《救赎》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救赎 作者:扶礼 备注: 所谓万丈深渊,跳下去也是前程万里:) 言慈是三中的笑话 肥胖,丑陋,家境贫寒,一天傻乎乎的,她被好看的女同学扇一耳光,疼得半晌没回过头的她哭了,而全班都在放声大笑 *校园霸凌 *群体冷暴 第一个为她说话的人,是轰动全校的转学生——盛南,颜霸、高IQ、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年,他永远白衣黑裤,骄矜淡漠,走过的地方总有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寒冬 言慈被反锁在厕所,当头一盆冷水,门外是嘻嘻哈哈的嘲笑声 最最狼狈的时候,盛南踹开门,居高临下地,用那双星沉黑眸看着她,宛如天神下凡,“言慈,你,给我起来。” 没有人会相信,盛南会一次又一次地替一个丑女解围。 有人放出消息:听说,如果有人再继续欺负言慈,那就是在和盛南作对。 于言慈而言,遇见他,是一场甘霖般的救赎,也是一场逃不过的无妄之灾 毕竟她是彻彻底底的灰姑娘 *哪怕多年后言慈蜕变成功,脸蛋漂亮,声名大噪,也抵不过在采访时,被情敌姿态优雅地剥皮,“言小姐,你全脸整容,读书时期逼得最好闺蜜跳江自杀,你爸妈都因为豪门压力亲自给你下跪,难不成大火漫画的素材,都是言小姐你的亲身经历吗?” 那次采访,逼得言慈病发,应激性心理障碍让她双眼一黑,栽倒台下。 第二日,莲城盛公子屠戮整个电视台,连坐倒牌上百人 群众迅速扒皮:阿,原来得罪的是盛公子的心上人! 当事人盛南一如当年,清寒矜贵,浑身淡漠得没一丝人气儿,他立在她的病房门口对助理说,“放消息,就说漫画家言慈,是我的人。” 一如当年,再次救赎。 【阅读指南】 盛南x言慈 前高校x后都市 PS:文案开头摘自木心先生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情有独钟成长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言慈·盛南┃配角:预收【善皮】┃其它: 一句话简介:拒绝校园暴力,你我做起 立意:严拒校园暴力 第1章 莲城 - 九月已至,长夏在明晃晃的晴空中逝去,迎来的是深浓秋意。 凌晨四点五十分,昏暗的卧室里,言慈缓缓睁眼,一动不动地看着白色天花板。 暗色里的安静更甚,言慈只能听见自己浅浅的呼吸声。 她拉过棉被,盖过头顶。 把自己埋进不见天日的黑暗中。 言慈想,要是她能不用上学,不用走出这道房间门就好了。 窗外的声音渐渐清晰,是送外卖的爸爸收工回家了,她对那辆深蓝色老旧电瓶车的声音很熟悉。 咔哒的一声。 爸爸用钥匙开了门,‘特殊’的脚步声和妈妈细声的说话声,言慈通通能听见。 老小区的原因,预制板构架,房间与房间就一层薄薄的墙,没有任何的隔音效果。 昨晚没关紧窗,一阵秋风灌进来,吹落掉两块儿泛黄的墙皮,簌簌剥落。 她想,地震的话这房子三秒就得倒。 言慈从被窝里露出头,肥壮的身体让她起身都觉得累,她掀开被子,慢吞吞地呼出一口气后,再趿上堪比男号的旧拖鞋下了床。 言慈打开灯,还不适应强光的眼睛微微眯着,半阖间,不知怎的就一眼看见镜中的自己,一身松垮垮XXXL的休闲服,黑压压的刘海能完全遮住单眼皮小眼,刘海下是格外圆润的脸庞和斑驳雀斑,双唇微张能隐约看见绿色牙套。 身高-168 体重-168 她是个身高和体重成正比的胖女生,肥胖导致她没有美好青春、没有任何朋友,交往不到哪怕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生朋友。 言慈微叹。 肥胖的身躯弯下去,她伸手去捡剥落的墙皮,手臂像是刚出湖的一截粗藕。 她不喜欢自己身上的任何地方。 言慈用力将碎掉的墙皮扔进垃圾桶里面,盖上,然后转身一把推开窗户,灌进来的不止凉风,还有雨水。 阴天有雨,沉沉如霭。 言慈站着没动,视线溶进一片淅淅沥沥里。 双脚站得有些发麻的时候,耳中再次传来爸爸‘特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她的房门口。 “小慈,你今天开学,爸爸送你吧?” 言慈没回答,她觉得喉咙莫名其妙就被卡住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好,或者是不好,都回答不了。 没等到女儿的回应,门外的爸爸转身离开,从距离判断,言慈知道爸爸进了厨房。 言慈合上窗户,从衣柜里面翻出蓝白色的校服,洗的次数过多,白色部分泛黄,蓝色的部分翻白。 她没钱换一套新的。 时间还早,言慈慢吞吞地换好衣服再洗漱,又是半小时后,她才拉开房门走出去。 客厅,空间局促。 三人同时出现,就会令人觉得拥挤,但是妈妈经常会安慰地说,小家才有温暖才有爱。 是啊,就连这么小小的一个房子,都是爸妈花了一生积蓄凑来的。 见她出来,厨房里忙活的爸妈一齐回过身看她,妈妈身上穿的是地摊上二十一件淘来的淡黄花裙子,样式过时老旧,她笑着对言慈说:“小慈,妈妈今天做了你喜欢吃的荷包蛋,吃四个怎么样?” “不了。”言慈垂着头,刘海盖过眼睛。 言妈妈一愣,手里面还端着热腾腾的荷包蛋,“傻孩子,不吃怎么行,减肥得话得科学计划,你这样硬生生靠饿的话,就算瘦了也会反弹啊,到时候说不定比现在还要胖很多,你说你这孩子——” “我吃,我吃。” 言慈上赶着回答,打断了妈妈的唠唠叨叨,主动走到小木餐桌前坐下。 见女儿乖乖坐下,言大国从言妈妈手里接过两碗荷包蛋,亲自给女儿端过来,汤盛得太满,而言大国的特殊走路姿势,令热汤失去平衡从碗里浪出来,烫得老实巴交的男人倒吸一口冷气。 言慈急忙起身,去接过两只碗,“不要装这么满呀。” “爸爸没事儿!”言大国还是乐呵呵的。 她爸爸是个残疾,天生的小儿麻痹残疾,右边膝盖以下的部分以扭曲姿势朝外伸着,无法收回,比跛子走路幅度更大,左腿支撑着整个身体所以每走一步都会踩得很重,所以言慈总能很明确分辨自己爸爸的脚步声。 言妈妈本名张春燕,此时言大国一边喝着热汤一边掏出手机,“春燕啊,”他点开微信,开始转账,“我昨晚上跑了二十六单,将近两百来块钱,我转给你,今天小慈也要交新一年学费了。” 言慈又觉得喉间发紧。 “爸,等下不用送我。” 她拿起铁制汤勺,胖胖的手指攀着勺柄,像是随时能捏断掉似的。 张春燕收钱,开始算账,算除去女儿学费后,再除去双方父母每月生活费后,还有多少能拿出来家里面开支。 “为啥就不用送了?” 汤太热,以至于言大国说话时,嘴巴里面会有白雾冒出来,“听你妈说,你被分到全校最好的理科一班,爸爸送送你不过分吧。” 言慈舀一勺蛋黄喂进嘴里,有些含糊地回答:“爸阿,一晚上都没睡觉跑单子送外卖,回家吃过早饭就好好休息吧,放心我一个人可以的,还不放心我吗?” 言大国的确累,白天抢不到单,腿脚不便,从来都是整宿整宿的,在深夜里穿梭在这个城市的大小角落,就为每天多那么几十块钱。 张春燕知道她一向懂事知理,也跟着劝她爸,“大国,放心吧阿,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小慈她没问题的。” 言大国这才作罢。 “小慈,文具带好没有,学费钱妈妈给你装到背包夹层里面了,你可要背好,开学人多别被人扒去了,到校后第一时间交给班主任。” “好,妈妈。” “我回来的时候,雨开始下大了,一定要带伞出门。” “知道,爸爸。” 言慈在爸妈温暖的絮叨中,放下碗勺,拿起背包和伞桶里面的黑伞,出了门。 树德三中,闻名遐迩的高校,首屈一指的全国重点中学,要说树德排第二的话,没有人敢越过树德称第一。 第一国重的树德,进来的只有两种人: 有钱的人; 成绩优秀的人。 显然,言慈属于后者。 如果非要从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她身上扒出点优点的话,那只能是学习,中考她以全市第三的成绩跻身进树德,这次,她又以树德全校第一的成绩,被分配到树德的火箭一班(重点班级)。 父母以她的成绩为傲,逢人就说。 她也不能让他们失望。 公交站 - 言慈撑一把大大黑伞,白色耳机线从黑发里漏出来,立在人群中也很扎眼,她又高又壮,漆黑刘海盖住双眼,整个人看起来怪异且低气流。 开学的日子,等车的人很多。 707到站。 言慈收伞,抖了抖水,便戴着耳机随人流挤上公交。 走在她前面的是一妙龄少女,短裤露着长长的白腿,公交上几名年轻男性目不转睛地盯着,眼里有涎色。 公交起步,起得有些急,人又没站稳,言慈和那少女一起朝前面摔去。 咚,咚! 两声清晰入耳的闷响,厢内视线纷纷投过来。 言慈和长腿少女一起重重摔倒在地。 “小姐姐,没事儿吧?” 刚才盯着少女看的一名男人立马围上来,扶起瘦瘦弱弱的那名女生,帮她捡起雨伞和包,最后再把位子大方让给她,“女士优先,女士优先!” “谢谢啊。”那少女红着脸道谢。 相反,同样倒在地上的言慈无人问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所有人只是看着她,看着她有些艰难地挪动肥胖的身体,胖胖手指在地上摩擦着,想要伸出去捡被人不小心踩在脚下的耳机线。 可怎么也够不到。 直到那老男人回过神,满不在乎地挪开脚,连句抱歉都没有。 言慈狼狈得很,她透过黑黑一层刘海,都能看见那些纷杂的目光,嘲讽、不屑、鄙夷、恶心...... 等她好不容易在一片拥挤中站起来的时候,车身又是一个急刹,还没拉住手环的她立马又被甩出去。 这下,言慈重重撞上一个男人,刚刚对少女献殷勤的那男人。 她还没来得及道歉,就听见男人不耐烦地爆一句粗口,“靠,你他妈长没长眼睛,看不见是不是?” 言慈被吼得一愣。 她又感觉所有目光都汇了过来。 “对对...对不起。” 言慈哽着喉道歉,发出来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 许是那男人瞧她这模样实在讨厌,不屑地攻击,“死胖子就在家里面呆着,出来丢人现眼干嘛,还他妈撞我身上,眼睛瞎了吧,恶心人!” 她没反驳,她对此习以为常。 再难听的话,言慈都经过,不是人人都是善良的,毕竟在这个看脸的社会,她的颜值早就拉低了社会的平均水平。 这社会对丑女的容忍度太低。 像以往无数次一样,言慈低下头,看见自己手指上缠绕着被踩得黑脏的耳机线,以及浑身都是污脏的校服。 毕竟下雨天的地面,很脏,非常脏。 作者有话要说:接档文《掌中宠》 所有人都说—— 她不过是沈知南富养的一只母狗,一条被宠得连尾巴都舍不得摇的母狗。 #双c #斯文败类雅痞总裁VS冷白皮美艳女导演 第2章 树德三中,担德起第一国重的名胜,也不辜负‘小贵族’的外号。 每年97%以上的升学率和明星师资阵容,吸引着一波又一波各路家长找各种门道把孩子塞进来。 在外闲聊,说起自己孩子目前在树德就读,也是一件非常往脸上贴金的事情。 学校正门,长长一条街,被豪车堵得水泄不通。 言慈在街尾巴下的公交,她将乱糟糟一团耳机线塞进校服外套中,拍了拍脏兮兮的校裤,朝学校大门方向移动。 高二教学楼靠后校门。 沿途林荫道上,成群三五的少女们手挽着手,聊天谈笑,说着最近新粉上的爱豆;或是几名年轻气盛的男生嬉笑打闹,勾肩搭背地。 热闹都是别人的。 只有言慈一个人,默默走着。 她不擅交际,不擅与人沟通交流。 常年用刘海盖着眼睛,也只是因为她不喜欢与人对视,想要逃避一切目光。 一班在五层,等言慈爬上去时,外面走道几乎没人。 里面人坐满室,同学们雀跃兴奋,大家都对新的班级、新的同学,充满好奇以及新鲜感。 言慈停住脚步,踹在外套包中的手指攥紧。 她站着很久都没有动。 “言慈同学?” 一道中年女性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言慈转过去,就看见理科部的年级主任兼一班班主任,罗娜。 罗娜严肃刻板,不苟言笑,此时也是蹙着眉头盯着言慈,“马上就要点名了,你还站在门口,是在等我还是在等迟到?” 出于礼貌,言慈双手老实放在身前转过身,“罗老师,我马上就进——” 她话说一半,卡在喉头。 言慈的注意力,完全被跟在罗娜身后的男生分散。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言慈不会相信,那会是一个正常人类该有的长相。 同是树德的蓝白校服,版型颜色分毫不差,偏他穿得正正好好,阳光满洒间,像是一幅被定格的画报,宽肩窄臀大长腿,一手轻揣在校裤包里,另一只手露在外面,腕骨上裹着只精致简约的男表,黑金色。 往脸上看,言慈的视觉受到冲击,前所未有的。 他的皮肤基调是冷白,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通透白皙,黑色碎发垂额,眉眼清隽薄锐,鼻梁高挺,双唇薄削,此时偏着头看着外方绿树,轮廓显得分外柔和,把西方骨相和东方皮相完美结合,居然能有人好看到这种程度。 而当事少年,注意到她分外打量的目光,将目光投到她脸上,漆黑眼眸里一片平静。 言慈慌乱躲开,自卑迅速充斥整个胸腔。 她在好看的人面前,一直都是自卑渺小的,不分男女。 “言慈,高二开学第一天,你穿个脏不垃几的校服就来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罗娜依然皱着眉,她对言慈印象平平,成绩好,人缘不行,平时都是独来独往的。 被这么一呵斥,言慈浑身一个激灵,抖了两下。 如果说瘦弱女孩子发抖,会让人心生怜悯。 那言慈的话,相反,只会让人无动于衷。 言慈深吸一口气,又开始道歉,“对不起老师,我明天一定穿干净的。” 罗娜对她很无语,没再训斥。 同时,罗娜转过身对身后少年说话,“这就是一班,我领你进去哈。” 语气很柔和,第一次见罗娜这么温和地对一个学生说话。 罗娜领着少年朝门口走去。 言慈唯唯诺诺地跟上去,怕再慢会继续被训斥。 罗娜示意让言慈先进去。 她深深埋着头颅,越过身上散着清香的少年,深吸一口气后踏进教室。 在看到进来的新同学是言慈后,全班兴趣平平满不在乎,说话声倒是变得更大了,讨论开始围绕着言慈开始。 下面坐在第二排的三名女生,以前都是言慈的同班同学。 周莱托腮,偏着头打量着门口胖胖的女生,她笑着用笔戳着旁边折纸鹤的牧年年,“你看,我说牙套妹言巨兽一定会在一班,你还别不相信。” “哇,牛掰!”牧年年放下一只折好半边翅膀的蓝色纸鹤,抬头就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你说她脸皮这么厚呢,这么遭人讨厌还敢来学校,换我早选择去世给大家洗洗眼睛了,真是看着她都烦。” 孙觅和她俩同一排,只不过隔着一条小过道,她凑过来激动地一把就抓住周莱校服袖子,“你看到言巨兽身后的男生没有,看到没有,好像超级帅啊!要进来了...进来了...进来了!” 少年挎包,长腿迈进教室,紧随言慈其后。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教室气氛趋于死寂,维持数十秒有余后,爆发出女生们已经极力按捺的尖叫声,以及部分男同学的惊讶低叹。 “哇,能有人能长成这样啊?” “我要是个女的,也抗不住这样的颜值暴击。” “醒醒老哥,你是个带把的,你不配。” “姐妹们让让,我明天七十大寿,我就不客气了,请选我男神。” “......” 升温的气氛,令女生们摩拳擦掌,几乎跃跃欲试。 孙觅直白地高喊,“言巨兽你能让让吗,挡着我们看帅哥了!” “哈哈哈哈哈,巨兽!” 众所周知,这是言慈的外号,因为她又胖又丑,以前听过的跟着捧腹大笑,没听过的觉得新鲜然后跟着一起叫。 言慈站在少年前面,所有自卑都涌出来。 “安静!” 罗娜走到讲台旁,出声制止,“这么吵,让别的班听了像什么样子,还有言慈,你的座位在倒数第三排那里,快去坐下吧。” 言慈憋着闷气,朝老师指定的座位走去。 过道窄,她走路的时候格外小心,生怕碰到谁的桌子。 上学真累啊,她想。 倒数三排,旁边空的,前边也是空的。 言慈放下书包落座,桌面已经摆好新学期的一摞教科书,十几本的样子。 她翻开,在每一本第一页的下方,笔画清晰地写着自己名字:言·慈 罗娜站在讲台一边,单手撑在台面上朝着下面说:“接下来,先由新同学来做自我介绍,然后再按照成绩顺序来自我介绍。” “好啊好啊。” 下面一呼百应,纷纷配合。 所有注意力都汇集到少年身上。 他清清冷冷地站在上方,干净、英俊、纤尘不染,目光没有交点地落在教室后方黑板处,“我是盛南。” 声音低磁,好听到爆炸。 “多指教。” “老师,我的座位在哪里?” 如此简洁的自我介绍让罗娜一愣,她收归撑着的手问盛南,“就完啦?” 盛南无声看她。 没有回答,也是一种回答。 罗娜用手笼嘴轻咳一声,“盛同学,你就坐言慈前面那个空座位好了。” 坐她前面? 言慈写名字的手一顿。 她控制不住地抬头,小心翼翼地透过刘海缝隙打量,看见修身如玉的少年一步一步朝这边走过来。 盛南坐下,满洒的淡淡薄荷味钻进鼻息。 好看的人连后脑勺都那么好看。 盛南出现在这个教室起,女生们的目光就粘在上面没有移开过,毕竟理科班男生虽多,但是长相还没有这么拔尖儿的。 言慈开始拉桌子,一寸一寸,将桌子往后面使劲拉,直到边缘紧紧抵在自己胸口,才肯松手,前面盛南的后方空出很大一片来。 “...第一名自我介绍。” “言慈?” “言慈!” 走神的她再次成为大家焦点,她局促地站起来,“老师,我在。” 嘭—— 言慈起来的动作太大,压着胸口的桌子直接被弹开,朝前面倒去,直接砸在前面盛南的后背上面,一声闷响。 书、笔、文具袋散落一地。 那一刻; 言慈想,能当场去世立马出殡就好了。 斜上方的周莱见有状况,转过脸,一只手把着椅背,一只手遥遥指着言慈,“你干什么啊,新同学一来就受你迫害啊,有毒吧你。” 牧年年把纸鹤捏扁在掌心,嘲讽:“巨兽,你该不会想吸引盛同学的注意吧?” 孙觅尾随其后,自是不认输:“她能吸引到啥,不让人恶心就不错了,连做自我介绍都要作一下妖,这下大家可都注意到你了,言慈大学霸!” 言慈局促不安,笨重的身子显得格外可笑。 她没理会女生们的酸言嘲讽,着急地伸手想要拉起桌子。 手还没碰到,前方的少年动了。 盛南回身,抬手,利落地将桌子扶正,还弯腰将掉的东西全部捡到言慈桌上。 他扯着薄唇,轻轻一句,“不用道歉,下次注意。” 言慈欲脱口而出的对不起被噎住,她收声,怯怯地看他。 盛南没看她,一眼都没看,就转过身重新开始收拾自己的书本了。 一番举动,若干女生收声。 当事人都没说什么,其余人自然是不好意思再开口。 但是大家心里都对这个神颜级别的男神好感度up。 言慈都懂。 他为什么好看还善良? 对言巨兽都能如此慈悲? 害,天生的吧。 就是这么讨人喜欢呢。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阿。 第3章 “抱歉阿,老师我迟到了。” 柔柔一道女声自门口传来,如温风过隙令人觉得舒服,以一种低软的语气表达着歉意,颇令人听者舒服。 大家注意力转移。 言慈依旧站着,刚准备做自我介绍,听见这道声儿,也像其他所有人一样,朝教室前门口看去。 那是一个第一眼就会给人带来惊艳的女孩,很美,美得周围能瞬失颜色,扎着高马尾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两只外套袖子挽起,露出的手臂同样白得发光。 眉毛细长,自然流畅的双眼皮下是一双盈满水雾的眼瞳,清纯且灵性,她抱歉的微笑着,贝齿白晶晶晃着,如一副画卷。 她的到来,令死寂许久的男生们沸腾了,个个儿开始嗷嗷嗷地乱叫。 罗娜转眼,看见温温柔柔的女孩,她拿着花名册翻看一下,才把名字和人脸对上号,“顾纯薇?” “阿,是我。” 哪怕言慈再寡闻,也听说过她。 树德女神,顾纯薇。 所经之处,全是女生们的羡慕嫉妒以及男生们的殷勤讨好,她肤白貌美,成绩优异待谁都温和有礼,此次分班成绩,言慈第一,顾纯薇就在第二。 最主要的一点,是顾纯薇美而自知,她从不吝啬自己对女生同学的夸赞,她总能从一个女生身上找出闪光点来夸奖,女生们都很喜欢她,羡慕她、恭维她、吹捧她,简直恨不得想要活成她。 男生就更不用说,直言顾纯薇是掉落凡间的天使。 此时,顾纯薇还是一脸歉意的笑,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对罗娜以及同学们说:“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迟到添麻烦,来的时候爸爸车胎被路上钉子扎爆,所以耽误了会儿。” 语速平缓又低柔,简直令人没办法怪罪。 班级里最跳的几名男生通通活跃起来,许漾甚至拍着桌子喊道:“罗老师,又不是故意迟到的,你可别批评人家!” “行了,都别吵吵!” 罗娜扶额摁住眉心,她简直被这一班好学生闹得无奈。 她重新拿起手中的花名册,在名字上打个勾儿,再放眼看教室的空座位,“你就坐新的转学生旁边吧。” 迟到的顾纯薇不清楚谁是转学生。 她发讷,视线一转就注意到站着没动的言慈,发现她旁边是空的,于是对罗娜摇摇头笑着说:“她不是转学生,老师,她叫言慈,第一名。” 她知道自己。 被这么美丽的人注意到。 言慈的脸蓦地就开始发烫。 “不,不是言慈。”罗娜抬手示意,给她说明,“是言慈前面那个男生。” 见状,牧年年开始撕刚才捏扁的纸鹤,不甘地:“好羡慕纯薇,迟到过来还能和新男神坐同桌。” 顾纯薇经过走道,刚好听见这话,她看一眼牧年年,眼里隐隐有笑意。 因为她也看见了他,毫不夸张地讲,在树德从没出现过这般好看的男生。 盛南整理着新课本,从头到尾,他没抬过一次头。 女孩校服摩擦过他的背,越过他,在他左边坐定。 从顾纯薇的距离看盛南,皮肤居然比女的还细,细得连毛孔都看不见,在讶异之余她主动打招呼,“你好同学,我是顾纯薇。” 盛南应一声,吐出两个字,“盛南。” 算是回应,又不算,他虽是理,但是头也没转,看都没看美人一眼。 好奇怪; 顾纯薇觉得稀奇; 第一次有男生对她态度这么冷淡。 言慈在后面,一清二楚能看见两人简单地互动。 她呆着,不知道该干嘛。 直到罗娜敲着桌子提醒她,“自我介绍呀,走什么神呀。” “我是言慈...”她顿住,“我希望能和大家好好相处,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也可以找我...” 寥寥数语,却花了言慈不少勇气。 她只想安稳渡过剩下两年。 那介绍的声音懦弱细小,像是一朵开到荼蘼的花朵儿,惨败之余,又令人觉得无能为力。 盛南的笔尖随着话音顿住。 他不能想象。 得内心多脆弱,才能让表面也跟着唯唯诺诺。 言慈说完,赶紧坐下。 放在腿上的双手忍不住缓缓收紧,明知道不该有所期待,她还是可笑地小心翼翼打量着四周,看同学们对她口中的“好好相处”是什么反应。 孙觅:“她真的好恶心。” 周莱:“...鬼和她好好相处。” 牧年年:“巨兽别把自己当纯薇,人人都喜欢。” 言慈管理自己的表情,装作完全没听到,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她不想一张难看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更加难看。 按成绩轮流介绍。 前方顾纯薇落落大方起身,朝四周同学温和露出美丽笑容。 “我是顾纯薇,现在班上有许多我眼熟的人,当然也有不太熟悉的同学,欢迎课余时间多多交流,平时有问题也能找我,我也像言慈同学说的一样,希望能和大家好好相处。” 许漾雀跃发问:“那没问题能不能找你啊!” 顾纯薇一怔,杏眸漾着无邪的笑意:“我欢迎大家找我。” 闻言,男生纷纷笑开,打趣着许漾。 说他癞□□想吃天鹅肉。 顾纯薇不动声色地坐下,她知道,自己在男生心中的地位还是蛮高的。 就坐在前面,言慈能清楚顾纯薇马尾上的每一根黑发,精心保养的散着乌亮,与自己一头黑厚粗糙的头发完全不一样,那露出半截的脖颈,嫩得像是白豆腐,一看就娇滴滴的女生。 言慈吸吸鼻子。 她想,要是她也男的,一定也会喜欢上顾纯薇,而不是自己。 一个天上云; 一个地中泥。 中间犹如隔着天堑。 言慈永远不能有顾纯薇那种发自骨子里面的自信,也永远不能藏住自己从眼里跑出来的自卑。 等自我介绍走完一圈后,第一堂课的下课铃就响起。 罗娜交代让顾纯薇收学费后离开,前脚刚出教室,教室里面立马炸锅。 热热闹闹,沸沸腾腾。 班里同学纷纷离坐,涌向同一个方向。 那方向,有盛南,有顾纯薇。 以及二人后面的言慈。 周莱拉着孙觅和牧年年,三人最先挤到课桌前,优先和顾纯薇打招呼,措辞亲密无间,像是闺蜜似的。 周莱:“纯薇呀,我本来想坐你旁边的,但是你太好看了,我有压力哈哈哈哈。” 孙觅:“没有女生愿意坐你旁边的!” 牧年年:“纯薇你别看我,我同意她俩的说法。” 顾纯薇:“......” 她用指尖拂开挡在眼角的几绺碎发,眼睛亮亮地转向少年的脸,“阿,怎么会,别这样说,在真正好看的人面前,我不就成个笑话了吗?” 真正好看的人,指的可不是新生盛南么? 周莱立马意会,视线同样投在少年清隽的脸上,“盛同学,我们校花夸你好看着呢,嘻嘻,是不是贼开心?” 盛南正垂眼看书,闻言,没抬头,也没回应。 表情无一丝起伏波澜。 冷得像是寒冬夜里的高墙,无法翻越。 这可能是树德女神在所向披靡的战场,第一次遭受男性滑铁卢。 顾纯薇很会瞧脸色,她微敛住笑意,还是温温柔柔的,“你们别打扰他看书,我也要收学费,你们学费呢?” 她巧妙地岔开话题,拉开椅子。 顾纯薇开始收学费。 班里男生很积极,个个儿从包里面掏出早准备好的现金。 仿佛不是现金,而是搭讪费。 以前和顾纯薇不是一个班的,尤显积极。 一名男生仰着脸殷切笑:“真的能和你呆在一个班级,像是做梦一样。” 顾纯薇接过钱:“是我荣幸,能和你一个班。” 好了,女神再次收获死忠粉一枚。 很快就到言慈。 言慈从夹层中翻出妈妈放的钱,仔细数过好几遍,确认无误后才呼口气。 钱的事可不能马虎眼。 她把一叠粉红略旧的现金叠得整整齐齐,边角都是对着的,等顾纯薇的校服裙摆扫过桌角停在跟前时,她双手递出去,“麻烦你了,顾同学。” 言慈没抬眼看她,她连注视好看女孩子的勇气都没有。 接过钱的那只手很白很白。 头顶上落下女孩温柔的嗓音,“不麻烦,是我应该做的。” 言慈心脏蓦地砰砰砰,天使吧,太让人觉得美好了。 要是能和顾纯薇做朋友,该多好,但是她不敢想,毕竟那样光芒万丈的人,身边总会很多很多人,她这种是挤不进去的。 顾纯薇停在盛南的位子。 她看见少年仍专注地看着书,长长睫毛盖着黑漆漆的瞳,眉眼锋锐,桀骜英气,又有三分清润可观。 “盛南同学,学费。”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亲和。 盛南翻过一页,未抬头,淡淡道:“家里人交过。” 顾纯薇:“...哦。” 看她都不看一眼。 是有史以来最大的滑铁卢没错,石锤了。 顾纯薇会看眼色,人也很知趣,知道新同学性子淡,只是拿着厚厚一叠钞票出教室。 刚踏出去,就正面碰上上厕所回来的许漾,不留神踩人脚上。 顾纯薇轻阿一声,连忙移开脚,漂亮的双眼看着许漾:“我不是故意的,许漾。” “你知道我名字?” 许漾看着面前漂亮的脸,之前没和女神同班,她居然知道自己。 顾纯薇两个酒窝很甜,她道:“我迟到时,你帮我说话,你的眼睛特别亮,之前就记住了。” 许漾:“!!!” 他心花怒放,连忙给女神让道,“你先忙正事,嘿嘿。” 第4章 阴雨不绝,潮湿微冷。 周一早晨的升旗仪式和开学大会,通通取消。 改为大广播直播,学生们自是高兴,终于不用死站在操场上听秃顶老头儿的喋喋不休。 树德校长聪明绝顶,以至于头上没有一根头发。 此时,校长在广播里诉着演讲词,和以往的每一年都差不多。 说着我校引以为傲的升学率,也说过往学子的辉煌成绩,某高级研究所核心人员、某政府高层人员、亦或是某企业集团老总。 啧,个个儿飞黄腾达,平步青云。 听完广播后,循规蹈矩地上完几堂课。 午休时间到。 班上同学尤数下午放学和这个时候最为积极,纷纷出教室往食堂方向跑去,典型的“上课风都吹得倒,下课狗都追不到”。 很快,教室里只余寥寥几人。 言慈从不在学校吃午餐。 原因有二,一是树德食堂价格偏高,二是尽量避免出现在人多的场所。 她在人多的地方,总会觉得自己是一种和别人不一样的生物,收到的目光纷纷全是异数。 顾纯薇收拾好文具袋,放进抽屉里。 周莱三人在门口等她一同去食堂,瞧她半天不出来,急道:“纯薇你赶紧呀,不然等下要排很长的队。” “好,这就来。” 少女动作仍是慢吞吞的,拉开椅子起身。 她从盛南后方走过,犹豫着,还是停下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询问:“盛同学,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食堂,也顺带可以带你一起熟悉下环境。” 盛南长睫微抬,看她一眼,淡道:“不用,我在校外吃。” 言慈刚好抬起头,从她位于后方的角度看过去,她能清楚看见顾纯薇的笑容滞在唇角。 不知怎的,顾纯薇话锋一转,朝着言慈迎面抛去,“你呢,言同学,为什么也不去食堂,也像盛南一样去校外吃吗,好羡慕。” 树德后街餐厅不少,但是比食堂还贵。 她不可能去的。 突然被Cue,言慈略慌,周围人都知道她家庭情况不好。 顾纯薇不知道吗? 也是,高高在上的女神为什么要关注她这种人呢? 言慈拘谨地推着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轻言细语地回答:“我...我不太饿,我...” “好吧,那我先去食堂了。”顾纯薇那张脸上漾着甜美笑容,她说完就朝着教室门外走去。 见顾纯薇过来,牧年年第一时间就迎上去,她是顾纯薇的头号女粉。 牧年年亲密地挽上顾纯薇的胳膊,神秘兮兮地:“纯薇呀,我看你刚才,好像是被咱们新同学拒绝饭邀了哦?” 要知道在树德,想和女神同桌吃饭的人,能从前门绕个弯排到后门。 走廊外方阳光漾在顾纯薇脸上,更白了。 她一脸讶异的样子,盯着牧年年:“我刚刚算是饭邀他么,不过是随口一问,不必放在心上拉。” “对哦,说得也是。”周莱点头认可。 四人说说笑笑地朝楼梯走去。 于是,只余言慈和盛南两人。 黑板上方的挂钟声音滴答,在空旷的教室显得清晰。 下午英语课老师会讲新单词,言慈翻出英语课本提前温习。 嘭嗒—— 前方椅背轻轻碰上自己桌子,是少年的起身,见他随手合上课本。 盛南准备从后门出去,途经言慈。 言慈握笔的手轻微发抖,在他刚好快要走过去的时候,轻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教室里没有第三人。 盛南顿住脚步,刚好停在她的桌边。 临窗座位的光线尤为充沛,少年一张薄隽的脸如渡清光。 他微微偏头,视线落在她紧张得不停发颤的双肩上,“为什么?” 一般来说,对不起换来的回答只有两种。 ①没关系。 ②道歉如果有用的话要警察干什么? 言慈在心里演练过无数种盛南的反应。 要么是一副冷淡的样子说句无所谓,要么干脆像无视别人一样也无视掉。 但是...他问一句为什么? 在惊讶和好奇的冲击下,言慈下意识地抬头,撞进他的双眼,那里是一汪平静的清潭。 她还是忍不住轻微发抖,“什么为什么?” 盛南左手插包,戴表的右手抬起指着她的肩膀,“为什么和人说句话都在发抖?” 没想过会有人问她这样的问题。 言慈脑袋空白一秒,旋即尴尬地想要露出一丝笑容,没想到面部笑肌跟着小频率痉挛,她忙用一只手捂着脸,重新埋下头,“你这种人是不会理解的。” 她总不可能赤/裸地回答,是因为自卑。 盛南确实不能理解,但是听到这回答,他忍不住反问一句:“我是哪种人?人就是人,也只是人,所有人都一样。” 所有人都一样? 对于这回答,言慈不敢苟同,但是她也没有和他争论的念头,“我只想为不小心撞到你道歉,没有别的意思,你先去吃饭吧。” 盛南收回视线,无声看着她持续在发抖的身体,两秒后,抬脚离开。 待他走后,偌大教室里只有言慈一人,静得她能听见自己呼吸。 言慈反复咀嚼着盛南说的话。 【人就是人,也只是人。】 【人都一样。】 怎么就都能一样呢? 有人生来就被人叫少爷,有些人却一生被踩在泥沼里。 生活和生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中午休息时间为两小时,学生们纷纷返回。 言慈正趴在桌上小憩,脸深埋在臂弯里面,黑摘下的黑框眼镜放在手边。 周莱一手挽着顾纯薇胳膊一手拿着新买的墨水,刚到后门口,一眼就看见趴在桌上睡觉的言慈。 周莱停住,转头问:“啧,纯薇你不觉得她的后背像个黑熊??” 顾纯薇知道周莱在说谁,但她只是歪着脑袋笑眯眯地反问:“谁啊,谁像黑熊?” 盛南拎着瓶喝到一半的可乐出现在两人身后,路被二人堵住,他也跟着停下等待。 教室人大半到齐,听到女神的声音纷纷回头。 周莱见同学们的目光都投来,得意地大声:“纯薇你怎么呆萌呆萌的,全班女同学除了言巨兽谁会像熊啊。” “哈哈哈哈哈哈——” 教室里爆发出笑声来,像是阴雨天煮开的一锅水。 盛南见两人笑得开心,站着没动,转身准备从前门进教室。 他刚转身,就听见后方传来同桌顾纯薇的问话音。“阿...言慈怎么会像黑熊呢,黑熊那么丑还招人讨厌。” “巨兽也丑也招人讨厌啊。” “阿,怎么会呢?” “她比黑熊还招人讨厌号好吗,纯薇你清醒点。” “......” 再后面的话,盛南听不见了。 他从教室前门走进去,里面还是哄笑的状态。 言慈懵滞地在吵闹声中醒来。 刚从臂弯里抬头,就听见脚边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看像自己脚边,乌黑的一滩液体和墨水玻璃瓶的碎片,星点地渐在自己的白鞋上和校服裤脚上。 站在面前的是周莱和顾纯薇,前者一脸不善,后者一脸无辜。 周莱发声,张口就是质问:“言巨兽,你眼睛瞎是不是,这么宽的过道你非要把我手里面的墨水撞掉?” 她撞掉的? 言慈一把摸起手边的眼镜戴上,清楚地看着周莱的脸小声解释:“不是我,我刚刚才醒,一直趴在桌上睡觉的。” 周莱冷笑:“谁叫你长这么胖,就是你起来的时候手肘撞掉的,难不成我还会冤枉你,你说对不对纯薇?”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言慈学过这句话,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她还是怀有希冀地看向天使般的顾纯薇。 太过直白诉求的目光,令顾纯薇浑身都不自在,只能咬着粉唇解释道:“可能言慈不是故意的阿......” 明明不是她啊... 看似在为言慈辩解,实则是把罪名钉死板上。 那种喉咙发紧的感觉,再次锁住言慈。 此时,上厕所回来的孙觅和牧年年,看见言慈桌边围着好友和其他几个同学,也跟着凑上去,询问什么情况。 有人说:“她撞掉周莱的墨水,还不承认。” 孙觅盯着一脸慌张的言慈,忍不住爆粗口:“我靠,巨兽你脸皮这么厚的吗,还是说你家穷得连瓶墨水都赔不起?” 于是,言慈在声声讨伐中,再次控制不住地发抖。 旁观者中,只有盛南一人纵观事情全经过,他刚才前门走进教室准备回自己桌位,就看见那个叫周莱的女生将手中墨水顺着言慈桌边扔下,刚好碎在言慈脚边,看似无意,实则处心积虑。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是盛南一向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他拨开人群,在一干女生爱慕的目光中坐好,对大家凑热闹的事情漠不关心。 言慈桌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 要她道歉,要她赔墨水,要她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恨不得摁着她的头说她该死。 她像是一头动物园里被人们围观的动物,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慌乱间,言慈透过缝隙瞥见时钟马上要到两点半。 老师快来了,一定会骂她的。 第5章 像是被星火燎燃的草原; 众人对言慈的讨伐就如那一把火,越烧越旺。 此类的场景,在以前班级的时候就经常出现,莫须有的罪名,被迫摁头的道歉,言慈遇见的不算少。 她终于败下阵来。 言慈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她声音打着颤对周莱说:“我明天买一瓶新的给你。” 可是,逮着机会欺负人的周莱不肯罢休,“买一瓶就完了?” 言慈看她,“那你还要怎么样?” 仿佛对她反问的口气不满,一旁孙觅呵一声嘲讽道:“看来你是撞到头糊涂了,做错事情难道不应该道歉吗,像是谁稀罕你那瓶墨水儿似的。” 言慈无声地看着这一圈人。 她能看见的还是那些熟悉目光,鄙夷不屑,厌恶讨厌,她像是一个携带传染病原体的感染者,所有人都恨不得离她远远的,但是只要在能欺负她的时候,都会围过来,享受着建立在他人痛苦上的快感。 顾纯薇倏地将手放道她肩上,柔声道:“你们真的别这样,言慈心里面会很难受的阿,你也简单道个歉就完了,行吗?” 完了? 道歉真的就能结束一切吗,结束这次的霸凌,然后无声安静地等待下一次? 言慈抬眼对视上顾纯薇的大眼。 她明媚漂亮的脸上,是温柔又无辜的笑容。 言慈又看一眼她放在自己肩上白皙的手。 她算是在帮自己说话吗? 在言慈疑惑的同时,顾纯薇又完美赢得周围好多同学的好感,尤其是男生,纷纷说女神心底也太善良了吧,这个时候还站出来替丑八怪胖子说话。 许漾撑着下巴,歪头看着高马尾的女孩,对同桌小个子男生感慨道:“杨中原,你说世界上怎么能有这样的女生啊,处处好,人美心善,我感觉我爱了。” 杨中原嗤笑一声:“排队吧你,情敌千千万。” 最终,言慈像以往无数次一样败下阵来。 她避开所有人的目光,压住心头复杂蓬勃的情绪,低着头细弱蚊蝇地:“是我不对,撞掉你的墨水,我很抱歉。” 见服软妥协的言慈,周莱很是满意,脸上露出得胜微笑:“希望你以后能注意点,巨兽,知道自己本就招人讨厌那就得更加懂该怎么做才是。” 言慈死死咬唇没吭声,牙套紧咯在内壁传来压迫的疼痛感。 忍忍就好了。 “那你还不赶紧把碎片扫了,墨汁拖了。” 周莱颐指气使的同时,朝孙觅和牧年年两人挑着眉毛微笑,那两人脸上同样是得意又张扬的笑容。 言慈根本没得选。 她推开桌子站起来,胖胖的身体显得行动缓慢,她走向教室后放存放拖布和扫帚的角落,中途不知被谁伸出来的脚拌一下,差点摔倒。 在同学们的哄笑嘲讽中,言慈默默地扫掉碎片,拖掉那一团浓黑的墨汁。 没有人看见,黑色镜框下憋满却又不敢留出的泪水。 看完热闹,其余人纷纷回座。 顾纯薇刚刚下,耳边传来道清澈低沉的嗓音,“很有意思?” 以为自己听错,顾纯薇转头看着少年骄矜淡漠的侧颜,“盛南,你在和我说话吗?” 盛南随手拿着一只铅笔,在分明指骨间转起来,很流畅,他偏过头,漆黑双目里仍是波澜不惊的平静,他用舌尖顶着上颚轻啧一声,“我看不懂你们。” 实属不懂。 不懂为什么要这样,像是演戏一样。 这是盛南第一次看她。 他的目光直白,赤丨裸得没半点遮掩。 顾纯薇被这样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她用手将脸庞碎发撩至耳后,顿上好几秒,才露出清纯笑容回应:“不过言慈打翻了周莱一瓶墨水的小事,怎么会看不懂呢?” “是吗?” 盛南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漂亮的脸,漫不经心地发问:“我只不过好奇,你为什么会说她不是故意的。” 明明不是言慈,可面前这个女生的一句话,却将一切钉上板钉。 顾纯薇明显一愣,没想到盛南会这样问自己,她扫一眼少年手中飞快转着的铅笔,只是无声地微笑:“盛南,你怀疑我?” 她的笑容治愈又无害,男生都会喜欢这样的笑容。 可是,眼前的少年面上永远没有表情,英俊之余全是冷漠,下一秒,她听见盛南说:“噢,没有,我只是不懂。” 看吧,果然男生都吃这一套。 顾纯薇眨着漂亮大眼,微蹙眉软下语气,“我还以为盛南同学才来就对我有什么偏见...吓死我了。” 这次,盛南又是沉默,他收回目光看向讲台上的英语老师。 “安静了,大家先翻到一单元的单词表。” 后来,顾纯薇才知道,那次的盛南不是吃她笑容收声,而是盛南是看见老师进教室了,所以不打算继续和她交谈。 一天过得很快。 这个点,言大国出门送外卖了。 刚到家的言慈就引起张春燕的注意。 穿着围裙的张春燕手里还拿着带油的锅铲,她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走进客厅的言慈皱了眉,“小慈,你这第一天上学怎么搞的,浑身都是泥渍墨水点儿,你和同学起冲突了阿?” “没有没有,都是我不小心弄的。” 言慈把伞放进客厅门口桶中,说话声儿小小的。 她不可能告诉妈妈,自己在学校被欺负的事情。 父母为生活都很辛苦了,她不想因为自己再平添一些没必要的烦恼。 母女二人吃饭。 期间,妈妈问自己许多关于学校的事情,有没有认识新朋友,座位坐在哪里,老师对自己好不好。 言慈一一回答,都说挺好的。 说到一眼,言慈突然问出一个问题:“妈妈,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个转学生,他给我说,人人都一样。” “...一样?” “他说,所有人都一样的。我觉得人和人间都有差距,怎么会一样呢,有人活在天上,但有人挣扎在泥土里。” 知女莫如母,张春燕只是轻叹一口气,将筷子搁在碗上摸了摸言慈的头,对她说:“人人生而平等,但是不会一样。” “要是人人都一样,就不会有人愿意做下等人了,大家都想成为上上人。” 也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养尊处优的人,怎么会理解呢? 想到这里,言慈突然就没了胃口。 她也放下筷子,看一眼张春燕,好半晌后才慢吞吞地说:“妈妈,你能给我十块钱吗?” 言慈从不开口要零花钱。 张春燕平时节约惯了,一块钱都算得仔仔细细,“要买什么吗?” “...嗯,钢笔坏了,要买一只。” 要到钱的言慈脸发红,她这是撒谎。 言慈将妈妈给的十块钱放进校服口袋中,看一眼墙上的钟,快八点了,“妈妈你要出摊了,我来洗碗,你去准备吧。” 张春燕没正式工作的,只能每晚在夜市摆麻辣烫挣点钱补贴家用。 “好,小慈真懂事。” 妈妈出门后,言慈洗完碗回到房间。 脱下校服,洗好多遍,都没能洗掉那些墨水点。 看来,想要在新班级里安稳地学习过日子,看来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了。 其实言慈一直不懂,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招人讨厌? 丑,胖,还是不会社交? 不由自主地,她又想起顾纯薇,那么好看,那么完美善良。 所有人都爱围着她转。 灯光下,言慈的眼里只有无尽的暗黑。 无边无涯。 *** 翌日,仍是连绵阴雨。 往年莲城都是这样,九月的雨能下一整周。 教室中也是阵阵阴冷。 大家还没有适应新班级以及环境,仍是亢奋地交谈着,你扒拉着我,我又伸手去拽过道站着的人聊上两句。 周莱的桌上摆着一瓶新墨水。 等周莱人一到,牧年年就迫不及待地用笔盖敲着那墨水盒,意味深长地拉长语调:“她真给你买了来。” 周莱把书包挂在椅背上,睨一眼墨水:“她怎么买的蓝黑色。” 牧年年凑近一看:“蓝黑色咋了?” “蓝黑色就是不行!言巨兽傻了吧唧的,昨天她打坏一瓶黑色的,今天给我买瓶蓝黑色的来,你说她是不是毛病故意找事。” 周莱满面不爽。 牧年年顿时觉得又有好戏看,于是窃窃地笑道:“姐妹,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想法阿?” 周莱看她一眼,没说话,直接拿起那瓶墨水起身。 “言慈!’ 周莱重重地将那瓶墨水置到桌上,语气里满是不悦:“我说你是眼睛瞎了,还是故意想挑事啊。” “怎么了?”看着面前早上自己刚买的墨水,言慈不明所以,“我赔你一瓶新的,有什么问题吗?” 周莱不肯买账,嘴角轻蔑清晰可见,她伸出手指轻轻敲打着墨水盒,“昨儿你打碎的是黑色,你赔我一瓶蓝黑色的。” “我去买的时候,没有黑色了。” 周莱嘲讽,“一家店没有,第二家店也没有?” 言慈耐着性子,“蓝黑色也可以的,老师说过。” 周莱瞪着眼睛,觉得惊奇:“呵,你现在是在反驳我?做错事情的难道不是你,你现在还这么理直气壮的,谁给你的勇气啊,梁静茹吗?” 第6章 言慈坐在那儿,脸上除开难堪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周莱见她不理自己,于是更不爽了。 “你聋了?” 目光落在那瓶蓝黑色的墨水上,顿上一秒后,言慈还是重复那句。 “老师说,蓝黑色可以。” 周莱拧眉,不悦显然易现。 陆陆续续更多人走进来,习惯性地围一圈看热闹。 “她又咋了?” 周莱不耐烦地抓抓头发,呼口气,朝着众人扬声渲染,“我不用蓝黑色,这怪物偏偏买一瓶来,你们说气不气人?” “一瓶墨水而已,别这样好吗,周莱。” 人群外是道温软熟悉的女音,字字清楚地传到众人的耳朵里面,那语调里,甚至有几分拜托的意味在里面。 言慈和所有人一样,看过去,微怔。 顾纯薇站在不远处,清透目光直直地看着剑拔弩张的周莱,她一脸真诚的模样,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她的身后站着高出大半个头的盛南。 盛南座位上站着的,是周莱。 周莱明显愣住,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摸着后脑勺,很疑惑地对顾纯薇笑着:“纯薇?你干嘛突然帮她说话阿,怪怪的让人很不适应。” 言慈也一动不动地看着。 “我有一瓶黑色的,你可以和我一起用。”顾纯薇避开问题,还是那一脸温温善善的笑容,“周莱,没必要的。” 总共喊了两次周莱的名字。 三秒后,周莱拿起那瓶墨水,朝垃圾桶的方向走去,重重地扔进去,“这次是看在纯薇的面子上,饶过你,下次别再招惹我。” 周莱回到座位,不再找事。 顾纯薇如释重负般舒口气,状似不经意地转身,和盛南薄凉的目光对上,“盛南?早阿,真是没必要,对吧?” 盛南撩着唇角一笑,笑里隐含讥诮。 他回个嗯,然后径直越过顾纯薇坐到自己位子上。 女神为何帮自己? 言慈半天都想不出一个答案,忍不住抬眼看前方顾纯薇清瘦背影。 不管怎么说,心中全是感激。 毕竟,她那样闪闪发光的人会替自己说话。 真是所有不幸中的唯一幸运。 顾纯薇不知道此刻的言慈对自己心存感激。 她的心中也满是疑惑。 为什么呢? 盛南为什么突然对她笑? 笑就算了,为什么是那样的笑容? 第一次,她觉得男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不,准确的说,是盛南让她感到奇怪。 盛南和寻常男生太不一样了。 课间。 学生活跃,走道热闹。 经常能看见女生搭伴儿上厕所,或者是男生结队去小卖部买零食。 此时一班门外的走道上聚满人,拥挤极了。 基本上全是女生,参杂着个别男生。 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其他班的。 有同年级的,也有高一的学妹们以及高三的学姐们。 听说高二理科一班新来的转学生是个脸蛋天才,帅得惨绝人寰。 于是开学第二天,各路女校友们不淡定了,纷纷挑休息时间最多的大课间,成群结伴地来一睹风采,看看能有多帅。 第一个:“...这岂一个帅字了得?” 第二个:“简直是头号五官王好吗,整个树德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第三个:“肖战对不起,我要暂时出轨一阵子,他好帅啊!!!” 尖叫声、与讨论声、女生们害羞的相互打趣声,把走道堵得水泄不通,形成一个看不到出口的沙丁鱼罐头。 盛南知道,那些人都在看自己。 他脊背挺拔,五官如琢如磨,浑身上下又透着不食人间的清浅气儿,实在是难以令人移开视线,自带吸睛特质。 从头至尾,盛南都没有抬头看一眼门外,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听过太多类似的话,初时心中会觉得点点愉悦,次数一多就变得麻木不仁。 皮囊而已,不足挂齿。 看得人很多,但是有一名胆儿肥的高三学姐忍不住涌动的芳心。 她直接挤出人群,冲进教室。 停在盛南桌前,投下一道阴影。 “盛南你好,我是高三三班的学姐,叫壁葵。” “......” “你简直就是我的理想型,哪儿有人敢长成这样啊?” “......” “我能喜欢你吗,不,我的意思是能和你先做朋友吗?” 哇,这也太胆儿大了叭。 众人佩服不已,第一次见面就敢玩这么大。 盛南搁下笔,薄唇微张。 “学姐,我是随便长的,千万别喜欢我。” 众人皆沉默。 啧。 你随便长的? 那大家都是来这个世界凑数的吗? 如果一生能写一本书,盛南的名字如果是《我的脸是随便长的》,那其余人的只能是《我来地球凑数的那些年》《我给随便长相的人当绿叶那些日子》《我也想随便长长》《不用太随便,盛南那样就行》 学姐神情疑惑,她一时半会不能理解盛南的意思。 如果不是年级主任罗娜在此刻出现,这场闹剧可能还会变的更有趣。 穿过学生们的罗娜,板着脸:“不是本班的同学请离开,还有走道上聚这么多人干什么,吵得办公室里面都不得清净!” “罗老师,我们是来看你们班的转学生的!他也太好看了,老师别这么凶嘛,爱人之心人人都有,不能只让你班级上的人看吧?” “哈哈哈哈哈哈,就是就是。” 简直嘈杂至极。 壁葵走出教室的时候,还吵罗娜吐舌头做鬼脸,“我下次还来!” 这可把主任罗娜气得不轻。 “全部给我散了!”罗娜提高音量,无奈地看一眼教室里面的盛南,“都没点女孩的样,见个好看男生骨头都没几两,谁再不走我就通知你的班主任亲自把你们领回去,罚你们写个三千字认错检讨!” 害,吓唬人。 但是罗娜的威胁还是起到显著的作用,众人作鸟兽散,朝两端不同的楼梯方向小跑离开。 看来,谁都怕摊上写检讨。 这日,言慈值日。 本来是该两个人一同打扫的,可是另外一个是孙觅。 说什么和她一起做事会感觉身体不适,放学就走了,留她一个人。 言慈知道这是借口,但是她没办法反驳哪怕一个字。 在以前班级她早就习惯一个人值日了。 等擦完黑板玻璃,板凳都整齐归位放好后,言慈准备倒垃圾。 走到垃圾桶边上,言慈一眼就看见那瓶被周莱扔掉的墨水。 新的,都没拆过的。 鬼使神差地,下一刻,言慈弯腰伸手进垃圾桶里面。 都走到后校门口的盛南发现手机忘拿,原路返回。 落日余晖将整个走道映成暗沉的红黄色。 盛南脚步顿住,停在后门口。 前方,那背影弯着不苗条的腰,手一半都伸进垃圾桶里。 等到直起身时,手中多了瓶墨水。 言慈捡起墨水的动作,和盛南踏进教室的动作,时间上维持着凑巧一致。 她转头,发现他在看着自己,目不转睛地看着,和自己手中的那瓶墨水。 世上如果没有巧合这件事。 言慈便不会觉得此刻难堪。 偏有,又偏让盛南看见,她拿着那瓶墨水觉得烫手极了,收着不是,扔了也不是。 盛南抿唇,他无意撞见这一幕,也不想窥探谁的小隐私。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读懂那黑框眼镜下的难堪和自卑,以及慌乱无措。 她太真实。 真实得让人看不到半分伪装。 无视她,可能比任何言语都要合适。 盛南收回目光,大步走到自己的课桌,弯腰摸出手机和耳机线踹进包里。 朝教室前门走去,步子比平时快。 “盛南。” 她叫住他。 这下盛南就算是想无视她,也不可能了。 他只好转身,隔着一段距离把目光投向言慈。 言慈握墨水的手指收紧,泛出一层白灰色来,她盯着盛南漆黑的眸,“求你,求你不要说出去。” 要是说出去,她能想象能遭怎样的对待。 盛南就那么一歪,慵懒恣意地朝门框上椅着,和平时清冷淡漠的模样不太像,但是他的脸上仍是没有表情起伏。 “你觉得我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被反问一句,言慈甚至找不到词语来回答。 她愣愣地看着盛南,“我...我...” 盛南倚在那儿,手环在胸前,无声地看着言慈。 起码有一分钟,两人都没有说话。 安静中透着诡异死寂。 “还是说,你觉得我像其他人一样,对欺负弱者有病态的热衷?”盛南再次开口时,薄唇噙着些戏谑。 “可是所有人都讨厌我,没有例外。“言慈将墨水盒捏得变形。 然后,言慈听盛南说了一句话,一句她出生到现在都没有听过的话。 盛南说:“我是例外。” 他接着说:“第一,我没有在背后话人长短的嗜好;第二,我的生活不至于无聊到要像她们一样,靠欺负一个弱者来获得乐趣;第三,于我而言,你在我眼中和其他人都一一样,没分别。” 言慈怔在那里。 她完全没听清后面三点说的是什么,耳边只反反复复地回荡着四个简单的字。 【我-是-例-外】 那日放学后的教室。 言慈感受到的,是和以往所有日子的不同。 第7章 周末。 阴雨未歇,天光晦暗。 没关紧的窗帘被风吹得晃动不停,言慈拉开被子起身。 她扫一眼雨势,真大。 门外传来妈妈的脚步声,三秒后,门被推开。 言慈闻声转身。 张春燕一手把着门,盯着她有些小吃惊,“小慈,星期六你这么早就醒了?” 平时妈妈不会大清早来开房间门的,言慈只是问:“怎么了,妈?” “你得出趟门了。”张春燕微叹一口气,她朝窗外大雨努嘴示意,“你爸被困在桃江苑那一带了。” 言慈朝衣柜走去。 她一边翻衣服出来,一边低声问,“爸爸电瓶又出问题了。” 张春燕又叹一口气。 “本来想给你爸换辆新电瓶车的,但起码也要两三千,又刚给你交了学费,你爸就说再熬一段时间,结果刚才就来电话了,坏在那么远的地步,你坐公交都得要一小时。” “我马上就去。” 言慈换好衣服,带上钥匙和伞,以及一个闲置的备用电瓶。 在妈妈再三叮嘱别记错地点后,出了门。 途中,她透过伞沿看雨幕。 心想,这哪是阴雨,简直是暴雨。 爸爸在桃江苑那附近。 桃江苑是莲城有名的富人区,里面住的人有钱有势、地位上流、背景雄厚。 雨太大,就算撑着伞,言慈也湿了半个肩头。 一阵风吹来,刚扶正的伞又歪了。 言慈只能加快脚步,朝着桃江苑的方向走去。 桃江苑终于出现在言慈视线里。 红灯。 她停下。 在等待的间隙里,她看见从桃江苑里缓缓开出一辆豪车。 言慈在杂志上看过,黑色宾利。 速度很慢,慢得像是挂空挡从大门坡道缓缓滑下。 红灯剩五十九秒。 言慈的瞳孔中映出那辆宾利,和追在宾利后方的白衣少年。 盛南? 她握伞柄的手不由自主收紧。 瓢泼大雨,他连伞都没撑一把,湿淋淋地迈着双长腿在雨势里奔跑,追着那辆黑色宾利,仿佛用劲浑身的力气,嘴里还不停地喊着什么。 雨声太大,言慈听不清。 她看到他扑到宾利后窗上,用力拍打着,呐喊着,像是某种濒临灭绝的生物在进行最后的逃生活动。 宾利终于停了。 一名身穿黑色西服保镖模样走下来,打开一把大伞,恭敬地拉开后座的门。 宾利上走下来的,是一个女人。 那女人年纪约四十出头,一丝不苟的短发,身着一套白色正装,背部挺拔令人一眼看去就会觉得很有气质,脸自是不用说,是美丽的。 言慈倏地想到一句很适合那女人的一句话——只要气质藏于身,岁月从不败美人。 “你告诉我,你是觉得盛印配不上你,还是觉得我是你的累赘?”盛南一双暗沉黑眸,死死盯着女人的脸。 “盛南。”女人无奈扶额,声音融进雨里,“你不能直呼你父亲的名字,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少年薄唇紧抿,崩成一条直线。 女人伸手从旁边保镖手里面取过伞,举到少年头顶递给他,“拿着伞,回去。” 盛南没动,只是无声看她。 手一挥,打掉了女人手中的伞。 被此举吓一跳的是保镖,保镖慌乱地弯腰捡起伞,重新举到女人头顶上时小声提醒,“温市,半小时后有行程的。” 盛南目露讥诮,低笑一声,“你永远很忙。” 对于他的冷嘲,女人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道一句,“盛南,我很抱歉。”说完后,她转身弯腰上了车。 保镖看一眼雨中少年,脸上有歉意,“少爷,您还是快些回,雨实在是太大了。” 宾利在暴雨中远去。 那一寸天地,只剩神情落寞的清瘦少年。 黑眸里,满是深渊。 嗒,指示灯跳为绿灯。 目睹一切的言慈却怎么也迈不腿,远远看着雨中少年,甚至忍不住后退。 握伞柄的手指因惊诧泛出灰白色。 她这算不算是,在阴差阳错间窥探到盛南的秘密了? 虽然她并不知道那女人是谁。 理智告诉言慈,应转身离开另找道路。 那走了么——当然没有。 在她没来得及转身的时候,就看见半坡上的少年动了,脸缓缓转向她的方向,哪怕再迟缓的人,也能知道他看见她了。 言慈浑身就猛地一个激灵了。 也是,她又高又壮,周围暴雨又只有她一个人站在指示灯下,想不注意到也不太可能。 但是言慈没想到的是,盛南在看见她后,抬脚就朝她这方向走了过来。 他走下坡道,踩着斑马线。 盛南...... 你别过来阿。 不过比起内心的恐惧,言慈的身体更诚实,她又开始不争气的发抖。她不由自主地就想起,刚才盛南一把打掉雨伞的场景,那眼神、那动作、只能说令人有些生畏,有一股和高中生身份不符的狠劲儿。 面无表情的盛南停在面前。 他头顶是铺天盖地的大雨,隔得近了,就能清楚看清豆儿大般的雨珠子裹着风,无情地砸到少年清隽的一张脸上。 不知怎地,言慈手一动,就把半边伞递过去刚好能遮住他。 然而,气氛还是很尴尬。 两人无声对视着,周围只有淋漓的雨声。 盛南脸色不太好,冷冰冰地先开了口:“不管你看到多少,但是我希望你能对今日的事情保持沉默。” 言慈:“我知道。” “还有——”他顿了顿,“尤其不要告诉任何一个人,我妈是市长,对你家里人也不要说能不能明白。” 言慈:“?” 她脑中一白,想到宾利上下来的女人,“盛同学...那是你妈阿,你妈还是市长阿?” 盛南:“...” 他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那一瞬,本就尴尬的气氛变得更尬了。 盛南默默注视着面前女孩,胖胖的一整个,穿着中规中矩的黑色休闲服,戴着牙套脸上还有雀斑,长相不尽人意,此刻看上去更是呆得没法形容。 她瞪着不大的眼睛,说:“你要是不说,我还真不知道那就是莲城市长。” 盛南抬手抹一把脸上的水,看着她的眼睛说: “但凡你平时看一眼电视,都不会不知道那是市长。” 其实,言慈是听出嘲讽的意味来的。 说她有些孤陋寡闻。 至于么,她心想。 但是言慈还是决定补充下自己的想法,她说:“你放心,你上次没有说出去我从垃圾桶里捡墨水的事情,我也不会说你妈是市长的。当然...你知道我也没人说的,学校里的情况你都清楚。” 盛南挽唇,无声一笑: “是么?” 言慈不知道咋回答。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她在学校没朋友没闺蜜的,就算有一颗八卦的心,也没一身儿八卦的能力。但是盛南这么问她,显然是不相信她。 等等......怀疑她? 是的,就是怀疑她。 言慈好不容易放松下的身体,又开始有幅度地发着颤,她有些紧张地盯着少年湿漉漉的一张仍好看的脸。 “盛南,你该不会是想像其他人一样吧?” 一样欺负她? 言慈还记得,有一次她在无意中撞见同班女同学表白被拒,女同学就威胁她不准说出去,但是不知怎么的,第二天还是在学校里传开了。明明不是她走漏的消息,但是长期被欺辱的她还是被那个女同学拿来开了刀。 他此刻的眼神也十分冷漠,只是凉凉看着她,于是言慈说了一句——盛南,抱歉。 然后她转身就跑。 自那一瞬,盛南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像看见新大陆似的。 她跑什么? 她跑了,他当然要追。 别说,盛南腿还挺长,没出十米,就追上了举着伞拎着电瓶跑得哼哧哼哧的言慈。 言慈被拽住胳膊,她抬头,就看见一双湛深黑眸,牢牢地盯着自己。 “你做什么?” 盛南:“...”他拧了俊眉,反问一句,“你跑什么?” 言慈一边观察着他的神色,一边轻轻抽出自己的胳膊。 她喘着气,说:“我觉得你不相信我,然后威胁我,最后就像其他人一样,一直欺负我。” 听到这回答的盛南呢,不说话,也不动,只是无声地看着她,眼神却没有刚才的犀利,反而多了些温淡。 言慈被盯得发慌的同时,又深觉盛南的脸好看得无敌,脸不争气地滚烫,磕绊道:“我...我真不会说出去阿,你让我走吧...” 盛南睨一眼桃江苑,问她:“你住这里?” 怎么可能! 言慈抬手,将电瓶给他看,解释道:“是我爸爸,他电瓶车坏在这附近了,我给他送备用电瓶。” 盛南:“那找到地方了么?” 言慈回答:“还没,所以我现在真的要走了。” 她并不想这样,站在雨中和他单独聊天,没有小说里的浪漫可言,有的永无止尽的尴尬。 “哪个位置?” “啥?” “你爸。” “桃江苑C区六道十四栋旁边。” 盛南甩甩头发,瞥她一眼说:“我送你过去,我家在旁边。” 言慈:“......” 她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不用,委婉道:“我跟着导航走就行了,你赶紧回家吧,你浑身都湿透了。” 盛南转身,丢下一句:“跟着我。” 言慈:“?” 她好像是真的没得选。 第8章 漫天的大雨,两人头顶上是层层厚重的云霭。 言慈把黑伞尽量偏向着盛南,风很猛,雨点打在少年肩膀上,寒意刺骨。忙于扶伞,没看到面前水洼的言慈一脚就踩了进去,回响一声,泥水渐满两人的裤腿。 “我来吧。” 盛南淡声一句后,从她的手中接过黑伞。 言慈的余光发现黑伞在他的手里很稳,不像她拿得东倒西歪的。 第一次,和异性单独走路,单独撑一把伞。 言慈思绪飞得又远又高,她做梦都不敢梦这种画面。 一路无言,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距离不是很远,远远地言慈就看见在檐下躲雨的言大国,他半边身体靠在墙上,右脚还是扭曲地支着,脚边是那辆不争气的蓝色电瓶车。 “爸!” 言大国望过来,看见自家小慈旁边有个给她打伞的男生,很高,也瘦,等两人走近了,又发现长得挺绝一小伙。 没注意到言大国的目光停在盛南身上,言慈只是将电瓶递过去说:“快换上吧,我们快点回去了。” 言大国一边接过电瓶,一边对盛南热情笑着:“小慈,这你同学阿?” “嗯...刚刚在路上碰巧遇上的,他叫盛南。” 言慈小声回答。 盛南礼教良好,脸上没表情,但是口吻还算温和地喊了声叔叔。 言大国应一声,嘿嘿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咱闺女和男生打交道,稀奇,你们平时关系好不好阿?” “爸!”言慈一下就急了,声音也提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呀,就是普通同学,哪有什么关系好不好呀!” 她紧张地瞄一眼少年,还好,没啥表情波动。 言大国开始换电瓶,手还是利索的,他说:“你这丫头急啥眼,爸爸不就关心下你的学校生活和同学关系嘛?” 言慈噎一下,放慢语速:“都...挺好。” 她不愿意让父母担心,她觉得所受的一切都还可以接受,没到忍无可忍的地步。 盛南偏过脸,注视着她的脸,看见她藏在眼底的是—— 无所遁形的悲伤。 言慈吸吸鼻子,轻呼一口气后转过头想和盛南说话,发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她一下就紧张了。 “怎么了?” “没事。” “那你先回家吧。” “好。” 盛南把伞柄递给她,言慈没接,只是说:“我爸电瓶车后车厢有大雨衣,等下骑着电瓶车就回去了。” 盛南嗯一声,说:“明天见。” 他转过身,听见后方的言慈小声地嘟囔:“明天是星期天,不能见。” ——那就后天见。 回去的路上,父女俩披着一件儿大雨衣,小小的电瓶穿梭在瓢泼大雨中显得很吃力,但是言大国始终乐呵呵的,对言慈说过好几遍,你那同学长得像明星。 “他很受女孩子欢迎。”言慈说。 “咱们小慈也是女孩子,大一号的而已!” “爸!” 两人的笑声淹没进大雨里。 *** 周一清晨。 全校聚在操场,循惯例地进行着升旗仪式。 广播里的国歌嘹亮,下方跟着认真唱的同学没几个,大家反而只是仰头盯着旗杆上的五星红旗,观察着会不会在“前进、前进、前进进”的最后一句尾音,刚好升到最高点的地方。 言慈站在女生队伍的最后面。 她前面的女生是李冰,钟爱各种八卦的人,李冰努力地朝前挤着,对她万分嫌隙,两人间隔出一大个空来。 罗娜背着手走过来,看见那么大一个空,就朝着言慈皱了眉:“你给我留的位子?” “没有...” 言慈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 罗娜站着没动,眉还是皱着的,直到言慈知趣地往前挪了两步,拉小空隙后,罗娜才冷冷扫她一眼离开。 这下,前方李冰不乐意了,转过来的那张脸,只差没有把厌恶两个字写在脸上,她对言慈说:“巨兽求你离我远点吧。” 言慈深深低下头,没有说话。 见她没反应,女生也不愿意多费口舌,瞪一眼言慈后转过身去继续八卦,声音不算小: “盛南他妈真的是咱们市的市长阿...我骗你干嘛阿?这次的小道消息稳得一匹好吗,绝对没错的。” 言慈猛地抬起头。 她没多想,直接用手轻轻扯过李冰的袖子,脱口就问:“你在哪里知道的?” 李冰觉得她这动作非常失格。 缓缓转过身,目光不擅地看着言慈,扫一眼被她拉在手里的校服袖子,笑了:“巨兽,你是觉得我俩关系很好?” 言慈当即松手。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在哪里知道的?” 言慈问得很小心。 李冰环手抱胸,又笑了:“我觉得,我和你应该不是那种能互相分享八卦的亲密关系吧,你觉得呢?” 言慈咬住下唇,没吭声。 李冰当然是不肯告诉她,还乘机借着机会羞辱她,措辞很难听,又恰逢刚好升旗仪式结束,所有人都散了那会,李冰说: “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定位,不要妄图融入我们女生中的任何一个小团体。毕竟异兽就是异兽,和人是不一样的,你融不进我们,我们也不会接受你。先瞧瞧你自己的样子,难道说你从来都不照镜子,看到你这幅样子都要吐了,你爸妈脑子都有病吧,咋想的阿给你生下来,生下来丢人的?” 攻击她,她能忍。 底线是不能涉及父母。 “闭嘴!” 言慈压着嗓子低吼,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眼睛死死地看着李冰的脸,像是恨不得能将她生吞了似的。 李冰仍是觉得好笑:“你还能动手打我不成阿?” 同学们聚拢过来,把两人围成在一个圆圈里,七嘴八舌地叽叽喳喳说着,盛南已经走到操场的边缘,在此时也回过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他看见人群中央的言慈,发抖战栗,呈现出一级防御状态。 言慈怒火中烧,可用尽浑身力气也只能挤出“闭嘴”两个字。 李冰像是看动物园笼子里的动物一样,看着被她惹恼的言慈,“我偏不呢,我就要说你爸妈脑子有病把你生出来,说不定你爸妈和你一样长得又胖又丑,还虚荣!非要把自己的丑女儿塞进三中来,也不看看进三中的都是些什么家庭!” 李冰对父母的言语侮辱,终于击破言慈最后一丝防线,她上前一步,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脚就踹到李冰的膝盖骨上,她体重力气又大,猛地这下直接将李冰踹得后仰倒在地上,滚上两圈。 “啊!” “老师!!” “言慈她打人了阿!” 尖叫声、告状声、和李冰痛苦的呻/吟声,交错地响在言慈耳边。 好一会儿,看到所有人都围着地上的李冰时,言慈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做了一直都不敢做的事情。 李冰哎哟呻唤着,坐在地上开始哭泣,哭得梨花带雨的,一边哭一边不忘问身边的同学罗老师来了没,啥,还没来,索性放声哭得愈发厉害,“嘤嘤嘤......老师快来阿,我被言慈踹了,好痛好痛!” 几乎所有女生都在,纷纷指责言慈。 尤数那几个最为活跃,周莱蹲在李冰的旁边,手放在李冰肩膀上,眼睛却是看着言慈的,“你这次真的闯祸了,等着瞧吧!” 一旁顾纯薇满脸惊恐,俯身看李冰的腿,微捂着嘴样子看上去很吃惊,“该不会一脚踢断了吧,要不要叫救护车去医院看看呀?” 许漾凑上去,笑嘻嘻地接女神的话,“没那么严重,人腿骨没这么脆,去校医室看看就可以了,不用去医院。” 顾纯薇看一眼许漾,“是么?”她轻轻一笑,“作为班长,我也是担心同学安危,没想那么多的。” 许漾被这笑杀到,登时傻愣在那里。 地上李冰哭得停不下来,一听顾纯薇的话,立马就不行了,嚷着吵着说要去医院,马上要人去找手机打120叫急救车。 走到教学楼的罗娜又被学生匆匆喊回来了。 罗娜憋着不悦推开学生们,“什么事情,都还不回教室准备上课?” 撑腰的人来了。 李冰哭得乌渲渲的,告状的时候可不含糊,尤其把言慈如何大力的踹自己着重了告,至于前因可以忽略不计。 放在往常,看到老师的言慈早就怂了。 但是今天她觉得自己不理亏,也觉得自己今天特别特别委屈,她放大声音,“她不骂我父母,我不会打她!” 罗娜眉头皱得很深,她瞪着言慈:“大家学业繁重,你为什么非要添麻烦呢?都是同学,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非要动手?她骂你父母你就要动手?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话你没有听过吗?你说你除开学习好点还能有什么优点阿,你再不知趣点,我的班级都容不下你!” “你赶紧道歉先!” “你别不听劝!!” 罗娜脾气也上来了,“言慈!” 倏地,忍无可忍的言慈吼:“我没错!” 所有人惊了。 第一次,言慈声音这么大。 罗娜也惊了。 与此同时,又听见言慈的一声,“我就是没错!” 第9章 三十分钟后,急救车来了。 李冰呜呜泱泱地被抬上担架,她偏着脸对着人圈外的言慈,眼里满是嫌恶鄙夷,她用唇语对言慈说: “你完了。” 言慈看懂了。 罗娜走过来,语调生冷:“我已经通知你的父母到校,来解决你打人的问题,现在你可以回教室了。” “好。” 言慈转身离开往教学楼方向走去,表面装作平静,心却如擂鼓似的疯狂跳着,她的背后全是酸言冷语,以及指指点点。 走进教学楼,上楼时言慈看见转角处的盛南。 楼梯有一扇偏窗,阳光斜斜照进来,正正好好落在盛南的肩头上。 他的一只手随意搭在扶手上,腕骨分明指节修长,侧站着,而目光正笔直深邃地落到言慈的脸上。 言慈站在倒数第四阶,仰头,对视上。 其余同学都回教室了。 他怎么还在这? “不是我说的。” 言慈慢慢说出这几个字,然后观察着盛南的表情。 盛南垂眸看着台阶上的她,神情无波动,“你指什么?” 言慈语调还是很慢: “我听见李冰和人说你妈是市长的事情,那不是我说的。我答应过你,不会告诉别人,就会做到,不能言而无信。” 盛南默默听着。 须臾,他薄唇开合吐出一句话,“所以,你为这个打架?” 言慈一怔。 没想过他这么问。 她试图解释:“不是,是因为——” “盛南。” 一道女声打断言慈没说完的话。 顾纯薇出现在盛南旁边,白皙纤瘦的两条腿从蓝色校裙底下伸出来,她挽着眉眼看向少年:“你在这里干嘛呢,刚才语文老师看你不在让我来找你,快回去吧。” 盛南收回目光,转身踩上楼梯。 顾纯薇也看见站在下方的言慈,可也只是云淡风轻地看过一眼,没有打招呼没有叫她,直接跟上前方少年的脚步。 “盛南呐。” 顾纯薇追上去,双手背在身后看上去很俏皮,她偏着脑袋问:“我听别人说,你妈妈是温市长,好厉害哦。” 在说到市长二字时,盛南的眉就开始皱了。 他倏地停住脚步。 顾纯薇直直撞上少年坚硬的肩胛骨。 “阿——” 少女吃痛的轻呼声听上去有娇嗔意味。 盛南面不改色地转过身,黑眸湛湛深深地看着面前女孩,冷声问:“谁告诉你的?” 【我听见李冰和人说你妈是市长的事情。】 不由自主,顾纯薇耳边响起的是言慈和盛南说的话。 她犹豫半晌,还是说出了口:“你不知道吗盛南,是言慈她和我们讲的呀,可能是想和我们拉近关系吧,所以说分享些小道消息给我们听。” 盛南的眉蹙得更紧,“是么?”薄唇却挽出几分讥诮来,“校花什么时候起,和言慈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明明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关系。 