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间面馆渡亡灵》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开间面馆渡亡灵 作者:桔子粟 文案 半夏,冥府人间办事处新晋职员兼小面馆老板。 她从不贪心,只有两个小目标——渡鬼赚钱搞业绩!升职涨薪走上人生巅峰! - 身为法医科的门面担当和技术扛把子,江淮冷静沉稳,做事一丝不苟到了挑剔的地步,他有两大不可动摇的信念—— 所有不能用科学理论解释的现象都是诡辩谣言。 这个世上最互相耽误、浪费生命的事就是结婚。 直到遇见某个人,他才明白…… 原来真香定律才是最不可动摇的 拳打恶鬼/脚踹邪灵/阴阳眼里辨善恶的进阶女灵魂中介×高冷傲慢/唯物主义/手术刀下出真相的扛把子男法医 -伪美食/伪系统升级/渡鬼破案赚钱谈恋爱 ps:感谢我的铁氏兄弟@是殊的友情刻章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半夏┃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让我看看是谁还不肯去投胎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楔子(补推文) 《开间面馆渡亡灵》 桔子粟/文 八月下旬,立秋刚过不久,双塔镇依旧是暑热的主场,知了藏在树上没完没了地扯着嗓子叫,像是在抱怨这风滚过都是热浪的鬼天气。 双塔镇紧邻南阳市郊,建筑风格生活习性都和城市无二,唯一不同的,镇上的人们大都是世世代代住在这,彼此相熟,甚至有不少还结了姻亲,好处就是在东街水果店办的会员可能拿去西街猪肉店也能用。 坏处当然也有,就是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镇民锐利的双眼,比如前不久刚盘出去的一家店面,招牌才刚挂上,大家就开始对老板有了各种猜测。 有人说,看见过两个漂亮姑娘进出,一个竖着一个横着,是一个姐姐带着病秧子妹妹过来借镇上的好风水养病。 也有人说,只有一个女人独来独往,模样漂亮打扮时髦,大概是哪家老板藏的小情人。 两方争执不下,谁都没办法说服谁,甚至私底下摆起了赌局,只等着店子开业见分晓。 这场赌局的答案很快就要揭晓了。 门店二楼。 木质雕花的大床上,小姑娘孤零零躺着,身上盖着纯白色丝质薄被,露在空气外的脖颈肌肤白到透明,隐隐可见皮肤下的青紫色血管纹路,沿着纹路向上是小巧白皙的瓜子脸蛋,淡粉色的唇,挺翘的鼻子,黑而长的睫毛,长发垂在两侧枕头上,如同铺了栗色丝绸。 床边,长相精致打扮时髦的女人单手支颐,垂眸盯着床上玉雕般的女孩,眼神飘渺,形容有些疲惫紧张。 突然,那扇子般的眼睫一颤,缓缓向上抬起,小姑娘冰蓝色的瞳孔从迷离到清晰,目光慢慢转过来。 “醒了?” 女人红唇微启,手垂在桌沿,上一刻的怔然沉思一扫而空,转而换上了慵懒妩媚的神态。 小姑娘秀眉微蹙,声音清软,明明是疑问的语气,听着却像是糯呼呼的撒娇:“你是谁?” 说这话时,她脑袋里空了一瞬,自己又是谁? 女人不疾不徐地从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啊——” 她抿了口茶,“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我叫凝烟。” “救命恩人?” 女孩双手撑着床,艰难坐起,长发垂在身后,如倾泻而下的栗色瀑布。 “是啊。”凝烟轻晃了晃手里的茶杯,水面起了丝丝波澜,“是我把你捡回来的,倒是你——” 她的手一停,茶面迅速恢复平静,一截茶叶根立在正中央,“叫什么名字?家在哪?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会晕在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 女孩一怔,冰蓝色的瞳孔里满是茫然,这些问题,她竟然一个都答不上来。 她什么也想不起了,大脑里一片空白,就像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新生儿,没有过去、没有自我。 身边唯一有的人却是陌生人,居然还是救命恩人,她做了什么?为什么需要被救? “失忆了?”凝烟像是迅速从女孩的茫然神色里推断出了结论,她轻啧了一声,“这可不好办。” 不知道想到什么,她皱了皱眉,神情严肃,“你该不会是假装失忆,然后好讹上我吧?” 小姑娘一双杏眼圆溜溜的,淡蓝色的瞳仁空灵纯净,看起来像是没太明白她的意思。 凝烟看了她一阵,放下茶杯:“好,我知道了。虽然你失忆了,但我也要跟你算一下,我捡到你的时候,你什么都没有,是我救了你,先不说衣服、食物、住宿,光请医生、开药、做检查,就花了我六七千,再加上杂七杂八的开支,也有快一万了。本来是想等你醒来,联系到你的家人,再把账算清。但现在你失忆了,而且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她抿着唇,只思考了几秒,就做了决定,“不如这样,你来给我打工吧。” “打工?” 女孩还没有从自己失去记忆、举目无亲又负债累累的悲惨现实中反应过来,又听见这个说法,下意识地重复了一下。 “对。”凝烟,“准确的说,是来我们单位工作,加入冥府。” “冥府?那是什么地方?” “怎么说呢。”凝烟食指点着侧脸,无意识的动作里透露出些许与她的模样不相符的孩子气,“这个世界呢,有阴阳之分,以鬼门为界,生者在这边谓之阳,亡者在门后,也就是阴,阳界有阳界的管理部门,而阴间就是由冥府管理,两个部门各司其职,阴阳守恒世界才太平。” 女孩似乎是明白了,若有所思地点头:“守护世界和平?” 凝烟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轻笑了一声:“这么说也没错。不过也不用想得太难,而且我们部门待遇好,除了每个月稳定六千底薪外,还会根据你当月的工作情况分配奖金,那些普通工作有的福利我们也都有。” “也就是说,我入职两个月,就可以还完欠你的钱?” 女孩虽然没了与自己有关的一切记忆,却隐约觉得不喜欢亏欠别人。 凝烟似乎对于她会有这样的侧重点并不意外,说:“对。不过如果你做得好,也许一个月就可以还完了。你好好想想,就算你不欠我的债,你现在孤身一人,身无分文又没有依靠,在这个世界是没办法生存下去的。但你要是签约我们,有了稳定收入的同时,我还会把这家面馆送给你,你就又有了住处,基本的生活都得到了保障,就算你这一时半会儿没有找到亲人也不着急。更重要的是——” 她的语气突然加重,小姑娘抬起头来,看着她。 “冥府职员是按照等级划分的,签约之后你可以获得一些普通人没有的能力,并且你的能力会随着等级的升高而变强,等你升到了一定的级别——” 她盯着小姑娘,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没有半点玩笑,莫名还有种摄人心魄的压迫感,“想要找回记忆,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小姑娘的心窝,她垂下眼,沉默片刻后,眼皮上抬,冰蓝色瞳孔里淡淡光泽流转,仿佛已经有了抉择:“如果加入冥府,那我需要做什么?” 这个女人语气虽然漫不经心的,但是说的每句话都直戳心底,她没办法拒绝。 而且,可能因为是自己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人,这个女人身上总有一种亲切感,让她不由自主地就想要去相信。 “这个简单。” 凝烟弯唇一笑,一双桃花眼风情无限,“生活在阳间世界的叫人,人死了变成鬼,就必须去往阴间,但就像活人有不讲规矩的、有贪欲,鬼也有耍无赖、执念太深的不肯过鬼门,非赖在阳间不走。你的工作呢——就是帮他们找出投不了胎的原因并解决,让他们心甘情愿、顺顺利利去投胎。噢,还有个情况——” 女人水葱般的手指一转,“就是有些人死得突然,不知道自己死了,自然就没办法投胎,帮他们认清现实,这也是你的工作之一。” 小姑娘没说话,似乎是在思考她的话。 凝烟并不着急,慢条斯理地一口一口抿着杯里的茶:“每完成一次,你就会获得积分和功德,而这些积分和功德不仅能累计兑换成你的奖金额度,还会直接影响到你升级。” 看对方有所动容,她继续说:“就算你现在暂时不想跟鬼打交道也没关系,这间面馆我已经装修好了,签约以后还会给你一本冥府特别研发的菜谱,你可以通过经营面馆,赚些零花钱当做过渡,等业务都熟悉了,再渡鬼也不迟。” 一杯茶喝完,她抬眸:“怎么样?考虑好了吗?我是真的觉得和你有缘,又喜欢你这样长得漂亮的小姑娘,不想你辛苦漂泊,所以将这份工作介绍给你。” 小女孩咬了咬唇,淡粉色的下唇有一瞬间的失色,很快又恢复:“我签约。” “想好了?” 凝烟倒茶的手一顿,见对方坚定地点头后,她放下茶杯,保养得当的手一翻转,掌心出现一张布帛,“手伸出来。” 小姑娘配合地伸出手,那只手又瘦又小,白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凝烟盯了片刻,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纠结,最终还是用指甲在她的无名指指腹轻刮了一下。 没有任何感觉的,小姑娘就看见自己的指腹里涌出一颗暗红色的血珠,滴落在布帛上,一触就化,布帛上面的一字一句顷刻间被点亮,闪着金光,从布帛上脱离,最终化作一缕青烟,跟着女人手指的指引,落在她的额心。 一点温热从额心蔓延至四肢百骸,很快就消失不见。 “好了。”凝烟收回手,“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冥府的一员了。” 她侧过身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两本黑色封皮的书册并一个首饰盒。 首饰盒里躺着一根红绳,看着没什么特别,只是中间有一颗黑色的石头,那石头色泽莹润纯粹,倒为这原本普通的红绳增添了几分不俗。 “这是功德手环,你的任务积分、功德系数,都是通过这个记录,手环里这颗灵石是有意识的,你可以召唤她,为你解决一些基本的问题,还可以通过她查你的数据情况以及有些不确定的任务信息,她还能在危险的时候启动紧急保护装置。同样的,你的级别越高,灵石级别也就越高,功能自然就更多更强大。” “不过——”她一边给女孩系手环一边说,“你现在才刚刚入职,还没有等级,所以那些防御和和攻击能力,都没有。” “……” “所以好好努力吧。”凝烟鼓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手落下时下意识地收了力道,像是生怕伤了她。 “这两本书一本是冥府物资手册,需要配合物资剪一起使用,剪下来的图标用手环一扫就可以变成实体,投入使用,但是每次都会消耗一定的功德,所以且用且珍惜,别浪费。” 细白手腕一转,凝烟举起另一本递过去,“这本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菜谱,菜谱有两用,前一部分给人间的客人,用冥府提供的物资进行烹饪,每种面都有相应的功效。 比如姜汤肉片面专治各种风寒流感;鸡丝凉面可以补气血治痛经;红烧排骨面能去风湿;热干面拯救发际线;油泼辣子面——治疗敏感皮痘痘肌等等很多。后一部分就用来给鬼客和鬼差食用。” “暂时就这些了,还有什么我以后会跟你联系的。”她抬眸看着始终淡定安静的小姑娘,问,“都明白了吗?” 小姑娘接过两本书,不紧不慢地点了下头,声音没有起伏:“明白了。” 凝烟看着她,唇角漫不经心的弧度淡去,身上原有的那点若即若离的疏离气质消失无影:“你既然忘记了一切,我就再给你取个名字吧。” 小姑娘抬起眼,和她对视片刻后,慢吞吞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好。” 来日方长,她总不能一直无名无姓地活着。 凝烟的眼神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目光似乎是落在她身上,却又像是透过她凝望着漫漫时间长河,声音缥缈:“夏过半秋未至,今天也算是你的新生了,就叫半夏吧。”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一下自己的预收《不还钱就见鬼》 app端没有直达,动动小手指戳专栏就可见啦。 感谢坑女老爹,许奈一成年就喜提巨额债务,为了赎回“卖身契”,她入职道观,上擦蜘蛛网下拖床底灰,手握砍菜刀脚踩缝纫机,打最全能的杂,拿最低的薪水。 而她的顶头上司,即小道观的唯一管事人——陆西洲简直就是恶毒老板的金牌代言人,冰块脸、狗脾气、守财奴…… 除了长得好看之外简直一无是处,被老板压榨得一个人掰成十个人打杂的许奈表示,长得好看就能为所欲为吗?不!可!能! 直到某天—— 凶恶的断头女鬼、迷途的无眼小妹、难缠的长发水鬼……排队自投罗网,言行如出一辙:道长,你这么帅,就收了我们吧,娇羞.jpg 许奈:??? 陆西洲:抱歉,长得好看是真的能为所欲为的。 - 眼看着赎身日遥遥无期,许奈估摸着自己要在这里当一辈子见鬼的打杂员工了 对此,老板本人颇为不赞同:你还有第二个选择,成为老板娘,债务一笔勾销,从此告别打杂走上人生巅峰。 许奈:呵,开玩笑,我是那种会为了这点好处就出卖节操的人吗? 陆西洲:除了我的人之外,我的钱也都归你。 许奈:成交! 第2章 第一个亡灵 《开间面馆渡亡灵》 桔子粟/文 送走凝烟后,半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打量着这个陌生的镇子。 眼下已经入夜了,气温逐渐降下来,带着点秋凉,白天窝在家里吹空调的镇民们都开始出来活动,散步的、遛狗的、跳舞的……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每个路过的人都会往这边看两眼,有些甚至会停下脚步,半晌后才突然回过神来似的,步履忙乱地离开。 但没有一个人真的走上来打招呼,他们的眼神里有很多东西,好奇、惊艳、疑惑,唯独没有熟悉。 半夏此刻终于相信,她是真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孑然一身。 一身就一身吧,失忆就失忆吧。 过去的就都是过去了,未来才是最重要的,她要开好这间面馆,做好这份工作,好好赚钱好好升级,重新过出一个精彩的人生。 那么眼下最重要的是,就是面馆开业了。 半夏深吸一口气,关上门,开始打量这个她全新人生的出发点——面馆。 不过一分钟后她就打量完了,因为这间面馆美其名曰是间面馆,其实里面的东西加起来也就两张桌子四条板凳和一个柜台。 真真是简约至极。 半夏没失望太久,虽然现有的东西少,但她至少还有一本物资手册,总能有点东西的。 她赤足跑上楼,坐在梳妆台前,在雪白棉麻长裙上蹭了蹭手后,小心又紧张地翻开眼前这本黑色封壳鎏金标题上天入地只此一本珍贵无双的《冥府物资手册》。 一打开她就傻眼了。 所谓的只有人想不到没有它囊括不了—— 就是这孤零零的葱、姜、肉…… 这物资手册的制造者也太看不起人的想象力了。 半夏又来回翻了几遍都快把书翻烂了,除了第一页有这一葱一姜一肉之外,其余页面都是空白的,毛都没得一根。 面呢? 开面馆不给面? 是想学人家夫妻肺片? 她啪地合上书,完全没了之前的宝贝态度,随手把书推到一边,想起凝烟之前的话,试探性地拨了拨手腕上的灵石。 灵石陡然一亮,像是有了生命,一阵银铃般的孩童笑声响起,回荡在空旷的房间内,有种令人背脊发凉的诡异效果:“哈哈哈痒死了,不要挠夭夭,夭夭怕痒。” “……”半夏俯下脸,盯着灵石,“你叫夭夭?” 笑声慢慢停下,回话的是一阵娃娃音:“半夏你好,欢迎加入冥府大家庭,你的专属手环夭夭为你服务。” 看来凝烟也不全是骗她的,至少这个手环是真的能用,半夏很快发问:“夭夭,为什么我的物资手册上只有猪肉、葱和姜?” 夭夭:“冥府所有的东西都是根据使用者的等级开放相应权限的,《冥府物资手册》上,已解锁物资会出现图标,未解锁的部分则显示空白,半夏你的等级为零,所以只有新手礼包哟,别灰心,努力升级就好啦。” “……”半夏皱了皱眉,很认真地无语着,“可我要开面馆,为什么连最基本的面也没有?” 夭夭:“后期会有面粉提供,但其实面是低级食材,没有特殊功效,在人间的商店购买也可获得,不必要浪费地府资源和功德积分。” 没过一秒,娃娃音又接着响,莫名还透露着一股同情和为难,“经查询,半夏你现在的余额为负九千六百八十元,不能进行购买活动。” ……所以这个问题是无解了吗? 这次夭夭倒是智能得像是有读心术:“不过冥府有驻人间分部,那里不仅监督着人间职员的工作,也会为职员提供帮助和保护,其中之一就是能应急抵押贷款。” 还有这种好事? 半夏还没高兴过一秒,夭夭又接着说:“应急抵押贷款服务是需要功德和积分进行抵扣的,但是系统显示,半夏你现在,积分为零,功德为零……” 你一句话一口气讲完是会死吗? 夭夭的声音单纯又无辜:“所以半夏你要努力完成工作,获取更多的积分和功德,fighting!” 半夏想起之前凝烟说的,不想和鬼打交道也可以通过经营面馆来养活自己…… 然而现实却是—— 不帮助鬼投胎就没有积分和功德。 没有积分和功德就不能升级。 不能升级就没有物资使用权限。 没有物资使用权限就不能经营面馆。 不能经营面馆就赚不了钱…… 这么看来,果然还是骗她的。 这两本书一时半会儿肯定是用不上了,她可能需要先混一个月拿了底薪再重新规划,半夏拿起两本书准备收进书柜里。 刚起身,她就一顿,身体不知道哪部分的神经敏锐地察觉到些许诡异的气息,忽远忽近的,飘在空气里,没有实体依附。 远处的天边,月亮隐没在厚厚的云层里,一丝光亮也没有,窗户是紧闭着的,窗帘却不断掀动着,室内的温度瞬间低了十来度。 半夏握着书的手一紧,随即又松开。 没什么好怕的,该来的总会来,早来早赚钱得积分。 她不紧不慢地把书放回桌子上,缓缓转过身。 入目而来是一张惨白的女人面孔,近在咫尺,几乎是和半夏鼻子贴鼻子,可能是因为有了心理准备,她没有什么惊吓的感觉,内心波澜不惊。 但出于生理不适感,她还是往后退开了两步,神色淡定。 对视片刻后,女人歪了歪脑袋,脸上的神情略带迷惑:“你看得见我?” 她像是得知了什么很高兴的事,“太好了,终于有人看见我、搭理我了。” 女人嗖地扑到了半夏跟前,带起一阵阴风:“小妹妹,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听见“小妹妹”三个字的时候,半夏条件反射般地皱了下眉,但她的语气还是平淡:“你说。”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这么可爱又漂亮的小姑娘心地也一定很好!” 女人的脸上满是开心,不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很快又变得有些纠结,“我叫于晓曼,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迷路了。虽然我也知道不该向小孩子请求帮助,但我实在没办法了,我碰到好多人,他们一个都不理我,像是根本看不见我……” 半夏扫了眼于晓曼空空如也的双肩和额头,对照凝烟的说法,她没有三灵火,是鬼。 所以,这就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所以不能投胎的糊涂鬼? 至于别人不能看见…… 她盯着女人那张还算清秀只是没有生气的脸:“你刚刚说,大家都看不见你?” 于晓曼点点头:“他们都不理我,一开始我以为是他们太冷漠了,后来他们竟然直接从我身上穿了过去,你还是第一个能看见我的人。” 半夏摸了摸下巴,这么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鬼,冥府的人找上她,可能也不是什么看她漂亮合眼缘所以大发慈悲于心不忍,而是盯上了她这个特殊的能力? 呵,很好。 “你在想什么?”女鬼凑过来,脖子以一种诡异的幅度扭曲着,“你能帮我吗?因为找不到家,我已经好几天没有敷面膜护肤了。你看——” 她指着自己的脸,使劲往半夏眼睛前贴,“脸都起皮了,这样化妆就不好看了,眼霜也没擦,细纹全出来了。” “……” 可真是个精致的鬼啊。 半夏推开她那张脸,强行让她把脖子摆正,盯着她,陷入沉思。 以她现存的记忆和见识,其实并不知道死是个什么概念,不过根据凝烟的说法,应该就是吃碗面过一道门,换个世界而已,阳间是人的世界,阴间才是鬼的归属,大家应该都会想待在属于自己的地方吧。 而且如果是她的话,比起稀里糊涂混日子,她更想清醒地面对现实。 斟酌下来,半夏觉得简单直白地告诉于晓曼真相才是最合适的:“你已经死了,你能找到我,应该是冥府引导着你,让我送你过鬼门,去阴间。” “什么?!” 于晓曼瞪着眼睛,满脸的惊恐和不可置信,一下子弹开老远,她突然笑起来,像是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笑得很是夸张:“你开什么玩笑!小妹妹,是不是平常的电视小说看多了呀?哪有什么阴间鬼门……我怎么会死,我没死……我才刚刚二十六岁,我就要结婚了……结婚……” 她说着说着,像是触发了极其不好的记忆,笑声戛然而止,嘴角的弧度慢慢消失,神情空洞怔然,嘴里还在念叨着:“我要结婚了,他要跟我求婚的,他……啊!” 女声猝不及防拔高,尖锐刺耳,饶是淡定如半夏,心脏也重重跳了一下。 于晓曼像是受了极端刺|激,一张脸变得狰狞,眼里恨意、痛楚和惊恐交加,身体外貌也开始有了质的变化。 这一系列转变发生得太快,半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女人原本纤细的脖子上逐渐裂开了一道一掌宽的口子,胸前、腹部纷纷有了裂口,并且不断向外冒着血泡,衣衫褴褛,整个人像是刚从血泊里爬出来的一样。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女鬼由生到死的转换好像不仅仅是过道门换个世界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啊,存稿箱设置错误,补更 不恐怖的哟这个故事,写手桔胆子小得一匹,写恐怖故事估计得下辈子了。 大概就是一个女主为了生计经营面馆被迫升级、渡鬼破案顺便谈个恋爱的沙雕扯淡小甜文吧(再说就要剧透了),如果有碰见bug……“架空无逻辑”保命! 女主开始的时候脑回路和现代正常人类不太一致,但并不妨碍她善良美丽真诚机智勇敢…… 第3章 第一个亡灵 《开间面馆渡亡灵》 桔子粟/文 半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完好的脖子:“你是怎么死的?” 于晓曼的身体已经开始往外涌现黑气,听见这个问题,血红的眼睛突然一空,她怔怔道:“怎么死的……我不知道。” “不知道?” 半夏并不清楚人死之后到底会不会知道自己的死因,但她记得自己的职责,“不管怎么说,生前的事已经是过去了,你不如放下,去投胎,孟婆汤一喝,又是新的人生。” “我不要!” 于晓曼猛地一抬手,情绪又变得激动起来,眼里流下不甘又怨恨的血泪,“凭什么?我一直都那么努力,努力读书考上好大学、找工作、赚钱,好不容易摆脱社畜生活,拥有了自己的店面,喜欢的人也终于要跟我求婚了,一切都开始要变好了!凭什么……为什么……” 她捂着脸,“上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就算是死,也不能让我明明白白的吗?” 半夏瞟了一眼桌子上被她这一记鬼掌掀出的裂缝,这可是她店里唯二的桌子!她马上就要开业了! 算了。 半夏强忍住心底的肉痛,冷静分析了一下她的话:“所以,你是想知道自己的死因?” 于晓曼抬起头,一张惨白的脸上血泪模糊:“嗯……你是能帮我吗?” 半夏有点为难,她明白于晓曼的感觉,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记忆空缺,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帮一帮,可她现在连自己的记忆都没有,还怎么去帮别人找回记忆。 “你想我怎么帮你?” 于晓曼抹了把脸:“我虽然不记得自己怎么死的了,但是我肯定是被人害死的!你看我——” 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几个血窟窿,“我这明显就是被人用刀捅死的啊,太残暴了居然这么对我一个弱女子呜呜呜……” 她一边呜一边说,“所以你就帮我找出凶手,让他伏法!这样我也能瞑目了,就会去投胎。” 半夏还没消化理解完她这一堆话,于晓曼一张脸又扑了过来,她吸了吸鼻子:“我跟你说啊,这可能是个连环凶杀案,我之前看过新闻,电视剧小说也都有写,有些变态就喜欢挑我们这种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下手,你这么好看,说不定哪天就找上你了,就算不是你也有别人。但你要是抓住他,不仅帮了我,还能挽救几条性命,这是天大的功德啊!” 功德?! 半夏眼睛一亮,正视着她。 于晓曼见半夏似乎有所动摇,眼珠子咕噜一转:“而且,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只有一个未婚夫,你要是帮能我的话,我的遗产全都给你。对了!我之前还跟我那未婚夫一起去买了意外险,虽然受益人是他,但是我可以给他托梦,让他把保险金也都给你,只要你能帮我查明死因,找出凶手!” “意外险?” “对。”于晓曼解释,“这你不会不知道吧?就是那种我出了事就能获得赔偿金的保险,如今我死了,得有好大一笔钱吧。” 半夏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时之间却又抓不住头绪,只好问出另一个比较明显的疑问:“你既然有未婚夫,怎么不去找他?” “我想的……”于晓曼神情低落下来,“我去了平常他带我回去过的那个家,没看见他。而且,我都死了,就算找到了他,他估计也看不见我,就算能看见,我现在这幅鬼样子……”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没有继续说下去。 半夏看着她脖子上那道深可见骨的裂口,想起凝烟之前举的那个例子,抽空还在心里感慨了一下那个女人要么是提早知道算计好了她的,要么就是长了一张顶级乌鸦嘴。 “我帮你报警吧。” 于晓曼灰蒙的眼睛一亮:“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 半夏对她的反应感到疑惑,人类不都是有困难找警察? “是这样啊。”于晓曼挠了挠头皮,“我其实之前飘荡的时候有路过警察局,但是那个地方我进不去,一靠近就觉得,整个人都要被融化了。我现在明白了,大概因为我是鬼,警局的正气太强,所以我没办法靠近,那你……” 半夏迎着于晓曼那道试探性的目光,一脸理直气壮地说:“那是你,可我是人啊。” “哦。”于晓曼小声嘟囔了一下,“那应该就可以。” “你还记得你是在哪里死的吗?” 于晓曼思考了一下:“之前不知道,但我现在想起来了,我是从我的美容中心出来的,那我应该就是在那里死的,我可以带你过去。” “行。”半夏站起身,说动就动,“那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如果你的……身体是在那边,我就报警,让警察过去调查,到时候我还可以做个中介,帮助你们沟通,也有助于警察抓凶手。” 于晓曼用力点头,脖子像是受了损的弹簧,一甩一甩的,感觉一个没控制好就会把脑袋给弹出去,半夏不想帮她满地找头,用手抵住她额头:“走吧。” “诶别动!” 半夏本来要收回手,听她这么说又停住:“怎么了?” “你的手好舒服啊,冰冰凉凉的,我感觉我之前被融化掉的又凝固起来了。” 于晓曼一脸享受地眯着眼睛,半夏总觉得这氛围有点怪怪的,但是看着她身上的黑气已经消退不见,伤口也开始逐渐愈合,就暂时没移开手。 “好了,我们走吧!” 于晓曼已经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甚至比刚进来时状态还要好,除了脚离地没有三灵火外,已经完全是个正常人的样子了。 半夏点头,跟着她出了面馆。 此时已经临近午夜,溜达的人们都回了家,大部分屋子里都灭了灯,只有路灯孤单地亮着,在地上拉出暗淡的光影。 空气里偶尔飘过一阵风,冰冷、湿闷。 半夏跟着于晓曼走了两个多小时、跨越大半个城市后,终于到了城西的北雨路。 于晓曼俯视着靠在墙上平复着呼吸的小姑娘,发自内心地赞叹了一句:“你的体力也太好了吧!你这真的是小身板大能量啊,从你那儿到我这里……” 她小算了一下,“快二十公里去了我的天呐,你居然一口气不歇地就这么走过来了?!速度都快赶上我这个空中飘的了。” 半夏抬起眼皮瞅了她一眼,又没力气地垂下,谁知道她这个地方居然这么远,事先也不说,可累死她了。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后,她问:“你们这边就没有别的灵魂中介吗?跑这么远去找我你不累吗?” “不知道。”于晓曼歪着脑袋,“不累啊,我飘着飘着,咻地一下,突然就到了。” 她让自己沉下来,到半夏跟前,“不过,刚刚我一直想问,这是你们这一行的什么规矩吗?” 半夏没明白:“什么什么规矩?” “就是——必须用脚走啊,不然就不能怎么怎么样、会违反禁忌之类的。” 于晓曼期待又同情地眨眨眼,电视里可不都是这么演的,像那些天赋异禀的大师们,总是有很多莫名其妙的禁忌的。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但我——”半夏无力地歪着脖子想了一下,“百无禁忌吧。” 虽然觉得她这语气、样子和“百无禁忌”的说法很大佬很炫酷,但于晓曼还是有些好奇:“那你为什么不坐车?”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有些感动,“你是不是考虑到要带着我一起,其实你下次不用这么累,你在车里坐着,我在外面飘着也没事的。” “不是啊。”半夏已经休息好了,站直身体,“坐车不是要钱吗?我没钱啊。” “……” 于晓曼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把“我没钱”生生说出“我家财万贯”那种坦坦荡荡又理直气壮的气势的,但她还是不死心,“可是公交车只要两块钱,两块钱你也没有吗?” 半夏想了一下,很坦诚地说:“没有。” 不仅没有,还欠了一屁|股债。 “……” 行吧。 半夏转身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打探周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晚了,整个小区以及沿街仿佛都陷入了沉睡,死一般寂静。 “很不习惯吧,这里这么冷清。”于晓曼见过双塔镇的热闹,也以为半夏是一直住在那里的,她往前飘了两步,“这个地方住的都是些有钱人,很叼的,我们这里的店子过八点都不能营业,跳广场舞之类的更是想都别想。” “还好,安静点好。” 半夏缩了缩身体,刚刚赶过来出了点汗,现在风一吹,还挺冷:“你们店里有水喝吗?” 跑这么久,她有点渴了。 “有啊,就怕你不敢喝。”于晓曼耸了耸肩,“和尸体一起待了两三天的纯净水。” “……” 她其实并没觉得和尸体待在一起有什么问题,不过过了两三天的水,应该不太干净了。 半夏慢慢悠悠地往里走,于晓曼跟在她身边:“不过我店里有零钱,你可以拿去买水喝。” “噢,那先谢谢你了。” 没多久,她们就走到了美容店,半夏走到门口,看了一眼门把手下小方块上的数字:“这个要怎么开?直接掰吗?” 这东西虽然和她店里那个长得不一样,但用途应该是一样的,使用方法应该也一样吧,她面馆里那把锁动手掰就能开了。 “……”于晓曼:“这个叫密码锁,是要输密码的,还花了我大几千呢。” 半夏看门锁的目光一瞬间就变得慈爱了不少:“那这拆下来还能卖钱吗?” “……不能。” “哦。” 半夏的眼神一瞬间冷漠。 于晓曼已经无力翻鬼眼,看她像是要直接上手生掰,连忙阻止:“你还是别进去了,直接报警吧,免得到时候跟警察解释不清,又给自己惹了麻烦。” 半夏点点头,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我们多耽误一秒,就多给那个人一秒钟逃离的机会。” 她的钱和功德也多了一秒泡汤的危险,“所以,用什么报警?” 于晓曼一双鬼眼都要惊出来了:“所以,你别告诉我,你连手机都没有……” 半夏眨眨眼,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你看我像有那玩意的人吗? 于晓曼卒。 是啊,她真是想多了,一个连两块钱公交车费都没有的人,怎么会有手机! 她这是找了个什么人啊! 半夏没理会她的崩溃,俯下|身继续琢磨密码锁,不甚在意地说:“你店里应该有那什么机吧,我就拿你的报警就好啦,然后跟警察说我是你的朋友……” 她回头看了一眼,两个人模样上的年龄差距好像不太适合这个说法,“说我是你的妹妹,几天联系不到你,就过来了,然后发现你死……好了!” 叮的一声响,密码锁打开。 半夏觉得这个密码锁也不过如此,随便按两下就开了,一点都不安全,她以后还是不要浪费这个冤枉钱了。 她拍了拍手站直身体,然后就在于晓曼目瞪口呆的神情下淡定自然地大踏步推门而入。 作者有话要说:还好被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吵得睡不着,不然我又要忘记放存稿箱了 半·一穷二白·夏 第4章 第一个亡灵 《开间面馆渡亡灵》 桔子粟/文 临近凌晨三点,大半个南阳市都已经陷入沉睡,红绿灯也全部关停,只有路灯固执地亮着,在街道上留下孤独的影子。 突然,一阵尖锐的警笛轰鸣声刺破长空,几辆警车闪烁着疾驰而过,最终停在城西北雨路的一家美容中心门口。 不久前,警局接到报案,说是这里发生了一起命案,接警的是队里刚来没多久的新人,一听说是命案激动得不行,也完全忘了自家队长因为刚刚办完一个棘手的案子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所以被局长特批休息两天的事。 小伙子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一顿操作猛如虎,生生把刚刚躺进席梦思合上眼的陈屹炸了醒来。 但陈屹对新人一向很宽容,问清楚情况后,就骑着自己的电动摩托大跑车风风火火赶来了现场。 他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不过看起来有点没必要,因为里里外外根本没有一个围观群众,即便偶尔有几个拉开窗帘从自家窗口往下俯瞰的,也只是看两眼,很快就又垂下窗帘,看起来只是被影响了睡眠的不耐烦。 陈屹知道新城区的人情通常冷漠,但没想到这里能冷漠到这样。 他正四处观察着,一个年轻小警员就屁颠屁颠跑过来:“陈队,你来了。” 来的正是刚刚打电话给他的新人小赵,他点了下头:“你刚刚在电话里说,报案的是受害者的妹妹?人呢?” “在那边。” 顺着小赵的手指方向,陈屹抬眼一望,柜台前站了个小姑娘,个子很小人也瘦瘦的,她身上还披着一件警服外套,应该是旁边的女警脱给她的。 陈屹知道,那种制服一般都是最小的尺码,可穿在她身上还是有种oversize的感觉,但并不显得厚重,大概是因为她从脖颈到腿,整个人的线条都是笔直利落的。 以陈屹这么多年的从业经验来看,这小姑娘肯定是那种有钱人家修养良好的大小姐,就凭她身上那种可能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高贵气质。 可能是察觉到了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审视的目光,小姑娘抬起眼,望过来。 半夏知道那个人一直在看着自己,只不过她又要回答女警察的问话,又要接收于晓曼的信息,暂时腾不出空。 余光里,那个人慢慢靠近,像是走了过来。 “陈队。” 女警察也注意到了动静,站起身打招呼。 陈队? 看女警察这个态度,这个男人难道就是这堆警察的老大? 半夏抬起头,看清了来人的长相。 他没穿警服,浅灰色运动外套罩着高大身形,大概是为了配合她的身高,特地俯下|身来和她对视,短发柔软地搭在额头上,露出乌黑光亮的卧蝉眉,圆长的眼眶里镶嵌着深棕色的瞳仁,明亮澄澈,无形之中就给人一种温暖坚定的力量。 男人开了口,嗓音温和,像三月春风拂过:“小妹妹,是你报的案?” “……” 半夏不明白为什么今晚见到她的人都这么叫她,于晓曼是的,女警察是的,这个队长也是。 她隐约知道妹妹是对比自己稍微小一点的女生的称呼,但加个小她就不太能理解了,她到底哪里小了? 半夏绷直嘴角,打算将事先编好的说辞再重复一遍,张了张嘴,响起的却是一个男声—— “陈队,江科长来了!” 声源是一个平头小警员,他这一嗓子吼完,周围人的目光都转了过去。 从半夏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一辆写着“刑事现场勘察”的警车在门口停下。车门打开,最先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双漆黑锃亮的皮鞋,往上是材质精良不带一丝褶皱的黑色西装裤,笼在裤子下的那双腿显然又长又直。 男人从车里下来,一站直,高挑身材立显,他不紧不慢地甩开白大衣披上,那种清冷疏离的气质就完全体现了出来。 于晓曼一改刚刚的恹恹情绪,压抑不住兴奋似的惊叹了一声:“好帅一男的,禁欲系绝了。” 半夏十分钦佩地侧目盯了她一眼,一个鬼居然能在自己的死亡现场如此春心荡漾,也真的是很神奇了。 后来半夏知道,那叫花痴本痴。 不过眼下她只是觉得,这个男人虽然是好看,但他的每一举每一动都无形之中就给人一种他是一个不好打交道的主的感觉。 不好打交道的主此刻接过助手递上来的勘查箱,目不斜视地走过来,停在门口,鞋套、手套一个不差地戴好后,旁边的警察踮着脚替他拉起警戒线,男人稍一弯腰,走了进来。 陈屹见状,回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和她对视的目光依旧温柔,看起来就很好打交道:“稍等一下。” 然后他就起身走了过去,笑着打招呼:“来这么快,又在解剖室窝着没回家吧?” 半夏这才发现,这男人不止是看着身高腿长,是真的长得很高,即便是比她高出一个脑袋的陈屹,站在他面前,也只刚刚到他鼻梁的位置。 男人略微点了下头,就算是回应了,转而径直走到沙发前停下,勘查箱搁在一边,将身后的白大衣末端齐整地向上卷起夹在腰腹间后,他不疾不徐地在窗边蹲下身,伸出手触碰着尸体,戴了白色塑胶手套的手修长、有形。 这个人在这一堆警察中的地位似乎很不一般。 半夏注意到,自从他来了之后,大家的注意力好像都被他吸引了,明明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分工,却还是会不自觉地留意这边,时不时转过头来看两眼,对于手上在忙的工作也尽量放轻了动静。 没多久,他就做完了简单的尸表检验。 “死者身上有四处明显创口,颈部一处,胸前两处,右侧腰部一处,创口表面皮肤齐且深,长约五公分,创角都是两角皆锐,显然是单刃锐器所致。” 他说上几句偶尔会停几秒,小助手便在旁边奋笔疾书,认真地刷刷做完一段笔记,又马上抬起头一脸崇拜地继续等待下一段—— “死者唇部、指甲无青紫痕迹,没有窒息现象。初步推断死亡原因是单刃锐器刺切颈部、胸腹致其下动静脉离断而造成的失血性休克死亡。” 此刻外面天还黑着,月亮从云层里冒出了个脑袋尖,淡淡月光从窗帘间的缝隙钻进来,皎洁、柔和,斜照在他身上,干净整洁的白色隔离服上分割出朦胧的光影,勾勒出一股难以靠近的矜贵气质。 他仔细观察着尸体和周围环境,目光专注,阳光下侧脸轮廓清冷、立体。 半夏突然有那么一点点明白,为什么他能一出现就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尸体倒伏的位置有血泊印迹,墙面和沙发靠背上也有大量的喷射状血迹,地上却干干净净的,应该是被打扫过了。李华——” “到!” 小助手立马收起本子,后背挺得笔直,仪态规规矩矩。 “去做一下联苯胺试验。” “是!” “回来。” 男人冷淡利落的声音一出,小助手迈出去那一步生生又调转了过来,“科长您说。” 他扫了一眼小助手因为动作突然而下滑的眼镜,淡淡道:“眼镜戴好。” “噢、哦。” 小助手确定自家科长没有别的吩咐以后,才提着箱子往一边走,边走还没忘了用手按住眼镜。 路过陈屹身边时,对方见状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们江科长就是这样,自己有强迫症也见不得身边的人不规整,以后习惯了就好了,别有压力。” 小助手点点头,脸颊有些红:“没、没有,科长严格要求是好的。” 陈屹见他这样子,笑着摇了摇头:“去吧。” 说完,他就自己走到了尸体的旁边,只看了一眼,目光又落到法医身上:“怎么样?推断出死亡时间了吗?” “嗯。” 陈屹在他旁边蹲下:“说说看?” 江淮不紧不慢地收起尸温计,在尸体上按了按:“尸斑趋近固定,角膜偏浑浊,尸僵已经扩散到了全身,结合尸温,死亡时间应该在二十四小时左右。只是……” 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尸体上,眉头微蹙。 陈屹:“只是什么?” “伤成这样,死者身上却没有任何防卫型创伤……” 半夏趁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什么江科长身上,往角落里退了几步,压低声音问:“他说的都对吗,你有没有想起来一点点?” 于晓曼的神情有些纠结:“我不知道诶……照他这么说,我肯定死得很惨啊,可我怎么完全没有感觉和记忆了呢……” “没感觉?” 捅成这样了都没感觉? “对……”她好像突然有了记忆,“我想起来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好像睡了一觉……” 半夏微微皱眉,好像明白过来:“所以你那时候才根本不知道自己死了?” “是的吧。” “可为什么呢……” 半夏虽然不太知道被刀捅应该有什么反应,也不知道痛感是什么样,但是—— “难道睡着了人家拿刀捅都不知道的吗?” 这并不是调侃,她是真的好奇,毕竟她上次一觉醒来就失忆了,到现在为止也没睡过觉,所以压根不知道睡着了应该是个什么感觉。 于晓曼张了张口,没来得及否认。 “我怀疑她是被下了药。” 说话的依旧是那个法医,他此刻已经取了手套,站起身,白大衣随之垂下,勾勒出挺拔身形,“具体情况还需要等我带回去做了解剖检验才能下结论。” 陈屹手叉着腰,运动外套向后掀起搭在手臂上:“那行,咱们兵分两路,你先回去做尸检,我在这边再看看现场,顺便调查一下周边。”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行!” 发出尖叫的是于晓曼,不过并没人听见她的呐喊,只是可怜了半夏那快要被刺穿的耳膜。 “你要阻止他们!不能让他们把我的身体带走!!”于晓曼还在叫。 半夏捂着右耳往旁边退了一步:“为什么?他们是警察啊,不是说有困难找警察?他们不会害你的吧。” “我都死了,怎么还能剖我的身体!?我不要再受二次伤害了,你快去帮我拦住他们啊啊啊!”于晓曼看着她的身体已经被抬起来,急得打转,“你要是不拦住他们我就……我就……我……” 半夏偏头看着她:“就干嘛?” “就……”于晓曼灵机一动:“我就一分钱都不给你!我也不去投胎!我还要变成恶鬼!给你找麻烦!” “……” 威胁她? 以为她会怕吗? 呵。 半夏小身板一闪,迅速冲到了他们的面前,张开手拦住他们的去路:“你们不能带走我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半·没有原则·超怕威胁·向生活低头·夏 晕车真的太难受了,今天是只废桔了 第5章 第一个亡灵 《开间面馆渡亡灵》 桔子粟/文 “你们不能带走我姐姐!”半夏照着于晓曼在她耳边念的话重复,“我是家属,我不同意解剖。” 说完她就觉得不对,她刚刚说是妹妹只是为了方便报案而已,怎么就家属了,警察又不是傻子,查一查不就露馅了? 但她眼下顾不得那么多,只能先一边当人肉围栏挡住他们一边想应对办法。 江淮此刻才注意到,现场还有个外人。 去暑未过,暑气依旧肆虐,小姑娘一头栗色长发挽在脑后扎成一个丸子,露出白皙秀颀的脖颈,窄薄的肩背裹在警服外套里,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其实他刚刚观察现场时视线应该是扫到了她的,只不过因为这件外套,让他以为这是局里来的文职新人,就没在意。现在看来应该不是了。 从江淮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女孩的正脸,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巴掌大小的瓜子脸,粉唇挺鼻,一双杏眼圆圆的,大概是戴了美瞳,瞳孔是冰蓝色的,像两颗蓝宝石。 美则美矣,就是太白了,全无血色,仿佛不应该站在这里,而是应该躺在他的解剖台上。 江淮被自己这样突兀的想法吓了一跳,想来大概是最近太累了的缘故,但这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恢复如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前的小姑娘:“你是家属?” 半夏犹豫了一下,梗着脖子点点头。 陈屹压低声音跟他解释:“小姑娘是来找姐姐玩的,没想到发现了姐姐的尸体这才报案叫我们过来,估计心里受伤不轻,你悠着点。” 江淮看了他一眼,悠悠道:“我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零四条规定,对于死因不明的尸体,公安机关有权决定解剖,并通知家属到场。” 他看向半夏,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你来了正好,省了他们去通知的功夫。” 当了多年法医,江淮自然也有碰到过不愿意解剖的家属,他能体谅这份心情,但像这种明显的刑事案件又找不到凶手,一般拒绝解剖的家属都有问题,而且他总觉得这个小姑娘看上去怪怪的。 陈屹跟江淮搭档多年,对方有的怀疑他肯定也有,但是他始终没办法把这看着人畜无害的小女孩往阴暗的方面想。 不过江淮是话糙理不糙,既然有人唱了白脸,他也乐得当这个好人,于是亲切温和地跟小姑娘解释:“你姐姐死的蹊跷,我们需要查明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才能让她瞑目,不过你放心,江法医技术一流,是国外回来的专家,一定不会对你姐姐......造成二次伤害的,并且解剖后也会进行缝合,保证比现在更好。你先跟我们回局里录个口供吧?” 半夏悄悄瞟了眼于晓曼,结果她在一旁疯狂摇头,一哭二闹就差三上吊,半夏无奈,这么多人在场她也不好直接摊牌,但是这个什么陈队看着还是挺好说话又明事理的,而且貌似还是个头头,半夏打算曲线救国:“陈队长,我有话想跟你说。” 陈屹指了一下自己:“跟我吗?”见小姑娘点头,他温和一笑,“你说吧。” 半夏看了眼周围的一堆吃瓜警察还有不耐烦得似乎下一秒就要离开的法医组,直接上手把陈屹拉到一边。 陈屹懵了一下,他是真没想到小姑娘看着瘦瘦小小,结果手劲这么大简直像个练家子,以至于他毫无防备就被拽了过来,别人看着还以为他是自愿走过去的。 半夏深吸一口气,打算跟他坦白:“陈队长,其实我......” “啊啊啊啊啊别说了,他们要走了,那个法医他要走了啊啊啊啊!!” 于晓曼一声女高音打断了半夏的话。 她回头一看,果然他们已经将尸体装了起来,而江淮已经转身准备离开。 “站住!” 半夏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一声厉呵,吼的同时人还冲了出去,一把抓住江淮的衣袖。 在场的人全都倒吸一口冷气,就连江淮自己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倒不全是因为她那突兀一声吼,因为半夏的声音实在太软太空灵,即便是吼也像是小女孩家赌气撒娇,没有半点威慑力。 真正令他们震撼的是,这姑娘在破了江阎王面前不能大声说话否则会死的记录后,居然还直接用手抓住了他,局里几乎每个人都知道,技术科江法医爱结成癖尤其讨厌有温度的肢体接触,至今还没有活人近过他的身。 果然是无知者无畏啊。 江淮倒没对她的那一声吼有什么想法,他其实对自己在大家心目中的威信力和江阎王的称号一无所知,因为那是陈屹一次活动聚餐上起的,一把手术刀查真相断善恶,一张冷脸没几个能顶住他的死亡凝视的,本来应该更贴近判官,但是考虑到他的职位和威信,就叫了江阎王。 令他不适的是对方突兀的动作,江淮站定:“松手。” 半夏没动,不太放心地说:“你保证不走我就松手。” 吃瓜群众心里一咯噔,完了完了,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再见怕是在解剖室里了。 江淮皱了皱眉,显然已经不太有耐心,语气偏冷:“我不喜欢重复。” 半夏仰视着他,那明明是一双极其深邃好看的眼睛,漆黑的瞳孔里却透露出些许戾气,冷漠至极。她心里无端一紧,生出丝丝恍惚感来,一愣神,手里就空了,她捻了捻手指,怔怔然收回了手。 江淮有些讶然,没想到轻轻一甩就能甩开对方的手,这女孩的虚弱程度远比他推测的还要严重。 可能是出于尊老爱幼同情弱者的本能,看见小姑娘浅蓝色瞳孔里的失神和黯然时,他心底划过一丝极淡的针刺感,不过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神色平常地抽出手帕拍了拍衣袖,语气依旧冷淡,说出的话却有所让步:“有事就说。”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我给你五分钟。” 半夏往后退开两步,和他拉开距离,看向陈屹:“我要单独跟你们俩说。” 陈屹本来还在一边看戏,机敏如他,也看出了两人之间的奇怪氛围,不过那种感觉很短暂,他还没分析清楚,就突然被cue到,懵了下,和江淮对视一眼,看向其余那些仍然愣着看戏没回过神来的手下们:“你们先出去,小刘,去查一查死者的社会关系生前见过什么人,走访一下小区的住民,着重找老人妇女。” “噢、好。” 大家纷纷退了出去。 小助手停在尸体边,看了眼自家科长,等着他发号施令。 江淮:“你先出去吧,尸体留下。” 听他这么说,半夏和于晓曼同时松了口气。 等最后一个人出去带上了门后,陈屹看向半夏:“你说吧。” 半夏看着他,犹豫了一下之后说:“其实于晓曼不是我的姐姐,她只是我的委托人。” “委托人?” “对。”半夏,“准确地说,她是我的委托鬼,她死了,死不瞑目,甚至不知道自己死了,无法去投胎,所以委托我,找到你们替她查出真相。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她现在就站在我旁边。” 她侧过身指了一下身旁于晓曼的位置,“这里。” 于晓曼看着她,很乌鸦嘴地说:“我觉得他们会认为你是神经病。” 半夏不解:“为什么,我说的都是真话?” 于晓曼耸耸肩:“你看吧。反正作为接受了这么多年唯物主义科学教育的我来说,要不是亲身经历,我是不会信你这么个小姑娘空口白牙两句话的,何况他们,一个警察一个法医。” 半夏回过头,果然就看见陈屹一脸难以描述的表情看着她,他的眼神很复杂,像是觉得荒谬,又像是觉得好笑,但他没有很明显地表现出来,再看江淮,完全就是一脸看少年中二病非主流的冷漠。 “你们不信我吗?” “不是——”陈屹组织了一下语言,忍着笑,“你是说,于晓曼的鬼魂回来了,来找你,还就站在这里?” 半夏点头:“对啊。不信你们......”她想起他们看不见,有点头大,盯着于晓曼,“你不能找点存在感吗?想想办法。” 于晓曼摇头,她是虚体,碰到任何东西都直接就穿过了,尤其还是江淮和陈屹这种功德金光满身的人,她都不能靠太近。 只有半夏,是她唯一可以实体接触的,她总不能在这里把半夏打一顿吧。 江淮看着她站在原地自说自话,突然有些失望,果然是他刚刚高估她了,小姑娘那么多科学知识不学,倒学起神婆整些骗人的把戏:“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种无稽之谈的话,那很抱歉,我没时间陪你玩。” “等一下!麻烦再等一下。”半夏叫住他,后半句是对于晓曼说的,“你在我店里砸我桌子那股劲呢?拿出来啊,想想你的身体马上就要被带走、被刀割第二次,你年纪轻轻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成就就被人杀了,凶手还没抓到你又要被解剖了,甘心吗?” 她这话好像起了作用,于晓曼身上又开始涌现层层怨气,身上那些伤口也冒了出来,半夏吞了吞口水:“就是这样,去——” 她在房间里看了一圈,发现都挺值钱的样子,最后目光落在门上,“把门撞开,跑出去,跑出去就安全了。” 陈屹看着小姑娘说得眉飞色舞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回事,他很清晰地感觉到,室内的温度突然降低了不少,虽然这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但无端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他下意识地去看江淮,就见他也皱了眉,不知道是因为对她这系列荒唐举动的反感还是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就在几个人都无形之中绷着一口气的时候,原本被带上的门,突然咔哒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江科长一上来这个思想就有点危险啊 第6章 第一个亡灵 《开间面馆渡亡灵》 桔子粟/文 门把手转了转,几个人都提了口气,就连江淮的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盯着那道门。 门只开了一小半就停住,一个人脑袋探了出来,李华伸着脖子往里看了两眼,小心翼翼地说:“不好意思,我的保温杯落里面了。” 说完,他发现屋里几个人齐齐看着他,神情各异,他懵了一下,磕磕巴巴地问:“我、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没有人回应,他吞了吞口水,“那、我,我等会儿再来,你们先聊着。” “李华。” 他刚准备重新带上门出去,就听见自家科长的声音,他马上停住,茫然地抬起头。 江淮站起身:“让他们进来,把尸体带回去,做解剖。” 半夏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于晓曼,对方委屈巴巴的:“他们的正气太强大了,我发不动力,现在怎么办......” 陈屹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管你是不是死者的妹妹,又到底是为什么发现的,都先跟我们回去录个口供吧。” 半夏看了他一眼,对方做了个请的手势,她知道自己是非走这一趟不可了,只好乖乖往外走。 因为陈屹就走在她旁边,于晓曼只好跟她隔开些距离,飘在半空,她知道自己是非解剖不可了,因此有些垂头丧气的:“半夏,你能不能跟那个法医说说,让他动刀子的时候轻一点啊。” 她换了个方向,继续说:“能不能打麻药啊?他刀工好不好啊?会帮我缝起来吗?” 半夏被她碎碎念念得心烦,站定,抬头看着她:“你还有什么要求一次性说了,我帮你转达。” 她突然停下来,陈屹吓了一跳,差点没注意撞上去,缓过劲来就看见小姑娘又开始对着空气讲话,还一本正经的,他好脾气地等了一下,抄着手站在旁边看着她。 等了几分钟后,小姑娘回过头:“陈队长,江法医应该也要和你们一起回去吧?” 陈屹点头,技术科跟他们刑警队在一起,就上下楼的距离。 “我可以跟他坐一辆车吗?不管你信不信,但我的委托人确实有话要我带给他。” 陈屹捏了捏耳垂,虽然他并不相信她,但并没把她当什么坏人,一般人在亲眼见证自己至亲的死亡时都会难以接受,只不过反应不同,他觉得小姑娘应该是反应比较激烈的那一类,甚至想着等会儿录完口供带她见见局里的心理顾问。 “可以。” 半夏松了口气,这个警察果然跟他表面上看起来一样的好说话又善解人意,一点都不像那个讨嫌的法医。 如果不是于晓曼所托,她真是一点都不想再跟他有任何接触。 难道他没见过的事就一定不存在吗?那只是他自己见识太短浅而已。 江淮刚刚打开后座车门,准备坐进去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诶——搭个车。” 陈屹笑得一脸欠揍,“江科长应该不会介意吧?” 江淮扫了眼他身后的人,两人目光撞上,小姑娘眼里的仇视一点都不掩藏,他也坦坦荡荡的:“介意,你自己的车呢?” “我没开车来,他们都坐满了,你这车刚好还有两个位置,别浪费了。”陈屹伸手去拉车门,江淮迅速把手收了回来,一抬眼就对上对方一脸得逞的笑。 他见怪不怪地冷冷吐出两个字:“无聊。”然后走到副驾驶,拉开门坐了进去。 陈屹也打开门,还非常体贴地用手遮在车顶以防小姑娘撞头:“进去吧。” 半夏将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纠结了一番之后,还是将自己的不解咽了回去,说了声谢谢,然后弯腰钻进了车里。 陈屹坐进车,准备关门时,想到什么似的,问:“你的......”他顿了一下,“委托人?需要给她留位置吗?她坐在哪?” 半夏很欣赏他的体贴:“不用了,她会跟着我们的。”她看了一眼半空,转达于晓曼的话,“她说,虽然她不能坐警车,但还是谢谢你。” “不能坐警车?”陈屹,“为什么?是鬼魂——”他想着鬼片里那些情节,“碰不到东西,会直接从车里穿出去吗?” 半夏稍稍点了下头:“有这样的可能,但是警车的阳气太强了,鬼受不了。” 江淮抬眸扫了眼后视镜,闭上眼,陈屹一直就很有耐心,这点他清楚,不过他并没有这个闲情来陪中二少女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他已经失眠很久了,回去肯定还有一场硬仗,他必须先养足精神。 “这样。” 陈屹若有所思地轻笑了一下,带上车门,“没想到我们还有辟邪的功效呢,标上这一条感觉相亲的时候价值又能提升不少。” 半夏不明白相亲的意思,也就没get到他的笑点,而江淮一向是个沉闷性子,不会理他。 陈屹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这个笑话有点冷,手搭在窗沿,看着半夏,有些好奇:“小妹妹,你从小到大都能看见……鬼魂吗?” “不知道。”半夏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提醒他:“我不小了。” “哦?”陈屹早就想问了,“你多大?” 半夏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们显然已经觉得她够奇怪的了,要是她还说她失忆了,那估计他们就真的会把她当神经病当骗子。 为难之际,夭夭突然冒了泡:“说十八岁吧。在人类世界,成年人会比较方便可信哦。” 半夏心里一惊,看了眼周围,这才发现夭夭的声音是响在她脑海里,只有她能听见。 她松了口气,说:“我十八岁了。” “十八了?”陈屹有些惊讶,连前座的江淮都短暂地睁开了眼,不过没人看见。 “对。”半夏心里有些紧张,但也不知道是什么习惯,她越是紧张脸上就越是淡定,“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陈屹笑了一下,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你十八,我二十八,对我来说你还是很小啊。” 半夏想了一下:“不是。” 陈屹抬眉:“嗯?” 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说:“那应该是你太老了。” 她这话说完,空气起码凝固了半分钟,最终还是驾驶座上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对话的李华没绷住,笑出了声。 不过他只笑了一下,在发现整个车里只有他一个人的笑声时就马上忍住了,小心翼翼瞟了眼旁边,发现副驾驶上的江淮没什么动静,依旧在闭目养神,只不过嘴角貌似挂上了点似有若无的弧度。 他松了口气,看了眼后视镜,他并不怕陈屹,因为这个刑警队长的好脾气和能开玩笑是整个警局里都出了名的。 果然,后视镜里,陈屹一脸好气又好笑的表情,最终还是被气乐了,撑着坐垫慢慢笑出声来。 倒是旁边的小姑娘,一脸茫然,好像刚刚那句话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不是为了调侃嘲讽,用最无害的方式补上最扎心的刀。 他犹豫了一下,问出从听他们谈话开始就一直盘旋在心头的疑问:“陈队,你们在说什么呀?什么鬼魂?” 李华的长相属于那种斯文干净型,让人一看就觉得很舒服,再加上知道他是那个法医的助手,显然是个脾气很好很大度的人,因此半夏对他还比较有好感,虽然由于他刚刚突然推门而入造成了乌龙,但半夏并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友善地回答他的问题:“对,于晓曼的鬼魂。” 车子此刻刚好开到一个红绿灯路口,李华踩住刹车,回过头,惊讶地问:“于晓曼?就是这个案件死者的鬼魂吗?” 他扶了扶眼镜,“你是说,你能看见鬼吗?真的有鬼魂吗这个世界上?” 半夏刚想开口,前座传来一声轻咳,江淮眼皮都没抬一下:“根据交通法第一百二十六条,司机不得与人闲谈,不清楚?” 李华缩了缩脖子,悻悻地回过头:“对、对不起,科长。” 江淮没说话,车内再次安静下来。 李华看着指示灯上逐渐减少的秒数,又小心翼翼地瞟着闭目养神的江淮,一眼,又一眼。 对方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和挣扎,开口:“有话就说。” 李华扶了扶眼镜,小心地问:“科长,我们这一行还要熟悉交通法吗?” 江淮抬起眼皮。 李华飞快移开视线,结结巴巴解释:“我、我有看过那个的,但是……但您刚刚说的那个……我、我没见过。我是想问,如果需要的话……我再回去,背、背……” 江淮看着他,没说对也没说不对,那眼神里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李华被他看得全身发毛,觉得马上就要从座位上炸起来的时候,后座伸过来一只手拍在他肩膀上,他吓了一跳。 陈屹笑得收不住,觉得这个小伙子可真是太有意思了:“你当然不会见过,因为他说的那本是江淮主编的交通法。” 李华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耳朵通红,再回过头去看副驾驶座时,男人已经重新靠进了座椅里。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知道自己被调侃了,但李华心里竟然没有一点反感,甚至还有些庆幸,原来江科长也是会开玩笑的,他觉得这个一直站在云端只可仰望的年轻科长突然有了些人情味。 李华心情很好,摸着头笑了笑,转过身去重新发动车子。 半夏将他们这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从她这个角度看不见江淮,但是已经可以想象到他做出这一系列事情时的傲慢嘴脸了,她真是不明白这个人怎么能没礼貌成这个样子,也真的觉得陈屹和这个助手是脾气好,能忍得了他,真乃圣人也。 