顾纯薇被问得一怔,好几秒没反应,半天才吐出一句:“盛南,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觉得他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一切。 盛南不再多言,直接进转身进走到教室门口喊了报告。 语文老师是名年轻女老师——姓宋,卷发,戴金色边框眼镜,她拿着教本示意盛南和他身后的顾纯薇一起进教室。 两人一同走进去。 宋老师欣慰地说一句:“我们班的孩子长得也太好了。” 下面交头接耳的声音不少,“不觉得两人看上去很搭么?”“女神配颜霸,简直绝了好吗?”“这两人要是成为班级情侣,就大发了。” 言慈慢两人两分钟。 她小声喊报告,打断了宋老师的生词讲解。 宋老师放下课本,扶着眼镜看向门口神色不太好的言慈,“迟到这么久,课你还上不上?” “对不起,老师。” “进来站着听。” 言慈垂着脑袋,在同学们各种目光中回到自己座位上站好。 那一堂课很漫长; 漫长到言慈只想逃离,逃离满是凶恶的斗兽场。 下课铃响,罗娜出现在教室门口,指着言慈说:“来一趟办公室。” 幸灾乐祸的人很多,纷纷揣测是她父母来了,于是很多人离开座位成群结队地想要去办公室外看看热闹。 言慈缓缓放下了语文书。 - 办公室。 里面全是本年级的老师,二十个左右。 言慈直接往最里面罗娜的办公处走去,还没走近,就看见父母都在。 爸爸坐在板凳上,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藏着自己那只不太健康的脚,妈妈站在他的旁边,老实巴交的模样,态度谦卑不停地向罗娜说着些什么。 走近了,言慈才听清妈妈说的什么: “我一定会回去好好教孩子的,求罗老师您不要给她记大过,不然的话对以后都有影响阿,小慈她成绩向来好您也是一直看在眼里的,小孩子她不懂事的,我会负责那名同学所有的治疗费用,罗老师求求你了。” 话说到最后,急得已有哭音。 罗娜坐在办公黑椅上,抱胸看着桌面没有回答,神色难看,她看见言慈来了直言道:“她先动的手,我让她道歉她还不肯,难道做错的是我吗?你们真应该看看她当时对我大喊大叫的态度,简直目无尊长,无法无天了!” 言慈背手站着,头垂得很低。 张春燕直接扯着她的胳膊问:“你要干嘛啊你!”她不停地晃着言慈质问,“你干嘛要打人阿你,我和你爸供你读个书容易吗我们,你这孩子真是不争气阿...” 言慈任由她晃着。 眼泪却啪嗒啪嗒地开始掉。 事情发生以来,她一直都没有掉哪怕一滴眼泪。 直到妈妈对她进行得连番质问,像是一把枪准确无误的接二连三命中心脏。 难受得她觉得真致命。 一直默默无言的言大国,也在此刻发了声,他说:“小慈,快给罗老师认错,说你会改,然后求罗老师别给你记过。” 言慈红着双眼看着他:“爸爸?” 罗娜见她完全没有认错服软的意思,直接用手指用力地敲着桌子,连着三下非常清脆的响,她身子超前倾过来,压低声音警告般说道: “言慈,别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样子,以为你爸妈不帮你说话。你知不知道李冰的爸爸是谁,是咱们学校的副校长李成建,要想开除你那都是一句话的事情不管你成绩有多好,你能不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副校长三个字,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刀,直接架到言慈的后脖颈。 她得负事情的全责。 言大国面色铁青,那张粗糙的脸上满是难堪,“小慈,赶紧认错!” 言慈看向罗娜,“我要是认错,就不会记过吗?” 罗娜说:“在校寻衅滋事,记过是起步,如果你的态度良好我会看在你父母不容易的份上,帮你在李校长那里求个情,看能不能着轻处理。” “对不起。”言慈接得很快,只是语调没有半点起伏,“我承认我主动打人,也认下所有错误,请让我的父母回去。” 罗娜终于松口:“那先就这样。” 办公室门外,围着很多好奇的学生。 当言大国站起来走动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条扭曲的脚上。 周莱更是夸张地瞪大眼睛,让牧年年看:“你快看呀,巨兽她爸也好奇怪,残疾人?那脚怎么是那样的,好奇怪阿。” 牧年年表示同意:“就是阿,怪不得她要因为李冰的话大动干戈,看来她爸是真的身体有病阿,啧。” 孙觅噗地笑出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言大国走出办公室,发现外面都是学生,有些愣了。 他不知道这些人都在嘲笑自己,反倒收起愁容亲和地咧嘴笑着,可他越笑,学生们越离得远远的。 他主动搭话,“你们要和小慈好好相处阿,她这次是冲动了,不会再打人的。” 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剩下的只是尴尬。 父母离开后,罗娜又训言慈好一番,才让她离开。 言慈前脚刚踏出办公室,后脚就有几名女老师凑到罗娜桌前。 “罗老师,你班的学生背景都不可小觑呀?” 罗娜不在意,她教书这么多年什么样背景的学生都接触过,“你说李冰阿?她爸是副校的事情大家不都知道吗,没啥好稀奇的。” “不是李冰,是那个新转学生。” “盛南?” “对呀,就是他哒!” “盛南怎么了? “他妈是温市长勒,罗老师你不知道阿?” 罗娜确实不知道,但她也吓到,“你们比我还了解我们班的学生,你们在哪儿听的?” 一名女老师笑道:“我老公的弟弟在温市长手底下做事呀,我也是才知道,现在大家都在传呀,但是你用脚指头想也对得上嘛,你想要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孩子,怎么可能在高二转折点的时候直接空降三中,还是最好的一班勒!” “就是就是嘛。” 女老师又激烈地展开了讨论。 第10章 最终处理结果: 首先,言慈被全校通报批评。 其次,等李冰归校,言慈需得当面道歉获得谅解才行。 那天,言慈回家很晚。 她在家附近的巷子走了很多个来来回回,数着一共有三百五十七块地砖。 张春燕把饭菜热过第三遍的时候,才听见门锁有响动。 她忙放下手里的活,先一步把门打开来,“回来拉,我和你爸都在等你吃饭呢,来,把书包给妈妈。” 言慈虚躲一下,避开张春燕的手,“不用了。” 饭桌上,一家人都在沉默。 看言慈吃得很少胃口不济,张春燕索性直接放下筷子,“小慈,你得原谅爸妈,毕竟我们都是为你好,像那名李同学的家中条件,如果硬碰硬只能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你还要继续读书,所以得忍。” 道理言慈都懂,她只是委屈而已。 她默默嚼着白饭,没咽下去,慢慢地点了点头。 言大国手肘撑在桌上,摸着脑门,一脸闹心的模样说道:“都是爸爸没用,我没本事,所以不能在女儿受委屈的时候无条件维护你,我真没用...” 言慈又想哭了,“没有,是我先打人是我不对。” “那你为什么打人?” “没有为什么。” 结果已经下来,原因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 李冰在事发后第三天归校。 在知道她爸是副校长后,关心她的人更多,她对那些人说: “你们放心拉,我没事,我只不过去医院舒舒服服躺上几天,顺带把所有检查项目都过上一遍。当然,是言慈爸妈出医疗费,也不多,就几千块钱。还有,我听说言慈答应要给我道歉,所以人呢?” 言慈呢? 她在女厕往洗手间走的路上,广播里还放着对她的通报批评。 一进教室,就看见被人围着笑得灿烂的李冰。 李冰一眼就瞧见出现在门口的言慈,啧一声:“我还以为你被我吓得压根儿不敢来学校了呢?” 言慈走过去。 挤进人群,停在李冰桌前。 “对不起,我不该踹你。”她看着李冰说道。 周围开始有怪叫,喊着听不到,得大点声儿。 李冰靠在椅背上,抬脚放在桌面上有些吊儿郎当的,“他们都听不到,我怎么会听得到呢?” 言慈再次放大声音,重复:“对不起,我不该踹你。” 李冰笑了:“我还是听不到。” 言慈沉默了。 这令李冰不满,她放下脚站起身,绕过桌子直接近距离瞪着言慈,“你是要我教你怎么道歉吗,不会大点声就给我跪下?” 又有人怪叫,起哄要言慈跪下。 言慈压着嗓音,挤出三个字,“我不跪。” 李冰愠怒,道:“你被不知好歹,给你台阶你不下。” “台阶?”言慈反问,“你要我在全班人面前跪下,如果这叫给我台阶下的话,那我的道歉完全足够。” 啪—— 清脆的耳光声,盖住所有杂音。 言慈被一记重力耳光打偏了脑袋。 她脸歪在一边,刘海盖住她的眼睛,头发掩住她的脸颊,让所有人都看不清她现在的表情。但是言慈知道,此刻这火辣辣的疼痛,是真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眼泪奔出来的时候,言慈听到好多好多人的笑声。 有人喊过瘾,有人喊大快人心,甚至有人开始用力鼓掌说干得漂亮。 李冰甩甩自己的手,“真脏,所以你现在愿意跪下好好道个歉了么?” 言慈站在那里,像尊雕塑,任凭眼泪一路流到下巴再颗颗砸到地上。 站在她身后的周莱直接用脚踹她的后腿弯,“让你跪下就跪下,你咋这么墨迹呢?” 她重重踉跄了下,没跪下去。 可刚站稳,另外又有人在她身后踢她腿弯,还是个男生。 男生力气自然比女生大。 言慈失去重力,带着满脸的泪水双腿一折就要跪下去。 在膝盖碰到地板上的前一秒,一只强有力的手拽住她的胳膊,直接将那么重的她整个人直接提起。 “适可而止。” 低沉微凉,带着几分压迫感。 言慈左脸指印清晰可见,她恍然失措地看着出现在身旁的人——盛南,侧脸英俊干净,纤尘不染。 他... 在帮她? 所有人静了。 没有人会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在盛南转来的日子里,他几乎不主动和任何一个人说话,此刻呢,却高调地帮一个全班公敌丑女说话。 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与此同时,站起来的还有顾纯薇,她直接上手拉住少年的白衬衫,“盛南,你怎么了?”她一双眼波光潋滟,“言慈要道歉得到原谅才行,你这不是帮她呀。” “跟你有关系?”他冷冷道。 “盛南......”顾纯薇呐呐着,在短短一秒时间里,眼里竟然蓄满水光,“你为什么总对我这么凶,我是不是做错什么?” 然后她松开手,捂住自己的双眼。 !!! 校花哭了? 若干男生们顿时就坐不住,递纸巾的递纸巾,安慰人的安慰人,有的还拿把扇子在旁边殷切地善着。 作为头号男粉的许漾,炸毛了,他冲到盛南面前,“转学生,你很吊嘛,就凭你妈是市长?她知不知道你在学校里这么拽?” 盛南手仍握着言慈手臂,他还是那句话,“跟你又有关系?” 这下,轮到若干女生坐不住了,个个嘤嘤喊着,“这好酷!”“我好爱阿,完了妈妈救我。”“等等,我们是纯薇好姐妹,清醒点各位。” 许漾觉得放大声音就能提升气势,于是扬声道:“我就觉得你这样对女神也太过分了吧,哪能这样?” 盛南一双眼狭长逼人,轻轻眯着嗤笑道:“你要做舔狗,可以。但是抱歉,我不做。” 许漾:“???” 许漾像是被点燃的爆竹,瞬间就炸,“你装毛你装,长一张臭脸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我他妈今天——” “你要如何?”盛南打断他。 “我要揍得你满地找牙!”许漾说着就开始撸着袖子。 许漾没能得偿所愿,在他握紧拳头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就被数名女生直接拉住,甚至有个上手扯住他的头发。 “冲动是魔鬼啊,许同学!” “他那么好看你舍得打他吗?” “没关系的盛南,我们会保护你丫!” 没碰到盛南分毫,许漾倒把自己累得不行。 算了, 这英雄不当了。 女生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简直没有之一。 盛南松开言慈胳膊,转过脸朝她说:“回你座位。” 言慈顶着指印,红着眼呆了。 他再次重复,“我说,回你座位。” 言慈还没抬脚,被这一幕惊得半天回不过神的李冰终于回魂,喊道:“给我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适可而止,听不懂吗?”盛南看向李冰。 李冰像是吃了苍蝇似的,觉得恶心,“盛南,你是不是今天吃错东西,你帮言慈?你帮她干什么,你没看见她做的事情吗?” “没有,我只看见你不停在欺负她。” 盛南面不改色地回答。 李冰就奇了怪了,她坚持着:“如果今天这个巨兽不给我跪下道歉的话,这件事情绝对没完,我会让我爸——” “让你爸干什么?”盛南经常打断那些他不喜欢听的废话,“让你爸开除言慈?那我就把这个传到网上。” 盛南拿住手机,屏幕对着所有人,上面播放着刚刚所有人聚众欺辱言慈的画面。 手机很贵,像素很好,好到把每个人的脸都拍得清清楚楚。 这操作.....再次惊呆众人。 盛南再度开口:“如果你觉得这件事能到此为止,我就把视频删掉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过。否则我就直接把这段视频传到各个网站上,让所有人看看口碑向来优良的三中里学生们是什么德行,一群人欺负一个?其中打人耳光的居然是副校长的女儿,到时候,不知道你引以为傲的父亲副校位子,还能不能坐得稳了?” 刚起哄的、动手的,此刻就是吃瘪的龟,都闷着不说话。 李冰阴沉着一张脸,咬紧牙看着少年。 盛南迎上她的目光,扬扬手中的手机,挑眉问:“如何?” 一番僵持后,李冰选择妥协。 她冷笑着看着言慈:“不简单阿,温市长的儿子帮着你说话。” 第11章 以言慈为圆心,其他人为半径展开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她被围堵在中央,听着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盛南为什么帮她?” -“她哪点值得?” -“哪家的迷魂汤这么好用?” 长期饱受众人欺负的言慈,突然有人站出来伸张正义。 这无疑是会引起风浪的。 享受庇护的同时,必然会经受新一波的曲折。 李冰再次靠近,凑到她耳边轻轻说:“这次是你走狗屎运,但是千万别让我抓到有下一次。” 言慈微微转脸,两人视线交汇在同一水平线。 然后李冰对她笑了。 阴恻恻的; 言慈背上爬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盛南直接删掉视频,准备将手机揣进包中的动作被李冰挡下,她问:“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备份,会不会食言?” 啪嗒—— 盛南手腕一转,径直把手机扔到李冰课桌上。 “你检查检查?” 李冰将信将疑地拿起黑色手机,没密码能直接打开。 视频——空白。 最近删除——空白。 什么也没有。 顾纯薇直接从李冰手中取过手机,“盛南亲自删掉的他怎么会骗你呢,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大家都有台阶下。” 刚才哭过的痕迹还留在脸上,顾纯薇眼圈红红的。 见状,李冰收声不再说话。 顾纯薇拿着手机,慢吞吞地踱到盛南面前,小心翼翼地将手机递到少年眼皮子底下,“收好手机,别让老师看见。” 盛南接过,没道谢。 众目下,顾纯薇轻轻拉住盛南衣袖,眼角蕴着柔,“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刚才...明明就没有...” “没有。”盛南抽出袖,淡声得很,“我对你没有任何误会。” 他揣好手机转身,抬手往言慈背上推了一把,“我让你回座位。” 言慈踉跄一步,听话回到自己座位坐好,头埋得低低的。 她现在真不敢想她们会怎么说自己。 铃铃铃—— 随着一声长长的铃声,所有人陆续回位。 一堂物理课,课堂上并不宁静,下面说小话传纸条的人很多。 所有人都很好奇,讨论的问题始终围绕着一个人—— 盛南。 他到底为什么会帮言慈? 在枯燥无味的高中生活中,一点风浪都像深水鱼雷,能炸出无数的浪花。 在下午放学的时间,几乎整个三中都传遍了。 听说,新来的那个颜霸替丑女言巨兽出头了? 玩哪出? 英雄救丑? 如果言巨兽可以,那我觉得我也能行。 - 尽管在学校洗过好几次冷水脸,回家时还是引起注意了。 言大国黢黑的脸上浮着层愁容,“闺女,你这脸咋红的这么厉害,你又在学校里面跟人打架了?” 再打架会被开除的,她不会。 言慈低下头,弯腰换鞋时淡淡说了句,“没有。” “那咋回事?” 问话声吸引来厨房里的张春燕,她一瞧言慈那脸,就皱眉啧一声,“你这一看就是被人打了,给我们说说怎么回事呀!” “你倒是说呀!” “小慈!” 接二连三的追问,让言慈觉得周围空气变得稀薄。 她的后背抵在门上,视线从刘海缝儿里探出看着站在一起的父母,说: “爸妈,我不想上学了,我想待在家里帮你们,我可以帮爸爸送快递,也可以帮妈妈摆摊,我就是不想再回学校了。” 音落时,室内静得可怕。 言慈父母双双不明白,一个成绩好好儿的闺女,怎么突然就说不想去上学了?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张春燕,她的手在围裙上来回搓好几下后有些迟疑地开口:“小慈,你是因为和李同学起冲突的事情,说的气话吗?” 墙壁冰凉凉的感觉传到后背,言慈只是摇头:“不是气话。” 张春燕又说:“小慈,你是喜欢学校的呀?” 言慈还是摇头:“我不喜欢。” 对于这件事,张春燕格外坚持:“作为母亲,我知道你喜欢学校,也喜欢学习,你知道只有学习才是离成功最近的出路。” “我不喜欢!” 言慈突然提高分贝。 她每次紧张都会开始发颤,胖胖身体抖起来有些触目,“我又胖又丑,一点也不优秀,别人都只会叫我巨兽。” “不对!”张春燕眼圈倏地红了,“你是优秀的,也是独一无二的。” 是吗? 言慈沿着墙缓缓蹲下去,将头深埋在臂弯里,开始呜呜哭泣语不成调地说:“那...那是因为你是我母亲,你才会这样认为。” 张春燕走过来,手摸着她的头发抚慰道:“正因为我是你母亲,才有资格这么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发顶传来温暖,言慈混乱的心突然开始安静。 妈妈的话好像很有道理。 她抽两声,慢慢止住。 张春燕赶紧将她拉起来,一边拍她的背一边说:“你可不能这样认输,让那些看你笑话的人得逞,你要不服输,不信你问爸爸!” 听得一愣一愣的言大国当即表示复议,“对对对。” 两人安慰逗弄一番,言慈终于舍得破涕为笑。 晚间,躺在床上。 言慈愈想妈妈的话,越觉得有道理,她不能就这么倒下。 于是,她做了一个决定—— 减肥。 这个念头窜出来时,言慈莫名地想起盛南了。 好奇怪。 她翻个身,将脸埋在枕头里,计算着如何把这一身160的肉掉到100以下。 计算三番后得出结论,节食减肥不可取,药物减肥不可取,想要长久有效只能通过科学饮食和运动。 就这么定! - 接下来的日子。 言慈会比平时早一个小时起床,然后沿着家周围五公里的地方跑步,再冲个澡去学校。 才开始时,长期缺乏运动的她不超过百步就不行了,累得气喘嘘嘘的蹲在原地,好半天起不来。 后来慢慢坚持,能跑跑走走了,再坚持坚持,就能一直慢慢跑起来了。 这是一个艰难且充满汗水的过程。 初见效果时,已是一个月后。 那天正好是国庆收假。 雨季结束,莲城迎来头顶高悬的艳阳。 言慈刚走进教室时,就发现好多同学都朝自己投来目光。 她通通能注意到。 目光纷杂,光怪陆离。 只是那些目光中,和平时仅有的鄙夷不太一样,多余出来的有...惊讶...不可思议...或者是大跌眼镜的既视感。 “她好像瘦了不少...” “我的妈,起码二十斤?” “你看她校裙下的腿比之前瘦了一圈。” 言慈听到了。 她的手指攀着书包带,屏住呼吸抬脚走向自己的座位。 在走道中时,被突然伸出的一只脚绊到,差点摔倒,言慈下意识地转过来去看,发现是周莱单手撑在桌上托腮看她,“巨兽,你发奋减肥了阿?” 言慈看着周莱,面上没有任何鲜明的表情,“是,减肥了。” 没有人能否定她的努力。 周莱啧一声,歪着脑袋看她,“可是这并不妨碍我们讨厌你。” 言慈微怔,反应过来后以平淡的语调回:“没关系,我减肥不是为取悦你们。” 没等周莱再开口,言慈已经转了身。 视线不偏不倚,刚好对上她座位前方的少年。 盛南拿着钢笔,笔尖戳在演算纸上,他的黑眸定定看着言慈,从脸上转到腰上,再移到腿上,最后又回到脸上。 他这是... 在明目张胆地打量她? 言慈脸倏地如火烧一样,承受不住他的目光,只好加快脚步越过他,坐定在自己的位子上,长吁一口气来。 “言慈?” 有人叫她。 课桌前站的顾纯薇,高马尾放下来成披肩黑发,衬着张如雪巴掌脸俏生生的,她手落在言慈的桌边角,“我刚刚在走廊上听同学说,你瘦了呀,原来是真的呀,恭喜你!” 恭喜? 言慈被这二字搞得慌神,半天磕绊出一句,“阿,同喜同喜。” 顾纯薇:“......” 她觉得这人语出惊人,只好撩着头发露出微笑,“好羡慕你哦,一下就能减这么多下来,我也好想体验下减肥什么感觉呀?” 言慈不能理解,“为什么要体验?” 明明减肥是一件令人很痛苦的事情。 顾纯薇却说:“因为我从小到大一直都很瘦,怎么吃都吃不胖,所以也好奇想体验一下嘛,言慈你真的好厉害哦。” 言慈:“?” 不仅是言慈,周围其他女生同样表示出诧异,不过诧异后纷纷都表示出羡慕,说什么名副其实的女神果然是天生的。 当然,极少数女生不屑,但是内心还是非常羡慕的,毕竟顾纯薇的身材是大家公认的好,纤瘦有料,前凸后翘。 见言慈沉默,顾纯薇身体一转,向前方盛南发起对话,“盛南,你也注意到了叭,言慈她瘦好多,我真的好羡慕。” 盛南低垂着眉眼,笔墨飞快地在演算纸上列出一个又一个数学公式,像是打印般流畅,他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一边写一边反问一句: “你真的羡慕?” 顾纯薇眨着大眼,“真的呀!因为我从来都长不胖,想减都减不了言慈这么多呢。” 盛南薄唇轻挽,勾出几抹讥诮弧度。 接着,他写出最后一道公式后停下笔,手搭在椅背上回身看着言慈,“快说羡慕她。” 言慈:“???” 第12章 教室里一静,视线交杂落在盛南脸上。 开学月余时间,在同学们印象中,盛南话很少,除开上次听他替言慈出头说那么多话外,就没见他主动和谁搭过话。 偶尔有人以作业值日等事为由找他搭话,态度同样也是很冷淡。 言慈云里雾里,只能重复他说的,“羡慕?” 少年搭在椅背上的手指根根分明,他微微歪头看着言慈,长睫随着眨眼的弧度扇动着,“你说羡慕她就行。” 他的眼睛真的好好看阿... 顾纯薇的手从桌角慢慢滑落至身侧,她离盛南很近,近得能清楚看见盛南看言慈的目光,和看其他人的人目光不同。 包括她在内的其他人。 他的眼神里没有一星半点的怜悯厌恶,表面看去平静无痕,却在眸底藏着几分润和。 “没有女生不羡慕纯薇的。” 言慈头往下垂,连带着声音也变小了,“盛南,我觉得没有必要把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反复不停的重复。” 盛南冷嗤一声,“她就是要你们不停地重复说羡慕她。” 周围倏地默了。 咦。 无论怎么听,话里都是道不尽的意味深长。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眸光交汇间全是八卦味道。 早在少年话音落下的时候,顾纯薇脸色就变了。 那张如陶瓷白皙般的脸,此时因失色变得近乎灰白,本该交相辉映着的一双杏眼,在此刻尽透紧张和不安,“盛南。” 她的唇色很浅,浅到一咬就变白,“你为什么总要把我想得这么不堪呢?” ——因为他会鉴婊。 盛南眼露嘲弄,玩味地回一句:“哪有,怎么会。”说完,他就直接回过神重新拿起笔开始解题,没有管身后的女生一张漂亮的脸上写满难看。 脑袋缺根弦的言慈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还好心问一句:“纯薇,你没事吧,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顾纯薇缓缓松开身侧握紧的手,“我没事。” 她挤出个微笑,回到自己座位。 第一堂,班会课。 难得的是,罗老师脸上居然带着平时难见的笑意,甩着头利朗的短发走进教室主动和下面同学说了句早。 “大家的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了。” 同学们抬头,看见罗娜手里果然拿着一纸成绩单,她带着微微笑意开口: “大家发挥得都很不错,没有让我以及各科老师失望,咱们班这次所有科目都是排在第一位,每科平均分都非常高,给自己鼓个掌!” “一班牛X!” 下面起哄着响起一阵掌声来,科科年纪第一,真不是盖的。 掌声渐止时,罗娜继续说:“这一次呢,我要着重表扬一名同学,这位同学的成绩单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完美。” 常年稳居第一的言慈倏地有些不自在。 她感觉到好多目光又瞄了过来。 紧接着,罗娜的声音再次从上方传来—— “请盛南同学起立!” 言慈:“???” 她不是第一了? 盛南一脸平静,搁下钢笔站起来,目光落在罗娜后方的黑板上,上面写着今日值日生,言慈,许漾。 罗娜清两声嗓,将成绩单在空气中甩了甩,发出纸张独有的脆响:“先给大家念念盛南这次月考成绩——” “语文,148.” “?” “数学...满分。” “??” “英语,149分” “???” “理综三科只有化学扣掉1分,总分299.” “????” 不止是言慈,是在场的每一位脑门上都顶着无数个黑人问号。 耳朵出问题了。 还是罗娜念错了。 意思是总分750,他七科考下来仅扣4分? 在老师们眼中,盛南是个难遇的天才,这漂亮的成绩单绝对不会给他那个当市长的母亲丢脸的。 罗娜欣慰地看着高挑少年,点点头示意:“盛南同学,你给同学们好好分享分享,你是怎么复习准备月考的?” 盛南还是盯着黑板上值日生那栏,静静吐出四个字: “没有复习。” 罗娜笑容微僵,“没..没有复习?” “没有。” “一点都没有?” “是的。” 罗娜笑不出来了,抿着唇抬手示意盛南坐下,有些尴尬地去看成绩单,“我们来看看其他同学的成绩,第二名...我看看...言慈,总分684分,发挥很稳定,继续保持。” 言慈没听到自己多少分,满脑子都只有四个字-【没有复习】 他不复习? 他不复习考这么高? 他要是复习复习这三中还容得下他? 罗娜念过全班成绩后,长吁一口气把成绩单放在讲台上,明明学生们考得不错,但是她现在一点愉悦不起来,她决定再也不要向盛南发问了。沉默片刻后,重新安排起班级日常工作: “座位每个月一换,我的规矩不是前后轮流,是按成绩分配,从第一名起自己选座位。不要私下跑来和我说什么,你不想和谁谁谁坐,不想坐哪儿哪儿的,你想有好座位就自己考试的时候努把力,明白没有?” 下面熙熙攘攘地传来几声清楚明白。 罗娜点点头:“那好,现在全部都出去,按照成绩依次从在前门排队站好,注意不要吵到别的班级。” 言慈慢吞吞地把书本收拾好。 起身时,顾纯薇正好也站起来,对她笑着,“我们一起出去吧,我是第三,排在你后面呢,言慈。” 从没女生这样主动和她说话。 言慈先是一愣,旋即小声应下。 两人并肩往外走时,言慈听见耳边顾纯薇的一句,“言慈,你选座位应该不会和盛南做同桌吧?” 言慈脚步一顿。 她回过脸,发现顾纯薇也在看着自己。 除去顾纯薇,任何女生坐在盛南旁边,都会成为公敌。 言慈明白。 她努力管理表情露出笑容,“我不会。” 顾纯薇双眼放大,然后很甜地一笑,“那就好,我怕你会被其他女生说呢。” 在... 关心她? 言慈心里一暖,觉得甜滋滋的。 前门的少年肩膀倚在墙壁上,斜斜靠着,眸光睨着并肩走出来的两个女生。 他突然伸手,揽住去路,“你站我前面,你先选。” 说完,他伸手,拽住言慈胳膊,将她扯到自己前面。 顾纯薇愣在那里。 言慈没反应过来,胳膊还被他握在手里,只是回头看他,“老师说按照成绩选,我是站在纯薇前面的。” 盛南没看顾纯薇,只是盯着她的眼睛道:“你先选,嗯?” 明明是询问的语气,却透着股令人不容忍拒绝的强势。 讲台上的罗娜正好又在叫。 言慈就那么被盛南一把推进教室,“老师,我让言慈先选。” 盛南这种成绩逆天的学生,哪怕要坐讲台上听课都会被允许,更何况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罗娜只是扫一眼言慈,就抬手示意让她选。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言慈硬着头皮往里走,不少人好奇她会选哪里,都凑到前门去看。 她哪儿敢去选什么视野好的黄金位,只埋头快步走到自己之前的座位,顺了顺后方裙摆后赶紧坐好,微微举手,“老师,我就坐这里。” 罗娜眉毛和眼皮都朝上提着,点点头然后喊下一个。 盛南来了。 他的校服袖口挽起来,露出的手臂看上去紧实又有力。他的长腿迈得不疾不缓,后方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言慈埋着脑袋。 三秒后,听见头顶砸下温沉嗓音,“让一让。” 言慈瞪着双眼,惶恐地神情流露出来,她抬头就望见手持一摞书的盛南停在课桌前,再次重复,“让一让,我要进去。” 他疯了; 他一定是。 但是她很理智,一定不能和他成为同桌,言慈摇着头,“你不能坐在这里,我喜欢一个人坐。” 在她说出不能时,盛南的眉就蹙紧了,他伸手直接将那摞书放在旁边空桌上,然后再次重复,“让我。” 言慈哽着脖子,“不行。” 盛南彻底没了耐心。 他收回目光,直接单手撑在那张桌面上,轻而易举地就翻了进去。 言慈看得愈发吃惊,她呆呆地看着已经坐下的少年,不由地问:“盛南,你干什么阿......” 想问这个问题的,还有门外的一群班级女生。 她们都看到了。 顾纯薇也是,她突然就明白,为什么盛南执意要让言慈先选座位,分明就是不想和她做同桌,想要和言慈。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在同学们陆续选座位时,言慈还是没忍住,压低声音问盛南:“你到底为什么要坐这里,会让我很困扰的。” 困扰? 盛南皱眉,“这里有人?” 言慈一愣,“没有阿。” “那我为什么不能坐?” “可是——” “没有可是。”盛南整理着厚厚的书本,声线平淡无起伏,“我想坐,就坐,没有什么可是,更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 后来,言慈才知道,盛南这人骨子里傲得很,从不循规蹈矩,为人处世都能用一句很贴切的话来形容—— 万事抵不过他乐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吃一口野味,明天地府相会(艹皿艹) 大家要带好口罩再出门,注意防疫,祝人人安康~ 第13章 “叮铃铃——” 最后一堂课的下课铃响起,教室里仍很静,好班级就是好班级,压着浮躁的心等老师把最后的知识点讲完离开后才开始收拾课桌上东西。 言慈慢吞吞地整理着书本,今天该她值日。 另一个值日生是许漾,哦对了,这次换座位许漾终于得偿所愿地坐到女神旁边,不过女神貌似心情不好,不论他说什么,女神都是爱答不理的。 此刻,许漾还抓着最后几分钟的时间不停对顾纯薇献好,“纯薇,你家住在哪里阿,要不要我送你阿。” 顾纯薇露出个难辨真假的笑容,“不用,不麻烦了。” 她拎着包起身,直接走到盛南的课桌前,开口:“盛南,我们聊聊吧。” 言慈往包里塞书的动作一顿。 “没什么好聊的。”盛南回答的利索果决。 说实在的,要在这树德三中给女神摆脸色的男生,恐怕真的只有盛南一个人。让高高在上的女神一次又一次在人前丢面。 氛围变得怪异。 言慈忙把书包一放,走到后方去拿扫把,她没有兴趣听两人的对话,单独聊聊......一听就让人觉得很暧昧。 教室里人不多,顾纯薇话说得小声,只够两人能听见:“我要和你聊聊。” 盛南抬眸瞥一眼女生,还是重复着:“没什么聊的,走了。” 他起身,窗外投进来的夕阳打在少年的肩上,拉出一道长长斜斜的影子来。 顾纯薇跟着追了出去。 许漾坐不住,对言慈说:“值日就交给你了阿。”说完也跟着追了出去。 言慈没吭声,默默地扫着地板上纸碎垃圾,还有零食残渣。 - 盛南被挡在后校门处不远的林荫路上,那儿颗颗香樟鼎立,绿叶繁复层叠,余晖从叶子空隙间投下,在地上印成斑驳块状的光影。 “你到底要做什么?”他看着面前的顾纯薇,眉是皱的。 顾纯薇漂亮精致的脸上,全是疑惑,她非常不解:“盛南,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明明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你过来点。”盛南眉眼低垂,他很高,以至于他看女生的时候都会微微低头。 顾纯薇一怔,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顺从地朝前迈了两步,拉近两人间的距离。 少年缓缓俯身,直到深沉笔直的视线和顾纯薇维持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狭长的眼尾勾出道细褶。 他凑近,离得很近。 女生的心跳在那一秒静止住,然后又疯狂地跳动着,耳边清晰地激起砰砰砰的心脏音。 她几乎以为他要吻她。 追求她的男生非常多非常多,但是这么奇怪的感觉,还是第一次有。 然而,在她准备闭眼的前一刻,她眼睁睁看着少年偏开脸,凑到她耳边极轻地笑了一下:“是不是所有坏事,都能靠着你这张脸一笔勾销?” 一阵秋风卷过,地上落叶纷纷乱舞。 顾纯薇浑身都僵在那里。 盛南的胳膊,突然从后方被人大力拽住,那人气急败坏地骂着“王八蛋!” 盛南躲开那差点挥到脸上的拳头,看清楚这么莽撞的是许漾后,只是用力甩开他的手,“别碰我。” 许漾不买账,反而质问:“你是不是亲纯薇了?” 盛南:“......” 角度问题,刚才他离得近些,难免会引人误会,不过盛南没有任何解释的准备,抬脚踩着一地的斑驳就往后校门走去。 太他妈狂了,这小子。 许漾长呼一口气后,就准备追上去,却被顾纯薇喊住,“许漾,别这样,他没有亲我。” “阿?”许漾且惊且喜,“可是我明明看到他亲你,这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故意装一副高冷的样子,为的就是骗取小姑娘的芳心。” 周围有过路女生听到,不免咋舌,“同学,求你照照镜子。” 许漾:“???” - 言慈一个人值完日,黑板上的挂钟正好指着七点半。 教学楼外天光散去,暮色四合,言慈揪下束发的头绳,改套在手腕上。 墨绿色的一线。 她默默看着手腕,心情有些愉悦,原来瘦的是身体上的每一个部位。 刚到家门,就听见父母商讨的声音传来,好像是说要把那间放旧物的房间腾出来,打扫整理后再租出去用来补贴家用,现在家中开支紧张,尤其在赔偿李冰家医药费后更加颇有些捉襟见肘。 旧物间就在她隔壁房间,十平左右。 果不其然,言慈刚进去还没换鞋就被爸爸叫住,“小慈阿。”她应一声,就听见爸爸说:“你介不介意家里多住一个人阿。” “不介意。”祸是她闯的,父母的决定她也无权干涉,更没矫情病。 原以为女儿会不愿意的言大国,先是一愣,旋即欣慰地点着头:“小慈就是懂事,那爸妈这两天就把旧物间收拾出来,一个月租三百,一年下来也有三千多呢。” 言慈跟着点头,有道理。 她帮忙,跟着父母把旧物间整理出来,然后布置上床、桌子、小衣柜等简单物品后,就把租房信息放到中介那里去了。 中介收第一个月整房租作佣金,略高。 不过中介速度快,周末时就致电给言大国,说有人会上门看看房间。 来人的时候,言慈正窝在房间里做数学卷子,她挂着耳机,耳机里播放着轻音乐,偶尔瞥一眼窗外,天空艳阳高照,几片白云悠悠漂浮。 隔着耳机,还是能听见爸妈开门迎人,然后客套地打着招呼,又听见中介说虽是老小区设施陈旧,但是胜在价格便宜亲人。 最后一道大题,理着思绪,准备演算写下个解字时,门从门外被人推开。 言慈摘下一只耳机,扭头看着门口的爸爸。 言大国表情透着兴奋:“小慈你快出来呀,你同学来了,来租房的!” 爸爸不认识自己同学阿。 “爸,你——” “哎呀,就是上次下雨天遇见那个!” 言慈猛地意识到他说的是谁,脑中一白,怎么会?! 她胡乱地扒下另一边耳机,随意往桌上一扔,就踩着拖鞋起了身。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言慈绝不会相信这是真的——盛南此刻就站在她面前,她家里,来租她家的小破房间! 他没穿校服,简单的白衣黑裤穿出拍画报的感觉来,浑身透着清冷立在格局不大的客厅里,显得和周围一切格格不入。 反观言慈,松垮垮的大号运动服,穿在瘦掉二十斤的身体上,显得更加松垮垮了,裤脚堆上好几层在脚踝处,下面还是那双男号的拖鞋。 “盛盛盛南?” 进门后见到言大国,盛南反应过来这是她的家,来前中介告诉他,这家缺钱,所以房间租得非常便宜,是这一代最便宜的。 言慈后退两步:“你来我家干什么?” “害,这孩子。”言大国啧一声,提醒她,“我不是给你说了嘛,你同学来租咱家房间,这多好,互相认识,你以后上学也有个伴儿拉。” 为什么要出来租房? 言慈想不明白,桃江苑住着它不香吗,豪华别墅不香吗。 “爸,不行。”言慈嘟囔一声,走过去扯着她爸的胳膊小声道,“他是不会出来租房子的,可能是闹着玩的。” “叔叔,现在能签租房合约。”少年的声音穿进来。 “行阿!” “爸!” 可能不是亲生的,爸爸跛着脚转身甩开言慈拉着自己的手,对盛南笑得亲切,“那我们现在就签!中介,你带合约没的?” 中介随身携带合约。 言慈就站在自己房间门口,手指紧张地扣着自己门框,有一下没一下,只能默默看着中介将租房合约拿出来,简单对上面条款进行解释说明后,就叫两人签字。 签字时,言大国随口一问:“小盛,你家在桃江苑?” “嗯。” 言慈心想,爸,他家的可是豪华别墅,怎么能委身住在咱家这种老小区由旧物间改出来的小房间呢? 言大国又问:“那咋自己出来租房子?” 接下来,盛南的话令言家父女俩皆是一愣,只见他一边签下自己名字,一边云淡风轻地道:“和我爸断绝父子关系了。” “使不得,孩子。”言大国身为一个父亲,此刻苦口婆心地进行规劝,“再怎么说也是你亲生父亲,别说这种话,他养你不容易——” “说我罔顾人伦,是个杂碎败类。” 言大国:“......” 言慈:“......” 有钱人家互相攻击起来也是这么狠吗,说话字字诛心,杀人于无形。 言慈明白了,他来租房的原因看来是和家里闹矛盾,叛逆期的少年从来嚣张跋扈不计后果,离家出走看起来仿佛也是件维护尊严的体面事了。 签好合约,中介离开后,盛南旋即从门口拉进一口纯黑皮箱。 行李都带了? 言慈只好客套一句:“需要帮忙吗?” 他毫不客气:“需要。” 言慈:“......” 她把盛南带到他租下的房间时,听到言大国在和出门买菜的妈妈通话,声音大又兴奋,“我给你说呀,租房间的是小慈同学,对对对,就是我说长得像明星的那个,害,你还不信,你等下回来看你就知道了。” 爸,收声吧,太丢脸了... 第14章 晚饭时间,言家小屋的饭桌上摆满一桌菜,算不上山珍海味,都是些家常常,有麻婆豆腐、烂肉豇豆、尖椒炒肉等等。 香味四溢,直钻人鼻息。 言慈把房间收拾得整洁异常。 ...... 她环视,目光扫在每一个角落上。 看上去还可以吧? 额,万一他会看到她的房间呢? “小慈!”妈妈推门进来,“你快去叫你同学出来一起吃个饭。” 吃饭......她闷声问:“吃饭?” 简直是像一场梦一样...... 怔忡半天。 “快去阿!”妈妈催促道。 “......” “小慈?去呀愣着干嘛?” “我......” “你还不赶紧去!” 言慈瞄一眼落地镜。 头发没乱。 还好。 她走到盛南房门外,停在那里。 向左,踱两步,向右,踱回原地。 ...... 阿,如果心脏能被具象化,她的心脏肯定跳得很卖力。 “盛南?”她很轻很轻地敲着门,声线放低,“我妈要我来叫你,说要一起吃饭,如果你方便——” 话没说完,门开了。 吓得连退两小步。 言慈... 你真的好丢人阿。 盛南手扶在门上,视线漫越到她脸上,“叫我吃饭你紧张什么?”他在脸上露出个他自以为看起来还算亲和的淡笑,“换句话说,我令你害怕?” 她喉咙哽住。 “哑巴了?” “......” “言慈?” 没哑巴......她低着头:“吃饭了。” 说完就走。 言慈添饭摆筷,端饭菜。 她不知道盛南跟在自己后面。 “还需要帮忙吗?” 他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言慈一个激灵,回过神直直盯着他。 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他.......有点接地气。 跟在学校里的高冷模样完全不一样。 “不用,你坐下。” 她招呼一句,又转身进去厨房里。 饭桌上,妈妈爸爸一直在给盛南夹菜。 盛南礼教好,温和地说着谢谢,吃相斯文好看,也不会低着头在碗里去找食物,规规矩矩的模样加上那张脸,可讨大人喜欢。 言慈印象中,爸爸只有心情很好的时候,才会喝上两口白酒,小酌尽兴。但今晚不知道怎么的,都喝上第三杯了,一张黝黑的脸变得通红,说话也渐渐语无伦次: “我我......我真是高兴,我家闺女交上朋友啦!还这么有缘,住到咱家来......小盛,你要和小慈好好相处呀,她从小都没什么朋友,我这个做父亲的很心疼她的,谁家的孩子不是宝贝呀......” 言慈咬着筷子尖儿,伸手去取爸爸手里的玻璃酒杯,“爸,你别喝了。” 父女俩就闹起来。 一个说我没醉。 一个非不让喝。 盛南嚼着块儿炒得软烂的茄子,看着热热闹闹的言家人,这是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家庭环境。每天晚上,他都是一个人坐在偌大的餐桌,偶尔盛印在家,也会三两句话不对盘地就在饭桌上大吵起来。 天壤之别。 饭后言慈洗碗间隙,言大国拉着盛南到门边,带着几分醉意:“小盛,叔叔能不能拜托你件事儿阿。虽然......虽然我知道这样会有些不太礼貌。” “叔叔,你说。” “你能不能在学校帮我看着点小慈阿,我总觉得她在学校里不开心,你说...是不是有人欺负她阿,上次那事儿我就觉得不对劲,我家孩子不像是会主动挑事儿的人阿。” 额,叔叔...... 她上次好像是因为我的原因打架。 出于人情和道义,盛南点头应下:“叔叔,放心。” “你们说什么呢?” 言慈甩着带水的双手,探着脑袋走过来。 “没事。” 盛南面色如常。 言大国拍着自己脑门,“醉了得睡了,你们聊你们聊。”他转身踱进自己房间。 屋内点着香草熏香,淡淡味道充盈着。 “刚刚我爸爸给你说什么了?”言慈擦着手问他。 “没说什么。”他答。 “哦,所以你和顾纯薇在一起了吗?”言慈话锋转得很快,快得令人猝不及防。 盛南微怔。 他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闲适笑笑:“我以为你是女生中难得不爱八卦的。” 她是不爱......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好想知道。 “......” 言慈迟钝,犹豫半晌才组织上语言:“我没有八卦,我是......我是在学校听人说你和顾纯薇在林荫道上接吻,还被拍下照片四处传着......我没有手机看不到,都是听别人说的,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我觉得当事人在跟前,不如问一问,就......就随口一问而已。” 盛南眼里布着些笑意,起意逗她两句:“那你到底是纯粹八卦,还是纯粹地想知道我和她有没有在一起。” 别人都说你们很配。 她也觉得...... 言慈答:“所有人都在说你和纯薇是校园情侣,郎才女貌,很般配,再说空穴怎会来风,你如果没有做的话,那些小道消息传得怎么比龙卷风还快。” 林荫道。 他和她接吻了。 那画面一定很唯美。 盛南只是看她。 如果他说是,那她表情一定很精彩,“事后我才反应过来,她的唇膏是苹果味,还是青苹果,不是红苹果,你知道区别在哪儿吗?” 苹果味...... 青的还是红的...... 言慈觉得自己像个智障,居然还认真地去想两者有什么分别。她怂着肩膀,说句不知道,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自己的房间。 是冲,因为速度很快。 他都没反应过来。 关门的声音特别响,嘭的一声。 言慈:...*#¥@@&** 她在心底口吐芬芳,男的话果然不能信,口口声说人都一样,骗子!还不是喜欢好看的!还不是和顾纯薇在一起了! 化悲愤为力量的她,在第二天大早未亮的天光中,怒跑了五公里。 她一定要瘦阿o(╥﹏╥)o * 妈妈叫她等着盛南,说要让两人一块走,路上有个伴儿也不会无聊。 “哦。” 她胡乱应一声,然后挂着耳机先一步走出家门。 长腿就是长腿,他很快追上来。 “哪路公交。”盛南问她。 “707.”她淡淡说。 公交上,人是一如既往的多。 盛南就站在前方。 她偏开脸,看着窗外听着歌。 一个急刹,言慈重心不稳,撞在少年坚硬肩胛骨上,她吃疼地皱眉抬头,却发现他后颈处有一道骇人疤痕,3cm的宽度,疤疤癞癞的,暗红色,陈年老伤。 从没见过这样的伤痕。 算了。 好奇心害死猫。 他也没回头,她也不问。 第15章 作者有话要说:接档文【掌中宠】,求个收藏!狗男人追妻火葬场~ 正值十月中旬,天气转凉,温阳缓缓在头顶升起。 707到站。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去,她始终忍不住地去看他脖子上那道暗色的疤。 怎么弄的...... 他抬手整理校服领,那疤刚好被遮住。 她收回目光。 学校附近,人很多,盛南惹眼,看她的小姑娘不少。 当然,认识言慈的也不少。 不过性质完全相反。 言慈故意放慢脚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要让那些女生瞧见她和他并肩走,她得能被唾沫淹死。 “言慈!”后面有人叫她。 她回过身,是顾纯薇双手扣着肩膀上的书包带,一副乖乖女的模样和她打招呼,“我刚才看见你和盛南一起下的公交,你们住在同一个方向阿?” 不,是住在一起。 她不能说...... 言慈盯着她,慢吞吞地说:“不是,就是刚好在同一辆公交车上,以前都没注意过。他没有告诉过你他家在哪儿吗?” 你们不是在谈恋爱? 顾纯薇被她问得一愣,“你知道他家在哪?” “......” 都亲人家了,家庭住址也不告诉人小姑娘,盛南为人处世咋这么不地道。她笑笑:“他家在桃江苑,我也是偶然知道的。” “这样阿——”顾纯薇的表情似乎若有所思,“我们别站着,走吧,不然等下迟到会挨训的。” 诶? 要和她一起走吗? 这可是受大家欢迎的校花诶。 即使言慈瘦上许多,但是走在顾纯薇旁边,她还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灰姑娘,有着完全无法比较的长相,和天差地别的性格。 两人并肩走着。 时不时有人看过来,都是些同校的女生,她们的表情无一例外都很吃惊,惊讶高高在上的校花怎么会和她走一路。 “你不用在意她们的目光拉。”顾纯薇突然开口。 她是一个很敏锐的人。 言慈点点头,但是没说话。 盛南走在前方不远处。 走着走着,发现身边没人,转头一看,发现言慈和顾纯薇并肩走着,看上去还有说有笑的。他皱眉,收回目光转身。 啧,果然蠢,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朝前走没两步,一个人猛地冲到他面前,双手有力地拽着他的胳膊,嘴巴里面喊着:“少爷!少爷!” 定睛一看。 盛印手底下的人,陈白,三十出头。 陈白握着他,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天降的救星,说话时很激动:“少爷求你了,你跟我回去吧,盛总会杀了我的,他真的会的,你知道他的性格!” “......” “少爷,盛总这次真的发怒了阿!” 他冷然,嗤笑一句:“他发怒的时候少了?” 陈白一愣。 旋即,又锲而不舍地说:“盛总说,如果你不乖乖回去的话,他会停掉你手里所有的卡,以及严令禁止所有人不许给你一分钱,完全断掉你的经济来源,甚至不会再缴纳你的学费。” 盛印是吃准他不会去找温琳拿钱,所以用这种方式来威胁他回去。 可是已发的箭,收不回了。 他定定看着陈白,那目光里全是冷漠寂然:“你回去告诉盛印,不是所有事情都得如他所愿,也别再找我,我不会回去。” 陈白傻眼了。 言慈和顾纯薇正好经过,不巧,刚刚在后面也把话听得差不多了。 言慈低下头走得快,不敢胡乱猜测。 倒是顾纯薇凑过来,向她小声嘀咕:“盛总,说的是他爸爸吧?你说他爸爸是不是开公司的呀,不然怎么能称为总呢?” 言慈默默听着。 她正想说点什么来回应时,后方伸出一只强有力地手来拽住她的胳膊,与此同时耳边扫过少年清冽的嗓音: “言慈,你过来。” 众目睽睽,大庭广众。 她被他拉着胳膊走。 长腿迈得很快,以至于她只能小跑跟着。 落单的顾纯薇看着前方两人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 她这么招人厌? 正五味陈杂时,马路对面走来的周莱和她打招呼:“纯薇早阿,你怎么看来不太高兴的样子,有心事儿?” “没事,我就是听到个八卦觉得挺吃惊的。” 一听八卦二字,周莱来精神头了:“谁的八卦?最近不是你的八卦传得厉害,说你和那个咱们班颜霸成校园情侣,还接吻了诶。” “不是我的拉。”顾纯薇笑笑,“我是刚才遇到言慈,她跟我说......貌似她喜欢上盛南了。” 周莱:“.......” 顾纯薇咬唇:“你别说出去阿,她让我别告诉任何人。周莱你知道吗,我估计她是因为你们都在说盛南亲我的事情,有些不开心。” 周莱:“她这么狂?” 顾纯薇垂下脑袋,长长睫毛一颤一颤的,凭着得天独厚的清纯脸,很容易激发起人的保护欲来。 周莱挽起她的胳膊:“你别伤心,就她那丑货也敢觊觎盛南阿?那巨兽是觉得自己瘦了,就自信心爆棚到丧失理智?” 顾纯薇:“喜欢上盛南也不是她的错。” 那样的人确实很诱人。 周莱满脸不解:“你还帮她说话阿,图什么阿,你放心纯薇,我等会去给牧年年还有孙觅说说,一定帮你教训教训那个丑货。” 顾纯薇:“周莱,我们可别迟到。”她岔开话题。 少年拉着人走得飞快,校园里人多口杂,言慈忙不迭地挣脱:“盛南,人这么多,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 盛南停住,回身看她:“不要告诉别人我租你家房子。” 看吧。 果然很排斥和她沾上关系。 言慈:“你放心,我刚才没有告诉顾纯薇,她不会知道。我给她说的是,你家在桃江苑,所以你别担心她会误会。” 说完就走。 哪门跟哪门儿? 他不是担心这个,他是担心到时候盛印的人会找上门,给言家一口造成麻烦。她在说些什么乌七八糟的。 盛南不是个爱解释的人,人生在世会被误解的事情那么多,如果件件都去解释,那活得多累阿?但他又不禁想起,昨晚和她开玩笑的事情,反应过来她现在应该还是在生气,所以刚才说话的时候才阴阳怪气的。 想追上去的时候,言慈已经先一步进教学楼。 - 科代表们开始收作业。 所有科的老师中,化学老师很喜欢言慈,当时在班上直接点名言慈要她当科代表。她不好推脱,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言慈一排排地收着作业,有人早早地就把作业放在桌角,有人没拿出来,她小声问一句,等作业拿出来的时候是直接甩到她身上,态度恶劣。 不过相比以前,情况算是有改善。 她只不过想安安稳稳地过完三年高中生活,然后凭借努力靠上大学,然后去过不一样的生活,有和现在截然不同的人生。 周莱把化学本拿出来,递过来。 言慈伸手去接,那作业又被主人收回去,然后没头没脑地砸过来一句:“听说你喜欢盛南阿?” “......” 周莱声音又尖又细,众人侧目。 言慈伸手,好脾气开口:“作业给我,早读马上要开始了。” 周莱拿着本子扇着,若有若无地风扫到她脸上,“回答我阿?装聋子听不见呐?” 对她招招手,“要不你凑近点儿听?” 言慈抱着一捧作业的手缓缓收紧。 周莱:“你们知道吗,她喜欢盛南诶。”说着,她拍桌大笑起来,“不是掉几十斤肉就能妄想吃天鹅肉的,拿起镜子照照你的脸,满脸的雀斑,眼睛又小,皮肤也不白,简直找不出任何一处能看得过去的地方。” “够了。” 言慈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周围同学瞧她的反应,纷纷揣测起来,“她真的喜欢盛南阿?”“不是,你们说她拿什么和纯薇斗?”“啧,要是我是她我就去死,太丢脸了。” 周莱弯着一边唇角,笑得颇得意:“巨兽,你要是不说话的话,我就当做你默认了。那我很好奇,你喜欢盛南什么呀,他好看?成绩好?背景足?——那你呢,你觉得你配得上吗,凭你那个跛子爹?” 像是一个满是伤害的茧蛹,在众目睽睽下被人抽丝剥茧地扒开内里,里面流出浓黑又恶臭的汁水来。 所有人都能看见,她开始发抖,不可抑制的发抖。 盛南踏进教室,刚好看见这一幕—— 她站在周莱桌前,表情难辨情绪,只是身体仿佛被摁下某种隐形开关似的,不停地发抖,像是人裸着被丢下冰天雪地里。 那是以为愤怒。 他沉脸,走过去伸手碰碰她面前那摞作业:“杵着?要交作业还不去?” 他扫一眼周莱手上的本子。 没问人同意不同意,直接伸手取过,放到言慈捧着的那堆作业上面。 “去阿。” 他的音调很低。 周莱没管本子,反而环着手靠着,似笑非笑地看着言慈:“盛南叫你去交作业呢,还不快去。” 所有人默默看着。 在等言慈的反应。 言慈深吸一口气,偏头看着少年阴郁清冷的脸,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地说:“麻烦你以后不要管我的事情。” “.......” 她抽什么风。 他帮她还是坏人了? “你——” 言慈没听他说,直接抱着作业,快步出教室。 盛南把目光落在周莱脸上。 如果他的目光里有刀的话,一定非常锋利。 第16章 下午放学后,盛南先走出校门,在距校百米远的地方用手扫了辆单车,长腿一跨,就蹬了出去。骑出去没多远,却又停住,要不等等她? 算了。 她让他别管她的事情。 平日不会超过十分钟,教室里人就走得差不多了,奇怪的是今天周莱几个人都还没有走,坐在位子上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讲什么。 言慈慢条斯理地收拾书包,查看每一科的作业有没有带齐,确认无误后起身将椅子推到桌子底下。 就在这时,周莱走到门口挡住她的去路,旁边站着的有李冰、孙觅、以及牧年年。 凑在一起,不会有好事。 “言慈,你和我们去后面喷水池玩玩呗?” “我不去。” 言慈小声拒绝,然后转身绕到后门出去,不料,头发却在身后被人用人拽住,“你别给脸不要脸!” 她被硬生生托着往后走。 头皮发麻,脑袋发昏。 “啊——” 言慈被几人揪着头发,一路拽着下五楼,然后再走出教学楼,她的尖叫声碰巧被路过的校园保安听到,两名保安走过来: “喂喂喂,干什么!” “保安!”言慈放声尖叫着,声音显得有些凄厉,“帮帮我,她们,她们...” 见情况不秒,李冰示意周莱捂着言慈的嘴,自己则直接上前拦在前面,笑秘密地对两名保安说:“哎呀,保安大叔,是我呀冰冰!没什么事的,你们去忙你们的吧。” 保安当然认识这是副校长的女儿,两人面面相觑一番,还是扭头走了,走的时候还忍不住嘀咕: “不会出什么事吧?” “有事儿也有她当副校的爹担着,落不到我们头上。” “少管一出是一出。” 言慈绝望地红着双眼,看着两名保安说说笑笑的离开。 天色渐暗,层层阴云压过来,像是一张无形的网。 周莱用力抓着她的头发,目光冷然:“怎么,你还想告状不成?” 说完就直接用力地抓着她的头发,拖拽着往校园后方废旧的喷泉池处走去,几人说说笑笑的,很欢愉的气氛中,夹杂着言慈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喷泉池早作废。 满池乌黑的池水,上面全是枯叶和青斑,周围即将入冬的树木也毫无蓊蔚洇润之意,一切事物都尽显萧条,再配上暗暗天色,像是电影中鬼片的取景素材。 言慈被一把摔在喷泉池的台边上。 手肘摩擦过粗糙大理石台面,瞬间起皮见红。 她无措地跌坐在那里,看几人的眼神中全是惶恐,瑟缩地往后退,几乎就要跌进恶臭的齿面。 周莱不急不缓地从书包夹缝中摸出一根香烟点燃,在缭绕烟雾中露出脸对她微笑:“怎么勾引盛南让他帮你的?” 刻意说话间把烟恶意喷到言慈脸上。 言慈呛得直咳嗽。 她真想世界能裂开个缝,以便她逃离这场噩梦。 可逃不出的噩梦,总是钻心透骨。 周莱夹着烟将手凑近,近到几欲能燃在脸上的距离,看到她一张脸慢慢变得惨白时,她收回手满意地笑笑:“你要是不肯说,我就把烟烫在你脸上。” 言慈惶恐的:“我......我没有......没有勾引盛南。” “没没没没有?”周莱模仿她的语调,取笑着她的胆小懦弱,“那他怎么会帮你,这次也是,上次李冰的事情也是。” 言慈摇头。 “言慈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私底下和盛南接触了不少?” 暗色彻底压过来,月光将言慈的脸照得惨白一片;她抬头正视周莱,鼓起勇气地说:“我没有和盛南有过多交际,我和他是真的不熟。” 啪—— 一个犀利的耳光就甩了过来。 言慈偏着脑袋,被抓得凌乱不堪的黑发遮住她的脸,挡住登时就高高肿起来的脸庞。 “你不仅不要脸,还会撒谎阿。”周莱徐徐吐出一口眼圈。她扭头,扫一眼身后的三人冷冷说,“扒了她,看她怎么勾引人的。” 被打偏的头立马重新转了回来。 言慈瞪着眼睛,“不要......” 就算她哭着求饶,扑通一声跪下去,膝行到周莱面前说着不要扒她衣服。 可她们还是上手了。 “求求你们......” 她们笑得疯狂,一边扒她衣服,一边抽打她的耳光,声声脆响,还拿出手机开始录像,记录她此时此刻的无尽难堪。 校服外套、白色衬衫、校服裙子、再到内衣内裤,一件一件剥落,那感觉像是用一把很迟钝的刀给人凌迟,死不了,但是足以令人痛得死去活来。 言慈裸着赤条条的身体,瑟缩着后背贴在喷泉池边,双手抱住膝盖呜咽发抖,脸上是如针刺般的火辣辣疼痛。 李冰伸手摸着言慈的头,一下又一下,“你挡什么呀,看不出你前面挺有料的,再给咱姐妹几个看看,年年快拍她。” “阿——” 哭喊到的嗓音像被砂纸打磨过。 她挣扎着想要逃离那些手,却被强制地拽住双手,两只手都被高高地提起来,两只脚也被她们踩着动弹不得。 完完全全的毫无遮掩。 闪光灯亮得刺眼,言慈被周莱强硬地握住下巴,让她的脸面对镜头,“臭婊-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刺激?” 她不再挣扎,只是无助地看着镜头,眼神无法聚焦,好半天问出一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是得多么罪恶滔天,才能被如此惩罚? 阴云遍布的天空终于开始下雨,雨势瓢泼,瞬间哗啦啦地冲下来。 周莱拿书包顶在头上,娇嗔道:“正玩得尽兴怎么下雨了呀。”她对其余三人眼神示意,“我们先走吧,快点儿,这雨他妈的。” 几人纷纷在大雨中顶着书包离开,在离开前还不忘朝她被扒在地板上的衣服踩上两脚,变得又脏又湿漉漉。 雷鸣暴雨中,她匍匐在地上伸手去捡自己的衣服,然后慢慢地,怎么被扒去的,就怎么一件一件穿回到身上。 衣服穿好。 但她是脏的。 她知道。 哪怕多年以后的言慈,回忆起今晚,也仍旧会觉得心有余悸,她都没办法想象后来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 言家,客厅。 张春燕把饭菜一遍又一遍地热着,听着窗外阵仗不小的雷雨,又见女儿迟迟不归家,不由得格外担心起来。 瞄一眼手机,九点多了。 言大国又出去送外卖了,雨天的配送费相比平时高得多,实在是找不到人商量的她走到盛南的房间门口,犹豫再三后还是敲了门。 三十秒后,门开了。 里面露出少年干净英俊的面庞,他看着张春燕:“怎么了阿姨?” 张春燕的手在围裙上来回搓着,透着几分焦急:“放学后小慈没跟你一起回来吗,她平时都不会这么晚的。” 盛南皱眉:“她还没回来?” 张春燕:“是阿,我实在是等得有些心神不宁,她今天是值日还是被老师留下来了,你知道吗盛南?” 盛南正准备开口时,门口传来响动。 咔哒—— 锁芯转动的声音传来。 盛南头一偏,目光从张春燕的头顶略过,他的方向能直接看到门口,当他看见言慈的那一秒,黑眸狠狠一震。 她浑身都是湿漉漉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是肿的,身上穿的衣服更是没一处是干净的,整个人看山去像是从战争现场刚逃出来的。 言慈确实刚经历过一场灾难,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灾难。 客厅里响起张春燕的尖叫声,“小慈!”她急慌慌地冲过去,人都要站不稳,“你怎么搞得,谁欺负你,谁欺负你!” 言慈看上去很累,不过很平静,她伸手拂开粘在脸上的头发,对妈妈温柔地笑笑:“我没事,雨太大,天太黑我看不清路,就摔了很重一跤......你不用担心我,我六岁时有次还把牙磕掉了,多小的事儿啊,我好冷啊没带伞,我要去洗澡了。” 她说得快,说完直接往自己房间走。 盛南站在自己门口,黑眸注视着她。 她走近,低头,开自己房门。 进去,轻轻地关上门。 刚才距离更近,他看得清清楚楚,她脸上的不是什么所谓摔伤的痕迹,而是清晰可辩的指印。她拙劣的撒谎技术,能骗过她妈,但是骗不过他。 张春燕半信半疑地,面露担忧地再次走到盛南跟前,“你和小慈是一个班的,她在学校真的没有被人欺负吗?” 盛南回望她,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好半晌,吐出一句:“可能就只是摔了。”她出于善意而撒的谎言,他也不忍心残忍地揭破,“别过于担心。” 听盛南都这么说,张春燕实在不好意思再叨扰什么,“那阿姨就先不打扰你,你先进去写作吧,你们作业挺多。” 盛南颔首,关门。 这里没有独立的卫生间,他知道她没多久会出来洗澡。十分钟后,隔壁房间传来开门的声音,他从桌前起身走向门口。 在言慈抱着衣服路过他门口时,他同步地拉开自己房门。 第17章 ——如果满是黑暗的地方,突然照进一束光来,那么,那束光就有罪。 - 他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房间。 难得,今天的她没有任何反抗,只是踉跄两步站好,无声地看着盛南关上房门后转身将目光落到她脸上。 她偏开头,黑发垂落掩面,替她遮羞。 两人对立好几分钟,都没有说话,屋子里面很静,能听到的只有外面的轰隆雷鸣和瓢泼的雨势声。 盛南缓缓抬手,想要拂开她的头发,去看她的脸。 那手的骨节分明、根根修长,刚要碰上时,言慈缓缓后退一步,准确无误地躲开他的手,脊背贴在冰凉凉的门上。 他收回手,只是问:“谁弄的?” 一道闪电在窗外拉过,印亮言慈半边毫无血色的脸,她没有开口,只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不论盛南怎么追问,她就像个耗尽能量的机器人,偏头站在他面前,毫无生气,连点头摇头这种简单的动作都没有做。 盛南来回踱步,往左边走几步,又重新走回来,“你不说是吧?”他顿上一步,俊脸上看不出任何一丝情绪来,“明天我去学校里打听,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言慈眼珠一动,稍微聚焦后彻底涣散,是阿,所有人都会知道她被扒光衣服,被录下不雅视频,然后她们会变本加厉地霸凌她,会在众人面前骂她婊-子。 静默半晌,言慈的脑袋动了动,她把脸以很慢的速度转回来正视少年,目光里平静得找不出一丝波澜,“盛南。” “我真想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 话还是说出了口。 盛南一怔,他盯着她脸上的青红伤痕,“是因为我?” 言慈答非所问:“如果满是黑暗的地方,突然照进一束光来,那么,那束光就有罪。”她丢下这么一句,然后抱着衣服和毛巾拉开门出去了。 盛南立在原地,白色的光影剪出他冷清轮廓,却怎么也照不穿他眼底的暗色。 水声哗哗。 言慈站在花洒下,紧闭着双眼任凭温热水流冲刷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可闭上的双眼前浮现的都是那些人的嘴脸以及她们做的那些事情。 她很想发出尖叫来发泄,但是她最后还是忍住了。她不想惊动任何人、或者说给任何人添不必要的麻烦。 怎么洗都是脏的。 言慈沿着墙壁缓缓滑下去,抱着自己膝盖,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很压抑的哭泣声,像是困于囚笼的濒临动物。 - 经过暴雨和身心折磨,言慈病了。 清早的时候,她在一片昏沉沉间听到脑中的声音,想伸手去关,却不小心把闹钟碰到地上摔得七零八碎的。 世界安静了。 门外的妈妈一次又一次喊她起床,再三催促都不见她出来的时候,张春燕推开门进来:“人家盛南都要出门了,等着你呢,你还赖床!这孩子!” 言慈从被窝里露出一张红得异常的脸,额头上全是细密汗珠,说话的嗓音很是嘶哑:“妈妈......我很不舒服。” 站在床边的张春燕伸手一摸,滚烫的,啧一声:“肯定是昨天淋雨受寒了!” 张春燕摸出手机,一边翻找着班主任电话,一边对她说:“我打电话给你老师请假,你今天就先在家里面休息。” 言慈看东西的视线都是花的,她没吭声,隐约听到妈妈的声音,“是是......烧得很重,请一天假看看情况......谢谢老师......” 挂完电话,张春燕出房间准备拿家里常备的感冒退烧药,发现盛南在背着个包在门口等着,她忙道:“小盛你先走阿,言慈她病了,去不了学校今天。” “她病了?” “是阿,烧得老高。” “那她要不要去医院?” “我没空带她去医院呀,我等下要出摊了,医院又那么贵,家里有退烧药的,我先给她吃两颗,小盛你也别站着,赶紧出门不然等下迟到了。” 张春燕开始找退烧药,没再理会盛南。 盛南犹豫片刻,推门出去。 到校后,他像往常一样走进班级,视线一扫,敏锐地发现那几个平时爱找茬的女生,以周莱为首的,都在不停地看言慈的座位,观察她有没有来。 发现他来后,急忙收回视线。 课间时,总爱有女生拿着作业不厌其烦地跑过来,问他能不能教一下,若换作平时,他心情好的时候可能写上两笔,但是不凑巧,他今天心情很差。 来请教题目的,无一例外被张臭脸吓回去了。 他见周莱起身,长腿一迈跟着出去。 他把周莱堵在走廊转角处,周莱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现来人是盛南的时候显然很吃惊:“你有什么事情吗?” 盛南居高临下,眉眼冷淡地睨着她:“你昨天打言慈了?” 臭婊-子还敢告状? 周莱有肆无恐,她索性懒洋洋地靠在墙上,环抱着双手迎上他的目光:“怎么,很担心吗?她告诉你的?” 盛南没耐性,一只手直接撑到墙上落到女生耳侧,他俯身下去盯着她的双眼:“你只用回答我的问题,是你,还是别人,还是你们一起?” 那姿势像壁咚。 周莱被袭面而来的膨张荷尔蒙一番冲击,脑袋空上好几秒李白,然后对上晦暗深沉的视线弯着唇笑着:“告诉你也可以,不过——”她拉着尾音,卖着关子,“不过你得亲我一下。” 他一怔,眉瞬间皱起:“你疯了?” 周莱仍是笑眯眯的,甚至大胆地伸手去勾少年的脖子,撩拨的问他:“纯薇那样的你都不喜欢,你得喜欢什么样的?我就想试试,冰山男神是不是怎么样都不会对女生有感觉?” 一股厌恶直漫心头。 盛南放下手,嫌恶地扒开周莱勾着自己脖子的手,拉开两人的距离,“周莱,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周莱很坚持:“我说过,告诉你一切都可以,除非你亲我。” 盛南冷笑:“不可能。” 周莱耸耸肩,做无奈状:“那没办法,可别说我什么都不愿意给你说,再说你是男生,给亲一下又不会吃亏,对不对?” 问完,周莱竟主动上前垫脚将自己的唇送上去。 盛南黑眸一震,堪堪偏头避开,女生的唇从他的下颌处飞快地扫过,耳边漫出一阵得意的轻笑声。 周莱弯腰笑得不行:“哎哟,你这么纯情阿,看不出来阿,温市长的儿子居然这么乖,不给亲哦?” 盛南注视着她,不住点着头:“好,周莱。” 他性子又慢又冷,鲜少有动怒生气的时候,但此刻被轻薄的他,不禁觉得恶心,更是觉得一股无名火在心里烧得很旺。 转身欲走,却又被身后的周莱叫住:“就这么放弃了?” 盛南重新转过身。 周莱:“你真的不想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了?” 她再次走近,努力垫脚凑到少年的耳畔边呵气说道:“你长这么好看,让我亲一亲,我就全部告诉你呀?” 得寸进尺,不知天高地厚,现在的女生简直是不知羞。 盛南转脸,对上周莱满是轻薄的双眼,他跟着冷笑两声:“像你这种花痴,我不会有任何兴趣,还有,等我查出昨天发生在言慈身上的事后,我会让你们跪着给她认错。” “哈哈哈哈哈——” 周莱尖锐的笑声充斥在空气里,她满脸尽是骄傲和不屑,再次轻佻地用手摸过少年的小腹下方,“那我拭目以待哟。” 周莱走了。 少年满脸隐忍,脖子上的青筋一根又一根地暴起来。 第18章 爸爸出去送外卖了,妈妈也出摊了,言辞一个人在家里面躺了一整天。她烧得迷迷糊糊的,意识也不是很清醒。 言辞中途醒过一次,偏头看着窗外,天已放晴,绿叶如洗,仿佛没有经历过昨夜大雨摧残似的。 妈妈在出摊前给她熬了粥,但是她没有力气起来喝,也没有什么胃口。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黑暗,然后有一张深渊巨口,就等着把他吞下去,离他越来越近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叫他名字。 “醒醒。” 言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间是少年清俊的脸,他弯腰站在自己床边,低声的叫着自己名字。 “盛南?”她微眯着双眼问道。 紧接着,一只冰冰凉的手落到自己的额头,温度和它的滚烫截然不同。 盛南收回手的同时皱着眉头说道:“你发烧的太厉害了,我得带你去医院。” 言慈视线模糊,不过还是直勾勾的盯着他,好一会儿后,用沙哑无比的声音说道:“我怎么,我怎么梦里面都是你啊?” 盛南抿唇不语。 言慈还是躺着不动,他无奈之下,只好伸手去掀开她的被子,轻握住她的肩头扶起来,将外套搭在她的肩膀上。 “能走吗?”他低声问道。 “......” 言慈抬起沉重的眼皮睨他一眼,反问一句:“你觉得我现在的样子能走吗?” 须臾后,盛南微叹一口气,俯身弯腰下去,一只大手穿过她的腿弯,另一只放在她的腰间,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轻松的像是拎起一只兔子。 盛南抱着她往外走的间隙,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真是瘦了很多啊。” 言慈耳朵里面嗡嗡嗡的,没有听清楚,他在少年的怀里抬起头来,能看见少年坚毅的下颌以及低垂的眉眼。 无意间扫到客厅里面的挂钟,上面的指针5点不到。 她有气无力的问一句:“今......今天天放学这么早吗?” 少年的视线笔直看着前方,没有回答,用脚带上了门。 现在还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所以的士非常好打,盛南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后座,自己也弯腰坐了进去。 “师傅,麻烦去附近最近的医院。” 司机说声好勒,然后踩下了油门。 在车上的时候,言慈才反应过来,就根本就不是梦,身边坐着的人的确是盛南,活生生的,正领着她去医院。 “盛南?” “是我。” 盛南单手指骨扣在额头,偏头看她,耐着性子说:“别再问了,就是我,不然你以为还会有谁?” “哦......”言辞低低弱弱地应一声,然后就接着问,“我不是说过让你别管我吗?