但她只是一个外人,并没有什么权力评价,她牢记于晓曼的嘱托,虽然以她这么个毫无生活常识的人来看都觉得荒谬无厘头,但她还是一一转达。 一直到她说完最后一句,对方也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吭都没吭一声。 半夏耐着性子,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江法医?” 这次他倒是回应了,嗓音从薄唇一启一合间流出,如同山涧泉水淌过,清列悦耳,语气却没有丝毫起伏,显得冰冷无情:“你说的那些我从没开过先例也不可能开,但是,如果在到局里之前我还没休息好——我倒是可能开个手抖的先例。” 手抖? 他是有病吗? 半夏不解地看向陈屹。 陈屹耸了耸肩,压低声音跟她解释:“局里前两天刚破了个大案,他熬了几天了,今天晚上估计还要熬个通宵,让他睡一会儿。”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俯身,在半夏耳边极轻地说,“别跟他一般见识,公主病,睡觉听不得声音。” 原来是不想被吵到睡觉啊,直说就是了嘛,搞这么多弯弯绕绕的。 半夏没再说话,陈屹也靠进了座椅里,面向窗外闭目养神。 车子一直安静地开到警察局门口,其余的警车也都回来了。 下车后,半夏琢磨了一下,还是走到江淮面前,认真地说:“刚刚在车里打扰到你睡觉,对不起。” 虽然她很不喜欢这个法医,但打扰别人睡觉确实是她做错了,一码归一码,做错了就要道歉,这跟欠债欠人情就一定要还是一样的道理。 江淮愣了一下,的确很意外她会这么认真地来道歉,看着小姑娘澄澈的蓝色瞳孔,他难得地有了一丝不自在,移开目光,轻轻应了一声。 那边几个法医已经把尸体运了下来,他准备过去,路过她时,脚步还是停了停,平淡地说:“解剖后缝合尸体是义务,没有哪个法医会违背。” 作者有话要说:桔某人已经预感到江科长未来追妻路之艰难漫长了 第7章 第一个亡灵 《开间面馆渡亡灵》 桔子粟/文 一直到于晓曼的声音响起,半夏才回过神来。 “怎么样,可以给我无痛开刀吗?可以缝得美美的吗?有没有说不要给我剃头开颅?” 半夏抬起头,实在是好奇:“你是从哪里听说,变成鬼魂还有痛感的?” 明明活着的时候被捅了那么多刀都没感觉。 于晓曼一时语塞,低下头嘟囔着:“我这不是第一次死,没经验害怕嘛,以防万一呀。” 半夏竟然无法反驳,难道人还可以死第二次的吗? “对了!”于晓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刚刚那个警察不是说要查我生前做了什么嘛,我想起来了,我那天生日嘛,然后我未婚夫来给我庆生,他还给我做了饭,我好像喝醉了睡着了,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这么说——”半夏皱了皱眉,“你未婚夫是最后见过你的人?” “应该是吧。”于晓曼抿了抿唇,神情看起来有些落寞,她望着警局门口,几个法医正抬着她的身体往里走,那个地方她不可能再进去了,“对了,我那天晚上喝了红酒,吃了牛排还有点蛋糕,蛋糕是水果的,有芒果、黄桃,我喜欢吃那些东西。如果解剖的话应该能在我的胃里看见吧,你把这个告诉那个法医,他也许会稍微相信你一点了。” “好。”半夏看了眼站在警局门口等着的陈屹,“那我先进去了,你就在这等我,别乱跑。” “嗯。” 陈屹等着半夏走过来后,半开玩笑地问:“怎么?你那个——委托人?又跟你提什么要求了?” “没有。”半夏如实回答,“她刚刚告诉我一件事,她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她的未婚夫。” 陈屹:“未婚夫?” “对。她没有亲人了,只有一个未婚夫,这一点,如果你们不相信我的话可以去查。她去世那天刚好是她的生日,她未婚夫来给她庆生,在她的店子里自己下厨,她喝醉了,再醒来时,就已经是鬼魂状态了。还有一点——” 半夏想起之前她隐约觉得有点不对的地方,“不久之前,她跟未婚夫去一起去买了意外险,我不太了解这个,但是她说因为没有亲人,她的受益人填的就是她未婚夫。” 她回头看了一眼孤零零飘在警局外的树下等着的于晓曼,“我觉得你们应该去查一下这个人,但是她死后去过一次她未婚夫的住所,他已经不在那里了,所以我不能给你们提供他的位置,很抱歉。” 听到这里,陈屹脸上的玩笑神色已经完全没有了,如果这小姑娘没有说谎,那这可能是一起谋财害命骗保的案子。 半夏的目光转回他身上,看出了他的神情变化:“我有点事想跟江法医说,可以先带我去见见他,再录口供吗?” 陈屹点了下头,恰巧之前陪着半夏的那个女刑警路过,他把她叫了过来:“你带她去技术科,找江科长,然后录口供。” 他微微俯低身看着半夏,笑容温和,“谢谢你提供的信息,宋姐姐会带你过去,等录完那口供你就回家吧,于晓曼的事有消息了我会通知你。” “嗯。” 等半夏答应完,他就转身跑进了警局,边跑还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那个东西和她之前报警用的很像,半夏猜,他应该是在拿手机打电话,至于打给谁就不得而知了。 半夏跟着姓宋的女警察也进了警局,但走的是另一边的楼下。 女警一边走一边跟她说:“江科长这会儿应该已经去解剖室了,那边比较冷,还有挺重的消毒水和福尔马林的味道,可能有点难闻。” 她们穿过一道门,女警还在说:“江科长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希望我们到的及时,他们还没开始,不然可能要等很久了。” 宋毓芳一个人说了一堆话,小姑娘却没有回应,她有些尴尬,索性也收了声,安安静静往解剖室走。 半夏其实不是有意要让宋毓芳尴尬的,是因为此刻夭夭正在她的脑袋里跟她聊天,她一时就没分出神,自动过滤了宋毓芳那还算动听的声音。 夭夭:“你说那个警察最后到底相没相信你的话?” 半夏:“我不知道,他刚刚不是已经在打电话召集人手了?我觉得他的接受能力还挺强的。” 夭夭:“看来半夏你对这个警察很有好感呢。” 半夏坦坦荡荡:“他是个好人,难道不应该有好感吗?” 夭夭似乎对她这个回答很满意,半夏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她就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夭夭的情绪。 比如她问这个问题时就有点困惑:“你其实早就感觉到于晓曼未婚夫有问题了,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半夏没有回答她,因为她恰好接收到了宋毓芳的一句话:“到了。” 四周有一股浓郁又刺鼻的味道,大概就是宋毓芳说的那种消毒水和福尔马林,半夏皱了皱鼻子,透过玻璃门往里看,宽敞明亮的解剖室里放着各种各样的器械,她一个都不认识,但感觉还挺厉害。 正对着门的解剖台上,于晓曼的尸体已经放上去了,江淮穿了一整套的防护服站在旁边,目光牢牢地定在尸体上,因为戴着口罩,半夏看不见他的神情,解剖室里冷白色的灯光照下来,莫名就给他烘托出了一种肃然神圣的气场。 江淮做好了一切常规准备后,退开一步,正对着解剖台,缓缓俯下|身,认真又诚恳地鞠了一个躬。 宋毓芳看到这里,脸上流露出钦慕和赞赏的神情,她看了眼似乎已经看呆了的小姑娘:“很惊讶吧,没想到看起来那么高冷不近人情的江科长会对尸体鞠躬。” 半夏回过头,她其实并不是特别惊讶,因为鞠躬的意义和法医解剖的步骤都已经涉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但宋毓芳看起来很有倾诉欲望的样子,她并不介意当个倾听者。 宋毓芳看着解剖室的方向,眼睛亮闪闪的:“这是一个法医对死者的尊敬,一个尊重死亡的人,不论他从事的是什么工作、外在性格看起来是什么样子,本质上都一定都是个好人。” 这一点,半夏觉得很有道理,而且江淮身上的那层功德金光也做不了假,无论他看起来有多讨厌,他做的事情,都是于人有益的。 她突然不想跟江淮说那些话了,他信不信她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人一定能给于晓曼一个公道。 那就够了。 “宋警官,麻烦你带我去录口供吧。” 半夏还是叫不出那声姐姐,因为她心底里并不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子,也不想沾上半点撒娇的嫌疑。 宋毓芳愣了一下:“你不说还有事跟江科长说吗?” 半夏摇摇头:“我忘记要说什么了,应该也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只是麻烦了你陪我白跑一趟,不好意思。” “没事。”宋毓芳,“那也行,咱们先去录口供,等你想起来了我们再来也不迟,反正江科长解剖的时候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跟他说上话。”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十二月了啊,好快。你们的2019flag完成得怎么样了 第8章 第一个亡灵 《开间面馆渡亡灵》 桔子粟/文 半夏录完口供从警局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正是天最黑的时候,月亮隐没在云层里快要看不见,只露出一点微弱的光芒。 远处的树下,于晓曼一个鬼孤零零蹲着,看起来无聊得要睡着了。 半夏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于晓曼抬起头,看见是她,混沌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弄完了?” 她的鬼身伸展开,围着半夏绕圈圈,“怎么样,你跟那个法医说了吗,他相信你了吗?” 半夏没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说了另外的事,她觉得于晓曼应该会更想听见这个:“江法医在给你解剖之前鞠了个躬,警局里的人说他对待工作和死亡都很认真,我觉得他会好好对你的身体的。还有——陈队长也已经带人行动了,应该很快就能抓到害你的凶手,你就可以去投胎了。” “真的吗?”于晓曼,“那我的未婚夫呢,他们有通知我的未婚夫吗?” 她想了一下,难过起来,“还是别告诉他我死了吧,我怕他难过……” 半夏看着她,欲言又止,她之前以为说出真相是最好的,现在她虽然还是这么觉得,但却莫名有点不忍心。 算了,也不一定呢,还是等警察那边查出来再说吧。 根据夭夭提供的信息,警察局离面馆不远,半夏散步似的跟于晓曼一起慢慢走着,她问:“所以,你还有什么别的心愿吗?在去投胎之前。” “别的心愿……”于晓曼思考了一下:“我那天睡觉前没有卸妆护肤,我想再给敷个面膜擦点水乳眼霜什么的,我是说我的身体,不是灵魂。” “……” 真是执着啊。 她们回到面馆的时候,整个双塔镇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偶尔有几声蝉鸣,断断续续的,回荡在寂静漆黑的夜里,无限孤独。 半夏耸了耸肩:“不好意思,我才刚搬过来不久,也没什么可以招待你的。” 于晓曼摇头:“你能帮我就很好了。”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裂缝,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呀,一时没控制住,把你的桌子弄坏了。” “没事。”半夏停了一下,“到时候用你的钱再买一张新的就好了。” “……”于晓曼趴在桌子边,脸埋在臂弯里,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半夏,“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 半夏刚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听见这句话,愣了一下:“羡慕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你长得这么漂亮,小小年纪就有了一家自己的店子,还天赋异禀……有这么份工作感觉来钱也容易。” 半夏一个字一个字听着她说,问出了自己心里的困惑:“我看起来,真的很小吗?” “小啊。”于晓曼,“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我真挺羡慕你们这个年纪的,在我眼里你就还是个孩子。” “什么年纪?” 于晓曼:“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睁大眼睛,“你不会连自己多少岁都不知道吧?!” 半夏缓慢地点了下头。 “啊……”不得不说,于晓曼的脑洞是真的挺大的,“所以你不会是……长生不老,活了几千岁太久了以至于连自己都记不清年龄吧?!” 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答案,“那也不对啊,你要真是活了这么久,又有这份工作,怎么会连手机和车子这种必需品都没有呢,而且感觉完全没有生活常识,你就像……” 半夏:“像什么?” 于晓曼挠了挠脑袋,迟疑着说出自己的猜测:“像一个从不知道什么年代反正不是现在这个年代穿越到我们这的。” “穿越?” 半夏觉得这个名词很新奇。 “对啊。”于晓曼坐直,手托着腮,“就是从一个时间段,biu地一下,就到另一个时空了。” 远处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于晓曼突然一下弹起:“啊,天亮了。” 半夏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边破开一缕鱼肚白,她一低头,却突然发现于晓曼的魂体开始散发出淡淡的白光,“你怎么了?” 于晓曼没回答,目光慢慢有些失焦,脸上几种神色交替闪过,最终汇聚成失落和难过,眼角有血泪淌下来,却没有之前的戾气:“真的是他……” 半夏:“是谁?你到底怎么……” 于晓曼抬起头,看着半夏,嘴角扯出一抹凄凉落寞的弧度:“半夏,他们可能抓住杀害我的凶手了,那个警察和法医是真的挺有效率的。” “这就抓住了?”半夏,“你怎么知道的?” 于晓曼的魂体轻飘飘的,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我想起来了,真相已经大白了,我有感觉,大概我的时间已经到了吧。” 她抬起目光,“半夏,谢谢你,我会把所有遗产都留给你。方便的话,你可以帮我最后一个忙吗?” 半夏也感觉到她是真的要离开了,面馆的门窗都是紧闭着的,却不知道从哪里飘进来一阵冷风,一缕雾气钻了进来,在她身后,逐渐浓郁:“你说。” 于晓曼:“等你见到那个法医的时候,替我对他说一声谢谢。” 她笑着,“我真的一点都不痛,他也把我的身体处理得很好。最后,可以的话,你能去帮我把身体送去殡仪馆火化吗,我不想被虫子吃掉,我看过那样的图片,太恶心了,你要记得给负责火化的人红包,这样他才会替我烧得干干净净的。” 她就像是要去远行的人在托付朋友照顾自己的狗,有点不舍又有点羁绊,却没有了怨念。 半夏嗓子里一哽,她不知道这样的情绪是什么又来自哪里,于晓曼应该只是真的去一趟远行,毕竟只是过一道门,去向她该去的地方,那里有她的同伴,是属于她的世界。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袅袅白雾将空气撕开一道口子,一个男人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条铁质锁链。 “冥府鬼差,亡灵于晓曼,跟我走吧。” 他的声音一出,手里的锁链就自动弹出,一端还在他手里握着,另一端的锁扣却扣在了于晓曼的手上。 半夏看了一眼鬼差胸口的徽章,和她那几本冥府手册上的一模一样:“你是带她去冥府的吗?” “正是,在下勾永。” 鬼差垂眸看着她,微微鞠了一躬,态度很礼貌:“多亏姑娘,亡灵冤债已了,我受感应来引她前去冥府。亡灵于晓曼已在人间逗留多时,耽误的时日越长,对她在冥府的日子越不利,还请姑娘莫要阻拦。” 半夏了然,她这里只是个中介站,开鬼门的事还是有专门鬼差来做的,所以她也并不用去冥府:“那有劳了。” 她看了一眼于晓曼,突然对这个相遇不过一晚的陌生女鬼有了些许牵挂,毕竟是她醒来以后第一个认真相处过的,“冥府,不会为难她吧?” 鬼差向着一边拘了个揖:“因缘善恶自有判官大人定夺,不过姑娘若是方便的话,可去人间的香火店买些香烛纸钱烧给她,有钱总是好办事一些。时辰不早了,就不与姑娘多说了。” 于晓曼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是个很洒脱的小姑娘,怎么也婆婆妈妈的,行了,别耽误我的时间了,到时候记得给我多烧纸钱,我会好好保佑你的,再见……” 像是想到什么,她马上改口,“还是别见了,我不想在冥府见到你,也不想再在人间见到你。所以,半夏,后会无期啦。” 半夏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是不适合再见,见到自己,就代表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吧。 鬼差微微颔首算是道别:“走吧。” 他用拘魂链牵着于晓曼转身离开,身形快要没进雾影里时,他停了下来,转过身,对半夏说:“在下就是负责这一片区域的鬼差,姑娘你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唤在下的名讳即可。” 半夏点点头:“麻烦您多照顾照顾于晓曼,到时候我烧纸钱的时候,会替您也烧上一份。” 勾永似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无言离开,裂口在他身后弥河,只留下一丝清凉的余温。 面馆里,又只剩下半夏一个人了。 半夏望着窗口透出来的亮光,无意识地呢喃出两个字:“穿越……” “恭喜半夏,第一单任务圆满完成,一百积分到账成功,一笔功德到账成功,根据协议,亡灵于晓曼的所有个人资产包括保险赔付以五五分成形式自动转入职员半夏的账户以及冥府金库。” 手环连着叮咚了好几下,夭夭的声音带着喜色:“你现在可以慢慢消化功德和积分,进行升级啦,物资手册也解锁了新的物资,赶紧去看看吧。” 半夏看着浮空的屏幕,她的余额已经从负九千多到了正四十万,她不仅还清了凝烟的欠款,还有了自己的存款,不过—— “五五分成是什么?” 夭夭:“根据契约钱财分配款项,签约后,职员半夏所有功德、积分、收入都将自动划分一半给冥府。” 还有这种操作? 现在解约还来得及吗? 夭夭:“如有不得已情况解约,请支付金职员所有原收入十倍的解约金哟,而且解约以后,将失去和鬼魂缔结口头协议,获取金钱和功德积分的能力,请谨慎考虑,坚持解约请说是,取消请说对不起。” “……对不起。” 她就是想想而已,也太较真了。 半夏没想到,这个积分和功德以及钱来得这么容易,虽然条约坑了一点,但是这份工作还是挺好的,她暂时不像解约了,而且也没有那个能力。 不过她奇怪的是—— “于晓曼最后知道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真的是她未婚夫做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ju今天下单了黑芝麻丸,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人吃过,没有的话ju去替你们趟趟水,争取各个店试一下,要做一个有头发的桔子!!! 第9章 第一个亡灵 《开间面馆渡亡灵》 桔子粟/文 夭夭:“这个还重要吗,反正她已经放下了,而你也完成了任务,你应该关心的是怎么把面馆开起来。” 半夏想了一下,觉得有道理,她比较好奇这次物资手册能有些什么新花样。 她从抽屉里取出物资手册,封壳上拂过一层淡淡金光,转瞬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半夏打开一看,手册果然更新了,除去原本的猪肉和葱姜,还多出了鸡肉、面粉以及黄瓜胡萝卜等素食蔬菜,居然还有一些刀叉砧板、擀面杖之类的厨房用具。 每样东西后面都有对应的兑现他们所需要消耗的积分,但目前这些还不需要用到功德。 半夏思考了一下,厨房用具是必需品,食材她可以等有客人来了再现剪,不然留着也是浪费,面粉倒是可以先弄下来,之前食谱上有说可以拿这个来揉面做面条。 打定主意,她用物资剪把厨房用品和面粉都剪了下来,然后用手环扫描,每扫描一次,手环便会滴一声,提示她消耗了积分,不过实物也会随之出现。 很快,桌子上就出现一堆东西,不过半夏的积分也消耗得差不多,她倒不觉得有什么舍不得的,反正积分拿着就是用的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而且冥府的东西不得不说是真的好,一个个都很实在,半夏把砧板、刀具、锅碗瓢盆还有面粉一个个搬进厨房里,精细收拾了一番,原本空旷的房子,一下就有了生活气息。 半夏舒展着筋骨往外走,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她愣了一下,谁这个时候会来找她?难道这镇上的人已经提前感应到她要开张所以这么快就上门了? 半夏走过去打开门,凝烟的脸出现在门外,依旧是一身红裙,长卷发,扑面而来的香水味,看见她时,红唇一弯,桃花眼眯着:“不错呀,这才一天不见,就有功德了。” 说完,她就自顾自地推门而入,像进自己家一样,不过这本来也就是她的面馆。 凝烟打量了一下面馆,赞赏地点了下头:“不错,看来已经可以开张了。” 半夏关上门:“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礼物呀。” 凝烟转过身,轻轻戳了一下半夏的小脸,奇怪的是半夏居然没有厌恶感。 她收回手,背在身后,“你表现得很好,因此,破例再给你一样东西,你肯定很需要的。” “什么东西?” 凝烟神秘兮兮地伸出手,细长手臂在空中一翻转,半空中漂浮出一架小巧的模型:“代步工具。” 看半夏一脸茫然的样子,她笑着解释:“这是冥府特别配备的无人驾驶车,有了它,你可以想去哪去哪,不用全靠两条腿了,也不需要学开车,你在路上,别人看起来是你在开,但其实你只要舒舒服服地待在车里就行了,只要不做什么违法的事,也不会有交警来阻拦你。更重要的是——” 凝烟眨眨眼,一脸自豪,“现在人间车辆越来越多,出门开车容易,却总是找不到停车位,我们这辆车,你可以随时变大变小,需要的时候它是一辆车,不需要了,就可以收起来变成模型,放在口袋里,随身携带着。怎么样,很方便吧?” 半夏懵着点了点头,觉得凝烟的广告水平很强。 “等以后你的级别足够高了,还可以带着它上天、下海……甚至只要动脑想一想,就可以马上转移到你想去的地方,告别交通拥堵。” “这样……”半夏沉吟片刻,“既然是冥府独有的,那我让它变大变小的时候,别人看见了不会觉得奇怪吗?” 她已经体会过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和鬼随心交流的痛苦了。 “这也是我今天来需要跟你说的一件事。”凝烟伸出手,“把手环取给我。” 半夏犹豫了一下,把手环取了下来,递给她。 凝烟掌心笼起一层红色光芒,手环就在这层光芒里慢慢从之前的红绳变成了一条银制手链,不过手链中间依旧保留着那颗黑色灵石。 “好了,我已经帮你把夭夭升级好了,接下来,你每升一级它都会跟着自动升级了,而且每次升级你都可以自行给它选择一种形态,也就是换个首饰。” 她把手链给半夏戴上:“现在的夭夭有了修炼功能,你只要启动这个功能,就能进入修炼状态,修炼主要靠功德,还需要一点积分作为辅助。刚刚你说的那种问题,可以通过学习障眼法来解决,到时候别人就只会看见你想让他们看见的。” 半夏摸着手腕上的链子,冰冰凉凉的,隐隐还残留着女人的香水味。 凝烟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没多久就变大成一块木板支架:“这个你等会儿放在门口,就当是正式开张,上面标明了每种面的具体功效和价格,人类可以看见,亡灵也可以看见他们的菜单,可以用来引导鬼客,一些鬼差路过了可能也会来歇歇脚,你好好招待他们,等你有什么事的时候,他们自然也会帮你忙。” 半夏双手接过木板支架,放在一边:“谢谢。” “不用谢。”凝烟又拿出一盏风铃,“这个你挂在门上,以后有鬼来了,它会自动感应到,也算能给你一个提醒,而且它还有一定的防御功能,可以帮你挡住那些不怀好意的恶鬼。” “恶鬼?” “对。”凝烟撩开垂在肩上的头发,“有坏人肯定也有坏鬼嘛,不过这个你不用太担心,鬼差会打招呼的,而且你升级之后,自身的能力也会有所提升,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嘛。” 半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隐约觉得她这话有点不对,但一时又想不起是哪里不对。 凝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看了一眼窗外,天已经大亮了,整个镇子都慢慢苏醒过来,又恢复了平常的热闹。 她站起身:“我要说的暂时就这么多了,以后还有事我会来找你的,你自己注意安全。” 半夏跟着站起:“嗯,我送送你。” “不用了。”凝烟看了她一眼,目光突然柔和下来,像是想揉揉她的头发,手最终还是没有搭上去,只捻了捻手指,微微一笑,“你好好准备开业吧,先提前祝贺你开业大吉了。” 凝烟拎上手包,走到门口,想起什么似的,又转回来:“对了,这个给你。”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卡片,“这是银行卡,以后你得到的钱就会自动给你转到这里面,然后你就能直接用了。” 等半夏接住后,凝烟也没再多等她理解,匆匆就出了面馆。 路口停了一辆黑色摩托车,穿着一套黑色运动衫的男人下了车,拿着钥匙走过来,阳光铺洒在他身后,明亮,温暖。 凝烟收回目光,从包里摸出手机,重新带上面馆的门,下了台阶,走上小道。 男人一路走过来,她没抬头,低着头漫无目的地看手机屏幕。 擦肩而过。 “留步。” 八九月踩着夏天的尾巴,早上太阳出来,已经有了些许温度,却比不上他的声音。 凝烟身形一僵,像是反应了一个世纪的时间,才缓慢地转过身来,看着发声者。 陈屹怔了怔,倒不是因为女人的漂亮和浓艳的妆容,而是那张本应该妩媚风情的脸上凝滞的那抹近乎童真的神情,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光泽流动,像是带着期盼,他的脑海里突然就冒出了“一眼万年”这么个酸词。 “你的东西掉了。” 陈屹弯腰捡起地上的小方盒,他只隐约扫了眼上面的图标,手上就迅速一空,他愣了一秒,已经很久没有人能这么快地从他手里抢走东西了。 陈屹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再看那个女人时,眼里便多了一丝打量,因此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女人眼底一闪而过的慌张情绪。 那是一种类似于小孩子做错了事情被家长抓包的心虚,不过转瞬就恢复如常,连开始那点希冀的光芒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女人弯了弯红唇,桃花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妩媚的长相随了冷淡的性子,语气平常疏离:“多谢。” 陈屹望着那道婀娜身影上了一辆红色跑车,他皱了皱眉,收回目光,刑警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不简单。 不过看她出来的方向—— “陈队长?” 陈屹转过身,小姑娘站在面馆门口,怀里还抱着一个大木板子,神情有些惊讶。 半夏刚刚在店里收拾了一下,本来打算在外面放好支架就开门营业,结果一出来就看见陈屹站在外面,背对着面馆大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凝烟刚好驱车离开。 漂亮女人总是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尤其凝烟这样漂亮又有气质的女人,哪怕是陈屹这样的刑警队长应该也不能例外。 但她还是有点惊讶的,昨天在录口供的时候被要求留了地址,本以为只是常规流程,但是没想到陈屹会亲自上门来找她。 陈屹走过去,看了眼她怀里的东西,估摸着应该不轻:“你这是?” “噢。”半夏反应过来,“我出来放菜单。” 陈屹抬头打量了一下这间装修精致复古门面:“又一碗——面馆?” “对。” 半夏放好菜单,站起身,“陈队长你是有什么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陈屹:我就来替江科长看看他媳妇儿 江淮:滚。 明天零点就是周四了,停更一次,后天零点继续更新 千万别在半夜挑零食…… 第10章 第一碗面 《开间面馆渡亡灵》 桔子粟/文 陈屹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地问,尴尬了一秒,笑了下:“怎么,不欢迎呀?没事不能来坐坐?” 半夏愣了一秒,她觉得他肯定是有事才来找自己的,所以也就很自然地问出来,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理解出这层意思,摇头:“没有,很欢迎的,我还要感谢陈队长。” 陈屹本来也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她这么认真地辩解,看来这是个挺较真不太会开玩笑的小姑娘,倒也蛮可爱的。 “谢我什么?” “谢谢你帮于晓曼找到杀害她的真凶,多亏了你……”半夏顿了下,“还有江法医,她已经成功去投胎了。” “真的?” 陈屹看着她,小姑娘认真又坚定地点了点头,目光澄澈,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在说谎,昨天晚上他让人查了,于晓曼确实已经没有亲人,所以也不存在小姑娘是因为心里受了巨大的刺|激无法接受事实而自己产生假想。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查不到这个小姑娘的底细,干干净净的一点记录都没有,可是她又确实有身份户口,是真实合法存在的。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这个小姑娘较真之后,他倒是更喜欢跟她开玩笑了:“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半夏听着陈屹的声音有点鼻音:“陈队长,你是着凉了吗?” 陈屹摸了下鼻子,大概是最近太过劳累,这两天是有些不舒服,他没想到她还能注意到这个事:“嗯,有点吧,吹空调没盖被子。” 半夏想起,她现在刚好有治感冒的面的食材:“为了感谢你,我就给你做碗面吧。” 陈屹觉得她这话题是真的跳得快,刚刚还问他感冒,现在就又跳回感谢他的事上了。 “好。” 半夏将大门彻底打开,阳光迫不及待地涌入,面馆里一瞬间变得通亮。 “先进来坐坐吧。” 陈屹点头,并不讲客气,半夏直接请他坐在靠门的桌子边,因为于晓曼弄坏的那张桌子她还没来得及去买新的换掉。 半夏先倒了杯温水给他:“得麻烦你先稍等一下。” 陈屹接过水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喝完后嗓子里舒服了不少:“我刚刚看见你的菜单上——你这面馆里的面,还能治病?” 半夏点点头:“我给你做一碗水煮姜丝肉片面吧,你有什么禁忌吗?” “禁忌?”陈屹觉得她这个说法很有意思,笑,“我百无禁忌。” “好。” 半夏走进厨房里,关上了门,直觉告诉她,自己这个获取食材的方式不太方便让陈屹看见。 夭夭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里响起:“你和这个警察还心有灵犀呢。” 半夏打开柜子,拿出面粉:“怎么这么说?” 夭夭:“都百无禁忌呀~” “哦。” 半夏想起昨天夜晚于晓曼问她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回答的,但是问题不一样,在吃的方面半夏觉得自己应该还是有禁忌的,陈屹肯定也有,只不过不好意思说罢了。 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就当他说的是真心话,毕竟她的原料有限。 半夏按比例在盆里放好面粉和水,调和好揉成面团,盖膜放在一边醒,趁着醒面的时间,她从抽屉里拿出物资手册,兑换了葱姜蒜和猪肉,一一洗干净后放在砧板上。 等她把姜切丝、葱切成小段、蒜压成沫,又切好肉片后,面也完全醒好了。 袖子从手臂上滑落,她顺手挽上去,将面团又揉了揉,然后切成段,她检查了一下,表面已经没有气泡了看着光滑细腻,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半夏将面团擀成厚薄均匀的方形,然后小心地切成粗细一致的条状,切好后抽空在一个锅里熬上姜汤。 等面全都拉好后,姜汤也开始冒泡了,半夏把肉片全都放了进去,完全不吝啬,放好后又在旁边的另一个锅里加了水烧上。 灶上的火很大,没多久水就烧开了,半夏把面放进去,加了点盐,另一边的肉片汤也已经溢出了浓浓的香味,她关了火,舀出汤放在大碗里,捞出煮好的面用凉水冲了冲,然后放进汤里,最后洒上蒜末和葱。 半夏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面,觉得非常满意,完全超越了食谱上的样板图,她也不知道自己对于下厨这件事怎么这么熟练,明明没有记忆,脑海里却仿佛有人引导着,自然而然就知道每一步要怎么做,又怎样才能做好。 难道自己失忆前是个厨师? 作者有话要说:好饿!想吃ju爸煮的面 前方,你们的短小ju上线 第11章 第一碗面 《开间面馆渡亡灵》 桔子粟/文 半夏端着托盘出去的时候,陈屹正在玩手机,估计也是等久了有些无聊,但他完全没有不耐烦的神情,听见动静,还特地走了过来帮她端面。 陈屹端着托盘放在桌上,发自内心地赞赏了一句:“好香啊,看着就很好吃。” 姜汤的味道和肉的醇香混杂着,彼此交融,精细熬制过的浓汤色泽莹润,表面上的蒜白和葱绿更是画龙点睛之笔。 半夏的脸不自觉地红了红,在他对面坐下:“你先尝尝看,小心烫。” 其实她心里是很紧张的,这算是她失忆后的厨艺首秀,几乎就可以断定她之前到底是个顶级大厨还是一个黑暗料理专业户。 陈屹夹了一筷子面,潦草地吹了一下就呲溜嗦进嘴里,烫得他说不出话,嚯嚯了好半天才勉强吐出几个字:“太好吃了。” “真的吗?” 半夏的开心不言而喻。 陈屹看着她,小姑娘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星星,他一时都失了神,难得地避开了她的视线:“嗯,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没想到,你这么小就有一手这么好的厨艺了,看来你不久就能将这个又一碗开遍全国了。” 半夏能看出陈屹的夸奖是发自内心的,笑容染上了些许羞涩,双手托着侧脸,但她并没有扭捏矫情,坦然地接受了这份夸奖:“谢谢。你要是喜欢,可以常来。” “那必须的。”陈屹注意到她的手腕:“换手链了?” 话题跳得太快,半夏懵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的手环,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嗯。” 陈屹:“挺好看的。” “谢谢。”半夏以为他在说自己的手链,她没想到男人也会喜欢这样的东西:“其实我对这些还好,本来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送给你,但是……” 她有些为难,“这个是我工作用的,很抱歉,不过下次我可以帮你跟我老板问问,有没有多的。” 陈屹才知道她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倒也没解释,笑了笑,捕捉到一个更关键的信息:“你还有老板?” “对。”半夏想了下,“应该算是老板吧,就你来的时候碰到的那个。” 她心里莫名就很相信陈屹,而且凝烟也没说这些要特别保密,所以就没有多遮掩。 那个女人? 陈屹又想起女人奇怪的眼神和反应,以及他之前捡到的东西,没看错的话应该是一包女士香烟,而且似乎是偏贵的苏烟。 “这么说——”他放下刚刚夹上来的一筷子面,“她也能看见鬼。” “嗯。”半夏又补了一句,“应该吧。” 毕竟她也没亲眼见过,不知道的事还是不好乱说。 陈屹若有所思地又吃了口面,刚好夹到一块肉,嚼在嘴里松软香甜。 他突然有点明白半夏这店里的面为什么这么贵了,一碗肉片面标价五六十,味美量还足。 陈屹吃完面,想起今天来的目的:“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来告诉你,于晓曼的事情的。”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这么短,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ju摇了一卦,卦象上显示今日更新不宜太长 第12章 第一个真相 《开间面馆渡亡灵》 桔子粟/文 “其实我今天,是过来跟你说于晓曼的事。”陈屹喝了口水:“本来想在电话里说,后来发现你没留联系方式。” 半夏点点头:“我没有手机。” “没有手机?” 陈屹有些惊讶,这么年轻一小姑娘居然是活在未开发的原始时代吗? “其实没手机也好,虽然有点不方便,但至少不会颈椎病近视眼。” 半夏对他说的这些东西没有概念,不过有一点她赞成,确实挺不方便的。所以她打算下午吸收完功德后,出去买一个,那么这件事就没有讨论的必要了,她很快回到正题:“于晓曼她的事怎么了?” 陈屹意识到自己又跑偏了:“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杀害她的凶手就是她未婚夫。” 半夏确实猜到了,但真的被证实后还是觉得有些唏嘘,因为单听于晓曼的叙述,感觉他们还是很相爱的,至少于晓曼肯定是很爱她的未婚夫,没想到最后大好年华却葬送在他的手里,看来人与人之间的爱还是很脆弱很虚假的。 陈屹见她果然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又接着说:“他计划这件事有一段时间了,所以早一阵才借着帮朋友提高业绩的名义带于晓曼去买保险,为的就是那笔赔偿款。他本来是打算杀了她,过两天再假装来找她然后发现尸体并报案,这样就可以降低嫌疑,同时又拿到钱,但他没算到你的出现。” 半夏思考了一下,提炼出要点:“所以他杀完人之后并没有逃跑?也没有躲起来吗?” “没有。”陈屹明白她的意思,虽然他还是对鬼魂之说有所怀疑,可许多证据又不能不让他动摇,但是在半夏面前,他还是更倾向于顺着她的说法,利于沟通,“至于你说的于晓曼没有找到他,我觉得那可能是因为,他当时刚好不在家,他一直在医院里待着。” “医院?” “对。”陈屹顿了一下,其实真相背后的原因和他所预料的还是有挺大出入,“他的未婚妻生了重病,需要动手术,他们俩的家庭条件其实都一般,巨大的医药消费让他们有些承受不住,所以他就找上了一直对他有好感的于晓曼。你应该知道,于晓曼的经济状况还算不错。” 半夏有点不太明白:“未婚妻?他的未婚妻不就是于晓曼吗?” 陈屹看了她一眼,很遗憾地说出这个事实:“不是。据他所说,他并没有向于晓曼求过婚,之所以于晓曼会有这样的误会,大概是因为她不小心看见了他的戒指,那是为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恋人准备的,也就是他心里认定的未婚妻。” 半夏张了张口,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如果于晓曼知道的话,不知道要难过成什么样子。 “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逃,他只是想拖到成功拿到保险费和于晓曼的遗产,给他未婚妻交上手术费,再来投案。所以我们抓他很顺利,找到他的时候你猜他在干嘛?” 半夏没什么兴趣去猜:“我不知道。” “在他未婚妻的病房,刚从很远的地方给她买了她最喜欢的粥回来。”陈屹扯了下嘴角,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谁,“很荒唐吧?为了给自己爱的人治病,居然欺骗爱自己的人的感情,并且杀了她。” 半夏虽然不懂这些情情爱爱的,却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可是,他怎么能这样呢,就算他是真的很爱未婚妻,于晓曼也是真心爱他的啊,他怎么能这样糟践别人的真心?他这样的灵魂,就算去了冥府也会受到惩罚。” 再次听见冥府,陈屹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样子也很真诚一点都不像编瞎话,他叹了口气,突然间像是想到什么:“还有一件事,其实说不说也无所谓,因为你说于晓曼已经去投胎了?” “对。”半夏抬起目光,“但你还是说说吧,我会给她烧纸钱,到时候讲给她听,说不定她能听见。” 陈屹对于她总是能刷新自己的惊讶值和世界观已经快要习以为常了,他摸了下鼻子,勉强吞下那句呼之欲出的“还有这种操作”,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见,当时江淮说于晓曼身上没有防卫性创伤,也就是没有反抗的意思,而这在这种近乎残忍的凶杀案里是很反常的。” 半夏点头:“我听到了,于晓曼也说她对自己的死毫无印象,也没有痛感。” “嗯。”陈屹,“江淮连夜对尸体进行解剖之后,在她的胃里发现了安眠药和止痛药,同时她体内还有大量的麻醉剂。” 他觉得半夏可能会听不懂,解释道:“也就是他利用自己实习医生的身份,拿到了药物,在动手前迷昏了于晓曼。” “他为什么这么做?”半夏想起于晓曼因为弄不清楚自己的死因而徘徊在世间甚至差点变成怨鬼,难得的有了一丝怒意,“就算是死,也应该让她死得明明白白吧。” 陈屹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果然是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沉吟片刻,说:“有些事,糊涂一点可能会更好,真相有时候并没有那么重要。他这样,至少于晓曼死得没有痛苦。” 他说完这句话,小姑娘陷入了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蓝色的瞳孔里有一瞬间的迷茫。 半晌,她突然抬起眼,目光却转向门口,似乎是看见了什么,旋即站起身,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更得太少了,今天晚上九点加一更 第13章 第二碗面 《开间面馆渡亡灵》 桔子粟/文 今天是周六,双塔一中高中部补课的日子。赵亦歌本来不想去的,因为昨天夜晚姨妈突然来访了。 她不知道月经为什么要叫姨妈,如果是有人刻意取名的话,那取名的人一定有个极其恶毒的姨妈。 因为她每次来姨妈都腰酸腹痛脑袋晕的,分分钟觉得自己要暴毙而亡了。 这次也不例外,从昨天白天就开始难受,后腰酸得像是要断了,根本支撑不起身体,小腹里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挤压捅刺,晚上姨妈果然就如期而至。 她本来已经打算要请假了,但是闺蜜王青瑶发来内部消息说下周要突击月考,那么这次补课肯定会进行复习,她上次因为失误已经被那个新来的插班生抢去了第一的宝座,这次绝不能再输给他。 权衡之下,她还是决定身残志坚地去上课,头咳嗽血可流第一不可再丢。 经过路口的时候,赵亦歌意外发现这边新开了间面馆,视力很好的她,一眼就看见了门口菜单上的——“鸡丝凉面治痛经”。 平常她是不会信这种虚假广告的,尤其这个还虚假得一点诚意都没有,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真是病急乱投医,她看见这个菜单时,不自觉地就走了过来。 她走到门口没多久,面馆里就有人出来了,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女生,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应该就是镇上人说的面馆女老板了,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异想天开了,一碗面居然卖到七八十,而且还直接明码标价,双塔镇虽然人均条件还算富裕,但也不可能这么烧钱的。 根据她的经验,这家店应该开不了两天就会因为入不敷出而关门倒闭。 女老板开了口,声音软软的,和她的样貌很搭:“小妹妹,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赵亦歌吃了一惊,任谁被看着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人这么喊都会不舒服,但对方的神情和语气实在太自然,让她都不由得有些怀疑——这个女老板可能只是长得年轻其实年纪挺大了。 毕竟,能买下一间门面自己出来开店的,应该也不至于太小。 出于这样的原因,赵亦歌没纠正她对自己的称谓,一般推销的套路不都是弄个亲昵点的称呼拉近距离,然后再根据自己产品进行关心问候,到了这个时候消费者可能就已经被带入她的思维圈套里了,接着再天花乱坠吹一通产品,基本上就大功告成了。 虽然女老板用的套路很土很不走心,赵亦歌也清楚地知道这应该是个坑,但可能是因为对方长得实在太好看、身上又有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再配上那淡然的语气,她就是情不自禁地想要知坑跳坑。 坑就坑吧,反正她也不差那点钱,万一有效呢? 赵亦歌瞟了一眼面馆里坐着的男人,长得很帅很阳刚,应该不是镇上的人,至少她没见过,对方正好也在看这边,不过视线是落在女老板的身上,像是在探究什么。 她收回目光,压低声音问:“我想吃碗鸡丝凉面,可以吗?” 半夏并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女生心里已经弯弯绕绕这么多心思了,叫小妹妹是因为自她醒来后几乎碰到的所有人都这么喊她,而且似乎也没有冒犯的意思,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面对比自己年纪小的女生时就该这么称呼。 至于她们俩看着差不多大,她其实是真的没有这个意识。 “可以的,先进来吧,外面热。” 此刻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赵亦歌又痛又热,而且两种感觉相互促进,恶性循环。 她想了想,都走到这了,再退回去多没面子,反正最差的情况也就是她被骗走几十块钱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她!不!怕! 赵亦歌一咬牙,抬脚走了进去。 面馆里不知道是不是开了中央空调,她一进去就觉得凉爽了不少,人也松快了些,连忙就找了个地方坐下。 半夏安顿好女生后,走到陈屹跟前:“陈队长,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做碗面。” 陈屹微微笑着:“去吧,不用管我。” 半夏听出他话里已经没了鼻音嗓子也不哑了,点点头,转身去了后厨房。 陈屹其实隐约有觉得吃完面后舒坦了不少,鼻子通畅了喉咙里也没了干哑的感觉,就连因为感冒和劳累过度而带来的四肢酸软无力感也消失了。 但他并没有太当回事,只当是吃了热东西的舒缓效果,毕竟他还是很难相信一碗面能有这么面到病除的神奇效果,那还要医生和科学干嘛。 陈屹从皮夹子里抽出三张二十,想了一下,把自己那张塞了一万年都没动过的名片也取了出来,一起压在桌子上,俯身,掏出笔在纸上写了一段话—— 这是我的私人联系方式,有事给我打电话,一个人在这边注意安全。 他把笔合上,放进胸前的口袋里,不可能她说感谢他请他吃面,他就真的吃霸王餐,但是他也不想跟她拿着钱推拒来推拒去,就只能先这样了。 半夏这碗面做的久了点,因为要重新做凉拌用的椒麻鸡丝,等她端着面出来的时候,陈屹已经走了。 赵亦歌看了一眼摆在自己面前的面,一股黄瓜的清香和椒麻鸡的味道溢出来,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打算吃的时候,看见女老板站在那张空掉的桌子边有些出神,她咬了咬筷子:“那个,他走了有一下子了,你刚刚进去没多久他就走了。” 半夏听见她的声音,回过头,应了一声:“吃面吧。” 说完,她就低下头,继续研究手里的卡片和钱,之前于晓曼那些遗产到账也只是几个数字,这还是半夏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钱,她拿到鼻子边闻了闻,很快就一脸嫌弃地拿开,这也太难闻了。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金钱不可感量,臭成这样还能是人间生存之本,看来这个东西一定是有很深的内在美。 半夏把几张钱小心地对折,看了眼名片,她还是现在才知道陈屹原来是这两个字,不知道那个法医的名字是什么。 半夏对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有点意外,她想起昨天夜晚和他对视时自己心里的奇怪感觉,难道他们以前认识吗? 但昨天见面时他那反应看起来并不像认识她的样子啊,除非他也失忆了。 半夏重新看回手里的名片,如果那个法医失忆了的话,陈屹应该会知道吧。 她收起名片,决定晚上出去买个手机然后打电话跟陈屹说说去领于晓曼尸体的事情。 顺便套套话。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完成 第14章 第二个亡灵 《开间面馆渡亡灵》 桔子粟/文 赵亦歌平常胃口其实并不大,看她这清瘦的小身板就知道,但是她这次是真的把这碗面吃得干干净净,实在是太好吃了,咸淡适宜,清爽可口,有点麻麻辣辣的但并不重口,面也是刚刚好的程度,十分筋道。 更奇怪的是,吃完这碗面后,她那些腰酸背痛头发昏的感觉都没有了,好像压根就没来大姨妈,甚至比不是经期的时候还要舒服,就算是加了止痛药也不会有这样的效果,而且她也清楚自己痛经的时候对止痛药是免疫的。 如果后续没有什么副作用的话,她一定要把那些痛经的小姐妹和饱受痛经摧残的母亲大人都安利来吃。 赵亦歌瞟了一眼前面的桌子,女老板坐在那里盯着名片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身后是大片阳光,明亮耀眼,她突然就联想到了雅典娜女神的形象,一瞬间对这个年轻老板充满了好奇和好感,都说高手在民间,这应该就是哪个出来体验生活的高端药膳大师吧。 她从书包里拿出钱包,抽出一张一百的,起身走过去:“老板,我吃好了。” 半夏抬起头,目光扫过女生手里的红色纸币,这和陈屹给的又不一样,她没想到钱居然还有不同的颜色,觉得很新奇,就多看了一会儿。 赵亦歌以为她是没有零钱,毕竟现在大家也不太用现金:“那我微信或者支付宝扫码也行。” 半夏隐约又听到了什么新名词:“微信?支付宝?那是什么?” 赵亦歌准备掏手机的手一顿,这年头还有人不知道这个?歪果仁都知道好吗? 可是看她这求知若渴的目光,好像是真的不知道。 联想到王青瑶天天在自己耳边叨叨的那些小说电视剧,这个女老板不会是哪个避世修炼的道姑出来渡劫的吧? 夭夭实在看不下去了,在半夏脑海里提醒:“这些东西我可以之后跟你解释,请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见过世面的样子。” 半夏收回目光,轻咳了一声:“你不用给我钱。”看对方的神情突然变得疑惑,她补充道,“如果你真要感谢我的话,就等有空了来跟我说说手机的事吧。” 赵亦歌强行管理表情不让自己表现得目瞪口呆,捏着钱犹豫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半夏根据她的打扮,随便找了个借口,“你应该要去上课了吧,别耽误了时间。” 赵亦歌这才反应过来,她是浪费了挺久了,再耽误下去非得迟到不可,连忙收拾东西:“谢谢你,我叫赵亦歌,你不介意的话,我明天不用上课,可以来找你。” 她从文具袋里扯出一张便利贴,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这是我的电话、□□和微信,你要是有时间,可以联系我。” 半夏接过纸条,没有再问□□是什么东西:“好。” 明天刚刚好,她今晚要去买手机。 “那我先走了。” 赵亦歌拿起书包,冲出了面馆,完全忘了自己还有姨妈在身。 今天的两种面已经卖完了,半夏关上面馆的门,准备专心研究修炼功德的事。 夭夭:“不是说了我可以告诉你那些是什么,你去买手机销售也会教你使用方法,为什么还要用一碗面去换?” 半夏走上楼:“我知道,但是不这样说,怎么成功说服她不给钱?” 夭夭有些疑惑:“你不想收她的钱?” 半夏:“她只是个学生孩子,而且又真的很不舒服,我不应该收她的钱。” 她想了一下,说,“当然如果她下次再来我就会收了,现在他们吃得好,肯定就会常来,说不定还会带生意来,就当是拓展业务打名气。” 夭夭总算闭了嘴,没再说什么。 半夏在床上坐下,经过刚刚那两碗面的消耗,她的积分已经只剩下了一点,不过修炼升级刚刚好。 她启动手环的修炼模式,闭上眼,很快就静下心来,周遭的一切都慢慢远去,身体也逐渐放空,双眼明明是闭上的,却能看见眼前袅袅升起的白雾,一缕金光冲破白雾钻入她的身体,游走过全身,带起一阵舒畅暖意。 鼻间隐约能嗅到山林清香,耳边似乎有水流鸟鸣,半夏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空旷山野,缥缈,惬意。 她隐约能感应到眼前应该是有什么景象,只是因为自己的能力有限所以看不见。半夏也并不心急,感觉到功德完全纳入体内后就调整气息退了出来。 该看见的总会看见,她耐心等着,好好修炼就是了,不该看见的强求也没用。 半夏感觉这番打坐修炼只是片刻功夫,但真的退出来后,已经是傍晚了。 夕阳西斜,远处天边红了一片。 半夏坐着放了会儿空,觉得功德可真是个好东西,就这么一点,她就觉得整个人都舒畅了,轻轻松松的而且很有力量和精神。 不仅是身体内在,她站在镜子前,自己的脸色已经不复刚醒来时那样的惨白,之前她觉得自己的状态和变成鬼的于晓曼很像,现在倒是有点像活人了。 半夏满意地弯了弯嘴角,揣上钱和银行卡,她要去买个手机然后去街上逛一逛,感受一下人的生活,说不定就能勾起点什么回忆,勾不起也行,就当熟悉环境,再买点香烛纸钱烧给于晓曼和上次那个鬼差。 她没有用上次凝烟给的代步工具,因为她现在精气神特别好,感觉就算来个千米冲刺也不会喘气。 半夏很快就到了一个手机店,她一进去,就有店员热情地走过来招呼她:“小妹妹,是要买手机吗?” 见女生不仅没回应,还一直盯着自己,神情有些凝重,店员李小芳心里莫名觉得不踏实,试探性地叫了一句:“小妹妹?” 半夏回过神来,就在刚刚这么一刻,夭夭已经解释清楚这个女店员身上那股浓郁灰雾的来由—— 这个人就快要死了,半夏能闻见她身上那阵死亡将至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就因为写这个,搞得ju现在,一旦身边有人突然对我很特别,我就会怀疑他们是不是有什么特异能力,能看见我的未来…… 第15章 第二个亡灵 《开间面馆渡亡灵》 桔子粟/文 “小妹妹,是想买手机吗?” 李小芳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半夏回过神来:“对,请问您有什么推荐吗?” 女生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李小芳怀疑自己刚刚那点不舒服的感觉只是错觉,这么好看的小姑娘能有什么问题,她又开始热情地介绍起各种手机的功能。 半夏最终选了一个最普通的,她不太在意外型,也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功能,只要能打电话能用支付宝、微信还有那什么□□就可以。 李小芳有些意外,一般这种年纪的小女生都喜欢漂亮的、拍照功能强的,没想到这女孩子口味跟老年人一样,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过有良好的职业素养在,她并没有多说什么,细致地替手机贴了膜又包装好配件后,递了过去:“慢走,要是有什么问题尽管联系我,微信也行。” 半夏点点头,道了声谢,她走到门口,停顿了两秒,又转身走回来。 李小芳本来打算去接杯水喝,见小姑娘走回来,以为是还有什么问题,就没动,耐心地站在原地等着。 半夏抬起眼,望着她:“您这几天请趟假吧,在家里好好待着,暂时先不要过来工作了,外面不安全。” 说完,她没有给李小芳多提问的机会,直接转身离开。 李小芳望着小姑娘离开的背影,茫然了片刻后,摇了摇头,有些好笑。 她怎么可能不工作,一家老小都指着她这点工资生活呢。 人有旦夕祸福,哪有什么百分百的安全,喝口水都有可能被呛死,难道因为害怕就不谋生了? 不可能的。 半夏出了手机店,脑袋里响起夭夭极其想不通的声音:“你为什么要提醒她?这边属于你的辖区,如果她死了,由你引渡,你又可以获得积分和功德升级。现在你说破,是泄露天机扭转他人命理,不仅不会有功德奖励,说不定还会受罚。”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一盏一盏亮起,半夏走在人行道上,影子在身后拉得斜长:“那时候听凝烟说,人与鬼只是一道门的界限,他们死了,我送一程,得到积分和功德,这应该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可是——” 她抬起头,头顶的路灯下一堆飞蝇环绕,横冲直撞像是找不到方向:“于晓曼似乎并不想过那道门,她做人的时候很努力、很积极地面对生活,就是想在这个世界好好待下去。这个店员也一样,这么认真又勤恳地对待生活的人,去到另一个陌生的世界对她来说肯定是不好的事,我既然能阻止,就不能视而不见。积分功德固然好,钱也确实有用,但不能昧着良心。” 夭夭这次没有回答,沉默了良久,才不知道是叹息还是漠然地说了一句:“各人自有各人的命,你改变不了的。” 半夏没跟她争辩,因为她已经走到了一家香烛店附近。 这家店开在街角,门面不大也不怎么起眼,店外放着一个老藤椅,椅子上还搁了把竹扇,看来是店主乘凉的地方。 店内最靠外的地方摆着一些元宝和纸做的房子,旁边是个放满了香烛的架子,一个老人弯下身在架子边,似乎是想捡地上的什么东西,却怎么也捡不起。 半夏走过去,替她捡起地上掉落的包装袋,袋子上面写着番薯干的字样。 老人回过头,这次看见了她,和蔼一笑:“害,人老了,没用啊,都使不上劲,连点东西都捡不起了。小姑娘来买什么呀?” 半夏径直把番薯干放在旁边的柜台上,没有经老人的手,因为她知道老人接不住。 她微微笑了笑:“想买点香烛,还有纸钱、房子、车子和衣服首饰之类的,男女款各来一套吧。” 老人听她要这么多东西,有些惊讶,又听说是男女各自一套,心里有了几分猜测,但没说穿,再看她时眼神里又多了些许慈爱和疼惜,她的孙女再过个几年应该也有这么大了,只是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看见。 “好,你跟我进来,我去里面给你拿。”老人一边颤颤巍巍往里面走,一边念叨着,“烧纸不能太潮了,不然点不着,还不好分开。马上就要七月半了,提前备着点也好。” 半夏一直跟在她身后慢慢走,保持着一步的距离,老人说什么她就应着,很有耐心。 老人穿过前面的屋子,掀开布帘,身形突然一僵,站在那里,怎么也走不动了。 半夏没有催促,安静地等着,从掀起的门帘一角往里看,后屋地板上,躺着一个老妇人,屋里昏暗的灯光照清楚那张脸,正和门口站着的这个老人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也……桔自己来,短小!太短了! 晚上占了一卦,明天不宜更新,所以…… 不开玩笑了,请允许这个还有一大堆东西要背的头秃桔明天断更一晚,提前在此叩谢各位大人的恩准和不抛弃不放弃,桔最近真的太忙了,对不起!!! 先立个flag,出来混都是要还的,迟早有一天,我会日万补偿的!!! 第16章 第二个亡灵 《开间面馆渡亡灵》 桔子粟/文 陈屹接到电话的时候,刚打算下班,看见来电的陌生号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接听。 电话那边响起的声音,果然如他所料,没想到小丫头这么快就去买了手机。 说出的话却有点出人意料,他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又发现死人了?” 半夏顿了一下,没理解他这个惊讶的语气是出自什么原因,看了一眼老人,说:“嗯,是个老奶奶,死在了自己的香烛店里,我觉得这种事可能需要跟你们说一下。” “好,你别怕,在那里等着,我马上过来。” 半夏虽然不知道她有什么好怕的,但还是应下了,给他报了详细的地址。 陈屹原本已经走到了警局门口,挂掉电话后,他想了下,一转弯,去了技术科。 科长办公室里,工作狂果然又坐在桌子前看材料,听见动静,头也没抬,声音冷淡:“进门前敲门这种最基本的礼仪,陈队长都不知道吗?” 平常这时候,陈屹都会自然而然地退出去再敲个门然后假惺惺地征求同意再进门,但这次他直接走到江淮的办公桌跟前:“死人了,跟我走一趟。” 江淮听见“死人”两个字,抬起头,和他对视一眼,下一秒就站起身,同时拎上了勘查箱和白大衣,语气却依旧不紧不慢:“走吧。” 陈屹对他这幅随时准备着的样子丝毫不意外,两个人一起出了警局。 直到坐上车,江淮才问:“现场情况怎么样?” 听见这句话,陈屹握住操作杆的手一顿:“咳,应该是死了个空巢老人,突然死亡的。” 说完,他就挂好档,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江淮微微皱眉,这种事确实应该警察去看看,但是让他也过去,倒不是他自负,未免有些太大材小用了。 车子停在红绿灯路口,陈屹终于回过头来,直面江淮的凝视:“是昨天那个小姑娘发现的。” 江淮短暂地回忆了一下:“就那个说自己能看见鬼的?” 陈屹点头,他知道江淮不信这些,他本来也是不信的,但是—— “我总觉得她不像个骗子,至少和那些脑洞无边无际的叛逆少女不一样。” 江淮眉毛都没抬一下,看了他一眼:“你以前没这么主观。” “我这不是主观,是……” 陈屹反驳,却又找不到什么原因解释,他的确是发自内心莫名地对这个小姑娘有一种信任,可刑警的本能并不会让他就这么跟着直觉走,他信她绝对是有事实根据的。 然而看着江淮那一副你说,我让你说,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的样子,他突然也不想解释了,他一定会找出办法让江淮自己主动相信的。 