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困扰,你听不——” “听不懂。” 他打断她,英俊的眉头不自觉的皱起,目光渐渐往下面沉,“言慈,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浪费我的好意,换句话说,你别不知好歹。” 言慈本烧得迷迷糊糊的脑袋,瞬间清醒了三分,她对上少年的视线,发现那样的目光给人一种压迫感。 她选择闭嘴。 但是盛南没有闭嘴的想法,他依旧盯着她烧红的一张脸说道:“我愿意帮你是我的事情,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唯一需要做到的,就是沉默的接受。”顿上几秒,他又补充一句,“你要知道,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言辞紧紧抿着嘴巴不说话,只是偏头去看车窗外景象,道上行人被飞快地甩在后面,有推着婴儿车的妈妈,也有身着西装步履匆匆的年轻人,偶尔还能看见几个衣衫褴褛的拾荒者。 约莫30分钟后车辆停在医院门口。 盛南将她一路抱到门诊大厅的长椅上,让她等着,自己去排队挂号。 医院不论在什么时候,人都非常多,挂号窗口排队的人有十几二十个,等拿到号见到医生最后输上液的一系列过程,都将近一个小时。 病房里面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头顶上的灯光白惨惨,言慈躺在病床上,目光落在吊瓶上,那里面的液体一滴一滴的往下面流。 拿好药的盛南推门进来,走到病床边,帮她掖好被角。 “饿不饿?”他问她。 “还好......”言慈说。 盛南的手撑在她床边栏杆上,手背上的青筋依稀可见,他垂眸:“其实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告诉我,你明明知道我和他们不一样,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难道不是吗?” 听这话的时候,言辞就不由的想起了,那天放学的下午,她刚好从垃圾桶里面捡起墨水时候被他看见,然后听见他说—— 他是例外。 她知道。 但是不会说。 不会向他诉说,自己遭受的一切是有多么的难堪,多么的见不得光。 盛南见她的态度,显然是不愿意多说,只是点点头表示尊重:“你不愿意告诉我,我也不会强求,我先出去买点吃的,你好好休息一下。” 病房门刚被关上,没有一分钟,又被人推开。 他不是买吃的去? 言慈缓慢地转过头,看到站在门口的人时,眼神微微震住......顾纯薇?她怎么会在这里? 顾纯薇仍然很美丽,纤瘦身材配上娇俏的脸蛋,无论身处在什么环境下,都是有人注目的,他走进病房里面关上门,然后微笑就朝她打招呼:“言慈。” 言慈很疑惑:“你,你怎么在这儿?” 顾纯薇一步一步走近,停在她的病床边:“家里面有亲戚生病了过来看看,刚刚我在外边看见盛南了,所以就猜到你一定在里面。” 为什么猜是她? 顾纯薇当然读懂了她的不解,只是漫无所谓的笑笑:“盛南他不是很在乎你吗,你生病了,他当然要在你身边鞍前马后。” 言慈没说话。 她觉得此刻顾纯薇和平时不太一样,至于是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顾纯薇双手握住床围杆,身体一点点朝前面倾着,在距离她不过一寸的地方停下,面前是一张放大的美人脸。 “言慈,你还好吧?”她突然问。 “我没事,谢谢你关心。”看来真的只是她想多了,顾纯薇只不过想要关心她而已。 顾纯薇:“经历昨晚的事,还能若无其事地,我好佩服你阿,言慈。” 言慈一怔,原本因发热透红的脸颊透出惨白,她有些警惕的发问:“你在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顾纯薇:“......” 她不明白这人是真蠢还是假蠢,只好友情提示道:“我在说什么,我觉得你应该很清楚,毕竟没人能比亲历者更清楚。我还以为你会要死要活的寻死呢,没想到一转头就柔弱地埋进盛南的温柔乡了?得亏你瘦了呢,否则盛南怎么吃得消。” 话音落下的时候,言慈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瞪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顾纯薇,脑子里全是昔日这人对她温柔说话的画面。 对于她的这幅吃惊表情,显然在顾纯薇的意料中,她重新站直身子点着头验证自己的猜想:“看来你是真的蠢。” 言慈还是没反应过来,况且她此刻能做的,也只不过是死死地盯着顾纯薇,仿佛在看待什么从未见过的新生物。 如一副年深日久的面具,渐渐剥落。 言慈大脑竭尽全力地处理接收到的信息,把之前的一幕幕,一帧又一帧地连接在一起,仿佛只差高潮结局的补充,就能构成一部精彩的电影。 从始至终,不论她的内心有着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床边的顾纯薇都只是淡淡雅雅地朝她微笑,笑容里满是意味深长。 她彻底明白了。 言慈喉咙像塞着肥胖海绵,斟酌半晌后才沙哑开口:“其实从一开始你就讨厌我,只是你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表现出来,我说的对不对?” “是阿。”顾纯薇回答得利落,“不然你觉得为什么我要和你搭话,你真以为会有人想跟你做朋友啊,凡事问问自己配不配,你觉得你配吗?” 言慈死死咬住唇,眼圈开始不争气地泛红。 这是一种近乎耻辱的戏耍。 出于最后残存的自尊心,言慈继续问:“那既然你这么讨厌我,那为什么要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帮我说话?”为此她还心存感激很久很久。 顾纯薇弯唇,笑眯眯地:“你觉得呢?” 把言慈再次问住,她慢慢反应过来:“难道,你都是因为盛南?” 这下,顾纯薇不再只是满脸讥笑,她露出一点欣慰的表情来,“看来你还不是蠢得无可救药,那你明知道我对盛南有意思,为什么还要这么不自量力的贴上去?” 又是盛南。 昨天也是。 言慈深深呼吸,胸口起伏的幅度很大,她一字一句很重地说:“我到底要怎么说,我没有要妄想和盛南有点什么,我只是——” “别撒谎了。”顾纯薇直接打断她,眼角轻蔑至极,“你当我瞎?你真应该拿面镜子照照,看看自己看盛南时候的眼神,大抵你也知道,我对察言观色有一套,你那点小女生的心思,根本就瞒不过我。” 她的眼神? 言慈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眼神,能让所有人都误会。还是说,她从心底...... “言慈。”顾纯薇突然叫她的名字,打断思绪,“你不知道吧,昨天周莱她们那样对你,都是为我出头哦。” 泪水还是滚了出来。 她躺在病床上,承受着一身滚烫的热,再面对着反差巨大的顾纯薇,难以置信地问出她想都不想的话:“你都知道,是吗?” 顾纯薇黑色的眼珠一寸寸往下,最终对着言慈的双眼。 第19章 “我都知道。” 顾纯薇云淡风轻地吐出四个字后,没管言慈眼底发生着如何的天崩地裂,只是慢悠悠晃到窗边拉开淡蓝窗帘,从校服外套里摸出一根香烟来咬在嘴里,“不介意我抽烟吧,毕竟你也不是什么大病。” 她从不知道看上去清纯无比的校花也会抽烟。 病房里漫出沙哑又低沉的笑声来,令顾纯薇点烟的动作一顿,她微微蹙眉:“你笑什么?” 言慈盯着天花板上的白色灯泡,止不住地发笑,笑声简直像沙漠里有风刮过,“那你怎么不继续装下去?” “因为懒得。”顾纯薇重新点上烟,像有瘾似的深深吸上一口,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她一张清纯的脸分割,上半部分露在余晖里,下半部分匿在阴影里,像是两个极端。 言慈唇角讥诮:“我猜,如果你没有十足的把握,或者丰厚的筹码,是不会就这样暴露自己的,对吗?” 顾纯薇朝着窗外吐着烟圈,风吹过,青白色四散开。 她背对着言慈,说话时还是能让言慈听得清清楚楚:“周莱那群人表面羡慕我恭维我,私底下却怕我、畏惧我,个个都抢着巴结我替我做事,你想不想知道原因?” 言慈没摇头,也没点头。 顾纯薇就面朝着窗外自顾自地说起来:“我看过心理医生,医生确诊我为极度自恋型人格。我觉得我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我需要其他女生来衬托我、恭维我,尤其是像你是这样越丑的越好,能愈发衬出我的美。” “我需要极度的恭维,也应该得到特殊待遇;最重要的一点是,像我这样的人一旦对什么东西或者是人感兴趣,就一定要达到自己的目标,哪怕不择手段地操纵别人也可以,毕竟我对任何人都没有同理心。” 言慈静静听完,像在听离谱的电台节目。 她曾在一本书上看见过关于自恋型人格的介绍,有两点典型特征: 1.对自己的高度关注 2.对他人完全莫不关心。 过往的细枝末节如走马灯,飞快在脑中幕幕穿过,言慈突然明白过来,她挣扎着撑手从病床上坐起来:“顾纯薇,你根本就不喜欢盛南!” 可以说完全和喜欢这种感情无关。 “咳咳咳咳咳——” 情绪过于激动,引出一连串要命的咳嗽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等她咳完,顾纯薇吸完最后一口烟,随手将烟头往楼下撇去,没灭的烟头正好落到一个青白头发老人的肩头上,老人下意识地抬头找抛物者,顾纯薇恶趣味地对着老人挑衅一笑,然后关上窗户一把带上淡蓝窗帘。 “我们接着聊。”顾纯薇两只手肘放在窗台上,整个人懒洋洋地睨着言慈,“噢对......说到她们为什么对我的话唯命是从,你来猜猜看?” 真爱卖关子,卖弄聪明,但是言慈完全不感兴趣,只是执著地说着自己的:“从一开始,你对盛南的感情就不是喜欢,只是为了满足你膨胀的虚荣心,毕竟盛南是公认的男神,这样一个优秀的人怎么能对校花视若无睹呢?于是你拼命地散发着魅力,拼了命想要将盛南纳入自己的粉丝阵营。” “可是他对你没有任何兴趣,身为校花又是自恋型人格的你自然是忍受不了这种挫败。见惯高捧你的人,突然冒出盛南这么个异类,你当然不甘心,所以从一开始,你都只是想要证明你的魅力,根本不是喜欢,我分析得对不对?” 对一个人的喜欢,怎么能有算计。 尽管她说得头头是道,顾纯薇还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扯着绯色双唇淡淡问一句:“所以呢?” “所以?”撑坐在床上的言慈头晕目眩的,她喘着气看窗边懒散得与在校园里清纯截然不同的顾纯薇,“你还想要什么所以?” “所以我觉得无所谓。” “无所谓?” “是阿,喜欢和想得到两码事。比方说,我不喜欢盛南又怎么样,但是这并不影响我想得到他。” “你——”没来得及说什么,言慈却被阵阵攻心的急促带出剧咳来,咳得她原本惨白的脸上弥上一层不正常的红,瘦下来的脖颈也涨出好几根肉眼可见的青筋来。 她分析得对,但是顾纯薇觉得无所谓,如鸡同鸭讲,天马行空。 顾纯薇迈着修长白皙的双腿走过来,那张脸还是那张脸,但是已然没有任何单纯可言,她挑着眉眼伸手落在言慈的肩膀:“别激动气坏身体,气坏了就没办法帮我追盛南了呢。” 你做梦。 言慈胸口剧烈起伏:“你觉得,我在知道你内心的真实想法见过你的真面目后,还会帮你去追盛南吗?” 顾纯薇无所谓的笑笑,攀在肩膀上的那只手一寸一寸挪动,最终停到言慈满是青红伤紫的脸上:“你这伤疤都还没好呢,就忘记疼了?你帮不帮我追盛南,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哦。” 昨晚顾纯薇她也在场...... 她抬头,在白色灯光下对上顾纯薇的视线:“你准备拿昨晚的事情威胁我?” “准备?”顾纯薇重复她的字眼,旋即纠正她,“不是准备威胁你,是正在威胁你。” 望着面前这张美丽熟悉且富有青春气息的脸庞,言慈顿悟过来,原来一个人真的能有这么彻底的两副面孔。 言慈努力抑制住身体的颤意,抬手欲打开顾纯薇摸着自己脸的那只手,鲜红的血液渐得到处都是,刺目的红。 哪里来的血? 剧痛是随后传来的,她怔怔地低头看手背,针管因挥手弧度挑破血管撕破血肉而出,此刻正滋滋往外冒着血。 竟没反应过来是她的血,流滴在面前白色被子上,像是白雪绽放的红梅,刺目得很。 顾纯薇无动于衷,更没有帮忙按铃叫护士的想法,反而讥诮笑着往后退两步,生怕血渐到自己的身上。 “言慈,生气也没有用哦,你会帮我追到盛南的对吧?” “我要是拒绝呢?” “拒绝的话......我就把你昨晚的视频发到校园贴吧里,再一不小心让人转发到各个校园群里面,这样你就变成三中的出名人物了,期待吗?” 手背上的疼痛远远比不上心里阴郁,言慈明白她的意思:“你伪装得真好,让看不出你居然是这么个低劣卑鄙的小人。” “又如何呢?”顾纯薇仿佛不在意对她的言语攻击,散漫说道,“你就是得向我这种人低头,你没得选哦,对了,你妈妈是在清林路那边摆摊买麻辣烫对吧?” 提到妈妈,言慈的心咯噔就提了起来。 她哆嗦着苍白的唇,问:“顾纯薇,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要盛南阿。”这回答十分言简意赅,语气中透着势在必得,“你一直拒绝我,我会生气的哦,到时候你再跪着求我,我的态度不一定有这么好,还说不准坏心眼儿地去光顾你妈的路边摊,亲自把她女儿精彩视频放给她看,你说你妈到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有人说:永远别去想象人性的劣根性。 十七年的人生中,在这一天,言慈的三观乃至世界观都彻底被刷新,以往她以为的黑暗都只是铺垫,今天所面对的才是深渊。 全身的血液都在急速回流,她低头目光下落。 手背上血肉模糊; 手心里水光遍布。 整个病房里都非常安静,安静到能听清外面的鸟叫声,以及自己微急的呼吸声。 顾纯薇的声音凉悠悠地飘到耳朵里面:“帮我吗?” 言慈内心像是一团麻,有无数线搅乱在一起,分不清头尾,她只能看着那些线越来越乱。到最后,她低低吐出三个字: “我帮你。” 她不能让父母看见那些视频。 对于言慈的妥协,显然也在顾纯薇的计算中,她对自己的谋划颇得意,脸上兴奋也愈发明显,再次主动开口:“你真好言慈,既然你也答应站在我这边帮我,那我也不计前嫌地告诉你关于周莱她们几个为什么帮我的原因。” 言慈并不关心:“请你出去,我需要休息。” 顾纯薇做作地瞪眼:“你这是在赶我么?” “你到底还要怎么样?”言慈深深吐着气,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答案,我都说了会帮你,为什么还要在这里,难道你就这么喜欢看他人受折磨?” 什么变态? 简直不能想象。 “什么呀?”顾纯薇嘟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我想跟你分享我的秘密呀,大家都是好姐妹,你这么不识抬举。但是没关系,我还是愿意告诉你。” 言慈又开始咳嗽,停不下来。 顾纯薇不在意,只顾自己开口说:“李冰呢,她爸爸会在每次考试前滥用职权把考题泄露给她,但是就算这样,李冰也只能勉强保持在年级前二十挤进一班,你说可笑不可笑?” “周莱的话,就是个援/交妹。她每周末都会去伺候老男人,一次六百,价格我都摸的清清楚楚,所以言慈,你说我知道这么多,她们凭什么不怕我,不按照我说的去做。” 副校长泄考题...... 周莱兼职援/交...... 无论哪一条放到学校里面去,都会像是深水炸弹般炸出无数的水花。言慈终于明白,眼前这个样貌清纯人人追捧的三中女神,手腕狠得可怕。 “所以——”言慈弯唇笑笑,“你就像刚才威胁我一样,去威胁她们每一个人了,对么?” 听到她的话,顾纯薇皱眉,仿佛是不满意她的措辞,“我没有威胁她们,她们可比你聪明知趣得多,只用稍稍提醒,就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我希望你也能聪明点,知道自己的定位,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明白么?” 她还有得选么,她敢说不明白么? 言慈没有说话,一切情绪都隐藏在沉默里。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人推开了。 第20章 副校长泄考题...... 周莱兼职援/交...... 无论哪一条放到学校里面去,都会像是深水炸弹般炸出无数的水花。言慈终于明白,眼前这个样貌清纯人人追捧的三中女神,手腕狠得可怕。 “所以——”言慈弯唇笑笑,“你就像刚才威胁我一样,去威胁她们每一个人了,对么?” 听到她的话,顾纯薇皱眉,仿佛是不满意她的措辞,“我没有威胁她们,她们可比你聪明知趣得多,只用稍稍提醒,就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我希望你也能聪明点,知道自己的定位,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明白么?” 她还有得选么,她敢说不明白么? 言慈没有说话,一切情绪都隐藏在沉默里。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人推开了。 盛南提着两手的东西推开门,好几份不同口味的粥食,以及一些糕点面包之类的。 他停在门口。 首先冲进视线里面的,是白色被子上鲜红的血,再是言慈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侧脸,看上去是那么的狼狈无助,像是一头迷失在森林里面的小动物。 看到最后,他才发现病房里比他离开时多出一个人。 一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见到盛南那一刻起,顾纯薇脸上早就端出学校里面那一套,从头到脚都是重头戏,她双手叠在身前站好,一副乖乖女的模样,露出十分甜美的笑容向门口少年打着招呼:“好巧阿盛南,你怎么在这里?” 影后,当之无愧; 左手金鸡,右手百花。 少年的态度冷淡,直接忽视掉她,长腿一迈走进病房,将东西放在床头边的桌上后,捉起言慈手受伤的那只手皱眉问:“怎么搞的?” 顾纯薇的视线一下就落了上去。 言慈默默抽回自己的手,想说点什么,但是却发现脖子像是被人大力掐住一样,说不出一个字来。 见状,盛南转头看顾纯薇:“你弄的?” “怎么会是我呢?”顾纯薇作出很吃惊讶异的样子,“是言慈想起来上厕所,不小心把针头弄掉了,我路过病房看到,就进来帮她叫护士了呀。” “那护士呢?” “护士......叫过好几遍,可能太忙,没来得及过来。”顾纯薇语气软下去,用有些委屈的口吻继续说:“盛南你又怀疑我阿,你不信问言慈阿,问她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于是,他的目光重新回到言慈脸上。 当时给言慈的那种压迫感,就像是有人在黑暗里面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心脏,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虽然说不致命,但是却可以疼得死去活来。 盛南:“嗯?问你话。” 言慈慢慢动着,想抽回被少年握着的手腕,无力地点头说道:“她说的是实情......我自己不下心弄掉的,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顾纯薇隐去眼底的那抹得意:“你看吧,我就说我是为了帮他,你还不相信,你真是把我想得太坏了吧,委屈死了。” 对于她的撒娇,盛南无动于衷,只是伸手去按铃时说道:“那这里没有你的什么事了,你可以走了。” 一如既往的冷淡,再次挑战着一个自恋狂的自尊心。 顾纯薇沉吟片刻,开口:“外面天都黑了呀,要不你送送我吧,就把我送到医院门外的公交站,好不好呀?” 在盛南听来,这简直就是个无礼的要求,他和她又不熟,为什么要送她? 正在他准备拒绝的时候,床上的言慈突然开口了:“盛南,你送送她吧,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子确实不安全,况且......况且还长得这么漂亮。” 盛南:“......” 言慈会帮她说话,的确是在他的意料外。他问:“你确定,要我去送她?” 言慈心里一哽,面上还是若无其事地:“嗯,送她。” 盛南一怔,旋即连点三下头:“好,我送。”他抬脚走到门口,又回身去看顾纯薇:“你走不走?” “走呀,别这么凶嘛。” 顾纯薇娇嗔着跟上去,在踏出病房门的时候,她回头看着言慈,朝她比出小拇指。 路上,盛南走很快,腿本来就长,步子迈的又大,一般女生还真的跟不上。 顾纯薇追上去的时候,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她努力跟上少年的步伐:“你慢一点,好吗?” “不好。”他拒绝得果断,“我还要回去照顾病人。” 脚步顿住。 顾纯薇停在原地,眼睛亮晶晶地看他,笑出声来:“你和言慈到底什么关系呀,她没有家人么,怎么让你照顾起来啦?” 分明是以开玩笑的语气说的,但是却听不出任何开玩笑的味道。 盛南眉一直是皱着的,他反问:“我和言慈是什么关系,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 “我喜欢你阿。” 突如其来的告白,并没有掀起盛南心中的一点波澜,他只是冷淡地看着少女:“说完了?说完了就继续走。” “就这么无动于衷吗?” “是,无动于衷。” 街道上,人来人往,一片灯红酒绿,顾纯薇就那么直直小跑奔向少年,自己身体紧紧贴上去抱住他:“这样呢?也没有感觉吗?” 在二人上方数十米处,一道窗户开着,窗边站着面容惨白的言慈,她的病房窗户正好对着街道,在她的位子更能将下方的两人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抱在一起。 像绝大多数一样的情侣一样抱在一起。 她收回目光,默默转身。 与其同时,盛南直接伸手揪着少女校服后方领子,一把扯开,英俊眉眼在夜色下尽显不耐:“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你,也是真的没有感觉。” 预料之中的冷淡态度,不过这次的顾纯薇没有像以往似的气馁,还是露出了甜甜的微笑:“没关系啊,我喜欢你就够了,我也相信,到最后你也一定会喜欢上我的。” “呵——” 一声冷嘲从少年喉间滚出。 他的黑眸里有数不尽的嘲讽:“你真的是对你自己太自信,公交站就在前面,不送。”说完,他越过她,头也不回地走进医院大门。 顾纯薇转身,看着人流中消失的清瘦背影,冷笑不已。 盛南,我不会放弃你,我也更不会输。 我从没输过,只要我想赢。 盛南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回到病房,他进去时,护士正在为言慈包扎伤口以及重新在另外一只手上输液。 护士正在碎碎念:“你是怎么搞的,一看就像是被大力扯开的,不要再这样了,会伤到血管的,我先帮你包好,这几天不要沾水。” 言慈无声点头。 盛南在心中微叹,面上仍没有表情,他走过去打开装粥的袋子,一边打开盒子一边说:“我不知道你爱喝什么粥,就每样都买了一份,有海鲜的、有皮蛋瘦肉的、还有番茄牛腩的,你要吃哪种?” 言慈把头偏向另外一边,有些抗拒:“不用,我吃不下。” 盛南置若罔闻,一手端着粥,一手伸去打开床尾处的小餐桌,推到她面前,再把粥放上去:“吃一点。” 香味四溢的粥。 引不起言慈半分食欲,她现在是真的没胃口,想必也没有谁在经历过一番威胁后,还能若无其事的喝粥吃东西吧。 她还是摇头:“我真不吃。” 盛南重新把粥端在手里,问她:“你是不是要我喂你?” 一听这话,旁边年轻的小护士立马抬起头,视线落在盛南脸上的时候,眼里瞬间冒出桃心:“小姑娘,你男朋友这么帅啊,还这么温柔,就冲他这张脸的份儿上,你怎么着也要给个面子吃一点吧?” 男朋友? 不可能,并且马上要成为别人男朋友。 想必盛南也会开口解释,但是很意外,他居然没有反驳,只是又端着一碗粥递到他眼皮子底下:“吃一点,嗯?” 言慈没有去管那碗粥,主动解释:“他.....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家的租客,没有什么特别关系的,你不要误会。” “......” 护士缠好最后一根绷带,端着盘子站起身:“得了吧,小姑娘害羞,我可以理解。但是说什么不是男朋友是租客就过分了,你见过哪家的租客这么帅?你见过哪家的租客这么照顾房东女儿呀,嘿嘿。” 说完,也不等言慈再次进行解释,就端着盘子哼着小曲儿出去了。 旋即,头顶上落下他低低凉凉的嗓音:“你和一个护士解释这么多?看样子你是非常怕跟我沾上关系?” 是的,她怕,非常怕。 怕到现在听他的声音都会觉得胆寒。 其实言慈知道,她所遭受的这一切都跟他没有直接关系,但是无论怎么说,源头都是他。顾纯薇看上他,所以找她麻烦,周莱她们为了帮顾纯薇,所以也找她麻烦。 更何况,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像是两条平行线永远都不该有交点,一旦有,就会招来祸端。 饶是再聪明的盛南,也猜不透一个人的内心,他的俊眉皱得越来越紧:“其他女生都往我身上贴,只有你恨不得逃得远远的,为什么?” 言慈叹出一口气,然后拿枕头垫在后面靠上去,目光平静地看着床边的少年:“还记得当初你对我说过的话吗?你对我说你是例外,现在我也告诉你,我也是例外。” 盛南一怔,又听见她接着说:“其他女生都喜欢你,并且追逐你,可是我......只想一个劲的逃离你,我觉得你这样的人一点都不好,只会带来麻烦和烦恼。” 字字诛心,诛的是盛南的心。 他站在那里像是站成永恒,好半天都没有反应,再次开口时声音低下去好几度:“你确定你说的是认真的?” “嗯。”言慈应一声,“认真的,所以你好好去和别的女生接触吧,因为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甚至根本不想和你成为朋友,我独来独往惯了,明白吗?” “言慈。” 他突然叫她名字,“你真刻薄。” 言慈点点头,没说话,她知道自己说的话很刻薄,她不仅刻薄还自私,为了自己只能受顾纯薇威胁答应她。 盛南一张干净清隽的脸,在此刻写满阴郁,眼底满满涌上一层照不穿的浓雾。他还想说点什么,但是薄唇张了张,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原来是这样。 她原来是这样想他的...... 第21章 俗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 言慈在病床上一堂就是小半个月,明明是不起眼的发烧感冒,却反反复复不见好,她成日都处于一个被烧得迷迷糊糊的状态。 期间,难得清醒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盛南—— 那日他离开后,再没来过医院。 毕竟他生来就是含着金汤匙的贵公子,居然被她这样的人说那些话伤了自尊,换做谁,心里也会非常不好受。 她明白。 被医生准许出院那天,言慈一大早就换好衣服,在妈妈的陪同下捡好药走出医院。 阴天,有风。 妈妈替她拢好外套,嘱咐:“别再感冒,自己受罪。” “嗯。” 人在床上躺久了,走路都是虚的,言慈缓慢地迈着步子,余光扫到旁边车窗上出现自己身形的倒影。 又瘦了整整一圈。 她以前没想过瘦原来能这么简单,所幸住院前她是微胖的体型,否则现在只能落得个形销骨立的吓人模样。 请假时间过长,罗娜不再批假,让言慈无论如何也要今天去学校里面报道,哪怕迟到一会儿都没关系。 妈妈从家中出来时替她拿了书包以及校服。 母女二人在公交站话别。 她钻进707车厢里。 满城的风,穿走在四面八方。 言慈迎着风眯眼往三中大门走去,门口坐着两个守门的保安。然后,她一眼就认出,那两个保安是那天无视她求救的两人。 两名闲散保安依旧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一个坐在门口椅上玩手机,一个拿着黑色的对讲机来回踱步抽着烟打发时间。 言慈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走过。 “喂!”其中一人朝她喊道。 “有什么事?”言慈问。 “哪里的,干什么?”一连丢了两个问题给她。 “进学校阿。”她答。 保安目光从上到下打量她,瞧她身上穿着的确实是三中校服后,说:“那你进去吧,怎么这个点才到校。” 看着保安一脸认真尽责的模样,言慈不禁冷笑出声:“真逗阿!” “干嘛?” “看来你,也只能在这种小事情上履行一下工作的职责了。” “几个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这学生,自己上学时间迟到,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再磨磨蹭蹭的多嘴信不信不放你进去?” 言慈置若罔闻,过境阴风将她满头黑发吹得凌乱,心情莫名就阴郁地沉下去了。 “我可不敢,毕竟我又不是副校长的女儿。”她说。 “你这学生......” “走了,负责的保安。”言慈笑笑,抬脚离开,留两个保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迷茫的模样。 * “冠状病毒没有细胞结构,只能寄生于活细胞中,它主要通过呼吸道入侵人体。我们鼻腔中的粘膜毛发是第一道防线,第二道防线是人体内的吞噬细胞。如果冠状病毒成功突破两道防线,那我们就会被感染。”生物老师在电子黑板边尽职讲着知识点,视线注意着下方学生们的听讲情况。 教室里很安静,只能听见老师的声音,和笔在纸上飞快书写的沙沙声。所有人都在写,只有盛南没有动笔,他坐在窗边视线往外不知在思考什么。整个人深沉又安静。 “报告——” 一道声音发哑的女声传来。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纷纷停笔看向门口。 言慈站在门口,身上套着肥大宽松的校服,整张脸比先前都要小一整圈,没有双下巴,反而能看清楚下颌骨以及脸庞的线条,只是她的面色灰白,唇上无血色,会让人怀疑她会不会被这莲城的妖风给吹跑。 所有人都认识过去那个一百六十斤的言慈,所以,在看见门口体重刚刚到百的少女时,内心震撼的同时充满疑惑。 她怎么做到的? 瘦得刚刚好,配上一六八的个子看上去合适极了。 生物老师脸上也全是惊讶,她打量言慈好一番,说:“看来瘦了也容易得病,进来吧,不耽误时间。” “好。”她说。 言慈踏进教室,在重重目光里走到自己座位。 拉开座椅,顿住。 她停在那里,漆黑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一滩红墨水,仿佛正耀武扬威地对她说着:欢迎回来。 握着椅背的手指渐渐收紧。 一只青鸟在窗外飞过,在空气中拉出一道透明的口子。 青鸟消失,少年的视线收回。 他冷着脸,状似不经意地去看好半天都没有坐下的言慈,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直到他看见那滩红红的墨水。 讲台上,因上课进度被耽搁的生物老师有些不悦:“言慈,你有什么问题,没什么事情的话先坐下。” “好,老师。” 言慈把书包塞进抽屉,脚迈到椅前。 正准备坐下去的时候,手腕被强有力的一只手扣住:“你瞎?”他压低的声音里透着无名的怒意。 前方的顾纯薇手里把玩一只粉色发夹,她仿佛像其他同学一样,只是转过头看看,脸上呈现的时娇俏明艳。 不知怎的,言慈一下就看到她。 正在对着自己笑。 那笑容温和无害,在所有人眼里都是甜的,但是只有言慈一人能读懂笑容下的威胁、挑衅,以及不可一世的高傲。 “啪叽”一下,言慈就那么直直朝着红墨水坐了下去,尽管她的手腕还被少年握在掌心。 少年黑眸里写满错愕,面色阴晴不定,好半天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若无其事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去。 顾纯薇笑着回过身。 生物老师的讲课声重新响起。 那股湿意迅速渗透蔓延,校裤,内裤,最后紧紧贴到温暖的肌肤上,言慈瞬间有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她还是坐着一动不动。 盛南搁笔,宽肩凑过来压低声音:“如果我事先知道你的椅子上有墨水,我会处理好,不会让你就这么——” “没关系。” 她打断他,然后若无其事地翻开生物课本,没去管少年的欲言又止,也没去管许多双幸灾乐祸的眼睛正在看她。 再下节是体育课,言慈想捱到放学再起身的念头被掐灭,很多同学都兴奋地扔掉课本,成群结队地出教室去操场。 盛南长腿迈出座位,瞧一眼还坐在那里闷声闷气的言慈,想说点什么,但她确实没给他好脸色,何必呢,少年的自尊心和骄傲都不允许他跟她搭话。 心烦意燥,他兀自离开。 操场好几个班级都在,阴冷天气也没能阻挡学生对体育课的向往,毕竟体育老师经常‘生病’让其他老师有机可乘,难得上一节。 言慈磨蹭着最后到操场。 她到的时候,体育老师挺着便便大腹从器械室走出来,头发油亮油亮的,手里正掌着个刚充满气的篮球。 周莱几人就在等她,故意绕到她身后很惊讶:“他妈的好恶心阿,你裤子上沾的是什么阿,该不会是姨妈血吧?” “红的不是血还能是屎吗,你个瞎货。” “我靠,她家穷得买不起姨妈巾?” 几人一唱一和的,就差没当场搭个戏台起来。 她们卖力的表演,得到回响不错,不仅本班的,还有其他班级的都侧目看过来,视线统一地挪到言慈的屁股上。 红的,好大一团。 醒目得很。 有人啧啧出声,有人摇头叹气,但是无一例外都是抱着看戏赏八卦的心态,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阴风阵阵吹过。 微冷的低温天里,言慈鼻翼上却渗出细密汗珠,病白一张脸在此刻浮出一层不正常的红色;心脏在剧烈加速跳动,她哆嗦着双唇看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如一场围剿,将她层层围困——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操场另一边,想独自安静一会儿的盛南被几名高三学姐围着,你一句我一句,越说凑越近,恨不得长到他的身上去。 少年的目光却穿过垂额的黑发,越过几人的脑袋,笔直投到正前方人群去。 其中有个是上次主动跑教室里找他搭讪的,叫壁葵。 壁葵问:“说说看嘛,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盛南眼睛黑中带凉,他咀嚼着:“什么样的?”他挑着眉眼有些轻狂,带几分漫不经心地说,“喜欢能立马给我找条裤子的。” 壁葵:“......” “你要裤子干嘛?” “就是要,不行?” 行是行......但觉得稀奇:“那女生的要不要?” “要。” 一直不开口,开口就要裤子。 神仙操作。 “那还不去找?”少年再次出声。 “......” 于是,以壁葵为首的几名学姐,纷纷往休息室的方向小跑去。作为一个合格的迷妹,只要男神开口,管他要的是裤子还是袜子,都要迅速搞到手。 围困中,有人从背后推一把言慈,不让她懦弱地朝后退。 “你们围着干嘛呢?” 顾纯薇的声音一传来,那些人都自动分两道,替女神让路,她走到言慈面前用关心带责备地口吻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搞得裤上都是,好尴尬的......我那有多余的小面包,借给你用吧?” 言慈抬眸,注视她。 第22章 顾纯薇与她对视,良久,挂在脸上的笑意始终维持得很好。 一滴冷汗从鼻尖滴落,砸在白色球鞋的表面;她后退一步,眼含防范:“不用,我就这样可以。” 周围一片唏嘘。 看来着言慈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高高在上的女神出面帮她解围,还愿意借卫生巾给她,没想到却被这样的态度对待。 顾纯薇的大眼盈盈眨着:“怎么呢?”她歪着脑袋视线飘落到言慈腰部位子,“那你就这样穿着上体育课,不太好吧。” 放在以往,言慈早就感激涕零地接受她的‘好意’了,但是现在的她不会,从今往后也都不会。 “真不用。” 立在人群中的她,像是荒芜沙漠中的一棵小树,随便来一阵风都能轻而易举地将她给吹断似的。 顾纯薇看她一眼,迅速将头低下,长而卷的睫毛跟着颤动:“你为什么一直拒绝我的帮助,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让你不开心了?” 自责般的话语,瞬间激起数名围观群众的愤怒——“她就是作妖,嫉妒纯薇长得好看!”“说实在的,可能全校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不知好歹的。”“纯薇你别这么善良,受委屈的还是你自己,你就让她带着满屁股的血上体育课吧!” 顾纯薇贝齿咬唇,楚楚可怜,大家都想保护她,都帮着她说话;然而对立面的言慈,就只是个千夫所指被骂得直不起腰的作妖角色。 “言慈,你真的很过分。”说话的是许漾,都知道他是女神的护花使者,为女神做牛做马任劳任怨。 言慈视线一转,鸡皮疙瘩又爬了满背。 许漾拨开前方几人,直接站到女神旁边,抬手吊儿郎当地指着言慈,说:“你说这么招人厌,难得有人愿意帮你说话,更何况还是纯薇,你几个意思阿你?” 语气里,有年少独有的轻狂和不可一世。 众人附和,说得在理。 那阵仗,像是非要替女神讨个说法不可。 言慈被一阵阴风刮得睁不开眼,恍惚间,鼻息间被淡淡薄荷香充盈,一道阴影涌来将她整个人都挡在后方。 他的洗衣液是薄荷味的。 果然,再度睁眼时面前坚挺后背如道墙。 就算把这场景放在多年后,她也觉得,当时的少年如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士,流着一身澎湃热血,护在她的前方。 手里还提着条女校裤。 许漾在男生里算高,但对比起突兀闯进来的盛南,还是差上那么一小截儿;盛南将甩手将裤子扔到后方少女怀里,目光仍是看着许漾:“你是不是觉得通过欺负一个女生,能让你这种舔狗在女神面前找到点可悲的存在感?” 许漾:“......” 众人:“......” 看上去斯文清冷的男神,不开口则已,开口就这么难听,措辞可谓是极端的难听。 人众大面的情况下,丢什么不能丢面子;许漾气极后反而笑出来:“你这么维护一个丑八怪,我看你才是真的有病。” 那条校裤安静躺在言慈手里,听这话时,她鼻尖上的汗越来越多了。 盛南抬脚,朝前方的许漾逼近,在不过半米的地方停下:“世界上最丑陋的从不是一个人的脸,而是一颗散发着恶臭的人心。” 人心......许漾:“你什么意思?” “语文没学好?” “......” “你像是一只虚浮的水怪,只长着双会看脸的绿眼睛。” 他妈哪跟哪儿? 什么水怪,什么绿眼睛? 隐晦的措辞,怼得许漾半天回不过神,杵在那里仿佛被人按下开关似的满面疑惑。 盛南摇头冷笑:“无药可救。”他转身,低垂眼睫去看瘦得脱相的少女,用尽可能温和的口吻,“你先去换裤子。” “不...不行,不,是不用。”她口吐不清,结结巴巴地将那条裤子重新塞到男生手里。 很好,这下成功激起在场每一位女生的不满,这丑八怪不仅不给纯薇面子,连男神的面子都不给。 只是疑惑,他们两个为什么都要帮她? 他的皮肤在阴天里显得冷白感,漆黑眉目渗着凉,斜斜一眼看人,给人一股喘不过气的压迫感来。见她把校裤还给自己,他扬手,直接把校裤搭到她的肩膀上,那动作带起一小风,直直扑得言慈额前刘海乱飞。 他垂下手,问她:“去换?” 所有人都看着她,包括顾纯薇。 她不能接受他递过来的援手。 正当她准备取下校裤,再次还给他的时候,盛南的眉终于皱起:“言慈,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言慈还是在犹豫:“我......” 他从不是个耐心足的人,接下来的举动更是令在场人大跌眼镜;他抬起的手从少女耳边擦过绕到后方,直接提起她的后衣领:“看来你是想我亲自帮你换。” “盛南!” “阿阿阿阿阿——” 一阵女生们的尖叫声爆发在言慈耳边,她压着嗓子怒喊他的名字,却被他忽视,整个人都被他提溜着往人群外走去。 踉踉跄跄,走不稳路。 她手胡乱一抓,就两手稳稳地握住了少年的腰身。精瘦又紧实。 再度爆发出尖叫声,后果不堪设想。 像是触到高压线似的,言慈忙收回自己犯错的双手,改为去抓自己肩膀上的校裤:“盛南,你松开我,我换......马上就去换。” 他放过她,说:“快去。” 捏着校裤言慈在阴风里小跑离开,人瘦了,跑起来显得很轻盈。 周围嗡嗡如蜂巢,少年觉得聒噪,呼口气转身抬脚欲走的时候,却被人从后面扣住肩膀:“你他妈是不是当我傻子,盛南?” 他回身转眸,看见许漾的脸上怒意横生。 盛南挽唇笑道:“你觉得你很聪明?” 许漾:“......” 他活到这么大,真的没有见过这么拽的人:“老子今天一定要和你分出高低来,让大家伙看看,你也没什么了不起,就凭你妈是温市长你就——” “比什么?”盛南打断他没说完的话,声色寡淡。 掌着个篮球的体育老师缓步靠近,许漾余光注意到后,当机立断地道:“就比单挑篮球,敢不敢?” 许漾是校篮球队的队长,他的提议令盛南的女粉们感到不满,嚷嚷着凭什么挑你擅长的,就算是赢,那你也是胜之不武! “好,待会解散见。” 盛南应得爽快,唇畔噙着的玩味未减半分。 “吁——” 体育老师的哨声吹响,催促着大家赶紧集合列队站好。 报数、点名,发现少人的体育老师朝着四方队伍扫一眼:“差一个呀?” 第一排的周莱举手示意:“言慈去换裤子拉老师,她把大姨妈的血弄得满屁股都是哦!” 又是一阵哄笑声爆发,体育老师有些尴尬。 体育课内容一般是做完准备热身活动后,沿着操场橡胶跑道来上两圈,老师就会让同学们自由活动了。 跑圈时,许漾冲在最前面,一股脑冲到老师面前:“篮球用一下阿老师,下课的时候还给你。” 许漾用食指转着篮球,很流畅,他站在终点的地方悠哉悠哉地等着队伍最后方的盛南。 无一丝阳光的天,阴风吹得言慈后背发凉,她快步通过林荫小道,往操场的方向走去。 刚进操场,就看见许漾熟练地拍着篮球往篮球场的方向走去,后面跟着的是面容清冷的盛南,他的后方尾随着一群女生。 1v1 五个回合 许漾发球防守,盛南进攻投篮。 篮球场圈外线边围满人,有男有女热闹得很,许漾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只是没人看过盛南打球难免觉得好奇。 许漾拍着球,看上去很轻松的模样,他抬着下巴问对面的少年:“准备好没有?” 盛南挑眉当回答,示意他直接发球。 篮球击地而去,落进盛南手中,运球奔跑,他很快,快得凝结住许漾脸上前一秒还轻松的表情。 哪怕是不懂蓝球的人,也能看出盛南运球非常熟练,速度快如疾风。 “阿阿阿,好帅阿!” 听到女生们的尖叫,许漾觉得有些心烦意乱地,急于证明自己,紧绷着神经贴身防守盛南,一定不能让他突破。 念头刚落,眼前就花了。 在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时,盛南直接成功突破防守,身形如风高高跃起,手里的球顺着起跳动作被推出去,速度非常快。 哐当—— 篮球命中的声音像是颗雷。 围观者中有体育老师,他赞赏地点点头:“属于one motion(一种很好的投篮姿势),起跳到出手只有0.4秒,现在的年轻人,啧。” 尖叫声里,盛南转头回身,不明视线穿过垂额黑发看向许漾:“接下来的四个回合,我要你全输。” “你——”许漾气得一顿,嘴还在逞强,“刚刚我不过是大意,让你一颗球而已,你少在那里得意!” 盛南连点三下头,挽着薄唇笑了:“好,我很期待。” 第23章 剩余回合里,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他们的战况,那就是——纯虐。 盛南进攻,用最短时间和最利落的姿势突破;盛南防守,便稳得如拔地而起的高墙令人无法翻阅。 他的身形如风,在少女们的尖叫中奔跑着、挥洒着汗水。 5:0 游戏结束。 盛南身姿傲人,立在大风里给人一股桀骜不羁感,他站在三分线的地方看着面前早已累得气喘吁吁的许漾。 “服不服?” “盛南,你......” “问你服不服?” 许漾咬紧腮帮,不再说话。 少年额间浮汗,他抬手一抹准备抬脚离开时,后方传来许漾的嘲讽声:“你以为,你这样是在帮她吗?” 盛南在尖叫声里顿住脚步。 他回身,问:“你什么意思?” 许漾双手撑在膝盖上,正喘着粗气:“老子告诉你,你不仅帮不了她,还会害了她,你救不了她。” 少年默默听着,长睫轻颤似乎若有所思。 许漾露出的笑容令人不适:“你妈是市长又怎么样,你成绩好脸蛋好又怎么样,老子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你根本护不住她,你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或许哪天你清醒过来,才明白现在的你所作所为有多么的可笑。” 一番话说完,许漾得意洋洋的,仿佛输的人并不是自己;他直起身子,看似友好地在盛南肩膀上拍了两下后扬长而去,脸上的笑意十分意味深长。 盛南站着没动,踩在三分线分界处,几片落叶滚过来翻过他的鞋面。 为什么会害了她? 答案揭晓在他转头的那一瞬间,他看见篮球场圈外的言慈,正被一大群女生围着,那些女生正在将一个又一个尖锐的问题抛给她。 ——你知不知道盛南是校花的? ——你为什么让我们男神给你出头阿? ——他为你和篮球队长单挑,你是不是心里偷着乐呢? 言慈眼里憋着不敢流出的泪,她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摇着头企图解释;她被围困着,终于不可忍耐地捂着脸在人群中央蹲下去,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藏起来似的。 “你还要脸呢?起来!”周莱一声暴和。 对于霸凌言慈这件事,周莱可能会迟到,但是她永不缺席,此刻伸手直接一把满满抓着言慈头发,扯着她的头皮将她整个人提起来:“起不来是吧,我帮你。” 整颗头颅都传来麻木痛感,她屈服地挂着满脸泪水被周莱揪着头发提起来,那感觉就像是回到半个月前的夜晚,迅速抽走周围所有的空气,胸口开始不停钝痛。 周莱用力地拽着她的头发,迫使着言慈只能仰着头让所有人都能看见她的脸;周莱掏出一支笔来,用嘴咬掉笔盖后,直接抬手就在言慈的脑门上落笔写字。 额头上传来凉凉的笔写感。 她不知道周莱在写什么,泪水奔涌而出时,恍惚间透过层层人群看到少年的身影地从这边飞奔过来。 周莱丢掉笔,用手将她的刘海朝上推开,完整地露出正正方方的四个字呈现在众人眼里——烂鸡臭婊。 哈哈哈哈哈哈哈—— 爆炸般的哄笑声中,好事者拿出手机来摄像,镜头里是言慈顶着额头上的污言秽语,面容扭曲,哭得撕心裂肺的。 逃无可逃的地狱,总是让人深陷其中。 两秒后,镜头出现里突兀地出现个少年的身影,他拨开层层人群,抬手就扇了为首者一个耳光。 周莱被打得半天没回过神。 那一巴掌很重,周莱嘴角裂开口子淌下一抹殷红,她松开抓着言慈头发的那只手,转过脸去看打自己的人。 看清来者,周莱脸白了。 盛南比任何一个都要高出一截,散着戾气站在人群中央,薄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给人一种望而生畏的压迫感。他直直逼视着周莱:“别指望我说抱歉,是你活该。” 周莱捂着脸:“我活该?” 盛南余光看见言慈慌乱无措地用手捂自己的额头,话到嘴边变得更毒:“一切的活该都是罪有应得,你不仅活该,还罪有应得。” 周莱半张脸都是肿的,完全可以想象那一巴掌的力道。 她盯着盛南那张脸,看了很久,说:“你的行为真给你这张脸减分,我会告诉老师的,老师会告诉你家长。” 盛南在一众目瞪口呆中,丢下一句随你,然后伸手拉着言慈的胳膊就朝人群外走去。 他拉着她,在假山及凉台的半路停下。 盛南松开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来递过去,瞧她那委屈的样子觉得心烦意乱的:“赶紧擦。” 言慈双眼通红的,她无声接过来递过来的纸巾,就往自己额头上一阵猛擦,像是要擦去所有难堪的痕迹似的,一下比一下用力,直到整个额头都被摩擦得通红。 “你这样擦不干净。” 他摇头叹着气,重新抽出一张纸,在旁边假山池里打湿纸巾往她额头上伸去;还没够到,就被她用手挡住:“不用......” 盛南对她的拒绝置若罔闻,面色不惊地拨开她挡过来的手,帮她擦着残存的黑色字迹,动作很轻柔,过境春风似的小心翼翼。 言慈一下就崩不住了。 她摸着自己擦干净的脑门,呜地一声就抽抽噎噎地哭起来,真正的悲伤难过如阀门打开,一股脑地开始进行宣泄。 为什么她要经历这些? 为什么是她不是别人? 盛南没有安慰她,更没有妄自打断她,只是像是个回收站似的站在那里,接受她在那一瞬间倾巢而出的负面情绪。 多年后的言慈读到一句话时,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盛南——一个真正爱你的人,能够接住你所有的负面情绪。 两人上方竹叶在阴风里跳舞,枝亚晃动如柔软的腰身。 他看着啼哭不止的少女,喉结上下滚动着吐出一句:“很难过的话,你要不要抱抱我。” 第24章 铅灰色的云层在天边低低浮动,淡淡几抹随时都能被阴风吹散,云朵和阴风都在俯瞰着竹林上的他们。 她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只是一个劲儿的哭。 盛南最不待见眼泪,试探性地上前一步低声追问:“要不要抱我,或者......或者我抱一下你。” 他没抱过女孩子,从来没有。 她没回应,还是捂着自己的额头一直哭,哭得嗓音嘶哑、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少年的一颗心也跟着上上下下的。 盛南的心像猫在抓。 他抬脚上前,将她一把拉进怀里,修长手指覆在她的后脑勺上面,让她的脸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地方,两秒,胸口那片衣服就湿了。 他抱她了; 实实在在的拥抱。 言慈竟是一下便忘了哭,表情也凝固住,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少年独有的滚烫体温,鼻息间充盈着淡淡薄荷香,整个人都被他包围。 所有感官都十分的震撼。 对,震撼,被他这么紧紧抱着,这是眼下的言慈唯一能够想到的形容词。 然后才是温暖。 不得不承认,他的怀如冬日暖阳照到一片冰凉的雪地上。 但是她骨子里的自卑和胆怯不允许她妄想,几乎是下意识地,言慈就一把推开了他,带着哭音嚷道:“我长这么丑,你是不是不正常?” 他第一次抱女孩子,就这么无情被推开。盛南压她一头睨着她通红的双眼:“是不是我要像其他人一样,欺负你霸凌你,你才觉得我是个正常人?” 手渐渐从额头滑落,那里没有了字迹只有摩擦过的红痕,言慈苦笑道:“可是那样才是正常的额不对吗?” “言慈。” 他突然连名带姓地叫她。 言慈无声看他,看他字字着重地说:“你记住,我没有不正常,你也没有不正常;是那些欺负你的人心理不正常,是她们扭曲变态,你完全没有必要感到自责,我希望你能抬起头来面对一切。” 抬头? 不太可能了。 自从那晚她被扒光衣服拍下视频的时候,她就在那群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盛南,我——” 她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就有第三人闯进打断此次谈话。 顾纯薇的裙摆在阴风中飘动着,她可能是全校最抗冷的女生,降温到所有人都换上校裤的时候,她还是穿着短裙,两条白皙瘦腿直直伸出来;她双手背在身后站着,视线格外意味深长地落在两人脸上。 “抱歉阿,打扰你们。”顾纯薇脸上看不出半分歉意来,笑容还是一如既往地甜,“罗老师让我叫盛南去趟校长办公室。 盛南将手中剩余的纸巾随手扔给言慈,转身就走,后面传来言慈沙哑的声音:“你去哪?” 他重新转过身,看都没看一眼顾纯薇,只是对言慈说:“去校长办公室。”顿上一秒,补充道,“别忘记,我刚才对你说的话。” 说完,他离开,从头至尾眼风都没给顾纯薇一个。 等盛南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内,顾纯薇才收起那一脸伪装的笑容,闲适地散步般踱到言慈跟前:“他跟你说什么了,嗯?” “没......没什么。” “没......没什么,哈哈哈哈哈哈——”顾纯薇模仿她因为紧张而口吃的模样,笑得不可开交,一秒后话锋却陡转直上:“你是不是抱他了刚才?” 言慈倏地抬头,满眼惊惶。 见她紧张,顾纯薇抬手安抚般拍她的肩膀:“别害怕,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只不过是刚好看见你们抱在一起,滋味如何?长这么大没被男生抱过吧?” 她是没有。 但是从顾纯薇的口里讲出来,无端地就生出不屑和嘲讽,言慈死死咬唇憋声。 顾纯薇笑着,将手寸寸挪到她的脸上,轻轻地拍了两下:“就凭你这张脸,你脱光送到他面前,我都估计他硬不起来,说不定还会让青春期的少年失去对女人身体的幻想,对不对呀?” 如果这是一场游戏,那顾纯薇一定最终的Boss,她和那些女生不一样,从不动手打她,从不在身体上折磨她,而是在精神上折磨她;她的段位高于任何一个施暴者,看似明明没有做什么,但身为受害者的她早已千疮百孔。 “说话呀?”顾纯薇又在她脸上拍了两下,“你是不是忘记答应过我什么,还是说你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所有人看见你□□的样子了?” “我没忘!” 言慈死死看着她,艰难地再度开口:“我没有忘,也请你不要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像是只濒死的动物,一下就把顾纯薇给逗笑了,她收回手点着头道:“呵,那好证明给我看,否则你的话在我这里可没有什么说服力哦~” “你要我怎么证明?” “这个嘛......”顾纯薇摸着小巧的下巴,思索片刻后:“这周末我想和盛南一起看电影,拜托你拉。” 言慈眼睛放大一圈,额前的碎发随风荡着。 顾纯薇撩一撩肩膀上的长发,优雅转身,转身前冷冷丢下一句:“要是他不答应,我就当你没有把我的话放心上。” 说完便离开。 徒留言慈一人站在原地,双唇苍白无比,整个人像被抽走氧气似的。 - 办公楼二层,校长办公室。 等盛南敲门喊报告的时候,就发现里面的人不少。里面最上方坐着的是没有头发的黄校长,秃头的他加上此刻表情严肃,更给人一种氛围不简单的感觉,下方沙发里坐着周莱和罗娜。 周莱眼眶红着,哭过的痕迹很重,且不管她是不是刻意,但是在看见盛南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她又开始哭了。 周莱在班里成绩中上,但是在老师中的评价很高,说这姑娘嘴甜情商高会来事儿,几科老师都很喜欢她,此刻哭得呜呜泱泱的,罗娜也忍不住安慰:“你先别哭,我和黄校长都会了解情况,来,盛南你先进来。” 盛南放下敲门的手,进门。 办公桌上摆着两颗绿植,一盆多肉,一盆半死的仙人球。 黄校长一手搭在黑色办公桌上,一手在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上抹了两把,才不急不缓地开口:“周同学说,你动手打了她。我琢磨着你平时学业优异,品行端正,更何况你又是个男生应该不至于会动手去打一个——” “我打的。”他承认得干净利落。 利落到差点让校长大人咬到舌头。 周莱呜渲渲地开始控诉:“您是不相信我吗?难道因为他成绩比我好,校长您就偏袒他吗,那这样说出去成何体统?!” 害,这孩子说话...... 黄校长忙伸出双手,在空气中作安抚状地按两下:“好好好,冷静!周同学,我向来一视同仁,我只是在了解情况,没有偏袒任何一个,如果我真的偏袒,我也不会打电话通知你们双方家长到校解决。” 罗娜抽两张桌上的纸巾递给周莱,拍拍她放在腿上的手:“校长是最公平公正的,处理结果不会偏颇任何人的。” 周莱摸着自己还肿着的脸,还是抽抽搭搭地点了点头。 黄校长的手虚握成拳笼在嘴边,轻咳两声,正色道:“在学校打人像什么话,打人也要有理由,所以你为什么打人家?” 盛南的目光十分平静,落在校长脑袋后方裱着的水墨丹青画上。 沉吟片刻。 “没有理由。” “没有?” “是。” “那你为什么打人,打人总有个道理吧?” 黄校长接二连三的拍桌追问,换来的也只有一片沉默的空气......他对原因绝口不提,哪怕一个字。 校长脸上已有不耐之色。 罗娜忙将突破口转移到周莱身上:“你说说看,他到底为什么动手打你。” 周莱在进这扇门前,早已想好说辞,她哽了两下才委屈地开口:“当时我在和班级上一个女生正在开玩笑,我也不知道盛南同学怎么了......他直接冲过来就扇我脸上,我也没搞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这样做,要不然把当时正在和我开玩笑的女生一起叫过来问话,她可能知道为什么。” 这话很快引起黄校长的注意,他挥手:“那就把那个女生一起叫来!”手落下时又想起什么:“那女什叫什么?” 周莱的视线落到少年脸上,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言-慈-” “那就把这个女生叫——” “等等。” 沉默许久的盛南终于开口,他打断黄校长没说完的话:“我承担此次动手打人的所有后果,没必要牵连更多的人进来。” 周莱知道,他一定会这么说。 她盯着少年清隽侧脸:“这什么行,你为什么动手也没原因,对不对,肯定要把言慈叫来才行啊。” 他不肯,也不会。 盛南只是说:“我承担后果,还要怎么样?” 那模样,不羁极了。 就在僵持不下时,一声弱弱的报告飘到众人耳朵里,循声望去—— 不是别人,正是言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一直追文的小天使们,本文于明天2月12日正式入V! 再次谢谢小天使们~~~~感谢在2020-02-09 20:35:49~2020-02-11 19:1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27041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言慈目光在办公室内扫一圈,然后飞快地低下头,说:“我有话要说。” “她就是言慈。”罗娜主动向校长解释。 黄校长睨一眼门口站得规矩的少女:“你进来。” 得到批准,言慈迈步走到少年后方半米远的地方停下,声音很小很低:“校长,这件事情不能完全怪盛南,是我主动与周莱同学起了冲突;盛南他是好意,想调节同学间的关系,可能就是方式用的不太恰当,请校长看在他平时表现都很不错的份上,不要重罚。” 话里的目的性很明确,是来求情的。 盛南直接转头,黑眸如网般笼罩着她:“和你没有关系,你跑来胡说八道什么?” 她没有看他,勇敢地抬头直视黄校长意味深长的目光,坚持道:“我说的都是实话,请校长网开一面。” 周莱啧一声,蹭地站起来指着言慈:“心疼他,所以替他求情?那校长要是从轻处罚他的话,谁来替我的身心伤害买单,同在一班,他怎么就高人一等了?” 他不是高人一等,他是万人之人。 但言慈没有说出这句话,只是微哑着嗓音缓慢地说出一句话:“有些委屈我能受,但是他不能。” 她们休想将他从神坛拽落。 几人皆是听得云里雾里的,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周莱,她将下巴微微抬起:“哦——”意味深长的一个音节,“我听人说你和盛南同学在早恋阿,看来是真的,不然平时胆小寡言的你怎么敢跑到校长面前替他求情?” 早恋......她怎么会?! 她猛地向右转头,视线直直射到周莱脸上:“你在无中生有,我和他没有——” “校长!”周莱打断她,拔高分贝控诉着,“盛南无视校规,动手在先是不争的事实,其次他还与言慈早恋,犯我校大忌!就光这两点,数罪并罚,校长您也不能从轻了罚!” 字字珠玑,句句在理。 周莱就像是个赛前准备充分的辩论选手,逮着敌人的小辫子就舍不得放。 饶是做足心理准备出现在这里的言慈,心中也是四下慌乱,她急急上前两步企图解释:“黄校长,您不能听周莱一面之词,我们没有早恋,况且您看盛南同学他能看上我这样的吗?我们真的只是最单纯的同学关系。” ——“真要是单纯你俩咋会在小竹林抱一起?” 来人一针见血,搞得几人皆惊,都还没回过神,就见一个高大的男孩跨着大步踏进校长办公室,连报告都没有喊。 “许漾!”罗娜站起来,抬手指着男生大声训斥:“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校长还在那里坐着,你简直太没规矩了!” 许漾把校裤挽到脚踝上,看上去有些不良,他此刻的举动也有些二流子,他嘿嘿笑两声然后从包里摸出手机,低头弄亮了屏幕。 “许漾——” 罗娜瞄一眼面色渐沉的校长,急忙绕过茶几快步到许漾面前,伸手欲去抢他手里的手机:“学校明文规定不准带手机你不知道吗,你赶紧给我,没收!” “诶诶诶,老师。”许漾将手高高举过头顶,耍赖般躲开罗娜的手,“你别急嘛,我有重要东西给校长看阿。” 他的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照片。 很容易让人从中获取到关键词——假山竹林,少年少女,拥抱。 那角度真是清晰得令人觉得刁钻,完全能够令旁人看清楚当事人的脸,少年的脸在镜头中也好看得发光。 许漾无视在自己面前快要气疯的罗娜,越过她,将手机"啪"地一声放到校长的眼皮子底下,说:“没有证据的话,我也不会凭空捏造来构陷他人。您可是校长,看看这两人在光天化日下在校园里搂搂抱抱,传出去的话怕是您的面子上也无光。” 那张照片是真的,黄校长乌青的脸色也是真的。 三中谁不知道,黄校长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早恋,他的宗旨一向是学生当以学业为重,早恋荼毒身心,一经发现,定当闫肃处理;没人敢早恋,就算有,也在地底下不见光,竭尽全力地不被老师同学们发现端倪。 行,这倒好,眼皮子底下出一对。 简直令黄校长压不住满腔的怒火,他的手就那么重重地往桌上一拍,随着一声震响后是校长勃然大怒的声音:“都被同学拍下证据,还在那里给我诡辩!” 这诡辩二字,是在说她吗? 言慈脑中空白三秒,在周莱得意注视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校长是在骂自己:“黄校长,我和他真的没有......” “那这个你怎么解释?” 黄校长一手抓起黑色的手机起身,动作太大以至于他屁股下的旋转软沙发嘭地一声撞到后面的墙上;他直接绕过黑色办公桌,走到言慈跟前,把那照片递给她看,很近的距离,几乎都要把手机杵到言慈的脸上去。 “来来,你自个儿看看!” 言慈想偏脸躲开,却偏偏躲不开,她只能咬着唇受着。 对于早恋0容忍的黄校长,发怒后措辞也难听,他指着旁边的少年问她:“是不是见个好看的年轻小伙子就走不动道,骨头都轻得不知道几斤几两了?你家里条件很好吗,不用为未来考虑吗,送你到学校是读书的,不是让你把自己往男孩子怀里送的!” 在踏进门前,言慈事先设想过无数种状况以及可能,但是她没有料到是这般......这般让人觉得羞耻无措,就算是白的,在照片摆出来的那一刻,一切也都是黑的。 自以为做足的内心建设,还是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她憋着泪咬唇不住摇头,呜咽不止:“对不起......” 倏地,一只冷白的手伸过来,拨开挡在眼帘前的黑色手机,耳畔边是少年低沉的嗓音:“就算是早恋,也是我引诱她,您不必这样,黄校长。” 连勾引这种字眼都用上了,不过,旁人来看他的确有这样的资本。 不过盛南的举动,说来到底是失礼,旁边的许漾赶紧火上浇油:“您看看校长,要真是没有他怎么会这么帮她,还不惜顶撞您!” 气氛越来越紧张,降至冰点。 黄校长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他微咬牙说道:“盛南,你不要以为你成绩好家里背景好,我就不敢处罚你,家有家规,校有校规,我要是今天纵容了你,我拿什么和全校的同学交代?” 盛南认同,他甚至点头:“处罚我,可以,但是我说过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无论什么后果我来承担就可以。” “盛南!” “你闭嘴。” 她和他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又同时落下。 倒把黄校长气笑了,他哈一声,然后把手机重新扔给许漾回到自己的沙发里,一屁股坐下的时候说道:“你们俩演苦命鸳鸯给谁看呢?照我校规矩来看,都得重罚,尤其是你盛南,还得数罪并罚!” 听到这里,周莱和许漾对视一眼,默契地眼中都有笑意。 门外传来妇人的声音,嚷嚷着:“学校咋这么大,校长办公室在哪间?这间是吧,好好好,我找到了。” 周莱一听,就知道是她妈的大嗓门。 黄校长通知了双方家长,先到的是她妈,正想着,门口出现一名中年女人,百货公司导购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臂弯上挎着个花色的LV,不知真假,那脸上不知道抹多少层都盖不住眼角的细纹,她招呼也不打一个,直接一脚踏进校长办公室,嚷道: “哪个不要胆子的打我女儿?” 人越多,越乱。 罗娜摁着太阳穴叹口气,不过还是迎上去:“您是周莱的母亲吧,这边坐,有话儿慢慢说。” 女人手一摆,眉眼犀利:“罗老师,您直接告诉我,究竟是哪个毛头小子敢动手打我女儿?”她目光游移在许漾和盛南脸上,“是你?还是你?” “是我。”盛南依旧承认得利索。 周莱母亲上下打量着他,从头到脚没放过任何一个部位,打量完后,直接伸手把周莱拉到少年面前,指着他的脸:“来,给我打回去。” 罗娜:“......” 黄校长:“......” 周莱小心翼翼地睨一眼母亲,又看看校长,小声道:“妈,不太好吧,这可是学校,而且校长是通知您来解决问题的。” 周莱妈妈冷哼一声,没管其余人脸色,只是说:“问题肯定是要解决的,不过你挨的打,我也一定要让你打回去,我周美芳的女儿可不能受一点委屈。” 周莱还是站着没动。 再怎么说,她的优势是受害者,如果她也动手,那么性质就完全变了。 见女儿杵着没动,周美芳的眉头皱起来:“动手打回去阿,我都来了你还怕什么?” “这位家长......”黄校长终于舍得开口,他咳一声,“孩子恐怕不是这么教育的,暴力往往不能解决问题,很多时候都会适得其反。” “暴力往往能解决大部分问题。”周美芳高高仰着下巴,不屑说道。 “......” 四下无言的情况下,令一道不怒自威的女音从门口传来—— “我倒是看看谁敢!”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起正式入V感谢支持~ 第26章 温琳身上是黑色套裙西装,头发向后挽起,从她出现那一刻起,一股强烈的女强人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温温温温市长。” 罗娜磕绊道,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市长,以前只有在电视上的时候经常能看见。 黄校长此时也坐不住,从黑座椅里站起来,喊了一句温市长后,忙让罗娜给两位家长泡杯茶水。 罗娜应声而去。 温琳手里拿着黑色皮包,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接朝周美芳走去:“这位女士,我儿子动手打人我已有耳闻,我会教育他,但是以暴制暴的方式,怕有些不妥?” 周美芳听他们一口一个温市,打量起温琳的目光翻到愈发肆无忌惮,她笑着回应:“我们城市的市长?那恐怕要算你教子无方,堂堂市长的儿子主动在校寻衅滋事,稍微被传得疯魔点到时候您乌纱帽戴不牢的,市长大人您想怎么解决呢?” “哦?” 温琳眯眼,挑起抹意味深长,她漫不经心地笑笑:“我这不是来解决了吗?” 周美芳不肯示弱:“那我偏偏要让女儿打回一巴掌,其余处罚我完全可以不追究。” 听到这里,言慈不由自主地往右挪一步,挡在高大少年面前......哪怕是一次,就一次她能够挡在他前面。 盛南眼眸下落,她瘦后变得纤细的脖颈,散着几根碎发,明明因为害怕还在颤抖,但还是勇敢地挡在他前面。 就那一瞬,年少的内心萌发出不可逆转的芽。 周莱被自家妈狠狠一推,强势地要她扇一巴掌回去,踉跄两步站好后,视线和言慈撞在同一个水平面上。 言慈的脸上写满“你不能打他”几个字。 周莱心中窝火,看她这样更是来气:“关你什么事,无论我动不动手,都轮不到你来替他出头吧?” 言慈紧张,磕磕绊绊道:“有话......有话好好说。” 双方家长僵持不下,双方当事人也都僵持不下,黄校长对这种状况很头疼,凑上去:“都先坐,坐下聊行不行?给个面子。” 罗娜端两杯茶水上来,放在茶几上也跟着劝:“和气和气,都先坐。” 温琳和周美芳双双在中间沙发坐下,呈对立面,气势都很盛,尤其是周美芳那股不讲道理的气焰,嚣张得不行。 “不要我动手也行。”周美芳将LV花色包扔到旁边,翘着的二郎腿在空气中点了点,“那就直接让打人者退学,我就不追究任何责任。” 退学? 她怎么这么敢说。 温琳坐得端正,腰身挺得笔直,她不急不缓地端起茶杯在面前呼上一口气,突然就笑了:“您真是会开玩笑。” 周美芳皱眉:“我没有开玩笑。” 温琳又笑了,可一双精明的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那您真是会开玩笑。”她喝上一口热茶,“哪怕我平时对他的关注度不高,也知道他的成绩单拿出来一定很漂亮,我想没有学校会因为这么一件一件小事而开除他。” 说完也不等回答,直接将话锋转向黄校长:“您以为呢?” 突然被点名,黄校长面色一正:“是,盛南同学的成绩我关注过,是非常优异的,不过打人这件事情确实不对,我这边也不好向周莱家长交代是吧?” 噔—— 温琳将茶杯放回几上。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拨通电话放到耳边:“盛南在学校打女生,学校要开除他,我搞不定你自己来。”顿上一秒,“还能有几个三中?” 挂完电话,温琳朝大家善意地笑笑:“不好意思,我觉得这件事情他爸爸来解决比较好,毕竟我的话不好使。” 如果说市长的话都不好使,那谁的话能好使? 周美芳再度开口:“你今天就算把天王老子叫来,都不好使,该怎么处理就得怎么处理。” 周莱与许漾点头表示同意。 温琳只是笑笑,并不作理会。 久久站着未动的盛南,隐着眸底的不悦,他将视线投到温琳脸上:“大忙人温市,我并不想给你添麻烦,也不愿你来多管闲事,更不必打电话叫盛印亲自来解决,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好。” 听到盛印二字,温琳脸上的平静被打破,她皱眉:“要说几次,不要直呼你父亲的名字,不孝顺。” 盛印? 黄校长和罗娜面面相觑,对视两眼,怎么听都觉得这名字熟悉得打紧。 直到二十分钟后,盛印本人出现在众人视线内的时候,才猛地反应过来,这个盛印是哪个盛印。 他是HK财团的缔造者,商圈久经不衰的神话,短短五年时间里将濒临企业起死回生,并且迅速向各个行业伸出触手疯狂发育,时常一人独占各版面的经济头条,所有人圈内人连提起他的名字,都会倒吸两口冷气。 盛印一身手工阿玛尼西装,面容显年轻看上去三十出头,他很英俊,散发着成熟男人的独特魅力,五官和盛南如出一辙。 他在踏进那扇门前,转过身去问身后的陈白:“这学校我是不是股东?” 陈白不用查阅,他飞快回答:“回盛董,您是这间学校最大的股东,没有之一。” 盛印单手插在西装裤中,眉峰一挑:“那有什么解决不了的?”说完,他长腿一迈,直接踩进办公室。 一室的人,热闹极了。 盛印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是主角,他迈着长腿不疾不徐地走到沙发主位坐下,长腿交叠,一副商人谈判的仪式感瞬间就有了,陈白默默站在他的后方。 男人没看盛南,反倒是低头看一眼腕表,低沉的声音富有磁性:“十分钟,不能再多。” 黄校长收起先前满脸的愁容,换成一脸的笑容走到盛印旁边低头询问:“盛先生,盛南是您儿子吗,为什么没提前打招呼我们也好帮您照看照看呀。” 罗娜奉茶到男人手边。 盛印睨一眼,抬手谢绝:“不用谢谢,不喝龙井。” 罗娜递茶过去的手就僵在半空中。 这男人气场强大,仿佛能挤走这间办公司里的空气似的。 盛印黑眸淡淡一转,落到黄校长脸上:“我这不是来打招呼吗,听说你们要开除我儿子,他什么错?” “他没错!” 黄校长当机立断,“您儿子不会犯错,不过是同学间小打小闹。” 周莱:“......” 许漾:“......” 最无语的当数周莱,她的耳边仿佛还回响着罗老师在半小时前说的话——【校长是最公平公正的,处理结果不会偏颇任何人的。】 原来有钱真的能在不触碰法律的情况下,为所欲为。 盛印是个精明的商人,没人能在谈判桌上玩过他,他点头起身:“那这件事就交给校长你处理了,你给我出来一下。”他指着盛南。 从这男人进来到出去,没有超过三分钟。 见状,温琳也起身颔首示意,兀自出去了。 黄校长已是满头的汗。 见那男人一出去,周美芳坐不住了,她摔包而起:“校长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就这么算了?!” 黄校长后退一步,靠在桌沿上掏出张白色手帕来,在额头上擦着反问一句:“不算了还能怎么样?” 周莱帮腔:“校长您怎么可以这样?这样一点都不公平!” “那我能怎么办?”黄校长将手帕揣回包中,直言不讳,“你也看见了,盛南他妈妈是市长大人,他爸爸是这座城市最有权势的男人,就算是要我下课,那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你觉得我会冒这么大风险去得罪这一家人吗?” 不管周家母女怎么闹腾,黄校长只是沉默不语,坚持自己的选择,最后闹得他烦了,干脆说:“你女儿那么受不得委屈,干脆转学!我立马给你们批!” 周美芳立马哑巴,不再说话,最后拎着包蹬着高跟鞋垮着一张脸离开了。 周莱走到言慈旁边,低声说:“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要盯着盛南不放了,原来是这么大一块肉阿......” 全城神经紧绷的言慈,此刻话也说不出来,她是真的不知道原来盛南的爸爸那么厉害,厉害到在场所有人都惧他。 办公室外的走廊里,三人分立而站。 盛南手肘搁在栏杆上,三分慵懒七分漫不经心,他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篮球场上,那里有正在奔跑投篮的男生。 盛印就站在他面前,凝视他:“不回家?” 少年沉默。 温琳诧异:“他离家出走了?” 盛印睨她一眼,不咸不淡地来一句:“对你儿子真上心。‘ “我儿子?”温琳反驳,“难道就我一个人的儿子,你没有份儿的,你看看你这说的什么话,除了会赚几个臭钱你还会什么?” “我只会挣臭钱?”男人冷笑,“那你这种不顾一切为了官位往上爬孩子都不管的,又算什么?” 两人又吵起来了。 这也是他们为什么会走到离婚这一步的原因。 盛南缓缓呼口气,插话:“你们接着吵,我不打扰你们。” 直到少年的身影完全消失,两人都还在喋喋不休的吵。 第27章 #盛南在校打人 #盛南父亲为HK财团话事人 #盛南出生即巅峰 一时间,关于转校男神的热点话题,在学校贴吧里高居不下,点击量与转发量都是成倍成倍地在增长。 尤其是几段小视频的播放量,迅速破万,其中有盛南冷脸掌掴女生的画面,也有盛印和温琳同框对话的画面。 哪怕过去两天,事情仍旧持续在发酵。 如若换作寻常男生,早就受尽职责听尽难听的话语,可是盛南一直在神坛上,没有人会因此网暴他,反而将他往更高的地方推去。 今天周五。 言慈昨晚一宿没睡,她一直想着顾纯薇要约盛南看电影的事情,如果她办不到,那她的不雅视频就会被所有人看见。 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趁着课间盛南去男厕的间隙,她在外面等着,盛南洗完手出来就发现躲在男厕外门墙角的她,鬼鬼祟祟的。 “等我?”他问。 “我也不敢等别人。”她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每层楼的小露台上,是难得见得到阳光的天气,万里无云,青鸟几只结伴飞过,翅膀扑腾得卖力。 少年面朝天空,腕骨搭在冰凉的栏杆上,他偏头看她:“有话说?” 言慈轻应一声,但不知如何开口,攀在栏杆上的手指用力收紧。 她斟酌片刻后,不敢同他对视,只是间接问:“你......想不想看电影,最近好像有蛮多新上映的电影的。” 盛南微怔,她在约他看电影? 他还是偏着头看她的,只不过此刻眼里多点淡笑:“你居然会主动约我看电影,让我觉得稀奇。” 少年目光直白,直白到言慈硬是不敢去看他眼睛,视线放在远山的地方说道:“不是我约你。” 他的眸光捻住,“谁约我?” 放轻松......别紧张......言慈深深呼吸两口气后,才说出顾纯薇的名字,“是她,她想要明天和你一起看电影。” 盛南脸色几乎立马沉下来。 他的声线也变得紧绷:“言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知道,她怎么能不知道。 言慈抬手摁住胸口,仿佛这样能让它跳得慢一下:“我知道,所以你去和她看电影好不好?” 不得不承认,她是自私的,为了自己不惜将另外的人推出去,哪怕这个人是盛南,是一直站在她这边的盛南。 深深的无力感和自责漫上心头,她转过脸去看少年时,只看见他满眼皆是欲满楼的风雪。 他看着她的眼睛:“你希望我去陪她看电影?” 经年后的言慈,才明白过来,她走得出苦难和风浪,也走得出一切流言蜚语,偏偏走不出,他眼里的千山万水。 脑中有两个声音,一个声音对言慈说,你要否认别让他去!一个声音又在劝她说,他要是不去遭殃的可是你自己! 在盛南湛深的注视下,她缓慢又僵硬地点着头,字字笃定:“我希望。” 那一瞬间,微光从少年眼底流逝。 他顿上两秒后,收回搁在栏杆上的手,冷冷说:“既然是你希望,那我就去,那你到时候自己别后悔,言慈。” 丢下这么一句话,少年抬脚离开。 她做到了。 她让他去陪别的女孩子看电影。 言慈一下就觉得身体没了力气,眼前还是少年对她失望的表情,耳中仍是回荡他的声音。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后悔的。 尤其,在第二日看见少年白衣黑裤骄矜地从她面前走过出门赴约时,那种深深的悔意几乎要将她反噬。 张春燕见她杵在门口好半天,凑过来问:“你没啥事儿吧,没事儿来帮妈妈准备下出摊的菜品和佐料。” “有事。”言慈转头扎回房间,“我要出门!” 是,她还是没办法做到耳懵心闭,对他的赴约不闻不问,说句更实在的,她觉得她病了,就连想到他和顾纯薇并排坐在一起的画面,心里就像有千万只蚂蚁爬过似的。 一路跟踪他,到电影院门口。 她一眼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精心打扮过的顾纯薇,她穿着格子长裙,泡泡袖看起来很温柔,长长黑发柔柔搭在肩头,一张脸明艳生辉,路过的异性都会忍不住回过头看她。 单看外表,顾纯薇是真的女神。 盛南单手踹包长腿迈得很快,他面无表情地越过满脸娇羞的少女,直接朝电影院里面走去。 顾纯薇并不介意他这幅冷淡模样,只是拿着两张电影票追上去:“盛南呐,我们去买爆米花吧。” 他冷着脸:“我不吃甜食。” 顾纯薇主动去挽他的胳膊,亲密得如恋人般撒娇:“买嘛,我想吃。” 对于不喜欢的人触碰自己,简直像是亵渎圣物,盛南抽回手:“我去给你买,算我求你,别碰我。” 换作另外女生,兴许早受不了了,但是顾纯薇还是一脸笑颜地跟上去,紧贴在少年身后对影城工作人员说:“一桶大爆米花,两杯冰可乐谢谢~” 是两名年轻的小妹妹,听见甜美女声不由得抬头,在惊诧于顾纯薇的美貌甜美时,一眼就看到了盛南。 盛爆米花的铲子停住了。 好看得忘我,还是管事地走过来提醒:“你俩干啥呢,客人脸上有东西?” 有点帅气...... 工作小妹将两杯可乐以及爆米花递过去的时候,对顾纯薇来一句:“小姐姐,你的男朋友好好看阿,羡慕死了。” “阿——”顾纯薇捂唇笑得眯眼,她睨一眼少年,“他一直这么好看呢,谢谢你们夸他哦。” 盛南完全不想说话,也没有解释,冷脸扫码付钱后转身就走,身后还传来顾纯薇的声音,哎呀他就是这么高冷的,我都习惯啦,于是又得到一阵羡慕。 不远处,言慈站在一个坏掉无人使用的娃娃机旁边,默默地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突然有些后悔出现在这里,既然是自己促成的这场约会,为什么还要眼巴巴地来自找罪受,她看到顾纯薇在他面前卖乖撒娇的模样,内心像是寒冬腊月天似的冷。 那是一部喜剧片。 在场满座笑声四起,氛围愉悦轻松,顾纯薇吃着爆米花笑得娇软,时不时转头看向少年,发现他的侧脸也是真的无死角好看,就连坐在他旁边的一名陌生女生,是跟男友一起来的,也是忍不住不停地转头偷偷瞄他,搞得男朋友不开心极了是不是用胳膊肘提醒自己的女友。 只不过开场到现在他从没笑过,可乐没喝一口,爆米花也没吃一颗,只是坐着,电影仿佛也没有在看。 电影进行到一半时,她忍不住转头往少年耳畔边凑去,呵气如兰带些诱人说道:“怎么兴致缺缺的,是我不好看还是电影不好看?” 都很好看,只是不太对他胃口。 盛南本想往旁边躲开她,但是另外一边也是一个目光黏在他脸上的女生,没办法,他只能端正坐着,装作没听见。 没想到,顾纯薇竟然变本加厉,直接将下巴放到他的肩膀上面,很近的距离看他的脸,撒娇放低声音:“这种时刻,难道不是应该接吻,对不对?” 盛南黑眸渐沉,他转过脸,盯着少女波光流转的双眼,很近的距离,顶多五厘米,两人就那么对视着。 “想接吻?” “嗯。” 他真的好好看阿......睫毛那么长,鼻子那么挺,深深的眼窝配上那双眼,会给人一种他的视线自带深情的错觉。 “呵——” 冷笑从他的喉间漫出,他抬手拨开她的脸,“请你找别人,我对绿茶过敏。” 说完,他直接起身走人。 一直偷窥盛南的那陌生女孩,还凑过来问顾纯薇:“你男朋友帅是帅,就是脾气太差了吧,你们吵架了阿!” 顾纯薇瞪她一眼,跟着起身追了出去。 盛南踏出播放室,长腿迈得快,刚踩过检票口的地方,不知怎地,就一眼就看见蹲在娃娃机旁边角落里的言慈。 她小小一只蹲在那里,双手圈着自己膝盖,下巴放在双溪上,视线落在空空如也的地板上,像是被遗弃的可怜动物,也不知道此刻在想些什么。 他和她一定看得很开心吧......评分那么高的喜剧电影,不用想两人一定笑得很开心,真烦人阿。 言慈垂头丧气地蹲在那里,百无聊赖地数着地砖上的纹路,数着数着,就有一道阴影从高处拢过来,整个人都被罩在里面。 她仰头,愣住。 少年高挑身姿逆光而站,如披一层满洒清辉,致使她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她知道,是他。 结结巴巴:“盛盛盛.......” “盛南。”他帮她补充。 作者有话要说:抱住小天使们,你们真好~ 第28章 条件反射,言慈想站起来,双腿却因蹲得太久又麻又木,刚一动身体就直接失控朝前摔去,猝不及防地伸手抱住了两条修长笔直的腿。 她脸正对着的地方,很微妙也很尴尬,不方便详细描写。 饶是高冷无比的盛南,也抵不过眼下的情景,他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透出红晕,迅速用手揪着她的衣领直接就提起来。 她瘦了,提起来更为省力。 言慈强忍麻意,踉跄着用手扶旁边的娃娃机站好,忙致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我我......我脚麻。” 那抹红变本加厉的,从少年的耳根蔓延到精致脸庞。 他抿抿唇,稳着神色淡道:“我知道,不要说了。” 那她闭嘴了么——当然没有。 她甚至觉得他是不相信她的说辞,故意往他身上凑的,只是碍于周围人多不好意思骂她。 言慈深吸一口气,再次企图解释:“我真不是故意的,刚才脚麻,才会不小心撞到你的——” “言慈。”他打断她,那双黑眸凝望她,“你是女孩子,知羞好不好?” 暗责的话语里带着些隐隐温柔。 好的,女孩子要知羞。 言慈收声不语,他的话倒令她开始不好意思,整张脸都像是被蒸熟似的发红,她明明只是想解释给他听...... 刚想说点什么来打破尴尬时,她一下就看见少年后北北方身穿格子裙的顾纯薇,正小跑着朝这边追过来。 冲着盛南来的,她想。 言慈把所有的话吞回肚里,收起面上所有表情,扶着娃娃机默默后退两步站到娃娃机和墙角的中间,仿佛这样能将自己隐形似的。 她知道,顾纯薇的第一句话一定是对她说的。 “言慈?” 果然,走近的顾纯薇视线直接落到她的脸上:“你怎么在这里,是跟踪我们还是偶然呢?” 又是那温软中透着隐嘲的口吻。 缩在墙角的言慈低埋着头,刘海挡住眼睛,视线下落到自己的白色球鞋上,鞋尖儿上沾着点黑色的灰尘。 她没回答。 视线内,另一双深蓝色的乖乖鞋出现,正对着她的白球鞋,咫尺传来是顾纯薇的追问音:“我问你话呢?” “貌似和你没关系。” 盛南的声线强势插进,他直接伸手越过顾纯薇的肩头,然后将墙角瑟缩的她一把拎了出来,“我们走。” 言慈整个人都被他拉着走。 二人身后传来一阵笑声,顾纯薇仿佛看见什么极好笑的事情,笑得不可自拔:“言慈,你确定吗?” 言慈听见了。 她几乎立马就停住了脚步。 不能就这么跟他走,她还有把柄在顾纯薇的手里面,奈何胳膊还被他握在手里,没停到两秒,整个人又被他拉着走。 顾纯薇的笑声渐渐听不见。 直到被拉着出影视城,再穿过一条车水拥挤的马路后,盛南才松开她,迎面丢来一句质问:“你很怕她?” 耳边回荡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 她完了。 顾纯薇不会放过她。 盛南见她满脸失惶模样,皱着的眉头舒展开,用尽量听起来的温和的口吻道:“告诉我,你怕她什么?” 只要能得到答案,他就会想办法解决。 但是回应他的,只有街道的嘈杂声和行人的交谈声。 万物皆有声,除了她。 言慈满脑子都是自己被扒光的画面,那些要是被所有人都看见,她就真的没有勇气在这个世界苟活了。 越想越怕,怕到无以复加。 盛南不喜喧嚣,行人过往间总忍不住看他两眼,他耐着性子正准备开口时,面前的少女突然抱着头蹲下去,发出尖叫来。 “阿——” 马路对面,影视城门口的顾纯薇,遥遥看着少年面色的一变,忙弯腰伸手去将人扶起来,关切显露在眼底。 呵,言慈。 突兀的尖叫声很扎耳,惹得回头率更高。 盛南将人扶起,双掌紧紧握住她止不住发颤的肩膀,低声安慰:“冷静!言慈,你——” 啪! 他的话音被一个巴掌切断。 “别碰我!” 言慈咆哮挣扎间的手扇到少年脸上,虽说是无心,但是力道也不算轻,扇得人瞬间就哑口无言,愣在原地。 盛南没挨过打,从小到大都没有过。 原来被人扇耳光是这种感觉,他没去想多疼,他只是突然就想到了那天站在教室中央被一个耳光扇哭的言慈,她就那么傻傻站着,周围人都在笑,独她一人哭得抬不起头,那么无助,四方荆棘无人援手。 她打他? 目睹这一幕的顾纯薇微眯着眼,静观其变,盛南那种高傲得甚至有些离经叛道的人,怎么能在人前受这种辱? 一定会生气发怒,再不济也会转身走人。 但是她错了。 顾纯薇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猜错了。 少年修长白皙的指触上自己脸颊,火辣辣的疼痛感尤在,他盯着言慈倏地低笑出声:“解气了?” 那嗓音低低徐徐的。 言慈一下就醒了,她看着少年发红的脸,再看看自己的手,瞪着眼睛好半晌才明白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她打了他一巴掌! 疯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言慈,猛地朝后面退去,眼看着要壮上后方的行人,又被少年伸手一把拽了回去,头顶还是那低徐的嗓音: “看路,好么?” 被他捏着的那截像要烧起来,她烫得赶紧抽出来,悬在头顶的太阳也是暖烘烘,但她还是手脚发寒骨血冰凉。 她迫切地道歉,却发现喉咙被堵住似的讲不出话来。 盛南看穿她的意图,摇摇头:“不必。”他低垂眉眼去看她刘海下的双眼,“有些歉不必道,有些歉就算求饶也没用。” 她一下就听懂了。 比如那些欺负她的人,她再怎么道歉求饶都没用,但是在他这里不必道歉,也会得到宽容的谅解。 他和那些人都不一样。 言慈眼圈毫无征兆地开始发红,她吸吸鼻子忍住酸意,还是细如蚊莹地道歉:“对不起,我刚才失控了。” 周围看他们的人还是很多。 盛南黑眸扫一圈周围,注意到旁边有个KCF连锁店,说:“进去坐着说吧,这里人太多了。” 她缓点着头,默默跟在少年身后。 推门进店后,他去排队买东西,言慈则直奔洗手间去,她在镜前用冷水洗脸,直到眼睛和脸颊都没有那么红才关掉水龙头。 从纸盒里抽两张纸,言慈一边擦着脸上的水珠一边往外走,他本就惹慕,加上旁边围着两个要联系方式的小姐姐,就更引人注目了。 盛南挑靠窗人少的位子,盘子刚放在桌上,就有两名隔壁桌的女孩走过来,说:“小哥哥,你一个人的话我们能不能和你拼桌阿。” 他淡淡说:“两个人。” “阿,好吧。”其中一名女孩脸上有些遗憾,“那介不介意加个微信阿,保证不会贸然打扰的那种。” 盛南回:“你就当我没手机吧。” 女孩哦一声,然后愣了两秒,旁边另外一个赶紧知趣地拉人走开回到自己桌。 言慈将半湿的纸揉在掌心,呼一口气,尽量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走过去。在途经那两名女孩那桌时,还是引起了注意。尤其,是当她慢慢走到盛南对面座位,还没来得及坐下的时候,议论声就传来了: “不会吧。怎么和那样土里土气的女孩子一路。” “看模样也不像妹妹,基因差别不会这么大。” 言慈无声听着,周围仿佛都非常静只能听见议论声。那两名女生还频频回头看她,时不时瞄一眼英俊少年,惋惜着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盛南不经意地抬眸看着她们,让那两女生立马意思到自己的行为,立马闭嘴转头。她们有些被吓到,看来这男的很护短。 盛南示意她:“坐。” 言慈嗯一声坐下,面前一盘被推过来的食物,鸡腿堡、鸡米花、炸翅中、等等,一水儿的高热量食物。 盛南注意到她的眼神:“不喜欢吃?” 言慈抬头看他,阿一声,回:“减肥后就不怎么吃高热量食物,不过当欺骗餐偶尔吃一吃还是可以的。” 她拿起根薯条,放到嘴边细细嚼着。 盛南双肘交叉搁在桌沿上,悬空的十指轻轻晃着,他无声注视她。一直等她吃掉半盒薯条,面色不再那么红的时候,他才低声发问:“给我说说?” 言慈愣一下,说:“说什么?” 他伸过来一只手,抽走她手里的薯条盒扔在盘里,说:“别装懵,你很清楚我想知道的是什么。” 言慈捻起盘里的纸,擦着手指:“没什么。” 她永远都在说没事,没什么,我很好。 每次盛南听到这些字眼,内心都会下意识涌出反感,当然不是对她,而是对她所使用的这些字眼。 “盛南。” 她开口叫他,声音很轻很平静:“我早就准备好,要过一个人的生活了。” 就算遇见盛南是她阴郁生活中的温柔际遇,但在享受短暂温馨后,也终究把他归还于人海,即使她不曾拥有过。但是她比谁都清楚,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盛南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还是追问:“我只想知道真相,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言慈停下擦手的动手,视线一寸一寸爬过他年轻的脸庞,停在那双黑眸上,平静地问出了那句话—— “你看过毛片么?” 听说每个青春期的男生都会看,盛南也不例外,但是他没想过会这么突兀地从她嘴巴里面问出来。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时,她又温吞吞地再次发问:“就是那种女人出镜不会穿任何的视频,看过么?” 第29章 ——【你有你的清风渡,我有我的不归路。】 - 盛南记忆中,两人间,大多数时是他在说,她沉默在听。此刻情况完全反转,他看着她平静的眼睛,竟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不,哪怕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有种不祥的预感。 紧跟着,她的声音里裹着凉意,悄无声息地弥漫在周遭:“我被拍了那种视频。” 咔嚓- 黑暗里有人拿剪刀,剪断少年的神经切断所有思维,根根不落。 在说那句话时,言慈仿佛就像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寡淡地诉说着别人事情,没有参杂任何感情,她又开始吃薯条,一根接一根,沾着鲜红番茄酱,停不下来。 塞得一嘴都是,怎么也咽不下去。 她把目光收回,刘海垂下来挡住。 盛南整整缓了十多分钟,用来消化自己听到的消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在此刻布满阴郁。 那些人打她,骂她,最后扒光了她。 盛南的双肘滑落桌沿,整个人无力地往椅子上靠去,像是被怪物抽走浑身力气,一下就显得十疲惫和怠倦。 “如果,那天我等你,你就不必遭遇这种事情。” 言慈放下手里的薯条,抬起头来看着盛南。 “只是没有如果,也不必再说不必。” 盛南的心抽了一下。 “言慈,原罪真的是我。” 言慈知道,他是无尽黑暗中唯一的光。 盛南站起来,走到言慈身边,他抬起一只手,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那动作,很是暧昧。 在言慈的眼风里,盛南的手冷白修长,根根分明。她还是一副局外人的冷淡表情:“不要这样抱我,我不需要怜悯。”言慈从他怀里抬起头看去,“是我活该,我有罪。” 盛南浑身一僵。 言慈推开他,站起来看他,尽管还是仰视。 “盛南,我的罪是妄想和你这样的人有交集。” 少年垂眼看着她。 “你没有罪。” “我有。” 盛南完全不能想象那晚的细节,雨那么大,雷那么响,平时都被欺负成那样的她,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回家的。 盛南对她说:“我会帮你讨回来。” 言慈无声笑笑,唇畔有几分凉意:“不太需要,你不会一直在我身边,我也不会一直懦弱下去。” 她不需要他。 可能,在独自经历过那么多以后,她就不太需要任何人了。 言慈越过盛南,却被他抓住手腕,听他隐忍咬牙的声音:“可是我需要你。” 他不能一生都在负罪中渡过。 她侧眸,看着盛南流畅的下颌线条,然后拨开他的手。 “你想要的是真相,我想要的是你的袖手旁观。” 没有谁会一直陪着谁,尤其两人间差距如天堑,截然不同的人生乐章,一个是高亢的奏曲,一个是低鸣的哀乐。 “那你就一直被她们威胁,就一直被踩在脚下被玩弄于股掌中?” “不,不会。”言慈摇摇头,“我要在她们营造的地狱里,辟一方净土出来,如果行不通,我就和她们鱼死网破。试试看,在砧板上突然活过来的鱼肉,是什么滋味。” 盛南嗯一声,说:“所以你怎么解决视频?” 言慈顿住了。 “我总会找到办法让她们删除掉那些视频的。” 言慈往KCF门口走去,他默默跟上去,回家的路上,谁都没有主动说一句话。她坐在公交倒数第二排,他就坐在最后一排旁边,视线忍不住去看她瘦削的脸庞以及投放到车窗外的平静视线。 见二人一同回来,爸爸妈妈都觉得诧异。 言大国笑着打趣:“今天周末你们都要一起呀,该不会是赶潮流约会去了吧?” 盛南没有接话,只是无声地回到自己房间。 言慈:“我有话对你说,爸爸。” 言大国一愣,他很少见女儿这么严肃的时候,不,是从来没有见过。 他跟着女儿到房间。 言慈翻找出好几张成绩单来,铺在桌上,陈列开来像是摆商品。 “看到了么?” 言大国跛着脚走到书桌前坐下,仔仔细细看着,每一张成绩单都很漂亮,拿出去绝对不会有面子。 言慈说:“我要转学。” 这字眼,言大国的眼神立马聚满疑惑的光。 “转学?你想要转学?你知不知道好多人挤破头都想进三中,竞争如此激烈,好端端的你给我说要转学!小慈,别和爸爸开玩笑。” 言慈说:“我在三中待得不开心,我觉得我有自己选择学校的权利。” 言大国说:“学校哪里不一样?” 言慈沉默好一会,说:“爸,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就算转校我也会考A大。你如果相信我,我也不会让你失望。” 轮到言大国沉默了。 言大国又问:“那什么时候转?” 言慈说:“马上。” “马上?!”言大国瞪大滴溜溜的眼睛,不可置信极了,“什么事情非要这么急着转校?” 言慈无声看着父亲,像是一场赌博。 在将近五分钟的沉默后,言大国率先拔旗:“你向来懂事,从不开口要求什么,既然你提了,爸爸就依你!” 言慈收好那些漂亮的成绩单,装进袋子里再放回抽屉。 - 周一,在升旗仪式后,言慈向罗娜说有转学需求,罗娜倒是没什么反应,甚至像在预料中似的,只是点头告诉她走流程要一周左右时间。 言慈道谢离开,回到教室。 刚一踏进教室的门,周莱拿着张贺卡拦住她的去路,身体懒洋洋地靠在讲台上斜斜看着她,将那张贺卡强行塞到她的手中。 “顾纯薇希望能在周五的生日聚会上见到你。” 言慈轻笑一声,“不是我不肯卖面子,周莱,你认为校花的生日宴上出现我这种格格不入的人,合适吗?” 周莱冷呵两声,没搭她的腔。 周莱伸手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到顾纯薇的桌前,说:“你要不要亲自告诉纯薇,你拒绝了她的邀约。” “不去么?” 顾纯薇合上课本,抬眼看着言慈。 言慈:“我不去。” 顾纯薇说一句好吧,温侬笑意挽起在嘴边,她慢条斯理地从书包里摸出手机,开机,然后当着言慈的面打开相册,点出视频。 手指落到无声播放键上时,言慈伸手,用贺卡挡住手机的播放界面,低声又压抑地说:“我去。” 哪怕是一场鸿门宴。 因为在电影院发生的事情,顾纯薇可不会善罢甘休。 就在后面一排的盛南,将一切都默默收在眼底。 盛南拿起水杯,仰头,里面没有一滴水,而他握杯的手背全是突起的根根青筋,像某种古老牵连。 言慈拿着贺卡回到自己座位,在他旁边坐下,他的余光看见她有些粗暴地将那张贺卡塞进抽屉里面。 顾纯薇转过来,整个人笑眯眯地趴在盛南的桌子上,问:“你要不要一起呀,言慈她也要去诶。” 盛南放下水杯,没理她。 顾纯薇还是趴着的,以她的目光能看到少年分明的喉结,她笑笑:“你的喉结好性感。” 言慈:“......” 她真想把自己变成透明人,奈何做不到,只能偏头看着窗外佯装什么也听不见。 盛南抱着双臂靠在椅子上,注视着趴在她桌上的少女,“呵。”他轻笑一声,然后转头对教室后方一群男生说:“顾纯薇她喜欢喉结,你们谁有?” “......” 顾纯薇立马起来,看着那群男生像虎狼一样奔过来,对着自己兴奋地道——“纯薇,我有阿,你看!”“我的明显更大,你要不要摸摸看?” 她笑得牵强:“不不,不用......” 其中一个矮戳戳的男生非要抓顾纯薇的手去摸自己的喉结,吓得那张漂亮的脸花容失色,周莱急忙打掉那咸猪手:“诶,差不多得了阿!” 言慈回过头,意味不明的眼神扫过周莱的脸,在外人看来,她和顾纯薇真是闺蜜情谊深厚,她可能不知道,顾纯薇在人后如何炫耀周莱是如何对自己忠心耿耿的。 等驱散那几名男生,顾纯薇也转过身去,周莱还站在桌前,冲着盛南笑道:“你要是来的话,大家都会很开心的。” 盛南依旧不理人。 上课铃响,众人回座。 那节课上到一半时,言慈正在记笔记,就发现手边推过来一小纸条,上面是少年的字体很是遒劲好看。 -你真的要去? 他在问顾纯薇生日宴的事情,言慈想上一会儿,回一条。 -我没得选。 盛南皱着眉看那句话,又飞快地写着。 -那我陪你去。 写完又觉得哪里不对,他想起她说过的,她需要的是他的袖手旁观。盛南手一动,将那句话涂得乌黑,重新写一句话递过去。 -我就默默跟在你身后,看着你。 阳光打进来,照在言慈拿纸条的手指上,她的手指纹路很浅,浅得快要看不见。下一秒,她将那张纸条捏成团握在掌心。 鬼使神差的,顾纯薇就在桌角捡到了那张纸条,她打开来看时,言慈正好出去女厕了。 皱巴巴的纸面上,两人的字体很容易区分,一个遒劲,一个清秀。 十秒后,那张纸条再次被人捏紧握在掌心,顾纯薇搓着那张纸,搓得粉碎,然后她笑着抬头,温温柔柔地喊了一个名字。 “周莱。” 周莱有呼必应,直接放下手里的卷子快步走过去,“纯薇。” 她脸上挂着恬淡笑容,转过脸对周莱说话时眼底却有寒芒:“她怎么敢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作妖呢。” 周莱一愣,立马反应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日更。 第30章 当厕所隔间的门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的时候,言慈就明白过来,她所在的这道门被人从外面给反锁住了。 言慈停止挣扎,无力地靠在门上。 周莱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巨兽,你说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她没回答,脊背摩擦着隔间门,缓缓蹲了下去,听着门外传来的细微动静,隐约有水声传来。 等言慈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是的,晚了。 那桶刺骨冰凉的冷水迎头而下,像是万条滑溜溜的蛇,从她的衣领间隙钻进去,迅速浸透四肢百骸。 连里面那层保暖衣也是湿洼洼的。 “阿——” 低声的尖叫紧随其后,完全是出于一种人体条件反射,寒冬的气温可不太友好,衣服一湿,整个人就因为寒冷开始剧烈战栗。 外面一行人听到言慈的尖叫声,满意地爆发出笑声,“你们听听她叫得多带劲儿!”“你勾引盛南时是不是也这么叫的?!”“哈哈哈哈哈哈。” 直到上课铃响起,那群人的声音才消失。 顾纯薇等在女厕门口,见周莱一脸得意的出来,主挽着她的胳膊称赞:“你做事情永远都这么利索。” 周莱笑笑,然后将旁边写着维修中的一块黄牌子拿过来,架在女厕门口,说:“这下,就没有人会进去了。” 班级里突然少人,上课的老师们肯定会过问。每当有老师问,下面就会有参与施暴者主动回答,阿,言慈阿,她好像请假了。老师们便不再追问。 那节下课后,顾纯薇刚站起来,肩膀就被人从后面掰着,盛南的脸出现在视线里:“她在哪里?” 他的眼睛不会撒谎,担忧显然易见。 “问我做什么?”顾纯薇挽着绯色的唇,避开正面问题,“盛南,你不是最清楚她去向的人吗?” 也没给盛南开口的机会,顾纯薇看着他握着自己肩膀的手,娇笑一声:“教室人这么多,你这样我会不好意思的。” 盛南立马松手,阴着张俊脸离开教室。 借着几个课间时间,盛南翻遍校园的每一个角落,连废弃的那栋教学楼都去找了,就是没有发现言慈的影子。 她又没有手机,人一不在,就像是个失踪人口。 最后一堂的铃声响起时,盛南几乎是立马就拎包走人,讲台上站着的英语老师满脸懵,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见,还没喊下课呢。 少年骑着单车,在夕阳中飞快地蹬着长腿,外套被寒风吹得鼓起来。 一路到家。 没有,还是没有。 盛南喘着气,走到厨房里看见正在洗菜的张春燕,问:“阿姨,言慈她没有回来吗。” “没有阿。”张春燕关掉水龙头,停下洗菜的动手,“她没有在学校吗,今天早上不是和你一起的吗,她——” 张春燕连话都还没说完,盛南就转身跑了出去。 他一定漏掉了哪里。 - 现在全校没有一个人了。 言慈浑身湿漉漉的,双唇血色尽失泛出层惨白来,她孤零零地缩在角落里面,抱膝不停发抖——太冷,冷到简直没办法思考。 滴答,滴答。 她唯一能听见的声音,是年久失修的水龙头漏水声。 言慈在心中安慰自己,没关系,这就是最后一次,能转学证明下来就好了,她就能逃离这里的地狱了。 有跑步声匆匆传来。 还有人? 言慈倏地抬头,听那声音越来越近,是朝这边来的,越来越近......近了...... 嘭! 隔间门被人带着怒意踹开,哐当一声反弹撞在墙上。 经年后,不管两人有如何的纠葛,言慈也不会忘记,当时从天而降的盛南犹如神祇,恩赐一场救赎。 言慈怔怔的,湿发粘在脸颊,衣领也变得皱巴巴的,她就那么抬头和居高临下的少年对视着。 盛南胸口起伏不定,他喘息的声音很不规律,手撑在门上俯身看她,好半晌后,平复气息对她说:“言慈,你给我起来。” 言慈环在膝上的双手滑落,改为撑在墙面上想要站起来,却发现浑身使不上力气,只能软趴趴地再次跌坐到地上。 她干脆坐在那里,问:“你怎么知道的?” 盛南:“因为我想找到你,所以我知道。” 言慈没有回答,见他开始利索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扬过来,搭在她的肩膀上,替她拢紧。 少年身上只剩一件薄薄的白色衬衫。 “不要,你会冷。” “你给我闭嘴。”头顶传来少年破有些无奈的叹息声,紧随其后伸过来一双冷白的手,听他说:“我抱你。” “不,不——” 她的拒绝被卡在喉咙,整个人被打横抱起。 手臂被盛南拉起环在他的脖颈上,言慈整个人都牢牢实实地被他抱在怀里面。 周遭被淡淡薄荷香包围。 她被包围。 遇见盛南后,仿佛就有很多第一次,第一次交男生朋友,第一次和男生一起上下学,第一次......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喜欢。 盛南抱着她一路往外面走,走到一半还颠了颠,说:“还好你瘦了。不然此刻难堪的该是我了。” 言慈:“......” 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少年流畅下颌,说:“但是美丑和瘦没关系,我发现我这张脸还是这张脸,F级。” 盛南:“F级?” 言慈说:“就是按照ABCDF来打分,你这种属于范围之外的S级。” 盛南听得皱眉,正在下楼梯,声线有些陡:“你居然给人的长相划分等级,你是有多在意脸上这张皮?” 他说过,人都一样。 言慈知道两人观点有冲突,沉默会儿,说:“我要是长你这样,我也这么认为,我走路都得横着走。” 盛南轻笑一声没理她。 八点多的光景,暮色像是瓶打翻的黑墨水,黑压压的倾倒得比什么都快。盛南抱着言慈走出校园,去往公交站的方向。 707上人很少,盛南抱着人直接走到最后一排,将她放好且在她旁边位子坐下,公交起步有风钻进来,发现言慈右手边的窗户没关紧,又伸手将窗户关好。 言慈一直都觉得他是个细心通透的人,不由得感慨一句:“谁以后有幸做你女朋友的话,那可是福气。” 盛南:“谁把你关在里面的?” 两人聊天话题显然不在一个频道。 言慈视线落在窗外,沉默了好一会儿,起码两个站的距离。她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我相信因果会有循环的。” 盛南仔细观察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平淡中透着凉,留给他的那面侧脸看上去甚是落寞。 “所以,谁把你锁在里面的。” 言慈转头看着他。 “你觉得呢?” 然后,谁都没有再说话,答案不言而喻。 - 两人在寒冬夜里步行,朝着家里老小区的方向,需要穿过两条繁华的闹市大街,言慈冷,走得慢,盛南平日腿长走得快,眼下也只有放慢速度与她并肩而行。 老旧小区门口围着许多人,形成一圈,圈中央放着一辆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豪车。有人站在车前头拍照,有人交头接耳地讨论着这车到底值多少钱。 言慈拎着盛南从小侧门进去。 途径豪车时,盛南的余光扫到车牌号:H6688——那是他父亲出行最常坐的车。 盛南瞬间意识到什么,视线望言慈家的窗口看去,那里灯光充沛,里面人影绰绰,像是在交谈。 他伸手拽住前方的言慈。 言慈转头看他:“怎么?” “现在不能进去。”盛南说,“我爸在里面,我不想见他。” 言慈先是一愣,不过还是劝他:“他到底是你父亲,你都离家出走这么久了,他也会担心你的,见面好好谈一下。” “担心?”盛南脸上露出鲜有的不屑,“他只不过是受不了有人企图逃脱他的掌控,他的控制欲你根本没办法想象。” ——所以妈妈要和他离婚。 ——所以我想要逃离。 言慈沉默。 两人就那么站着,周围只有议论豪车的声音。 暮色里,盛南借着侧门的灯光,看着眼前一身狼狈样的言慈,头发被寒风吹成半干状态,除开他给她那件外套,里面的衣服都是湿的。 这样下去她又得感冒发烧。 盛南松开手,说:“进去。” “不是不进去吗?” “走,别废话。” 言慈依他,心里误以为是她的劝说起效,他愿意和他爸爸好好沟通交流。但是在言慈踏进门亲眼看到盛印时,她就知道他错了。 大人物出突临,让小小的客厅显得拥挤。 盛印闲散地坐在那掉漆的小沙发上,面色沉冷,他的左手边站着助理陈白,右手边站着两名出行保镖。 门推开时,盛印掀起眼皮,一眼就落到言慈脸上。他记得这个姑娘,相貌平平,上次在校长办公室见过。 他的目光又很快落到后方盛南脸上。 那样的目光分明没什么恶意,轻飘飘的,但是无端给人一种压迫感,被盯着会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似的。 言慈父母局促不安地坐在对面的小板凳上,张春燕第一个站起来,打圆场似的笑着想缓解压抑气氛:“小盛你可算回来了,你爸等你好久了。” 盛印在一个小时前到达这里。 张春燕开门后被一行黑衣黑裤的高大男人们阵仗吓到。为首的男人气场格外强大,简单一句话:“我是盛南父亲。”然后直接进屋落座,之后一句额外的话都不曾有过。 盛南睨一眼,然后对言慈说:“回屋子换衣服。” 听这话,言慈乖乖往自己的屋子里走去,盛印始终打量她,目光笔直深沉,唇畔倒是不知何时爬上了讥诮。 作者有话要说:有二更~ 第31章 随着言慈房门的关闭,话题正式展开。 先说话不是盛家父子,是盛印旁边的陈白,他喊一声少爷,说:“您就别任性了,好好认个错,随盛总回去罢。” 盛南站在屋子正中央,瘦削肩膀上一层薄薄白衬衫。 他的无动于衷,是在盛印的意料中,盛印不急不气,手指抚着腕表笑了出来:“你觉得我今天是来和你商量的?” 老练的商人一说话,气氛被推下冰点。 盛南和他这个父亲向来不对盘,不肯服软:“独裁专断难道不是你的常用手段吗?”他跟着笑,“我都明白,只是不知道你居然会找到这里来。” 盛印长腿一抬,交叠在一起,颇有几分强势风态。 “我不会允许我的儿子,住在这种贫民窟。” 言家父母的脸双双一白,但是权势当前,不敢出言反驳。原来在有钱人的眼中,他们住的这种老小区,和贫民窟无异。 房间里言慈听到这句,换衣服的动作一顿。 很快,少年寡淡的声线传来:“我不会和你回去。” 她的动作又顿住了。 盛印视线凉凉,注视着盛南,旋即又将目光转落到言家父母身上,淡笑道:“至少在这莲城,还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 盛南:“你威胁我?” “怎么能说得这么难听呢?”盛印的笑意丝毫不抵眼底,浮在表层,“你是不是忘记,于我而言摧毁一个普通家庭,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盛南的平静被打破,他死死盯着沙发上的男人:“你少把你生意场上的那套拿出来,我绝对不会向你低头。” “哦?”盛印站起来背手踱到言家父母面前,倨傲无比,“你不肯低头,不代表他们不肯低头,对不对?” 对不对三字,是问言家父母的。 商人气场强大,两人连直视那男人的勇气都没有,偏着脑袋闷着不说话。 见状,陈白额间冷汗漫溢,他忙上前:“盛总,这和他们没有关系,他们只是普通房东而已。” “陈白。” 盛印简简单单两个音节后,一个巴掌就甩在陈白脸上,啪一声后,听见他道:“我养你,不是让你来对我说教。况且,我不要理由,我只要结果。” 陈白被打时,眼睛都没眨一下:“明白盛总。”他迅速地退到一边。 言慈的门打开,她换好衣服顶着半干的头发出现,她不想让盛南父亲为难自己父母,从刚才对话中听起来,这男人可不是什么好说话主。 盛印注意力转移,他直接抬手指着言慈,问盛南:“你喜欢她?” 言慈眼珠骤然收缩,他不可能喜欢她!对于她的感情,就算说得天花乱坠,也最多最多只有怜悯和同情。 盛南没来及开口,盛印就轻笑一声道:“她要是知道,双亲都因为你遭殃,你觉得她会不会原谅你。” 他说完,就一步一步朝言慈走去。 盛南抢先一步,站到言慈面前,和男人对峙:“你要是动他们一家,那我一生都不会再踏盛家的门,我——” 啪! 这次的耳光,重重甩在盛南脸上。 盛印双掌合在一起,轻轻摩挲着,他掀起眼皮:“真是年少无畏,要是你不姓盛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人人都还会让你三分,喊你一句盛少爷?” 被打的盛南偏着脑袋站着,脸上无波动,倒是把被护在身后的言慈吓得不轻,她捂着嘴,眼里全是诧异。 那一刻言慈仿佛见识到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强权的世界。 她又开始战栗,呼吸着带着喘息:“盛.....盛叔叔,您别这样。” 盛印永远高高在上目空一切,他完全不理会言慈,径直转身又重新走到言家夫妇两人跟前。 “两位。” 他的口吻淡到听不出任何情绪,却隐含危险,“你们真是教女无方,什么样的人该不该接触都没点数吗?” 言大国是个普通人,也是个父亲,他一下就抬起头来怒道:“我闺女有什么错,我们又有什么错!难道您家庭不和儿子闹出走,也要怪罪于我们这些老百姓?!” 久经商场的盛印阅人无数,他一点儿也不生气,他只是耐人寻味般打量着言大国残疾的那条腿。 “要不要我让手下人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 言大国脸色一白。 张春燕吓得眼泪花团团转,惨兮兮地说:“盛先生,我们确实没有做错什么,小盛——”她把目光看向半边脸红肿着的盛南:“你和你父亲回去好不好?” 少年坚毅,无声的沉默维持着最后尊严。 盛印从西装口袋中摸出烟盒,低头咬出一根叼在嘴角,同是被打红脸的陈白立马有眼见力地掏出火机上前,替男人点燃。 一室的沉默。 言慈看着男人吞云吐雾,英俊成熟的脸被笼着,他的视线却笔直穿过来看着言慈说:“你劝劝他?” “或者我换个说法。”盛印呼出一口烟,“你答应我,从此不和我儿子有来往,他是盛氏唯一接班人,就连未来的妻子也是我来选。” 言慈战栗着,四肢血流迅速倒回心脏,落得个骨血冰凉的下场。 “盛叔叔,我——” 她的话卡在喉咙,少年转过身,黑眸里染满阴郁注视她。 盛南不想听她点头说好,那会击垮他最后的心里防线。 言慈卡在那里,像播到一半却断掉的磁带,拼接不起来。她进退维谷,犹如前方深渊,后方地狱。 男人指间香烟燃到一半,他眯眼将一切尽收眼底,然后点头:“好。”他又吸一口烟,“不到黄河心不死。” 话音刚落,敲门声突突响起。 被吓得神经紧绷的张春燕浑身一震,才反应过来去开门,拉开门,被门外的人吓到——数人并站,个个身穿警服。 为首的警官亮出警官证以及一张逮捕证。 “谁是言大国?”那警察问。 言大国健康的那条腿一转,身体也转过去:“是我。”他有些疑惑,看着警察们蜂拥而入,“你们......你们有什么事情?” “由我局,对你涉嫌盗窃贵重财物,对你进行逮捕。” “言大国,如果听清楚,请你签字。” “否则我们会强制执行。” 所有人思维皆是一白,尤其言大国,老实巴交的脸上又惊又怕,完全不敢相信地瞪着眼睛看警察手中的逮捕令,他企图辩解:“我我我——” “回警局慢慢说。”一名警察打断他。 “你们一定是弄错了!” 言慈越过少年冲出来,几步跑到父亲身前,伸开双手挡着,她心跳如擂地看着那副程亮的手铐,说:“我爸爸不会盗窃,绝对不会!”少女的声音中全是颤抖,她质问那名警察,“谁,谁报警说我爸爸偷东西?!” “是我。” 男人低沉冷漠的嗓音响起。 言慈转头,对上的是盛印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视线。 她当即愣在那里。 盛南没想过他会做到这种地步,直呼名讳质问:“盛印,你是不是疯了?他跛着一条腿怎么偷东西,你告诉我怎么偷?” 香烟燃尽,盛印随手摁在墙上,低低凉凉地笑道:“家里丢了条上千万的红宝石项链,丢失时正好拍到他骑车在附近转悠,不是很可可疑?况且你觉得,警察是信证据信我,还是信你们?” 在桃江苑附近转悠,只可能是送外卖! 警察冷面无情,秉公直办一把推开言慈:“请你让开,否则算抗拒执法。” 言慈踉跄站好,重新转过脸是那副手铐已经拷在了父亲的双手上。 “爸爸!” “大国!” 她和母亲凄厉喊着,但也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群警察把言大国带出门去。言大国腿脚不便,简直是被拖着走的,看上去惨极了。 “盛印!” 盛南冲到高大男人面前,得到的却是一声冷淡的嗤笑:“怎么,你要打我?” 少年的拳头捏得死紧,手背上根根青筋爆起,在诉说着隐忍和怒意。 被权利支配的恐惧感,莫过于此,张春燕几乎是哭着扑到盛印面前,求饶:“盛先生,求求您别这样,我们是无辜的......求求您行行好放过我们!” “别求我。”盛印冷着脸,“求你女儿,只要她答应不和我儿子来往,我就放过你们一家,否则你男人可能要把牢底坐穿。” “小慈!” 张春燕哭得满脸是泪水,她走过来一把拽着言慈的手,用力地拉扯着,“你答应他阿,你答应阿!” 言慈被晃得脑袋发晕,恍惚间和盛南的黑眸撞上,她到底是走不出他眼中的千山万水。 她站在那里。 没有动,没有说话,没有答应。 沉默也是一种拒绝。 盛印昂贵的皮鞋尖在地上连点三下,三下后,他抬脚:“陈白,我们走。”直接就往门外走去。 “小慈!” 见男人要走,张春燕彻底慌得六神无主,拉拽言慈的手也愈发用力:“你想看你爸爸坐牢么!你是不是要我给你下跪!” 言慈开始哭,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妈,妈......不要逼我。” 他不一样,他真的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扑通—— 膝盖骨重重撞到地板。 那声清脆的响直击灵魂,言慈满是泪水的双眼放大,嘴巴也张着说不出话来,看着母亲就那么直直给自己跪了下来。 盛印听到动静,脚步一顿停在门口,只是没转身。 只有子女跪父母,从没有父母双膝跪子女,是大不孝,是要折寿,是要被戳着脊梁骨骂的。言慈连忙也跪下去,去扶张春燕:“妈!你起来阿,你这是做什么?!” 张春燕很执拗,余光瞥着门口的男人:“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到达~~明天见~~晚安好梦小天使们! 第32章 跪在身前的母亲,像是一座沉重的山,言慈怎么也扶不起来。张春燕嚎啕哭着:“你答应阿——你答应他!” 盛印脚尖一转,回身看母女二人,目光是独属于上位者的傲慢与偏见。 言慈没有勇气去看盛南是何种表情,她跪在地上哽咽着,向盛印许下承诺:“我......我答应你不再见他,我都答应你!” 盛印抬手,示意陈白:“去处理。” 他是个言而有信的商人,只是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等言慈勉强将母亲扶起来时,盛印的声音再度响起,话却是对满脸孤默的少年说的:“还不去收拾东西?” 盛南脸上失去最后一丝血色,本就冷白的皮肤看上去没有星点人气,他就那么看着门口傲慢至极的男人,问:“你满意了?” “满意。”盛印点头,“我喜欢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盛南跟着他点头,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盛南抬脚朝房间走,他擦过少女颤抖不止的肩头,没有看她一眼,言慈也是低低垂着头,只知道哭。 他很快收拾好东西,和他来时一样,只有那么个箱子装着一切东西。 言慈转动着僵硬的头颅,去看他拉着箱子往门口走,她呜呜的哭声很是凄惨,好半天吐出断断续续的一个音节:“盛......盛......” 连完整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盛印不动声色地扫她一眼,再出言催促:“别磨蹭。” 他走的时候没有回头。 等少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言慈哇一声就跌坐到冰凉的地板上,哭声惊动街坊邻里,连空气中都满是撕心裂肺的意味,她嘴巴里面呢喃着,是我逼走他的,是我...... 言慈哭得意识几近崩溃,周围还残存着他身上的薄荷味。 母亲过来安慰她,她不肯,从地上爬起来回到自己房间反锁上门,一转身,看到书桌上是盛南两小时前搭在自己肩上的外套,她又哭得更厉害了。 最不值钱的,就是她的泪珠子。 她还在哭,母亲的生意在门口传来,“小慈......”带着些歉意,“你别怪妈妈,那样的家庭确实不是我们能招惹的,现在只希望你爸爸能快点回来。你想想看,要是我们和那位盛先生僵持不下,会有什么后果?” 后续又说了一大堆东西,言慈怎么也听不进去,她抱着他的外套钻到被子里面,没开灯,她把脸埋进那件外套里,闻着他的味道,眼泪如开闸般簌簌流。 凌晨两点,外间传来开门的声音。 言大国偏着身体出现在门口,张春燕开的门,一见他一脸憔悴,就问:“那些人打你了?打哪里了?” 言大国摇头:“没有打我,录完口供说报案人误会了,就签了个字就让我回来了。” 张春燕这才喘口气,只是没有他原因,为什么愿意轻易妥协将他放出来。 一切的后果,都是在言慈在承担。 那个夜晚,言慈才终于晓得,永远这两个字,十二笔就写完了。她再也不可能和他有什么交际了。痴心妄想。 - 一场闹剧,言慈又一病不起。 第二日清晨的她,红着双眼脑门儿滚烫一片,还是张春燕拿着备用钥匙强行开门进来,看到言慈那一刻,惊得脸色一变:“小慈!” 一上手,烫得离谱。 张春燕脱下围裙随手放到床头柜上,说:“这下又得进医院了。” 她又住院了。 接诊她的内科医生还是上次那个,一位四十多岁的亲切女医生,一见到是言慈就立马皱眉:“上次住那么久医院咋又来了,又瘦了!” 张春燕搭话着:“哎,孩子不省心阿。” 言慈全程沉默。 替她输上液,女医生小声问张春燕:“你女儿看起来不对劲,真的。” 张春燕摇摇头,还是感慨孩子不好带。 是阿,就连言慈自己都觉得麻烦死了,她从小到大努力听话乖巧,试着做老师眼中的好学生,父母眼里的好孩子,她一直懂事。好像只有这么一次,她很想叛逆一回,但是没来得及这念头就被扼杀在萌芽中。 无论母亲说什么,言慈都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听自己的心跳声,看滴管中液体的速度,就是不肯说话。 说实话,她从心底有些怨母亲的,至少现在还怨。 但是言慈也理解,可能换作任何一个普通家庭的母亲都会向豪门压力低头,用不同的方式,求同一种结果。 院一连住就是四五天。 期间,母亲会按时来送三餐,其余时候都不会出现在病房里面,偶尔爸爸也来,但是言慈就是个哑巴,始终不肯开口说话。 那天周日,母亲拎着装着饭菜的食盒进来,进门时对她说:“你有同学到家里来找你,说是你邀请你参加生日宴呢。” 生日宴?顾纯薇的。 言慈的目光一动,主动开口时声线喑哑:“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生病住院了呀。”张春燕走到病床前,打开病床上的小餐桌把食盒放上去打开,“那名女同学说很希望在生日宴上见到你呢。对了,她还说晚些时候会带同学们来照顾我的生意。” 言慈眸光滞住,有些困难地坐起身来。 “她叫什么?” “姓顾,挺漂亮一女孩。” 张春燕将饭菜摆好,把筷子放在她眼前,说:“你快吃阿,妈妈就不管你了,我得赶紧回去出摊儿了,今天周末人多能多挣点儿。” “妈——” 言慈低低弱弱的呼唤,母亲没听到,兀自走出病房。 言慈捏着筷子的手心渐渐布满水光,她一口也吃不下,巡房的小护士问她怎么了,她也只是冒着冷汗说没事。 ......万一,万一她不到场激怒顾纯薇,顾纯薇把视频给母亲看到怎么办。 言慈想到这里,就觉得毛骨悚然。 她啪嗒一下扔掉筷子,喊那小护士:“麻烦帮你取一下针管。” 护士应声回头,走到病床边来,拿起输液袋看了看。 “你今天都还要输两组呢。” “不,我不输了。”言慈拒绝,手心里一汪水渍,“我有急事,我要出院。” 护士奈不住她软磨硬泡,还是帮她拔了针。 言慈连病号服都没有换,披了件黑色外套就出了医院,她没有手机没有钱,只有张公交卡,就坐了直达母亲小地摊的一班公交。 ...... 盛家别墅里。 盛南换好衣服,拿着手机刚刚走到客偌大的客厅,就被家里阿姨拦下:“先生吩咐过,不允许少爷外出。” “软禁我?” 阿姨不卑不亢地颔首,说:“先生的吩咐,少爷勿怪。” 那晚后,她就没有出现在学校过。 但是他知道,以她的软弱加上被威胁,也会去赴顾纯薇的约,他不能作壁上观。他不能想象,那群人会对她做什么,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出去! 盛南长腿没停下,没理阿姨,直直往外走。 “少爷。” 门一拉开,外面一排训练有素的黑衣保镖站着,眼神都在示意“请您原路返回。” 折腾一番,还是出不去。 盛南被逼回客厅,他掏出手机拨出去,盛印直接把他电话给挂了,态度摆得很明显。 保镖们见他回去,掏出烟来抽,抽着抽着就有话八卦的花肠子。 保镖A说:“听说这次盛总禁足少爷,是因为少爷喜欢上了个又穷又鸡巴丑的小青菜。” 保镖B接话:“就是不知道享福,要是我能投胎到这种家庭,想操什么样儿的逼没有,有钱人的口味就是独特。” 两人聊的内容越来越不堪入耳。 保镖C插话进来,打断他们:“你们能不能收敛一点,说主人家的八卦声音还这么大,幸好少爷不是个爱告状的人,要是少爷到盛先生面前告状,准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少——” 少爷两字还没说出来,众人就听到一声沉重的闷响。 保镖们色变,阿姨也赶紧跑出来,惊慌喊道:“什么东西砸下来了!” 阿姨和保镖们纷纷朝声源处小跑去,来源在别墅的侧面,别墅很大,到那儿有一段距离,几人刚一转弯,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到—— 满地的玻璃碎渣,带着刺目血迹,洒得一旁鸢尾花上都是。 抬头一看,二楼房间的玻璃被撞得支离破碎的,俨然一看就知道是活生生的人用身体撞出来的。 当事人盛南正拖着一条受伤的腿向外奔,疼得满额头都暴出青筋,豆大的汗珠顺着分明喉结颗颗滚落,往下看,黑裤被鲜血浸湿变成另一种更为深沉纯粹的黑,上面还插着几块较大的玻璃碎片。 根本不用感同身受,看一眼就足以让人疼得死去活来。 但他还是忍着剧痛在走。 少年的倔强和保护欲不允许他对她的遭遇袖手旁观。 “少爷!” 阿姨的尖叫声比什么都凄厉,她死死抓着围裙跳着脚,用手拍打被惊得一动不动的保镖:“你们都傻傻愣着做什么!去把少爷追回来阿!” 保镖们闻声而动。 保镖一路追过去,途径的草坪上都是殷红的斑斑血迹。 盛南受伤的缘故,没出百米就被保镖们追上,在他的怒吼声中,保镖将他扛起来,阿姨在给救护车打电话,少爷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先生会怪罪于在场的每一个人。 救护车上。 保镖们陪同着,统一黑衣黑裤像是黑社会似的,里面的医护人员连大气儿都不敢出。其中一名保镖小心翼翼地蹲到盛南的担架旁。 “少爷,想开些。” “......” “少爷,倘若落下病根,那——” “那就落下病根。” “少爷!那万一变成残疾?” “那就变成残疾。” 他的眉目冷淡又轻狂,但在隐约间已能窥出盛印的影子来,他躺在担架上缓缓嘲讽笑着:“盛印他还养不起一个残废么?” 作者有话要说:统一说下更新:稳定日六,加油日万。每天两更起~~ 第33章 言慈上身套着黑外套,下面穿着条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在下公交后一路小跑,寒风呼呼地从耳边刮过,她喘得厉害,喘完又开始咳嗽。 好不容易到母亲摆摊的这条街。 下午六七点的光景,一条街都是小吃人流量也大,远远看去就觉得很热闹,摊贩很多,有手抓饼、炸土豆、烤面筋等等,母亲只是其中之一。 母亲的麻辣烫摊子摆在街中央的位子。 言慈迈着虚浮的步子靠近,周围行人都用怪异的样子看她,头发乱糟糟的,面色苍白,仿佛她是个才从精神病院出逃的病人。 果然,相隔十米时,言慈就看见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毫不夸张地说,几乎是半个班级的人都在,二十多个,拥挤地围在母亲的摊前。 张春燕毫不知情,还热情洋溢地招呼着那些同学找位子坐下,顾纯薇懒得应付,表情淡漠地站在同学们最后面玩着手机。 言慈深深吐纳呼吸,好几口后,直接站到顾纯薇身后。 “顾纯薇。” 她的声音沙哑独特,辨识度很高,顾纯薇滑屏幕的手指一顿,带着满脸的似笑非笑转过脸看着言慈。 “来了?” 见到她出现,所有人都转过来不约而同地看她,个个面色不善。 顾纯薇将手机放回挎包中,视线扫过病号服:“这么想参加我的生日宴呢?衣服都不换一身儿就跑来了。” “不要在这里。”言慈单薄的身子在风里颤抖,“我们换个地方说。” 周莱插话:“换什么地方,你妈要请我们吃麻辣烫呢。” 张春燕在腾腾热气里抬头,一手拿着漏勺一手拿着一次性纸盒,看见圈外的言慈有些吃惊:“你这孩子怎么就跑出来了。” 言慈扯出抹笑容:“不用担心,妈。” 说完,又凑上前与顾纯薇离得更近,说:“我来赴约,我希望你也守信用,不论你要做什么,都不要在这里。” 顾纯薇平静地看着她。 数秒后,顾纯薇对着同学们笑道:“我们去唱K吧?” 同学们纷纷说好,尤其许漾最为激进,上次和盛南那小子PK篮球败了,这次他一定要为女神献歌扳回一局! “走吧?” 她对言慈说。 言慈绕过人群,走到张春燕身边,低声说:“我要和同学出去玩,可能会晚点回家,您别担心。” “这孩子——”张春燕啧一声,上下打量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贪玩了,身体没恢复好就想着玩!” “嗯......”言慈低低应着,鼻子却一股酸意涌上来,在崩溃前一秒她转过身佯装轻松,“妈妈那我走啦。” 妈妈,我走啦。 真的走啦。 妈妈。 言慈默默跟在一群人身后,看那些人嬉笑打闹,或是对顾纯薇阿谀奉承。总之,她们看起来很快乐,那快乐与她无关。 走着走着,言慈就莫名想起那天他传给自己的小纸条。 【我就默默跟在你身后】 想到这里,言慈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过身呆呆看自己的后方,只有一排排路灯,和无数张陌生的面孔,和渐渐盖下来的暮色。 没有他。 他没有跟在她身后。骗子。 小腿上传来一阵钝痛,周莱踹她一脚:“走不走阿?” 言慈收回目光,跟上去。 一行人走得很快,只有两百米就要到达目的地的KTV,言慈的心跳随之加快,恐惧点点漫上来将她淹没。 前方不远处,路灯旁靠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背对着站,看不到脸,正在吸烟,厌恶在头顶环绕着。 鬼使神差般,言慈从那男人身边经过时,伸手一把拉住男人抽烟的手,还险些被烫到。那男人也吓一跳,转过头还没看清楚长相,就只听见低低一句——救救我。 “诶——” 当他想说点什么时,那少女已经埋着头朝前走去了,少女前方是一群说笑的高中声,气氛融洽,唯有那名少女看上去格格不入。 “江渡!” 男人腰间对讲机突然传来声音,“嫌疑人在十点钟方向,快!” “操!” 那名叫江渡的男人丢掉烟头,摸一把别再腰间的枪,然后往十点钟方向飞快地奔去,对讲机里面的声音持续喊着,“江渡,快!别让他再跑了,再让他跑了就你就他妈脱警服别干了!” 江渡如风飞奔,目光如狼锁定正在逃窜的嫌疑人。 “别他妈指挥老子,老子知道!” 那是名涉嫌故意伤害的嫌疑人,前面好几次抓捕都让他给跑掉了,这次再让跑掉可真得脱衣服了,江渡边跑边想。 一群人定的豪华大包,许漾阔气直言自己买单,这令其余女生们再次非常羡慕顾纯薇。 包厢里,所有人兴奋地找位子坐下,毕竟身为高中生平时也没有太多时间出来嗨。 言慈默默站在门口。 她不敢坐。 顾纯薇从面前的果盘里插起块儿西瓜,没吃,她看着门口促狭的言慈:“来,过来坐我旁边。” 言慈站着没动。 坐在侧翼上的周莱盯着她:“你难道要让纯薇重复第二遍吗?” 言慈怎么敢,她犹豫着,还是小心翼翼地走到周莱身边坐下。 有人开酒倒在杯中,加上冰块儿递到女神手边,顾纯薇把手里咬到一半的西瓜塞到酒杯中,笑笑说:“这杯是我的,别拿错了哦。” 许漾点一首《那女孩对我说》,然后拿着话筒端着酒坐到顾纯薇的另一边:“纯薇,我敬你一杯,祝你生日快乐!这首歌送给你!” 周围一片喝彩声。 顾纯薇淡笑着碰杯,道声谢谢,虽然字里行间没什么特殊感情,甚至在听许漾深情款款唱歌时,眼底流出几抹反感。 她没再听,反而从旁边酒箱中拿出几瓶啤酒兼洋酒,放在言慈眼皮子底下。 “把这些喝了。” 言慈从没喝过酒,哪怕是一滴都没有沾过。 “我,我不会喝酒。” “不会?”顾纯薇往沙发上一靠,眼神懒散中透着威胁,“你觉得我是在询问你会不会喝么?我要你喝,你就得喝。” 言慈犹豫三番,从中挑着瓶包装看似低调后劲十足的洋酒,灌进喉咙里的那一秒,像是烈火浇油,烧得还在感冒中的言慈脑袋发蒙。 “咳咳咳咳咳——” 顾纯薇手腕搭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看着言慈被呛得满脸涨红的模样,心中愉悦,笑容愈发甜。 “这些你都要喝完哦。” 言慈不会酒,先前也没喝过,此时半瓶下肚已经头昏脑涨,她仰头灌酒时脑中浮现出少年孤默的身影。 想到他,一下就醉了。 喝完那些酒,言慈意识溃散摊倒在沙发里。顾纯薇放下手中酒杯,在一片昏暗绚烂中的抬起头,看向周莱。 周莱正唱到一半,她把话筒塞到旁边孙觅手里,然后拉着李冰起身走过来一把就拽住言慈的头发:“喂,就这么醉了?” 李冰抬脚,踩在言慈脚背上:“你他妈真不客气,起来!” 前文说过,顾纯薇从不会亲自动手。 她只不过坐在那里,挂一脸温柔无害的笑意,就有人愿意为她做牛做马为她披荆斩棘做尽一切她想要做的事,哪怕全是坏事,全是背德的事。 病中的言慈从医院跑出来,再次受寒,再加上几瓶酒下肚,整个人难受得像是被焚烧般,她模糊感受到头皮被扯得发麻疼痛,有几分清醒时,整个人已经被提起来,再重重地摔下去,头不慎磕到旁边桌角。 “嘶——” 随着疼痛的倒抽气声,言慈趴在地上抬手摸自己额角,濡湿一片,放到眼皮子底下看,饶是再醉,也知道那是血,正顺着额角往下流。 周莱哈哈大笑,邀功般看向坐在中央的顾纯薇:“你看她那样儿,好像一条没人要的流浪狗阿,啧啧啧。” 顾纯薇挽唇,摇晃着酒杯笑着。 其余同学仿佛全部都没有看见,该唱的唱,该喝的喝,大家已经对这种霸凌欺辱早已习惯麻木,今天来的人,都或多或少加入过欺负言慈的队列。 在言慈看来,所有物体都像是被蒙上一层薄薄的膜,看不清楚,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在喝醉酒后感官是这样的。 她艰难地攀着桌沿,想要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就被周莱一脚踩住:“纯薇。”她一边踩着她的脖子,问:“你想不想看母狗撒尿。” “好阿。”顾纯薇应得轻松,像是在回答别人她要不要吃饭一样平常,“你让她表演给大家看?” 闻言,周莱弯腰再次用力揪着言慈头发,就那么抓着她拖行而走,病号服在光滑的地板上摩擦成各种形状。 像是一场虐杀。 周莱直接把她扯到大屏幕前,大嗓门对她说:“就在这里尿。” 言慈脑袋里嗡嗡嗡的。 包厢中,音乐声放得很大,言慈低低弱弱的不要直接被吞没,不知道谁在脸上扇她一个耳光,骂道:“让你尿就尿!” 言慈没办法思考,她蜷缩着身体想要逃,却又被人拽着脆弱的头发扯回去。 绝望。 一眼无涯的绝望,将她整个人笼罩。 “得,让我来。”李冰一把推开周莱,心中为上次的事情还在记仇,下手时尤为毒辣狠厉,两三个耳光直接把言慈嘴角打裂。 剧痛让人清醒。 五光十色里,言慈是唯一的灰色,她满脸的血,张着被打裂开的嘴想要求饶,却发现喉咙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李冰泄愤般,揪着言慈头发拉她起来,再把她的脸用力的撞到屏幕上。 随着嘭一声,包厢里爆发出喝彩声。 “好!” 又嘭一声。 又是一声好! 再用力嘭一声,喝彩声持续高涨不下。 作者有话要说:多的话我不敢说,就说三个字:有三更! 第34章 言慈像是个断线的破布娃娃,任人搓捏揉扁不敢吭一声,她被李冰撞出鼻血,整张脸在此刻看上去都是红的。 李冰没有罢休的意思,动作一下比一下猛烈。 言慈想就这么晕过去,可她却越来越清醒,清醒着必须面对这一切以及自己内心深处对这群人的恐惧感。 李冰将她死死摁在屏幕上,凑到她耳边嘲笑:“盛南呢?他不要你了么,他终于也看清楚你不过就是只人见人踩的狗了么?” 他不要她了。 再怎么挨打都没有哭的言慈,听到这几个字,眼泪直接就涌了出来,流到伤口上,再牵扯出一阵难捱的疼痛。 她好难过,心里的难过远胜身体。 如死人般了无生息,李冰有些恼,将她整个人转一面又用力地摁着她的头,啪啪两个巴掌甩上去:“不叫盛南帮你了?” 言慈唇角溢血,眼神空洞地盯着李冰。 李冰打得手疼,在空气中甩两下,然后对她说:“大家想看你表演母狗撒尿,你要是不尿,我就把你打成尿失禁。” 有些尊严她可以不要,有些不能,言慈想。 她杵在那里没有反应。 顾纯薇端着酒杯缓步踱过来,停在她们跟前,漫漫笑意深不见底:“不肯?”她的笑令言慈毛骨悚然,“我刚刚可是要到你妈的电话号码了,你要是不愿意给大家表演表演,我立马就把视频发给你妈,我觉得你妈应该会很愿意和你瘸脚爸爸一同欣赏。” 不愧是顾纯薇,永远知道一个人的软肋在什么地方。 言慈偏头,带着满脸血污去看顾纯薇,艰难地问一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让她们这样对我?” “错?你没错。”顾纯薇慢饮一口冰酒,“只是任何一个环境里都会有受害者,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但是很不幸,我们选中了你。” 那些霸凌者也是这么想,要是不是参与者,那就得是受害者。 “所以——” 顾纯薇拨开周莱等人,让她一个人呆在大屏幕前,问她:“你肯不肯呢?” 所有人的手机就绪,对着大屏幕前的少女。 视频里,少女一脸血污,浑身颤抖着开始脱病号裤,男生不少,有的开始尖叫。在一片尖叫声里,言慈丢失最后一丝自尊,露出白花花的臀部,朝着众人蹲了下去。 母狗撒尿。 音乐声里漫出他们的笑声,还有咔嚓咔嚓地拍照声。 自从温热液体泄出体外时,言慈就知道,她的一生仿佛就这样,她会一辈子都活在这一刻,这一刻的无边地狱里。 当着二十几号人,光着屁股撒尿。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到的。 言慈哆嗦着站起来,想要提起裤子时,一只脚倏地伸过来,不偏不倚就踩在□□中央的位置,阻止她把裤子穿上。 她抬头,看着顾纯薇对她笑。 言慈穿不上裤子,只好重新蹲下去埋着头,乱七八糟的刘海垂下来,替她遮羞。 顾纯薇的生意从头顶传来:“许漾。” 许漾猴跳般走过来:“女神咋拉?” “你是处么?”她突然问。 “我......”许漾被问得蒙住,还是有些内敛地回答:“我是阿。” 顾纯薇伸手,温柔地将手放在许漾结实的胳膊上:“你喜不喜欢我?” 许漾神经一跳。 “我当然喜欢你阿!” 顾纯薇的手在他胳膊上来回抚摸着,数不尽的轻柔撩拨,然后她指着蹲在脚边的言慈,说:“你现在把她上了,我就和你在一起。” 哇—— 所有人瞪着眼睛,玩这么大? 许漾扫一眼言慈,脏兮兮的又狼狈,颇有些嫌弃:“我硬不起来,算了吧纯薇。” 顾纯薇将杯中酒饮尽,长睫轻颤着,自嘲般笑了:“看来喜欢我的一颗心,好像也不过如此,我的要求明明这么简单。” “妈的!”许漾咒一句,激将法果然管用,他直接一把拉起裤子都没穿的言慈,把她直接摔倒沙发上,“真脏□□!” 言慈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开始发疯般挣扎,手去抓许漾的脸,沙哑地尖叫着,双腿也乱踢乱踹。 “不要!” “阿——” 许漾掰着她的腿,粗鲁又蛮横。 越是挣扎,越能激出男人的天性来,许漾一下就来了兴趣,他的目光落下去,瞳孔一缩,看见了不该看见的地方。毕竟言慈没穿裤子。 “别他妈乱动!” 许漾被踹得发怒,伸手直接死死钳住少女的脖颈。 言慈被掐得满脸涨红,青筋股暴出来,她要窒息掉......她说不出话来,但是她瞪得快要掉出来的眼珠子,看见面前的男生开始脱裤子。 不要...... 如果被今晚被玷污,那她回头就去死。立马死,死在所有人面前。 在千钧一发时,包厢门被人推开,所有人都吓一跳,尤其是正在拍照录像的人。 顾纯薇应声回头,一眼就看见立在门口的男人——他很高很结实,寸头,五官端正称得上好看,左边眉骨处一道两厘米北北左右的疤痕很是惹眼。 “你是谁。”她问。 “住手!”那男人一眼就看到沙发上被压着的少女,一边朝里面走一边掏出自己的警察证亮给众人看,“莲城警署一队江渡,都他妈给我让开。” 操! 谁他妈报警! 警察一来,一群屁大点的高中生立马怂了,纷纷往门外涌去。 江渡长腿大步跨进,一脚踹在许漾的屁股上,“滚他妈蛋,逼崽子胆子倒是不小!” 许漾被踹得在地上连滚三圈,裤子都没来得提,就爬起来去拉顾纯薇:“快走,快走纯薇。” 顾纯薇淡漠抽出手,兀自往门外走去。 真扫兴的生日。 江渡移开目光,飞快脱下自己身上的黑色风衣,将少女整个人裹起来后,再去帮她提腿弯处的裤子。 “你来了。” 言慈呢喃一声,就伸手将面前的男人抱得死紧,生怕他会跑似的,沾满血的双手在男人结实的后背上死死抓着,恨不得抓出几条印子来。 言慈的举动,在江渡的意料之外。 “小孩儿.....小孩你先松松。” 他想要伸手拉开言慈,但是言慈抱着他就开始哭,将脸深深埋在他的温热脖颈处,哭得呜呜的,那哭声真的,能把一个硬汉哭软,实在是太惨。 江渡被她抱着,他能感受到她的眼泪顺着脖颈,一路蜿蜒流到胸膛上,是滚烫的,又是冰凉的,他描述不出来。 怀里面的小孩一直哭,哭得江渡没招,他从没哄过小女孩,况且还是这么令人气愤的场景。他唯一做的,就是用手轻轻拍着她发颤的身体,一下又一下。 包厢空无一人,只有音乐声和她的哭声。 等言慈渐渐平复些情绪后,江渡试图拉开她,但是他试图拉开她的举动仿佛又伤害到了她,又令她尖叫着:“别走!别走!” 然后江渡被抱得更紧了。 江渡要疯了。 他被她抱着哭了整整一小时了。 他捱不住,他试着安慰她:“我不走,真的。”他主动伸手,将她小心翼翼抱在怀里后询问:“我先带你去处理伤口好不好?” 言慈又痛又醉,心里呢,是又怕又慌。但是她知道,她可以信任眼前的这个男人,他身上有安全的气息。 同时,她也知道,他不是盛南。 