绿灯亮,陈屹重新发动车子,二十分钟后,终于到了香烛店门口。 半夏早就站在门口等着了,脚边是一堆包装好的祭祀用品,她一眼就看见了跟陈屹一同下车的江淮,联想到之前自己的怀疑,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突然有些紧张,她很想再跟他对视一次来证实自己的猜测。 陈屹率先走到她身边,看了一眼她脚边的东西:“你这是?” 半夏收回目光,解释:“于晓曼不是去投胎了吗?我要给她烧点香烛纸钱过去,在阴间也方便些,还有之前的一个鬼差,一起烧一点。” “还有鬼差?” 陈屹没想到还能在现实生活中听到这些只有电视和小说里才有的名词,而且对方还是如此淡定又正常的语气,不得不说,她真的是不断刷新他的三观。 半夏点点头,还想说点什么,余光里那道白色身影已经慢慢走近,带着一如既往的不可一世,看也没看她,直接问陈屹:“尸体在哪?” 不懂人情世故如半夏,也看出这个法医是真的很不喜欢自己,她心底划过一丝极淡的失落,因为太浅淡,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相反,因为他这种毫无道理的漠视和不屑而带来的愤怒感更深地占据心头,她很快就忘了之前对他的那点改观。 讨厌的人就算再厉害也还是很讨厌。 半夏不是个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人,也不搭理他,直接跟陈屹说:“对,鬼差。因为来买这些东西,所以发现了店里过世的老板,她在里屋。” 陈屹很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两人之间互相不待见的气场,他夹在中间也有些为难,但还是更偏向于半夏一点,点了点头:“麻烦你带我们进去。” “嗯。” 半夏依旧没看江淮,带着陈屹进了香烛店,掀开布帘,“她本来躺在地上,我把她抱上去了。” 她说这话时,江淮刚好走进来,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并不太相信她的话,因为他深深记得这个女生体力有多虚,而床上的老人,看体型至少有五六十公斤,绝不是她那个力气可以抱得动的。 至此,江淮对她的印象又多了虚伪爱说谎一条。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光线问题,刚刚在外面那么一看,她的脸色看起来似乎比昨天夜晚好一些了,至少不至于是应该躺在解剖台上的程度了。 陈屹并没有怀疑她的话,不仅因为他现在对她的能力的半信半疑,更多的是他昨天夜晚亲身感受过她的手劲,这丫头绝对是小身板大力量。 江淮把勘查箱搁在旁边的桌子上,观察了一下现场,这间屋子并不大,约摸二三十平米的样子,屋里很干净但也简陋,所有家具加起来不过一张床、一张小桌子、一个单门柜和一台老旧的台扇,台扇还没关,呼哧呼哧转着,一切似乎还保留着日常生活的气息。 屋内的灯光偏暗,窗帘半拉着,窗户紧闭,后面还有一间木门,也是从里面锁上的,门窗都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 他的目光落回床上,老人神情有些痛苦,左侧太阳穴有一个倒三角型的伤口,应该是撞到了桌角上,血迹已经发干结块。 他撑开她的眼皮看了看,角膜还算清,但瞳孔已经完全向两侧扩散了,像是突发脑血栓的症状。 江淮俯下|身,开始从上到下做初步的尸表检验,他检查的时候老人就站在他旁边,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就拿刀往自己身上割。 半夏看着这个场面,突然有些好奇,若是这个傲慢的家伙看见了这一幕,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被吓到。 作者有话要说:说绝对不再过双十二的桔剁手剁到现在,拖着混沌的神经来更新,感谢宝儿们对桔子昨天断更的原谅,爱泥萌!! 今天虽然也不长,但至少不再是那么小的金钱桔了,算是个砂糖桔吧,明天争取做脐橙!! 第17章 第二个亡灵 《开间面馆渡亡灵》 桔子粟/文 江淮检验完后,下了结论:“是突发脑血栓死亡,病发时应该撞到了桌角,头部受伤,加快了她的死亡进程。” 他一说完,身后的老人就连忙点头:“我就是这么死的,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在店里,晕着晕着又难受,就撞上了桌子,然后倒了,也没办法爬起来打120。” 半夏没作声,这个法医的本事,昨天夜晚她就见识过了。 见他终于站直身体,老人松了一口气,经历了于晓曼的事情之后,半夏已经能猜到她的心思,眼睛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直接对着江淮身后,毫无顾忌地说:“您是正常因病死亡,不用解剖的,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江淮几乎是绷紧了身体才忍住没回头看,他垂下眼,古怪地盯着她。 小姑娘戴的还是之前那个色的美瞳,并不看他,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身后,像真有个人对话似的。 正因为他不信鬼神,所以这种恶作剧令他觉得极其不适,因此他难得有些置气一般地、对陈屹说:“联系家里人,来解剖室领尸体。另外——” 他的目光这次很直白地落在小姑娘身上,“现场还有些疑问,并不能确定报案人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也需要带回去调查吧?” 半夏这回终于看他了,虽然有身高差异,但她还是理直气壮地望着他的眼睛,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像是在无声地对峙。 站在旁边的老人却着急了:“我这是自己死的啊,没有人害我,不会还要解剖吧,我这老骨头的,小姑娘你帮我说说呀。” 半夏抽空回了她一声,目光却没有离开江淮:“您的死亡没有疑点,他不敢动你的,您放心。” 她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被挑衅后的愠怒,心里有浅浅的针刺感,却又有种莫名的舒畅,像有受虐倾向的人残忍自虐以后的满足。 陈屹不知道这俩人怎么突然杠上了,来回看了他们一眼之后,轻咳了一声,状似自然地走到他们之间,对半夏说:“老人的尸体我们先带回去,我会想办法联系她的家人来领走,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小姑娘别熬夜。” 半夏放松绷得有些发僵的后颈,看着陈屹,眼神友善了不少:“我可以告诉你她家人的联系方式。” 之前她本来想直接打电话通知老人的儿子,但是考虑到这不符合人间的规矩,老人也不太建议她这么做,她还是先报了警,由警察来通知,自然得多,也容易得多。 陈屹沉默了一下,没再像之前那样惊讶,点了下头:“行,那你告诉我。” 半夏按照老人的指引,从抽屉里找出了她的电话本,递给陈屹:“第一个就是。” 这本电话本看封面应该有些年纪了,里面却还比较新,大概是平常不怎么翻动,陈屹接过来,心里虽然还是有些惊讶于她翻找东西的熟练,但没问出来。 他十分有空地瞟了眼旁边的江淮,倒不是因为今天好几次重色轻友地扫了他面子怕他生气,其实他觉得江淮和半夏两个人挺像的,都有点不通人情世故,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其实对很多事都不怎么计较。 旁人不知道,他却很清楚,江淮这个人看着不近人情高冷得要死,但其实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好说话的,而且有点慢热,可只要热起来就是个很好的朋友。 他可能只是生来缺了那根人际交往的神经,后天又不怎么在乎这种事,所以才会这样吧。 至于两人之间不同的,大概就是半夏是个小姑娘,还长了副人畜无害、和善可亲的样子,而且也没有江淮那么生人勿近的清冷,所以会给人一种两人毫无可比性的错觉。 陈屹之所以观察江淮,是想看看他见了今天的事对小姑娘的看法是否有些改变。 不过他还没仔细观察,半夏就先开口了:“陈队长,那这边的事就麻烦你了,我先回去,还得送这位老奶奶一程。” 陈屹回过神来,点了下头:“好,那你路上小心。” 等半夏走后,陈屹收起电话本,绕到江淮眼前:“嘿,感觉怎么样?” 江淮脸上没什么表情:“什么感觉?” 陈屹朝半夏离开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不觉得,这小姑娘说的,挺像那么回事的?” “见鬼?”江淮脸上浮现一抹堪称嘲讽的冷笑,“她自己倒是挺像鬼的。” 陈屹目光一定,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江淮冷嗤一声:“鬼话连篇。这世上要是真有鬼和善恶轮回,还能有那么多冤假错案?” 陈屹的笑容淡了下来,望着他,语气听着带了几分叹息:“万一真有呢,人死之后,到了地府,生前的善恶会被清算,你外公他……” “你这么多年的警服都白穿了?”江淮沉声打断他,眼里的冷厉比任何时候都要明显,两个人无声地对视片刻后,他说,“我只信自己的手术刀,也一定会靠它查出真相,而不是什么神神鬼鬼。” 他没再看陈屹,转身收拾自己的东西,“你打电话让人把尸体带回去吧,我还有工作。” 说完,他就提着自己的勘查箱离开了。陈屹望着那道高大清冷的背影,穿过狭窄昏暗的房间,走到路灯下,坚毅,挺拔,却无限孤独。 他要什么时候才会放过自己呢…… - 半夏小胳膊小身板的拎着一堆祭祀用品带着老人的灵魂回到面馆里,邀请她坐下:“天这么晚了,我给你做完面吧,吃完面好送你离开。” “小姑娘。”老人叫住她,犹豫了一下,说,“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半夏停住脚步:“可以,等我给你煮好面条,你边吃边慢慢说,怎么样?” 老人想了一下:“那麻烦你了。” 半夏绕进后厨房里,给亡灵煮面没有那么多分类和讲究,凝烟也说过,这只是做他们这一行这些人的一点仁慈,可做可不做,就是个吃饱了好上路的意思。 她很快就做出了一碗清汤拉面,因为加了点姜和葱,多添了几分香味。 半夏把面端出去后,又取出三根香点上,作为媒介,可以方便亡灵接触实物。 老人看着面,半天没动筷子。 半夏坐在她对面,想了一下,问:“您是不喜欢葱吗?” “不是。”老人抬起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面的热气熏人,她的眼里有些水雾,褶皱的下眼睑红红的,“太久没人给我煮面了,也太久没人陪我一起吃饭了,自从我老伴去世之后。” 半夏抬起手背抵着下颚撑在桌子上,中间一片氤氲雾气,她看不清老人的神情:“您的老伴?” 她不太理解这个词,一时也没想到替代的,但是凭感觉大概知道这跟于晓曼教她的那个未婚夫可能有点异曲同工之妙但又不完全相同,思考了片刻后,脑袋里不知道怎么就蹦出一个说法,“是夫君的意思吗?” 老人愣了愣,倒没想到小姑娘会给出这么个说法,但因为有个淘土货的丈夫,又开这种店,很多事都了解点皮毛,知道能做这种工作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就也没有对她的说法感到太过奇怪,倒是一张上了年纪的脸莫名染上了些许绯色:“嗯。他走了很多年了,就留下我这么个糟老太婆,守着这个香烛店。” 半夏有点不解:“您不是还有个儿子吗?” 听见儿子两个字,老人的神情变得哀伤,叹息了一声:“他工作忙,没时间管我。自从读大学之后,就很少回来了,后来又成了家,更是一年难得见上一次。就连我那孙女——” 她抹了把眼睛,“自出生后,我也没怎么抱过见过。” 她的语气里并没有怨恨,倒像是觉得无力,“我知道,我儿媳妇嫌弃我,她是大城市的,家里条件好,我们家虽然也景气过,但我那老伴生病当时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我也是靠着香烛店的这么点微薄收入和偶尔给镇上的小孩看个八字赚点钱供他读大学,得亏我儿子自己争气。” 老人脸上洋溢出自豪的笑容,“年年拿奖学金,还自己出去打工,他很厉害的,现在在大公司上班,有房有车的。我也不拖累他们,知道自己不讨喜就少去他们眼前转悠,只要我儿子过得幸福就好了。” 半夏喉咙里紧了紧,如果不是他儿子儿媳妇的疏忽冷漠,让一个老母亲独自一人孤苦伶仃,这个老人也不至于病死在家里都无人知晓吧。 她突然联想到自己,人都是父母生养的,那她的父母在哪里,会不会也像这个老人一样,无人赡养,又会不会在满世界地苦苦寻找她? “您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有的话,我会尽力帮助您实现。” 其实像老人这样死的清楚明白又自愿投胎的,她大可不必费这种功夫,但半夏就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帮助她,或许是由此及彼,又或许是为了更多的功德早日有能力找回记忆,也可能是想靠这样帮她那不知在何处的父母多积一份德。 老人一愣,大概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旋即她又摇了摇头:“倒也没什么心愿了,我这一辈活得够久了,有个恩爱专心的老伴,又有个事业有成家庭和睦的孩子,挺好。不过如果非要说的话——” 她抬起头,“我希望你能帮我带一句话给我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比昨天长了一半,不夸夸桔吗 第18章 第二个亡灵 《开间面馆渡亡灵》 桔子粟/文 半夏在接到陈屹的电话后,一大早就赶去了警局,她要见一见老人的儿子——徐文广。 虽然老人没有要求,但她就是想帮帮对方,夭夭因此还又吐槽了一遍她多管闲事善心泛滥。 其实半夏自己并不这么认为,要真说起来,那还是自私更贴切些。 她这么做,只是希望自己没办法在身边侍奉的这段时间,当她的父母需要帮助时,也能有人伸出手来帮帮他们。 但那时候半夏还不知道,还有弃婴亦或是父母双双早亡这样的情况。 半夏到警局的时候,陈屹正站在门口等着,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polo衫,短袖,一半身形隐在屋檐的阴影里,露在清晨阳光下的手臂皮肤呈小麦色,充满男性荷尔蒙的气息。 他快步走过来,一如既往的亲切:“吃早餐了没?” 半夏摇摇头,想了一下,又补充:“我不需要吃东西。” “不需要?” 陈屹有些惊讶。 “嗯。” 至少她醒来以后,没有感受到过这种需求,也没吃一点东西,不过她此刻不想探究这个问题:“徐文广他们到了吗?” “到了。”陈屹走在她身边,率先替她拉开警局的门,脑袋里虽然还是惊疑,但是看出小姑娘心思不在这个上面,就没再提,转而说了另一件事,“我昨天吃了你做的面,感冒真的好了,神清气爽的,你是加了什么药吗?” “药?”半夏抬起头,“我没下药,都是用的我们部门配备的食材,就连面都是我自己揉的。” 她想了一下,很认真地说:“陈队长,我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可能就没那么可信了,但是我不喜欢藏着掖着互相猜忌。” 小姑娘的眼睛澄澈明亮,淡蓝色瞳孔里倒映出他的影子,不知道怎么回事,陈屹这一刻心里突然一空,好像在很久以前,久到他自己都想不起的时候,也有这么一双眼睛,停留在记忆深处。 他张了张口:“你说。” 半夏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词道:“陈队长,你是个很好的人,帮了我很多,我不会害你。” 听见她说的是这些话,陈屹心里无端滑过一丝极淡的失落,他笑了下:“我知道,你也是个很好的女孩,我相信你。我说的药不是那种毒药,是理疗的中药之类的,对身体有好处的。” “这样啊。”半夏收回目光,自顾自地点点头,又摇头,“没有,就是普通的食材,没有加药。” 陈屹看着她确实不像在说谎,几次欲言又止,想问问她的身份,但又觉得没有必要。 他现在很矛盾,事到如今,自己好像完全没有理由再怀疑她,但他毕竟接受了二十多年的唯物主义和无神论教育,还顶着一枚警徽,要突然改变观念、推翻之前的认知还是有点难。 他想了想,选择暂时跳过这个事:“我想问问你,有没有能治失眠的面?” “失眠?”半夏,“陈队长你失眠了吗?” “不是我,是江淮。”陈屹想到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叫我,太疏远了,我们现在也算朋友了吧?” 半夏思考了一下,认真地点头:“你是我的朋友,那我叫你什么?” 陈屹看了她一眼,试探性地问:“我比你大,要不你叫我一声哥?” 半夏抿了抿唇,这个理由她没法反驳,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年龄,但陈屹很明显还是比她要大的:“陈屹哥。” “嗯。” 陈屹很满意,笑起来,露出洁白的虎牙,“既然是朋友,那我以后也不跟你见外了,直接叫你——” 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全名叫什么?” “全名?”半夏摇了摇头,“我就叫半夏,是我的老板给我起的名字。” “你老板起的?” “对。”看出对方的惊讶,半夏也没瞒他,“跟你说实话吧,我失忆了,是我的老板救了我,给了我工作,还给我起了个名字。” 陈屹看着她,小姑娘脸上并没有太多失落伤感的神色,倒有种既来之则安之的洒脱,虽然也常有听说失忆这种病,但他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接触到:“没去看医生吗?” “看医生?”半夏想起当时凝烟说的,“看过的,没治好。这种病很难治吧?” 陈屹看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疼惜:“其实我没接触过,不太清楚。” 半夏突然捕捉到一个信息:“你身边也没人经历过吗?” 陈屹摇头:“没有,以前我一直觉得这种东西只存在于电视情节里。” 那就是说,江淮没有失忆。 半夏咬着唇,陷入沉思。 陈屹看着小姑娘突然不说话了,表情有些凝重,以为她是在担忧,不由得安抚道:“你也别太担心了,虽然罕见,但办法总比问题多,只要坚持,总是能恢复的,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医生,到时候可以介绍你试试。” 他想了一下,问,“这么说,你也不记得你的家人了?” “嗯。”半夏的目光垂下来,“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好不好,是不是在找我。” 陈屹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柔软的头发蹭得掌心发痒,他不自觉地放软了声音:“会团聚的,我会联系各地的警察局派出所,密切关注当地的人口失踪报案,只要一有消息,马上联系你。” “真的吗?”半夏抬起头,眼睛里流光溢彩,见对方坚定地点点头后,发自内心地道了声感谢,“陈屹哥,谢谢你。” 江淮一出来就看见这一幕,走廊的尽头处,男人和女孩相对而立,四目相望,淡金色的阳光从窗口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烘托出一种朦胧又温暖的氛围。 搞什么鬼,让他的人在那边应付死者家属,自己却在这里……逗女孩子??? 而且怎么又是那个女生? 没完没了了?警局天天见吗这是? 江淮啪地合上手里的文件,径直走到两人身边,不冷不热道:“李华已经陪了徐家人很久了,陈队长什么时候有空去替个班?我这还有一堆报告等着他回来写。” 冷不丁响起的男声让陈屹吓了一跳,他莫名有些心虚,迅速收回手,一看见是江淮,他松了口气,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笑容:“我们这就要过去了,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解剖室停尸房以外的地方居然也能看见江科长尊容?” 江淮习惯了他的不正经调侃,一个表情都懒得给,倒是瞟了一眼旁边的半夏,她今天居然还是那副美瞳,这是有多钟情于蓝色? 半夏也看着他,江淮今天穿了件白衬衫,外面没披白大衣,衬衫末端扎进直筒西装裤里,一丝不苟的,扣子一直系到了领口最上面一颗,只能看见喉结还有利落的下颚弧线。 走廊的光线很亮,衬托出他的皮肤越发冷白,高挺的鼻梁上多了一副金丝边眼镜,透过镜片,可以看见他眼睛下方的乌青,半夏想起陈屹说他长期失眠,但人看上去却很有精神,背脊挺直,下巴翘到了天上去,傲慢得不行。 他实在是太高,半夏要仰起脸才能和他对视,时间久了就有点脖子痛,但她又不愿意就这么收回目光认怂,莫名其妙的,一碰上他就喜欢较量。 好在一阵欢快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这场沉默,陈屹接起电话:“黎局……好,嗯,我这就过来。” 挂断电话,他看了江淮一眼:“你这是要去停尸间吧?黎局有事找我,你帮我一起带半夏过去吧?” 他这话一出,顿时感觉到两道凌厉的目光同时射了过来,空气诡异地凝滞了片刻,陈屹的视线在他们俩身上扫了一圈,然后停在半夏身上:“你就跟江科长过去吧,我等会儿来找你。” 说完,他就飞快地离开了,留下半夏和江淮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这个走廊尽头是在一个角落里,所以虽然到了上班的点,也没有人经过这边,四周十分安静,只偶尔有几声鸟鸣从打开的窗户外传进来。 半夏莫名感觉到了一种叫紧张和尴尬的情绪,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不经意间捏成了拳,偶尔有微风吹过,男人身上消毒水的味道夹杂着清冷的香水味飘散过来,她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不知道自己身上会是个什么味。 僵持了几秒后,半夏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默,聪明人能屈能伸,而且他们之间本来也没什么深仇大恨,适当低低头不丢人。 “江科长,可以麻烦你带我过去吗?” 江淮拎着文件,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小姑娘这下言语上倒是知道服软了,可那双眼睛骗不了人,她心里还是不服气的。 他开了口,懒懒吐出几个字:“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火葬场估计都没有姓江的的一席之地了。 听说明天要考四六级呀,那就祝要参加考试的童鞋们都考一百分!(不是 开个玩笑哈哈哈,逢考必过大嘎!桔子这张嘴开过光的,说能过就能过! 第19章 第二个亡灵 《开间面馆渡亡灵》 桔子粟/文 “不可以。” “……” 醒来后发生这么多事,半夏感觉自己应该还算是一个心胸宽广情绪平和的人。 但这个人,总是能相当轻易地挑动她那根生气的神经。 更气人的,是他那副事不关己冷情冷性的样子,好像无论别人气到什么程度他自安然不动,没有一点始作俑者的自觉。 半夏没有机会反驳,江淮说完这几个字就拎着文件离开了,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半夏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转身跟上他,因为腿长差异,即便他看起来走得并不快,半夏还是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她试着跟他讲道理:“江科长,无论你对我有什么看法,但你既然答应了陈队长带我过去就不应该食言,你没必要因为对我的一些偏见而做出损坏自己人品的事情,那不值得。” 江淮停下脚步,因为他的动作太突然、毫无预兆性,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半夏没有半点准备,直接撞了上去,鼻子撞在他的背脊骨上,差点没给她疼出眼泪来,然而对方却毫无半点怜香惜玉的意识:“第一,我没答应陈屹,要兑现承诺你找错了人。第二,我对你没什么看法,或者说我压根就没怎么注意过你,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半夏尚且沉浸在鼻梁骨断裂的担忧中,突然就听见他这番话,没有半点情面,她一下也不知道是该愤怒还是该怎么,捂着鼻子半天没做出反应,望着他,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但有一点,你认识得还挺到位—”江淮垂眸盯着她,声音没有半点起伏,“你确实不值得。” 半夏这会儿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本来她还觉得要是两个人之间真有什么误会她可以大人有大量地跟他解释清楚,但现在人家都说出这种话了,她也不是个喜欢自讨没趣的人。 考虑到就这么破口大骂宣泄愤怒有失体面,半夏平复了一下情绪,打算跟他和平道别以示风度,刚一开口,一个熟悉的女声蹦了出来—— “江科长,你来了呀。” 宋毓芳从侧后面的一间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打完招呼后才看见被男人高大身形遮住的小姑娘,眼里的光芒顿了一下:“半夏?你怎么也来了?” 半夏看见她,心里松了口气:“我来找徐家人,宋警官请问你知道他们在哪吗?” “是昨天夜里带回来那个老人的儿子吗?我也正要过去呢,就在前面,你找他们什么事呀?” 宋毓芳虽然是在跟半夏说话,余光却没离开过江淮,见他要离开,话头马上转了过来,“江科长你也要去停尸间吗?” 江淮淡淡瞥了她一眼,嗓音一如既往地没什么温度,纠正道:“不是也,我们去的不是一个地方。” 宋毓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她似乎是身经百战习以为常,很快又恢复过来:“徐家人在那边的休息室,也是顺路的。” 江淮像是自动屏蔽了她的言外之意,目光落回了半夏身上:“既然你们俩顺路,就带她一起过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就转身换了个方向离开。 宋毓芳的话还没出口又不得已吞了回去,望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失落不言而喻,嘟囔了一句:“什么啊,原来不是要一起过去。” 半夏收回目光,她不知道江淮怎么又往相反的方向走了,难道他刚刚走这么远是走错了吗? 那看来这个所谓的科长也不是很聪明嘛。 不过她有点好奇:“这个江科长,跟所有人讲话都是一样的吗?” “什么?”宋毓芳反应了一下,“噢,你是觉得江科长太高冷了吧?” 她开朗一笑,“我跟你说,你还小,可能不明白,男人就是要这样的。你想啊,咱们跟他不熟又没什么关系,他要是温柔才奇怪了呢,那不就是中央空调嘛。” “中央空调?” 半夏感觉自己又听到了一个新词,按理说这应该是个好词,性格温柔难道不是个好品质吗,而且她下意识就想到了陈屹,可是听宋毓芳这个语气,似乎不太欣赏这种做法。 难道她心底里更喜欢被虐待吗? 不过这么看来江淮的确不是针对她,可能就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是她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他本身就是这样一个人,对谁都是一样的。 “对啊,中央空调那样的男人要不得。”宋毓芳撇了撇嘴,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正事:“你是要去找徐家人的对吧,我带你过去。” 半夏跟着宋毓芳走到里面的休息室时,一男一女正坐在里面,女人托着腮撑在桌子边,丝毫没掩饰脸上的不耐烦,看见他们进来,女人率先抬起头:“警官,你们终于来了,手续办了我们可以把我婆婆的遗体领回去了吧?” 男人闻声也抬起头,眉眼间和老人还有些相似,脸上尽是疲惫,一双眼睛布满血丝,他的目光倒是先落到了半夏身上:“小姑娘,听说是你发现了我母亲的遗体?” 半夏点头:“她有话让我带给你。” 徐文广眼里亮起一丝光芒:“真的吗?” “能有什么话呀?你没听警察说?他们到的时候,咱妈已经死了。”女人没好气地白了半夏一眼,“小小年纪就学会说谎了,真是没人教。” 男人的神色又黯然下来,语气比女人要好,但说出来的话也差不多:“是啊,你别骗我了,你发现的时候,我母亲都死了,不过还是谢谢你了。” 半夏看了眼宋毓芳:“宋警官,我可以单独和徐先生聊聊吗?” 她这话一出,几道目光同时投过来,宋毓芳短暂地惊讶了一下,然后说:“行。” 她转身走出去,准备带上门的时候,半夏又开了口:“麻烦您也出去一下,这话我只想跟那位奶奶的儿子说。” 显然,这话是对女人说的。 女人并不买账:“我老公跟我一样的,你要说什么,我怎么不能听?” 徐文广也帮腔:“对啊,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半夏犹豫了一下,门口宋毓芳还在等着,似乎有点担心她一个人能不能搞定,她朝对方投去一个安抚的笑,对方看了她一眼,这才带上门出去。 半夏转过身,对徐文广夫妇说:“那也行,徐奶奶很快就要离开去投胎了,她生前很孤独,死得也很孤独,但她并不怪你们,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再和你们一起吃顿饭,看看她的孙女,我希望你们可以满足她最后的遗愿,让她没有遗憾地离开。” 闻言,两个人的神色皆是一变,女人拧着眉头:“你这小姑娘家家的,看着挺漂亮乖巧一人,怎么不学点好,还学起人家神婆来骗人了,我婆婆都死了,你怎么可能知道她的遗愿?想骗钱是吧?” 徐文广的脸色也不是太好看:“小姑娘,我们很感谢你帮忙报警,如果需要的话,也可以支付一点感谢费,但是……” 他没说下去,不过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半夏没想到,她好心好意想帮忙,却被当成了讹人钱财的骗子。 但她没生气,只是有些事她本来不打算说,现在看来也没必留颜面了:“信不信是你们的事情,我无法左右。不过徐太太,逢年过节你挂掉的那些电话、丢掉的老家特产,自己应该还是有点印象吧。” “你也不必觉得太过吃惊。”半夏看向一脸惊疑地盯着自己老婆的徐文广,在他心里,对方虽然偶尔有些暴脾气,但也算是个贤妻良母孝顺媳妇:“徐先生,徐奶奶说你是个孝子,自愧没有给你好的物质生活,但你一直都是她的骄傲,哪怕你每一次过节过年没回家她也没有丝毫怨言,只要你过得好就行。” 徐文广望过来,眼里情绪复杂。 “可试问,有哪个孝子,会让一个老人形单影只守着一桌饭菜凄冷过节,自己安心地阖家团圆?” 徐文广张了张嘴巴,一时没发出声音。 他无话可说。 半夏的语气缓和了些:“其实徐奶奶并不想打扰你们,所以你们不愿意和她一起吃最后一顿饭也不会影响她投胎。不过有句话是她让我带给你的。” 徐文广抬起头,这时候他也说不上自己信还是不信,但潜意识选择了倾听。 “去年晒的红薯干,因为没有弄好,有点上霉,不能吃了。” 半夏复述着老人的话,“她跟隔壁的孩子学了点网购,有两家店的味道不错,东西也挺真的,你要是实在嘴馋了,可以去他们家买。今年的腊菜没办法给你烘了,又还没来得及找到好的店子,你只能自己挑一挑了,记得好好选,不要选那些工业烘干的,吃了对身体不好。” 