听到男人问话,言慈还是搂着他的脖子,眼泪还是在流,不过总算有了回应:“你,你是不是......来救我的。” “这不是已经救下来了么。”江渡无奈叹道,“所以我现在先带你去处理伤口好不好?” 言慈摇头,只是惶恐地往他怀里缩:“你抱着我,你不要走。” 她好怕好怕。 那样的恐惧像只怪兽,会一口吃掉她。 “我抱着你总行吧小孩儿?” 江渡换个姿势,将她打横抱在怀里面,往外面包厢走。走出去没几步,怀里的小孩儿又虚弱地说:“你是警察吗?” “是。” 江渡吐出一个字,低头去看她时,发现她又把脸埋在他怀里不愿意说话。可能是彻底的放心了吧,也可能是想休息一下。 他的脸色彻底沉下来。 说实话,江渡没想过,一群年纪轻轻的高中声,居然能聚众做出这么恶劣的事情来,这说出去大人们都不敢信。 江渡在半路遇见这个KTV的经理,他叫住经理。 “江警官!”经理很热络,上来瞥一眼怀里面的言慈,“呀呀呀,这是咋搞的,不会是在我这里的出的事儿吧?死了?” “恭喜你。”江渡皮笑肉不笑,“就是在你这里出的事。” 经理脸一白。 经理:“那咋办,还没死吧?” 江渡:“把今晚7点左右的监控录像调出来保存,我明天来取。” 经理忙说好。 一小时前,江渡把当场擒获的嫌疑人送回局里。大家纷纷说今天下班之后聚个餐,喝喝小酒吃点羊肉。 江渡本来也要去,但是莫名就想到在路边向自己求助的小孩。 恶作剧?不太像。 传销组织?也不太像。 在江渡左思右想下,起身向大家致歉,说今天聚会他就不去了,有点私事儿。他回到当时的地点,第一直觉就是那群学生是去KTV玩的。 经过前台询问,果然有群学生开了个大包唱歌。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他推门而入发生的了。 外面是冬季寒夜,冷风伤人,脱掉外套的江渡呼口白气儿,然后抱紧怀里小孩,朝自己的那辆黑色SUV走去。 打开车门,车内灯光是暖黄色的。 江渡小心翼翼地把人放进去,言慈偏着头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男人——那是江渡第一次看清楚小孩儿的脸。 准确的说,是少女,但是他习惯叫小孩,他至少大她六七岁。 第35章 言慈的脸布满血迹,脸肿了整整一圈,她狼狈地掀起被打得青肿的眼皮看着男人,视线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江渡唯一的想法,就是这小孩被揍得不轻。 他移开目光,替她关上车门,自己则绕过车头拉开驾驶座的门坐进去。 经历过暴行过后的言慈,浑身都很痛,连伸手去系安全带这个动作都显得格外吃力和疼痛,令她连连吸冷气。 江渡睨着她:“我来吧。” 言慈只觉得眼前一暗,男人伟岸的身躯倾过来罩着她,带着些并不太浓郁的烟草味,他一手撑在车窗上,一手替她拉过安全带系好。 “警官。” 言慈伸手,就这那个姿势,虚弱无力地拉住江渡的一根食指。 她的手凉得不像话。 像死人的温度。 江渡侧眸看她,两人间距离不过咫尺,他能看见小孩眼底的绝望。然后他听见她哑声问:“你为什么要救我?”他简直像个救世主一样凭空出现。 江渡挑眉,眉骨的疤一动,说:“是你让我救你的。” 言慈一愣。 她想起来了,她在路边向他求救过。但是她真的不敢奢望会有人救她,他真的会来,还是在千钧一发的时候。 言慈握紧他的指。 江渡看一眼她的手,说:“小孩儿,你不松开我没办法开车阿。” 言慈还是握着。 江渡又说:“你伤得很重,我得带你——” 话都还没说完,江渡又被小孩儿一把抱住,她又开始哭。 江渡眉骨突突跳,这姿势很累,他撑在车窗上的那只手有些酸累,如果松开那他整个人都会压到她身上去。 江渡叹气,还是没有动弹。 言慈呜呜咽咽的哭音弥漫在安静车厢里,她一边哭,一边说着谢谢。 江渡衣服上到处都沾着她的血,他有些心疼这小孩儿,但是他是个糙老爷们,找不到什么词语来安慰她。 正当他准备说点什么时,言慈又问:“你能不能保护我?”她不想再经历这些了,今晚她险些失真。 以这姿势,江渡看不到她的脸。 江渡回:“保护无辜的人,是我的职责所在。” 言慈在江渡的颈窝里流泪摇头:“我求求你,保护我......” 江渡无奈:“是阿,保护你阿。”这小孩儿,简直比杀人犯都还棘手三分。 得到承诺,言慈松开江渡,但是泪水还在啪嗒啪嗒地流,混着脸上的半干的血迹显得有些吓人。 江渡抽身坐好,长舒一口气来。 喉间一阵痒意。 江渡伸手摸烟,发现烟在言慈身上那件黑风衣的兜里,他只好伸手去拿烟,发现这小孩的视线就像长在自己脸上似的,盯着不放,把他盯得有些不自在。 江渡打开烟盒,咬出一根烟来点燃,火机的光线将他半张脸都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眉骨上那道疤。 言慈一直看着他。 看他一直吸好几口烟后,摇下车窗,夹烟的手搭在窗外,另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启动车辆,车厢里有风味和烟味。 言慈一阵咳嗽。 江渡扫她一眼,扔掉手里面的烟,把车窗关得丝缝不留。 江渡对莲城地形很熟,开车又稳又快,二十分钟就抵达附近最近的医院了。 江渡停好车,转头问:“能走吗?” 言慈只是无声看他,没有说话。 江渡一下就懂了,他开门下车,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的门,替她解开安全带后,一把稳稳地抱在怀里面。 言慈被男人抱在怀里时,就会觉得很安全。 江渡在这医院熟人不少,干他这一行的,难免擦伤碰伤,三天两头动不动就往医院跑,好多护士医生都认识他。 江渡直接把她抱到清创室,放在床上后,对她说:“在这等我。” 刚转身,手就被言慈拉住。 江渡没抽手,转头看着言慈有些依赖的眼神,只好解释:“我去找医生来处理的伤口,十多分钟分钟就回来。” 言慈没撒手。 江渡:“就十分钟。” 言慈还是没撒手。 江渡:“五分钟!” 言慈点点头,松开他。 江渡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去科室的那段距离,他的步伐明显加快许多。他推开熟悉医生的门,发现没人,他拉住一个过路的护士:“宋医生呢?” “江警官?”小护士眼露崇拜地看他,“你哪里又受伤拉,我帮你处理吧,宋医生现在很忙。” “他忙啥?”江渡问。 “害,别提了。”小护士啧一声,“好几个急诊医生都去了,听楼上的同事说,好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摔断了腿,来头不小呢。” 江渡对此不感兴趣,说:“宋医生几楼?我亲自去叫。” 小护士回:“就在上面一层的VIP病房里面。” 江渡没坐电梯,直接三下五除二爬上去,长腿朝着VIP病房迈去。心里想的是,断个腿让好几个医生伺候,啧,不至于。 江渡被几名保镖拦在门口。 保镖们打量他:“抱歉,不让进。” 江渡掏出证件,递到保镖的眼皮子下面:“警察,我找宋医生有事。” 保镖们面面相觑,犹豫再三,还是让开了。 江渡推门进去,映入眼帘的是满室穿白大褂的医生,甚至连院长副院长都在,啥人物阿?他看到病床上是个少年,眉目冷漠,右腿上打着石膏高高的吊起。 病床边,站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商人模样,看起来像是那个少年的父亲。 那男人闻声转头,皱眉:“谁让你进来的?” 江渡没理他,直接朝着宋医生喊:“宋医生,快跟我来,我有个受害者被打得浑身是伤很严重。” 那名宋医生是男的,五十多岁的模样,此刻有些为难地向院长请示。 院长点点头:“去吧。” 江渡领着宋医生出了病房。 院长主动病床边的男人说:“盛先生您放心,少爷他不会有什么大碍,我们只是说可能会落下病根,也不一定,对吧。” “什么病根?”盛印问。 “毕竟伤到骨头,以后在阴冷天气或者下雨天,都会容易疼痛。” 盛印冷嗤一声:“废物。” 一群医生硬是没有一个敢搭腔的。 宋医生一出病房,就往江渡肩膀上拍一把:“好小子,你可真是救我于水深火热中阿,我待在里面都快要窒息了,老头子经不起折腾。” 江渡笑笑:“有钱人排场就是不一样。” “就是阿。”宋医生连着叹好几口气,“那阵仗,恨不得把我们医院连根拔起似的,院长就跟个孙子一样,就更别说我们下面这些——” “好啦。” 江渡打断他,搂着宋医生的肩膀边走边催促:“我的受害者比较重要。” 一分六十秒,五分钟三百秒。 言慈在心里默默数着,在数到二百九十九的时候,清创室的门正好被人推开,江渡硬朗的脸出现。 江渡注意到她巴巴的眼神,说:“没骗你吧,就五分钟。” 言慈抿抿唇,没接话。 后脚跟着踩进清创室的宋医生,一见言慈的狼狈模样,吓一跳:“咋搞的阿这是?被车撞了?” 江渡摸摸鼻子,也不愿意主动去给别人提,他怕伤到小孩的自尊心。 “宋医生,你先给她处理伤口包扎一下什么的吧。” 宋医生了然于胸,立马开始动手。 在包扎清创时,江渡不知道小孩儿疼不疼,但是她的头始终埋得低低的,没出声,更没有喊疼。 宋医生放下盘子。 “好了,七天内不要沾水。” 言慈额头上缠着一圈儿白纱布,她摸了摸,又把手垂了下去。 宋医生又开了些消炎止疼的药,把单子递给江渡时忍不住凑上去八卦:“这小姑娘是你谁阿,普通受害者也轮不到我们江队长亲自照顾吧?” 江渡接过单子,道一句:“特殊案件。” 宋医生明显不信,他追问:“老实交代!” 江渡没空搭理他,转身弯腰把床上小孩儿抱起来,大步走出了清创室。 下楼,交钱,取药。 江渡在做这些的时候,始终抱着言慈,当然,言慈也不肯下来。言慈帮他拿钱包,主动接过药放在怀里面,乖得不像话。 医院门口。 江渡抱着人正准备往前,一辆黑色迈巴赫陡然停在面前挡住去路,他跟着停下。 盛印正沉着脸走出来,陈白拉开后座的门对江渡说:“麻烦您让一下,先生。” 陈白一眼就看到了江渡怀里受伤的言慈。 陈白有些吓到。 当然,盛印也看到了她,不过只一眼,就淡漠地移开眼神。 江渡冷冷扫过两人的脸,脚尖一转,在言慈抬头的前一秒转身离开,朝自己的黑色SUV走去。 车上,挂挡时江渡问:“小孩儿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言慈一愣。 她怎么能这样回去? 言慈侧脸靠着,看着江渡低声说:“我不能这么回去,父母会担心我。” 江渡沉默了。 好半晌,江渡开口:“那我总不能把你扔路边吧?” 言慈只是看着他。 江渡被她盯得受不了,摇着头连叹好几口气,问她:“你该不会是想跟我回家吧,小孩儿?” 言慈说:“可以么?” “不是吧?”江渡车辆缓缓开出去,速度很慢,“第一次见面你就跟陌生男人回家,更何况你还伤得这么重。” “你不是警察么?”言慈说。 “我说是你就信阿。”江渡的浓眉皱着,他觉得这小孩儿太单纯了,“万一我是骗子,你就不怕我把你弄晕摘你一颗肾什么的?” 言慈嘴角伤口明显,她用舌尖舔了舔,说:“我看到你的警官证了。” 江渡:“......” 他真是败给这个小孩儿了。 第36章 江渡开近一个小时的车,回到自己的公寓所在处,他在车库里停好车,把那小孩儿从副驾驶里抱出来。 这还是江渡第一次带人回家。 江渡的家在二十六层,在电梯里那段时间里,他在猜怀里小孩儿有多重,抱起来还挺轻,至少比训练时打的沙包轻多了。 要是江渡知道,轻飘飘的小孩儿以前重达一百六十多斤。 回到家,里面一片黑暗,江渡凭记忆把言慈放到沙发上,抽身时又被她拉住手指。这小孩,真是太缺乏安全感了。 “我去开灯。” 等她慢慢松开,江渡去玄关处开客厅的灯。 眼前一亮,言慈能看清东西,注意到这公寓摆放整齐,打扫得干净,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个男人住的房间,不过,也可能是他女朋友打扫的。 想到这里,言慈才觉得自己有些逾越。 “对不起。” 江渡挽着袖子走过来,露出的那截小臂很结实,他问:“因为什么道歉?” 言慈看他,“我怕你的女朋友生气,到时候和你吵架。” 江渡一听,笑了,笑起来时有股子和他职业不太匹配的痞子气。 江渡反问:“你觉得我要是有女朋友敢把你带回来么?” 言慈在沙发上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位子。 “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言慈。” “严词?”江渡有些觉得这名字老气横秋的,他甚至觉得这名字像是男孩儿的名字,他哦一声,没再深究。 江渡挽着袖子进了厨房。 半小时后,江渡端着两个冒着热气腾腾的碗走了出来。左手是一碗姜汤,右手是一碗番茄蛋面。 江渡把碗放到言慈面前的茶几上。 “小孩儿。” 江渡在言慈旁边坐下,把一双齐好的筷子递过去,对言慈说:“先喝姜汤,再吃面。” 言慈接过筷子,对江渡说:“我没什么胃口。” 江渡挑眉,然后轻微皱起。 言慈立马说:“我吃,我吃。” 江渡静静看着言慈,眉目渐展,然后把那碗温热的姜汤端起递过去,说:“喝吧。” 言慈小口喝汤的模样,斯文安静,小孩相貌平平咋就能激起他的保护欲来。江渡想不明白,也有可能是他亲眼目睹那一幕的原因。 言慈放下姜汤碗。 江渡把另一只面碗端起,说:“面要糊了。” “好。” 言慈想要去端碗,江渡却虚闪一下躲开她的手,说:“我端着,你吃吧,你那手肿成那样端碗也疼。” 言慈吃得慢,江渡就一直坐在旁边端着面碗。 他真的对她很好。 哪怕两人相识不过短短的数小时,言慈不知道是他天生温柔,还是为了照顾脆弱的她所以愿意这样,但是要说不感动的话,那是假的。 言慈眼圈渐渐发红。 江渡把视线从茶几上移到言慈脸上时,发现她又开始哭,端碗的手一动然后转为放到茶几上。 “你怎么又哭了。” 是的,又。 在江渡不深的印象中,这小孩儿一直在哭,偶尔能歇一会儿,立马又开始掉泪珠子。她上辈子铁定是颗眼泪。 言慈嘴里还含着面,但是她还是含糊不清地哭着说:“她们骂我是母狗。” 母狗?多难听的字眼。 江渡取下言慈手中的筷子,搁到碗沿上,从旁边抽纸盒里拉出两张纸,伸手帮她擦眼泪,擦了眼泪又帮她擦嘴。 “先咽咽。” 言慈咕一下把面咽下去,嘴巴里面空了,哭起来声音更大了。 江渡没照顾过人,帮言慈擦嘴时力道没掌握到,直接擦到她嘴角那处裂开的伤口。完了,她哭得更凶了。 “我错了我错了,小孩儿。” 言慈拨开江渡的手,转过头看他,“她们还让我当众撒尿。” 江渡一愣。 那一瞬间,江渡消化掉她的话后,只觉得怒火从内心深处烧起来,燎原般熊熊燃烧。但是他表现得还是很平静。 “你照做了?” 他简直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对于这敏感的问题,江渡没有等到言慈的回答,言慈沉默着,只用一双湿漉漉沾满泪水的眼睛看着江渡。 那么对视着,足足一分钟。 江渡就知道了答案。 不用她说,就能得到的恶劣答案。 江渡胸口起伏着,深深喘出一口气,然后把小孩拉进怀里面摸着她的头。 这一次,江渡主动抱言慈。 室内响起的,是属于成熟男人的低磁嗓音:“小孩儿,你放心,他们有罪。”他顿了顿,“有罪就会得到法惩。” 言慈又累又痛,埋在他怀里只是一个劲儿点头。 江渡答应,会保护她。 她信。 江渡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耐性,他平时脾气暴躁作风雷厉,眼下却抱着个小孩儿哄得没完没了的。 江渡拍拍她的背,说:“哭够了,我就抱你睡觉,嗯?” 言慈还是只点头不说话。 江渡打横抱她起来,把她抱到自己的卧室床上放着,然后转身到衣柜里翻衣服,翻半天终于找到一件稍微小点儿的白色长袖和裤子。 江渡把衣服裤子放到言慈手边,说:“你先换,我出去等,还有点话问你,换好叫我。” 言慈安安静静地点头。 江渡带上房门,走到客厅阳台掏烟抽,他平时烟瘾不是很大,但是今晚就一直想抽烟。 抽到一半,听见言慈喊他的声音,低低弱弱的一声叔叔。 叔叔? 江渡听得眉骨一跳。 江渡转身进屋,把烟摁灭在客厅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然后走到门口敲三下门:“换好没有?好了我就进来。” “好了。” 江渡推门进去。 不得不说,江渡的衣服穿在言慈身上,真是太不合身了,大到一种程度。上面的长袖穿到大腿下面,长裤呢在脚腕上堆出好几层褶皱来。 言慈靠在床头坐着,没有动被子。 江渡走过去,抖开灰色的被子,帮她盖好后顺着床沿坐下。 江渡抿着薄唇,半晌后,问:“你和那群人都是同学?” 言慈点头。 江渡又问:“不是第一次欺负你吧?” 言慈继续点头。 然后,江渡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以前有没有强-奸过你?” “......” 言慈又想起当时的画面,心脏开始剧烈加速,她避开江渡的目光,不肯回答,也不肯点头或者摇头。 江渡竟有些内疚,看着言慈那样:“我不是故意要揭你伤疤,但是我必须要了解清楚情况,才能帮你。” 言慈保持着沉默。 过了很久,她重新转过头看江渡:“没有人能帮我。” 江渡皱眉:“怎么会,我会——” “没有人。”言慈嘶哑的声音打断江渡,“从前也有个人说会保护我会帮我,会默默跟在我身后,可是他没有。我也再不会相信任何人。” 江渡放在腿上的手渐渐握成拳:“我答应会保护你,就会。” 言慈点着头,说:“保护我,和能帮我,是两码事。” 其实江渡也知道,保护和帮助,这两个词从本质上就有区别,但是他不愿意和她去争辩理论。江渡站起来:“好,我不问,我自己查,你可别忘记我是个警察。” 言慈看着他,“你要走么?” 江渡说:“当然,我睡客厅。” 言慈不肯,盯着江渡黑漆漆的眼睛:“不要走。” 江渡:“......” 他只觉得脑袋发蒙,现在这小孩儿还要他陪睡? 江渡只能把客厅的那条长沙发拖到床边。再从柜里拿了被褥和枕头来,江渡躺在沙发上,偏着头问言慈:“可以了吧,小孩儿?” 言慈躺下来,转过脸就能清楚地看到江渡。 江渡想伸手关灯,又听见言慈说:“我怕黑。” 江渡:“......” 他真是捡了个麻烦的小孩儿阿,“不关灯,快睡吧。” “晚安,小孩儿,好好睡觉。” ——晚安,江警官。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小天使们,祝你们好梦~(*?▽?*) 第37章 凌晨五点五十七分,言慈醒了。 她是被噩梦惊醒的。 言慈知道自己会做噩梦,以前无数个夜晚她都是这么醒来的。她睡觉习惯侧着用手枕头,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床边沙发上江渡熟睡中的侧脸。 在这一瞬前,言慈没有好好看过江渡的脸。 准确来说,江渡很符合现在社会对男性的审美标准,留利落的寸头,单眼皮,眼睛不小黑漆漆的,薄唇在熟睡状态也是抿着的,不会松散的张开因此拉低颜值分数。 眉骨上的那道疤很扎眼。 会不会是江渡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弄到的,那块儿皮肤薄,看上去就很疼的样子。但言慈不知道,是不是,她乱猜的。 言慈从被窝里抽出手,擦了擦鼻翼上因噩梦冒出的冷汗。 手刚落下,江渡就睁眼了。 “你醒了。” 江渡的嗓音中带着刚睡醒时的低磁。 言慈看着他,问:“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她总觉得,是因为她刚才擦汗的细微动作,吵醒的江渡。 江渡注意到言慈满脸是汗唇色苍白,说:“没有,我睡眠浅。”他掀开身上的被子坐起来,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我去给你买早点,楼下早餐店开门了。” 江渡换好衣服洗漱后,出门了。 江渡出门没多久,他手机就响了。 他没带手机出门。 言慈知道不能随便动别人的手机,就没有管。 手机铃声刚停,门铃又开始响个不停。 言慈唯一的念头,就是江渡没有带钥匙,她掀被赤脚下床,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让她浑身一激灵。 因为没有伤到骨头,休息一晚后,言慈勉强能走,就是走起来时浑身上下都漫出疼痛感。 客厅灯是江渡出门前专门开着的,窗外还是黑漆漆的,难以窥见天光。 言慈走得慢,步履间门铃声没停过。 她想—— 江渡看上去不像是这么没耐心的人。 江渡的公寓是密码锁,和言慈家老旧的铁锁截然不同。言慈研究上好一会儿,终于打开了门,可惜,门外站着的不是江渡。 “阿渡你怎么不接电话,我——” 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言慈和那女人四目相对。 她穿墨绿色的冬季套裙,细眉大眼,化着当下最流行的复古妆容,牛血色红唇凸显出一股冷艳的气质来。 两人的眼神中都是震惊。 不过,那女人目光游移在言慈的脸上和身上,看看她脑袋上缠着的纱布,又看看她身上穿的全是江渡的衣服。 问的第一个问题就很犀利。 “你在这里过的夜?” 言慈看着她,抿着唇没有回答,注意到女人手里提着塑料袋,里面有两碗粥和一些包子酱香饼之累的。 看来是来和江渡一起用早餐的。 “我在问你话,小姑娘?” 那女人往门上一靠,颇有番逼问的味道流出来。 见言慈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那女人索性自报家门,说:“我叫沈妮,阿渡的青梅兼未婚妻,我觉得我有权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过夜?” 言慈:“......” 她要怎么说,她和江渡没有什么特殊关系,只是江渡见她可怜施善心所以带她回了家。也是,换作任何一个女人,看到自己男人公寓里凭空出现个异性,都会不爽。 沈妮面露愠色,说:“你哑巴是不是?” 言慈被沈妮突然拔高的分贝吓得后退一步,她很怕别人凶她,以前本就怕,在经历过昨晚后,仿佛变得没有一点接受度。 “对不起......” 言慈带着歉意开口,对着沈妮说。 沈妮深呼一口气,仿佛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她用手指摁了摁眉心,问言慈:“你有没有和江渡睡?” 言慈瞪着眼睛。 沈妮皱眉:“说阿!” 言慈惊得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示意她没有。 沈妮没有怀疑她,看言慈一副胆小怯弱的样子,有些心烦,朝她挥挥手说:“那你现在可以走了吧?” 言慈喉间一塞,沈妮已往旁边挪一步,替她让路。 言慈看一眼沈妮,收回视线埋着头就往外面走,光着的双脚上还有前日因受暴留下的淤青乌紫,每走一步,都会疼。 沈妮冷冷注视着言慈离开的背影,抬脚进屋关门。 言慈穿着松垮垮的男装光脚走到电梯门口,伸手按了下楼的键。 电梯正在往上。 26层。 两扇门缓缓打开,言慈埋着脑袋往里面走,脚还没踩进电梯里,就撞在了属于男性的结实胸膛。 那烟草味有些熟悉。 言慈抬头,果然看见是江渡。 江渡皱眉看着她,又看她光着的脚,说:“你跑出来干什么?” 言慈低声说:“我该走了。” 江渡:“你这幅样子走哪里去?” 言慈坚持说:“我真的该走了。” 没有等江渡再说话,言慈就想从他旁边的缝隙里挤进电梯,她的行为太天真,江渡空着的那只手直接握住言慈瘦削肩膀,强制让她转了身。 天生的男女力量悬殊。 江渡握着她的肩头,轻轻松松地带着她走。连按密码的时候,都把言慈放在身前拦着生怕她跑了。 门一开,言慈下意识地往后退。 江渡掀起眼皮,就看见坐在客厅主沙发上的沈妮,他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也是同时,江渡的眉就皱了起来。 “你赶她?” 沈妮闻声回头,看见江渡的她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站在江渡身前的小姑娘,“你怎么还没走。” 言慈避开沈妮的目光。 江渡把塑料袋放在手边的高柜上,然后面无表情地对沈妮说:“出去。” 沈妮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过来时一直盯着言慈,分贝拔起来:“你这小姑娘不厚道阿,我给你说的什么你听不懂是吗?” “她听不懂。” 江渡的手搭在言慈肩膀上,察觉到身体的颤抖,“你不要吼她,她禁不起。” 沈妮也急了,嚷着:“江渡你什么意思阿你!你一直给我说不想谈恋爱,转头就在家里养个小姑娘,亏我早早地跑来给你送早饭,真是白瞎了我!” 江渡淡淡回:“她只是个小孩。” “小孩儿?”沈妮抬手指着言慈,“她看起来十七八的小姑娘哪里是小孩子了?小孩子能随便和男人过夜吗,她难道不懂吗,江渡你——” “沈妮。” 江渡薄唇抿成一道直线,“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出去。” 沈妮一向在江渡面前尽量表现得懂事,但是今天的情况实在让她难以忍受,她说:“我走可以,除非她也离开这里,我不想你和她呆在同一屋檐下。” 江渡说:“你管不着我,沈妮,我不想说太伤人的话来打击你那骄傲的自尊心,但是你也不要让我为难。” 沈妮不肯走,甚至重新坐到沙发上。 江渡松开言慈,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妮说:“你不是我女朋友更不是老婆,不要这么骄纵,我没有理由惯着你。” 不得不说,听到自己喜欢的男人说这些话,会很令人伤心。 沈妮眼圈渐渐红了,她又看着言慈问:“你喜欢那种没长熟的?” 江渡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妮追问:“那是哪样?” 江渡也看一眼言慈,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垂着脑袋站在那里,这令他心里很不舒服,以至于他接下来说的话很伤人: “沈妮,现在立马离开,否则我保证你从今往后联系不到我这个人。” 沈妮离开时,同言慈擦肩而过,她冷漠地看着言慈。就算没看沈妮,言慈都能感觉到那强大的气场吗,她没敢抬头。 江渡走过来把门关上,拍拍言慈的肩膀,“你别在意,她从小就这样,对我身边除她以外的异性有深重恶意。” 言慈说:“她说是你的未婚妻。” 如果沈妮没有撒谎的话,那就是江渡在骗她。 “未婚妻?”江渡显然对这个字眼表示不屑,“她一直都对别人这么说,我可没承认过。她爷爷和我爷爷是战友,两家人关系比较好,一个院子长大的,小时候一起玩,仅此而已,没有什么特殊关系。” 哦,原来是一段单相思。 言慈心底好受了些,不然她可是个罪人。 江渡拎起柜上的早餐,说:“过来。” 言慈跟着他走过去。 江渡把东西拿出来摆在餐桌上,两份南瓜粥,两颗茶叶蛋,两个包子,两份葱油饼,什么都是两个。 江渡在言慈对面坐下。 江渡拿起一颗茶叶袋,抖抖汁水开始剥,“一夜未归,你的父母一定很担心,等下把地址告诉我,我去告诉你父母你在我这里,不用担心。” 言慈喝着粥,点点头。 江渡剥蛋很利落,三两下就剥得干干净净的,他把那颗剥干净的茶叶蛋放进言慈的粥里面,“还有,你学校那里也要让你父母请假,不然算旷课。” 言慈还是乖乖点头。 过了一会儿,两人吃完。 江渡准备出门时,言慈跟在他的身后,说:“我能不能跟着你。” 江渡同样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里待着,回她:“到时候,你就在车里等我,不让你父母看到你,行么?” 言慈点头说好。 约莫有一个小时多一点的路程。 言慈偏着头看窗外,耳边突然传来江渡的声音:“我准备等下告诉你父母实情。” 言慈飞快转头,看着江渡的侧脸。 半晌后,言慈说:“不行,不能说,他们会担心。” 江渡搭在方向盘上的腕骨很分明,他的目光平视前方:“纸包不住火,他们始终会知道,你也瞒不了一辈子。” “不行。”她还是坚持。 “OK.”江渡点点头,“我有的是时间和你耗,你本可以让事情变得简单,但是如果要固执,我也不介意一直给你做思想工作。” 第38章 那一瞬间,言慈的感觉很奇怪。 她从昨晚认识江渡来,江渡都是事事依她照顾她的情绪,但是眼下这件事情来看,江渡的态度强硬,强到带出一阵压迫感来。 江渡在等红绿灯的间隙,掏出烟盒来拿烟抽时,倏地又想到什么,烟盒重新被放了回去。 “你的父母有权利知情,他们有权利知道自己的孩子受欺负了,更何况你的情况还这么严重,到底在想什么竟然想一个人扛下来?” 扛得下来?不可能。 言慈腿上的手指用力蜷在一起,说:“我不想让他们难过。” 江渡忍无可忍,“你是不是脑袋不清醒,你隐瞒下去一个人能做什么?” 言慈:“能让你保护我。” 江渡豁然转头看她。 开车的缘故,江渡很快收回视线,心中升起一阵无力感,他突然觉得拿这个小孩儿没办法。但是他仍然很坚持,“到时候在警局对你进行询问,也会通知你父母的,早晚都会知道,除非你就想这么憋下去。” 眼看马上就要到家,言慈说:“那你能不能,说的委婉些。” 江渡点头,“我尽量。” 导航结束,江渡把车停在小区外的停车位上,他低头透过挡风玻璃看那几栋老旧的建筑物,“是这么?” 言慈说:“第二栋就是一楼就是。” 江渡解开安全带,“车上等我。”说完后,他拉开车门下车,穿的依旧是黑风衣黑裤子,整个人高大硬朗,如果不知道他的警察,会让人误以为他是个混子老大。 言慈收回视线,把头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 江渡往里走,趁着那一段路的时间抽了根烟,吸得很快,在敲门的前一秒将烟踩灭在脚底下。 给江渡开门的是言慈母亲。 张春燕原以为是言慈归家,发现不是后脸上难免有落寞神伤,“请问,你是?” 江渡自报家门,“江渡,警察。”他还是掏出警证来给她看,“我有点事想给您说说。” 警察? 张春燕听到这两字,立马就不行了,扶着门框差点跌下去,“是不是我家小慈出什么事情了?她是不是——” “不不不,没那么严重。”江渡尽量放缓语气,“是言慈在学校的一些事情。” 张春燕呼口气出来,邀请江渡进屋。 江渡踏进去,发现没人了,只好问:“她父亲呢?” 张春燕说:“送外卖去了还没回来。” 江渡噢一声,在张春燕的示意下坐到了沙发上。 “您女儿在学校经常被同学欺负,这事您知道吗?” 张春燕:“怎么会呢?!” 那小孩儿看来隐藏得很好,她的母亲果然对此一无所知。 “昨天在同学聚会上,言慈又被那些人欺负了,现在人在我家里她很安全。暂时很安全。”江渡说,“这边把消息带给您,希望您不要担心,后续的事情我会处理。” 张春燕听得云里雾里的。 她好半天反应过来:“昨天那些孩子还到我摊上来了,她们看起来对小慈很友好,怎么会呢?” 江渡抬起眼皮,“您都说了,那是看起来。”他站起来,往门外走,“您记得向学校请假,她最近一段时间可能都去不了学校。” 张春燕应着,一边起身送江渡出了门。 - 江渡从言家出来,回到自己车上的时候,发现小孩儿睡着了,他也不着急开车,就安静地低头开手机。 等言慈睁眼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她发现外面街道人流不少,看起来时间也不算早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江渡听到声音,看她一眼,“没有,你醒了我们就出发。” “去哪儿?”言慈问。 江渡:“去昨天那家KTV。” 言慈有种下意识的抗拒,“去那干嘛。” 江渡开始发动车辆,“我去拿昨天的监控。” 言慈埋着头,想了好一会,盯着前方的车流轻轻说:“包间里面没有监控,拿外面的监控有什么用。” 江渡一愣。 他觉得小孩儿思路很清晰,KTV大堂的监控只拍到言慈和他们一起进了包厢,而不论包厢里面发生什么事,那都是无从考究的。 沉默间隙,言慈说:“证据都在他们的手机里。” 江渡有印象,他昨天闯进去的时候,确实不少学生拿着手机正在拍照或者录像。“但是经过昨天那一出,估计都差不多删干净了。” 不,不会。 准确来说,别人可能删除视频,但是那几个一定不会。 没了视频,就没了威胁了她的证据,那她们的生活会变得无趣。 言慈:“如果没有证据,她们就通通不会受到惩罚,是吗?” 江渡:“......” 他不会那么直白地告诉她是的。 言慈重新闭上眼,苍白瘦削的脸上透出疲惫无力感来。 江渡的手机突然响了。 言慈听到江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直接说,什么事?”“城北的案子怎么叫我,那边人手不够?”“操,这么恶劣?我马上过去。” 江渡挂完电话,言慈睁开眼。 “小孩儿,我这边有个案子很急,可能要先把你送回公寓去,我现在马上就要赶过去。” 言慈:“嗯,好。” 见言慈答应得利索,江渡甚至以为她是有些置气的成分,毕竟他能感受这小孩儿对自己的依赖,不见得会这么轻易地答应。 “我没骗你,真的挺急。城北公安局窗户上被人贴了张死人皮,被剥皮的女尸浑身腐烂地出现在距离公安局只有三百米的路边上,这是在挑衅警方,说那张皮还拿502粘的,扯都扯不下,真他的丧。” 呕—— 言慈脑补画面,一下就觉得胃里不适开始干呕。 江渡连忙打着方向盘,把车停到路边。 江渡伸手去拍言慈已经干呕到佝偻起来的背部,“怪我怪我,好点儿没?” 言慈知他应该是见惯命案的老手,说起这些就跟家常便饭似的,她对此的接受度很低,但是江渡没错。 “我没事,你赶紧去吧。” 江渡见言慈呕得满脸涨红,难免心中愧疚,“我抓紧时间,一定在天黑前赶回来赔你,不要怕。” 言慈:“好。” 江渡把言慈送到自己公寓门口,告诉她密码叫她自己上去,自己则着急地赶着去现场支援。 江渡时间观念很强,在暮色沉落前,他驱车回到自己公寓。 公寓里,没有言慈。 江渡打开所有的灯,都没有发现那小孩儿的身影。他有些着急,拨通早上留有的言慈母亲手机,很遗憾,言慈也没有回家。 江渡重新出门,沿着周围街道商圈驱车寻找。 接近午夜12点的时候,言慈母亲的电话打了过来,告诉他言慈已经安全到家,让他不必担心。江渡这才舒口气。 她为什么突然回家? 不管了,只要小孩儿安全就行了,江渡带着一身倦意回了家。 - 言家,爸爸妈妈都是一脸的苦相。 尤其母亲,坐在言慈看她那样子,眼泪就吧嗒吧嗒流个不停,“你这孩子被人欺负成这样,怎么就不说呢?” 言大国:“怪不得你说要转校。” 言慈躺在床上,浑身疼痛,但她还要负责安慰照顾爸妈的心情。她说一会儿后,精力渐渐跟不上,只是说:“一切都会解决的,我累了。” 爸爸妈妈替她盖好被子,没有关灯,就出去了。 那个夜晚,仿佛很安静沉谧。 只是没有人想到,会在第二日的清晨迎来一场狂风暴雨,警察登门而至,敲开言家的门,第一个问题就是—— 言慈在不在家? 隔音效果不太好,言慈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睁开眼,掀开被子坐在床沿上,还没穿上拖鞋,她的卧室门就被人撞开了。 动静很大,阵仗也不小。 面无表情的警察进来就把目光死死锁在她的脸上,问她,“言慈是吧?” “是。” 言慈双脚悬空坐在床沿上,然后她看见父母疯狂地扑向那几名警察,嘴巴里面喊着:“不是我们女儿干的,她绝对不会做那种事!” 哪种事? 警察没有给她询问的机会,而是直接把一副手铐拿出来,她瞪着眼睛,一边闪躲一边质问那群警察。 “为什么抓我?” 那警察看她一眼,“因你涉嫌故意杀人,由我局对你进行正式逮捕。” 言慈脑子一炸! 她? 故意杀人。 言慈像是避蛇蝎般,疯狂去避开眼皮子底下那副手铐,嘶哑地吼:“你有没有逮捕令,你没有的话不能随便抓人!” 她怎么可能杀人?! 那警察见她拼死挣扎要看逮捕令,索性停下拷她的动作,转过头对着卧室门外放声喊:“江队,嫌疑人要看逮捕令。” 江......江队。 言慈浑身发抖,双手死死撑在床沿上往后退,像是被围剿的动物,想要逃脱迎面而来的大网。 她不能思考,满脑都只有一个疑惑—— 哪个江队? 直到穿一身黑风衣的高大男人出现在视线里,言慈最后一丝防备彻底崩溃,她盯着他,眼泪跑出来,“叔叔?” 江渡神色难辨明暗,他甚至没有看言慈一眼。 警察催促:“江队,逮捕令阿。” 江渡低头,眉骨下的双眼深沉漆黑,他从风衣内兜里掏出一纸逮捕令,递给那警察,那警察却没接,只是说:“江队你来,她拒捕,我看她脑袋上还有伤,我可不想对女嫌疑犯动粗。” 说完,警察给江渡让路。 江渡抬眼,看见满眼是泪水的小孩儿,瞪着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看着他,看着他步步逼近。 第39章 场面一度陷进混乱中。 警察冷漠地拦在卧室门口,谨防爸妈闯进来扰乱执行公务。爸妈的哭喊尖叫,混着警察们的威严呵责,像是顺序乱掉的录音带嗡嗡地钻进言慈耳朵里面。 从小到大,一路三好学生各种奖状拿到手软,现在这群人居然给她标上新的标签:杀人犯。 言慈豁然用手捂住耳朵,开始尖叫。 “阿——” 不停地尖叫,不停地后退直到整个人都锁在床的一角。 江渡还在逼近,直到停在床边,他的手上是白纸黑子清清楚楚的逮捕令。 江渡说话非常公式化,“请你配合工作。” 言慈没能听见,她只能听见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和砰砰砰心脏声。 江渡没有任何表情,他把逮捕令伸过去递到言慈红着的双眼前,以便她能够看得清楚。 “阿——不要——不要碰我——” 言慈疯狂地晃着脑袋,血丝遍布双眼,涕泗横流的模样看上去很是可怖。 其中一名协警看不下去,上前主动请示,“江队,我看她精神有点问题,我来吧。” 江渡伸臂,拦住欲上前的协警。 言慈疯了。 言慈停止尖叫,她垂下双手,然后在众目睽睽下一路朝着江渡膝行爬过去,一把抱住江渡的脖子扑进怀里,“你答应过的阿,你答应过的!” 答应过,会保护她。 除江渡外,所有警察脸上都是惊讶。有警察想要上前拉开女疯子,但是江渡还是伸着臂,拦住任何想要上前的刑警。 江渡的脖子上被言慈抓出一道道血痕,有些皮开肉绽,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言慈脑袋开始缺氧,连看江渡的脸都是模糊的,她只是哭着质问,“我没有杀人,我怎么会杀人,他们不信我,你也不信吗?” 江渡像是道冷漠高墙,只是站着。 半晌后,江渡压着嗓子重复最开始说的那句话,“请你配合工作。” 那一刻,言慈就感受不到江渡身上的体温了。 他冷,浑身都是冷的。 冷的没有一丝人情味。 言慈狼狈喘息着松开男人,从他的怀抱撤退。下一秒,言慈高高举起右手,那阵仗看上去就像是他要打江渡的耳光。 有警察立马喊:“你敢袭警!” 江渡的目光如水,他没有任何躲的意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言慈,静到无一丝波澜。 结果是,言慈的手并没有甩到江渡那张脸上,而是一把拽走江渡手里的逮捕令,在手里撕了个粉碎。 言慈将那些碎片用力砸在江渡脸上。 可惜,江渡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眉骨上那道疤此刻透着冷厉。 “你知道这样没有用。” 江渡只是看着她,然后从兜里掏出了手铐。 言慈还是拘捕,她想要逃,她用尽浑身力气从侧边跳下床,往窗户奔去,她拉开窗户,双手抓住窗沿时,某种坚丨硬冰冷的物体抵在她的后脑勺上。 “小慈!” “闺女!” 爸妈的声音带着某种近乎恐惧的战栗在喊她。 言慈停下接下来任何的可能动作,只是颤抖着站在窗边,身后很近的距离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开枪。” ...... 言慈知道,抵着自己后脑勺的是什么东西了。 言慈也知道,拿着那东西对着她的人是谁——是江渡,是昨天还轻声安抚着她说要保护她的江渡。 那个救世主一般出现的江渡。 言慈僵硬又机械地转过身,视线正中央是黑漆漆的洞口,再后面,是拿枪直指她眉心的江渡。 江渡说:“别逃。” 言慈回答他:“好。”就像是在回答一个最稀松平常的问题。 江渡把枪重新别回腰间,然后他伸手拉起言慈的手,垂着眼皮轻描淡写地替她拷上了那副程亮的手铐。 言慈只感受到那副手铐很冷很冷。 她没有再流泪,内心如荒坟死寂一片,错在她轻易信人,对一个随随便便出现给她一点甜头的人就充满信赖。 愚蠢是原罪。 江渡拷上她后转身走在最前头,把她丢给手下们押出去。 平时死气沉沉的小区,此刻热闹极了,单元门外围满好事的群众,以及循声而来的各路记者,交头接耳传递着各种小道消息。 “造孽,你知道言跛子的女儿么?” “咋?杀人的是她?” “可不是,平时我就觉得她不爱说话阴沉沉的,没想到还是有这么一天。” 记者们听到这些,就像是狼见肉一般,赶紧架着摄像机过去采访那些好事的大妈大爷,问长问短,问家庭环境、成绩好坏、三观人品。恨不得把言家的底儿都拉出来鞭尸。 言慈被押出去的时候,天光四现,很亮很亮,她低低垂着头不去听那些难堪的言语。押着她的警察也走得很快,赶紧就把她塞进了一辆警车中。 警车上,言慈两边坐着警察,她坐在中央,没有哭没有说话没有表情,像是一具被泡得发白的标本。 言慈额头的纱布开始溢红。 那是她企图逃跑时撞到窗上的。 江渡坐在前排,他视线一抬,就从后视镜里看见言慈脑袋上溢血的纱布。他张了张唇,想说点什么,但是没有开口。 倒是开车的刑警好事,问了一嘴,“江队,你认识这个嫌疑犯阿,我看她好像认识你。” 江渡皱着眉,有些不耐烦,“别他妈废话。” “害,真认识阿?” “不认识。” 江渡说这三个字的时候,收回了看后视镜的视线。 他说不认识自己。 言慈唇角挽出讥诮的笑容,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也是,认识不过一天,哪里算什么认识? 车内一片沉静。 好半晌后,沙哑女声弥漫在车厢中,言慈问了一个问题,“受害者是男的还是女的。” 不知道在问谁。 但是江渡没有说话的意思,他闭着眼,眉还是皱的。 回答言慈的坐在她左边的那个警察,“女的。” 警察狐疑地看她一眼,问这个问题仿佛像在说她不是杀人凶手似的。 言慈又问:“叫什么名字。” “周莱。” 言慈满是死寂的脸上终于有了反应。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莱怎么会死?谁会杀了周莱? 不过仅限片刻,言慈冷静下来,“除了我,还有其他嫌疑人吗?” 那警察回她,“没有了。” 没有了。 言慈在心里跟着念,她是唯一的嫌疑人。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爆发的沙哑女笑,在封闭的车厢内显得十分诡异。 左右两边警察被她笑得后背发麻,“你笑什么阿?” 言慈没有看任何一个人,“听说你们的窗户上被人贴了张人皮?”她维持着那种笑意,“凶手是在嘲笑你们无用么,所以这么大胆妄为?” “你!” 其中一名警察怒意上来,“你在哪里知道的?” 言慈说:“我说是我信吗。” 不可能。 江渡的声音插进来:“昨天那凶手已经归案。” 从言慈的角度,刚好能看见江渡的侧脸和那道疤,她问他:“你不信,那为什么周莱死了,你们说我是嫌疑人。” 左边警察实在忍不了了,吼道:“你狡辩这么多干嘛阿,尸体上提取到你的指纹了,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真是见多了你这种开头死鸭子嘴硬的嫌疑犯,到最后哭着求饶的比比皆是!” 指纹? 言慈指尖一颤。 她听后,竟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笑,浑身都笑得颤抖不止也停不下来,耳边传来警察威严的呵责,“神经病!” 江渡垂下眼睫,平静地说了四个字——“不要吼她。” 第40章 莲城警署,审讯室。 屋子正中央摆着张小桌子,朝西而放着,两边都摆着椅子。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其余的东西。 言慈戴着手铐的双手垂在身前,低着头,安安静静地等待。 有人开门。 江渡和另外一名负责记录的女警。 两人在言慈对面坐下,江渡把资料摊开放在桌上,以一种非常公式化的问题,开始提问:“死者周莱,是你的同班同学。” 言慈点头。 女警开始记录。 江渡接着问:“两人平时有什么恩怨?” 言慈抬头,面色有些惨白,“我和她单方面没有恩怨。”至于周莱对她有没有,她不太清楚。 江渡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昨天晚上8点到9点的时间,你人在哪里?” 那段时间,是法医推出的周莱死亡时间。 言慈手一动,没有说话。 单向透视玻璃外,副队张成带着目击证人指着言慈,“昨天你看到尾随死者周莱的女生,是不是她?” 目击者大妈仔细看了看,说:“就是她!因为她脑袋上包着纱布很扎眼,又很瘦,是她,我不会认错!” 张成点头,示意身边人带目击者出去。 人证、物证确凿,那录口供只是走一下简单的形式。 江渡的审讯还在继续。 “回答我,昨天晚上8点到9点的时间你在哪里?”他问。 言慈直直看着江渡眼睛,抿唇不语。 一边女警态度强势,直言道:“死者周莱所在小区虽然没有监控,但是已经有目击者声称见过你,你见过周莱吗?” “我见过。” 言慈很想撒谎,但是事实是,她见过。 江渡眸光一滞,“那你找她做什么?” 言慈看着桌面,轻声说:“她拍过我的不雅视频,我想让她删除。” 女警:“她没有删除,所以你恼羞成怒杀了她?” 言慈豁然看着那女警。 “不,我没有。”言慈摇头否认,“她没有答应我,我就独自离开了。” 女警没有理会她的否认,话锋一转,“周莱拍过你的什么视频?” 言慈心里一顿,注视着江渡,说:“裸丨体视频,还有我当众撒尿的视频。” 女警一怔,转头看江渡。 江渡按捺住深呼吸的欲望,发问:“所以,你和周莱间存在长期个人恩怨。” 言慈收回视线,没有回答,陷入沉思。 思绪回到昨日—— 江渡把她放到公寓门口,她上去待了一会,然后掐着三中放学的时间,独自搭车去了学校,尾随放学的周莱一路到她家。 周莱开门时,发现后面有人拍自己肩膀,转头看见是言慈。 周莱捂着胸口,“你他妈吓死我了,你跟着我干嘛?” 言慈说:“我想和你谈谈。” 周莱看她穿一身男装,嗤笑道:“你昨晚在那个帅哥家过的夜,怎么?你用身体去讨好他,让他保护你么?” 言慈双手握拳,置若罔闻。 周莱见她那表情,就有欺负人的念头,用手去摸言慈脑袋上的纱布,“你陪他睡了几次呀,让他这么心疼你?” “赔男人睡的不是你吗?”言慈静静说。 周莱的手顿住,“你听谁乱说。” “顾纯薇。”言慈说,“她说你陪老男人睡觉,每周末都是,六百一次,她用这个威胁你。” 周莱的脸色几乎是一下就不好看了。 好一会儿,周莱才呐呐说一句:“她答应过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只要我乖乖听她话帮她做事情!” 言慈很平静,“她骗你,所以我今天是来和你做一笔交易的。” 周莱对她将信将疑,“什么交易?” “我已经办转学手续了。”言慈说,“你删除手机里那些视频,也叫孙觅李冰她们一起删除,至于顾纯薇那里我会再想办法,你不用一直被她威胁。” 不得不说,周莱早已受够顾纯薇那作态。 但是周莱不肯相信言慈。 “言慈,你与其来游说我,何不直接去搞定顾纯薇。她的手机里那么多把柄秘密,你搞定了她,还怕搞不定我们其他人么?” 言慈一怔。 “你还是要帮她?” 周莱笑笑,“人要学会站边才有得活呀,不像被孤立的你,对吧?” 言慈和周莱对立站着良久。 两分钟过后,言慈点点头,“好,那我只有报警,你也看见昨天救我的人是警察,他会让你们所有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说完,转身离开。 周莱站在原地,思考着言慈的话。 言慈后悔找周莱,没有捞到一点好处反倒被羞辱一番。但是最致命的是,她不敢相信,周莱死亡时间就在她在的那区间。不巧的是,她还在周莱衣服上留下指纹。 一切证据都指向她。 谁杀了周莱? “就算沉默也没用,你最好实话实说。”江渡的声音把言慈思绪拉回来。 不论江渡怎么问,言慈回答的始终是那么几句,“我已经把所有我做的,都告诉了你,我只是找周莱让她删除视频,但是她没有删,我就离开了。” 江渡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看一眼女警:“你先出去。” 女警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离开了审讯室,玻璃另一方,副队一直观察着里面情况,嘴里嘟囔一句这个江渡搞什么。 江渡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凑近言慈,低声说:“你说实话,不然我没有办法帮你,你还不明白吗?” 江渡的脸离言慈很近,近到可以让江渡看清言慈眼底的泪花,她带着哭腔对江渡说:“我真的没有杀她,我也没有撒谎。” 那一刻,江渡就信了,信她说的每一句话。 “操。” 江渡骂一声把本子摔在桌上,大步跨出审讯室,对外面一群人说:“凶手不是她,再给我查,他妈的!” “可是江队,证据——” “没有可是。”江渡说。 有人告诉江渡,死者家属正在警署外面大闹,外面还围着一群记者,说为什么证据确凿的事实,半天却没个结果。 江渡置若罔闻,只是冷漠地开口:“让搜查官重返现场,别放过每一个角落,给我找出点有用的证据来!” 作者有话要说:胃病发了,痛得难受,明天见。晚安。 第41章 莲城,树德三中。 每天下午放学时,学校外街道颇热闹,小吃摊贩不少,也有许多接孩子的车辆来往不息。 视线所及,全是年轻的面孔,在冬季余晖里灿烂的笑着。 江渡想,年轻真好。 江渡的黑色SUV停在学校不远处的路边,他靠在车上单脚支着正在吸烟,姿态慵懒撩慢,时不时有路过的女学生会频频打量他,等江渡看过去时,那些女学生又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眼。 在江渡刚刚点燃第三根烟时,他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几名女学生结伴而出,江渡拦在几人身前,看着最中间的那个,“顾纯薇?”他笑笑,“和我聊两句?” 顾纯薇没料到江渡会找自己,只是对身边人说:“你们先走吧。” 几名女生面面相觑,还是离开了。 顾纯薇看着江渡,打量十秒,露出标准的甜笑。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江渡说:“车上说。” 顾纯薇怔住,不过还是跟上去了,她记得这个男人,尤其眉骨上的那道疤,是前天出现在KTV里救走言慈的人。 江渡直接打开驾驶座的坐进去。 一分钟后,副驾驶的门被顾纯薇拉开,她坐好后,看似轻松地撩了撩头发,转过头看江渡,“请说。” 江渡手里那根烟还没燃尽。 他把手搭出窗外,歪着脑袋看对上顾纯薇的视线,“看来周莱对你的死,并没有什么影响,刚才见你和同学也聊得挺开心的。” “......” 顾纯薇徐徐笑着说:“我为什么要被影响?” 江渡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子的心理素质非常好,好到都令他有些感慨。 江渡说:“因为我知道凶手不是言慈。” 言慈那小孩儿不可能拿刀杀人。 顾纯薇点头,“所以呢,难不成你怀疑是我吗?” 江渡看着顾纯薇眼睛,持续好一段时间,直到烟头燃尽烫到手了。 江渡说:“法医说,周莱死于高空坠亡。尸检结果已经出来,周莱的内脏全部破裂没有一处是完整的,鼻腔和外耳道全部溢满积血,头骨开放性裂开,案发现场全是周围全是喷射血状和脑浆,周莱的死相很惨。我们已经排除自杀的可能,阳台检验痕迹也表明,周莱是被人直接推下去的,她挣扎过,但是没有用。” 江渡说这些的时候,时刻观察着顾纯薇的表情。 顾纯薇始终淡笑着听,寻常人看不出她的表情有什么大变化,但是江渡不一样,他敏锐度和观察能力是寻常人的十倍。 江渡注意到,顾纯薇在听他描述周莱死状时,眼珠往右下方移了移,很快又移回来看着他,很短的一瞬间,但是他还是看到了。 江渡轻笑一声,说:“你紧张了。” 顾纯薇说:“别随便解读我的表情,你错了。” “是吗?”江渡撇了下嘴,“小姑娘,和我玩心理战术的话,你还太嫩了。” 第一次有人说她嫩。 顾纯薇的傲慢感浮上心头,她不屑,“你能有多厉害?也不见得。” 江渡不在意顾纯薇说的话,说:“我仅用两年半时间,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警察一路当上重案一队队长,你以为凭什么?小姑娘,你觉得我凭什么?” 顾纯薇没想过江渡大有来头。 这令她非常不舒服。 顾纯薇原本放松的双腿变得紧绷,她动了动,夹紧双腿。 江渡扫她一眼,“你更紧张了。” 顾纯薇收起了笑容,说:“抱歉,我对你的经历不感兴趣,我所受的教育告诉我,警察抓人讲究证据,如果你已经有确凿的证据就会直接把我抓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坐在车里和我聊人生。” 江渡对顾纯薇的猜想没有错,她不怕,她清理过现场。她具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她永远比警察快一步。 没想到,十七八岁的姑娘会有这种缜密到吓人的心思。 可是,兵不厌诈。 江渡沉默片刻,说:“如果我告诉你,搜查官在现场找到一根不属于周莱也不属于言慈的头发,你会怎么办?” 顾纯薇一怔,头发? 江渡接着说:“现在已经把头发送去进行DHN检验了,结果一出来,就能锁定下一位嫌疑人。” 顾纯薇的目光下垂,不由自主地去看自己的发尖儿。 等顾纯薇再次抬起头时,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憎恶,“你为什么要抓着我不放?既然嫌疑人到案,又有证据,直接结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好吗?” “不好。”江渡摇上车窗,外面嘈杂的声音消失。“我答应过那个小孩儿,我要保护她,所以我不会让她承冤入狱。” 顾纯薇抬手,摸着额角笑了。 江渡承认这小姑娘笑起来很好看,是绝大部分男人都会喜欢的清纯长相。 顾纯薇直勾勾地看着江渡,说:“你为什么要保护她?她给你什么好处了,我想她应该不会有钱来收买你,她陪你睡了么?” 江渡没想到她会这么揣摩,无声笑了笑,没有说话。 顾纯薇开始脱自己的衣服,脱掉校服外套,再一颗颗解白色衬衫的纽扣,直到完全解开,就那么对着江渡。 有句话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顾纯薇是美人,但是江渡不是个英雄,他只能算个莽夫。 江渡的目光始终在顾纯薇脸上,没有往下挪一分半点,用顾纯薇的话问她,“你所受的教育,就是随随便便在男人面前脱衣服吗?” 顾纯薇看着江渡,胸前一片凉意,“你宁肯要那种丑女也不肯要我么?还是说,你有什么特殊癖好?” 江渡没有转头,但是也没有去看春光。 “我对主动投怀送抱的没有兴趣,不管你这身体再嫩,还有言慈没有陪我睡,我愿意帮她纯粹是个人意愿。” 顾纯薇:“个人意愿?” 江渡说:“世上有黑暗就有正义,要是所有人都这围绕着你这样的作威作福,那言慈那种受害者谁来庇佑?” 顾纯薇听完,没有穿衣服,反倒是敞着身体往江渡凑去。她有些调戏的意味在里面,道:“你真的不要么?” 江渡可不是个正人君子,平日里给他投怀送抱的女人更不在少数。 但是江渡知道,什么人能碰,什么人不能碰。 江渡的手挪到车窗控键上,看着顾纯薇的脸说:“要不要你那边的窗户摇下来,让来往路人以及认识你的校友们,一起观赏观赏?” 顾纯薇一愣。 江渡又笑着说:“我是个喜欢分享的人。” 顾纯薇看来,眼前这个男人简直不懂风情,她盯着江渡说:“你是第二个这么对我的人。” 第一个,是盛南。 偏偏让她产生挫败感的两人,都是站在言慈那边的,他们两人指定有点问题。 顾纯薇开始穿衣服,穿好后直接拉开车门,下车时转过头对江渡说:“怀疑我?那就带证据来,没有的话就眼睁睁看着你要保护的人坐牢。” 江渡目送顾纯薇离开。 江渡没有着急驱车离开,掏出一支烟来抽,一边抽一边打电话,“搜查小组有没有新发现?” “没有。” 江渡叹一口气,“再查。” “江队......”电话那边的人欲言又止。 江渡皱眉,“有事就说。” “案发现场反复勘察也没有新的发现,您恐怕是保不住那个嫌疑人了。” 江渡沉默。 “江队?” 那边还在喊,江渡已经挂断了电话。 - 北雅医院,VIP病房。 盛南入院期间,一切事宜皆由陈白打理,陈白二十四小时不离身陪护,对盛南几乎有求必应,除了让他走这一条外。 盛南因跳窗逃跑,惹怒盛印,哪怕躺在病床上也逃不过盛印的一顿训斥。同时还加派人手守在病房周围,连病房里的两个窗户边都随时轮流换班站人。 盛南醒来看时,骂了声傻逼。 陈白立马凑过去问:“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盛南连眼皮都懒得抬,还是骂,“傻逼。”他吊着一条腿,还能往哪里跑。 陈白听第二遍时,才听到盛南在骂人,不过还是顺着盛南的话接,“是是是,我们都是傻逼,少爷您怎么开心怎么骂。” 这下,盛南连骂人都没有欲望了。 一整天下来,盛南只是象征性地吃几口饭,也不说话,也不玩手机,更不会有其他娱乐,只是躺着,一直沉睡,醒来的时候看看窗外,然后又睡了。 陈白怕小少爷无聊,在盛南晚上九点醒来那次时,主动打开电视,“少爷您看看电视解解闷儿。” 电视上,正在播放着本市新闻,女主持人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正在播报:“我市城南某小区发生一起恶劣杀人案件,死者为三中17岁女高中生,被人从高处推下。嫌疑人言某已经归案,警方还在进一步调查。” 盛南豁然就看了过去。 屏幕上,正在播放着言慈那日被捕的画面,她被两名警察押着从居民楼里走出来,脑袋上还包着带血纱布,面色惨白。 她受伤了。 言慈被押到警车里时,从人群中走过,那些人纷纷戳着脊梁骨议论她,然后骂她。 盛南心脏的跳动变得吃力,他用手捂着胸口,那里很疼。 “陈叔!” 少年的暴喝声在病房里响起。 陈白立马从电视机旁走到床边,问:“少少少爷?” 盛南极力控制情绪,压着嗓子说:“叫我爸来。” 陈白说:“盛总现在还在酒局上,可能过不来,他——” “叫盛印过来!”盛南暴怒着,打断陈白,“立马就叫盛印过来,我要见他,否则我就徒手打断这条腿!” 陈白吓到了。 盛南咬着牙重复:“立马,立马!” 作者有话要说:校园篇很快就结束了。 第42章 案发后第三日早晨,莲城警署接到一位投案自首的人,点名指姓要见江渡。 江渡忙于案子,青色胡茬没来得及打理,他拿着案件资料一边翻一边走到等候室,一眼就看见座椅中间的顾纯薇,她也正看着江渡,依旧美丽,但是神色少了很多骄纵多了几分憔悴无力。 对此,江渡表示惊讶。 江渡合上材料,椅在门框上看顾纯薇,“有何贵干?” 纯薇没有正面回答江渡的问题,只是说:“让我见言慈。” 江渡漠然,“恕难从命。” 顾纯薇站起来,走到江渡面前,说:“你让我见言慈一面,我立马投案自首,否则你就慢慢查找你想要的证据。” 江渡默默看着她。 顾纯薇如愿,隔着一扇玻璃见到了言慈,言慈身上穿着囚服,面色苍白,额上纱布已经泛出淡黄,她一看是顾纯薇立马就站起来想走,却被顾纯薇叫住。 “言慈。” 言慈重新坐下,说:“难不成看我这幅样子,你都还要来威胁我?” 顾纯薇说:“我来自首,换你自由。” 言慈豁然怔住。 言慈好半晌才吐出一句,“你杀了周莱?” “......” “为什么杀周莱?” “......” “你到底为什么杀了周莱。” 在言慈准备追问第四遍的时候,顾纯薇轻轻抬起下巴,唇角淡淡挽出一抹笑容来,她说:“因为周莱不听我话。” 言慈:“就因为这个?” 顾纯薇说:“那天放学,我看到你跟着周莱,于是我也跟上去。我躲在楼层拐角处偷听到你们的谈话,我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在你走后,我对周莱说做得好,但她仿佛不是很高兴也仿佛受够对我的言听计从。她居然开始抢我的手机想要删除关于她的把柄,我没想过杀她,但是她情绪变得过于激动,我们在推搡间,我失手把她从过道阳台上推了下去。” 然后,周莱死了。 言慈静静听完,然后把双手举起来,手腕上是银色的手铐。 言慈对顾纯薇说:“看见了么?它会属于你。” 顾纯薇的目光扫过手铐,没有意外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你不必洋洋得意,如果没有人帮你,我是不会坐在这里的。” 有人帮她?是谁。 言慈无论怎么想,都只能想到江渡一个人。 言慈抿抿唇,说:“是江渡么?” 顾纯薇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又或者顶着何种压力才会来自首,言慈不得而知,即便她非常好奇,顾纯薇也绝口不提。 谈话最后,顾纯薇挺直脊背起身,用那张美丽的脸低低睨着言慈,注视良久,扔下一句—— “生一张烂脸,却天生好运。” 那是言慈听顾纯薇说的最后一句话。 言慈目送顾纯薇离开,前脚刚走,后脚江渡就踩进来了 江渡大步走到玻璃面前,双手撑在台上看言慈,说:“小孩儿,你还好吧?” 言慈抬头,“我还好。” 江渡没有食言,江渡说到做到。 她没有信错人。 经过几日奔波劳累,江渡脸上有几分疲惫,但他和言慈说话时口吻轻松愉悦,“你放心,很快水落石出,你就能出来了。” “我没事我能坚持。” 言慈挤压已久的委屈难受,看见江渡时难免控制不住,到底是红了眼眶。 江渡安慰她,“别哭,最见不得你这小孩儿哭——” “江队!” 有人叫江渡。 “诶——” 江渡回头应一声,然后对言慈说:“放心,乖乖等我。”说完后大步流星地离开。 狱警带言慈回自己房间,路上看她在哭,倒忍不住唏嘘:“你知足吧小姑娘,要不是江队打过招呼让我们照拂照拂你,你指不定在这里被欺负成什么样呢?你不知道吧,老犯最喜欢欺压打骂新犯,但你看她们敢动你么?她们不敢。” 言慈抽两声:“是么?” “那可不。”狱警啧两声,“所以你就别矫情委屈拉,有啥好哭的,真凶落网水落石出,江队还这么护你知足吧小姑娘!” - 言慈被无罪释放那天,有很好的天光,暖阳满洒。 言慈被明晃晃的日光晃得睁不开眼来,抬手覆在额头虚挡着,看见爸妈正满脸激动地从远处朝自己跑过来。 “爸爸妈妈。” 张春燕跑在前头,冲上来一把拉住言慈的手,“妈妈的好女儿,委屈你了!” 言大国跛脚,不能说跑,只能说用他所能到的最快速度迈着腿,咬着牙冒着汗朝前奔着,朝自己心心念念受尽委屈的女儿。 爸妈脸都瘦了好大一圈,神色亦是憔悴。 言慈心中内疚,说:“对不起,是我害你们担心。” 爸妈抹着泪摇头说着没事,言慈舔了舔唇角,“妈,我想和你煮的南瓜汤了。” 在那里面被关着,连水喝起来都是苦的。 张春燕连连点头,“咱这就回去。” 一家三口互相搀扶着往外走,一名唇红齿白的小女孩跑过来,对着言慈喊:“姐姐,姐姐。” 言慈停住脚步,低头去看那小女孩,“你认识我么?” 小女孩约六七岁的模样,她重重点了下头,说:“姐姐你能不能跟我走一趟阿,有个哥哥说想要见你。” “什么哥哥?” 小女孩说:“就是一个很高很帅的哥哥。” 言慈甚至都不用在脑海里面想像,都能知道这小女孩儿说的是谁。 言慈拉着小女孩的手,慢慢蹲下去,还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小女孩儿追问:“姐姐,去不去呀?” “你帮我转告他——”言慈轻挽唇角,淡笑着,“我不见他,永远不。” 小女孩儿一愣,然后掉头跑走了。 等言慈再度站起来时,像是被人偷空力气似的疲乏。 言慈拢拢肩膀上的外套,呼气时一团白雾在面前散去,速度很快,就像是抓不住的过去也像是捕不到的未来。 “好累阿。”她叹。 父母只当她这几日身体劳累,于是催促快些回家。 再往外走,一眼就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UV。 江渡习惯性地单脚支地靠在车门上,他看见了言慈,一下就收脚站好,就像是一根笔直的桅杆。 “小孩儿!” 江渡抬手挥了挥,给言慈打招呼。 暖阳下,江渡的脸胖少了些冷锐,平添几分柔和,连眉骨上那道疤痕看起来都亲和了不少。 言慈挽着淡笑走向江渡。 江渡本想给这小孩儿一个拥抱,鼓励安慰她,没想到却被言慈抢先一步。他很高,言慈抱他时还要垫垫脚才能够到,下巴放在江渡的肩窝里。 言慈抱着江渡,说:“叔叔,谢谢你。” 叔叔?又是叔叔,明明他比她大不了多少的。 江渡哭笑不得,问:“你为什么叫我叔叔?” 言慈的声音是从江渡耳畔传来的,很轻很清,她说:“因为你叫我小孩儿。” 江渡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 江渡能够肯定的是,他这一生后悔的事情不少,后悔读书时期没能更努力,后悔年少时的叛逆,后悔伤过不少女孩的心。 但是江渡肯定不会后悔的是,他选择那天晚上重返原地,救下了这个叫他叔叔的小孩儿。 二十米开外,马路转角处停着一辆宽敞保姆车。 后座车门是打开的,能看见少年右腿还打着石膏,他静静坐在那里唇色有些苍白,从他的角度看去,正正好好能看见瘦削少女扑进年轻男人的怀里。 不用旁人说,光是他自己都能感受到两人的亲密。 陈白坐在副驾的位置,他转过头对少年说:“少爷,要不咱们还是回去把,您这样没意义对不对,况且腿伤未不宜奔波劳累的。” 少年置若罔闻。 盛南始终静默看着相拥的二人,好半晌后,他问一句,“那男人是谁?” 陈白说:“是个刑警大队长,是圈里的新贵红人,势头很好。” 盛南连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已经紧紧握成拳,掌心里全是冷冷水光。 “叫什么名字?” 陈白:“他叫江渡。” 江渡。 他默默在心中念这个名字。 “大哥哥!” 小女孩从远处啪嗒啪嗒地跑来,小红裙子摆荡开。 盛南用双手把右腿提起,吃力地将身体转个方向,使自己能面朝开着的车门这边,他伸手去接跑过来的小女孩,“那姐姐怎么说。” 小女孩睁着黑溜溜的双眼,努力思考。 盛南握着小女孩的手,“告诉哥哥,那姐姐说什么了。” 小女孩还在想。 明明不过三十秒的思考时间,却令盛南度日如年,分秒穿过空气,穿过经脉,穿过血液,独独穿不过他的心脏。 胸口一阵堵得慌。 “我想起来拉!”小女孩说。 盛南黑眸一亮,却听见小女孩一字一句缓慢地陈诉—— “那个姐姐让我告诉你......她不见你,还说永远不。” 那一瞬间,盛南觉得自己身体很奇怪,像是所有血液都一下子回流到心脏,四肢发麻,他只落下个骨血冰凉的下场。 小女孩晃了晃盛南的手,天真地问道:“哥哥,永远是什么意思阿?” 永远。 不过十二笔就能写完的字眼,怎么这么折磨人。 远处,两人相拥的画面很刺眼,刺得盛南浑身不适,他用手捂住胸口唇色开始泛出惨白,“陈叔,我不行了。” 不行了是什么意思? 陈白脸色一变几乎也跟着失去血色,他一边大声叫司机开车,一边问:“少爷你没事吧,少爷!” 盛南不能形容那种感觉,很难受也很窒息。 他虚弱无力地靠在那里,喘着,大口呼吸着,艰难地说:“她说她不见我,永远不,我一下就觉得我不行了。” 第43章 言慈重新回到学校重拾学业,在爸妈的建议下,她最终没有转学,现在学校里没有人再欺负她,顶多顶多在背后说上两句,也生怕她听见似的。 顾纯薇杀人的案件,在三中掀起轩然大波,校园暴力的小群体更是在瞬间土崩瓦解。 没人会想到,那个笑容甜美学习优秀得尽众人宠爱的校花,最终因过失杀人罪人入狱七年,赔了不少钱,这辈子也算完了。 至于困扰言慈多时的不雅视频,也神秘地在一夜间全部消失,甚至当初欺负她的霸凌者们,挨个挨个儿给她道歉,并且把主动呈上手机给言慈检查。 言慈没有看她们的手机,只是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不会忘记你们对我做的事,你们无需道歉,因为我不会原谅。” 值得一提的是,盛南再没有出现过,听说是转校了,又听说是出国留学去了。 言慈记得那个浑身骄矜清冷的少年,但是却很少时候会想起他,偶尔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座位时会发呆,看着墨水时也会发呆。 有人问言慈,你不是和盛南关系最好么,他去哪儿了? 言慈低着头,沉默了。 她不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 高考那天,雨下的很大,江渡开车送她,给她买了菠萝包和热牛奶,嘱咐她一定要审题仔细别粗心。 言慈应着好,撑伞下车。 言慈发挥稳定,成绩出来的那天,全家都捧着部手机紧张地看着查询网站。 第一眼看到成绩的是言大国,他一个大男人,哇的叫一声,然后就哭了。 ——698. 那一年,清华的录取分数线是680。 言慈捂着嘴没哭出来,看屏幕的视线渐渐模糊,她哽咽着说:“爸妈,我能上清华,我一定能上。” 录取通知书到家的那天,言慈正在图书馆里买书,爸妈在家捧着通知书兴奋地打电话通知亲朋说要请客吃饭。 言慈抱着几本新买的漫画书,发现自家门口全是人,家门是开着的,记者们举着摄像头正在采访爸妈,爸妈一脸的骄傲。 言慈在莲城知名度不算低,毕竟上次被误认为嫌疑人抓走的事闹得挺大。 言慈拨开人群进家门,记者们都还没反应过来是言慈,直到言慈回到家问爸妈怎么回事。 张春燕赶紧当着镜头把通知书递给言慈,顺嘴说道:“隔壁吴阿姨听说你考上清华了,赶紧跑过来道喜,人可好不是。” 所谓的隔壁吴阿姨此刻就贴着爸妈站着,喜气洋洋对镜头笑,言慈接过通知书,不咸不淡地扫那吴阿姨一眼,笑了笑,“吴阿姨是挺热情,上次我被抓的时候对着镜头说我坏话时,比这时更热情呢。” 吴阿姨笑容碎在脸上。 言慈收回视线,拿着通知书挤开人群,爸妈在后面问她去哪里,记者们也看着言慈准备作采访。 言慈用手挡着镜头,“采访我爸妈就够了,我还有事。” 言慈挤出去,后面传来爸爸的生意,“闺女,你去哪儿!” “找江渡!”言慈扬了扬手里的通知书,示意要把好消息告诉江渡,“爸,你给江渡打个电话,让江渡下楼等我。” 言慈跑远,人声吵杂被甩在身后。 去找江渡的路上,言慈陷入很深层次的思考,她觉得自己变了,不再那么懦弱,不再那么受得了委屈,她会反击了,她不会再沉默不语了。 这些,是江渡教她的。 这些,也是记忆深处那个少年教她的。 江渡等在路边,看见公交车上走下来的少女。 “叔叔!” 言慈站在马路对面,朝江渡扬着手里的通知书,高声喊着,“我-真-的-考-上-了!” 人行道指示灯转为绿灯,言慈抬脚朝江渡奔去。 不知为何,江渡唇角温溺笑意渐渐停住,然后破碎,最后转变为不可抑制的惶恐和紧张。 “言慈!” 言慈看到江渡那么紧张的喊自己,耳边却呼啸传来风声,以及一辆飞快朝自己的驶来的车辆。 嘭—— 言慈和手里的通知书高高跃在空中,脱离地面。 最后的画面,是江渡飞快朝自己奔来的身影以及模糊能看到那辆车的司机,很熟悉的一张脸。 眼皮很重,世界渐渐沦进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校园篇写完了,接下来以都市情节展开,篇幅不长。 第44章 七年 2020/07/02 - 那天窗外阴雨绵绵言慈睡得正香时,手机和门铃同时就响了。 是同一个人,言慈的责编莫妮卡,她的声音从手机里听筒中传来,那种近乎于河东狮吼的咆哮。 “阿言你他妈给老娘开门!!!” 言慈对此司空见惯,她掐掉电话,虚眯着双眼起身下床,踩在地上的双腿白皙又修长像是一掐就能断似的。 言慈光脚踩在木质地板上走出去,地板不凉。 一拉开门,就是莫妮卡那张苦大仇深的脸,莫妮卡将近四十烫着大波浪,明明是很有韵味的一个女人,可是每次看见言慈,就味道全失。 莫妮卡伸手点了点言慈乱糟糟的黑发,说:“你还他妈在睡,你知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非得要我上门请你?” 言慈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说:“什么日子?” “我的天!”莫妮卡恨不得撕碎言慈,“你的签售会是今天阿,你不可能让粉丝们一直等你吧,只剩下一个小时多一点了。” 哦对,签售会。 言慈点点头,什么,签售会? 言慈这才抬头看莫妮卡,“不是明天?今天1号阿。” 莫妮卡嘴角抽了抽,“今天7月2号,如果你不抓紧时间,我不介意通知你心爱的粉丝们,你因为赖床而错过和他们的约会。” 言慈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我马上收拾。” 半小时后,言慈收拾好和莫妮卡下楼。 电梯里,镜中的言慈窥不见以往半分镜子,如今的她有着精致又不浮夸的五官,带着点娇媚,看人时总会给人一种波光流转的灵动。一身淡黄收腰长裙,显得腰身盈盈不堪一握,整个人看上去舒服极了。 不得不承认,她很美且不到且不大众,更不是单纯的网红脸。 并且没有人怀疑她这张脸的真实性,七年前在整容医院拆纱布的时候,主刀医生的原话是,你这张脸很完美,唯一的缺点,就是太真实,找不出痕迹来。 莫妮卡哪哪都好,人好能力强,就是不会开车。 言慈从停车场开出前年用全款买的白色宝马,莫妮卡坐在副驾驶还在不停地碎碎念,“幸好你是大神粉丝基数庞大,不然就凭你这常年拖稿连签售会都不上心的尿性,都不知道凉到哪座山去了。” 言慈听着训,打着方向盘转弯。 雨天,视线有限,雨刮器卖力地工作着。 言慈以安全范围内的最快速度赶到会展中心,还是比开场时间晚了半小时,粉丝们等得怨声载道,主持人着急得赶紧让后台催人。 所有的怨气都在言慈出现那刻,烟消云散。 这是言慈第一次办签售会,没有人见过她真人什么样子,在她出场那一刻下面粉丝们就沸腾了。 “我家太太也太好看了叭呜呜~~” “神!仙!颜!” “绝了,画风深得我心长相也深得我心(p≧w≦q)” 言慈在主持人对面的沙发上落座,低声说句抱歉,然后和粉丝们挥手打了打招呼,签售会算是正式开始。 慕名而来的粉丝非常多,长长队伍从台前排到会展中心的门口。 言慈一本本签着名,和粉丝们握手道谢,中途还有狂热男粉非要索吻的被中心保安强制带离的。 那场签售会持续了整七个小时。 结束时,天色已黑。 言慈揉着签名到发酸的手,起身走到后台找莫妮卡,莫妮卡正帮她拿着包,终于不是那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了。 “阿言不错阿,你刚才都爬上微博热搜了,我就说你要是肯出镜一定会火上更火,你之前还不信!” 言慈笑笑,“饿了。” 莫妮卡上来挽着她,说:“漫画社专门为你准备了个人庆功宴,就等着你呢,我们现在过去吧。” 外面的雨势小了许多。 莫妮卡搓着手,转头对言慈说:“听说咱们公司大老板回国了,今天刚回,社里人说帅得离经叛道。” 离经叛道? 言慈对莫妮卡的措词哭笑不得,落在方向盘上的手很是白皙,“大老板也和咱们没关系。” 那倒是,漫画行只是HK财团很小的一条产业链。 和莫妮卡话家常的时间过得很快,言慈很快把车停在一家高档酒楼外,她下车把钥匙丢给泊车小弟,说句劳烦后就莫妮卡进了酒楼。 包厢里满座的人,社长、副社长、已经多位责编和漫画手都在,交谈得热火朝天,言慈推门进去的时候,除了几位社里老前辈或高层,其余人都主动起身给言慈打招呼。 言慈随性,把包挂在椅背上说:“客气什么,都坐。” 莫妮卡造作地哎一声,落座时扬声故意说道:“不好意思噢,我们家阿言太火了呢,所以才让大家久等了!”顿了一秒,莫妮卡故意看向坐在对面的苏苏和她的编辑老宋,“老宋,你家苏苏还没开过签售会应该不太知道哦。” 苏苏是言慈前辈,更早签约在漫画社,言慈刚签约时格外看不起言慈,背地里挖苦酸话得不少,还说过什么言慈一辈子都不会火的话。她的编辑老宋更不是好东西,好几次以权谋私,故意把言慈推荐位瓜分给苏苏。 可惜,就算这样,苏苏也火不过言慈。 言慈挽唇,视线淡扫过对面面色难看的两人,淡笑着不语。 苏苏沉不住气,端一杯酒欲起身时,被责编老宋拉住,小声提醒她,“你干什么,社长他们都在呢!” “老宋,你误会了。”苏苏露出笑容,拨开老宋的手,“我只不过想敬大神一杯酒,沾沾喜气,希望我早日也能红透半个漫画圈呀。” 话说得这么恭维,老宋不好再拦。 苏苏绕过大桌一圈人,走到言慈面前,举着那杯红酒,“我敬你呀,阿言。” 别误会,可不是因为关系亲密叫她阿言,而是单纯的笔名就是阿言。 出于礼貌,言慈同样端起一杯斟好的红酒,刚起身,苏苏就故意倾斜酒杯作势要淋在言慈裙子上。 言慈早有准备,迅速地后退一步。 那酒没沾到裙子,还是淋到白色高跟鞋面上了。 很是醒目。 众人诧异。 苏苏则捂着唇,故作惊讶地道歉:“不好意思呀阿言,我不是故意的,不过像阿言这样的大神肯定不会和我这种小粉红计较的拉,对吧?” 言慈挽唇。 副社长瞧着社长脸色,起来为言慈出声:“苏苏你别闹阿。” 嗒—— 言慈不轻不重地搁下酒杯,对苏苏笑着说:“我这人从不接受道歉,你帮我把鞋擦干净就行了。” 擦鞋? 苏苏觉得这女人在做梦,居然妄想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蹲下去给她擦鞋。也配?! 苏苏同样放下酒杯,说:“我又不是故意的,干嘛这么计较,难道这点度量都没有吗?” “没有哦。”言慈尾音轻佻,主动把打湿的那只脚伸出去,“擦干净,否则这件事没完。” 苏苏皱了眉。 莫妮卡在一旁捏了把汗,整个社里的人都知道,阿言这人——从不受委屈,哪怕是一分半点,她都不受。 果然,下一秒言慈轻笑出声,手指在酒杯的杯沿上轻轻敲了敲,“你应该听过,我不接受道歉,也不受任何委屈,有仇必报,恩怨必了。” 苏苏当然听过,但是苏苏不信邪。 但凡苏苏听得进去一分半点,也不会做出这样把自己逼到进退维谷的地步。 安静诡异,气氛静默。 在场十几号人,没有人出声打破僵局,言慈呢,只是好整以暇地伸着脚等待,等待苏苏弯腰给自己擦鞋。 苏苏久久不肯妥协,甚至向老宋投去求助的眼神。 老宋护短,又向社长投去目光。 言慈当然懂他们的意思,又笑了:“苏苏,你该不会以为社长会站在你这边吧?我一个月给社里带来的收益,是你努力一年都望尘莫及的,社长凭什么帮你说话?” 社长没有帮苏苏,而是低头装作听不见喝着酒。 苏苏红了眼,尝到孤立无援的滋味。 把人逼成这样,大家都以为言慈会说句算了,但是言慈伸出去的脚迟迟没有收回,大家都知道,她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苏苏一向骄傲得像只花孔雀,这次算是栽大了,她蹲下去的时候对言慈说:“你最好能一直火,别让我逮到你小辫子。” 言慈看着苏苏替自己擦鞋的动作,满意地挽唇,说:“我会的。” 苏苏胡乱擦两下,赶紧回到自己座位。 言慈没有再深究,转身拉开包厢的门。 莫妮卡一愣,追到包厢外走道里拉住言慈,“去哪儿,不吃阿?” 言慈回过身,“我去洗手间,我这么饿肯定要吃。” “吓死我了。”莫妮卡松口气,“我陪你,走吧。” 两人上完洗手间出来,莫妮卡忍不住问:“你说过你以前其实胆子挺小的,谁给你这么大的影响,现在这脾气可不小。” 言慈笑笑没说话。 莫妮卡又说:“你是真的火,阿言,社里上下都让你三分,但是你不要太过分了,哪天你不行了,有的是人想在你头上踩两脚。” 言慈还是只是笑。 两人快要经过电梯时,电梯门正打开,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就那么撞进言慈视线里,是他,一定是他。 莲城就那么大,他回来的话,一定会遇见。 只是言慈没想过,会这么快。 言慈猛地顿住脚步,浑身僵在那里。 男人侧脸矜贵清俊,昂贵的手工黑色西装被他穿在身上禁欲又高冷,笔挺的西装裤带着疏离感。他完全褪去青涩,眉眼深邃,浑身上下着一股上位者的魄力。 言慈印证了自己多年来的猜想——他果然是穿西装最好看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晚安~ 第45章 “阿言?”莫妮卡在叫她。 言慈杵在那里,眸光憾住,怔怔地看着那男人迈着长腿走出电梯,漫不经心地转头把目光投过来。 四目相撞,黑眸薄凉。 一个震惊,一个冷漠。 她记得他; 他却认不出她了。 他身后跟着助理,恭敬地说:“盛总,孙社长就在您左手边第二个包厢里。” 那男人冷冷收回视线,转身进了漫画社的那间包厢里。 言慈脚上一软,身体发虚朝旁边倒去,莫妮卡尖叫着来扶她。 言慈靠在墙上,用手捂着眼睛,指缝里渗出晶莹的泪水来,她哽咽着对莫妮卡说:“他把我变成这样的。” “阿言你在说什么?”莫妮卡问。 “是他。”言慈声音悲恸,“是他教会我不要受委屈......他回来了。” 莫妮卡将她扶好,始终没听明白,误以为言慈说的是刚才跟在男人身后的小助理,“那人看起来一般般阿。” 言慈放下手,双眼通红的,她摇头否认然后说:“我要先回去了,莫妮卡,我不行。” 莫妮卡:“可是.....今天是你的庆功宴。” 言慈忍不住泪意,十指发着颤,她转头看莫妮卡,“我如果再看到他,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莫妮卡从没见过这样的言慈。 这样脆弱、无助、惶恐。 至于么,莫妮卡心想,那男人看上去属实不怎么样。 言慈擦干眼泪,深深呼吸两口后,走过去拉开包厢的门。她走进去,直接去自己的座位拿包,没有看任何人,孙社长的声音响起:“言慈你正好回来拉,快来敬酒,盛总今天刚回国肯赏脸你的庆功宴实在是你的幸运!” 一开始就该注意到,主位为什么空着的。此时,男人慵懒地坐在主位上,指间有烟,还没点燃,孙社长殷勤地拿着打火机凑上去,一边点烟一边看言慈:“你干嘛呢,阿言你还不快过来!” 盛总亲临,何其殊荣。 言慈已经拿起自己的包,没有看那男人,只是低头说:“抱歉孙社长,我身体不适,我要先回去了。” 在场皆怔,闹哪出? 有人察觉到言慈神色不对,苏苏第一个站起来,阿一声:“阿言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呢,难不成大老板亲自到场你倒还不愉快了?” “不敢。” 言慈低低说一声,转身就想走。 呵。 低磁男音从后方传来,不屑又冷漠。 是他,是他的声音,时隔七年再次听到时,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感几乎将言慈吞噬,后背密密麻麻地爬满细小颗粒。 言慈一下就走不动道了,双脚生在原地。 男人声线沉冷,“孙社长手底下的人都这么大腕儿?” 孙社长面色一僵,飞快地丢了打火机离坐,小跑到言慈面前直接拉住她,低声说:“社里你得罪谁都没关系,你真的不能得罪这位!”说着就想把言慈拉到男人面前问好。 言慈甩开孙社长的手,偏过半边白皙的脸,说:“我是画画的,不是陪酒的,所以我没有陪老板酒的义务。” 那声音不高不低,正好整个包厢都能听见。 完了,她一定完了,所有人都在想。 男人懒懒掀起眼皮,看向那道背影。 “过来。”他说。 言慈鼻间酸意涌动,面上还是维持着波澜不惊,她转过身,都不敢正眼看那男人,只是说:“盛总,抱歉。” 男人薄唇轻挽,没有生气,只是重复:“我让你过来。” 孙社长赶紧从后面推着言慈,绕过大圆桌,殷勤地把言慈直接推到男人座边。 两人间距离不过半米。 周遭充盈着淡淡烟草味,没有年少时的薄荷香,他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以前他可不抽。 “她就是《归路》的作者?”他问。 “是,是她。”孙社长说。 《归路》是言慈正在网上连载漫画,自连载起霸占各个榜单,人气高居不下。主要讲述的是校园暴力,一个肥胖丑陋的少女在学校里欺负,通过自身努力进行反击的励志故事。 男人在吞云吐雾间打量着站在面前的女人,视线深邃地从头看到脚,好半晌后低声问一句,“经历过么?” 言慈一怔。 他指什么,哦,校园暴力。 靠他这么近,言慈几乎说不出话来,酝酿半天才故作镇定地吐出一句,“不讨论私人事情,如果您想我敬酒的话,那我敬你。” 言慈直接拿起桌上斟好的红酒,也不看男人,直接一饮而尽。 喝完后把被子搁在桌上,问:“我能走了么?” 他轻佻地笑,“不能。” “你到底要怎么样!” 毫无预兆的,言慈就那么扬声吼了出来,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像在看一个神经病。她莫名其妙对大老板吼什么? 苏苏首当其冲站出来:“你别以为你红就可以为所欲为阿,那可是盛总,是公司大老板,就算你再红封杀你也是随随便便的一件事!” 老宋欣慰点头,对,说得对。红有什么了不起。 当事人盛南也是觉得冤,不过是想多问两句关于漫画的事情,怎么就把这位知名漫画家给惹闹了。 盛南黑眸深沉,看着言慈,“你哪来的这么大脾气?” 言慈自知失控,也明白自己心底对他是有怨气的。 她怨他失信于她。 言慈低垂着眼睫,稳住声调,“酒也喝了,我不愿意闲聊,盛总大人有大量不至于和我死较劲。” 盛南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是说不上来。 他看着面前的女人,好半晌,还是抬手示意她请便,多得是想往他身上靠的女人,这种倒是少见。 得到允肯,言慈转头就走。 正准备出门的时候,莫妮卡拉住她,问:“阿言,你喝酒了不能开车的。” 言慈没有回头,只是说:“我会叫代驾。” 所有人目送言慈离开,孙社长们急忙对男人下好话,让他别动怒,说什么是年轻人不懂事,她平时肯定不是这样的。 苏苏倒是殷切,端着酒主动走到男人身边,面露崇拜爱慕:“盛总,您别和她见识我,敬你一杯您消消气。” 话音刚落,男人已经起身,身姿挺拔修长,他眉眼寡淡地婉拒:“你们继续,我请。” 他直接离开,助理赶紧追上去。 泊车小弟帮言慈把车开到路边。 言慈在手机上叫了代驾,然后站在酒店大门边等着,雨停了,地面上全是湿漉漉的,还有带着湿意冷风吹过。 不远处停着辆黑色宾利。 他的助理突然出现在眼前,对言慈说:“小姐,我们总裁请你上车。” 言慈眼皮都没动一下,“我拒绝。” 助理态度非常坚持,“阿言小姐,请你上车。” 那阵仗,她非上不可。 言慈是真的不想面对那男人。 可是鬼迷心窍般的,犹豫半晌好,言慈还是挪步朝那辆黑色宾利走过去,助理替她来开车门。 男人姿态慵懒地靠在后座,宽敞的空间能支撑他长腿随意交叠,他转头看着言慈,示意她上车。 言慈坐上去。 等助理关上车门后,言慈开门见山说:“盛总还有什么事情?” 他投过来的目光中有审视,更多的是意味深长。 看了一会,盛南低声问:“你貌似对我有很重的敌意。” 敌意? 可不止这么两字简单。 言慈目视前方没有看他,“不敢。” 他又问:“你用这种态度对我,就不怕我动怒封杀你?” 言慈冷笑一声,抬着下巴转过头看那张英俊的脸,本想说点什么,可是四目相对时,她突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言慈想去拉车门,发现车门是反锁住的,她诧异地再次回过头:“你这是几个意思?” 男人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有趣的猎物,他笑笑:“我不过是有几个简单的问题想问你,今天的庆功宴我也是为你而来的。” “为什么?” 言慈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那动作像极了某人。 男人眸色渐沉,他说:“你漫画里的内容和我一个相识故人的经历很像。” 言慈冷笑,“比如?” “比如被关在女厕、裤子上被倒上红墨水,再比如被人殴打拍下视频。”他一下连举了好几个例子。 所有内容都非常像,只是漫画中没有一个像他这样的角色出现,只有一个警察的正面角色帮助女主。 言慈挽唇,偏着头看男人,出言尽是嘲讽:“遭受校园暴力的人那么多,我所画的不过也是烂大街的梗,毫不稀奇,盛总何必大惊小怪?” “是么?” 他低笑着,“你可不是因为画烂梗这么火的。” 言慈唇角还是挂着讥诮,“我当是盛总为何而来,原因真令人有些啼笑皆非,如果没别的事情,盛总请放我下车。” 下一秒,言慈就被男人擒住了下巴。 “阿——” 疼得她低呼出声,男人已经覆身过来,将她笼罩着以一种压迫性十足的嗓音对她说:“在我好好对你说话时,你最好态度好点,我耐性非常不好。” 他变了。 换作从前,他不会如此粗鲁地对待一个女性。 言慈疼得咬唇,她企图挣扎,却发现除开加剧疼痛外没有任何作用。男人压着她,眉眼低垂地看她,“问你什么答什么,能不能听明白?” 她狠狠回瞪他。 盛南钳住她,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然后一字一句问:“认不认识一个叫言慈的女人?” 他居然在找她。 时隔七年,从他嘴里重新听到自己名字时,只觉得可笑不已,她和他冷锐眼神对视,慢吞吞地重重说:“不-认-识-” “不可能。”盛南认为她在撒谎,“你的漫画女主角,简直是以她为原型画的。” 第46章 两人姿势暧昧,气氛却剑拔弩张。 盛南用手指攉住言慈下巴,轻而易举就能将她的肌肤捏成青白色,但是身下的言慈却仰着头看着男人笑了,“盛总,您在说笑呢,像您这样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怎么会认识像我漫画女主一样卑微如狗的女人呢?” 狗? 那笑容里,满是挑衅。 男人手上力道加重,恨不得将她捏碎似的,声线直直降下去三度,“你在侮辱谁?我警告你,最好和我实话实说,否则我不敢保证你能不能健全地走出这辆车。” “我说了阿——”言慈忍着痛意,“我不认识盛总你要找的人,盛总也不可能认识那样的人。” 没等盛南再度开口,言慈倒先发制人:“我真怕您一个不留神就把我下巴的假体给捏坏了,我这张脸很贵的,盛总。” “是么?” 他跟着笑,然后垂眸和她的目光维持在同一水平线,“我赔得起。” 盛南还是捏着她不放,力道却松了些,言慈知道他不可能是怜惜她,最多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的手指很凉,比寻常人凉上许多。 上方,男人的低沉嗓音再次响起,“不说是么?” 说什么? 说她就是言慈,不可能。 哪怕是一秒钟,言慈都没有过承认的念头,她整个人被他罩在身下钳得动弹不得,“盛总,世上难免有巧合,如果是你误会我,你会不会因此给我道歉?” “我不会误会你。” 他比她更笃定,语气狂妄又散漫,“你知不知道,你漫画里女主家的筒子楼,都和我认识的那位一模一样。” 言慈从没想过他回国后会找她。 “所以——”他拖着尾音又逼近些,两人距离不过咫尺,“告诉我,她在哪里?” 饶是再不敏锐的人,也能捕捉到此时这男人眼底有着迫切。 “哈哈哈哈哈——” 言慈察觉到这份迫切,不由得失笑出声,笑声漫在车厢中有些刺耳。 下巴的力道又加重了,他问:“你笑什么?” 言慈实话实说:“盛总这么紧张的人,怎么就会找不到呢?倘若真的关心,也不会时隔七年后在别人嘴里想法设法探消息。” 这次,男人却笑了。 阴郁笑声背后,是一双湛湛深深的黑眸,他盯着言慈的脸徐徐道:“你怎么知道我和那位七年没见?” 言慈一怔,脑中一白。 那一刻,她只能想到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句话。 正当言慈准备说点什么来圆场时,男人却意外地松开了她,然后坐回去掏出一方手帕来细细擦着手指,嫌她脏? 言慈看他这举动,顿时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 擦完后,他转过头重新打量着言慈,“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还是不肯说的话,就自己承担所有得罪我的后果。” 说完,男人示意司机打开车门,让她选择。 言慈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手直接攀上车门上准备开门,“我恐怕要让盛总您失望了。”一边打开车门一边说,“对了纠正一下您,刚才一系列的冲突都是您无缘无故来得罪我,不是我来得罪您。” 言慈潇洒下车,关车门的动作非常用力,奈何豪车有缓冲系统,没能让言慈的愤怒发挥出来。 盛南目送她的背影离开,然后凛然冷笑出声,“很好。” 助理和司机都不约而同打了个寒噤,要知道,盛总这笑容和这口吻说话的话,从来没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天气微冷,言慈下车被风一吹,那几分酒意都醒了不少。 这是她第二次喝酒。 第一次是在十七岁那个噩梦的晚上。 鬼使神差的,言慈掏小费支走刚骑代步车赶到的代价,自己掏出宝马车钥匙上了车。 点火起步; 一气呵成。 嘭—— 撞击声很是刺耳,尤其是在下过雨后的黑夜里。 宾利后座的男人本就心烦意燥,此刻被扰得蹙眉问:“怎么回事?” 助理急忙下车查看。 十秒后,助理告诉男人,“盛总,是刚才那位阿言小姐,她开车直接撞上来了,车尾被撞了个大坑。” 盛南:“?” 他的车停着没动,她直接撞上来了? 接下来的一幕印证了盛南的猜想。 他刚刚摇下车窗,旁边缓缓驶来一辆白色宝马,车头也有受损,更惹目的是驾驶座上那女人对他露着贝齿笑得温柔,“不好意思盛总,这才叫得罪。” 盛南:“......” 都没等他说点什么,白色宝马绝尘而去,速度起码七十迈,心情是自由自在。 一通骚操作,可谓是人间稀奇。 助理冒一身冷汗站在男人车窗前,看着男人抬指扯松了领带,散漫地笑着说:“很好,好多年没有敢这样惹我了。” 助理咽一口唾沫,“盛总......” “给孙社长打电话。”他说。 孙社长正喝到一半,突然接到老板助理的电话,立马起身跑到包厢外去接电话,接完后情绪难辨,回到包厢里只是拍着苏苏的肩膀说,“你丫头有福气了。” 苏苏一脸疑惑,“怎么回事。” 苏苏怎么会想到,那通大老板打给孙社长的电话中,大老板可赏了她大大的甜头,对话如下—— “孙社长。” “盛盛盛总,我在呢。” “那个叫苏苏的,和阿言小姐是死对头么?” “阿......是倒是。” “喔,那扶她。” 一个扶字,孙社长立马就懂了什么意思,正准备说好时,听筒里再度传来大老板的声音,“明天起,下架她所有漫画的资源,切断所有推荐。” 她,哪个她? 孙社长还是问了出来:“苏苏吗?”刚才不是才说了要扶吗? “不是。”男音冷漠,“另外一个。” 孙社长心里咯噔一下,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一定是得罪大老板了,现在好了,大老板亲自发话了! - 可能是喝酒的缘故,那晚上言慈睡得很香,一梦天明,然而接踵而来的是各种坏消息和麻烦。 在刷新过无数遍后,言慈终于确定,不是网站出问题了,而是她的所有作品都被莫名其妙地下架了。 连搜都搜不到,整个百度都搜不到。 原本属于她的那些榜单推荐位,全部都变成了苏苏的作品,她像是被完全替代了一般。 言慈拨打莫妮卡的电话,莫妮卡病了不太愿意说话,说得也只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没有半分有效的消息。 网上炸锅了,粉丝们疯狂猜测,自己喜爱的太太遭遇了什么? 无奈,言慈只好亲自动身去漫画社一探究竟。 漫画社里一如既往,忙碌的编辑们和穿梭在社里的工作人员们。 言慈的到来,是在意料之中的。 起身迎她的,还是苏苏的编辑老宋,端着杯刚泡好的茉莉花茶优哉游哉地走到言慈面前,装腔作势地说:“害,阿言你总听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把,让你平时做人呢收敛些,现在倒好,一夜间你就跌落神坛啦?滋味儿不好受吧?” 呵呵。 言慈心中冷笑,没有理会老宋的冷嘲热讽,直接走去推开了社长办公室。里面已经有人,苏苏坐在里面正聊得欢快。 孙社长面色僵了僵,还是笑着打了招呼,“诶,阿言来了。” “这不是从不受委屈的阿言大神么?”苏苏站起来,走到言慈身边围着她走上一圈,落井下石的功夫深得老宋真传,“你家莫妮卡都被你气病了,你说你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大老板,现在好拉,你在漫画圈里没得混了,赶紧转行吧。'' 言慈面色如常,心中在想,她早该猜到是那男人的动作,否则谁还能有随随便便全网封杀她的本事。 “阿言......”孙社长欲言又止。 言慈抬手,打断孙社长,“社长你不必劝我,我定要找他讨个说法。” 孙社长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说出了口:“阿言我不是要劝你,而是要和你提出解约.....也是大老板的意思。” 言慈一愣。 苏苏在旁边得意笑着,“哎呀,昨个儿那副趾高气昂的气势哪里去了?现在傲不起来了是么,被大老板封杀你只好退出这行,那你又会点别的什么呢?” 一直没有理会苏苏的言慈,此刻缓慢转头看着苏苏,“不劳你费心,不是我想炫耀什么,你以为从清华毕业的我就只会画画吗?” 是的,她不提,都快让人忘了她有着很漂亮的履历。 苏苏顿时像吃了苍蝇似的膈应。 言慈又道:“倒是你,可好好抓紧这次机会,别拿着所有推荐位的资源结果还是像烂泥一样扶不起来。” 说完,直接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口,言慈又停下没有回身只是说:“把解约合同寄到我公寓就行,一到我马上签。” 她不喜欢给别人带来麻烦。 冤有头,债有主。 直到她离开许久,苏苏还在原地气得跳脚,“社长你看她——不知道傲什么傲,都被封杀了还不得了的样子,好气人阿!” 孙社长摇头叹气,“行了,你得了好就别卖乖了。” 言慈驱车一路疾驰,直到停在面前的摩天大厦前面,大厦醒目巍峨,HK的招牌更是在阳光下散着光辉。 就在前台,言慈就被拦住。 前台小姐露出公式化的八颗牙微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抱歉哦,没有预约是见不到盛总的,您可以提前预约。” “我现在就要见她。” 言慈不肯走,前台也不肯放行。 与此同时,一行队伍颇有阵仗地出现在视线里,为首的男人西装革履气质不凡,眉眼间尽是薄凉冷锐,他长腿迈得快,后面十几号人努力地跟上他的步伐。 第47章 盛南没有给她任何机会,哪怕助理在耳边提醒说:“盛总,有人在后边叫你。” “你听错了。”男人声线没有起伏非常平静。 言慈被甩在人群后方,站在原地,手脚有些僵硬,她咬着牙看着那道远去的高大背影。 “盛南。” 这一声,是言慈哆嗦着唇有些狼狈叫出来的。她不能确定他有没有听见,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没有回头。 适可而止吧? 他变了,你也变了,就此收手你们不应该再有交点。 他变得冷漠又没有轮廓,而你变得骄纵又受不得半点委屈。 那一刻,言慈甚至有个奇怪的念头,要是他不回来多好,那她依旧是被捧在神坛的阿言,没有人会找那个死在过去的丑陋言慈。 但是他回来了。 就那么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 满腔血沫味儿蔓延,牙根是咬了又咬。 现在,怎么办。 他回来了。 他要找那个丑逼。 他要撕开你所有过往窥探窥探。 * 那天,言慈在他公司楼下等了整整一天。 暮色降临,大雨倾盆。 办公室里,一道挺拔身影立于落地窗前,黑眸凝视着大雨将整座城市倾盆,他问, “她还没走?” 助理说,“没有,需要赶她么?” 盛夏大雨无情,办公室里却寂然一片。 安静好一会儿,才又听见他轻声问一句,“查到没有,那女人和我要找的人是什么关系?” 又是安静。 助理踌躇半晌,说:“不瞒您说,可能是老爷那边的人动了手脚,几乎查不到任何关于您要找的人的一点信息。” “废物。” 盛南闭眼,面色冷漠。 助理叫温明,也是一年轻高壮小伙儿,被这么一训,硬是搞得他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再度睁眼,仍是窗外铺天的雨幕,他缓慢地说:“哪怕这座城就这么大,但要完全抹去一个人的痕迹,又是谈何容易。” “您说得对,但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别讲。” 气氛顿僵至冰点。 可能是觉得自己待人太过苛刻,盛南微叹,转过身走到休息区的沙发坐下后说:“你说。” 温明说:“老爷又给你安排相亲了,这一次是名媛宋小姐。” 是的,又。 盛南手执茶杯,刚好送到唇边又停下了,“我对女人有多恶劣,他不知道么?” “老爷说。”温明如实讲,“老爷说总有女人喜欢你这一款,不管你再怎么折腾,他总有法子往你身边送女人。” 三年前温哥华,盛南顶替老盛总,继位接手HK财团起,温明就在盛南身边做事了,要说了解,那他可能是公司上下最了解眼前这位的人了;这位人冷话少,做事比老盛总更雷厉风行,起初高层里还有不服的,过一段时日后,便再也听不到风风雨雨了。 至于女人,那是真的态度恶劣,尤其见不得那种矫揉造作白莲皮绿茶馅儿的。多年来,温明已经数不清,亲眼见过盛南冷漠厌恶地甩开多少美人了。 有一次酒局上,一混血美女见盛总有几分醉意,便铆足力气往盛总怀里面贴,刚贴上去都还没热乎,就被盛总提溜着领子甩开了,甩得混血美女脑门磕桌角撞好一个大包出来,而他家盛总呢,也只是淡笑着说了句抱歉失手。 “不去。” 盛南的声音拉回温明思绪,见盛南喝口茶后慢悠悠地说,“转告老爷子,他那么热衷于相亲不如自己去,说不准还能体验下老来得子的喜悦。” 温明:“......” 他知道盛南是怨老爷的,至于原因,得是陈年旧事了。 - 暮色由深蓝转为浓重的黑,混着雨水倾倒得比什么都快。 言慈站在HK大厦门口,等过又等,最后干脆冒雨顶着包小跑到停车场门口的小亭子下等着,他总要下班,总要回家。 那辆黑色宾利慕尚打着车灯朝出口徐徐而来。 言慈几乎忘记自己穿的是裙子和高跟鞋,她冲进雨中,雨水迷进眼让她看不清,但她知道宾利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 突然冒出来的女人,令温言心里一紧,赶紧踩了刹车,“盛总,好像是昨天晚上那位阿言小姐。” 阿言。 他反复在心中咀嚼这名字,言? 宾利慕尚的车头几乎贴着女人膝盖停下的。 要不是这大雨,定能看见言慈此刻脑门上是一头的细汗,她绕到后座,双手趴在车窗上用力敲着,车窗里是男人矜贵又寡情的一张侧脸。 言慈几乎在赌他会不会开门。 在盛南的余光里,女人情绪激动,不知怎的,他就想到年少时自己在大雨中追着母亲车跑的场景。 “盛总,继续走还是......?” 犹豫近十秒,盛南身体一动往里面挪位置,然后顺手打开车门,除开雨势声外就是女人戛然而止的声音。 “盛南——” 言慈拍打的动作顿在空中,她还以为他会直接走掉。 盛南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对视一番,相望两无言。 那一瞬间言慈感觉非常奇怪,她居然能在震耳欲聋的雷声里听见自己心跳声,清清楚楚的,听见心跳逐渐加速,在他平静的目光里渐渐失控。 “有话说?” 打破沉默的还是盛南。 言慈回过神,喉间哽一下,然后说:“我有。” 盛南长腿交叠着,姿态慵懒地看着她,抬手一个动作示意她上车,目光不明不暗也难辨情绪。 从开车门到关车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灌得车里满是寒风,温明从后视镜里察觉到男人似皱微皱的眉头,立马拿伞下车,在后备箱里拿出准备好的羊绒毯替男人盖在双腿上,并嘱咐,“盛总,您当心。” 言慈浑身湿漉漉的,头发滴水,她却怔怔地看着男人腿上盖着的那条毛毯,不由自主地问:“你腿怎么回事?” 那口吻,自然得像是问相识多年的旧人。 重新坐回驾驶座的温明正好听到,主动对言慈解释,“盛总年少时期腿脚受过重伤,痊愈后一到雨天就会疼痛难耐。” 年少时期? 她怎么不记得他受过伤。 耳边倏地响起男人冷漠的声线,“温明,开你的车。” 温明自知多嘴,回过身发动引擎启动车辆。 盛南看向言慈的视线里,总有些耐人寻味,发现言慈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腿,“你貌似很关心我?” 言慈心中咯噔一下,没有做声。 静默半晌后,言慈重新看向盛南说:“至于我为什么会找你,你应该知道,我觉得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讲道理。” “讲道理?” 盛南冷嗤一声,闲适又随意地睨着她,“你昨晚撞我车蓄意得罪我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和我讲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我昨晚做梦都梦到你们给我留言,我错了(跪键盘...) 第48章 “盛先生,你这种人不像是会公报私仇的类型。” 像是听见什么好笑是事,男人薄唇轻挽,不疾不徐地替自己点燃一根香烟,车窗摇下一条缝来透气。 “我哪种?人不都一样么。” 言慈一怔,那一刻像是回流到多年前的午后教室。 下一刻,男人吞云吐雾地看着她,声线平静,“人就是人,也只是人,寻常人都有的私心和报复欲,我也有。” 【人就是人,也只是人。】 【人都一样。】 完美地和记忆中的少年声线重合在一起,言慈眼睫轻颤,她怔怔看着面前这男人,发现他也在打量自己。 对视间隙,言慈仿佛能从朦胧烟雾中,得以窥见往昔少年。 现在她大势已去,只能朝他低头,“盛先生,我愿意赔偿你车辆的修理费用,只希望你能收回成命。” 盛南几乎不能分辨这女人是真的蠢还是装蠢。 他手伸出窗外,抖落一截烟灰又收回来落在薄唇边,“我要的不是那点微不足道的修理费。” 他要找那个丑逼。 她知道。 言慈看了眼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心平气和地和他讲道理,“盛先生,我真的不认识您要找的人,如果我真知道,我又何必和您作对刻意隐瞒呢?” “所以——”盛南靠回座上,没拿烟的那只手轻轻摩挲着腿上毛毯,“你昨天说出的七年,完全是巧合么? “盛先生。”言慈放低自己的声音,模样看上去狼狈又卑微,“那只是我的胡言乱语,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吧。” 为了让爸妈过的轻松舒坦些,她早就不让爸妈摆摊送外卖了,所有开销都是她在承担,如果从此被封杀,那她能活,但是一定没有那么轻松了。她不想爸妈跟着自己遭罪,爸妈吃过的苦已经够多了。 盛南没有任何买账的意思,只是眯眸浅笑道,“我绝非良善之人,为达目的也会不折手段。” “盛南,别这样。” 黑眸凝望着她,“你叫我什么?” 其实,重逢来言慈叫过好几次他的名字,但是独独这一次,那感觉生生让盛南脑海里不停跳动那张熟悉的脸。 言慈收声停下,然后重新组织语言准备开口时,车厢里却猛地响起一声低呼,一个急刹震得言慈直接整个人都朝前面摔去。 豪车就是宽敞,她直接摔在了落脚的空处中,眼前的咫尺是男人带着疏离感的笔挺西装裤。 盛南将烟丢进雨中,“怎么回事?” 温明双手把着方向盘,大气连连,瞪大眼睛去看前方路面上躺着的电瓶车和人,他颤抖着声音,“我我我......我撞到人了!” 言慈攀着座椅起身,发现男人已经掀开腿上毛毯准备下车,顺势对她说道,“替我撑伞。” 言慈指了指自己,叫她? 盛南无声地看她一眼,表示回答。 言慈冒雨下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把黑色雨伞,撑好伞替男人拉开车门等待,那模样,俨然一个规矩老实的小秘书。 两人一同到车前查看情况,回过神的温明也赶紧下了车。 电瓶车轮子还在雨中打着转儿,一个黄色的美团外卖箱子很醒目,身穿黄色美团工作服的年轻男人此刻正倒在地上,病痛般地呻丨吟叫疼。 替男人撑伞时,言慈真实发现,他比少年时又高了些,哪怕她穿着高跟鞋也要努力伸直手臂才能够得到。 七年前,她也替他撑过伞,拿都拿不稳伞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 眼下,也是一样的,盛南怀疑她都要和伞一起被风吹跑了,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喊一声,“温明。” 温明眼疾手快地过来接过伞。 一把伞打不到三个人,言慈自觉地退到雨中,反正她都已经湿透了,再淋一淋也没什么关系。 盛南走到那人旁边,缓身单膝蹲下去,声线融进雨中,“先生,能不能起来?能起来我送你去医院,不能起来我就叫120。” “开车不长眼阿。” 那男人原本是面朝下趴着的,嚎一嗓子后吃力缓慢地翻了个面,脸朝三人这边缓慢地转了过来。 言慈一下就看清了地上的男人脸。 “阿——” 言慈尖叫一声,身体记忆被唤醒,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她恐惧地开始后退,直到双腿撞上引擎盖,整个人无力地跌倒在地上。 其余三人都同时看向她。 尤其地上那人,十分疑惑地盯着突然发疯的言慈,“小姐你没事吧?被撞的好像是我吧,你吓成这样干什么?” “不要,不要——” 言慈持续爆发出尖叫,恐惧的程度肉眼可见,她跌坐在地上沾得满身污水,可是那男人一看她,她就觉得要疯了,下一秒竟然直接往宾利的车底钻了去。 “许漾?” 盛南薄唇轻抿,缓缓喊出两个字。 地上那人顺势抬头,在铺天盖地的雨势中,看清楚了黑伞下男人的脸,多年前的死对头一身昂贵西装依旧满脸清冷孤默,此刻正无声地看着他。 许漾没想过还能见到盛南。 七年前两人同班显不出差距,现在呢,一个是千亿上市公司的执行总裁,一个却是要在雨天讨口饭吃的外卖员。 许漾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回来了阿?” 盛南没有询问他的伤势,下一个问题就是,“她呢?” 言慈么? 还在找那个丑逼呢。 许漾那笑容令人非常不适,他露着变得微黄的牙齿,雨水打进嘴里混着一些血沫星子又冒出来, “你猜她怎么样了?” 盛南薄唇渐渐绷成一条直线,带出一股子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看许漾时,有些居高临下的俯望感,“别告诉我没人知道她的去向。” 此时,言慈整个人已经彻底钻到宾利彻底下,蜷缩着像是某种弱小生物,不停颤抖,又冷又怕,那感觉要让她疯了,像是一下把她打回原形带到多年前的可怕夜晚。 那个他失约的夜晚。 他说会跟在她身后的夜晚。 许漾没有回答盛南,反而扫一眼近处的豪车宾利,笑着问:“被你这么贵的车撞一撞,不知道你要赔我多少钱?” 霍地一下,男人伸手揪住许漾的黄色衣领,“要不要我直接撞死你,再和你父母谈高额赔偿?” 许漾又吐一口血沫,在流到男人指骨上之前,松了手。 盛南掏出手帕来擦手,淡淡地:“看来你也不知道她在那里,问了也是白问。我帮你叫救护车,后续会有专人来处理。” 许漾还是躺着不动,躺在地上,冷雨拍打在脸上,“盛南,你可真是一点没变阿,真的。” 盛南忽视他,转头看了眼温明,“不用担心。” 温明重重点头,“感谢盛总!”他刚才吓死了几乎以为自己摊上人命了,还好车速不快。 盛南把手帕放进西装外套里,顺势起身转步朝车头方向走去,温明举着伞跟了上去。 盛南再度蹲下去,不过这次是对着车头,他用手撑着湿漉漉的车头,探头看见瑟缩着车底部中间的言慈,“你怎么回事?” 言慈没有作声,视线还是看着躺在地上的许漾,整个身体不停发抖,她永远无法忘记那天—— 她拿着通知书,满脸欢欣地奔向江渡,下一秒,在江渡的喊声中,她被撞飞到三米之外。 在沦陷进黑暗中的前一秒,除开江渡飞快朝自己奔过来的身影,就只看见那辆车的司机,正从方向盘上缓慢地抬起脸,那是一张年轻又熟悉的脸庞,分明是许漾,他满意地看着被撞得满脸是血的言慈,渐渐朝她露出诡谲又阴森的笑容。 被撞的那一瞬间是感受不到疼痛的,只有无尽麻木,麻木过后才能感受到缓慢渗透进四肢百骸的疼痛感,牵动每一根痛觉神经,几乎将她撕碎。 言慈还是不能完全丢下过去,如果能,就不会在此刻变得这么脆弱无助,光是看见许漾就能令她陷进无边恐惧。 盛南注意到她在看谁,挪动身体替她挡住视线后问,“你认识地上那个人么?” 言慈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在发抖,好像她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发抖这一件而已。 鬼使神差的,盛南轻易分辨出她不是冷,而是单纯出于恐惧,出于一种内心深处的恐惧感。 “阿言小姐?”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他的人近在眼前。 放在七年前,言慈会毫不犹豫地拉住他的手寻求庇护,但是放在现在,她只能冷静自持地选择独自抗下所有。 她不能,她也不敢。 第49章 对于眼前的情形,盛南很难用言语来形容——车底女人瑟缩颤抖,他蹲在车头探脸去看的模样,像是一个猎者。 “你先出来。” 有什么事情可以好好说,完全不必这样。 污水打湿言慈原本雪白的及踝裙,粘在肌肤上,像是她的湿发粘在脸颊上一样紧紧巴巴,她喘息着, “我不出来。” 不论盛南说什么,她都不出来。 局面僵持,接近半小时。 直到救护车在雨中驶来,拉走地上咿呀呻唤的许漾,言慈才显得没那么紧张,她问,“他走了么?” 盛南维持着单膝蹲在车头的姿势,探一张英俊的脸去看她,“他已经走了,你出来吧。” 言慈又狼狈地开始往外面爬。 刚露出个湿漉漉的脑袋,言慈就顿觉胸口一窒,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攀在雨地里的手指更是用力抓着,纤瘦骨节间有一层灰白色。 那位置,刚好在男人手边。 见状,单膝蹲着的盛南往后退一步,伸手直接将言慈整个人从车底提了出来,力道足得惊人。 不得不说,现在的言慈可没有半分美女模样,她狼狈地喘着,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 “阿言小姐?” 他在叫她,但是言慈直接越过男人走到车辆后座去拿自己的包,她动作又慌又急,翻包时钥匙口红等小物件全部掉了出来,半天,才摸到自己的手机。 盛南立在车头,眼神平静地看着她。 言慈拨通电话,一只手举着电话放在耳边,另一只手死死揪住自己的衣领。 那边很快接通,传来的是熟悉男低音, “言言。” 言慈憋半晌的泪立马就哗啦冒出来,她带着哭音求助般:“怎么办,我看见那个人了......” 那边沉默一秒,“微信给我定位,我马上过来。” 言慈挂掉电话,哆嗦着手指点开微信发送定位,刚发完,一道阴影当头罩过来,周遭迅速被淡淡烟草味包围。 “你认识刚那人么?”盛南问。 一看就认识,还不是简简单单的认识。 言慈努力平复自己情绪,连连深呼吸好几口,面前的男人目光专注地打量她,但是分不清她脸上的是泪还是雨水,只能看见她的眼眶越来越红。 “不认识。”言慈声音变得有些哑,她抬头对上那双黑眸,“盛先生,我有二级心理创伤疾病,不能受刺激。就这样。” 说的云淡风轻,和十分钟前的她完全不一样。 言慈弯腰去捡钥匙串和口红,起身时,看见温明一脸担忧地对男人开口,“盛总您先上车吧,待会您的腿会很疼的。” 不用待会,现在已经很疼了。 不过是靠着超于常人的忍耐力抢强忍着,面上看不出端倪罢了。 “无妨。”男人淡声道一句。 言慈置身在雨中,被淋得睁不开眼,她把东西胡乱塞进包里对他说:“盛先生,您先走吧,我等我朋友过来接我。” 可把一个女人丢在雨中太不绅士了。 他站在黑伞下,眸色难辨,“先上车吧,这雨很大。” 滴—— 鸣笛声响起在几米开外。 循声望去,黑色路虎停在路边,驾驶座走下来的男人手里撑一把透明大伞,很高,往这边迈的步子很大。 “言言。” 那人唤一句,然后直接略过盛南和温明,直接将伞举过女人头顶挡得严严实实的。 擦肩而过的瞬间,盛南偏头,视线落到来人脸上。 很熟悉的一张侧脸,眉骨一道陈年老疤极惹目,盛南一时想不起在那里见过这男人,但是他能肯定自己一定见过。 来人很自然地接过言慈手中的包,看她浑身湿透狼狈的模样忍不住苛责,“你怎么搞成这样?” “江渡,我——” 她呐呐着,然后伸手拽住江渡衣角,“那人刚才就在我眼前。” 江渡把伞递给言慈,一边脱自己的外套,一边说:“他吃不了你,别怕,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江渡。 盛南默默看着两人,总觉得这画面在哪里见过。很快,脑中闪过一幕——七年前,莲城警署外,和言慈抱在一起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他几乎没什么变化,轮廓更冷锐,浑身透着一股子干练。 “言慈?!” 盛南黑眸一震,条件反射去拉住正牵着江渡衣角的那只手。 被他连名带姓叫出姓名的时候,言慈每一根神经都是麻木的,她的手被他攥在掌中,整个人被一把扯到黑伞下。 江渡拧了眉,外套都还没有盖到言慈肩膀上,悬在空中,“这位先生,请你松手。” 盛南充耳不闻,只是扣着言慈手腕,逼近她, “他叫你言言,别人叫你阿言,嗯?” 完了。 有人在言慈脑中丢下炸弹。 她想要抽手发现怎么也抽不掉,但是她也没有回答盛南的打算,只能偏头看着江渡,满眼求救。 江渡眉骨一挑,他将黑色外套甩到言慈肩膀上,然后用手轻拉住言慈另外一只手,“她不认识你,你松开她。” “不认识?” 这三个字,是男人从齿缝间跳出来的。 他眸光欲裂,对她的逼问更是声声入魂,“言慈,不认识我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心怀怒意?不认识我为什么在车上时要关心我的腿?七年前,你说永远不见我,七年后就算我见到你你也要装不认识?” 温明从没见过如此失控的老板。 记忆中的老板永远冷静自持,人前高高在上,人后也孤默孑然一身,不会像现在这样,揪着一个姑娘家的手问得不死不休。 言慈有一种被扒光皮见天光的感觉。 “我不是什么言慈!松开!” 她开始挣扎,低吼道。 在力量这方面,男人与女人的力量是悬殊的,她当然不可能挣脱他强有力的桎梏。 江渡不一样,江渡也是男人。 他大步一迈,迈到男人跟前,直接死死一把牵住男人手腕,平静说:“你这样会弄疼她,明白?” 江渡一直把她当小孩儿来疼。 一听会弄疼她,盛南心中凉下去的同时,还是不情愿地松手,可是却没有半分放言慈走的意思。 “全脸整容是不是?” 他不由自主就想起昨晚在车上,他捏她下巴,她自嘲说有假体的画面。别告诉他,全脸整容是为了躲他。 他怎么担得起! 言慈偏头避开那样的目光,看一眼被握得发红的手腕,声音混进雨水里,“抱歉盛先生,我真不是你要找的人。” “江渡,我们走。” 她拉住男人的胳膊,转身。 “你敢!” 身后传来男人的低喝声,不能就这么放她走。 正上前欲走,一股剧烈疼痛像藤蔓般缠住男人的腿,他刚迈一步,就疼得满头大汗地单膝跪在雨地中,一声脆响。 第50章 膝骨重重撞地—— 那声音撞进言慈耳中。 与此同时,温明担忧惊呼着,那刹那她顿住脚步想要回头,江渡没有给她这个机会,长臂一伸,攀住她的肩膀强势地带人走,拉开车门,直接就把人塞到副驾驶里面。 江渡关上车门。 言慈浑身冷意,抱着双手缓慢抬头,视线穿过透明的挡风玻璃看过去——男人单膝跪地,雨水打湿昂贵的西装裤,一只手撑在湿洼的地面,指骨沾污,他很疼,疼得哪怕是极力隐忍也能从那张俊脸上读出疼痛来。 他抬着脸,视线对着她。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相会,意味深长。 江渡上车点火,一脚踩下油门车身猛地就轰出去很远,他拧着眉,语气颇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嘴, “是他么?” 言慈闭了闭眼,嗓音哑的,“是他。” 江渡在言慈身边七年时间,也知道言慈心中始终有段白月光,是她少女时期唯一的救赎。每当讲起那个男人的时候,她的眼里情绪非常复杂,有光、有失望、也有怨恨。 那一次,言慈酒醉,她趴在他怀里呜呜哭着,嘴巴里喊的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她问他:“你说他为什么没有出现,没有跟在我身后?” 他没有来,但是我来了。 江渡没有那么说出口,只是沉默着,默默听她哭,任凭她把眼泪抹满他整个胸前衣料。 “还爱么?” 爱? 其实,言慈从来分不清对盛南是什么感觉,他是高高在上的救赎,是可望不可及一般的存在。当然,她也从不敢去轻易揣测,盛南对她,是怜悯还是施舍难得的善心,毕竟她不敢奢望那样的人对自己有情意。 ...... 暴雨中,盛南腿骨剧痛难耐,在黑色路虎消失在视线里许久,他都还维持着那个姿势跪在雨地里许久。 温明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您的腿受不得寒凉,受不得!” 盛南额间暴出几根明显的青筋,他咬紧腮帮,从齿缝间挤出四个字,“扶我起来。” 死不了人。 区区这点,算什么痛。 温明用没举伞的那只手去扶,用好大一番力气,才把老板从地上扶到后座上,在老板收腿到车里时,温明清楚能看见,豆大般的汗珠儿从他额头上滚落。 一定很疼吧。 ...... 言慈洗完澡后,换一身米色居家服从浴室走出来,细白脖颈上搭一根毛巾,吹到半干的头发带着湿意软趴趴搭在腰间。 往客厅走。 江渡穿灰色线衫黑裤子,坐在白色沙发上闲散地靠着,一条腿屈着,一条腿伸着,指间的烟明明灭灭的燃着,他吸得很大口,深深的,就两三口一根香烟就已经见底了。 他视线落在言慈脸上,“好点儿?” 言慈没回答这问题,走到沙发侧翼上坐下,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似的,人也看上去懒洋洋的,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毛巾擦着头发, “他回来干什么?” “他爱你。” 男人最懂男人。 江渡完全能读懂那男人眼神里的东西。 言慈擦头发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偏头去看江渡,“你在开玩笑。” 江渡弯着唇笑,笑容里却没有笑意,他只是盯着她,“你看我像是在和你开玩笑么?” 言慈注意到香烟快要烧到江渡的手,提醒他,“烟。” 言慈公寓里常备烟灰缸,她不抽,但是江渡会来看她,好几次满屋子找不到烟灰缸后,言慈就记得备上了。 江渡掸掉落在指间的烟灰,然后将烟头摁灭在玻璃钢中,紧跟着又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摸出一根来咬在唇间,拿起打火机用手拢在唇边歪着头准备点烟。 “江渡,别抽了,你今天怎么回事。” 啪嗒—— 江渡把银色火机扔到茶几上,声音很响。 言慈一怔。 她朝江渡那边挪着点,隔着沙发扶手把手伸过去轻轻拉住江渡线衫衣袖, “你是不是在生我气?” 江渡摘下唇间香烟扔到桌上,反问一句,“那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这样?” “......” 江渡脸凑过来,表情严肃时连眉骨上那道疤都是冷的,他说:“言言,我只希望你一直清楚一件事情——七年来,是我一直守在你身边,不是别人。” 言慈眼睫轻颤。 江渡收回视线,起身用手捞起沙发上的外套,离开朝门口走去。 门打开,再被关上。 室内一片寂然。 言慈一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想,就那么坐着维持很久很久。 ...... 那晚,言慈失眠,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滴—— 有微信消息跳进来。 言慈打开床头灯,暖黄灯光泄在白皙却有些憔悴的脸庞上,她摸起手机一看,是莫妮卡的一条微信。 【阿言,对不起阿,我也是没有办法。】 言慈打出一个,【?】 她放下手机,手机没有再响,自然莫妮卡也没有再回复消息。 五分钟后,门铃在漆黑夜里响起。 刚刚回消息时,言慈瞥一眼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了,这个点她实在是想不出谁还会来找她? 言慈掀被下床,赤脚往外走。 身上穿着一件儿裸色露肩吊带,两边细细的肩带搭在精致肩窝上,天鹅颈很好看,下半身穿裹身黑裙,右边独特开叉设计到腿弯的位置,露出那截小腿很是纤瘦白皙。 她身后打开门。 霍地一下—— 扑面而来是浓郁的洋酒味,和独属于男人的强烈气息,在短时间里飞快地钻进鼻息里。 言慈被一把抱住。 突如其来的拥抱,逼得言慈身体一转后背直直靠在墙上,那人抱着他,还不忘伸手一把将门推去撞上。 客厅里并没有开灯,只从卧室里传出一丝微弱暖黄灯光,一缕像是电筒光似的照在地板上。 言慈看不清人,惊吓不已,本能的尖叫, “阿——” 叫到一半,一只微凉的手覆到唇上堵住。 与此同时,耳边轻微磨过薄凉,低沉声线带着醉意和慵懒响起,“是我,是我......” 是他。 黑暗里,言慈倏地睁大眼睛。 他的手从她唇上滑落,一直滑到她的腰间,缓慢又恶意地一寸一寸收紧,直到整个人都被他卷进怀里。 “放开我。” 她的声音在颤抖,两只手用力地抵在男人坚实胸口,怎么也推不开。 男人一声低笑。 浓黑里,显得诱人又傲慢。 他喷着温热在她耳边,低低问:“演戏好玩么?” 演戏么。 那可挺好玩。 言慈不愿意废话,一心想挣脱。 他不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一手紧固她的腰身,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强迫她听他说话。 “既然被我发现了,还想往哪逃?” 言慈觉得他真是醉了,“盛先生,如果你——” “叫我盛南。”他打断她。 他还是很喜欢打断别人说话,这点可是一点没变。 言慈叹着气,后背全是墙壁的凉意,“如果你想谈,请你清醒的情况下再来找我谈,行吗?” “言慈——”他声音有些哑,可能是喝酒的缘故,“我很清醒。要是我真醉就睡觉了,而不是上赶着犯贱来找你。” 她终于知道,莫妮卡为什么道歉了。 他是从莫妮卡那儿问到她的公寓地址。 盛南自嘲地低笑,她也说过永不见他,甚至演戏装作从未认识过他。他看起来像是个沦为人臣的笑话。 “盛南,”她冷静道,“要么你松开我好好谈,要么等我挣脱后立马赶你走。” “你挣不开我。”他很笃定。 但是在下一秒,可能出于真的会怕她撵人,他还是缓缓抽身松开,但是落在她腰间的那只手还是贴着的。 言慈拨开他的手,低头从他臂弯里钻出来走去开灯。 灯一开,满目光亮。 言慈站在开关旁,脚边有只青瓷大花瓶,去看还杵在玄关的男人,他单手撑在墙上,带着酒意的眉眼少了几分凉意,多出几分柔和。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言慈目光下移,从脸上转到腿上,“你腿好点没?” “担心我?” 盛南勾着唇角笑了笑,抬脚朝言慈走过去,步履沉稳,长腿笔直又修长地迈着。 看样子是没事了。 见他要靠近,言慈脚尖一转,走到主沙发中央坐下, “那你腿到底怎么回事。” 他跟着走过来,不太愿意提及似的,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一句,“腿有旧疾,遇寒必疼。” 最疼的时候,下不了床。 言慈很想继续追问到底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但是理智遏制住她的想法,她沉默了,不再多嘴。 他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里面穿着量身定制的白色西装,白色,很容易就会让人回忆起当年满脸孤默的白衣少年,永远高高在上,也永远纤尘不染。 盛南看起来有些热,扯歪领带,解开袖口,把两边衬衫衣袖都挽一截上去,露出来的肌肤不像脸一样白,反而是健康的小麦色,散发着雄性荷尔蒙。 整个人看上去不羁又傲慢。 言慈慢慢开口,“你变了许多。” 盛南转头看她时,黑眸沉寂一片,好半晌,才问一句, “你舍得承认了?” 承认她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丑逼么。 是的。 她认又如何呢。 言慈的指轻轻捻着腿上裙子布料,唇角若有若无的笑,“你好像很希望再见到当年那个不堪的言慈。” “......” 他从没有用这种词语联想过她,从来没有。 “为什么说不见我?” 言慈觉得他一直在问问题,她保证这是最后一个,“因为不想了。” “不想见我?” “是的。” 第51章 在七年的时间中,盛南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画面,但是千种万种,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一种。 明明要找的人就近在咫尺,距离感却格外强烈,犹如隔着一条永远也无法跨过的天堑。 两人沉默。 他从西装外套中摸出烟盒来,打开,低头从中咬出盒角的一只香烟,点火时英俊的脸庞被映得明明灭灭,黑眸沉淀。 “为什么?” 言慈冷静地看着吸烟的男人,“我不会再回答你任何问题。” 他的烟吸得很快,一口就是好大一截,靠回沙发上仰头吐了口烟雾,隔着一片朦胧看她,“我不想和你变成这样。” 哪样? 言慈唇角讥诮地弯起,无声不语。 烟灰带着火星烧到指骨间,他才坐起身体去弹烟灰,手伸过去,发现茶几上摆着的烟灰缸里还有烟灰。 手猛地顿住了。 他的视线幽幽,声线沉下去,“那个江渡经常过来么?” 言慈正往双开门冰箱走,听到江渡的名字,没回头,淡定又从容地从冰箱里面拿出一瓶冰水,走到茶几前,放到他面前。 “有助于醒酒。” 他的手依旧悬在空中,在那个烟灰缸的上方,他抬眸盯着她,“我问你话。” 江渡么。 他想印证什么呢。 言慈就在男人对面站着,灯光下的皮肤白得发光,“我不知道你对经常的定义是什么,江渡一周会来两次,忙的时候一次。” 那截烟灰终于不堪重负掉到茶几上。 她话音刚落,男人低嘲冷笑就倏地响起在耳边,听见他说:“那这真不算经常,只能算频繁。” 频繁? 言慈不觉得。 她收回和他对视的目光,抬脚重新走到沙发边坐下。 他重新又点上一根,在吞云吐雾间,问:“和他睡了么?” “......” “我问你话。” 言慈蹭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声音最起码提起来三个点,“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盛南摁灭烟蒂,没有在那个别人用过的烟灰缸里,直接在茶几上。动作带着点粗鲁。 他腿长,两步就迈到她面前。 压倒性的身高压制,言慈只能微微抬头与他对视,缓慢地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 “你要是知道我那晚经历过什么,那你一定不会问出这个问题。” 盛南眸光微敛,“哪晚?” 言慈笑了。 那种轻蔑又讥诮的笑容,刺在他眼中。 他果然不知道。 也是。 他为什么要知道呢? 毕竟那个夜晚,作为当事人的她也不愿意回忆。她被扒光裤子,就差一点,就要被强|奸,所以她现在本能地就抗拒男欢女爱这件事,真令人恶心。 “那个你本应该跟在我身后的夜晚。” 男人眼睫垂着,眸光里住满她的脸。 那晚—— 他跳窗,摔断右腿。 从那后,落下久治不愈的寒疾。 盛南抬起一只手,想要去摸摸她的头,却被她刻意躲开,就那么堪堪悬在半空中,很久才缓缓垂下来。 “你听我说,我当时——” “我不听。” 她的声音里几乎没有一点温度,她看向他的视线里全是冷漠,“如果满是黑暗的地方,突然照进一束光,那束光就有罪。——更遑论,是一道充满希望又突然消泯不见的光,那就更罪无可赦。” 他从不是愚笨的人,他能听懂。 他是罪人。 她在怪她。 两人面对面站着,似要就此站成永恒。 * * 几天后,言慈接到漫画社的返社通知。漫画社名叫樱田,目前国内最大的漫画社,几乎所有的热门漫画都是樱田出的,樱田签约的小说改编成漫画后基本都大红大紫,言慈今天返社,也是带着解约合同的。 和几日前踏进漫画社的情况差不多,有的是人想在她的头上踩上两脚,毕竟树大招风,她还在神坛的时候觊觎她的人可不少。 途径茶水间的时候,就听见几个编辑和画手的在八卦。 “莫妮卡好几天没来了吧?她可被阿言那货气得不轻,傲什么傲阿,你们也看见那天开完签售会后两人的得意劲儿,这下倒好,转过背就惹到了刚回国的大老板,落得个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对了,老宋,你家苏苏被捧了开心吧?” 老宋十分得意,“我们苏苏阿就是缺流量,懂我的意思吧?不然她哪点比不过阿言,你们说对不对?” 众人:“对!哈哈,她阿言算哪根儿葱阿,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们听说没,今天大老板要来和社长谈事情。” ...... 真不凑巧。 言慈不由加快脚步,想着把解约书交给社长就离开,应该撞不见。 奈何,她的念头刚落,漫画社就响起女人们压低的尖呼声。 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来了。 他的所经之处,定会有异性的尖叫声,她早在七年前就领略见识过。 言慈一把推开孙社长的门,也没朝人打招呼,直接从包里取出解约书放到孙社长桌面上,说道:“谢谢您多年的照顾。” 手却被孙社长一把按住。 孙社长朝她笑着,“急什么,聊聊。” “我还有事。” 言慈准备抽手,发现孙社长把自己按得很死,直到身后传来一道开门的声响。 她不再动,孙社长也放开了她。 言慈就那么站着没有动,一只手却从身后越过,直接拿起桌上那本解约合同,下一秒,嘶拉一声,在耳边清脆的响起。 她颇诧异地回头。 站在旁边的是高出她一截的男人,侧颜清隽,撕合同的动作利落随性,勾得门外一众偷看的女员工们激动不已。 撕完,盛南将碎纸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孙社长早已见状起身逃离现场,离开时还不忘把门带死,以防偷窥。 这下,搞得闲杂人等更好奇了。 自那晚之后,两人再也没有见过。 ...... 那晚,两人对立站着许久,首先打破沉默的是盛南,口吻中似乎带着点哄的成分,他说的是: “哪怕我十恶不赦,也得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为什么?”言慈白色肩带往下面滑了些,又被她用手指勾正。 “因为我想。” “......算了,我不配不必如此费心。”她走到门口,拉开门。 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他跟着走过来,没有出门的意思,反而是用手拉起她的手腕,微凉指腹不停摩擦着她的腕骨处。 渐渐升温。 他垂眸看她,目光温沉,“你给我个机会。” 她抽出手,偏着脑袋,“别这样,你从来都不是我敢肖想的人。” 以前,他是万人迷的人间少年。 现在,他是魅力不减当年的钻石男神。 从不是一路人。 盛南听不得这话,用手扶住她的后脑,弯腰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倏地脸一动就贴了上去,呼吸温热,交缠生休,他的两片唇薄凉薄凉的,带着红酒味。 言慈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出。 但仅限于浅尝辄止的一下,他抬唇,两人额头还是贴着的,改为双手捧着她的脸蛋儿,能够完全刚好地捧于掌心。 “言慈。” 那样带着缱绻酒意喊出的名字,令人格外难忘,像是一把装着顶级倍镜的□□,直接一下,嘭,命中心脏。 “是我肖想你。” 言慈:“怎么可能,你一定是喝醉才——” 他唇又贴上来,凉凉的,软软的。 后来的言慈想,如果那个夜晚,这男人的吻如果没有落下来的话,后来的故事一定会完全不一样,也许她只会在年迈坐在火炉边取暖时会想起,阿,原来我年轻的时候也曾遇见过那样惊艳才绝的人阿。 第52章 苏苏跑到孙社长跟前,神采颇有些飞扬,“听说盛总到公司来哪?是不是来找我单独谈的,我还得好好感谢一下他呢。” 一众人都聚在社长办公室门外,孙社长本人也在门外,他比了个手势,示意大家都压低声音,他把苏苏拽到人群外说:“盛总就在里边儿,你先等等。” 苏苏大喜过望,扬声便道:“那一定是在等我阿。” 人一转身就朝办公室里面冲去,孙社长都还没来得及拉就没了影,晃眼间苏苏已经去拉办公室的门了。 “拦住她!” 留一声徒劳的呼喊后,办公室门被拉开。 苏苏表示对眼前情景很疑惑,和她设想的貌似有出入。是的没错,大老板是在里面,但是为什么她的死对头也在里面,还和大老板面对面站着? 闻声,言慈转过头就看见死死正盯着自己的脸。 她用手扶了扶链条包带,平静对男人轻声颔首,“看来是找您的,我就不打扰了,盛先生。” 言慈转身离开时,余光从男人的薄唇上擦过,总让人不由自主想起那晚两人接吻的画面,有着令人心悸的诱惑。 他没有出声留住她,没有追上去。 盛南理智也懂克制,尤其在一刻钟前两人的对话还历历在目—— “我想离开樱田,不想和你再有纠葛,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过去。” 他抿唇不语,眉却是皱的。 “哦对——”她倏地又出声,绯色的唇轻轻弯出弧度来,“盛先生和我从不是一路人,我们没有所谓的过去,是我措辞不太恰当,见谅。” 那样的神色,生生从他眼里一路刺到心里。 如万里荆棘,丛丛见血。 不过也只片刻,他便舒展开眉眼不想令她有压力,伸手时刚好握住她手臂脉搏,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就算没有过去,那也得有未来。” 言慈霍地抬头,看他,一张清隽的脸上满是温润,周身清香携裹着些烟草味,都变得分外缱绻起来。 他们? 能有什么未来。 那好看的手指带着凉意,在脉搏上游移有些痒,言慈用另外一只手按住他,他不再动,仍是目光温善地看着她。 须臾,两人对视着。 “同理,我们也不会有未来。”言慈说完便想抽手。 却被他紧握着。 他也不急,薄唇反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那我问问你,什么叫一路人,恩?” “盛先生。”她喊得客套又疏离,“我想你应该没有忘记那件事,甚至应该比我记得更清楚——你父亲报假警用假口录让警察抓走我爸爸,我妈被逼得满脸煞白给我下跪,求我应下别再见你。” 世间之大,哪有母跪女如此罔顾人伦的做法。 盛南表情滞住,那张脸上有一瞬的慌神,显然他也在回想当晚的情景,少女面前跪着她的生母,求她,哭着求她......少女绝望又无助,没办法最后只能像权势低头服输,答应盛印:永不见他。 ...... 间隙间,言慈收回手,且后退两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这就叫两路人。” “而且,”她把视线转向窗外,捕捉到一只枝头青鸟,“不光是我,所有人对你的认知,都是你在神坛他人在尘土......尘土蝼蚁不能觊觎神明。” 音落时,青鸟双脚腾空朝蓝天飞去。 直到完全消失在言慈的视线里。 从小到大,盛南几乎不会在意任何人对自己的评价,恭维、艳羡、溜须拍马的话毕竟太多太多,多到轻而易举地就会令人觉得麻木,直到今日从她口中也听到这样的话,没有麻木,绝大部分是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 呵,他终于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了。 要知道,他从小含金汤匙出生,家境好、皮囊好、智商高,所以通常能让他产生无力感的事情几本没有......眼前大变样的言慈,绝对能担得起这四个字。 “言慈。” 他低低沉沉喊一声,声有无奈感,“我就是个普通人。” 言慈的心中缓缓冒出个问号。 那其他人算什么呢? ...... 哗啦,门被推开。 男人思绪到底为止,他转头,目光归于平淡冷然,就扫一眼苏苏的脸,“有事?” 苏苏阿一声,顺手还带上办公室的门,“盛总,你不记得我了么?我就是你给孙社长打电话点名指姓直接给全渠道推荐的人呀?” 盛南好似根本没有在听,兀自独身走到窗边推开窗,迎面而来的是七月微风,一阵又一阵的。 喉间一阵痒意。 刚掏出烟盒时,苏苏竟带着满眼期待走到旁边来了,“盛总,真不记得人家了么?苏苏呀,我呀。” 管你他妈是酥酥还是脆脆? 他抽出一只香烟,用烟嘴儿在烟盒上敲了两下,没看她,“出去,叫孙社长进来。” “......盛总?” “听不懂人话么。” 这下他倒是转头看去了,眉眼冷漠得没有半分人情味,周遭温度都得呈直线下降,能冻死人。 旁人看来,苏苏在进办公室前后完全是两幅面孔,冲去找老板时那笑容甜得能腻死人,出来时......就一个字,丧。 众人:害——不是说老板看上苏苏么,不然怎么全渠道推荐的捧她,但是现在看来刚才苏苏也没捞着啥好阿,坐等吃瓜。 ...... 言慈近几日生理期,小腹处总有隐隐疼痛感,她从社长办公室出来就往社里洗手间走去,令她没想到的时,在隔间里刚刚整理好衣物,手落在把手上还没拉开时,就听见门外有人在说自己名字,两个女人,苏苏的声音尤其熟悉,至于另外一个言慈暂时没有听出来,两人对话如下: “刚刚你进去老板是不是让你赶紧超过阿言那个傲慢鬼?” 苏苏刚洗完手,在墙上盒里抽出一张纸,“她算什么东西,以后不要再拿我和她相提并论了,在圈里她现在连姓名都不配拥有。你可不知道,她刚才在办公室里扭着腰身勾引盛总呢,老板根本不为所动。” 言慈的手从把手上滑下,不由低头看看自己腰部,怎么扭的? 她怎么就勾引人了? 她丝毫不记得苏苏在闯进来的时候,她的行为举止有什么过分愉悦的地方,可以说是没有半点。 “我听说,她不就勾着个当刑警总队的男人么,经常挺着一辆黑色路虎来等她,真不简单呐,但是也没听她说是男朋友,不会就是那种各取所需的床伴儿吧?” “够骚呗,就她那样也只能拿来玩玩了,哪个男人敢往家里娶阿,看起来正正经经高傲得不行,私底下这种是最骚的,说不定天天就高翘着个狗屁股等男人上呢。” 在两人议论得热火朝天,完全没防备的情况下,最近的隔间门倏地打开,当事人言慈就那么直接出现在视线里,言慈不是蓄意,只是那个门不知道为什么就自己打开了,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 办公室内,男人站在窗边抽烟,孙社长站在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谈话的内容大多是围绕着漫画社,当然孙社长也有旁敲侧击地想要试探男人对于苏苏和阿言二人的态度,但是很可惜,一提到阿言,老板就像是失声似的不说话,他一口接一口地吸着,又猛又快,哪怕再笨人也能看出老板此刻心情不好。 不知怎地,外面传来渐涨的吵杂声,混乱间,能隐约听见有人高喊:“怎么办阿!苏苏她们打起来了!” 漫画社里向来小事不断大事没有,偏偏在今天大老板在的日子出这么幺蛾子,孙社长脸上一下就看不过去了,一把走过去拉开门,呵斥道:“一个二个又不是小孩子!吵什么吵阿,多大点事儿阿?” 有人高喊:“社长,那是和阿言打起来了阿,不对,是苏苏和周悦两个人打阿言,阿言完全处于下风!” 他妈的—— 男人指间烟落,抬脚转身前一刻烟头被抛出窗外。 ...... 场面相当混乱,女洗手间外堵满社里各部门的人,也有热心肠上去拉三人的架,不慎被打两巴掌误伤后大为光火,索性撸起袖子一同参战。 动手的越来越多,围观的也越来越多。 言慈撞破说自己坏话的两人后,心中没有半点理论吵架的想法,举步欲走时候却被两人叫住,最开始,言慈居然天真以为两人是因为心有愧疚准备道歉来着,没想到是叫住她当面质问她,问她啥?问她是不是个勾引男人的骚货。 苏苏一朝得势,借这个扬眉吐气的机会当然要在她面前好好舞上一番,抬着下巴说:“走什么走呐?看来你也是被我们拆穿说中痛处,不好意思见人才想着逃吧,呵呵,你自己做的出来怎么就怕人说了呀?”旁边儿周悦是个新画手,无资历无成绩自然不敢舞,只能在苏苏说这些话的时候频频点头。 可全漫画社谁不知道一句至理名言阿:阿言从不受任何委屈,她向来在社里不招惹人但也不怕人,今天是有心事不愿计较,却被一个捡便宜的小人踩到头上来了,还不依不饶的。 她早就吃够言语暴力的苦头了,七年前。 她现在不想吃了。 言慈走过去把包放在洗手台上面,在对面两人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扬手一记耳光重重地甩在苏苏的脸上。 