徐文广身形一僵,他最喜欢吃的就是母亲自己烘的红薯干,母亲也的确每年都会雷打不动地给他寄,腊菜也是的,母亲的东西做得精细,食材也好,不仅他们自己家喜欢,拿出去送人也很受欢迎…… 如果是真的,母亲临死前,挂念的居然也只是这样的琐碎小事吗? 没有说要风光大葬。 也没有说要什么样的祭品。 更没有说要选一个特定位置的好墓地。 她想的,只是自己死后,再也没人能为她的儿子亲手做他想吃的东西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期末开文了,我太难了感谢在2019-12-13 21:26:47~2019-12-14 21:5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寒月白3个;探虚寻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晨熙麻麻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第二个亡灵 《开间面馆渡亡灵》 桔子粟/文 从休息室里出来,半夏去了停尸间,她要兑现承诺,把于晓曼领回去。 停尸间就在解剖室的对面,路过的时候,她往里看了一眼,江淮并不在,李华也不见了,领她过去的是一个她不认识的法医。 对方态度很好,把于晓曼的尸体推了出来,看她是个小姑娘,还帮她联系了殡仪馆。 殡葬车很快就来了,工作人员把于晓曼的尸体运上车,半夏本来还想跟陈屹道个别,但是并没看见他的影子,就在手机上给他发了个消息,然后离开了警察局。 到达殡仪馆,半夏拒绝了工作人员的专业服务,从袋子里拿出她半夜特地去于晓曼店里弄来的那些护肤品和一条漂亮裙子,照着她在网上找到的方法,一样一样地往于晓曼脸上抹。 虽然她觉得应该不会有用,但这也算是于晓曼的一个遗愿,而且她都答应了,就不能食言。 护完肤,半夏打开裙子给于晓曼换上,视线扫过她身上的那些伤口,确实都已经缝合好了,而且看得出,缝得很仔细,难怪于晓曼这么爱美的人最后也那么满意。 给于晓曼梳洗完后,半夏叫来了一直在旁边偷偷观察的工作人员,从口袋里拿出一笔钱,递过去:“希望你们可以帮忙烧得干净一点,辛苦了。”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虽然送红包是他们这一行不成文的规矩,但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直接的,好歹也遮掩一下啊。 但他还是接了下来,因为这个小姑娘出手确实非常大方:“放心吧。” 半夏没有给于晓曼办葬礼,因为这种仪式已经超出她当时的认知范围了。 火化完,她捧着骨灰盒,一路步行回了面馆,在没学会障眼法之前,她暂时还不打算用那个代步工具。 手环叮地一声响,半夏低头一看,她又有了一笔功德。 看来是因为她完成了于晓曼最后的心愿附赠的,虽然小,但聊胜于无嘛。 夭夭证实了她的猜测,不过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你打算怎么安置她的骨灰?” 半夏诚实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先带回去吧。” 夭夭如果能做表情,此刻已经惊掉了下巴:“你打算把这个就放面馆里摆着?!” “不行吗?”半夏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但她感觉到了夭夭的震惊,“不能放在面馆的话,我就放楼上,我房间里吧,总不能给她扔了。” 夭夭沉默了一下,说:“面馆后院不是有一片地吗?你把这个埋在地下吧。” “这样也行。” 半夏正好走到一个外面摆满了鲜花的店铺门口,不知道怎么的,她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后面有地,那我应该也能种花吧?” 夭夭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等你再升一级,手册上会更新种子,你用那个种吧,这种店里的凡物没什么好种的。” “是吗?”半夏想了想,“也行。” 到时候,她要给后院种上一片花花草草还有果树。 至于她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个想法,半夏觉得,自己失忆前可能是个花匠也不一定。 半夏回到面馆里,找了一个小铲子,在后院挑了个看起来生气充沛的风水宝地。 她在地上挖了个洞,把于晓曼的骨灰盒放进去,重新填上土,又从角落里捡了个石头立在前面当做标记。 有了这个,她就可以直接在这里给于晓曼烧纸钱了。 也不知道她现在投胎了没有。 半夏抬起手臂蹭了蹭额头上的汗,把小铲子冲洗干净,放在后院的门廊下,进门洗了手,拿出物资手册和食谱坐在柜台边。 陈屹今天早上问她有没有能治失眠的面,她倒有些意外,那个雄赳赳气昂昂精神头十足的法医,居然长期失眠啊。 那看来,应该是睡眠不足引起的脾气不好吧。 如果她研究出了这种面,治好了江淮的失眠,到时候他就无话可说了吧? 说不定还会对她刮目相看、悔不当初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错怪她然后佩服得五体投地哭着求原谅。 半夏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很棒。 食谱里倒是有治疗失眠的面,可是所需要的食材—— 半夏看了一眼,这里面她就只有葱姜蒜…… 她需要更多的功德和积分,升级兑换物资。 要获取功德积分就得渡鬼,但是鬼上门的时间都是未知的,她不能在这里就这么干等着,她得出去转悠转悠。 白天阳气鼎盛,鬼不会现身,可是晚上,半夏又担心会错过来面馆的鬼,十分为难。 夭夭:“面馆门口的风铃是与手环绑定的,如果有鬼客上门,你自然能感知到,然后赶回来。” 那就好。 冥府的服务还真是贴心又周到。 半夏很满意,目光不经意间扫到那张坏了的桌子。 这两天太忙,她还没时间去买新的,也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好的家具店。 半夏的脑袋里不知道怎么就蹦出了之前徐奶奶提过一嘴的词——网购。 听她那个意思,应该就是可以在网上购买东西吧? 那就方便多了,她可以白天先在网上购买了,等别人送过来,自己就休整休整晚上出去找鬼。 打定主意,半夏从抽屉里找出之前赵亦歌留给她的联系方式,小女孩子说了今天要教她用手机。 - 赵亦歌接到半夏电话的时候,正在表妹崔楠家里听她讲鬼故事。 昨天因为痛经痊愈,人生中第一次姨妈来得如此轻松,她一激动就刷题刷到了凌晨一点,打破了绝不熬夜的铁规矩,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接到崔楠的求助电话。 她说自己见鬼了。 身为一名优秀共青团员,赵亦歌自然不会相信这些东西,但是出于姐妹关怀,她还是打算来看看这个自称快要被吓疯了的妹妹,反正她这次月考的知识点都复习得挺充足了。 崔楠是赵亦歌妈妈那边的亲戚,家庭条件一般,比不得赵家,初升高也是在赵亦歌父亲的帮助下,才成功突出重围进了双塔一中。 双塔虽然是个镇,但一中却是南阳市数一数二的名校,同时也是所公认的贵族学校,能进去的除了成绩特别好的,就是家里很有钱关系很硬的。当然也有很多像赵亦歌一样,成绩特别好家里也很有钱的。 所以像崔楠这样,家境普通、成绩一般就连长相都只能勉强算中等偏上的,扔在一中的学生堆里,难免就会遭到一些本校升上去的学生的孤立甚至排挤。 一般人到这时候可能就慢慢封闭了自己一人成团,但崔楠不一样,她很想融入这个新环境,甚至还为此定了个不成文的小计划,跟那些女生拥有同样兴趣爱好就是她计划里的第一步。 班上大部分女生的兴趣爱好其实也是跟着那个班花变化的,而这阵子,班花刚好很迷古着。崔楠对这种东西不太了解也并不感冒,但为了打入内部,她也跟着强行给自己安上了这个爱好。 可是那几个女生都有各自的渠道,而且家庭条件顶好,崔楠不行,她们那一件短袖就抵了她大半年的零花钱了,她还想偶尔屯点零食解解馋买点胶带做手账呢。 那些女生的渠道肯定是走不通了,好在还有网购,崔楠在某宝上挑了许久,终于选定了一条物美价还算廉的连衣裙,卖家人特别好也很热情,唯一的遗憾就是买定就不能退款。 而所有怪事,就是从她收到这条裙子开始的。 作者有话要说:澄清一下,写这个并不是说古着不好,古着文化本身没有问题哦,有问题的是打着古着的幌子欺骗消费者的黑心商家,而那些东西算不上真正的古着,所以大家要是喜欢,只要注意区分就好,买那些来源清楚的,不然有些洋垃圾可能是带了病毒的哦。之前有好多新闻报这个事,但现在没了,应该是整治好了吧,总之要是有喜欢古着的宝儿经济也允许的话擦亮眼睛购买就可。 (高亮:看见桔的求生欲了吗) 第21章 第二个亡灵 《开间面馆渡亡灵》 桔子粟/文 睡觉从来不做梦的崔楠开始夜复一夜地做噩梦,每次梦里都会出现一个女人,穿着那条连衣裙,黑发曳地,坐在镜子前反反复复地整理衣裙。 崔楠看不见她的脸,可是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尸斑累累,裙子上也满是血渍,有几次甚至都散发出了带着霉气的血腥味,梦里的空气阴冷压抑,让人喘不上气。 即便如此,崔楠也不想扔掉那条裙子,不仅是因为这条裙子花掉了她半个月的零花钱,而且自从她穿上这裙子去过班级活动一次后,那几个女生就开始对她刮目相看了,那道友谊的门似乎终于要对她打开了。 所以崔楠又坚持穿了几次,可每穿一次,晚上就要做同样的噩梦,梦里那种恐惧极其真切,像是从心底里渗出来,蔓延到全身,无法用语言形容,她叫不出也逃不掉,只能承受着。 一开始崔楠觉得是自己鬼故事看多了脑洞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并没有太当回事,所以即便身上有些不舒服也没太在意。 直到那天,她很早醒过来,外面天刚蒙蒙亮,但是崔楠睡觉时习惯拉窗帘,房间里就没有光,还是一片昏暗。 她迷迷蒙蒙走到镜子边坐下,举起梳子往脑袋上梳,一抬眼,镜子里倒映出的却是梦中那个女人的模样,浓密黑发掀开一道空隙,一只空洞腐烂的眼睛向外掀开。 明明没有眼珠,女人却在目光相对的那一刹那,咧开红唇,莞尔一笑。 崔楠尖叫一声,梳子脱手而去,摔在地上,莫名断成两截。 睡在隔壁的奶奶被惊动,赶了过来。 可是等她们再去看,镜子哪还有什么女人的身影,崔楠没敢说原因,老人家总有些迷信,本来她买这条裙子就让奶奶很不满了,要是再知道这些事,那估计又是一顿打骂不说,还会把她的裙子扔了,然后打电话给她的父母告状说她又不好好读书之类的。 崔楠最终只是说自己见了耗子,等奶奶骂尽兴后,她就马上联系了裙子的卖家,卖家先是温柔耐心地安抚了她受伤的精神,然后信誓旦旦地将自己店里服装的品质一通天花乱坠吹,最后再传播了一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后,趁热打铁地推荐了一番店里新来的货,说可以给她老顾客折扣。 这次是一件衬衫,也很好看,不过刚刚买了裙子又买衣服对崔楠而言还是有些奢侈了,她想起之前同桌夸过她的裙子而且似乎也有表现出想买的意思,就跟卖家如实说了,卖家倒是一如既往地爽快,不仅愿意给同桌折扣,还说能给她一些回扣。 崔楠觉得很开心,当天就打算去跟同学说,而且她很仗义,决定把回扣的事也一五一十地告诉对方然后两个人平分。 可是没想到同桌听了之后不仅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反倒有一种惊吓的样子,遮遮掩掩地问她最近有没有碰到怪事。 崔楠虽然安抚了自己,但心里还是有点阴影的,正缺个倾诉的对象,马上就跟同桌说了近来的梦和早上的事。 同桌听完之后脸色惨白,劝她扔了那条裙子,却怎么也不肯说原因,只让她回去自己查。 崔楠觉得奇怪,但那天要考试,她们俩被分在了不同的考场,也不好多问,一天考试下来,她早就没了纠结这种事的心情,满脑子都是家长会要请谁去又怎么跟父母交代自己的成绩。 可就在当天凌晨,崔楠再次见到了那个女人,这回不再是在镜子面前,而是厕所的瓷砖墙壁上—— 她的身影赫然倒映出来,不仅如此,地板上、水箱上、玻璃窗上、就连棕色的防盗门上……任何反光的地方,都有她的影子,或坐或站,始终穿着那条青蓝色连衣裙,身姿婉约,长发倾泻而下如同黑色瀑布。 好巧不巧崔奶奶有事回乡下了,得待两天再回来,并不宽敞的房子里只剩下了崔楠一个人,孤零零,无依无靠。 她简直要吓疯了,试想你孤身一人在家里,无论走到哪里,上厕所、照镜子、洗澡……睁眼闭眼,睡着亦或是苏醒,始终都有一个鬼气森森的诡异虚影围着你,挥之不去,似有若无的阴冷气息萦绕着,永远看不见的背后…… 崔楠不敢去碰门,因为一跑到门口就能在门上看见女人的身影,她不敢看任何可能会反光的东西,只能躲进被窝里,这才想起白天同桌室友说让她去查古着的事。 她在网上搜了搜,不看还好,这一看,她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窖里,凉意顺着血液从头蔓延到脚。 来历不明的孤品。 死人的衣服。 噩梦。 奇怪的味道。 崔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以为的捡到大便宜其实是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她马上给赵亦歌打了个电话,这个表姐一向对自己好,更重要的是,她胆子很大。 其实崔楠一开始没有抱很大的希望,因为赵亦歌晚上十点以后手机都是不开的,作息规整得甚过老年人,十点睡五点起,雷打不动。 没想到对方今天居然破天荒地接了电话,崔楠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抱着手机一顿哭诉,赵亦歌也有耐心,虽然来不了但一直在电话里陪着她聊直到她慢慢哭累了睡过去。 虽然赵亦歌不信这种神鬼之说,但还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赵亦歌看了一下那条裙子,质地和做工都很精良,款式看起来像是上世纪的,有一种复古的温婉气息。 不说别的,以几十块钱能买到一条这样的裙子确实非常物美价廉。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赵亦歌这样根正苗红伟光正的社会主义少女看着它,都感受到了一种阴森的气息。 她把裙子放在一边,说教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崔楠和她的家庭条件不一样,而且心思很敏感,以她的身份去劝她不要贪便宜之类的多少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搞不好还要伤了姐妹感情。 赵亦歌想了一下:“这样吧,我今天还答应了别人有点事,你跟我一起过去,正好你还没吃早餐吧,那是家面馆,里面的面特别好吃,而且还能治痛经呢。” 崔楠没有犹豫,她现在去哪里都行,只要别让她一个人待在家里。 她害怕地瞥了一眼桌子上的裙子:“那这个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扔了呗。”赵亦歌看了一眼崔楠,对方明显不敢碰,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百无禁忌地拎起裙子,想了想,还是说:“以后你买东西还是要注意一点,虽然这世上没有鬼吧,但是我也查了,像这种衣服,来历不明,很有可能携带病毒,对身体不好。” 她换了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自家妹妹的肩膀:“喜欢古着文化是好事,但是要注意辨别,别被那些打着幌子骗钱的没良心商家坑了。” 崔楠知道赵亦歌一向固执,对于自己说的那些事如果没有亲眼所见是绝对不会信的,就算亲眼见了可能都能掰扯出一堆科学理论来解释,她也没打算说服她,现在只想快点把这条裙子毁掉然后到阳光下去,所以胡乱点点头,一副她说什么都对样子。 赵亦歌看崔楠这样子就知道自己的话又成了耳边风,她叹了口气:“算了,走吧,先去吃早餐。” 两个人出了崔楠的家,因为崔楠实在害怕,不想在自己的生活范围里再出现这条裙子,所以赵亦歌只能一路拿着,两个人打了个车去面馆。 可能是裙子太过轻薄,赵亦歌和崔楠两个人又是一个罕见地熬了夜精神不太集中、一个因为害怕神思恍惚的情况,以至于裙子什么时候不见了,都没人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这一章因为胆小桔过于害怕分了三天写,晚上不敢去上厕所、不敢看任何反光的地方的是我!是这个写手桔! 其实写出来并不可怕,我也不想吓到你们嘛。但在写的过程中,szd……请大家自行脑补想象画面感。 【给赵亦歌开了个预收→《爱你就像爱学习》,来都来了,就点个收藏嘛——】 文案:期中考在即,大家都在猜测这次的第一名人选,甚至私底下打起了赌—— A.曾在初中三年和高中一整年大小考试中蝉联第一的赵亦歌 B.这学期转校而来的空降第一经言 二者票数你追我赶,竞争激烈。 当事人同桌而坐—— 赵亦歌面带微笑,从课桌里拿出言情小说,云淡风轻道:“大家都是同学,和气最重要,这种考试我压根不放在心上,还没有小说有意思。” 经言瞟了眼她的黑眼圈,抽出她小说里藏着的单词卡,淡淡道:“我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转过身。 赵亦歌甩出全部身家,豪迈放话:“全押A,上次是我大意轻敌,这次再让他拿第一我就直播剃头。” 经言挑眉,一掷千金:“想赢就押B。” 再后来…… 大家就看见经言大佬巴巴地跟在寸头小赵身后:“跟我在一起,下次让你考第一。” 另外,明天考试,不更哦 第22章 第二个亡灵 《开间面馆渡亡灵》 桔子粟/文 半夏刚刚给赵亦歌打完电话没多久,手机上就有了一个陌生来电,她毫无防备意识地接通电话。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打电话过来的是徐文广。 半夏安静地听着他在那边对刚刚的无理行为道歉,大概是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对方停顿了一下,试探性地问:“你在听吗?” “我在听。”半夏开门见山地说,“所以您是愿意陪您母亲吃饭了?” “愿意,当然愿意!”徐文广热切地回答,“如果方便的话,今天晚上我就能把孩子接过来一起。” 半夏想了一下,之前勾永说亡灵在阳间逗留得越久对他们投胎越不利,所以还是尽早了结阳间事:“行,我会替你们安排,你订一个地方吧,到时候我带您母亲过去。” 她想到之前老人因为自己亲手给她下厨做面而感动的模样,又补充,“最好你能自己给她做一顿饭,你母亲,已经很久没有人为她下过厨了。” 对面沉默了一下,再传过来的声音有些低哑:“好,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 半夏正准备挂电话,徐文广又急忙补了一句:“我母亲……还有别的什么话要带给我吗?她还有其他要求吗?” 他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之前我一直没有时间陪我母亲,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现在……我想尽力让她没有遗憾地离开。” 半夏心里有些唏嘘,她本以为徐文广是个无情无义的不孝子,但是现在看来,他虽然算不上很孝顺但也还是有良心的,可为什么自己母亲活着的时候有那么多时间不好好珍惜,等到人死了才懊悔。 夭夭很像那么回事地装老成叹息了一声:“人都是这样的,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是吗?” 半夏托着腮,开始发愁另外的问题,昨天徐奶奶吃完面快要黎明的时候就离开了,也没说去哪里,虽然有说今天晚上会再来,可是也没定时间。 她还在思考,夭夭就突然警惕起来,“半夏,小心一点,有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 半夏下意识地抬起头,赵亦歌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不远处。 她一顿,视线往旁边扫了一眼,目光倏尔沉下来。 也许她不用自己出去找鬼了。 赵亦歌一进门,就察觉到半夏的奇怪目光,以为是因为自己没有提前给她打招呼就带了别人过来,她拉了一把身后的崔楠,解释:“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崔楠,因为她今天……”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那番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她有点不太舒服,我妈妈让我陪着她,我就带她一起过来了,你放心,不会耽误我教我们的事,而且她对手机比我还懂,更方便教你。” 半夏绕过赵亦歌,径直走到崔楠面前,这个女生有三灵火,是个实打实的人,身边也没有见着鬼影子,但是身上却散发一种很奇怪的气息,阴沉沉的。 “半夏?” 赵亦歌见她似乎完全忽略了自己的解释,反倒一脸探究地盯着崔楠,有些奇怪,“怎么了吗?” 半夏收回目光,短暂地斟酌了一秒,直接地问:“你妹妹最近,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事吗?” 赵亦歌愣了愣,下意识就问:“你怎么知道?” 半夏心里了然:“那就是碰到了?” 赵亦歌犹豫了一下,目光落在崔楠身上,比起惊讶,对方倾诉的念头似乎更为强烈,只不过一直在等自己的意思,眼睛里满是征询和渴求,她抬了抬下巴:“你自己说吧。” 崔楠像是如蒙大赦,马上把自己碰到的事又说了一遍,毫无保留。 她在路上就有听说这个面馆的女老板的神奇之处,赵亦歌不是个喜欢夸张瞎编的人,她说面有药效那就肯定有,但这世上又拿有什么灵丹妙药,所以这个老板肯定不是一般人,刚刚她又一眼看出了自己的问题,更证实了猜测。 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走进面馆,就觉得特别踏实,比在阳光下还要安心,自然而然地就想要一吐为快。 说不定,这个老板就能帮她。 半夏听完崔楠颠三倒四的陈述,沉默了片刻后,问:“那条裙子呢?” “裙子?”她这么一问,崔楠才后知后觉地去看赵亦歌,结果对方也是两手空空一脸茫然,“不会落在车上了吧?” “我不知道啊。” 赵亦歌揉了揉头发,叉着腰走到门口望了望来时的路,完全没有裙子的踪影,她皱着眉自言自语了一句,“奇了怪了,我怎么完全没印象呢……” 半夏来回看了她们两眼,知道这下是找不到那条裙子了,看来她的猜测没错,那条裙子果然是有问题,不过这倒是证明了一件事—— “既然不见了,说明她的目的不在你,你可以放心了。” “她?”崔楠无端地打了个寒战,“你是说——真的有……鬼吗?” 半夏肯定的话几乎已经到了嘴边,马上就要溜出去了,但是看着女孩害怕的样子,她硬生生又吞了下去:“没有这回事,我是说……” 她不太会撒谎,想了一下,索性搪塞过去扯开话题,“你遇见的那些怪事都是在买了那条裙子之后,既然裙子现在不见了,就没事了。不过要是还有什么奇怪的事,你可以找我。” “真的吗?”崔楠睁大眼睛,“你会捉鬼吗?” 半夏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会捉鬼,毕竟到现在她也才见到过两个真正意义上的鬼,一个是自己上门的,一个是主动配合的,根本用不着捉,所以她一时没有回答上来。 倒是赵亦歌走了过来,拍了一下崔楠:“哪有什么鬼,跟你说了平常多读书,没事别瞎想些有的没的。现在裙子不见了也好,一了百了,你也不用再怕了。” 她看向半夏,“你买好手机了吗?” 半夏点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过去。 赵亦歌爽快地接过来,拿出平常给同学讲题的精神,追根溯源,从手机的诞生发展史讲到内部构造,又对比了当下几家热门手机品牌,结合统计学进行分析。 崔楠实在看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一把抢过手机,简单直白地把各个功能说了一遍。 等一切都说完后,半夏的手机里又多了不少软件,她现在才发现,手机还真是个好东西,可以看视频听音乐买东西聊天发消息……只有想不到,没有它做不到,难怪大家都要有手机。 赵亦歌接了个电话回来:“半夏,我得先走了,我爸妈让我们出去吃饭。” 半夏点头,起身送她们到门口。阳光下,崔楠身上的阴沉雾气淡了些,但还是没有完全消失。 雾气的原主在人世一天,气息自然就会萦绕不去。 半夏收回目光,垂眸,盯着细白手腕上的黑色灵石,问:“你收集好了吗?” 黑色灵石一亮,一缕暗红色雾气自灵石中飘出,蜿蜒而上,夭夭得意一笑:“当然了!” 半夏还是觉得那条裙子有蹊跷,而且据职员手册所言,鬼在人面前显形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她这样的通灵者,二是执念深到了一定程度的怨灵。 崔楠显然不是前者,那么就是这个鬼的问题了。 渡的鬼执念越是深厚,功德和积分就越多,像这样送上门来的好生意,她怎么能轻易放过。 夭夭这次显然和她心意相通了,趁崔楠她们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机上时,悄悄支招,她可以采集崔楠身上亡魂残留的气息,然后通过这个追踪到亡魂的踪迹。 雾气向着西南方向飘散而去,半夏看了一眼,关上面馆的大门,动身出发。 雾气指引的这条路和她那天出门逛街买手机的路线是一样的,拐过这个弯,前面就是那条手机街了。 只不过今天手机街却有点奇怪,围满了人,马路上还停了警车,半夏一眼就看见一辆与众不同的,上面写着“刑事现场勘查”的字样,车牌号都跟那天停在于晓曼店门口的那辆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天呐,这怎么今天给我放出来了,本来是要明天更的呜呜呜,那我明天不更了,我的最后一章存稿啊! 第23章 第三个亡灵 《开间面馆渡亡灵》 桔子粟/文 这辆车在,那个法医不是也在? 他在的话,这里岂不是又有人死了? 半夏望着人群的方向,心底里无端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夭夭突然叫了一句,她回过头,这才发现,就这么一会儿愣神的功夫,那点雾气就消失得没影了。 雾气消失就没办法再追踪,半夏索性不管了,径直往人群里走,她个子小,很快挤了进去。 这个地方正是她上次买手机的店子,此刻外面已经拉起了一圈警戒线,半夏刚到最内圈,一抬头,门口就走出来一个人,穿着白大褂,衣着一丝不苟,步履不急不慢,下颚微抬,永远是一副高傲冷漠的模样。 除了江淮还有谁? 对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视线一低,往这边扫了一眼,两个人的目光就撞上了。 其实以半夏的身形,在人群里并不显眼,但江淮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小姑娘只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视线停留在他身后,眉眼间的情绪复杂,像是惊讶中夹杂着失落,还有点无能为力的落寞难过。 他状似无意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几个助手抬着尸体走了出来。 难道这个死者又是她的亲人? 半夏不知道江淮的这些想法,她望着手机店门口,李小芳站在那里,身上的三灵火已经灭尽。 她死了。 身边有人议论纷纷,你一嘴我一句,说着手机店里发生的事。 “这女人可怜啊,好好的上个班,也能碰到抢劫犯。” “唉,现在这抢劫的都是不要命的,我看也是她不懂变通,把钱都拿出来给那人不就行了,又不是自己的钱财,这么宝贝干嘛?” “丢了自己也得赔吧,这一堆手机和钱,哪赔得起啊。” “我听说她还有个儿子,在读高中,家里又没个男人,这让孩子可怎么办啊。” 旁边的人又是一声叹息,不过没这口气还没叹完,就化作一声怒斥,似乎是有人冲进来,不小心踩到了他。 半夏就站在那人前面,也没有幸免,冲过来的人因为太冲动,直接撞开了她,差点把她撞到地上。 “妈——” 她刚刚站稳,旁边就传来一句撕心裂肺的呐喊。 半夏抬起头,声音的来源是一个年轻男生,身上的校服和之前赵亦歌穿的一样。男生扯起警戒线就想往里钻,却维持现场的警察拦住,男生一边还想往里冲一边扯着嗓子解释,声音嘶哑:“那是我妈妈,里面是我妈妈,让我进去看看她……让我看看她……” 男生的声音已经近乎哽咽,半夏看见他脖颈处暴起的青筋和涨红的侧脸,以及他跟前不远处,想靠近又无法靠近的李小芳,此时正午刚过,日头还烈,新魂几乎没有抵抗力,才站了一会儿,她的魂体就已经有变淡的迹象。 半夏想起之前自己的指尖无意中碰到于晓曼时对方魂魄瞬间安定下来的事,她抬起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原本已经打算离开现场的江淮听见动静走了过来。 他停在警戒线另一边,目光落在男生身上,没有看半夏:“你是李小芳的儿子?” 男生用力点头,大概看出这个人才是这里的头,他挣脱开阻拦自己的警察,扑过去:“是,我是,我能看看我妈妈吗?警察叔叔,求求你让我看看我妈……” 面对男生伸过来的双手,江淮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语气却是半夏从未听过的平和:“这里的刑警队长已经去追捕嫌犯了,我需要把你母亲带回警局,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说完,他朝旁边的警察示意了下,“让他进来。” 半夏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法医还有这么有耐心通人情的时候,本来她都打算实在不行的话自己找机会偷偷溜进去拦住他们呢。 有了江淮的示意,男生很快钻进了警戒线以内,直奔李小芳的尸体而去,他一走,李小芳也跟着飘了过去,半夏甚至没有机会阻拦,不过那个地方在树下,有大片阴影,反倒比手机店里更好。 等男生离开后,江淮似乎也打算离开,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停在原地,回头看着半夏:“听说,你打算给徐文广和他母亲筹备团圆饭?”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说什么非常荒谬的事。 看着李小芳那边暂时没事,半夏收回目光,没有和江淮对视,倒不是心虚,她嫌脖子疼:“是的,江科长有什么意见吗?” 江淮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地反问回来,这倒真把他问住了,是啊,又关他什么事呢?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操别人的心了。 他清咳一声,掩饰掉自己的不自在,望了一眼女孩身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我没意见,但陈屹是个警察,他不可能和骗子做朋友。” “我知道。”半夏抬起头,“所以我和陈队长是朋友。”她微笑着望着江淮,“你呢,江科长?” 女孩的笑容明显不是真情实意,反倒有些挖苦他的意思,可是那双弯起的杏眼却明亮又迷人,江淮怔了一瞬,心底里滑过一丝微妙的感觉,好像有一种深藏在灵魂里的潜意识告诉他,他看见这双会笑的眼睛很开心。 