苏苏被打得耳中嗡一声,好几秒都没反应发生了什么。 轰—— 然后就爆炸了。 第53章 那一巴掌像是地雷片区的引线,被言慈成功点燃,然后接二连三的上手扭打接踵而至,言慈从小到大都是挨打的一方,现在突然打人一巴掌被还手后,就没有任何招架之力,被两个人占着便宜打,那两人一边打还一边尖叫,仿佛被打的是她们一样,就算是一人难敌四手,但是言慈仍是拼命反抗一番还手,能踢一脚是一脚。 等能阻止闹剧的人出现时,现场已经不是三人撕打,而是变成多人混战了,有人上前去帮言慈的忙,和对面的苏苏周悦打得不可开交,人有五六个,苏苏只盯着言慈打,中间被人隔开后,索性伸手从空隙钻过去,一把扯出言慈的头发,起先头皮整个儿都是麻的,疼痛感是随后才到的。 言慈后知后觉地开始尖叫。 孙社长挺着小肚腩挤进女厕,人敦实直接一个挤进几人中间,声音放出来,“干嘛呢都干嘛呢!大老板在呢!” 闻言,几人在收手时还不忘在对方脸上来两爪子。 只有苏苏还不肯送开言慈的头发。 孙社长嘴巴里面哎呀连连,直接用手去用力拍苏苏揪言慈头发的那只手,“你还不放!撒开!” 苏苏面红耳赤的,不情不愿地一把撒开头发还不忘推一把。 言慈连连后退。 高跟鞋没站稳见势要倒。 没有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而是撞进坚实温暖的怀抱里,那味道太过熟悉,几乎不用回头就能知道是谁,一双温凉的手同时握住言慈双臂稳住她的平衡,头顶上落下的嗓音低低沉沉的,“当心。” 那一瞬间,仿佛回到多年前。 不过也只一瞬,言慈就条件反射地脱离开他,远离他施以的援手,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她可不想再有什么流言蜚语。 盛南抿着唇,收回手插丨进裤兜。 众人视线都在他身上,看吧,大家可不会用这样的目光去看一个普通人,每次从那些目光里,言慈就知道两人不是一路人。 苏苏一下就蹬着高跟鞋冲到孙社长和盛南中间,呜泱泱地就开始告状,说言慈如何如何恶劣呀,居然敢在公司里主动打人,还把脸凑给两人看,要他们看自己的脸被那一巴掌扇得如何伤势惨重,孙社长可不想老板来处理漫画社里的这些破事,女人间蓄力已久的明争暗斗爆发了而已,他能说什么? 况且呀,现在也没摸清楚老板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他偏袒谁也不好阿是不是?索性就挥挥手让大家散了,到此为止。 言慈顶着一头被抓得乱糟糟的头发,去洗手台上拿自己的包,她实在是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 “散了?” 一声低笑,透着疏离和冷漠。 那一刻,明明近二十号人在场,可就偏偏静若坟场只能听见众人呼吸声,女洗手间本就有些阴湿,此刻更是让人觉得有寒气从脚底缓慢爬起。 大老板开腔发话,哪里还有人敢散? 孙社长算是能沉住一些气,能做到这位置上的人多少有点东西,他扫一眼众人都不大好的脸色,然后主动询问男人,“盛总,您看怎么办呢?” 本意不愿让老板插手这些破事,但老板要是非要管,那自然就轮不到他一个小社长什么事情。 从表情来分析,男人眸色不变面色沉稳,倒也看不出个什么,只见他用指轻敲在腕表上,有一下没一下地,丢一句, “把人打这样想散,不太可能。” 这事儿还真他妈没完了。 苏苏顿觉心里舒坦,她主动朝男人旁边靠进就差没有贴上去,“就是呀,把我打成这样怎么能散?到底是盛总英明周到,大家也听见了,盛总的意思是这件事没完——言慈,你还不给我道歉?” 道歉,她么? 言慈都没有转身,人是面朝着镜子的,镜中的自己脖颈好几道红痕,道道一指粗,女人指甲又长又尖,被抓成这样是理所当然的。 但她可没有向男人叫冤的欲望。 言慈转身,双手反撑在后方洗手台上,看向苏苏的眼神中总有些轻蔑的意味在里面,“你该不会愚蠢到,盛先生会替你出头吧?” 明眼人都能看见她是被打得最惨的那个。 当然,就算不是,那男人也会站她,这和炫耀无关,只是陈诉一种事实,起码照两人最近情况来看,那男人护她。 后来的好一段时间里,总会有人谩骂言慈不知好歹,盛家继承人是什么身份呐?那可是万里人上人,屈尊降贵地追一个画破漫画的,她还不领情,换作别人恨不得立马原地结婚坐地产卵。 苏苏正在挖苦她,“盛总不帮我难道帮你吗?他都亲自下令把你封杀,你想啥呢,清醒点吧,作风不正还自以为是。” 男人眉终于拧起。 他还没开口,言慈倒是倏地轻笑一声,她不愿意领他的情,“请问苏小姐,你是第三只眼睛看见我勾引男人,作风不正?还是说,江渡他亲自打电话告诉你的?” “江渡是谁呀阿?”围观人问。 言慈拉开小包的拉链,漫不经心地答一句,“就是她俩口中的刑警总队,她们可关心我的私人生活。” 漫画社里,可能有人不知道江渡,但是一说那个刑警总队,就没人不知道了,那男人社里不少女孩子都眼馋得很,有人甚至三番几次问言慈那是不是她男朋友,不是,回答后那些个小姑娘跃跃欲试,可江渡是什么人呐,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处于一个男人最黄金的时期,才不会随随便便就被几个热情满溢的姑娘勾到手。 言慈已经把手机掏了出来。 她没看面容阴郁的男人,直接把手机朝苏苏递过去,“你给江渡打电话,问问我是怎么翘着屁股勾引他上我的呀?对了,你千万别忘记再问问他,被我勾引的滋味如何?” 苏苏倒是愣了。 真没想到言慈会整这么一出。 苏苏没接那手机,“你有病吧?”他妈的,整得人毛骨悚然的。 “打阿,通讯录第一个就是。”言慈的手久久没有收回,语气还带着点恶趣味的鼓励,“你不多打听点儿,怎么大肆渲染我那不堪的私人生活呢?” 苏苏:...... 众人:...... 她大抵是疯了。 ...... 走出社里,把所有乌烟瘴气都抛到脑后。 七月光景的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言慈领着包站在樱田门外,呼口气的间隙,后方传来两声鸣笛。 熟悉是什么呢?——就是你连那个人的鸣笛习惯都能掌握得一清二楚,第一声鸣笛是一秒,第二声是半秒。 她转身。 和江渡的视线撞上,隔一扇挡风玻璃。 江渡在车内朝她勾手指,言慈没来得及抬脚,江渡表情瞬间凝住,他解开安全带,开门迈出长腿。 言慈原本是准备过去的。 但她看见江渡正朝自己走来,就停在原地乖乖等着。 上方数十米的窗口,男人淡漠着一张脸静静地注视着一切。 江渡穿着队服,一身纯黑,腰带里扎着长期锻炼的精瘦腰身,两边裤脚也都扎进黑色皮靴里,看起来显得腿格外长。 一个男人,穿正装是最迷人的,更遑论是一身警装,那气质真不是三言两语能描绘的,绝了。 他长腿几步迈到言慈面前,都没等她开口说点什么,就直接伸手一把撩开她颈间的黑发,偏着脑袋去看那几道显眼的红痕, “谁打的?” 那指间是干燥温热,轻轻抚过伤口。 还是疼,言慈嘶一声,身体出于条件反射地就躲他的手,缩到旁边埋怨一句,“别摸,疼啊。” “谁打的?” “是我和人打架了。”言慈重新把头发顺好。 “......我问你是谁。” “......同事。” 江渡每次挑眉,那道疤都会跟着动,不熟悉的人看上去会有些渗人,好比此刻,他挑着眉点点头,什么也没说,人直接往樱田里面走去了。 “江渡!” 言慈追上去,企图拉住男人,“你干嘛呀?” 江渡没有停下的意思,一直走到电梯门口,伸手摁键后,在等待电梯的那段间隙平静说:“你身上出现伤,就是对我的侮辱。” 叮咚一声,电梯到一楼。 在电梯门打开前,言慈拉住江渡的胳膊,劝:“不是单方面被打,我也还手了,你就不要上去了,我们走吧。”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几名樱田员工,更是刚才打架事件的围观群众,一开门儿就看见阿言拉着满脸不悦的刑警男人,顿时呆住了。 这这这这...... 见有熟人,言慈咬唇凑过去低声求,“走吧,江渡。” 江渡的一只脚已经迈进电梯,并且,将她整个人也一把带进去,他勾着唇看起来似笑非笑的,“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的白月光在上面了。” ......真是。 言慈松开他的手臂,位置在电梯的左边角落里,她站在那里没有动,她就知道无论什么都瞒不过江渡,江渡从警多年,敏锐得像是荒野里面的狼。 那几人没有下电梯,此刻紧张得话都不敢说,肚中一颗吃瓜话八卦的心却开始熊熊燃烧着。 “对么?”他问她。 “......” “言言。”他这么一叫,那几人瞬间不淡定了,哇靠,叫这么亲密还澄清说不是男朋友!唬狗呢? “......”言慈不理他。 “言慈。” “......”还是不理。 “破小孩儿,我叫你呢。” 第54章 言慈太了解他,在他好好叫的时候不听,叫到最后一定会叫她破小孩儿,还是用一种家长惩罚孩子的口吻,有点凶,又有点玩味在里面。 “干嘛?”她瞥他一眼,“都说没事非要上去。” 江渡一身警服英挺硬朗,在那几名女生频频的目光里,他单手插丨进黑裤包中,闲散地说:“我家小孩儿被野猫抓成这样,我哪儿能坐视不理阿,是吧。” 我家小孩儿...... 几人心中难免一片唏嘘。 多年来,总有一个问题困扰着言慈——为什么江渡一个正儿八经的警察看上去满身痞气子气? 电梯门缓缓打开。 江渡用舌尖习惯性地顶了顶腮帮,啧一声,长腿迈出直接朝樱田内部走去,门口有两个保安本来想拦的,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拦。 保安A:“我在电视上看过他。” 保安B:“法制频道是吧?” 那是江渡被中央电视台邀请录制的一档法制栏目,主要讲述江渡亲自破获各大凶杀案的过程,以及他在侦查期间如何对凶手进行心理侧写的,在播放时,收视率还不低,各大卫视同时间段前五的排名。 江渡那段时间出门儿,总有小姑娘尾随他,归根结底——都是长相惹的祸。也是,那张脸得满足少年轻妹妹对英雄的幻想呀。 江渡的黑靴踏进樱田,站在门口气场强大。 不少埋着脑袋办公的人抬起头来,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江渡,受到惊吓的人不少,这突然杀过来......几个意思? 在言慈出现在江渡身后时,大家心里顿然明了,哟,看来是找当事人来出头来了。 言慈压根儿没看那些人,只下意识看一眼孙社长紧闭的办公室门,他一定还在里面,她还是在劝江渡, “算了。” 江渡没吭声,倒是伸手将她一把拉到自己身前,一手扶住她肩膀,一手去撩开她脖颈间的头发,“谁给抓的?” 几道红痕触目可见,口吻里,满满的是兴师问罪。 那道门儿开了。 言慈的视线下意识看过去,撞进男人的眼里,他就那么站在门口,薄唇挽着戏谑地看着她和江渡,也看着江渡落在她颈间的手。 和他对视着,言慈佯装平静,话是对江渡说的:“和我打架的人不在这里,我们走吧。” 话刚说完,苏苏就从盛南后方走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苏苏眼睛是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苏苏小心翼翼地越过盛南往外走,没走两步停下,发现正前方的樱田门口站着言慈和那个刑警总队长。 就一眼,江渡只看了苏苏一眼,唇角就扬着抹不明微笑,“是你吧?” 苏苏:“什么?” 江渡手轻轻抚过女人细颈,“这是你抓的吧?” 苏苏的视线落在红痕上。 沉默好一会儿,她才看着言慈说:“你怎么这么贪得无厌?知足行吗。” 贪得无厌? 她吗,言慈疑惑。 言慈抿唇正想说点什么时,感觉到江渡的手覆盖在脖颈上,传来干燥温热的触感,头顶上落下江渡调侃般的低笑,“还要攻击我家小孩儿呢?” 还当着他的面儿? 苏苏咬着唇,眼里有些嫉妒,不过表情还是实打实的愤怒,“所有人都帮着你,都站在你那边,你到底还要怎么样阿!” 所有人? 言慈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苏苏后方的男人脸上,他闲适懒散地往门上一靠,左脚叠在右脚上,指间还有烟,吞云吐雾间投过来的视线格外湛深,带着说不尽道不明的玩味。 终于,他动了。 盛南抬手拨开挡在面前的苏苏,苏苏差点跌倒,还好旁边是一堵墙,他直接走到两人面前,看一眼江渡,然后视线落在言慈脸上。 一种近乎于明目张胆的打量。 他又扫一眼江渡放在她颈间的手,微微偏着头勾着唇问她,“这就是你的靠山呢? “是阿。”江渡没给言慈任何开口的机会,和西装革履的男人针尖对麦芒,“不是我那难道还能是你么?” 至少七年前是我。 盛南薄唇轻挽,笑意却半分不抵眼底,寸寸生寒。 江渡向来没什么胜负欲和偏执欲,除开命案必破外,他认为没有什么东西是非要得到不可的,当然,人也是。但是眼下这种情景,居然有一股子奇怪的感觉从心底里漫上来,他只有一个想法——护了七年的小孩儿哪能让别人挖去? 于是,江渡垂首唇畔距离言慈耳边不过咫尺,循循善诱地问她,“破小孩儿你说,我是不是你的靠山?” 不是——惹恼江渡。 说是——惹恼盛南。 言慈几乎在心中飞快地权衡两人生气的后果,江渡从来不生她气都很惯着她,她要风江渡不会给雨,她要往东江渡不会往西;可往往,这样的人生气起来是最为可怕的,一个不小心就收不了场。 至于盛南......光光是碰坏他无数豪车中的一辆,都能全网封杀她,想到这里言慈后背立马就爬起了鸡皮疙瘩。 “嗯?” 江渡鼻间哼一声出来,很轻很轻。 与此同时,盛南的视线愈发深邃难测,笔直地注视着。 江渡在等她回答,他也在。 众人屏息。 ——不是要断干净么,何不趁现在? 这念头是一下就窜到言慈脑中的,像是一下疏通了堵塞的神经管道,一下就令她茅塞顿开。 于是,在众人好奇的目光和男人深沉视线里,她言笑晏晏地看着开了口,用的是每一个人都能听清楚的语速,“是的呀,不是你还能有谁呢?” 江渡勾一边唇角,笑了,手指从颈间挪到后脑插丨进柔软发梢里,“乖小孩儿。” 夸奖完,江渡不忘看男人一眼,江渡还是很佩服这男人的,喜怒完全不形于色,看上去始终寡淡,但是可惜,江渡知道他心底此刻正在经历海啸呢。 海啸; 吞没城市的那种。 ...... 言慈没能成功和樱田解约,甚至在打开网页时发现自己所有漫画作品重新上线,挨个儿都是放在最好的推荐位上面的。 看来,他想通了。 言慈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缓缓合上电脑,起身替自己泡了杯速溶咖啡,转身走到客厅的小阳台上。 阳台上没有开灯,有一方白桌,月光倾泄,照满桌光晕。 言慈把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在白桌上,转身把双手撘在栏杆上,下方是车水马龙,夜色里,那些车灯像是深海里的鱼,穿梭前行。 包里的手机是响了又响。 莫妮卡一连发的好几条微信,全是长达六十秒的语音条,言慈不用听也知道莫妮卡说的什么,默默划掉。 然后,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只有短短四个字,【我放过你】 暗色里,屏幕光映在言慈白皙的脸蛋上,她看不见自己此刻的表情,眼底是说不出的复杂以及......悲伤。 放过么? 也不过如此。 女人,可能是一种天生矫情的生物,你爱她时,她不领情,她使劲地作阿作,作到最后终于得偿所愿尝到失去的滋味,也终于知道永远两个字不过就十二笔而已;然后呢,她一边心碎着一边感慨,原来那位爱我的心,看来也不过如此阿。 那条短信,在那个夜里,言慈看了上百遍。 然后删除。 - 漫画家阿言依旧在神坛,版权卖到手软,各方找她签约漫画用作商用的更是不少,最近还接到电视台的邀约,毕竟那次果果签售会露面后,阿言曝光足够,热度持续高居不下。 莫妮卡直接帮她一口应下,都没有给她考虑的机会。 周三下午,言慈应约到电视台进行提前彩排,当她看到主持人那一刻,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言慈认识主持人——壁葵,在三中时期疯狂地迷恋过盛南,盛南在操场替她解围时,还是壁葵找给盛南的校裤。 壁葵朝她走过来,穿一身黑色职业套裙,两条白皙长腿从黑裙里伸出来,成熟不少,头发也剪短了,浑身上下有职业女性的独特魅力。 言慈起身,“你好。” 应该认不出她吧? 壁葵胸前挂着电视台的蓝色工作牌,看了看她,也微笑道,“你好,好久不见。” “......” 一句好久不见,言慈就知道自己现了原型,前一秒还在纠结壁葵会不会认出自己,但是现在可以确定了。 明明浑身上下都找不出任何一点当年影子,壁葵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壁葵打着着她,从头到脚的,“你现在真的很漂亮阿,完全不像是脸上动过刀子的人呢,身材又这么好,追求者一定很多吧?” 壁葵到底怎么知道的? 言慈从她说话的语气,根本就听不出善恶,只能赔一脸尴尬的笑,“你也很漂亮。” “我不行,现在人工美女多了。”壁葵撩了撩短发,“大家都已经对美女审美疲劳了,明白么?” 言慈都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摇头。 壁葵手里拿着提问卡,她把那些卡片递到言慈手里,“你好好看一下,等会我就问这些卡片上的问题,别紧张阿。” 壁葵还拍拍她的肩膀。 言慈拿着卡片扫一眼,都是一些常规性的问题,比如为什么想到画漫画阿、动力是什么阿、有没有想过自己这么火阿。 “谢谢。”她说。 壁葵抬手看一眼手上的女表,说:“还有二十分钟,我先去找台长汇报一下工作,对了,这是直播哦。” 直播? 莫妮卡没给她说阿。 壁葵观察着她的表情,突然没有来的问一句,“你知道么?” “知道什么?” “他回国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双更,爱你们(打滚儿~ 第55章 言慈捏着卡片的手指微不可查地一颤,只一秒,归于平静,她仿佛没有听见壁葵说的什么,只是笑道:“你去忙吧,我会好好看的。” 壁葵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在正式开始前,言慈在洗手间再次遇到壁葵,她刚走进去,就看见甩着双手出来的壁葵,壁葵叫住她。 “言慈阿。” “阿。” 言慈停住脚步看向壁葵,壁葵手上湿漉漉的,她后退几步从墙上抽出一张纸来,一边擦一边笑着问她,“你就不好奇么?” 言慈:“好奇什么?” 壁葵:“......” 她不知道言慈是真傻还是装傻,直接点破,“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整容的么?” 好奇阿,但是也没有好奇到非要直接问出口的地步。 洗手间里没有别人,言慈的视线落到镜中自己,看着那个美丽又陌生的人,“总会有人知道的不是么?” 哪儿有不透风的墙。没有。 壁葵把纸揉成一团丢进脚边的纸篓里,说:“你的主刀医生,是我哥哥。”她顿上一秒,补充三个字,“亲哥哥。” 阿,那个壁医生。 “有次我去医院找我哥,他正在开会,他说那是他最成功也是最满意的作品,然后我就在屏幕上看到了你的前后对比照。” “......” 言慈算是弄清楚来龙去脉,但是并没有和壁葵深究这个问题的欲望,她礼貌地笑笑,“那你哥哥技术挺好的。” “整容真好阿。”壁葵看似无害地感慨一声,“你想想看,那些原本属于天然美女的优待和境遇,就被现代社会涌出的一大波整容者抢去,是不是很难以接受?我都搞不清楚当年的盛南为什么喜欢你,不喜欢顾校花。” 旧事重提,只能是折磨。 言慈收住仅有的那点儿笑意,“学姐,好看不能当饭吃,不用因为我整容与否来抨击我,还有,盛南他不喜欢我。” 当年? 他能喜欢那个丑逼,她是不信。 最多...... 是同情。 壁葵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言慈,问:“我听说顾纯薇杀人事件曝光后,和她关系好的都没落着好,那个李冰你记得吧,找你道歉你不肯答应呢,她爸爸当时是副校长可受了不小的压力。” “和我有什么关系?” 言慈皱了眉,她今天来电视台是因为答应过莫妮卡,而不是来听一个旧校友聊家常话八卦的。 壁葵环手在身前,耸了耸肩膀,“你不知道吗,李冰跳江了阿。” “......” 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个事儿。 沉默半晌,言慈缓缓问一句,“她为什么跳江?” 壁葵断断续续说好长一段,言慈都没听明白多少,只是大概了解当年顾纯薇入狱后,那群施暴者逐一被人剥皮曝光,说句不好点的,就是活生生的人肉然后被各路人谩骂攻击,李冰算是最惨的那个,她爸爸当时副校长的位置直接坐不稳,她迫于舆论压力找过言慈好几次道歉,当然,言慈不可能轻易原谅。 李冰跳江,是她出车祸的那天,她当然不知道。 “那死了没死?” 言慈问这话的时候很平静,但是壁葵却捂着嘴一脸惊讶地看着她,“言慈你不会这么恶毒吧,还盼着人死阿?” 她恶毒? 想知道生死就是恶毒了。 言慈低头看一眼手上腕表,最新款的某奢侈品定制款,说一声,“时间不早,我们该去演播厅了。”她不想再谈了。 壁葵顺着她的视线,看着腕骨上的女表,“你现在真真是不得了阿,名利双收,爸爸也不用一瘸一拐地送外卖了吧?” 言慈目光顿住,一秒后,以一种缓慢地速度从表上移到壁葵脸上,“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 壁葵却说:“大家都是旧校友呀,我还是你的学姐关心关心一下你总没错吧?” 呵—— 言慈唇角挽一抹笑,用手扶了扶自己表带,“那不牢学姐费心,我很好,我爸爸确实也不用再送外卖,我画几本破漫画的钱比在电视台上班要高得多,足够让我爸妈活百岁而无忧。” 壁葵撩头发的动作因听到这句话而停住。 她放下手,去看言慈。 言慈依旧转身离开了。 ...... 在演播厅正式开始时,开始一切如常,台面光滑,摆一张红色环形长沙发,言慈和壁葵各坐一边。 一款访谈节目。 前方三四个镜头,来来回回,言慈脸上始终维持着得体明艳的微笑,她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连寻常人目光都会躲避的小女孩了,她现在已经能对着千万观众笑了,对镜头也是毫不畏惧。 这也是一种成长。 问过几个常规问题后,壁葵低头看一眼词卡,顿两秒,然后抬头看向对面言慈笑着喊:“阿言小姐。” “嗯?” 言慈同样回以得体微笑。 壁葵用手指轻轻捏了下嘴边耳麦,微微抬着下巴姿态优雅,开始提问:“阿言小姐,你全脸整容,读书时期逼得最好闺蜜跳江自杀,你爸妈因为豪门压力亲自给你下跪,难不成接连几本大火的漫画素材,都是取自您的亲身经历吗?” “......” 整个演播厅鸦雀无声。 好几名工作人员开始哗啦啦地翻资料,相互间面面相觑着,这些问题......明明一个都不是提前准备过的问题。 除开翻纸声,就只有呼吸声。 前方镜头持续进行直播,打光板的灯光在一瞬间就很亮,亮得言慈几乎都要睁不开眼睛,“我......” 喉咙里像被人塞了海绵似的。 “阿言小姐?” 壁葵清亮的嗓音响起,恍惚能听见她说的是,“是不是我一次性问了太多问题?您一时半会儿答不上来呀,那我还是一个一个问吧。” 言慈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上涌,一股脑的,最后只能落得个骨血冰凉的下场。 她站起来。 壁葵保持着优雅得体的微笑,看着起身的她,故作好奇的问,“阿言小姐去哪里,采访还没结束呢,请你正面回答一下问题哦,真的像是外界所说那样全脸整容,没有一处天然的么?” 嗡嗡嗡—— 像有万千只蜜蜂在同时钻进脑中。 壁葵为什么要这样? 李冰更不是她的闺蜜。 镜头持续转播,言慈怔怔地对着那些灯光,面色渐渐转为苍白,耳边还是壁葵不停追问的声音,她想走,想逃离,却发现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呼吸渐渐困难。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所有,千千万万。 想到这里,呼吸愈发困难,言慈捂着胸口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浑身上下都开始冒冷汗,壁葵看她那样只觉得她是犯病了。 “阿言小姐?” 阿言小姐—— 在最后残存的意识里,言慈迷糊间听见许多尖叫声,好多人在喊她的名字,也有喊其他的,但是她听不清楚了,一头直直就栽倒在台下,连疼痛感都抵不过麻木,她一下就晕了过去。 ...... #漫画家阿言实为整容怪一只 #校园暴力亲历者 #深入扒皮阿言大神 一时间,关于言慈的各种热搜高居不下,樱田公关部发微博澄清、疯狂花钱盖舆论,但是那段言慈的直播事故视频一直被疯狂转发,事情近乎已到无法扭转的地步。 HK总部,23层总裁室。 温明推开门,脚步迈得比平时急,他停在黑色办公桌前,“盛总,孙社长要见您,很急的事。” 埋首在电脑中的男人头都没有抬,声线是冷的,“每一个要找我的人都很急,那我是不是我个个儿都得见?” “......” 温明为难地应着,转身朝门口走去想去告诉孙社长,总裁很忙,但是走到一半,温明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来回身,要是他不说,老板事后会不会怪他? 那还是说吧。 温明又走回去,这次直接走到盛南的右手方,“总裁,我——” “你听不懂人话?” 温明后背都是麻的,他僵在那里。 男人英挺鼻梁上带着金丝边框的防蓝光眼镜,看上去斯文又禁欲,镜片下的眸光却是冷的,好看的十指落在黑色键盘上,他转头,看着温明,“你应该知道,十分钟后我有个很重要的越洋会议,温明?” 温明知道。 温明额角有汗,他垂在双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捏了捏,“温明知错,我马上去赶走孙社长。” 盛南没有再理,注意力重新回到面前的屏幕数据上。 温明出去赶人。 一分钟后,外面响起孙社长情绪激动的喊声——“盛总!”“我要见盛总!”“阿言出事了盛总!” 敲打键盘的手指一顿。 仅一秒,又飞快地敲打着键盘,噼里啪啦地也没敲上十秒,男人又停下了。 他拧眉,破有些心烦地摘下鼻梁上的眼睛扔到桌面上,拿起手边座机接线到秘书室,“叫温明带孙社长进来。” 孙社长一路小跑进来,激动的模样,有些滑稽可笑。 见到位于上方的盛南时,孙社长才长舒一口气,总算是见到老板了,“盛总,我有事要说,我......” “你说。” 盛南眉一挑,整个人往后靠去,旋转座椅轻轻晃着,看上去闲散又慵懒,只是能从不停敲打着沙发扶手的手指看出。 老板心情可不大好。 孙社长胸口起伏得厉害,缓上两口气才说,“阿言她在采访时晕倒了,现在网上铺天盖地都是阿言的黑料,说阿言是整容怪,还有人扒出阿言高中时期的照片......骂得很厉害,就社里那几个人根本公关不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十点半,最晚十一点前。 第56章 温明捧着手机,打开那个视频递到男人眼皮子底下,很短,三分钟不到,内容主要是详细播放着那个格外犀利的问题,和言慈栽在台下的放大细节。 静静看完,一室无声。 温明唯诺地收回手机时,注意观察着老板的神色,果然......越来越不好看了,他把手机踹进兜里,“盛总,这下怎么办?” 孙社长也在等待回应。 盛南两只手肘搁在扶手上,身前指骨相扣,格外分明好看,搭在最上方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说话也是慵懒的低声线,“那么会扒,那他们也应该扒出言慈高中时期是谁谁在护。” 温明没听明白,下嘴就问,“谁护着的阿?” “......” 孙社长小心翼翼看一眼老板,又好心提醒温明,“我觉得你再迟钝些的话可以主动递辞呈了。” 温明:“?” 他为什么要递辞呈。 疑惑间隙,盛南已起身,笔直长腿两步就跨出黑色办公桌,没带停地就直接往外走去,温明追在后面喊盛总,孙社长也跟着追上去,追到一半又停下了,他追干嘛?既然老板已经行动,那就没有他在插手的份儿了。 果然,半小时后,孙社长再刷微博时,就一条关于阿言的黑料热搜都看不见了,速度阿,还是大老板牛逼。 然后孙社长发现,大老板直接屠版了......所有版面上的内容,都是各种在吹阿言的彩虹屁,各种捧,要上天的那种捧。 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 医院,长廊尽头的一间病房外。 夏季夜晚有些闷热,盛南脱掉的黑色西装外套被旁边温明拿在手里,他上半身穿一件白色衬衫,下身笔挺西裤,一派商务总裁风的打扮,纽扣解到第二颗,隐约可窥见男性精致锁骨和下方分明的肌理。 他就只是立在那里,周围都能凝出一片寒气,淡漠得半点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温明。”他突然开口。 温明应着,“我在。” 沉默片刻,低沉男声在长廊尽头响起,“放话出去,就说漫画家阿言是我的人。” 温明脑袋嗡一声,“您的人?什么人?“ “......” 盛南转过一张英俊深沉的脸,看温明,“你是不是真的想辞职?” 温明:“......” 他觉得自己非常冤枉,无可奈何极了,“盛总,我是真的不太懂您的意思,什么人嘛。” “女人。” “?” 温明脑袋里又是嗡一下,不过这下有点明白了,但是同时也收到了惊吓,“那那那......那老爷那边怎么交代?” 盛南眸色渐沉,语含讥诮地开口,“你觉得我还会怕他么?” 那一瞬,温明在男人眼底窥见了阴鸷。 ...... 消毒水的味道在医院里永远很重。 言慈不太喜欢这味道,她醒的时候就看见护士在替自己拔针,护士见她醒了,没有和她说话,倒是直接脸朝着门外喊,“盛先生,阿言小姐醒啦!” 盛先生? 一听这三字,言慈原本昏沉的脑袋硬是有了几分清醒,她撑着身体坐起来,还没坐起来,就听见门开了,熟悉的沉稳脚步声传进耳内。 病床上,面容苍白的女人正费力地想要坐起来。 见状,盛南薄唇抿着,两步上前伸手拿一个枕头垫在她背后,把人小心翼翼扶着坐好,带点责备,“没力气就躺着。” 言慈没说话,唇干干的,她下意识舔了舔,然后看着他。 可能连言慈自己都不会注意,在她看向男人的眼里,有着满满的委屈感,那双眼就差没说话了。 病房里很安静,静到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窗户也是关着的,连一丝风都跑不进来。 盛南用手挪开床沿的白色被子,顺着坐在床沿上正对着她,“不用担心,我已经解决了。” 现在的他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了。 言慈不太习惯两人这种独处,脑子里全是那晚两人暧昧然后接吻的画面,她深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冷静地说:“自己可以解决。” “你怎么解决?”他双手环在身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的眼神在向我诉说着委屈。” 言慈:“......” 她有吗? 说到底,言慈悬着的心还是落下了,她低头扭着自己的手指,“我没想过会是那样一场采访,如果我知道主持人是暗恋你的人,我不会去的。” 盛南:“暗恋我?” 言慈说:“就是高中追你追得很猛的那个学姐阿,叫壁葵。” 可惜,当事人盛南表示完全不记得这个人,“视频我看了,我没印象,我不记得。” 言慈有些无奈,他居然不记得了,要知道壁葵肯定是因为他的原因才会在采访时针对她的。 真是美色害人。 又是一阵沉默,言慈再次说话时声音听上去闷闷的,“我看到你给我发的短信了。” 【我放过你】 四个字就像是用刀子划在脑里似的,时时刻刻都会响起。 盛南凝视着她的脸,顺着她的话说,“不是你说我们是两路人么,我只不过是满足你想要的而已。” “哦。” 言慈哦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没有再说话。 那小表情落在男人眼里,自动就解读成了失落,他挽着唇角,声线低低的说,“要是真和我没什么交际,你得哭死。” 言慈倏地抬头,觉得讶异,“我才不会。” “不会?”他重复她的话,笑意隐在眼底,“那我不管你了,仍由外界抨击你,让你再也爬不出泥潭。” 他不管她。 她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是带出一个言慈非常想要知道的问题,“高中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开始帮我?” ——为什么? 盛南同时在问自己,他年少时傲慢,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女生,当然他也没有恋丑癖不会随随便便就喜欢上一个又丑又胖的女生,但是当他看见所有人都因为长相欺负辱我、骂言慈时,他就在思考这个世界,人人难道不是生来平等的吗? 一开始没有管的想法,后来渐渐的,每次那些人欺负她时他都在场,次数一多,就觉得烦了,烦那些人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管着管着,就发现她连接受别人善意的勇气都没用,那么竭尽全力地活着还是落得个苟延残喘的下场,那是和他截然不同的人生。 盛南永远也不会告诉言慈真相,每次看见她受欺负时,心里都像是有把火在烧似的,年少时不懂那是什么感觉,后来在时间的漩涡中,才渐渐明白,那种感受原来有个温柔的名字,叫做——在意。 一直的沉默,令言慈有些着急地用手碰碰他,“你说呀?为什么呀?” 盛南抬眸,视线深沉地看着她,看上好一会儿,说:“因为我多管闲事。” “......” 言慈不太认同,连摇好几下头。 “那你怎么不管别人的闲事阿?” “因为你不是别人。” 言慈僵在那里,眼里融着男人英俊的一张脸,他皮肤很白,在他说话时甚至能看见脖颈间青色脉络,诱惑。 一如当年,成熟之余还是有满满少年感。 他在说情话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言慈咬了咬唇,有些纠结地开口,“盛南,你不要这样对我讲话,这样不对,这样我会——” 话音戛然而止。 盛南倾身上前,一手撑在她耳边的白墙上,一手撑在她的手边......整个人都被他笼罩在怀里,速度快得言慈都没反应过来,不过瞬间的时间,男人清隽的容颜就在眼前,他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口吻, “你会如何?” 病房里的空气被怪物迅速吸走,搞得言慈鼻息间全是男人身上的清新味,她屏住呼吸,心跳加速,一张原本苍白的脸蛋儿上爬满有些异常的红晕,生长到白皙的耳朵根部。 明目张胆的勾引。 言慈偏开头,躲开他的气息也躲开他炙热目光,低声说:“我又不是小女孩了,我自控力非常好,你不必引诱我犯错。” 要知道,在盛南的人生轨迹里,都是别的女人接二连三地忙着献身于他,但是他真的没有利用自身长相优势勾引过谁。 今天的话,算是破例。 男人原本撑在床沿的手抬起,轻轻地握住言慈下巴扳过来,带点儿强迫的意味让她与自己对视,黑眸灼灼凝望,“愿者上钩,是不是?” 愿者上钩,她又不是鱼...... 言慈心里在狡辩,面上到底还是不好意思了,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像是醉酒。 他的手指在她的唇上抚过,轻轻的,温柔的,仍旧在循循善诱地诱惑她,“你要不要亲亲我?” “......” 男人温柔的问话音让言慈思绪乱飞,三中午后的竹林里、微风正轻扬,少年当时也是这么温柔的问她,【很难过的话,你要不要抱抱我?】 这一刻,言慈终于明白,多年来自己为什么还是独自一人了——见过玫瑰的人,不会爱上路边的野花。 他是绽放在心中的烈焰玫瑰。 在年少被他庇护时,心中早就埋下一颗种子,在不知不觉中长成参天大树,那棵树挡开所有异性的追求,霸道的,让她怎么也忘不掉他。 眼前的薄唇诱人,她却不敢动,磕磕绊绊半天吐出几个字,“我我我.....我是正经人,我不会。” “呜——” 声音被他咬进唇齿间,摩擦纠缠,呼吸相容。 第二次了! 他的唇游到耳边,带点哑,缓缓地告诉她,“我可不是什么正经人。” 心有所属,终有一日得徐徐图之。 第57章 短短几日时间,关于“漫画家阿言的男人是HK盛公子”的消息在坊间传得比什么都快,所有人都来问言慈了。 -你是不是在和盛公子谈恋爱? -听说你是盛公子的初恋? -你咋做到的? 一开始收到那些消息,言慈还会礼貌又委婉地回上两句,耐性解释两人并没有什么特殊关系,到后来,越来越多,她索性难得解释,直接拒收掉微信消息,微博也没有上,微博上大多是粉丝在喊恭喜。 ......恭喜什么阿,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情。 也没有出门的心情,出院后言慈一直就在窝在家里,楼底下的连锁超市买了不少吃的,三餐靠外卖,像是回到疯狂赶稿的时候,能十天半个月都不出门。 待得百无聊赖,也画不出东西,言慈丢掉手机往沙发上一躺,拆了包薯片打开电视纯当消遣,正好是莲城卫视,画面上的男人英俊如斯,款款而谈,身后背景是HK背景,言慈准备换台的动作一顿。 记者问:“请问盛先生,最近有谣言说您女朋友是最近大火的漫画家阿言,是否属实呢?” “......” 镜头面前的男人沉默片刻,外界谁不知道阿,盛公子几乎从不谈自己的私人问题,害。 “这一点我需要澄清。”他缓声开口。 言慈一下来了精神,放下手里薯片坐正身体一脸严肃地盯着电视屏幕,只见屏幕中的盛南薄唇微勾着,带一抹笑意对记者说——“那不是谣言。” 言慈:“......” 她什么时候是他女朋友了? 言慈侧身去拿起手机,翻出号码打出去,没有超过三声那边就接起来了,“喂?” 就连隔着电话听到他的声音,言慈都烧得面红耳赤的,她下沙发走到客厅小阳台上,往小白凳上一坐,直言说:“你那采访是怎么回事?” 那边闲适地反问,“什么采访?” 天空正晴,艳阳高照,言慈用手覆在眼皮上挡住照过来的明亮光线,“你......你说我是你女朋友。” 闻言,盛南勾着唇笑,但是没有声音,他拿着手机起身走出办公桌到巨大落地窗前,还是用的问句,“有什么问题?” 倒把言慈问呆了。 她怔了怔,又说:“我不是你女朋友。” “不是么?”他低低的笑。 那笑意,像是裹着密似的钻进耳朵里,好苏,太苏了。 言慈听得好半天没回过神,等反应过来时分贝提了些,“你怎么总是在反问我阿,是我在问你!” “问我什么?” “......” 言慈掐断电话,转身回屋,他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逗她。 听见忙忙嘟音,盛南笑了,敢先挂他电话的人还真没几个,想到这会她应该被气得涨红了脸,就觉得心情大好。 ...... 当天晚上,言慈捧着ipad在床上追剧的时候,正看到男女主接吻的激情环节时,手机就响了。 来点人:沈妮。 对于这,言慈心里多少是有些吃惊的,沈妮喜欢江渡,江渡惯着她,沈妮从来都不待见她,会主动给她打电话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情——江渡住院了。 病了,很严重。 言慈手中的平板滑落到一旁,屏幕上还播放着甜蜜的画面,在听见这个消息时,言慈连暂停键都没有去点。她顿了顿,问:“哪家医院?” 沈妮说:“南雅医院。”言慈听后,下床的动作一顿,还是抿了抿唇问:“什么病,有没有生命危险?” 沈妮在电话那端吼她:“你来不来阿,屁话这么多!”吼完直接摔了电话。 言慈放下手机,开始换衣服,拿包装好银行卡,然后出了门。 电梯里时,看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算是深夜。言慈一路到车库,握方向盘的手总有些抖。 她有种不祥预感。 沈妮向来排斥她和江渡接触,如果不是什么很严重的病,是断然不会给她打电话的。 言慈开着车,速度维持着疾速,好在夜晚车少道路通畅等红灯的次数也少,不到半小时,她那辆白色宝马就出现在了南雅停车坪。 一路走进医院,向前台护士询问到江渡所在病房楼层。言慈刚出电梯拐弯,没走两步就看见垂头丧发坐在医院长廊上的沈妮。 “沈妮。” 沈妮是陶瓷师,身上还系着沾满泥巴的围裙,看样子来得很急,她抬起头看着言慈,眼神里有些空洞,“要是他死了怎么办?” 江渡死了怎么办。 这问题问得言慈心一揪,她看了眼病房,然后又看沈妮,说:“到底什么病,说清楚。” 沈妮捂着眼睛,有哭腔,“急性白血病。”眼泪从沈妮手指间隙流出来。 长廊里一片安静,静得能闻针坠声。 须臾,言慈轻轻地说一句:“骨髓移植能治,他不会死。” 沈妮放下手,红着眼盯着言慈:“问题是没有匹配的骨髓阿,医生说照江渡的病情情况,撑不过一个月,他现在已经烧到昏迷了...... 一个月。 三十天。 言慈在心中默默念这个时间时,主治宋医生正好从病房里出来,宋医生看到病房外表情凝重的两姑娘,叹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 言慈浑身都有些冷,江渡三十出头,那么年轻,那么前途大好,怎能就这么死去?她一把就拉住那医生白大褂袖子,“宋医生,救救他。” “丫头,你以为我不想吗?” 宋医生就是当初替言慈包扎的那位,江渡还带她和宋医生吃过好几次饭。宋医生说:“今年干完我就退休了,江渡这小子现在居然要死不活地躺在病床上,我的心头不比你好受。” 言慈不肯松开,咬着牙,“救救他。” 宋医生看着那只死死拉住自己的手,叹好几口气,说:“没有配型的骨髓阿,这个没办法阿。” “那就找阿!” 安静长廊里,言慈的声音发着抖。 宋医生默默看着她,不说话。 一想到江渡会死,言慈内心深处就涌出恐惧来,她松开宋医生,拉开自己的包拿出几张银行卡,“多少钱都可以,宋医生你救救江渡,我求求你......” 宋医生两鬓斑白,看这面前泫泫欲泣的言慈,无奈道:“这不是钱的事情,目前没有能配型的骨髓,哪怕有你也不可能强行摁着别人的头让别人捐吧?” 言慈哪肯听这么多,只逮着其中字眼追问,“谁有,谁有能和江渡成功配型的骨髓,我去找他,我出钱,我去求,无论怎么样江渡都不能死。” 银行卡掉了一地。 宋医生伸手示意言慈冷静,他说:“那个人不可能捐的。” 那个人? 意思就是有配型的骨髓。 言慈没有去捡银行卡,而是上前一步,追问:“在莲城吗,还是在别的城市,我亲自去找。” 长椅上的沈妮怔怔地看着言慈,她一向自诩深爱着江渡,但是怎么到了关键时刻,这个半路杀出来的言慈比她疯狂得多。 宋医生双手揣回白大褂中,长吁一口气,“言丫头......”他沉默着,最后告诉言慈,“那个最近刚回国就满城皆知的盛家少爷,是他。” 盛南。 言慈失神后退一步,“怎么会?他?” 宋医生说:“他有次住院留下过记录,所以医院数据库里能查到,他的血型目前能和江渡那小子完全匹配。” 如有惊雷,直劈头顶。 沈妮站起来,走到言慈旁边,看着满脸无神的她,“我最近听到一些消息......听说你和那位盛先生有特殊关系,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你去找他帮忙的话他应该会答应吧?” 宋医生啧一声,出言打断:“你以为这是随随便便能帮的忙阿?采集供者骨髓一半采用骨髓穿刺,过程相当痛苦,得采3-5才行......那样娇生惯养的豪门公子哥,当年摔伤腿他爸差点把医院掀盖儿了,他能随随便便给人捐骨髓呐?梦呢?” “啥特殊关系阿?能让贵公子忍受痛苦给一个陌生人捐骨髓,真不现实,你可别言丫头耳边吹风,她到时候干什么傻事都得赖你!” 被宋老医生一训,沈妮沉默了,她不过是想要救江渡。 骨髓穿刺,过程痛苦。 几个字在耳边不停地回荡,言慈浑身都在轻微颤抖,在那人眼里,江渡是情敌,她现在真的要去求他吗,求他救情敌? 光是想想,后背都升起一片寒气,言慈不敢想象盛南听到时会用什么表情来看她,失望、愤怒、难过? 第58章 在约八点时,江渡醒过一次,时间很短,准确来说没有超过十分钟。 江渡睁眼时,言慈正趴在床沿上小酣,她的脸上还有泪痕,秀眉紧紧皱在一起,他微微一动,言慈就醒了。 “江渡......” 言慈下意识地爬起来坐好,看着江渡直直望着自己,唇是苍白的,那么虚弱的样子令眼泪一下就崩不住了,不过她还是尽量憋着,江渡不喜欢看她哭。 眼眶还是红了。 江渡静静看她一会,竟还出言调侃她,“小孩儿别哭,我没事。” 言慈死咬着下唇憋着,憋一会儿,才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来,“你知道你什么病么?” “知道啊,”江度的嗓音听上去比平时更哑,他还是一脸轻松的样子,“小孩儿,我真没事儿,我见不得你掉眼泪。” 他这时候都还这么关心自己,那眼泪,啪嗒啪嗒地就开始掉。 此时门被推开,沈妮正好进来了,她一看江渡醒了情绪格外激动,“阿渡!”沈妮一边喊着一边扑到病床前,“有没有好一些?你有没有好一些?” 怎么可能会好。 言慈默默起身,退到一边,背过身去悄悄摸着眼泪,江渡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背影上,话是对沈妮说的,“我没事,你叫言言不要哭。” 沈妮格外委屈,她也红了眼眶:“你为什么总是只在意她阿,她都不愿意救你,言言长言言短的,现在你病得要死你看她作为吗?” 言慈泪水流得更凶,无声的。 她很想救江渡,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江渡在自己面前死去,但是她只要一在脑中想到盛南那张脸,他会有的神情、反应,她就做不到。 江渡虚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在劝沈妮,“言言她有自己的想法,你也不要强人所难。” 顿了顿,又缓慢地说:“我好累。” 江渡再次陷入昏睡。 言慈对着墙角,捂着嘴蹲下去,安静的病房里能清楚听见极力压制的抽泣声,声声绝望。 沈妮扑在床沿上连喊好多声江渡,江渡都没有再睁眼,她大为光火,又伤心又难过,转身走过去一把揪着言慈的衣领,将言慈整个人都提起来, “你到底有没有良心阿你!” 沈妮伸手推了言慈一把,动作幅度很大,大到沈妮的头发都在身后乱甩。 病房里一声沉闷的响,言慈的后背重重地撞上身后冰凉墙壁,她看着又气又急的沈妮,她眼泪在流,但是始终没有说一个字。 “说话阿你!” 沈妮声音很大,不怕吵醒江渡,毕竟现在江渡真的醒不过来,也没有办法再帮她说话。 消毒水味在鼻息间游走,咆哮质问在耳朵里乱窜,盛南的脸在脑子里不停播放......这一瞬间言慈甚至有个恶毒的念头,要是能五识尽丧该多好,她不用听不用看也不用想,那也不会难过和痛苦。 沈妮最讨厌言慈沉默得像个哑巴的样子。 她逼近,用手指重重地戳着言慈的左边胸口,“言慈,你有没有心的?”一下比一下戳得用力,“说说看,你心呢?” ...... 言慈低着头,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下巴,再一颗一颗砸到白色地板上,她觉得很冷,但是鼻翼额角都是细细密密的水光。 沈妮开始细数她的罪过,声音在病房里放大好几倍。 “要不是江渡,你在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一个杀人犯,是江渡救了你帮了你,不然你以为你现在能够声名大噪光鲜又靓丽地成为出名漫画家吗?我告诉你——言慈,你不能,你什么也不是!” “那年你出严重车祸,五官多多少少都有毁损没一处好的,是江渡掏了整整六十万给你做修复术以及整容术,他说希望那小孩变漂亮后能少哭一点......你自己也知道,当时你家是什么情况,别说六十万,就只是六万也拿不出来。” 沈妮手指重重戳在左边心窝,没有再动,就那么戳着。 有痛感传来,左心房。 言慈仍旧是像个沉默的木偶人,低着头,没有说话,泪水也没停。 “沈妮......” 她想说点什么,唇翳了翳又什么都没说。 沈妮字字珠玑,“没有江渡,就没有今天的你,不求你懂恩回报,你起码不能见死不救阿对不对?” 对,沈妮是对的。 “言慈你自己说,七年多的时间里,你有麻烦有事情的时候江渡哪次不是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谁还能为你这样?” “......” 沈妮后续又说了许多关于江渡如何对她好的事情,言慈沉默听着,沈妮没有夸大事实,她说的都是真的,一直以来,江渡对她......是真的好。 所以,当言慈真真正正站在盛家别墅门外时,像在做梦一样。 在黑色雕花大门前来来回回地,踌躇好几遍,都鼓不起勇气去摁铃,直到里面正在修剪的园艺工发现她,跑过来问,“小姐,请问你找谁?” “我.......” 言慈磕了一下,然后很快地,“我没事我没事。” 园艺工很奇怪地打量着言慈,看两眼后,说句好吧然后拿着剪子转身,走出去没两步,又听见言慈在后面叫,“等等。” 园艺工拿着打剪子重新转身,“小姐你到底找谁?” 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言慈不由自主地握紧包带,有些紧张,“我找盛先生,他在家吗?” 园艺工目光警惕了,他上下打量言慈两回,皱眉:“在是在,但是你和盛先生什么关系?” 女朋友?还没有到那一步。 朋友?不会让她见。 言慈纠结好一番,对园艺工说:“你就帮我转达一下,我叫言慈,他会见我的,请你帮帮忙,谢谢你。” 园艺工将信将疑的,不过还是进去帮她问了。 十分钟后,有人来开门,透过黑色雕花大门的间隔,言慈目光捕捉到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缓步走过来,他竟亲自来了——他踩着鹅卵石小道一路走过来,穿的是居家长袖白t和黑裤,阳光下的眉眼生辉,周身气质趋于清冷,但是他看过来的目光,是暖的。 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黑色雕花大门缓缓打开,盛南表示对她的到来有些微讶,他单手踹包靠在门边儿上,低头看着站在台阶下的她, “我没想过你会过来。” 言慈仰头看着上方的男人,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着,无规律,连带着身体无自主意识地连着后退...... 后方是数级台阶。 男人捻住眸光,动作很快,在她后仰的时候一把拉住她胳膊,轻而易举地就往自己身前带。 温热袭来; 她撞进男人怀里。 那一瞬,周遭都被清新味笼罩住,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温热的手掌就落在肩头,将她带着直接往别墅里面走,“进去说。” 【他那样的贵公子怎么可能随便捐骨髓阿】 走着,耳边不停地响着宋老医生的话,她转头,就看见男人弧度分明的下颌,薄唇勾着心情不错的样子。 她如何开这个口。 鸢尾花开一路,看得出来被精心打理着,快到大门时,言慈突然停住从男人怀里面小心退出来。 盛南同时顿住,“怎么了?” 言慈穿着米白长裙套一件牛仔外套,风正好吹来时裙摆款款而动,再后退,就从鹅卵石道上退到青草坪上,她还在退。 盛南收住笑意,面容恢复往常清冷,静静看她,“有事就说。” 言慈实在是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盛南就那么平静地看着她,她踌躇半晌,说,“我......我想说......我......” 我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 盛南年少时耐性就不好,他长腿一迈拉近两人距离,低声说:“不知道说什么就别离我这么远,明白?” 言慈紧张得又试图后退,却被他握住手。 下一秒,他皱眉问:“这么冰?” 现在烈阳高照,七月天气热哄哄的,偏偏言慈的手握上去就跟死人没什么两样,凉得惊人。 “我没事。” 盛南没多问,直接拉着她往别墅里走。 踏进门那一刻,言慈手心里水光一片,湿洼不堪。 这就是百年名门的盛家——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金钱的味道,古玩字画随处见,装潢高格有品,结合英风和中国风,并不混乱反倒显出另一种美。 那是孙阿姨第一次见到先生带人回家——那个姑娘面有惧色,眼露胆怯地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进,还是盛先生亲自拉着那姑娘进门,是的,手拉手。 孙阿姨放下手中盘子,迎上去笑着:“先生,客人吗?” “不是。”盛南松开言慈,看一眼她,然后向孙阿姨淡笑着介绍,“小女朋友。” 言慈霍地抬头。 她看见盛南在说这话时,唇角微微挽着,看来他单方面决定她是他女朋友了。 孙阿姨笑呵呵地备茶。 偌大的别墅客厅,只余两人。 言慈没进过这么大的别墅,哪怕现在她不是从前那个自卑小女孩儿了,但是眼下看上去还是会有些促狭。 她在最边上的暗红沙发侧翼上坐下。 盛南手机响个不停,他掏出来挂断,关机后随手扔在面前茶几上。他走到言慈旁边,刚准备坐下的时候,就听见不远处的旋转楼梯上传来声响。 那脚步声,沉稳缓慢,一步一步地。 在言慈听来,像是声声不详预兆,她僵硬地转头死死盯着旋转楼梯口,那里迈下一只脚,视线往上移,再往上—— 便和盛印冷漠目光对在一起。 盛印立在倒数第三阶的位置,居高临下地,脸上有少许细纹带出一种强力的压迫感,他看着言慈,露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儿子的女朋友?” 第59章 所有神经都是紧绷的,言慈从沙发上站起来,面朝着旋转楼梯的方向,眸光随着盛印走过来的动作收紧。 见状,男人长腿一跨,在盛印逼近言慈的前一秒,完全挡在她身前挡得严严实实的——绝不能让他伤害她第二次。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同理,也不能在同一个人手上栽两次。 盛印停在两人身前。 他穿一身唐装,闲闲散散地就往旁边沙发上一坐,目光正好能看见言慈的侧脸,以及她开始有些发颤的身体。 话是对盛南说的:“这么紧张做什么,我还能吃她不成?快让她坐。” 应该认不出她吧? 哪怕是怀着这侥幸心理的言慈,也还是没办法战胜内心恐惧感,她的余光察觉到盛印的视线,额角冷汗狂冒, “盛叔叔。” 她还是中规中矩地喊一声。 盛印脸上是笑着的,但那笑意偏偏没有融半分在眼里,他应一声,状似不经意地抬手示意,“小言——” 他指指沙发,“别客气,坐着说。” 那口吻,如一个亲切的长辈。 但是落在“小言”二字落在言慈耳里,就如惊雷,突然劈得她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盛印的态度,是在盛南的意料外,难道是父亲考虑到他怎么样也不肯相亲的原因,所以临时转性了? 盛南没有深层去想,握着言慈的肩膀将她拉到沙发边坐下,她正对着盛印。 孙阿姨正好奉茶上来,盘里正好三杯热气腾腾的绿茶,一一摆上,正准备退下去的时候,却被盛印叫住,“孙阿姨。” 孙阿姨垂手拿着盘子回身,低眉应:“老先生您吩咐。” “就站这儿。” 一般有客人来时,孙阿姨理应回避,但是既然是盛老先生亲□□代,也只好站在旁边候着。 盛印端起面前腾腾热茶,用杯盖讲究地浮开飘在表面的茶叶,送到嘴边,停住没喝,反倒将目光从杯面移到对面言慈脸上, “找盛南什么事情?” 说完,他倒是一副完全不关心答案的模样,低头慢饮着热茶,专心品尝的模样。 “盛叔叔......”紧张难捱的还是言慈,她磕磕绊绊地没能说出口,“我......” 盛印根本没在听,他捧着茶杯的双手渐落,与胸口位置在同一水平线,他啧一声,“你要是不说,我帮你说?” 心里咯噔一下。 言慈视线直直落过去,与盛印的撞上——那是在商场浮沉几十年的阴沉精明,只一眼,就能明白高低悬殊。 不是她这种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能相比的。 浑身都开始颤抖,冷汗打湿后背,没人能明白言慈当时的感受,如果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比言慈表现得好一些。 试想一下...... 你对面坐着的那人,把你亲生母亲逼得走投无路直接给你下跪,而现在呢,那人居然若无其事地对你微笑着,就仿佛从未伤害过你似的。 你以为他认不出大变样的你,但是很可惜,他剥开你比剥开一只煮熟的虾子更容易,不仅如此,他甚至仿佛能知道你来此的目的。 言慈来前所做的心理建设,全盘崩溃......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盛印谈笑风生般对身旁的男人开了口: “儿子,我说她是来求你救她心上人的你信不信?” ...... 那一瞬,周遭陷进灰白的安静里。 独独盛南是活的,他清隽的脸上浮着笑,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没有说话,却用沉默代替所有回答。 他信她; 不信盛印。 盛印喜欢一切都尽在掌握中的感觉,现在他看言慈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濒临的跳梁小丑在进行最后的挣扎表演。 他不着急,缓缓地反问,“小言,要不你亲自说说,你冒着不惜与我撞见起冲突的险也要来找盛南的原因。” 原因...... 来找他捐骨髓,救江渡。 眼下这情况,言慈真的说不出口,下意识地摇着头否认,“我没有,我只是单纯、单纯想见他。”她企图用谎言来遮盖一切惊慌,“盛叔叔.....您别误会。” 撒谎的技术, 拙劣又笨拙。 连普通人都骗不过,遑论是骗精明无比的盛印,仿佛是自投罗网。 盛印还是那副闲散轻松的表情看她,还是笑着问:“想见他,还是想要他的骨髓呢?” 那两字一说出口,言慈浑身都跟着一个寒颤,她转脸去看身边的男人,发现他目光深邃地看着自己。 他在等,在等她的回答。 言慈真恨不得这是一场噩梦,她便可以用醒来逃离,可这不是,这是活生生的现实.....到底走不出他眼中的千山万水。 “盛南。” 她挤出两个字,却没了下文。 氛围胶着,降至冰点。 盛南目光湛深看着她,英俊的脸上维持着平静与理智,他不信他的父亲,只在等她回答。 盛印也看她,“说阿,小言,没事儿。” “......” “啧,说不定我儿子爱你爱得要死不活,恨不得死了烧成灰都要洒在你的墓碑上,区区骨髓算什么阿。” “......” “只不过你拿着骨髓去救心上人,这一点不知道我儿子受不受得了,毕竟,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可是一种灭顶的侮辱。” “......” 言慈哪儿敢接话,被质问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咬住自己下唇控制自己的颤抖程度,双手也紧紧放在腿上抓着裙子,格外地用力。 盛印无声笑看着,像是局外人在看一出舞台剧,好整以暇地等待着高潮部分的到来。 终于,沉默良久的男人开口,低沉声线在言慈左侧响起,“言慈,你得亲自告诉我怎么回事。” 再度陷入僵局。 她不敢回应,不敢撒谎,不敢狡辩,唯一能做的,就只是避开盛家父子两人的目光,低垂着头看着被自己抓得满是褶皱的裙摆。 ...... 寂静里,盛印的声音带着点戏谑响起,“那个刑警队长病得要死要活的,你再不开口那可就真死了阿。” 言慈,“......” 这简直比打在她身上都还要让人痛苦,就像被一把很钝的刀砍头,脑袋虽掉不下来,但是足以让人疼得死去活来。 盛南偏头,低垂眉眼看去——身侧坐在沙发上的女孩头深深埋着,浑身上下都在颤抖,她很害怕。 须臾,他脚尖一转,走到言慈面前单膝蹲下去。 他伸出一只温凉大手,覆盖住她裙上双手安抚,嗓音是温柔的,“有什么事情就告诉我,不必怕他,我不信他,你问心无愧就好。” 在男人的眸光里,言慈缓缓抬头。 她对上那道视线,失去血色的双唇颤抖着,颤抖到最后哆嗦出一个反问句——“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那一秒,男人眸底微光渐敛。 他握住她的手渐渐松开,彻底脱离,然后他起身站直,居高临下的姿态带出强烈压迫感,“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你问心有愧。” 言慈仰着头,眼角不自主地蓄泪。 她的唇依旧在颤抖,声音里带着满是哭腔的浓重鼻音,“就......就是,就是问心有愧。” 她对不起他的信任。 盛南看着那张脸,看着那双满是泪水的眼睛,伸手过去,用手攀在女人的脸上,指尖捻去眼角滚落的泪珠,低低徐徐的嗓音蔓延,“所以,那个江渡是真病了,你也是真的为他而来的。” 寥寥数语,道尽所有不堪。 他是天生的深情眼,哪怕在此刻冷漠地注视着一个人,也会给人一种错觉,她真的走不出他的眼,企图偏头避开目光,奈何脸被他攀在掌里,强迫性地要她和他对视。 “回答我。”他说。 言慈怔怔看他,眼圈发红。 他不停地用手指替她拂去泪水,寸寸抚过,温柔得让人沉沦,“说实话,嗯?” 彻底的,言慈在他的掌心里哭出声,她看着男人的黑眸开始认错,“对不起.....对不起.....盛南我对不起......” 音落时,男人收回了手。 言慈怔怔地看着那只逐渐抽离的手,她失控了,她哽咽着从沙发上跌下去抓男人指骨,却被他毫不留情地避开。 盛南后退数步,看她的目光是冷的,他淡漠将双手都揣进裤包中。 他从未对她这样过; 是她贱,是她咎由自取不得好活。 言慈跌到地上,头险些就磕在茶几上,她很狼狈,非常狼狈,至少很多年都再没有这样狼狈过。 “咯噔”一下,盛印把茶杯放到茶几上,然后他当着言慈的面,弯腰伸手从茶几下方拿出一个银色铁盒,打开,放在茶几上轻轻一推。 出于惯性作用,那盒子直接滑行到言慈面前。 她看清楚了。 那是一种特殊医用工具—— 针芯镶嵌在针栓里,针栓外面还有一个螺丝,通过螺丝可以清楚看见整根针的长度,那针很长很粗,比寻常针都要大数十倍,针头却非常细。 盛印重新去端茶,口吻依旧是调侃,“我都帮你把骨髓穿刺针准备好了,去取他骨髓阿,抽空他阿,他那么爱你,会心甘情愿被这针刺进骨肉里,你说对不对?” 那穿刺针倒映在言慈的瞳孔里,清清楚楚。 那穿刺针也落在男人的眼里,只一眼,他便转眼去看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言慈,她死死盯着那针,不说话,没反应,只是看着,像是入了魔。 作者有话要说:哎(别叹气,我帮你们叹了)晚安小阔爱们~~ 第60章 满室沉默,三人姿态各异。 跌坐在地板上的言慈眼前茶几上放着穿刺针,对面的盛印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饮茶,而两人对角处的盛南,就那么站在那儿,高高的个头,浑身散着孤冷,像是一站就能站成永恒似的。 而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言慈脸上。 他眸光渐渐泯灭。 言慈手掌摔倒时被磨破皮,露出红肉来,渗出点点殷红血珠,她低头看一眼自己的伤口,然后低声说:“盛叔叔,我真的不想伤害深南。” 盛印面色寻味,他用茶杯浮着水面,说:“我都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你,你嘴上说着不想伤害他,但是你却亲自跑来家里求他,是你表里不一还是觉得他会无限纵容你?人人都知道我儿子是天之骄子,生来顺风顺水掌的也是整个HK财团,至于你......母亲摆摊父亲送外卖辛苦把你拉扯大,既然你已经有个当刑警队长的心上人又何必来纠缠我儿子,你说你究竟有几分真心,几分坏心?不就是看着盛家业大财粗,穷人家的孩子没过这种生活我理解,但是你要明白,有些差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消融的。” 区区灰姑娘,凭什么跻身踏进百年名门? 她默默听着。 那一刻是真的明白,原来有些东西是溶进骨血里面的,比如说自卑、胆怯、懦弱,都会在某个特殊的时刻,以一种完全不能抑制的方式爆发出来,不是随随便便改变样貌换上华丽的衣裳就能相抵消的。 事搁多年,回想此刻,仍会觉得骨血倒流浑身冰冷。 结束方式, 并非一声巨响, 而是一阵呜咽。 言慈不后悔来这一趟,但她不会再久留,她用手攀着茶几的桌沿,骨节泛白,缓慢又吃力地支起身体,站起来。 “好,我明白了。” 那句话,又短又轻。 言慈脚如灌铅,重得离谱,不过还是寸寸移动着,往别墅大门的方向,和男人的距离也越拉越近。 盛南收回目光,装作没看见,他倾身,拿起茶几上的烟盒,视线再次扫过那冰冷的穿刺针,取出一支烟,点燃开始吞云吐雾。 青白烟雾间,言慈缓缓从面前经过。 和他擦身过。 而当时的那一口烟,被男人吸得又快又猛,白纸部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被火星吞噬。 薄唇吐雾间,盛南用舌尖顶了顶腮帮, “言慈。” 那声低冽又深沉。 她仿佛变回多年前的肥胖少女,垂着头陷进自卑与自责的双重折磨中,没有答应,更没有停顿,直到手腕从后方被人扣住......手腕处一圈冰凉触感。 他的手非常冷。 冷到可以说是没有温度,他在生气。 盛南手上一用力,直接把言慈整个人强硬拉到自己面前站好,他空着的那只手直接一把摁在她的肩膀上,俯身,目光对视,同一水平线上,他问:“江渡是你心上人,嗯?” 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责问。 她能感受到他的怒意,他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看上去寡寡淡淡的人,生气时也不会表现出来,不会像此刻,怒得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 关键时刻的言慈总是沉默,所有人都讨厌她沉默得像个哑巴的样子,越是不说,越想要直接撬开她的口。 倒是一旁盛印先开了口,“你放开她。”此时的声音已经带上几分威严,“你个臭小子不要分不清黑白,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拉着她不让走干嘛!” 可惜,他的骨子里种着偏执,他一生骄傲,还能在情路上成为败者不成? 盛南握着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道:“我换种问法,你是因为江渡有恩于你来求我,还是因为你喜欢他来求我?” 言慈分得清楚, 恩情,爱情。 她垂着一双通红的眼,哽咽着终于开了口:“江渡救我于水火中,帮我洗清冤屈,七年前也是他拿出六十万给我整容,现在他躺在病床上病得岌岌可危,我实在是做不到隔岸观火,见死不救......” “好。” 他说好? 她倏地抬头,对上他。 盛南松开握肩的那只手,转身将摁灭烟头在茶几烟灰缸上,又重新走到她面前垂眸看她,缓慢有力地道:“骨髓是吧?——我给。......六十万,我还六百万乃至六千给他,都可以,你还想要怎么样?你说说看。” ...... 话说出口时,言慈没有反应过来,倒是盛印和后边的孙阿姨都一齐白了脸色,盛印脸上前一刻的悠闲彻底崩溃,他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指着两人的方破口大骂。 “逆子!” “你疯了! 连孙阿姨也急得跳脚,跟着劝,“少爷您何等矜贵,万万不可!” 盛印怒极攻心,直接扬声吩咐,“去!去给我端盆冰水来,我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罔顾人伦的逆子!” 孙阿姨又急又慌地往厨房去了。 对于这一切,盛南置若罔闻,他只是不停地在问她,“够不够?”“还要怎么样?”“你直接说?” 言慈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她何德何能? 她有些发抖,不过还是鼓起勇气去轻轻拉着男人的手,“盛南......我不是逼你,我也没有非要你怎么样,我只是不能做到见死不救......江渡救我帮我,我真的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请你原谅我的自私。” 此时,孙阿姨端着好大一盆冰水过来。 一开始,言慈以为那盆冰水是为她准备的,都已经做好承受寒冷和狼狈时,才发现,她错了。 那是给盛南准备的。 盛印端着那盆满是冰块的水,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朝着男人双腿的部位泼去,哗啦——响过后,她眼睁睁看着冰块撞在男人双腿上然后弹开,瞬间黑色的休闲裤就全部湿掉了。 【腿有旧疾,遇寒剧痛无比】 当言慈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晚了,她下意识地去看面前盛南的脸,英俊的脸上写满难捱,一瞬间青筋遍布整个额头,包括脖颈间,腮帮咬得咯咯作响,他看看脚边满地冰块和水洼,再抬眼去看茶几边站着的盛印。 视线投过去时,右腿一软。 “盛南!” 在言慈一声尖叫里,盛南右膝猝然弯着往下跪去,“嘭”地一声闷响,宛如那日在暴雨里似的,只不过这次更为严重,言慈伸手扶,根本扶不动健硕的一个男人,她只得跟着他一起跪在地上。 他单膝跪着,她双膝跪着。 那种疼痛感得十级往上走,像是有几千根尖锐的细针在同时刺骨头,密密麻麻,无一幸免。 男人暴着青筋,看向盛印的目光戏谑,带着点讥诮问:“怎么,是不是这样就能让您老消气满意?” 哐当—— 盛印将盆狠狠往地板上一摔,上前一步,“你看看你这幅样子,是不够疼还是不够折磨人?”说完又直接指着言慈的鼻子,怒道,“你可知他这条腿就是为你变成这样的,你到底还要如何?” 为她? 双膝同跪在冰水中的言慈浑身发冷,就只是冷,还没有疼痛感都已让人足够难受,更何况他会那么疼那么疼。 盛印情绪激动,说:“那次他被我软禁,防止他出去找你,他居然跳窗摔断一条腿都要去找你!说是你那天有危险,我怎么养出这么个不听话的儿子。” 那天, 很是噩梦的一天。 瞬间就反应过来到底是哪天。 原来,原来......他不是失约于她,而是拼尽全力哪怕摔断一条腿,也非常遗憾地没有能赴约。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是新作者,许多不足我也知道,非常抱歉给你们带来不愉快的阅读体验,我以后会多多注意改善, 也谢谢支持本文的小天使们。 大纲是25万字以内,还有最后几万字,离完结也不远了。 其实也是很需要你们的支持,长路漫漫,感恩你们......谢谢谢谢。 第61章 地板上遍碎的小冰块渐渐融化,寒意钻进骨血里,蔓延到四肢百骸,毕竟这是在盛夏里,极致反差更能给人带来痛苦。 盛南右腿剧痛无比,明确感受到腿部一阵又一阵的痉挛,人整个是冷的,可汗水却涔涔流着,他偏执且傲,自是不肯轻易低头,“万事抵不过我乐意。” 年少时期的轻狂嚣张,在岁月的洗礼下,演变成一种更深沉次的狂妄。 目中无人: 且离经叛道。 一直以来,盛印以自己的教育方式为傲,冷硬,强制,秉承着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的原则,他从没料想过会有今日这种父子对立僵持的局面。 在盛南小的时候,吃穿住行,全权听父亲安排,他没有任何选择的自由,所有一切都得顺遂父亲所想,满足父亲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掌控欲,六岁时他贪玩不做作业,没想到父亲将他关了整整一晚的小黑屋,就是为了警告他,要听话,那时候小,怕是真的怕,记仇也是真的记仇。 越这样,也没办法压住那疯狂生长的偏执孤傲。 一个人的性格,必定与原生家庭环境有关,逼得紧,往往不是一件好事情。 好比此刻,哪怕父亲的怒火已经能将整个别墅烧毁,他也只是强忍着剧痛僵持着,绝不肯低一下头,服一下软。 