但对科学唯物主义忠诚于江淮,是不可能相信这种玄学的感觉的,他很快回过神来,对于半夏提出的这个问题却没有答案。 他跟陈屹算朋友吗? 应该算吧,毕竟他也就跟陈屹关系熟络一点,虽然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陈屹主动。 可这样就算朋友的话—— 江淮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陈屹朋友很多,总有看走眼的时候。” 半夏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就是想说她是个骗子吗? 她笑得天真无害:“难怪江科长也和陈队长成为朋友了呢。” 江淮深深看了她一眼,不怒反笑,他就知道这个女孩没有她表面看上去那么温顺良善,这才几句就忍不住露出马脚了。 两个人对视片刻,江淮抱起双臂:“这次半仙小姐怎么不用转达死者鬼魂的遗愿了?” 茫然两秒后,半夏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怎么说他们也算打了几次交道了吧,他居然连她的名字都记错了? 她一本正经地纠正他:“我叫半夏,夏秋的夏,不是仙。” “我知道啊。”江淮略耸了下肩,微微俯身,手撑在膝盖上,平视着她的眼睛,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可是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所谓大师们,不都喜欢被这么称呼吗?” 他拖着慵懒的腔调又刻意地重复了一遍:“半夏半仙——” 说完,他就站直了身体,甩了甩手套,从容不迫地转身离开。 半夏望着那道高大挺拔的傲慢背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问了一句:“半仙……这是个骂人的词吧?” “不是的,他这是夸你呢。”夭夭吞吞吐吐地扯开话题,“他们既然走了,你赶紧带李小芳回去吧。” 半夏这才想起这回事,那边男生已经跟着江淮他们已经上了车,李小芳因为上不了警车也无法靠近只能在树下待着望着警车远去。 留下清场的警察撤了警戒线,半夏走过去,李小芳有所察觉,回过头来,懵了好一阵子才难以置信般地试探着挥了挥手。 “不用挥了。”半夏,“我能看见你。” 李小芳睁大了眼睛,半天没说出话来。 半夏叹了口气:“不是说了这几天请假在家休息两天,怎么还是来上班了?” 李小芳呀了一声,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是你呀,我说怎么看着有些面熟。”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所以你那天提醒我,是因为早就预料到了我会死吗?” 她凄冷一笑,“我那时候还以为你也是跟那些神棍骗子一样,还想着好好一个小姑娘真是可惜了,没想到是真的啊……” 半夏沉默了片刻,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深吸了口气:“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李小芳脸上神色有些黯然,耷拉着眼皮:“你是要送我走了吗?” 她仿佛不是真的要问,因为她很快又抬起眼,“你也看见了,我这个儿子,还在读高中,需要人管,家里还有个七八十岁的老娘,需要照顾。” 半夏思考了一下,没思考出解决办法,她没办法让时间倒退回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时候更不可能让李小芳复活,她也不知道资助一个学生念高中的同时再赡养一个老人需要多少钱,所以不能贸然夸口。 李小芳似乎也没指望靠她想办法,自己接着说:“其实这孩子爸爸还在,而且条件挺好,只不过我们当时离婚得早我就瞒着没告诉他,现在我不在了,这祖孙俩总得有个人来照顾,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我前夫,告诉他我们还有个儿子,让他承担起对这个家的义务。”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是更了,你们就说我上不上进努不努力吧!(骄傲出天际.jpg) 身为一只裸更的期末狗,我真的尽力了 第24章 第二个亡灵 《开间面馆渡亡灵》 桔子粟/文 半夏把李小芳带回面馆,照例给她煮了碗面,等到勾永过来时,已经是太阳落山后了,他还是和上次一样,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只留下几缕烟雾和一抹清凉。 一直等到雾气消失不见,夭夭才开口打断了半夏的出神:“你不用觉得自责,我跟你说过的,这是她的命,谁也没办法改变。” 半夏望着窗外的夜幕,没有搭话。 是命吗? 那她的命又是什么样的呢? 面馆里刚刚恢复了一点的温度很快又降了下来,半夏回过头,徐奶奶出现在门口,脸上依旧是和蔼的笑容:“我来得这么突然,没打扰到你吧?” 半夏站起身:“没有,我正要找您,我带您去个地方。” 徐文广早就把地址发过来了,半夏只需要带着徐奶奶过去即可。 徐奶奶也没多问,很配合地就跟着她出了门。徐文广发过来的地址是一家饭馆,看来他最后还是不打算自己下厨的,半夏自觉已经提点得很透彻,但怎么做还是徐文广的自由,她无权再干涉,所以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也只是给他发了个让他出来接一下徐奶奶的消息。 这毕竟是他们母子最后一次团聚,她一个外人还是不好去打扰的。 发完消息,半夏收起手机,目光无意中扫到身边的徐奶奶,对方望着面前的饭馆,一脸怔然。 难道这家饭馆对她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半夏下意识地又抬头去看饭馆,恰巧徐文广走了出来,看见她,愣了下,视线又往旁边扫了一圈,一脸茫然。片刻后,他还是没忍住,犹犹豫豫地问了一句:“我母亲她……” “广坨……” 徐奶奶望着饭馆门口的儿子,声音哽咽,蹒跚着想要奔过去,迈出两步后又顿住脚步,回过头来。 半夏宽和一笑,眉眼弯弯,尽是温暖:“去吧,你们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吧?” 徐奶奶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你不是要送我去投胎吗?” “嗯……”半夏思考了一下,倒没想到徐奶奶是这么猜测的,她点点头,“是啊。” 看见徐奶奶眼里的光芒顷刻间黯然,她笑着补充,“但也要先吃饭嘛,总不能饿着投胎。” 徐文广看不见自己的母亲,但是看半夏自言自语以及目光停留的方向,大概也知道了,他试探性地走过去,开口叫了一句:“妈,你在这里对吗?” 徐奶奶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她用力点头:“妈在这,妈妈在……”却又想到对方看不见,眼里噙着的泪到底还是掉了下来。 半夏走过去:“你妈妈说她在。”她指了一下徐奶奶的位置,“她在这,你可以试着抱抱她。” 拥抱这个动作是她下午在手机上的一个视频里看到的,她觉得很温暖。 徐家是典型的传统家庭,都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情感,徐文广长大以后就没怎么跟母亲亲近过了,更别提拥抱了,他在原地犹豫了半天,始终没有动。 “爸爸,你在干嘛呀?”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从饭馆里走出来,发现自己父亲身边还有一个陌生人,立刻警觉起来,“这是谁呀?你不是说带我来跟奶奶吃饭吗?奶奶呢?” 徐文广还没跟女儿说她奶奶已经过世的事情,虽然是至亲,但他也担心她一时接受不了和鬼魂吃饭的事。 见自己父亲一直没有回话,女孩有些奇怪:“爸爸你怎么不说话呀?咱们不用去接奶奶吗,她自己能找到地方吗?” 徐文广依旧没回答,倒是看了半夏一眼。 半夏没说话,这种事应该让他自己来说,而且她觉得,这女孩既然愿意来陪奶奶吃饭那说明她心里至少是不排斥这个奶奶的,而真正的亲情应该也不会因为生死之间的距离就产生隔阂。 徐文广无奈地收回目光,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转过头去看自己的女儿:“你奶奶就在这。” “在这?”女孩有些奇怪,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很惊恐地看着半夏,双手捂着嘴,“她不会……” 半夏:“……” 现在的小孩儿脑洞还真挺大的。 徐文广有些好笑:“你这孩子想什么呢。”他的神情低落下来了,指了指半夏刚刚指过的位置,艰难开口,“你奶奶,在这,咱们看不见她,可她真的在这。” 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虽然看不见,但他居然能感觉到,感觉到自己的母亲就真真切切地站在他身边。 女孩顺着徐文广的手看过去,那个地方对于她而言,什么也没有,她沉默了许久,就在徐文广快要将解释的说辞斟酌出来时,她突然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拥住那片空气:“奶奶,对不起,小小太忙了,一直没有时间回来看你,可是小小真的很想你,你怎么也不来看小小呢?” 女孩叫徐晓,小小是她的乳名,奶奶一直这么叫她。 徐奶奶身形一震,颤抖着回抱住自己的孙女,泣不成声:“是奶奶的错,奶奶也很想你。” 徐文广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这么做,有些惊讶,却又很是动容,终于,他走过去,抱住了女儿和女儿怀里的那片空气。 半夏看着他们三人团聚,心里滑过一股暖流,她吸了吸鼻子,嘴角弯出笑容,她是发自内心的为他们开心,跟收到积分功德和钱的那份开心完全不同。 也许,有朝一日,她也能和自己的亲人团聚呢。 半夏默默后退着离开了饭馆,她也算功成圆满了,这是他们一家最后团聚的时光了,就让他们好好待一待吧。 等吃完这顿饭,勾永应该就会过来接徐奶奶去冥府,到那里,应该又是新的开始吧。 半夏刚回到面馆里,手环就连着响了几下,这次虽然没有钱进账,但是功德和积分都涨了不少,难道是因为她帮徐奶奶的忙是主动所以予以表扬吗? 不过奇怪的是,李小芳她也送走了,按理说还得有一笔功德和积分才对,可是到现在为止却还什么都没有。 半夏也没太纠结这个事,估计是账务系统一时出了问题,是她的总跑不了。因为刚刚到了新的功德积分,所以她的食材也更新了,她要赶紧做出治失眠的面为自己正名顺便吸收功德进行升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得有点晚了,毕竟是裸更ju,不过好在还是更上了,在断更边缘疯狂试探,先滚去睡觉了,明天一大早还要考试,虽然你们肯定是明天白天才看,但我也要跟你们说一声晚安! 关于我为什么不回复评论了,是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假装没看见……对!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良心一点也不痛! 第25章 第三个亡灵 《开间面馆渡亡灵》 桔子粟/文 夜色已深,半夏没急着煮面,上楼梳洗完后在床边坐下,启动了手环的修炼模式后,她缓缓闭上眼。 一阵冥想调息过后,半夏逐渐进入状态,这次从混沌里窜出来的功德金光比上次要更浓更强,吸收进体内后,她能明显感受到通体舒畅,眼前的那片雾气似乎淡了些许,但依旧看不清楚,和上次一样,没多久她就退了出来。 不过不一样的是,上次吸收完功德后,半夏只感觉到精力充沛了许多,但这一次她觉得眼睛也有些变化。 半夏走到窗边,此时天已经慢慢亮了,市镇也逐渐苏醒过来,她打开窗,往外一看,很快就知道了变化的究竟。 她的目力增强了,她可以看见更远的地方,只要没有遮挡,千米之内的地方不成问题,而且视线清晰,半夏再一次感受到了功德的好处,她觉得这种感觉棒极了。 半夏撑在窗沿上,四处望了一圈,站在她这个位置,能看见双塔一中的学生在最后几秒钟踩点往校门内冲,能看见慢慢热闹起来的早餐店,甚至能看见远处的马路上,一辆黑色的车子穿过街巷往这边开过来…… 没记错的话,那辆车她在警局门口也见过,是徐文广的车。 没多久,楼下响起敲门声,断断续续的,似乎有些迟疑。 半夏关上窗,走下楼,打开门。 果不其然,徐文广站在门外,手里还大袋小袋提了一堆。 半夏开门时,他正在看门口的菜单架,听见响动,条件反射般抬起头,四目相对,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你这里的面还挺神奇的。” “还好。”半夏笑了笑,知道有了徐奶奶的事无论做什么他肯定都不会再怀疑自己了,“徐先生进来坐吧。” “谢谢。” 徐文广走进面馆,在桌子边坐下,说明来意,“我今天是想来感谢你,谢谢你圆了我们母子之间的遗憾。” 半夏给他倒了杯水:“不必谢我,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他顿了一下,接过水,笑了笑没再争辩这个事,转身把自己带来的东西都放在桌上,换了个说法:“我女儿很喜欢你,但她要回去上学了,知道今天我过来,让我一定要把这些礼物带来给你。” 半夏欣然接下:“谢谢。” “那个……”徐文广又回头望了眼菜单架的方向,“你这里那个什么鸡丝凉面,真的可以……” 他没太好意思说下去,摸了摸鼻子,“我女儿她每次都说肚子痛。” “可以的,上次也有个小姑娘,吃了就好了,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现在做一碗让你带回去,只不过耽搁久了可能味道会不太好。” 半夏说着预备站起身,徐文广连忙拦下她:“不着急,你先坐。” “怎么了吗?”半夏迟疑着坐下,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什么事就说吧。” 徐文广看了她一眼又飞快低下目光,双手手指互相捏搓着,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半晌,他终于开口:“你会看风水吗?” “风水?” 半夏没听过这个,“那是什么?我不会。” “不会啊……”徐文广有些失落,转而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忙补充,“也不一定要看风水,其实就是……” 他挠了挠后脑勺,“是这样,我有个朋友,他家里最近出了点情况,然后我打电话的时候跟他提到了你帮我母亲的事,他就想让你帮他也去看看,看看他那房子,有没有……” 他没说下去,半夏自己补上了后半句:“看看有没有鬼?” “对。”徐文广瞅了半夏一眼,“我也不是故意要给你添麻烦的,就顺口提了一嘴,没想到……你要是实在不想去,我就去回绝他,但他最近实在是太烦了,孩子也有些奇怪,而且他家条件比我更好,如果你能帮他解决问题,他的酬金肯定很高,当然我知道你肯定不是看重钱的人。” 徐文广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半夏的表情,他说这番话完全是以退为进,让他帮忙的根本不是什么朋友,而是自己的顶头大老板,部门总监刚刚被调走,这个位置肯定是落在他和另一个人之中,在这个时候要是自己能想办法解决这个麻烦,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半夏没注意他的小心思,倒是觉得有些惭愧:“不,我还是很看重钱财的。” 徐文广愣了愣,他说这番话就是个客套当然不是真心实意觉得她不差钱不然这面馆也不至于如此简陋,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这么坦坦荡荡,倒是令人佩服了,他还是给她打了个圆场:“这不怪你,是现在这世道,干什么不要钱,赚钱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你一个小姑娘也不容易。不过我那个老……咳,朋友,他真的出手很大方。” 半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们家什么问题?” 徐文广听她这么问,知道事情大概是八九不离十了,保留着尺度说:“就他家厕所那个人体感应灯,这段时间,总是夜里莫名其妙地亮起,一开始他也觉得可能是灯坏了,找人来看了没问题,又换了新的,但还是一样,更奇怪的是——” 半夏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倾听。 “他儿子最近总唱一首歌。”徐文广皱眉回忆了一下,“好像是什么——” “你不跟我玩,我自己玩,我去河里挖小孩。挖一个,玩拍手。挖两个,玩抬轿,还有三个和四个,夜里一起乐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可真早啊,你们一定以为我不会更了对不对,没想到吧感谢在2019-12-20 00:34:00~2019-12-21 09:0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探虚寻踪8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探虚寻踪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第四个亡灵 《开间面馆渡亡灵》 桔子粟/文 “去河里挖小孩……”半夏托着腮又重复了一遍这首歌谣,她抬起头,“那他有没有唱,是在哪条河里?” 徐文广回忆了一下,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朋友告诉我的只有这么多。” 这种事毕竟是家里私事,影响也不太好,老板不可能跟他透露太多。徐文广生怕半夏又反悔,连忙补充:“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的,就去帮他看看是不是房子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无论有没有他都会给你一笔丰厚的酬劳。” “行。”半夏喝了口水,“在哪里,什么时候过去?” 没鬼赚钱,有鬼赚钱还赚功德,怎么着都不亏,她当然要去。 “你这是——答应了?”徐文广见半夏点头,松了一大口气,强忍喜色,道,“那我这就回去跟他联系,说好之后我再通知你,到时候他们肯定会派人来接你,怎么样?” 半夏想了一下:“也可以。” 她还有一堆善后的事要处理,帮李小芳找丈夫,给于晓曼烧香,还有治江淮失眠的面也没做,面馆的桌子也没来得及更换。 徐文广目的达成,站起身:“那就说好了,我先回去告诉他,咱们再联系。” “好,你放心吧,我答应了的事就不会食言。” 绝不会像那个法医一样。 徐文广听她这么说,以为心思被看穿,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不是怀疑你的信用,只是确认一下,我知道你这么守信的人不可能食言的。” 这样的夸奖让半夏很是受用,她笑着又给徐文广做了遍保证,对方终于定了心,离开了面馆。 送走徐文广后,半夏靠在面馆的大门上站了一会儿,视线里,黑色私家车一路开出街道,往香烛店的方向去了。 “夭夭。”半夏拨弄着手腕上的灵石,这次手环已经升级成了一个银手镯,“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她早就感受到了夭夭的焦躁和迫不及待。 果然,这话一出,夭夭就开了口:“你为什么要答应?你弄清情况了吗?这种时候你多少也要跟凝烟汇报商量一下吧,怎么自己就擅作主张了?” 半夏没想到夭夭会这么激动:“怎么了?这肯定要去啊,稳赚不赔的生意。为什么要和凝烟汇报,上次去追那个女鬼的时候不是也没有?而且从来都是她来找我,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哪。” “那不一样!”夭夭,“上次是那个女鬼的气息到了店里,咱们有所了解,可这次你完全不知道,万一有危险怎么办?告诉凝烟至少她可以判断,而且提前通知了她就算出事她也能马上赶过来救你。” 半夏觉得莫名其妙:“这有什么不一样,而且相比起来明明是那个女鬼更危险一点,这次这个说不定也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才执着于人世没有离开,而要通过一个孩子来传达信息,肯定不是个厉害的鬼。”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到面馆来?” 半夏想了一下,说,“那万一人家是个路痴鬼呢?” 夭夭:“……” 半夏又补充:“而且我现在不是升了两级了嘛,你已经有防御功能了呀,就算实在打不过,我现在精力充沛脚下生风,跑也是不怕的。” 夭夭的情绪丝毫没有因为她这番调节的话缓和,反倒更加激愤:“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这样,永远不听劝告把自己置身于险境里!自以为是!从来都不长记性!” 她这番突如其来的指责成功挑动了半夏的怒火,尤其是“不长记性”几个字更是刺痛了她的神经,她甚至没有仔细去思考这番话背后更深层次的含义,强忍住发脾气的冲动:“既然你这么嫌弃我,我就不勉强你了。” 说着,半夏转身进了店里,从柜台后的抽屉里拿出物资手册,剪下刚刚更新的食材,迅速用手环一一扫描兑现以后,她取下手环,放进了抽屉里,啪地一声关上。 她不喜欢做强人所难的事,强魂也不行。 大家都不相信她,那她就偏要证明给他们看。 不论是夭夭还是那个法医。 她没有自以为是。 她也不是骗子。 半夏平复了一下情绪,看着桌上的一堆食材,她这次要做的是黄花菜山药龙骨汤面,食谱上说这个能安神治失眠。 做黄花菜山药龙骨汤面其实很简单,就是先炖一锅鲜汤,再下好面条放进去即可,半夏先把兑换的干黄花放在洗菜池里用温水泡着,然后给山药刮了皮,切成小段。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弄完山药后她的手就一直痒得不行,没多久就红了好几块。 半夏蹭了蹭手,将手伸到水龙头下,冷水打在手上又成股滑落,刺|激着痒痛发烫的皮肤,她盯着手上的那片红痕,神思有些恍惚,耳边好像隐约有男人的声音,温和低沉,带着点宠溺的责备—— “不是说了这种事我来就好,怎么又把自己的手弄成这幅样子。” 地板上突然哐当一声脆响,半夏吓了一跳,猛然抽回手,才发现是没放稳的菜刀掉了下来。 她缓了口气,撑在流理台边站了一会儿,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那个声音是谁呢? 刚刚心口处一闪而过的酸胀感又是因为什么? 她到底忘记了什么? 半夏用力揉了揉额头,深吸一口气。 会想起来的吧,努力升级就能找回记忆了。 她转身捡起菜刀在水下冲干净后放在一边的砧板里侧,龙骨是剁好的,洗一洗就能放进锅里伴着冷水煮了。 等龙骨的血沫都煮干净后,干黄花也泡得差不多了,半夏捞出骨头,连同事先切好的山药和姜片一起放进锅里,按了炖汤键。 一启动完炖锅,半夏马上又挠了挠双手,因为她用力过大,冷白细嫩的手臂上很快出现了几道红色的抓痕,她又随意地搓了搓,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之前煮面都没有这样的事。 半夏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陈屹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几声后自动挂断,没人接。 她有些奇怪,又打了一个过去,面不能久放,半夏想先从陈屹那问问情况,确定江淮跟他在一起之后,再把面送过去,让陈屹带给江淮。而且之前李小芳托她找前夫,也没有给个具体信息,她想找陈屹问问。 约摸六七次嘟声响过后,电话终于被接通,男人清冷的声音响起:“陈屹不在。” 半夏有一瞬间的失神,这个声音仿佛跟刚刚耳边的幻听重合了。 “不说话我挂了。” 男人冷淡的声音再次从电话那边传过来,半夏回过神,果然是她听错了,怎么可能是他的声音。 不过她有些奇怪:“江淮?陈队长的手机怎么在你这里?” 江淮停顿了几秒。 小丫头片子都开始直接对他连名带姓地称呼了,看来是真装不下去了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暴露真面目了。 “你有事?” “江科长应该知道先来后到的道理吧?”半夏很懂道理也很有原则,“既然是我先提问的,你就应该先回答我,而不是用问题来逃避。” “逃避?”江淮仿佛听见了什么很荒谬可笑的说法,“我有什么可逃避的?你可以提问,我也有权利选择答或不答,我一向不会浪费时间去回答一些没意义的人的提问。” “你——” 半夏深吸了一口气,手心手背依旧一阵一阵地发痒,她用力抓了几下,像在发泄胸口的憋闷。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他真的对她没意见吗?? 这样的人怎么也会有朋友?怎么会收获那么多人的尊敬和钦慕? 长得好看真的能为所欲为吗? 等了片刻后,那边江淮又说了话,却好像并不是对她:“有人找你。” 江淮说话的对象的确不是半夏,陈屹一边转动着酸痛的颈椎一边往科长办公室里走,突审嫌犯前他先来了趟技术科,就直接把手机搁在这充电了,现在结束了才想起这回事,看见江淮递过来的手机,他问了句:“谁找我?” “你那半仙朋友。” 江淮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把手机塞进陈屹怀里,转身回了办公桌后。 陈屹懵了一下。 半仙朋友?他什么时候有个半仙朋友了? 直到手机里传出女孩轻软的声音——“陈队长?”——陈屹才反应过来,原来说的是半夏,别说,这名字还挺像。而且江淮这好家伙,还把免提给打开了。 他看了一眼办公桌的方向,当事人背靠在椅子上,翻看着李华交上来的报告,头也没抬。 陈屹耸了耸肩,注意力重新落回手机上:“我在,怎么啦?” 他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 江淮抬起头来,古怪地盯了他一眼,对方投过来一个堪称不知羞耻的笑容,他嫌弃地收回目光,继续检查手里的报告,可这次却怎么也专注不了,眼睛接收到的字进不了大脑,耳朵里全是女生的声音,比如她现在又说到了—— “江科长会一直跟你在一起吧?我煮好面送过去,麻烦你帮我给他。” 面? 她要给自己煮面吗? 江淮抬起眼,陈屹恰巧也看了他这边一眼,两人目光隔空相撞,后者脸上难得流露出了一丝心虚,飞快别开眼,关了免提,拿着手机就转身出去了。 办公室的门在陈屹身后被带上,江淮屈着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桌面上,这两个人是不是在背着他商量什么诡计? 门很快又被打开,进来的却是李华,他一只脚刚刚抬起来,就感觉自家科长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他没再往前走,有些害怕:“科、科长,我的、我报告,您看、看完了吗?” 他其实没想到科长会让自己写李小芳的尸检报告,他知道这是科长给自己的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同时也是一个表现机会,他想抓住,但又很怕出错,实在是坐立难安,这才会想过来探探口风。 江淮像是想到了什么,招了招手:“过来。” 李华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 “我问你。”江淮完全屏蔽了他之前的话,问,“一个女孩子,亲自下厨给你煮面,是为什么?” “诶?”李华没想到科长会问这个,迟疑了一下,说,“这得分情况吧,要看和那个女孩子的关系。” “关系?”江淮想了想,“不太熟,勉强算打过几次交道吧。” “不太熟啊——”母胎单身的李华挠了挠脸,露出情场老手的高深莫测,“那就是喜欢呗,都亲自动手下厨了,肯定很喜欢。” “喜欢?”江淮一脸古怪,“可是每次见面并不愉快。” “科长,您不懂,这叫欲擒故纵。”李华走近了两步,运用起自己在网络上看过的那一堆恋爱知识,“那些讨人厌的方式,可能只是她为了引起你的注意的手段,欢喜冤家嘛。” 闻言,江淮沉默了片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谁跟你说是我了?这是我一个朋友之前问我的。” 没等李华多说,他把报告推了过去,“拿去按照我的标记重写一份。” 作者有话要说:奇幻下一本开《不还钱就见鬼》,戳作者专栏带走它吧! 感谢坑女老爹,许奈一成年就喜提巨额债务,为了赎回“卖身契”,她入职道观,上擦蜘蛛网下拖床底灰,手握砍菜刀脚踩缝纫机,打最全能的杂,拿最低的薪水。 而她的顶头上司,即小道观的唯一管事人——陆西洲简直就是恶毒老板的金牌代言人,冰块脸、狗脾气、守财奴…… 除了长得好看之外简直一无是处,被老板压榨得一个人掰成十个人打杂的许奈表示,长得好看就能为所欲为吗?不!可!能! 直到某天—— 凶恶的断头女鬼、迷途的无眼小妹、难缠的长发水鬼……排队自投罗网,言行如出一辙:道长,你这么帅,就收了我们吧,娇羞.jpg 许奈:??? 陆西洲:抱歉,长得好看是真的能为所欲为的。 - 眼看着赎身日遥遥无期,许奈估摸着自己要在这里当一辈子见鬼的打杂员工了 对此,老板本人颇为不赞同:你还有第二个选择,成为老板娘,债务一笔勾销,从此告别打杂走上人生巅峰。 许奈:呵,开玩笑,我是那种会为了这点好处就出卖节操的人吗? 陆西洲:除了我的人之外,我的钱也都归你。 许奈:成交! 第27章 第四个亡灵(二更合一) 陈屹接完电话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江淮坐在座椅上出神,手肘撑着桌沿,下巴搁在双手交叠而成的倒三角上,眉头微微拧着,神情格外复杂,也不知道想什么事想得那么认真,连他进来了都没察觉。 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退出去一步,指节在门上叩了两下后,重新走进来,边走还不忘标榜自己:“这次我可敲门了。” 江淮抬起头,正对上陈屹一脸求表扬的表情,他还没完全回过神,手握成空心的拳遮在唇边清咳了一声,掩饰掉不自在的神情,敷衍地打了声招呼:“你来了。” “嗯。”陈屹没留意到江淮的心思,他一边甩着夹在几根手指间的手机往办公桌边走,一边假装无意地帮半夏打探情况:“你等会儿,应该还不会走吧?” “嗯?”江淮停顿了一秒,突然想起了之前听见的电话内容,脑袋里还没想清楚,身体就先一步行动,点了点头,“你什么时候见我翘班了?” “也是。”陈屹笑着摸了摸鼻子,转过头去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那就好。” 江淮没听清他后面的话:“什么?” “噢、没什么,我是说……”陈屹想了想,灵机一动,说,“想跟你探讨一下手机店的案子。” “跟我讨论?”江淮,“这不应该你们刑警队开会讨论?” “我这不是,问问大佬的意见嘛。”陈屹抬了抬下巴,“你有什么看法?” 江淮抬起眼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已经审完了,犯人也招了,劫财不成冲动杀人。” “你跟我就别来那套了,你真信这是普通的抢劫杀人案?”陈屹往前凑了凑,“这个月才来一半,可这都第几起了?” “你想说什么?”