言慈也没去顾盛印脸色,同跪在冰水里扶着男人胳膊,焦急询问:“我先扶你起来,你这样不行,会很痛的。” 没一个外来女人的话好使。 对于这一点, 盛印后知后觉。 言慈先站了起来,半弯腰,双手挽着男人结实胳膊尝试着拉起他,他很配合她,没有拒绝,不过到底是剧痛难捱,盛南借力咬紧牙根站起,一手被她挽着,一手抓着自己的右腿,一步一步往沙发方向挪着。 短短一段距离,耗尽两人力气。 终于到了。 盛南示意她松了手,自己拖着腿兀自往沙发里一坐,整个人呈现失力地仰躺的姿势,但这井不影响他的眸光依旧不屑、表情依旧冷漠。 “父亲,这次真的恕难从命” ——他要保护她。 ——他要救赎她。 ——他要得到她。 盛印铁青着面色,他落在身侧的手发力握成拳,目光直逼站在沙发旁的言慈,说:“你给他喂了什么迷魂汤?” 言慈浑身亦是冷的,窗外变了天从艳阳转为阴沉,俨然一副要落大雨的架势,她的声音融进一片安静里,“我不能改变您对我的偏见,同理,您也不能改变盛南他对我的包容。” “岂有此理!"盛印呵着,嗓音夹怒如窗外呼啸的狂风,“有我一朝在,你休想踏盛家门半步,你休想——” 浮沉商城几十年的人一旦发怒,那模样是极其可怖的。 骂到最后,什么难听的话都出来了。 过程中, 盛南沉默,言慈沉默,只有盛印一人的咆哮声不停地在别墅里面响起,哪怕他措辞极其恶劣难听,也击破不了两人如出一辙的沉静表情。 等盛印声音落下,气势颓衰败去,盛南才幽幽开口,“我不再是当年那个手无寸铁的少年了,我比您——更强,比您更令会笼络人心,也比您更狠更决绝,这些都是您教我的,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不折手段得到。” “哪怕违背我?” 带着强烈的不可置信,盛印看着仰躺在沙发里的冷漠男人。 “是的。” “哪怕违背您。” 用词是“您”,但是听上去没有尊敬的意味,甚至可以说平淡得没有任何感情,看盛印的眼神也是冷的。 或许盛印本人也早该想到,在自己做出一系列压迫行为时,就会有迎来反抗,一场蓄谋已久且力量喷薄的反抗。 盛印呢,也平静下来,不再吼不再骂,话锋直接转向言慈,他看着言慈说:“就算他要你,你觉得你配吗?” “......” “回看当年,你以为你那个破刑警当时有那么大的本事把你弄出来?还不是这个混小子愿意放弃见你答应我出国——是我找人威胁你那个女同学的全家,她爸爸还是个当官的,你真以为她一时良心发现所以愿意换你出来,笑话!” 盛印说着往事,一字一句,事无巨细,当年的事全部交由身边人陈白处理的——那时候,顾纯薇父亲有贪赃以饱私囊的污点,被陈白抓个正着,而顾纯薇母亲是急诊科长,某次失误导致病人在她的手术台上大出血死亡,原本是一起简单的医疗事故,但是那段时间的医患关系特别紧张,这一点,也被陈白揪住威胁说要曝光把顾纯薇母亲推到风口浪尖上面。 顾纯薇呢......陈白是亲自去见的她,一开始那小姑娘言笑晏晏满脸无惧,直到陈白细数顾家面临的所有危险,并且暗示这件事是当时叱咤风云的盛先生在插手,顾纯薇才意识到意识的严重性,不仅如此,陈白还威胁说,如果她不去自首的话,盛家会不停地在给她使绊脚石,说不定会找人强丨奸等恶劣的字眼。 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至少,当时的顾纯薇是怕了,她在第二日找到江渡,亲口说要自首换言慈出来。 代价呢...... 不过是一个少年抛去所有自尊骄傲,那件事,彻底击碎他的傲骨。但是阿,谁叫他不能眼睁睁地看她受牢狱之灾呢。 七年来,所有积怨憎恨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消弭的悲恸,哀切,言慈哭得瘦削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她捂着胸口,一下又一下地垂着,一下比一下用力,仿佛胸口用重石堵着不能呼吸,需要疏通。 她哭到哽咽,哭到脑子缺氧,身体渐渐佝起来,伸手扶着沙发侧翼,面朝着男人缓缓蹲下去,看着他满是冷汗的脸,愈发难以自抑。 没有顾及到还有旁人,言慈直接匍匐到男人双腿边,她去抓他冰凉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扬起一张满是泪水的脸,“当年......当年我以为你不管我,我在心里怨你,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自私狭隘......” 他对她,不论年少还是现在,都是异常宽容,好像有着永远用不完的耐性和包容心,像是此刻,也只是一把反握住她的手,“别哭。” -别哭 嗓音低哑温柔。 她哭得更凶了,泗涕横流,难看至极。 是她有愧于他,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他默默为她做的......多到她几乎不能想象,也不能承受。 第62章 什么是爱,至少那一刻的言慈是明白的,除爱以外的任何一种感情,都已经没有脸面再拿出手。 爱意汹涌澎湃—— 像是高高城墙上被人扔下一颗爱弹,一瞬间,心的城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分崩离析,如同一个庄严的仪式,提醒着对盛南满怀爱意的她,要快乐。 言慈跪匍在他的脚边,泣不成声,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紧握成拳。 ...... 那场博弈,没有胜者,各有各的偏执倔强,仿佛三人都输得一败涂地,言慈怕控制不住崩溃的自己,心疼得要死,在他进行下一步举动时,她起身冲出了别墅。 盛南没有去追,他现在的身体条件也不允许。 寂静里,是男人因疼痛紊乱掉的呼吸声,他的身体仰躺着,目光看向气白脸的盛印,轻轻开口。 “父亲。” “......”盛印偏开脸。 “父亲。” “......”继续无视。 “爸爸。” 盛印霍地转过头看着他。 很久没有唤过他一声爸爸了......在盛印的记忆中,至少有七年时间,他都是冷漠疏离地喊他一声父亲,爸爸的称呼,仿佛停留在遥远晴空里的明朗世界里,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最后一次听到叫爸爸,是在医院。 那天,他在酒局上商讨圈地的事情,突然接到陈白的电话,说盛南现在就要见他,情绪非常激动,说什么见不到他就要打断自己受伤的那条腿,说到底他还是一个父亲,撇下酒局生意去了医院,还没走近病房,远远就能听着少年的咆哮声,吼着、喊着、声嘶力竭地。 踏进病房后,他反倒很安静,平静地和他谈判,“你帮我救她出来,我什么都肯答应你。” 打小起,他就知道盛南的心不在经商上,他想学医,几次流露过高考志愿会报医学专业,那时候,他斟酌一番后,说:“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出国留学,以后继承家业。” 没想过他会答应的那么痛快,从病床上滚下来,拖着条没有痊愈的伤腿爬到他的脚边,用手扯着他的西装裤脚, “爸爸,救她。” 那是最后一声爸爸,那之后,永远以父亲称他,没有亲密只有疏离冷淡。 是,他把他养成理想中的模样,性情、手段、行事风格,都一如年轻时的他,但是他没有想到,那个女人的出现,会完全打破一切平静。 ...... 盛南撑着身体坐起来,没起身,手肘落在沙发扶手上,“除开她,我什么都依你,我会把HK做得越来越好,不会让你失望。” 服软,以他的方式。 盛印缓和心绪,摇头叹气,说:“盛家百年名门,娶的女人理应是名门淑女,你喜欢的那个我见过她之前的照片......我真的没办法接受。” 盛南额角冷汗遍布着,还在往下滑落,“轰隆”一声,窗外电闪雷鸣顷刻间就下起瓢泼大雨,他看一眼窗外,声线温温沉沉,“那妈妈呢?” 盛印愣住。 他又说:“你当时娶她的时候,她不也是个实实在在的灰姑娘吗?最后,她不也成为这座城市的市长了?” 具有实质性说服力的例子。 于是,迎来比反抗更苍白的妥协,盛印问:“就算我不阻挠你们,你们也不会轻易就能在一起,走着瞧。” 那走着瞧。 ...... 盛夏大雨,瓢泼得要淹没整座城市,天空里是一道接一道的惊雷闪电,轰隆隆作响,映照着女人惨白的脸。 言慈失魂落魄地出现在医院。 守在江渡病房里的沈妮刚好走出来,她穿同色的米白长裙,相比较起来,言慈可就显得太狼狈了,本该飘逸的裙摆湿洼洼地粘在一起,人也呆呆地站在长廊尽头,无声无息。 沈妮差点以为是见鬼。 “言慈?” 沈妮迈步朝她走过来,看见她浑身湿透的模样,下意识地透过走廊的窗户去看外面的雨势,问的第一句话, “他答应没?” 沈妮爱江渡,她知道。 她也爱, 但不是爱情的那种。 言慈没有说话,用手抹一把脸颊上湿漉漉的黑发,咽了下嗓子,有些艰难地想开口,但是什么也没说。 沈妮的眉皱了,“你倒是说话啊?” 但她始终沉默。 沈妮瞧出端倪,上前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言慈,你该不会被拒绝了吧?那你就真打算眼睁睁地看着江渡去死?” “对不起。” 那声抱歉,苍白无力,低弱如蚊。 沈妮瞪大眼睛,一分一分的,最后直接狠狠一把推在言慈的肩膀上,“你他妈是不是个东西?” 沈妮很少会爆粗口,江渡喜欢乖的,可想而知现在的沈妮是有多么的愤怒,以及多么的恨她,恨她就是一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总想着不能辜负任何人,却在不经意间,全部辜负了,那种感觉,几乎要将言慈吞噬。 她也爆发了。 长廊里,是言慈压抑又颤抖的声线,“要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去求了,我真的去求他了......” 沈妮口口声声都是江渡,没有关心言慈到底在盛家别墅里经历过什么,她将言慈推到在地,指着言慈的脑门谩骂,“我就知道我不能把希望放在你身上,你去看看江渡,他活不过一个月了!让他看看,他保护了这么多年的居然是个白眼狼,当初就不该救你,就该让你被那些人侮辱到死!” 沈妮几乎用尽认知中的所有难听词语。 言慈双手撑在冰凉的地板上,眸光散着没有交点,也没有再和沈妮争辩,只是默默听着,耳里是极具侮辱性的字眼以及轰隆的雷声...... 不知怎的,沈妮的声音骤止。 与此同时,面前的白色地板上投着一道暗色阴影,在白炽灯的拉扯下,十分显眼。 顺着沈妮震惊的目光看去,在言慈的身后,就在咫尺的地方,站着挺拔英俊的男人,不过他的表情寡淡阴鸷,写满不善。 言慈转头—— 盛南就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昂贵程亮的皮鞋给人一种疏离感,没有穿的很正式,没有领带,扣子也解到第二颗。 完全没有一个小时前在别墅里的模样。 他与沈妮对视,如果目光能有利剑,沈妮已经变成一个筛子,开口时的语调亦是迫人,“这么想救你自己想办法?道德绑架算什么回事。” 沈妮被问得哑口无言,好半晌,等她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盛南已经淡漠地收回目光,弯腰俯身去将地上的言慈一把拉起来。 他来得很快,她前脚刚到医院,他就到了。 “我送你回家换衣服。” 沈妮站在原地,看着英俊高大男人将瑟瑟发抖的言慈拥进怀里,离去,心里一下就有些不是滋味了,怪不得多年来言慈都没有和江渡在一起,原来身后是藏着个那么耀眼的男人阿......江渡,她求而不得的男人,可能言慈根本就不屑。 ...... 盛南亲自开的车,车内只有两人,隔音效果非常好,那么响的雷声都听不见一星半点,他开足车内暖气,倾身过来替她系安全带。 离得近,气息浓烈,言慈心跳如擂。 盛南没有察觉,好看的手指将安全带插好后,准备抽身。 鬼使神差的,言慈伸手拉住他的指。 人停下来,他偏过脸,视线落在言慈脸上。 谁都没有先说话。 他的手温热干燥,光是轻轻握着就能让人觉得特别安心,她稳住呼吸,心中慌乱渐止,仿佛只有握着他,才能心安。 平静的沉谧没有维持多久。 她主动开口:“盛南。” 以前吧,读书时叫他名字的女生不少,大多兴奋雀跃,又激动颤抖,唯有她,连名带姓叫得冷冷清清的,又清清脆脆的。 一声仿若回到七年前。 他凝视着她的眼,低低地,“嗯。” 一想到他的腿伤何来,一想到她如何得以逃出生天,言慈就心痛得无以复加,所有的情绪都拥堵在喉头,像是根上不下也下不来的鱼刺,扎得人难受。 又是良久,她稳住声线,还是微微发着颤: “你.....”她抿着唇,艰难地咽了下嗓子又问,“还疼吗?” “哪里?” 心,还是腿? 言慈清晰看见自己的脸映在他黑眸里,温溺平静,她伸出自己另外一只手,轻轻指了下,“你腿......” “现在不冷。” 不冷也就不疼,只能将他的话这么解读,言慈只信三分,也有可能他蓄意隐瞒不想让他担心。 盛南抽走手,淡笑了下,拍了拍她的脸蛋儿,“你要是真心疼我,就乖乖听我话,比什么都强,真的。” 他样子看上去很轻松,仿佛没有经历过那场恶战般。 言慈怔怔地看着他。 他点火起步,搭在黑色方向盘上的腕骨精致,戴着块儿英式机械表,银色的,简约低调很符合他清冷的气质。 沉默一路。 中途,听到他平静地说:“不用担心,一切交给我就好。” “那我呢?” “你负责待在我身边。” ...... 家里有个蒸脚的机器,言慈从储物间里翻出来,没顾上浑身湿漉漉的自己,一股脑地组装插电,好一阵忙活。 洗完手出来的盛南就看见言慈蹲在客厅中央,对着一个蒸脚器捣鼓,他走过去,伸手把她人拎起来,“去洗澡换衣服。” “马上就好,”她指着蒸脚器,对他说,“我把这个装好,你蒸一会儿会很暖和,腿就不会那么疼。” 他睨一眼,还是看着她,重复,“听话,先去洗澡。” “你先蒸嘛。” 美国进行康复治疗时,医生建议他最好不要汗蒸蒸脚等,虽说他的腿遇寒会疼,但是刻意烘热也不可取,对腿不是好事,但是他不想打击她的好意, “好吧。” 他主动去把蒸脚器搬到沙发边,已经插好电,进门时也换上拖鞋,弯腰挽起裤脚,露出来的小腿紧实有力以及......好几处肉眼可见的伤疤。 盛南坐到沙发上,脚还没伸进去,她就走过来蹲在一边,仔仔细细看着他的小腿上的伤疤。 表情看上去很难过,“当时弄的么?” 那是没办法忘记的疼痛,不是粗糙的,而是异常尖锐的疼痛,许多块儿玻璃插进肉里触到骨头的感觉,嘶——光这么想都疼,他都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熬过来的。 “别看了。” 他淡淡说一声,很快把脚放在蒸脚桶里面,高高的一截,正好能挡住所有的伤疤,不愿多说,“快去洗澡。” 见他已经好好蒸上,言慈才回屋洗澡。 第63章 言慈洗完澡,换好衣服,从房间浴室走出来,穿一件白色吊带及膝长裙,一字香肩,肩头精巧圆润,在客厅的英式水晶灯下白得有些发光,多年来精心保养,加上努力健身,她的皮肤比同龄寻常人都好太多,也丢掉那些老气又松垮的衣服,现在她的衣柜风格有多种,淑女的,优雅的,高冷的,甚至有暴露的...... 走出去的时候,盛南正以闲散的姿势靠在沙发里,阖着双眼像是睡着了,他的腿已经从蒸脚桶里拿了出来,踩在拖鞋里,裤脚规整地放下来。 她脚步很轻。 盛南还是醒了,黑眸半睁,慵懒和痞气一下就全冒出来了,就那么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看她一身白裙款款走到眼前。 说句实话,这些年他见过的女人太多,什么身材的没见识过?但是偏偏此刻落在他眼里的她,味道十足,像是一道顶未上桌的佳肴,充满诱惑感。 言慈手里拿着根白色毛巾,递到他的眼皮子底下,刚刚从医院接她时伞大半都撑在她的头顶上,他呢,半边身体都淋湿了,黑发湿润,微湿的百衬衫更为妥帖地裹着精壮的身体,由于扣子解了两颗,从她的角度能隐约看见分明流畅的肌理。 ......言慈别开头,脸有些红,手又往前送了送。 盛南哪能瞧不出女人那点儿端倪,弯了下唇,伸手接过毛巾,漫不经心地擦着,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脸上, “你可一点儿没变。” 没变? 意思是还是不好看,还是没一点儿出彩的地方? 果然,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她打回原形。 读懂她眼底的失落,男人擦头发的动作一顿,抬手对她朝了朝,“过来”他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坐这儿。” ...... 怎么感觉他是主人,她是客。 言慈没有再别扭,走过去在他身旁位置坐下,看见白色衬衫呈半透明的状态,清晰能看见胸前两点,噌地一下,脸上像是烧起来一样。 又别开脸了。 “我是说——”他无意识地懒洋洋拖着尾音,手揉了揉她只吹到半干的头发,“你还是很容易害羞,不是说你别的。” 这是他的解释,他不可能因为见过她以前的样子,从而忽视甚至是贬低她现在的光鲜美丽。 ......“哦。” 言慈指着他湿掉的衬衫,轻声地,“脱下来,我帮你吹干吧。” 盛南无声看她,眸色玩味,怎么看都有些吊儿郎当的痞子气,当然和街边那些真正的二流子截然不同,他英俊斯文,禁欲感十足。 归根结底,还是得看脸。 见他半天都没动作,言慈也不坐了,直接起身,背对着他负气说道:“那你就湿着穿吧,我不管了。” 盛南看着那道背影,唇弯着,笑了。 他伸手,从后方轻握住她手腕,一圈温热感蔓延,嗓音低低喊她名字,“言慈。" 那一声,直接喊到她心坎里,整个人都要化了。 这男人真的很戳她,,长相,身高。低音炮,好看的双手,真是哪儿哪儿都戳,简直苏得不行......当然,不止戳她一个人,可能无形中戳穿过很多很多人。 但他此刻在她眼前。 言慈转身,垂着眼睫去看他,“要不要吹干衣服?” 盛南挑眉,耸肩,然后妥协......他面对着她,开始解扣子,慢条斯理的模样,自上到下一颗又一颗的,袒露在她视线里的——先是紧实流畅的胸前肌理,然后是分明又充满力量感的腹肌,再到诱人无比的人鱼线。 很匀称,且不夸张。 那画面,要多血脉沸腾都可以。 言慈白皙脸蛋儿上浮上一层不自然的红色,那红,一路烧到耳根,再迅速地往四肢百骸爬去,好热,浑身都热。 等他脱下衬衫时,言慈像个熟透的小番茄儿。 他用那双桃花眼睨她,微微上扬的眼尾含着些碎笑,轻佻地,“没见过男人身子?” 她去哪里见?! 言慈瞪他一眼,没说话,然后伸手等衬衫。 盛南赤着上身,好身材尽览无疑,他盯着她的脸把半湿的衬衫递出去,在她刚要接过的时候,又恶意地收回一截。 她接了个空。 下意识地看他,发现他吊儿郎当地冲她一笑,出言调侃,“好不好看?” 言慈满面通红,本就羞得不行,被他这么一问瞬间就觉得周围空气都被抽走了,呼吸都显得困难,她伸手,一把拽走衬衫,说:“我没有看!” 男人拿着毛巾撑在后脑勺上看她,姿态慵懒撩人,还是在笑,“那你现在看看?”说完,他还动了动身体,暗示她。 言慈:“......” 她没理他,顶着一脸的红晕转身回屋去拿吹风了,出来的时候顺便还拿了条薄毯出来,路过沙发时丢到盛南身上。 她家里没有男人衣服。 但是盛南并不买账,把薄毯挥到一边儿,薄唇懒懒吐一个字,“热。” 他一定是故意的。 言慈没看他,只要一看就会忍不住被大片风光吸引去,走到挂壁电视旁边,兀自弯腰去插吹风线,故作平静地,“那随你。” 他勾了勾唇,不语。 从客厅的落地窗看出去,雨势依旧瓢泼,夜幕沉沉,偶尔一道刺目白光将黑色生生撕成两半,雷声不绝于耳。 回想在温哥华的几年时间,很少会见到这样的大雨,到底是莲城的夏天才会这样,莲城没变,她也没变。 越想越感慨。 盛南几不可闻地吁叹一句,从裤包里摸出烟盒来,低头从中咬出一只含在唇间,拢手点烟的模样帅得令人头皮发麻,她正好在偷看,等他点燃烟回望过去的时候,她又紧张地收回视线生怕被发现。 呼呼的吹风声融进雨声里,盛南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打量观蔡挂壁电视边的那道纤里身影,她的耳根还是红的,脸颊还是红的,给他吹衬衫的动作很温柔,低垂着眼睫,眼角都是温柔。 心一下就软了。 等吸完那只烟,她都还在吹,烟蒂被他摁灭在玻璃缸中,他在一团青白烟雾中起身朝她走过去,赤着上身。 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到来。 她正低头吹得认真,来回翻面生怕没吹干,霍地一下有风从后方袭来,等她意识到什么的时候,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里。 后背一阵滚烫。 尤其是脖颈下方背部这些部位,肌肤紧紧地贴在男人炙热胸膛前,像火在烧一样,她手上一停,吹风的声音跟着停下。 滚烫像是座城,以他骨水血肉做钢筋水泥铸就,将她彻底围住。 啪嗒—— 吹风机坠地,掉在脚边。 那件白衬衫还被言慈紧紧攥在手里,好半晌,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盛南,你吓到我了。” 她确实被吓到了。 重点是,他还没有穿衣服...... 他拥着她,双手都在她身前,脸却埋进她的脖颈侧间,嗅了下,然后下一秒,微微抬了下脸就那么直接吻她的耳后。 那是女人最敏感的地方; 有之一也可能没有之一。 言慈浑身都颤着软了一下,包括睫毛也是,她颤着,想挣扎,可是被他这样抱着亲耳朵,身子软得像水一样,动弹不得,发出来的声线都变得格外软溺,“盛......” ......名字都叫不出来,骨头都跟着要软了,她快站不稳。 他蓄意,又恶意地一边亲着一边低低的应,“嗯?” 阿! 太苏了! 言慈彻底软在他怀里,他当然不拒,直接一把打横把人抱起放在沙发上,双手撑在她的两侧,圈她在怀里,俯身低头去吻她额头,眉尾,眼角,一寸一寸地,不放过任何一处肌肤,非要吻得她面红如血,窒息不已。 想推开他,手却抵上一片滚烫坚丨硬,触摸到他,然后就更让人羞得慌了。 “放开呀——” 言慈嘤咛一声,软绵绵的。 她一点都不懂男人。 真的, 这样的求饶比chun药都还好用,完美地激发出男人的欲望,尤其是隐忍多年没发泄过的那种。 他压上来, 在她的低呼声里。 他又去含她的唇,可谓是通行无阻,任由他予取予求辗转缠绵间尽是温柔缱绻。 吻着吻着,他转换攻略,开始轻咬撕磨,像是故意在磨她,也像是故意在引诱他,男人真的是天生酒魂食髓知味的生物,他将她彻底拉入爱狱...... 爱意涌动, 欲望蓬勃。 盛南往上,再度含吻住她的小巧耳垂,在耳畔边低哑诱哄道:“我不碰你,别怕,你答应做我女朋友。” 男人在情|欲攀上顶峰又刻意隐忍的模样,要多迷人有多迷人,他的黑眸里充斥着复杂情愫,捧着她的脸, “好不好,嗯?" 真是要命。 偏偏门在此时被人敲得震天响,伴随着雷声预兆这某种不详。 盛南用舌尖顶了下腮帮,啧一声,眼神极不满,谁他妈这么会挑时间? “我去。” 他抽身离开,赤着膀子去开门。 言慈此刻满面通红,脸身上皮肤都因为澎湃变成娇嫩淡粉色,她忙起身坐好,整理了一下被他压皱的裙摆。 撇一眼墙上挂钟,九点多了,这点谁会来。 盛南拉开门,门外两人。 皆是一愣。 沈妮挽着个鹤发鸡皮的老奶奶,她一脸惊愕地看着站在门内的英俊男人,消泯去情丨欲的黑眸只有平静,幽幽地看着沈妮,沈妮当时被震到,这绝对是她见过身材比例最好的,没有之一。 赤身男人,独处一室。 找不到比做|爱更贴切的词语来进行想象了。 第64章 言慈回屋裹了件淡色薄开衫,遮盖住大部分肌肤的嫩粉色,面上红潮不减,她用手作扇,扇着往外走,也没什么作用,还是很红。 门口,是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露出的背部线条流畅又极具美感,寸寸间写满性感。 完全挡住她的视线。 直到沈妮的声音传到言慈耳中,“她呢?"简简单单两个字,甚至有些质问的味道在里面。 言慈神经一绷,快步走过去。 她从男人和门边间隙挤出去,一眼就看见沈妮带着不屑上下打量自己,而她旁边,站着的老人是——江渡奶奶。 江家祖上都是警察,世代警徽传承,负担着使命的同时也隐忍下不少血泪,在江渡很小的时候,父亲在一次卧底行动中牺牲,母亲自此一病不起,终日郁郁寡欢,最终因重度抑郁症自杀,江渡便由爷爷奶奶一手抚养长大,二老也劝过江渡,要不就不当警察了吧风险高,可惜劝不住,后来还是当上了,再后来爷爷一走,江渡就只剩奶奶这么一个独亲。 那次江渡带她去见奶奶的时候,是在秋季,奶奶住在郊外一处独院里,院内枫树火红,院中的小青石路铺上一层夺目的红,奶奶就坐在枫树下的独凳上,面前一方小石桌,摆着盘茶和瓜果,一副岁月静好与世无争的画面。 老人家是真的喜欢言慈,对她讲很多很多,江家旧事,家常闲瓜,也讲江渡,从穿裤衩的小屁孩儿讲到英姿绰约的刑警总队。 一个男人,多少有点家国情怀。 江渡把这份情怀宣泄得淋漓,他曾说过:“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可以无家不可以无国,国有难,我英勇赴死在所不惜。” ——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杯土。 言慈算是个感情细腻的人,所经所历使得她很敏感,听江渡说这些话的时候能感受到那股正强烈沸腾着的一腔热血。 有好几次,老人家拉着言慈的手,开玩笑的说要是她能和江渡结婚,给她当孙媳妇就好了,她每次都是温和地笑着,不打击老人家的心意,但是也没有点头答应。 “奶奶?” 言慈喊一声,“这么大的雨,您身体弱,怎么——” 话音戛然而止。 她话没说完,老人家就顶着头苍苍白发上前一步,脸上挂着的全是痛心疾首,她指着赤着上身的男人,话是对言慈说的:“......阿渡他护你疼你爱惜你,你就这么回报他的?” 来前,沈妮把来龙去脉通通告诉了老人家,不排除有添油加醋的可能,她的原话是:“奶奶,现在阿渡生死难料,言慈她倒好她现在把阿渡抛到一边,忙着和她那从国外回来的旧情人叙旧呢。” 老人家听得怒火烧心,带着半信半疑过来,敲开言慈的公寓门,没想到,是直接所谓的旧情人来开的门,衣服都没穿。 孤男寡女; 所见即所得。 尤其是老人,对自己的亲眼所见更是深信不疑,枯皱干巴的手颤颤巍巍地持续指着眉眼淡漠的盛南,问她: “你回答我阿!” 盛南眉眼极淡,扫门外两人一眼,转身进屋走到沙发边捞起那件儿白衬衫,干得差不多了,他穿上,一边扣纽扣,一边往回走,漫不经心极了。 言慈被质问得哑口无言。 沈妮趁火烧油,也说:“你说说你到底对阿渡几分真心几分坏心,他躺在病床上病得要死,而你呢,却还在寻求刺激躺在男人身下承欢放纵?!看来真的是阿渡把你惯坏了,是阿渡从没求过回报所以让你觉得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哪怕他死,你也觉得无所谓?!” 她没有。 但要怎么解释? 看到奶奶伤心又失望地看着自己,言慈就一下什么说不出,她咬了咬唇,听着楼道里隐约轰鸣的雷声,胸口像是被撕碎。 一路走来,听到过太多谩骂。 这次格外让人喘不过气......分明是那么喜欢她的奶奶...... 肩上一沉,男人指骨分明的手落上来,他面无表情地将她拉到身后,看着沈妮,“有什么话和我说。” 沈妮瞪着眼睛,直接嚷嚷着:“奶奶你看她——” 老人家脸都气白了。 言慈怕奶奶气坏身体,想站出去,却被男人伸手直接截挡住,他的声线清冷又平静,“搞清楚,现在能救那个刑警是我,可不是她。” 沈妮和老人同时愣住。 盛南依着门框,把她挡在身后,模样漫不经心到极点,仿佛一切又尽在掌握中,他摆出一副男主人的姿态,大方地侧了侧身,“进来说。” 四人都进了屋。 沈妮扶着江奶奶一起在主沙发上坐下,盛南呢,就迈着长腿慢悠悠地晃过来,没有坐,就站在茶几面前。 言慈拿起边上的薄毯,替老人盖在双腿上,她记得奶奶腿有风寒,这么冒雨而来可能会不适。 老人家不领情,一把掀开,薄毯软趴趴地滑落掉到地板上,脸转向一边不看言慈,俨然一副怒极的模样。 言慈不作声,低头弯腰去把薄毯捡起来,挽在手里,促狭得也不敢坐,就那么呆呆地站在茶几一角。 落地窗外,电闪雷鸣,夜幕暗沉。 盛南漫不经心地睨一眼窗外雨势,倾身弯腰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一只来夹在指间,并未着急点燃,银色火机在手里把玩。 又是一番沉默。 灯光从头顶落下,怎么也照不穿男人眼底的情绪,他倏地轻笑一声,不知道在笑什么,那模样看上去傲慢死了。 狂妄是骨子里自带的。 沈妮沉不住气,皱眉道:“你笑什么阿?” 盛南指间的烟刚送到薄唇边,没含,他停住,懒洋洋地去看沈妮,说:“笑你不知好歹不懂分寸。” 沈妮:“......” 她瞪着一双美目,握紧身边老人的手,“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不懂?” “......” 沈妮功课做得不少,她知道这男人喜欢言慈,也知道二人间相识数年之久,最近坊间也在疯传漫画家阿言是HK盛公子的心上人,但是沈妮没能揣摩透人心这种东西,要知道盛公子可是高岭之花,巍峨不可攀,他用行动证明他很在乎言慈,那她所愿,他就会达成。 他的骨髓,可不是一个求字就能换来的。 说到底还是心甘情愿。 但是沈妮不懂,沈妮步步相逼,道德绑架的同时甚至搬出江渡奶奶一起作筹码,生怕言慈不求他献骨髓。 不与愚者论高低,盛南没有向沈妮解释的想法,他在含烟前凉凉丢一句,“先给她道歉,不然没得谈。” 道歉? 开什么玩笑?! 沈妮脸上再没有进门前的趾高气昂,转为一种微怒以及压抑,再怎么生气,她还不敢发作出来,只轻晃着身边老人的胳膊,“奶奶......” 求助呢? 盛南含住香烟,薄唇挽尽戏谑,用手虚拢着点烟,橘黄火光将一张清隽英俊的脸映得明明灭灭,透着寡淡冷情。 他恣意地往背后墙根上一靠,单脚支着,目光寸寸扫过沈妮的脸,“你用老人能威胁言慈,可威胁不到我,明白?” 沈妮的脸色更灰白了。 江奶奶终于有所反应,她回过头看着杵在那儿的言慈,皱眉问:“阿言,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救阿渡阿?非要逼得我这个老婆子从你这儿跳下去?!” 说罢,就要起身。 听这话,言慈心下一慌,忙走到江奶奶面前轻按肩膀,“奶奶,你消气......”她语气焦急,又有点小心翼翼。 “——呐,”盛南高高的个头,站在那里看坐着的沈妮时就有睥睨的感觉,他眯眸笑了,“听不懂人话,这位小姐?” 他不知道沈妮的名字,显然也没兴趣。 沈妮没受过这等委屈,她咬住唇,眸紧紧盯着言慈,察觉到这道不善的目光,后者不轻不重地回望一眼,收回,装没看见。 烟灰吹吹落落的,散在男人脚边,他掸去指尖灰痕,毫无情绪地开了口:“不愿意也行,你就捧着你深爱男人的骨灰安生度日,但你记住——不救他的不是言慈,而是你骄傲的自尊心。” 沈妮爱江渡十几年,她怎么能,她怎么会...... 江奶奶见事情有余地,索性开口跟着劝了句,“小妮要不你就给阿言道个歉,阿渡他可不能再拖了......” 爱和自尊,从来都不是个轻易的选择题,但是往往,大多数女人都会选择前者。 向爱而生; 不死不休。 在沈妮的世界里,江渡就是她的中心,如果有一日江渡不在,没了中心的她就相当于没有了方向,她该如何转? 沈妮眼圈渐渐红了,不知道是想到江渡会死还是简单地因为羞辱感。 沈妮红着眼看言慈,憋半天,咽了好几下嗓子,挤出三个干巴巴的:“......对不起。” 言慈睨她,没说话。 人后,他的嗓音再度响起:“消气没?” 那刻,说没有感动那是假的,他这是明目张胆地护着她。 言慈手臂上还挂着张薄毯,她转身,看着倚靠在墙角的盛南,分明是眉眼淡漠的冷然样,但她就鬼迷心窍地觉得心动,扑通扑通地跳得卖力。 “算了。”她回。 也不能说是言慈圣母心,她确实能够理解沈妮,比如她,哪怕她对江渡的不是爱情,但是光是想到江渡病死床榻的画面,都难受得要死,那可是一个活生生的,怎么能说没就没呢,更别说是沈妮,她爱了江渡那么多年。 ...... 沈妮和江奶奶一道走了。 室内充斥着淡淡的香烟味,盛南把烟灭在玻璃缸内,捞起沙发上自己的西装外套,言慈看着他,“你要走么?” 盛南看她,勾唇笑问:“你要留我过夜?” 言慈看一眼窗外依旧瓢泼的雨势,和一道又一道闪过的白光,说:“这里离你家很远,雨夜开车确实很危险,你留下吧。” 他当然愿意。 顺着她的目光,就放下了手里的西装外套,唇角噙一抹笑,那笑意令言慈警觉,她阿一声,然后补充,“不过你不准对我动手动脚的。” 盛南:“......那我还是走吧。” 憋一晚? 那不得坏,算了算了。 “......” 言慈主动走过去,裹着薄衫的身子弱不禁风看上去,她停在他面前,闷声说:“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 小姑娘面上愧疚是真的,写满难过,她说:“因为你要捐骨髓。” “得了,”他掐着腰站那儿,抬手揉了揉她头发,“都是我自愿的,你别有心理负担。” 言慈的目光落在男人掐腰指骨上,根根分明修长,皮肤又白,青色脉络有着肉眼可见的性冷感。 “可没有我,你不会自愿。” ...... 盛南看女人的目光向来毒辣,鉴婊鉴茶精得要死,一直也知道女人矫情,但是没想到落他头上来的时候,能这么矫情。 强调一下,眼前小姑娘不是装矫情,而是真是在自责内疚,但他看着,说好听点就是感性,说难听点就是矫情。 当言慈正准备开口再说点什么时,他突然伸手把她拉过去坐在沙发上,而他则直接坐在茶几边沿上,身体朝她倾过来,双手落在她的两边,整个人看上去都是被他圈在怀里,暧昧又撩拨。 盛南直直看着她的眼睛,“别自责,嗯?” 矫情,换一个任何男人都不见得有耐性哄,但他偏偏字字温和地安抚着,就像是在安抚一只有情绪的猫。 “可是——” “没有可是。” 连打断她的声音都是温和,他抬手攀上她的脸,带着微凉的触感略过她的脸上肌肤,“言慈,你只要别再装不认识我,别再推开我,别再和我保持距离,其余一切我都可以尽我所能替你解决,听话点,别逃,别躲,就在我视线范围里乖乖待着。” 第一次听到盛南说这么多话。 不,第二次,第一次是在雨中被他认出来时,他失控发狂质问她的那段话,也很长,这对于惜字如金的他,已是难得。 一番安抚,言慈的情绪果然好转许多,她红着脸推开男人,往卧室跑,出来的时候拿了把男士牙刷递给他。 盛南扫一眼,没接,话锋犀利,“你家里哪儿来的男人用品?” ......言慈浅白他一眼,说:“你别想歪了,这是超市买东西时做活动送的,盛先生您要是不用可以自己下楼买?” 用用用。 盛南摇头低笑,服输般接过那把牙刷。 ...... 是夜,他非常尊重她,在她卧室里的大沙发里将就了,长腿有些无处安放。 等言慈睡熟了,盛南掀开空调被下沙发,走到床边安静凝视着她,黑发掩住半边的脸,呼吸均匀,睡得十分安心,不知道是今晚有他在,还是平时睡眠就这么好...... 壁灯的光晕是暖黄,懒懒洒洒地落在她侧脸上,柔和着轮廓,长睫偶尔会轻颤一下,就这么看着,他觉得连额间那几缕碎发都是美好的。 从没这么看过女人睡觉,不由自住地单膝在床边蹲下...... 半梦半醒间—— 唇上湿软缠绵,好不诱惑。 她迷迷糊糊地睁眼,面前却是什么也没有,余光瞥到沙发上的男人已没了踪影,哪儿去了? 带着困倦感,言慈走出房间门去找他,客厅灯光通明,他站在落地窗前,高大身影背对着她,外面是瓢泼雨夜。 “盛南?” 她的声音带着倦懒和困意。 盛南转身看她,直接走过去一把打横抱起,把她重新放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俯身在额上落下一吻,“乖乖睡觉,我在。” 言慈被他温柔的模样俘获。 她眨眼,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拍拍身边位置,“上来。” 他眯眸浅笑,无奈地,“你真是不懂男人。” 言慈双眼都只睁一半,懒洋洋地冲他露齿一笑,“我相信你的自控力。” 啧—— 他都不相信自己的自控力。 到底是抵不过温香软玉,盛南摇头失笑两声,掀被上床,将她搂在怀里,尽量不让自己的思想抛锚,手指穿过柔软清香的黑发,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有道不尽的温柔和耐心,他的声音低低的,“我想了七年。” 言慈睡意朦胧,没听清,“嗯......什么?” “七年。” 言慈轻呜一声,困得汹涌,应着:“什么七年——”就四个字,都一个字声音比一个字小,说一半,人已经睡过去了。 盛南清醒异常,英俊的脸笼在暖黄里,他看着前方墙壁,一字一句地对自己说:“我想抱着你,整整七年。” 作者有话要说: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杯土。——李清照 - 今天这章比往章肥,我时速太慢了,辛苦大家每天等我~ 第65章 言慈醒时, 第一缕阳光正透过窗户映进来,经过整夜大雨的洗礼,天空蓝清,绿叶碧洗, 一切都呈现出崭新的模样来。 除她外,空无别人。 摸手机一看才七点,算早,言慈换好衣服洗漱完出去,发现盛南闲散地坐在沙发上看手 机,屏慕上是一些她看不懂的曲线和表格,她走过去,“你这么早就醒了?” 盛南熄屏,勾着唇看她,“我不能在床上待太久。”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 人在深夜,会变得敏感深沉,睡不着,想的东西自然也就多,仿佛处处都需要感慨一下,耳边是她均匀的呼吸声,那么静静的,睁眼到天明。 盛南起身捞起手边的外套穿上,慢条斯理地开始扣着,自上而下,浑身都散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走吧。” 言慈回房间背上包,跟着男人一道出门,昨晚他告诉她,今天就去医院找宋老医生,商量江渡手术的事情。 一路沉默。 言慈把车窗按下一条缝来,路风灌进来,拂在脸上吹得几缕碎发飘扬,看着路上行人和景物飞快往后退,容易给人一种恍然的错觉。 男人喉间阵阵痒意。 正好在拥挤路段,走走停停,他目光落在正前方开口,“给我哪根烟出来。” 言慈收回视线,微微倾身往他的方向,伸手去西装兜里摸出烟,拿一只递到男人的薄唇边。 盛南轻弯唇角,去咬烟的时候故意一并触上她的指尖,就不动了,惊得她一个激灵,然后收回手,“你真是变得流氓......” 她把烟盒塞回西装兜里。 他无声笑笑,听她嗔怪也不恼,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去拿中控台上的火机,懒散地偏头点烟。 “你知道吗?”他突然开口。 “什么?” 风阵阵的,吹得言慈披散的黑发飘飘又落落,有一种恣意的美感,她抬手把发顺在耳后注意去听他。 盛南吁一口白雾,被风卷出窗外,他把手懒懒地搭在车窗上,说:“我当然得救他,他可不能死。” 言慈当然知道他口中的人是江渡。 但她不懂。 “为什么?” 男人没有着急告诉她答案,倒也不是刻意卖关子。 他沉默良久,久到只抽了一口烟被彻底吹尽在风里,这才开了口:“要是他就这么死了,你得在心中记他一辈子。” 于他来说,这将万万不能释怀。 但是当时的言慈不懂,只是怔怔地听他又说:“如果你的心是一座城市,那他永在其中,我最多是个守门人。” ——他要当那座城市的主人。 守门人? 见鬼去吧。 * * 一开始,整个北雅医院没人相信,她能请动盛先生捐骨髓,包括宋老医生,所以,当她与他一同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时,还是在医院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卧槽!她真让盛先生给江队捐骨髓呢?有点东西阿这女人!” “你们不觉得两人关系不一般嘛......” “切,说不定盛先生只是大发善心阿?” “那你去求盛先生,看看他会不会大发善心给你捐骨髓!” ...... 对于这些蜚语,大在言慈的承受范围里,她视若无睹,携男人直接奔宋老医生的办公室。 当盛南踏进门的那一刻,宋老医生就惊呆了,手里面的病例本和笔纷纷掉到地上,也没去捡,就那么怔怔地看着盛南。 言慈带上门,主动走过去帮忙捡起来放到桌上,“宋医生,我把人带来了。” ......宋老医生睨她一眼,“我又不瞎。” 言慈讪讪。 宋老医生直接绕过办公桌,走到盛南面前,矮上好大一截,需要微微抬头才能与盛南对视,“那次你腿断了,我还是你的主治医生,你这孩子怎么又长了?” 也没等盛南回答,就又忙问:“真决定捐呢?” 盛南面色清和,低低地,“嗯。” 宋老医生看一眼桌边言慈,又去看盛南,刻意压低声音说:“骨髓穿刺过程非常痛苦,你得想好。” 言慈还是听见了,心房微微一颤,有种微刺的痛感。 他还是淡淡的,“知道。” 等后面两人出来时,听见宋老医生长叹一口气,老长一口,像是感慨又像是惆怅,分不清楚。 ...... 动手术那天,原是艳阳高照天,可当两个男人同时被推进手术室时,突然就乌云遍布电闪雷鸣,雨坠如瀑。 本以为一应万全的北雅医院,那场手术还是出了岔子——两人皆需局部麻醉,但是偏偏麻药库存被记录错误,等护士匆匆去取发现没有的时候,赶回来时,江渡的左侧锁骨已经麻醉正在进行穿刺,而另外一个,盛南,没有可用麻药。 护士小心翼翼询问要不要终止手术时,男人冷静的嗓音响起在手术室内,“没有就没有吧,继续吧。” 宋老医生拿着穿刺针竟有点不知所措,他站在手术台边,看男人冷漠的一张脸,忍不住摇头, “不行不行,太痛了!” “没事。” “是真的痛!” “我说没事。” 哪怕宋老医生口吻再强烈再激动,盛南也只是淡淡地说没事,执意要进行这场没有麻药的骨髓采集。 冰冷又锐利的骨髓穿刺针,刺破皮肤,一寸一寸缓缓没入男人骨盆的髂后上棘时,宋老医生只听见一声隐忍的闷哼,再没有任何声音,那是常人几乎不能忍受的疼痛,他就那么咬着牙,流着冷汗,反反复复忍受着五六次的折磨。 ——疼得接近濒死。 无影灯的光照着男人,他缓缓阖眼,薄唇苍白无血色,青筋大范围地暴起,尤其脖颈处几根粗的脉络直逼心脏。 濒死感令他死去活来。 意识朦胧间,仿佛有一道无名的声音在问他——值吗? 值吗,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呢。 手术室外,言慈、沈妮、江奶奶三人怀着忐忑的心等待着,言慈一见有人出来,就迎上去,但是手术还没有结束,暂时没有结果。 此刻,又是两个小护士走出来,一个叹着气摇头说:“没麻药多疼阿,怎么忍的阿——”“是阿,你是没看见那脸色。” 两人从言慈面前经过。 她听到了什么? 于是,一颗本就惴惴不安的心此刻更是不安分,令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你是不是很得意呢?” 长廊里,沈妮的声音格外突兀,她这么问完,去看言慈五魂失守的模样,完全像是没有听见似的,“我跟你说话呢。” 言慈还是没有理,她听见了,但是她现在无心和沈妮拌嘴。 手术室两道门终于再次打开。 这一次,走出来的是宋老医生,言慈赶紧从长椅上站起来,冲到宋老医生面前,“怎么样?” 宋老医生摘下橄榄色的手术帽,抹一把被包一圈的冷汗,看言慈的目光里有些不满:“江渡他没事!” 语气有些重,言慈一愣。 “不,”她双手不安得攥在一起,“我是问盛南,他......” “痛晕了!” 宋老医生丢一句,然后甩着手术帽越过她离开。 痛晕了......言慈重复着,猛地意识到刚刚那两个小护士说的是谁,心中震撼时,医护人员推着人出来了。 两人同时出来。 第一个是江渡,第二个盛南。 “阿渡!” 沈妮扶着江奶奶直接奔向江渡,而言慈却浑身被钉死在那里,眼睁睁看着他从远处被推过来,近了,越来越近,近到能看清那张如死人般的脸。 那一刻,眸光都快要被震碎。 她从没想过会这样。 她也从没想过要他变成这样,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第66章 盛南整整沉睡了57个小时,睁眼时正值深夜,外间月朗星熄,万物无声,他的床沿趴着长发掩面小憩中的言慈。 输液管被她不慎压在腕下。 他放轻动作,去拉输液软管,没想到还是弄醒另外言慈,她睡得浅,只感觉手边轻微有动静,睁眼,眼帘中是骨节分明的五指,指间是一根透明软管。 言慈几乎是霍地一下就抬起头,撞进男人黑沉的眼眸里。 他看她,无声凝望。 “你......你醒了。”言慈呐呐一句。 盛南轻挽唇角,用手去揉了揉她的头,低低的,“嗯。” 嗓音里全是久睡后的沉哑。 言慈去抓他的手,从自己头顶上抓到自己面前紧紧攥着,忙不迭地问:“还痛不痛?要不要叫医生?喝不喝水?要不要吃东西?” 问题像是连珠炮弹似的抛出来。 引得男人失声笑道:“你要我回答哪一个?” 言慈松开他起身,从床边柜上拿保温杯去接了热水又折回来,“喝点热水吧。” 其实他不太渴。 但是看到她一脸诚恳地捧着水杯站在面前,就没法拒绝,他撑着手起身半卧半靠,接过水杯浅饮上几口。 连最基本的吞咽都显得陌生。 常理来说,骨髓穿刺过程痛苦,但是麻药过后休息半天也就能下地行走,但他在那场手术里疼得死去活来,加上近段时间精神压力过大,所以昏睡过久。 言慈接过水杯放好,回身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敲门声传来。 没等人应,门直接被推开,视线里是沈妮的脸,她这几日也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江渡床边,等他醒来......沈妮脸色看上去非常憔悴,甚至可以说是苍白,她有气无力地看向病床边的言慈, “他要见你。” 言慈一怔,“江渡醒了?” “是,”沈妮语气又淡又疲惫,完全没有往日针尖对麦芒的威逼感,“你过来一趟吧,他现在就要见你。” 那一刻,言慈下意识的反应是去看病床上躺着的男人。 盛南出于大度,抬了抬下巴示意,“去吧。” ...... 江渡一直在等她。 病房里,淡蓝色的窗帘并未彻底拉合,留一掌宽的间隙,月光藏着心事悄悄地泄进来,在白色地板上铺上一层清晕,然后蔓延,长长的往病房里面延去,直到将男人的脸切割成两半,一半在月光里,一半在暗色里。 言慈推开门进去,朝病床走去,一边靠近一边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听沈妮说,烧已经完全退了,再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出院了。” 两人的情绪不再同一平面上,江渡缓缓回过头,看她的视线里充满悲伤,“听说,你为了救我去求他了。” 言慈脚步一顿,又在下一秒如常地走过去站在床边。 江渡瘦了些,原本就凌厉的眉眼在此刻看上去更有一种萧肃感,他目光锁着她的脸,“回答我。” 言慈沉默着,帮他掖了掖被角,好半天才从鼻腔里轻轻憋出个,“嗯。” 沈妮把一切都告诉他了。 沈妮说,她和盛先生在一起了,不知是因为救你还是因为本身就喜欢,但是,就是在一起了。 一开始的感觉是震惊,随之而来的就是心痛。 “是因为救我,还是因为爱他?” 其实,江渡不太确定自己有承受力去听答案,他一直把她当一个需要保护的小孩儿,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她,渐渐有了占有欲,那是男人对女人才会有的...... 但他还是问出了口。 小姑娘站在病床前,头埋得低低的,眼睫微颤,像是多年前在他怀里哭泣求保护的模样很像,她的声音融进男人脸上的月光里,“他为我做了很多。” 手霍然被握住。 江渡的手一向温暖,此刻却透着渗人的凉意,他将她的手裹在掌心,嗓音低沉又认真,“小孩儿,我没办法把你交给别人来保护,你知道我不是个会说好听话的人,但是只要我没变成一堆白骨,我都会竭尽全力护你一生安平。” ——白雪青山,黄土白骨。 江渡没追过人,也没表过白,他生疏甚至有些拙劣,但是说得字字恳切,“如果你是因为救我才答应和他在一起的话,那这份恩情我会自己来还,如果......如果......”他咽着嗓子哽了哽,“如果你是因为心里有他,那我就和他公平竞争。” 人在经历病痛时,会敏感,会患得患失,会想得太多——江渡想,迄今为止三十二年的生命里,他看过十里花海、万里青山,也遇到过很多人,形形色色的,但是他还没有捕获到心爱姑娘的芳心。 所以他一醒,第一个念头就是要见她。 “江渡——” 言慈很小声地唤他名字,刚叫出口,眼泪啪嗒一下就滴在他的手背上了,“......我很抱歉。” 人而为人,就是一种抱歉。 男人一怔,扫一眼手背上的泪珠,又重新抬脸去看她,“这么多年,你就没有一点喜欢我?” 她的手随他一起变得冰凉。 言慈忍着哭意,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你对我真的很好,但是我没有办法欺骗自己的内心,我忘不了他。” 江渡躺在那里,就像是死了一样,月光将他的脸映成死白。 那样的沉默,像是无形中有一只怪兽,能把人吞掉。 江渡摇了摇头,“怎么能记一个人记这么多年?” 对阿,怎么能? 可事实就是能。 在日日夜夜的时间洪荒里,有时候也不会想他,甚至随着推移而想不起五官来,但是心中的怪物总会在夜深人静的跑出来,在耳边轻轻说:“你忘不掉的。” 江渡的手松了松, 又是一滴泪砸到他的手背上。 他沉静的目光看着她,好半晌,才默默松手:“小孩儿,我松开你,你别哭了。” 从今往后,他的小孩儿只活在他的记忆力......至于言慈,是别人的言慈,不是他的小孩儿。 思及此,心痛如绞。 江渡偏开脸,冷声:“你走吧,我得到答案了。” 那一刻言慈就绷不住了,哽一声,然后就呜呜咽咽地开始哭,“......江渡,我真的......没想过要伤害你......” 月光落在男人眉骨疤痕上,有些凄冷。 不论她再说什么,再怎么哭,他都不再理她,言慈懂,她都懂,他是个铁血的男人,感□□业都很要强,不能容忍自己优柔寡断,既然绝无可能,就不要给彼此平添烦恼。 言慈离开,退出病房的那一刻总觉得失去了什么。 病床上的江渡听见关门声,也没回过头,就那么躺着,心里想的是:可能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他救下的小孩如今亭亭玉立,那他祝她—— 喜乐安平,一生无忧。 ...... 言慈红着眼出来,沈妮在外面等着,她一抬头,就看见沈妮同样红着眼看着她。 沈妮问她:“他还好吗?” 言慈沉默片刻,说:“以后......麻烦你照顾好他。” 沈妮张嘴,还想说点什么时,言慈已经离开,她只好推门进去,走到病床边坐下,握住男人的一只手,“阿渡。” “嗯。”他很轻应一声。 沈妮很疲倦,双眼通红的,斟酌半晌后说:“等你忘了她,你就和我结婚吧,我不介意你的心里有别人,我只想待在你身边。” 无人回应,病房里很安静。 沈妮再次流泪,她的额头抵着他的手背,埋下脸去,“我们认识二十年了,我也耗不起了,你算我求你,你娶我吧,她和你不可能了。” 江渡在月光里缓缓阖上了眼。 “阿渡,求求你......我从六岁开始喜欢你,这么多年一直围着你打转,我没办法想象除开你以外我要是嫁给别人是什么样的场景,我爸我妈我家里亲戚都说我和你天生一对,我们怎么能不在一起呢?” “......” “我们结婚吧。” 沈妮见男人迟迟不肯回应,又累又难过,索性起身弯腰吻住男人的唇,他没有反抗,意外的,也没有推开,就那么闭着眼躺着,沈妮的泪是一滴又一滴地落在他脸上,她不停地吻不停地问:“我们结婚,好不好?” “然后呢——” 他终于睁眼,视线落在咫尺的沈妮脸上,“哪怕我不爱你,也不会给你一丝情谊,你也要和我结婚,到底是爱我还是因为不甘心?” 沈妮抚摸着他的脸,手指寸寸略过他的唇,“江渡,”她很少连名带姓地喊他,声音幽幽地,“我们天生一对,我们永不分离。” 哪怕你不爱我,哪怕你不在乎我。 我们也要在一起。 像是被沈妮的话弄笑,江渡不轻不重地冷笑一声,没有力气推开她,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你确定?” 沈妮维持着倾身弯腰的姿势,垂在男人上方,视线笔直地和他对着,“我确定。” 她的人生都是围绕着他转,最后却没能嫁给他,那她的人生算什么?一个爱而不得的校花,还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悲剧。 “算了吧——” 男人拖着尾音回答,音调里没有遗憾,只是感慨,“我没办法接受,我宁肯一个人,你是个好女孩,我早就说过,你值得更好的人。” 沈妮红着脸,满目委屈,像是回到少女时期般,诺诺地说:“没有再比你更好的人。”她是真的找过,没有了。 “沈妮,你——” 她又直接吻上他,有些不太温柔,但她真的不想听他的长篇大论。 第67章 “言慈。” 盛南在她踏进病房的那一秒,叫她。 抬眼望去,盛南身穿蓝白病服站在窗口,她带上门,揉了下发红的眼睛,“你怎么就下床了?” 其实真不太疼了。 他回过身,慵懒地靠在窗沿上看她,病房里没有开灯,他身后是温柔的月光,为他渡上一层清辉。 朦胧月色里,他的脸甚清雅,眸色湛湛凝望她,“哭了?”他招招手,示意她,“过来,乖。” 小姑娘听话的站到他面前。 他用手指勾着她的下巴,使她的脸沐浴在月光里,这样就能轻而易举地窥探到她眼底的所有情绪。 盛南没有问她和江渡间的谈话内容,只是摸摸她的脸,温声地,“以后有什么事情找我。” 有得有失,他不会让她有落差感。 言慈微不可闻地应一声,然后上前一步,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胸口,沉沉的,温暖的,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月光清润,万物安明。 ...... 几天后,盛南出院,刚出院就直奔机场,欧洲证券市场波动大,HK同时对27家公司建立了空头头寸,意图做空垄尽,规模庞大,那边数名高管联名请求盛先生远赴欧洲指导支援。 临行上车时,言慈送他,他站在车门边久久不肯上,在第三次摸她头的时候,言慈催促,“你再晚,就赶不上飞机了。” 男人失笑一声,显得他多腻歪似的?无奈作罢,只好收手,在她额间轻轻啄了一下,“等我回来,预计一周。” “好。” ...... 言慈回公寓,刚出电梯,就发现家门口放着个盒子,她走近打开盒盖,发现里面是一只粉色公仔猫。 弯唇角笑了一下,粉丝送的吧? 比不上娱乐圈女星,但是隔三差五都能收到粉丝信件和小礼物,言慈从盒中娶出公仔猫,输密码进了门。 进门,换鞋,言慈把公仔猫放到沙发上摆着,还有爱地摸了摸公仔猫的头——不摸不要紧,一摸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摸到一股湿润。 言慈收手,缓缓低头去看自己指尖的液体,殷红的,并且是腥臭的,“阿——” 轻声尖叫一声,言慈倏地起身,后退好几步直到撞上茶几沿,她死死盯着那只公仔猫,公仔猫原本是白色的,但是此刻头顶却像是流血似的变红,然后越来越红。 言慈下意识地去拿手机。 多年来的习惯,让她第一时间就翻到江渡......不行,不能再打扰江渡,言慈转而拨通了温明的电话,盛南告诉过她,他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就找温明,他说温明是个很可靠的人。 嘟嘟嘟—— 正在接线中,数秒后接通,温明的声音传来,“言小姐。” “温明,我这里有点事......”言慈双手拿手机,纤瘦手指有些泛白,她有些恐慌,“你能不能过来一下,我——” 嘭! 一声响,那个公仔猫直接炸开。 殷红四溅,血肉模糊。 言慈的脸上被溅上好几滴红色液体,臭不可闻,她在四处的红色里看清楚炸出来的东西,碎碎的肉块,带着黑色的皮毛,还有内脏......以及脚边滚过来的老鼠头,两只黑珠子正在目不转睛地注视她。 “啊——” 这声尖叫是认真的,恐惧的,温明听到响动也着急得不行,“言小姐!言小姐,你有没有事!” “......” 温明带着人来得很快,二十分钟,敲门声急促又连续。 言慈已经擦掉脸上的血迹,暂时还没有换衣服,拉开门时,温明也被吓了一跳,他越过言慈,窥到客厅里刺目的狼藉。 温明安抚她:“言小姐,你别担心,我们马上处理,你先去换衣服。” 言慈冷静得差不多,回屋换衣服。 等她重新出来的时候,温明在指挥着几名彪形大汉模样的手下打扫客厅,很严谨也很负责,“不能有一丝味儿!”“还有茶几那里,对对对,使劲擦。”“妈的,谁这么想不开敢动我们盛先生的人。” 温明已经安排人在查,言慈确实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谁这么恨她?恨到要用这种极端的报复手段? “要不要通知盛先生?”温明询问。 言慈努力稳住心神,平静地,“不,他过去一定很忙,不要因为我的事情耽误公事,等他回来再说吧。” 话虽这么说,但自从那天起,每天都能收到奇奇怪怪的东西,又很恶心人,死老鼠,腐烂的肉生着蛆,或者是一把锋利的刀,隐含重重威胁。 通过调监控来看,每次来放东西的都是快递小哥,而且是不同家的快递小哥,都说是受人委托,但是具体是谁,暂时也没查到,可谓是一头雾水。 一连几日折腾下来,言慈日不能食,夜不能寐,整个人都消瘦上一整圈,精神状态格外不好,报复她的人折磨着她的神经,恨不得就此将她拖进地狱。 又有人敲门。 她现在连听到门铃声都怕,迟迟不肯开门,直到手机响起,接起来后听筒里是他熟悉的声音,“开门。” 他回来了! 言慈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鞋都没有来得及穿,就去开门了。 门拉开,果然是那张熟悉又英俊的面容,她怔怔地看他,“不是说一周吗,才五天你就回来了,都处理好了吗?” 他正准备好好抱抱她,却发现她眼窝发青神色极差,皱着眉握住她的肩膀,“你怎么回事?” 看来他回国后还没有和温明联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格外卡,有点卡,抱歉(......鞠躬 第68章 盛南听完来龙去脉后,面色阴沉得不像话,他许久没说话,伸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兀自一人走到阳台的小露台上抽烟。 言慈没跟过去,她不想表现得太过柔弱令他担心,自己乖乖回房间抱着笔记本出来开始改画稿,俨然一副“我没事我很好”的样子。 半小时过去,他仍旧在露台上,靠着栏杆单脚支着,脚边的烟头在这么短时间内已经丢了一圈。 门铃响起。 言慈把电脑搁到沙发上,起身去开门,是温明顶着满头的大汗地来了,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目光有些惶恐地往屋里望上一番,然后放低声音颇小心地凑过来问:“言小姐,我听说盛先生回来了?” 言慈点点头,“他在露台上。” 温明脸色一僵,然后忙不迭地越过她,直接往露台的方向冲去。 言慈关上门进屋,看见温明人已到露台,双手放在身前有些不敢看男人的脸色,就那么站着,那样子很像是犯错的小学生。 男人目光薄凉,漫越过来看着她,“言慈。” 朝她招招手,“过来。” 言慈也往露台走去,盛南将烟头踩灭在脚底,伸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旁,波澜不惊地问温明:“我去欧洲前,是怎么给你吩咐的。” “......您说让我务必照看好言小姐。” “呵,”他冷嗤一声,漫不经心地,“那你就是这么照看的?” 温明额角冷汗遍布,唇翳动着正准备解释,言慈却抢先一步道:“你别怪温明,温明已经很努力的关照我了,也是我不要他告诉你的,真不怪他。” 盛南睨她一眼,又注视着温明,“行,”他淡淡的吩咐,“那我就再给你一天时间,找不到始作俑者,你最好有能说服我的说辞。” “......收到。” 温明是盛南的身边人,性情手段再了解不过,要知道,若是见过盛先生发一次活,那温明可以拿小命保证,绝不会想到再见第二次。 ...... 隔天午后,正值下午两点多的光景,烈阳暴晒着整个莲城,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像是放哨的士兵,颗颗站得挺拔,树叶间投下的光影斑驳地倒映在地面上。 黑色宾利在一家花店门口停下。 花店门口排着许多人,清一色全是男人,个个忍着炙热汗流浃背地排着长龙,只为一睹借买花为由一睹老板娘的风采。 此花店的老板娘美得传出十里八坊,有着人人见就称道的美貌。 温明拉开后驾驶的门,用手护在上方,笔挺西装裤和昂贵的皮鞋出现在视线里,随后而来的是男人倾身而出的高大身影。 他没有停留,单手插包长腿迈进花店里。 花店倒是不大,装潢得风情又优雅,墙上挂着颜色多彩的抽象壁画,环绕着逼真的纸花,配上花香和轻音乐,在这炎夏里会让人觉得很舒服。 传说中的美人老板娘被三五几个男人围在小台里,忙着包花,收钱,也忙着陪客户人聊聊天,并未注意到店里来人。 盛南停在一排欲滴的蓝玫瑰面前。 他倒像是个来买花的客人,好看的手指抽出一朵蓝色妖姬放到鼻前轻嗅,又放回去,觉得花香气不够浓,瞥一眼墙上的火红壁画,又转身来到红玫瑰面前。 还是红的好看, 他想。 被围在人中的那女人就是在盛南俯身去闻红玫瑰时,窥见他的,目光跻过重重障碍,落到他矜贵清隽的侧颜上。 递零钱的动作立马就愣了。 她迅速打发走店里其余客人,也不管门外排队的男人们怎么嚷嚷,一把就拉上了地弹门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男人闲适淡然,对周围一切视若无睹,挑一朵去过刺的玫瑰花拿在手中,单手插兜回身去看那女人,“老板,怎么卖?” 嗓音低冽如泉涌。 女人着烈焰红裙,裙摆层层叠叠地散开如他手中红玫瑰,妆容是复古港妆,画细细的眉和眼线,每一处都是恰到好处,果然是口口相传的美人老板。 “盛南——” 女人声音幽幽,融进周在各类的香味里。 盛南转着手里的红玫瑰,漫不经心极了,视线凉凉地扫过女人的脸,笑了,“你是觉得我找不到你,还是觉得言慈她拿你没办法,顾纯薇?” 女人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被判入狱七年的她在一年前因表现良好获减刑提前出狱,六年的牢狱生活,模样倒是没多大变化,她依旧美,走在街上仍有无数男人为她侧目回头,但是她已经与这个飞速发展的社会脱轨了,有点跟不上节奏。 后来,她得知当初那个又丑又胖的言慈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人人口中的女神神级别的漫画家,她非常惊讶,说不嫉妒是假的,说能释怀也是假的。再后来,听说盛先生的心上人是漫画家阿言...... 到头来,她还是输了? 顾纯薇顺着耳边的头发,唇角挽着笑意,一如当年般对他微笑:“好久不见,盛南,你看上去很不错。” HK的首席执行官,能差么? 男人低垂着眉眼,没有看她,喉间始终有凉凉笑意,他专心地剥开红玫瑰,一瓣又一瓣,全部落在黑色皮鞋边。 一瓣不剩,他抬眼的同时直接一把伸出手,钳住女人纤细的脖颈,掐得她眼珠开始暴睁,额角青色血管根根浮起来。 “顾纯薇——”他掐着她,手臂发力,直接把人重重地顶上冰凉壁画上,“你要是再敢用这么无聊的手段打扰言慈生活,我就把你丢进监狱里再活六年,让你好好学学什么叫做知趣。” “咳——” 除开艰难地挤出一声咳嗽,和呜呜咽咽的难受声,顾纯薇再发不出别的声音,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这么多话,可字里行间尽是威胁肃杀。 也不是想就这么杀她,盛南略松几分力道,继续道:“如果你不想全家人都亲自下跪求我,你就收手,好好地做你的生意,我不会计较。” 说完,直接撒手,女人像泄气的气球似的坠到地上,闷响一声,双手撑在火红的裙摆上,看上去很狼狈。 眼泪都被掐出来,她却抬头满脸孤执地看着居高临下的男人,“盛南,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他是她心底久久不能释怀的执念。 “重要么?”他冷笑,“就算不喜欢她,也不会喜欢你。” 很现实,也很实际的回答。 顾纯薇用手抚上自己脖颈,有几道清晰可见的红痕,她说:“当年我根本就不是因为优越感想要和你在一起,当年我是因为——” “我不关心。” 他是一如当年的冷淡,抬脚跨出去时从红裙上踩过,留下一道灰痕后拉开花店的门离开。 顾纯薇流着泪,美丽脸蛋上尽是落寞,看着裙摆上的灰痕,良久良久...... ...... 七月中旬,盛南带言慈见盛印,算是正式的第一次见面,那天温琳也抽空到场了,温琳与盛印没离成婚,之前因为孩子教育问题老吵架,后来盛南出国了,日子倒也凑凑活活地过下去。 那场家宴,气氛算好,一开始,言慈有些顾忌盛印显得还有些拘谨,但是温琳显得很喜欢言慈,夹菜话家常,对言慈非常友好,言慈也逐渐放松下来。 饭后喝茶时间,温琳瞥一眼脸色不算好也不算坏的盛印,“你不接受小言也可以,等以后生了孙子,就准我这个奶奶一人抱,你碰都不许碰!” 几秒后,盛印反应过来,立马正色地反驳温琳的话,“流我盛家的血,就是盛家的小孙子,哪儿有你一个人占的道理?!” 温琳端着茶杯,和言慈意味深长地对视一下。 看来,没有很愉快地接受她,但是也没有之前那么反感了,没有什么事情能一蹴而就,慢慢来。 离开时,盛印沉着脸色让盛南把祖上传下来的玉镯子交给言慈,言慈吓一跳,这就算是定下了? 盛南噙着笑,替她把镯子带在腕上,“你和盛家缔结契约了,你现在想跑也跑不掉了。” 言慈低头看那镯,鼻头一酸,有些想哭,还是忍住了......这一天,有多么不容易只有他和她才能清楚。 他觉察到她的情绪,在出门后就俯身去吻她的眼角,温热蔓延在脸部肌肤上,“我们结婚吧,然后生个儿子。” —— 关于那些陈年旧事,包括许漾,包括李冰,包括牧年年,包括许多许多那晚在场对言慈进行过□□的人。 或多或少,都收到了惩罚。 人为呢,还是天谴。 言慈总会在不经意间听到那些人的消息,许漾在送外卖时频频被用户投诉,持续几个月挣不到钱还倒贴,加上家庭情况目前不太好,让他很是恼火拮据,不巧又在一个下雨天出门被人撞断了手。 许漾是个典型,其余的都在遭受着不幸。 言慈端一杯现磨咖啡到书房里,放在男人手边时,不经意地问一句,“你听说了么,高中同学好多出事儿的?” 他笑笑,不语,端起咖啡慢条斯理地喝着。 言慈就知道,一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是他让人做的,她问:“看不出你这么记仇呢?” 盛南放下鼠标,含笑将她一把拉到怀里,让她面对着自己,双手在她细腰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你这个小白眼狼,我是替谁记仇?” ......好像是她。 小姑娘低头在他脸上啄一下,笑眯眯地脆生道:“盛南,谢谢你呀。” 他们两个都热衷于叫彼此的名字,叫出来却又不生疏淡漠,有的是一种不浓烈却长久的温情感。 不经意间,言慈瞥到电脑屏幕上有大段文字,还是在微博上面,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她被他圈在怀里,被他一掌掰过脸,她嚷着:“等等,让我看看呀——” 他低笑着,圈着她吻她,细腻温沉诱惑得很,最后咬了咬她的软唇,说道:“我马上发,自己手机上去看。” “为什么呀?” “你确定要在我腿上看?” “......” 言慈从他腿上滑下来,跑到客厅去拿手机,点开微博,看到了热搜上的:#HK盛先生官宣恋情 !!! 他几乎从不发微博,一年到头可能只转发几次官博,这是第一条原创微博,阅读量转发量皆已经破万。 文字间,都能读出寡淡。 @盛南—— “我忠于自己的内心,忠于自己的选择,认定是她就是她,不管外界以何种声音抨击声讨,都不会影响我对她的选择,因为我不活在评论里。 我比任何人一个人都了解她,所以我不会从别人口中去了解她,如果实在有意见也只有请诸位保留,毕竟真想到我头上来指手画脚,也实在是有些难度,还有,留言我不看,私信也不回,去留随意不必告知。 嚼人舌根这种事少做,就算非要做,也尽量别传到我的耳朵里,我会非常不爽,是的,可能还会迁怒许多人。 还有,不是她追我,是我一直在追她。 目前,已经见过双方家长,成功订婚,婚礼也会如期举行,不会分手以后也不会离婚,谢谢大家关心。 ——HK盛南。” 言慈看到最后,又拿着手机重新跑到书房里面,到书桌前一把合上男人的电脑,愤愤地,“我什么时候和你订婚了?” 某人佯装惊讶,睨着她,“订婚还需要通知你吗?” 言慈:“......” 她倒也不气,弯着眉眼反问一句,“那请问结婚我需要到场吗?” 书房壁灯暖黄,映在男人清俊脸庞上平添几分柔和,他挽着唇角笑笑,然后拉开书桌第二格抽屉,取出一个黑丝绒的四方小盒子。 言慈微怔。 只见男人起身,绕过书桌走到她面前,就那么单膝以求婚的姿势跪下,眼底蕴着微光,声线温凉, “言慈,嫁给我。” 他打开盒子,里面落着枚设计精巧惹目的钻戒。 一般步骤,都是男人替女人深情戴上,言慈倒好,直接把戒指取出来就往指上套,套好后还咦一声,“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的?真的刚刚好。” 盛南单膝跪在那里,仰面看她,“你戴戒指的速度快得我都没看清,还嘴硬不想嫁给我呢?” 言慈浅白他一眼。 她取下戒指,然后放回盒中,收起一副迫不及待地样子,佯装镇定地,“你重新求一次,重来重来,刚才不算。” “我不呢?” “那我真不同意了。”她委屈巴巴的。 盛南被她打败,摇头失笑拿出戒指,戒指在他骨节分明的指中格外好看,伴着暖黄光晕,被一寸一寸套上她的指。 定终生。 心心悦悦,长长久久。 到底有多不容易呢? 一路走来那些艰辛,可以拆散无数对情侣,到底是老天有眼,还是两人心中久存着彼此。 他是她少女时期唯一的救赎; 她是他心中久久不能释怀的小懦弱。 愿从今往后,永沐爱河。 你好,岁月。 我们相爱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全文结束,写到这里,还是有些不舍的,也是第一本完整写完的文 非常感谢一路支持到现在的小天使,谢谢你们支撑着我,有非常多不足和缺点我都明白,下本《掌中宠》如果你们还在我就更开心了,感恩感恩(双手合十 正式标完结,交代得差不多,没有番外,至于沈妮和江渡算是个开放式结局。 【掌中宠】文案: 【一】 所有人都说—— 她不过是沈知南富养的一只母狗,被宠得连尾巴都舍不得摇的小牲口。 沈知南在雪夜里捡到她,他在烟雾中抬起一张英俊的脸,低垂眉眼看着跪在地上正慌乱无措抓骨灰的她。 须臾,他俯身拍去她身上的污雪骨灰,湛深黑眸凝望着她:“跟我回家?” 月色与雪色间,他是第三种绝色。 【二】 坊间传言,沈知南是个不近女色的斯文败类,却悄悄捡个野生美人回家养着,还是个天生美人骨、明媚娇艳,可惜却被惯得无法无天,简直不讲道理。 -她拿沈公子的武夷山大红袍煮茶叶蛋 -还拿沈公子珍藏的清乾蟠螭耳盖炉来焚香 -她打碎的物件能照着唐宋元明清依次排序 某天,她摘掉他买的东西,甚至脱得精光把衣服扔到沈知南脚边,“东西都还你,我要离开你。” 沈知南长腿交叠,指间烟雾拢住他英俊眉眼,却拢不住从喉间滚出的含笑低嘲,“离开我怎么生活,凭你这具还算不错的身体?” 盛星晚烟视媚行朝他笑,“沈总能看上的女人,不会差到哪里去是不是?” 他捻住眸光,起身逼近,抬手拍着盛星晚娇嫩白皙的脸蛋儿,“翅膀硬想飞?那你试试。” 盛星晚淡淡拨开他覆在脸上的温热手掌,丢下一句“谢沈总成全。” 离开的时候连头都没回。 沈公子的世界仿佛从没出现过这人,照旧风生水起,处处笙歌。 看来得尽恩宠的盛小姐,在凉薄寡淡的沈公子心上也不过尔尔。 【三】 再次发现二人同框,那是在新晋名导盛星晚的订婚宴上—— 人人敬畏的沈公子,竟在众目睽睽被人用酒瓶砸得头破血流,半边俊脸上都是红的。 盛星晚丢掉酒柄,一席白纱明艳美丽,她抚上额角温柔地笑着:“沈总,你如果冷静下来的话,就可以离开了。” 沈知南摸了摸脸,一手的红,他却站着没动跟着她笑:“你是我一手惯出来的,别人怎么会受得了?乖,别闹了。” 盛星晚冷笑不止,看他的眼神中早已没有爱意。 有人上来规劝,沈总算了吧,她都要嫁给别人了,您不是一向不稀罕她么,要是宝贝的话应该早就娶回家了呀。 沈知南听后半晌不语,他只是伸手去握她的手,说话时有些声线发着微颤:“晚晚,你嫁给我,好不好?” #没人能以她想要的方式爱她,只有沈知南可以。 #双c #斯文败类雅痞总裁VS冷白皮美艳女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