江淮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幕后黑手操盘连续作案?那我问你,他的目的是什么?这几起案子的联系又在哪?死者之间有什么共同特征?是经历年龄性别相同?还是体貌特征相似?” 陈屹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挫败地靠回椅背里:“反正我不信事情就是表面上的那样,而且你不觉得,犯人的表现都太奇怪了?全都是轻轻松松就供认不讳……我总感觉,事情还没结束。” “板上钉钉的事有什么好狡辩?陈屹,我想这种事不需要我提醒你,你是一个刑警,做事要讲证据。”江淮看着他,“如果能凭感觉断案,你觉得,我外公的案子能现在还翻不了吗?” 陈屹一时语塞,望着江淮,对方眼里仿佛有一潭深不见底的墨池,他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半晌,才无力地说了一句:“也许你外公,真的只是普通的意外……”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不然估计两人马上就得翻脸,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后,江淮开了口:“有些事情,你可以试着换个角度去看,受害者这边走不通,那凶手呢?” 陈屹猛然抬起头,眼里一亮:“你的意思是,通过凶手的特征锁定那个幕后黑手的下一个目标?” 江淮略抬了下肩膀,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陈屹知道他这是默认了,一拍桌子:“我就知道找你没错。” 说完,他就起身冲了出去,跑到一半,想起什么似的,又退回来,嘱咐道:“你别提前下班啊,等我跟你一起,今天夜晚我妈叫你去我家吃饭,不准走啊!” 江淮还没来得及拒绝,陈屹就一溜烟没影了,他垂下伸在半空中的手,无奈地摇了摇头,神情却柔和了许多。 如果不是陈屹的母亲,他可能这辈子也没法再明白家是什么感觉。 江淮从钱夹的里层抽出一张照片,照片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岁了,而且貌似经常被拿出来,边角都有些磨痕,正中间的老人两鬓斑白,身姿却挺拔,搂着身边男孩的肩膀,一贯严肃的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制服上的警徽似乎还隐约泛着肃然的冷光。 这样正气凛然的外公,让他怎么相信,会是犯下那种罪过的人,他又怎么可能相信从来滴酒不沾的外公会醉驾,所谓的意外,不过是始作俑者的保护伞罢了。 没有人信他,那他就自己找出真相,还外公一个公道。 - 半夏给陈屹打完电话后,汤也炖好了,一打开锅,一股香味就飘了出来,看着色泽莹润的骨汤,饶是她这个不知道饿的人也有了食欲。 她加好调料后尝了一口,咸淡适中味道鲜美,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见那个法医吃完面后的反应了。 半夏满意地盛好汤,捞出旁边锅里煮得软硬适中的面,用凉白开冲了一遍,单独放在一个碗里打包好,她提上饭盒出了面馆,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抽屉,最终还是没有拿手环。 刑警大队离面馆很近,半夏脚程又快,没几分钟就到了,她给陈屹打了个电话,对方似乎很忙,最后是宋毓芳来接的她。 因为事先陈屹打了招呼,宋毓芳看见半夏也没有很惊讶,扫了一眼她手里的饭盒,别有深意地弯起嘴角:“小夏今天来给陈队送饭了呀?” 半夏诚实地摇头:“不是的,我来给江科长送面。”她想了一下,补充,“但是麻烦宋警官先替我保密。” 陈屹说过,以江淮的性格,要是知道这个面是用来给他治失眠的他肯定不会吃。但是她如果撒谎说是给陈屹送的等会儿又被看见江淮在吃,那宋毓芳肯定会觉得自己被欺骗了,那种感觉并不好。 但是半夏莫名觉得,她实话实说之后宋毓芳的脸色明显有点不好看,不过她很快又掩饰了过去,只是笑容有些僵:“你和江科长关系这么好呀,都来给他送饭了,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吗?” “不是。”半夏如实说,“是因为关系不好才不能让他知道是我送过来的,所以还请宋警官帮忙保密。” 宋毓芳愣了愣,着实对她这个说法有些惊讶,关系不好还送饭?是小姑娘想借此单方面拉近关系吗?她就说嘛,江淮怎么可能对哪个女生亲近,大家都是一样的。想到这里,宋毓芳的心情好了不少:“所以你是想让陈队帮忙转送嘛?他现在很忙哦,估计一时半会儿没空。” “这样啊。”半夏有点遗憾,毕竟陈屹之前在自己因为不想麻烦他所以谢绝了他上门来接的好意后,说过他随时等着只要她过来就可以了。 她倒没有怪他的意思,毕竟经历这几次事件后她知道警察真的很忙,而且人家也没有义务帮忙,只是她这碗面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宋毓芳一直观察着半夏的表情,并将这种变化定义为失落,她犹豫了一下后,试探性地问:“你下厨也不容易,要不我帮你送过去?” “可以吗?”半夏抬起头,见对方点头肯定后,笑起来,把饭盒地过去,“那麻烦宋警官了,这个我分了两层,面是加了盐煮好的,只要放进汤里就可以吃了。”她想了一下,叮嘱道,“麻烦宋警官先不要跟江科长说是我做的,我怕他不吃,但是一定要让他全部吃掉。” 宋毓芳有些奇怪,迟疑地问:“你这面......没下什么毒吧?” 半夏愣了一下,被她的猜测逗笑了:“没有,这个可以放心,我暂时还不会害他。” 宋毓芳敏锐地抓住了一个关键词:“暂时?”见女孩坦坦荡荡地点头后,她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难道半夏对江淮的心思不是她想的那样?还是说会因爱生恨?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允许江淮受伤,宋毓芳义正严辞地说:“半夏,虽然你是个很讨喜的小姑娘,但我还是不会允许你伤害江科长的。” 半夏被对方眼里的坚定惊讶到了,她秉承着一贯的有疑问就问的原则,很直接地问:“宋警官,你喜欢江科长吗?” 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维护? 对半夏而言,喜欢和讨厌都很简单。 就像凝烟虽然对她有所隐瞒和欺骗但还是救了她,又给了她这份好工作,所以她喜欢凝烟,也理所当然地不会希望她受伤; 像陈屹从认识第一天起就一直帮助她无条件信任她,所以她喜欢陈屹,自然也会维护他。 但她讨厌江淮,讨厌他的不可一世,讨厌他的不信任和鄙夷,所以她当然不能保证自己以后会不会害他,虽然现在还不至于,他的那些优点还足以平衡一下缺点,可谁知道以后呢? 不过后来半夏知道,这样的提问方式是错误的,因为此刻这话听在宋毓芳耳朵里完全是另一个意思,她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慌忙否认:“没有,怎么可能,我不喜欢他,我怎么能喜欢江科长呢。” 看着女孩真诚又茫然的目光,她扭捏了一下,又小声呢喃了一句,“不过江科长这么优秀,喜欢他也很正常吧。” “诶?” 半夏有些疑惑,不啊,江淮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讨厌他才正常吗? “好啦,我们别在这吧啦这些没用的了,再耽搁下去你这面非得糊了不可,到时候他不吃可不怪我,江科长吃东西讲究着呢。”宋毓芳扯开话题,“你先去我们休息室休息会儿,别急着走,陈队说他还有事找你。” 半夏想了下,可能是之前自己拜托给他的关于李小芳前夫的事,她点点头:“好的,麻烦宋警官了。”她又嘱咐了一遍,“在他吃完之前一定不要跟他说是我送来的哦。” “好啦我知道啦,你赶紧进去吧。” 宋毓芳把半夏送进休息室后就提着饭盒去了技术科,路过解剖室的时候她往里看了一眼,江淮并不在,她直接去了科长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关着,宋毓芳敲了敲门,进技术科科长办公室不敲门这种特权只有他们陈队才有,她可不敢。 敲了两下后,宋毓芳开了口:“江科长,是我。” 门内传来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你哪位?” 宋毓芳手一顿,有些尴尬,她摸了摸鼻子,继续说:“我是宋毓芳。” 办公室里,江淮早在敲门声第一下响起时就收起了照片,听见来人的自我介绍后,他短暂地回忆了片刻,宋毓芳是谁? 回忆结束后,他的脑海中并没有相应的答案,技术科里没有这号人物,不过听对方这口气,应该是局里的人,大概是陈屹那边的,但他还是没有轻易让人进来:“找我什么事?” 宋毓芳空出来的那只手已经握在了门把上,都打算开门进去了,没想到还有这个问题,她松开已经拧出去的门把手弧度:“我来给您送东西。” 她毫不犹豫地继续解释:“是一个叫半夏的小姑娘给您煮的面,本来想让陈队送来的,但陈队现在没空,我就过来打扰您了。” 说完,宋毓芳彻底松开门把,绷住呼吸在门口等了一小会儿,始终没听见里面的回应,她刚松了口气准备提着饭盒转身离开时,对方却突然开口了:“拿进来吧。” 她懵了懵,好半天没反应过来,那小姑娘不是说,如果被知道是她做的江淮就一定不会吃了吗?现在是怎么回事?所以他们其实是两情相悦却互相不知道吗? 大概是等了太久,里面的人又问了一句:“怎么不进来?” 宋毓芳回过神,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 办公室里的空调温度开得很低,男人穿着白大衣内搭一件黑色衬衫,坐在办公桌后,头也没抬,嗓音清冷:“放在那吧。” 宋毓芳提着饭盒的手紧了紧,她咬咬唇,还是走到了桌子跟前,把饭盒放下,没动。 察觉到桌子前有人,江淮从文件里抬起目光,看清来人的模样后,倒是有了印象:“是你啊。” 宋毓芳有点惊讶,他这个意思是,他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吗? 见对方一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江淮问:“还有事吗?” 宋毓芳回过神:“没、没有。”她攥紧有些出汗的手心,紧张之中找了个理由,“那个半夏她说一定要让我看着你把这碗面吃完才能离开。” 她极力扯出一个自然的笑:“她还说千万不能让你知道是她做的呢,不然怕你不吃,我就说怎么会嘛。” 说这话时,宋毓芳一直在偷偷观察江淮的反应,对方本来应该是在写东西,笔杆握在食指拇指之间,沿着修长手指扫过去,露在衣袖外的腕骨处有好看的鼻烟窝。 黑色笔身在指间一转,对方开口:“她让你别告诉我是她做的?” “对。” 宋毓芳盯着江淮,双手因为紧张捏得死紧。 江淮却完全没看她,目光落在饭盒上,为他下厨还偷偷摸摸的,难不成真像李华说的那样?可她要是不说,他又怎么知道这些事是她做的,有什么意义吗? 江淮觉得这些女生的心思真是太莫名其妙了,他放下笔:“你放这吧,我现在还有点事,等会儿自己会吃的。” “可是……”宋毓芳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回答,手一顿,还想挣扎一下,“我答应她了。如果江科长你现在实在没空吃或者不想吃,那我再拿回去告诉她。” 江淮抬眸,觉得她的话有些太多了:“你应该也答应她不告诉我这是她煮的面吧?” 宋毓芳一时语塞,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两侧脸颊腾地染上红色,支支吾吾半天没找出个合适的借口。 江淮看了她一眼,倒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所以,放在这就行了。” 宋毓芳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又飞快垂下目光,双手攥紧,最终又松开:“好。”她有些不甘心地又补了一句,“江科长你一定要记得吃。” 室内温度开得太低,宋毓芳感觉身上凉得发僵,她扯了扯衣袖,转身退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关上,江淮和饭盒相对无言了片刻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打了几个字—— 女生为你下厨却不让你知道是为什么? 江淮的手指在搜索图标上方停了片刻,最终删完了搜索框里的字,拎着手机扔到一边。 太奇怪了。 她想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 江淮将保温饭盒推到一边,重新拿起笔,目光转移到摊开的文件上。 没多久,他又抬起头,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宋毓芳拧开了一点,饭盒里总有似有若无的香味溢出来。 他盯着饭盒看了一会儿,站起身,提着饭盒放在了旁边的小茶几上才又回到座椅上。 约摸刚过了半分钟,江淮合上文件,重新站起身走到小茶几边,他弯腰拎起饭盒,环视了一圈办公室,最后走到了门口,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恰巧一个法医路过,看见他,打了声招呼:“江科长。” “嗯。”江淮微微颔首,突然之间灵光一现,问,“小周你吃午饭了吗?” 被问到的法医小周有些懵,如实摇摇头:“还没有,正准备去。” “别去了。”江淮像是突然抓到了一个机会,递过饭盒,“我这有碗面,你拿去吃吧,辛苦了。” 小周有些受宠若惊,江科长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他甚至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但是他最近好像也没做什么,江科长似乎有意栽培锻炼新来的那个助手李华,事情大都是他在处理。 他试探性地问:“科长那你呢?” “我吃过了。”江淮面不改色地胡说,“你拿去吃吧。” 小周犹豫了一下,接过饭盒:“那谢谢科长了。” “没事,去吧。” 小周朝江淮微低了下脑袋以示道别,然后捧着饭盒一路出了技术科,虽然有了天降午餐,他还是去了食堂,一是为了不污染办公室的环境,再就是担心这面不好吃或者吃不饱,他还能再吃点别的。 ...... 半夏在休息室里艰难地喝完一杯速溶咖啡后,宋毓芳回来了,她站起身迎接对方,顺便还在心里对吃东西的作用重新下了个定义,她之前一直以为吃只是人的一种享受娱乐活动,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用途,但现在看来她错了,至少喝咖啡肯定不是。 宋毓芳回来是为了完成陈屹交给她的第二个任务——带半夏一起去吃午饭,对于这个她倒没有什么意外的,陈屹一直都对人很体贴周到,在自己没时间吃饭的时候却还记挂着别人吃饭的事并不稀奇。 但她还是很在意江淮的区别对待:“面我送过去了,因为你说不能让江科长知道说你做的,所以我就跟他说是我做的,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谢谢宋警官了。”半夏摇摇头,微微笑着,发自内心地感慨:“宋警官和江科长关系很好呢。” 从这一点看来,她觉得,宋毓芳果然跟她看上去的那样,是个好脾气又大度的女人。 对方的目光澄澈,看上去坦荡又真诚,对于自己这番话好像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宋毓芳真有点看不懂半夏了,她心虚地别开眼:“江科长已经在吃面了,我们也去食堂吃饭吧。” 半夏犹豫了一下,食堂应该是专门吃东西的地方,她想去看看大家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做出吃这样的举动,于是点头答应。 食堂是专门的一栋两层小楼,建在办案大厅的后面,这个时候还不是正饭点,几个部门的人下班时间都不一致,所以食堂里人并不多,宋毓芳问明半夏没什么禁忌后给半夏和自己各点了一个套餐,两个人端上餐盘准备找个敞亮舒服点的位置坐下。 走了没多远,宋毓芳就看见了自己的高中学长——技术科的周法医,也是她在技术科唯一的眼线,见他一个人背对着这边坐,她领着半夏就往那边走,打算等下找机会让周法医观察一下江淮到底吃那碗面没有。 宋毓芳和半夏走到周法医身后,她轻巧地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凑过去亲昵地打了声招呼:“学长,一个人吃饭呢?” 周法医正沉浸在汤面的美味中,被她冷不丁这么一下刚嗦到嘴里的面条差点喷出去,好不容易咽下后,他蹭了蹭嘴巴,转过头:“你......” 他的话刚刚出了个音就淹没在嗓子里,他没想到宋毓芳还带了个这么好看的小姑娘一起,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漂亮是漂亮但显然还未成年,他身为编内人员不能知法犯法。思绪一定下来他就发现了问题,这两个人的表情怎么这么古怪,而且两道目光一致落下的方向,似乎都是他桌上的那碗面...... 周法医吞了吞口水:“怎、怎么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江淮: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吃她做的东西! …… 真香啊 老规矩哦,入v前三天有红包!晚上还会有一更,可以明天二十五号白天再看 南方娃娃没暖气没空调冬天码字真的手很冷呜,僵到不受控制,所以希望大家还是可以支持正版鸭,感谢! 其实我也很想要一碗安神治失眠的面…… 第28章 第四个亡灵(三更) 周越之被她们看得有些心慌,吞了吞口水,把饭盒往前推了推:“你们,要来点吗?” 宋毓芳悄悄扫了半夏一眼,对方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她一直觉得这个女孩子有点反应迟缓,可能这一时半会儿情绪还没酝酿上来。 但不管半夏是喜是怒,她反正是松了口气,却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假装确认了一遍:“学长你这面,是江科长给你的吗?” “对啊。”周越之嚼巴干净嘴里的面,“你怎么知道的?”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表情一变,“这不会......是你做的吧?我不知道啊,早知道是这样我真的打死也不会要的。” 宋毓芳拼命朝他使眼色,空出的那只手压在身前悄悄用力摆了摆。 周越之看见她否认的手势,当下放下心来,完全没理会她的眼色里更深层次的暗示,一身轻松地转过去继续呲溜面条:“不是你做的就好,不然我真是要罪过死了,不过这面味道是真不错,也不知道是谁做给江科长的,真是可惜了他没尝到。” “你怎么知道是别人给他做的?” “当然啦,江科长说为了犒劳我给我吃那是顾及我的面子我还能当真不成?我自己做了多少事跟江科长关系深浅我自己心里能没数吗?他今天能叫出我名字我都很惊讶了。” 周越之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说这话时宋毓芳脸上的古怪,继续叨叨,“他就是不知道给谁,刚好看我路过那里而已。这面估计又是哪个江科长的追求者做的吧。我出来时还听见李华说呢,有个女的要给江科长下厨,他还冒死进言说一定不能直接拒绝人家的东西,不然不礼貌不说要是碰上哪个心理脆弱点的指不定就跳楼去了。要我说啊,李华这就是夸大其词、恃宠而骄,江科长平常大概对他太好了他就这么瞎扯,女孩子哪有那么脆弱呀,你们说是......” 周越之说到兴起处,想找点认同感,一转头,就被身后两个女生的表情给吓到了,“我、我没说错吧?” 他看向一脸无语的宋毓芳,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赶紧解释,“我不是故意跟你隐瞒情况的啊,我这也是才知道,正打算吃完面就去跟你说呢,这不先碰上了?不过你真得留点心,江科长太受欢迎了,完全不是我这一双眼睛能盯得过来的。” 宋毓芳眼看着周越之这没眼力见的越说越离谱,再说下去非得把她的事都捅光不可,当下打断了他:“学长你慢慢吃,我们下次再聊,半夏我们换个地方,这里太晒了。” 说着,她也没管周越之的迷茫,拉着半夏就打算走,没想到对方却站定不动,而且这姑娘看着身板小得很,可她不走自己还真拉不动。 半夏听周越之说了这么多,脑袋里慢慢浮现出一个信息,她又确认了一遍:“这个面,是江科长怕伤了喜欢自己的人的心才接受的吗?” 周越之还没从自己的完美分析里抽离出来,卡顿了一下,才点头:“是吧,李华不是提意见来着吗,要是直接拒绝,对方可能会承受不了打击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江科长也是担心吧,要我说还是李华那小子,自己母胎单身还来给江科长这黄金单身汉出馊主意,你说他这不拒绝不是给人家希望,希望越多失望越大呀。” 半夏沉浸在自己的意外里,完全没听他后面的话了,那个法医还有这么善解人意的一面吗?还是说,他其实是个好人,只是跟自己不对付而已,但他明明说过对她没有偏见,难道是她的原因吗?不然为什么她接触过的人里似乎就只有她自己讨厌他而已。 太费脑子了。 男人的思想真是复杂。 对于喜欢自己的人也是,拐弯抹角的。 看不懂。 但半夏看明白了另一件事,她跟着宋毓芳来到另一张桌子边坐下后,才把自己刚刚理出来的信息问了出来:“宋警官,江科长不喜欢你吗?” 宋毓芳刚庆幸逃离了周越之那边的是非之地,安心地坐下准备好好吃饭了,夹着肉放筷子还没送到嘴边,听见她这一针见血的扎心结论,手一抖,肉就掉了下来,那是她碗里唯一一块大的纯瘦肉,而且煎烤润色都是恰到好处的那种。 她盯着瘫在桌上的那块肉,艰难开口:“怎么这么问?” 虽然这是事实,但这个小丫头是怎么这么轻易就看出来的,难道已经明显到这一步了吗? 半夏看出她对于那块肉的惋惜和不舍,留意到刚刚食堂阿姨给自己碗里夹了好几块大肉,于是非常大方地都夹给了宋毓芳,边夹边说:“那碗面不是以你的名义送的吗?你刚刚也是为了你学长的面子才没有说明吧?” 根据她之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情节推断,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肯定是个很伤心的事,半夏运用起自己在电视里学到的情节,宽慰道,“不过宋警官你也不用太难过,江科长既然会担心伤害你,那说明他还是很在意你的想法的,而且也许并不是你学长说的那样,说不定他只是不喜欢吃面又怕伤到你才自己悄悄把面送给别人吃的。” 宋毓芳本来想推让一下半夏送肉的好意,听见她这话,筷子一顿,她抬起眼,盯着半夏,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点破绽。 没有,一点都没有。 好像真的只是为了开解安慰她。 可她跟江淮说的煮面人是半夏啊。 宋毓芳抓着筷子,咬了咬唇:“真的吗?” “嗯?” 半夏抬起目光,想了一下,点点头,至少崔楠给她推荐的电视剧里就是这么演的。 宋毓芳没回应,咬了咬筷子,说:“吃饭吧。” 半夏看她脸色不太好,想来这种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看开的,得给她些时间,就没再说什么,安静地低头夹米饭吃。 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吃了一会儿,宋毓芳看半夏好像实在没什么胃口,一颗米一颗米地夹着吃,半天了那碗饭也没怎么动,她放下筷子:“你还想吃吗,不想吃我们走吧?” 半夏抬起头,看了眼宋毓芳的碗,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点点头,她本身就不需要吃饭,坐在这也只是陪宋毓芳而已。 她们刚走出食堂,半夏的手机就响了,是徐文广打来的电话:“小夏妹子,我已经跟我朋友说了,他想问你明天有没有空,他今天正好要去南阳一趟,估计要待上一晚,明天你要是有空他就刚好把你一起接到允州去。” 徐文广朋友的家就是在允州。 半夏想了下,她最不缺的就是空了。 “好,那我把你的联系方式告诉他,他会跟你联系的。”徐文广补充道,“我这朋友姓何,叫何永霖,比我大了一点,你叫他何叔叔就行了。” 半夏虽然不太喜欢这样攀亲戚套近乎的称呼方式,但也没说什么,因为她还没来得及说,迎面就碰上了陈屹。 陈屹刚查到了李小芳前夫的事,打半夏电话占线,只好自己抽了个空出来找,没想到在门口碰上了:“你在这呀,吃过饭了吗?” 半夏挂了电话:“嗯,宋警官带我去的。” “那就好。”陈屹看了眼宋毓芳,手叉在腰上,想了个借口,“我之前借了点资料一直没记得还,小宋你替我去一趟档案室,那些东西就在我桌上放着。” 宋毓芳来回看了他们俩一眼,最后视线又落回陈屹身上,目光里带了点意味深长,拖着调调回话:“行——那我帮你这个忙,陈队可要记得还人情。” 陈屹看出她的调侃,有些好笑,作势抬了抬手吓唬她:“赶紧给我过去,还学会跟队长讨价还价了?我平常对你太宽容了是不是?” 宋毓芳灵巧地躲开,跑出去还没忘回过头来做个鬼脸,完全不怕陈屹的威胁。 等宋毓芳走远后,陈屹把半夏拉到一边的阴凉处,神秘兮兮地问:“你那助眠面给江淮吃了没?” 半夏还以为他要跟自己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还特意支开宋毓芳,原来是这个事:“没有,他给另一个法医吃了。” “哈?”陈屹挠了挠颧骨位置的脸部皮肤,“你没照我教你的那么做?” “照了呀。”半夏如实说,“宋警官替我去的,她说是她送的,江科长还说会吃,没想到转头就给别人了。” “这样吗?”陈屹有些不太相信,“都怪我今天太忙了,还浪费了你一番功夫,下次,下次我一定自己来,真是可惜了,本以为他今晚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江科长他失眠很严重吗?” 其实半夏更好奇的是,失眠有这么严重吗?她觉得不睡觉还好一些,省下时间来做别的事情。 “是啊,自从我认识他起,感觉他就没睡好过。”陈屹叹了口气,“还是心病吧,也许哪天他看开他外公的事了,就好了。” “外公?” “嗯。”陈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又说多了,赶紧拉回话题,“算了,不说这个了,我找你有正事。你不是让我帮你查李小芳的前夫吗?” “对。”半夏,“你就查到了吗?” “当然了,你也不看我是谁。”陈屹挑了挑眉,“我把他的信息和联系方式发给你,不过我已经联系过他了,他今天会赶回南阳。” 口袋里的手机一震,陈屹已经将信息发过来了,半夏点开一看,不由得咦了一声。 陈屹觉得她的反应有点奇怪:“有什么问题吗?” 半夏抬起头,有些不确定:“李小芳前夫,也叫何永霖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23 00:00:00~2019-12-24 18:3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瑶非鱼、一个老和尚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第四个亡灵 房间里的灯没打开,进门处正对着的白色墙壁上挂了个时钟,秒针规律地走动着,声音回荡在静谧漆黑的房间里,滴答、滴答,带着空灵的回音。 一缕月光从两片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在地板上反射出惨白冷清的光晕,光晕一路蔓延,末端消失在墙边的全身镜下。 镜子里,一个男孩背窗而坐,窗口渗出的月光笼下,在地板上拉出斜长的影子。 墙上的分针划过一格,男孩骤然一弯嘴角,笑了,一双眼睛在夜里格外明亮。他抬起手,伸到半空的位置,双手掌心相对慢慢靠近,啪地一声合在一起,清脆的童声随之在房间里响起,一点点散开,最后充斥着每个角落。 四处都是男孩银铃般的歌声,回荡在夜里,格外清晰。 “你不跟我玩,我自己玩,我去河里挖小孩,挖一个,玩拍手。” 像是应和一般,男孩双手轻拍,又唱起下一句,“挖两个,玩抬轿,还有三个和四个,夜里一起笑呵呵……” 夏夜无风,窗帘却轻微地晃动着,连带着地上的人影也隐约有了重影,男孩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咯咯声从嗓子里溢出来,一重又一重,交叠在一起,一时让人分不清,笑着的是谁。 突然,笑声骤停,男孩转过头来,扬起的嘴角一点点垂下,眼睛一动不动地大撑着,目光凶恶,像是被惹怒了一般,他从地上爬起,一步步走过来…… 画面突然一黑,一阵刺耳杂音响过后,视频到此结束,何永霖收回摆在对面两人面前的手机,叹了口气:“就这么多了,后来第二天早上我就发现,那个监控被弄坏了,还好里面那张卡还在。” 半夏背向后靠进座椅里,抿着唇陷入思考。 她真的没想到,李小芳的前夫居然就是徐文广说的那个朋友,本来陈屹还说有可能只是同名同姓,结果何永霖来了警局后,他们对了一下信息又聊了几句,发现果真就是一个人,这个世界有时候还真是小得没道理。 不过视频里那个男孩看模样应该也有六七岁了,看来他在和李小芳分开没多久后就组建了一个新家庭,李小芳倒是一个人拉扯着儿子没改嫁,这世上破镜重圆的美好还是占少数,本不存在什么长情之人。 “你孩子这样的情况有多久了?” 因为何永霖与死者李小芳有关,陈屹索性就也跟着留了下来,视频的内容,就连他这个从小就沐浴在社会主义光芒下的警务人员,都觉得有点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如果不是这孩子在故意恶作剧那就真的是有点不可言说的超自然因素了,不过也还有另一种可能—— “你家孩子最近有没有受过什么大的刺|激?” “刺|激?”何永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混到今天这个地步也算是个人精了,一下子就听出了陈屹话里的隐含意思,“陈队长你是怀疑我孩子的精神有问题吗?我孩子之前一直很规矩很听话的,学习也好,各方面都很优秀,绝不会是个精神病。” “我不是……” 好吧,他就是那个意思。 陈屹也觉得自己有点唐突:“抱歉,只是一个猜测,毕竟这世上不太可能真的有鬼,咱们还是要相信科学。” “为什么不可能?陈队长,你还年轻,思想也被洗涤得透彻,但有些事还是心存敬畏的好。” 何永霖反问道,“而且就算我儿子这真的只是自己的问题,那我们家的人体感应灯又怎么解释?为什么无缘无故就亮?这总不能是我们都精神有问题自己臆想的吧。” 陈屹沉默着没接话,他怕自己开口会忍不住和何永霖吵起来,居然内涵他被洗脑?可惜对方并不是嫌犯,他暂时还不想破坏规定。 半夏感受到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从自己的沉思里抽离出来,插|入他们俩的谈话:“这是什么时候的视频?” 何永霖缓和了一下语气才开口:“就是前天夜晚,没到这一步,我也不会让徐文广来帮忙找到你。” 其实他看见半夏的那一刻是有点惊讶的,虽然徐文广早就跟他做过心里建设说对方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但他还是有点当他为了提前给自己打预防针而过度夸张,没想到徐文广还真是按事实说话,这姑娘看起来也太小了,跟个高中生差不多。 所以他一开始心里有点怀疑,这女孩子真的能行吗,毕竟感觉做这一行的都是些模样高深的中年男人,年纪越大资历越深自然能力也越强。可是刚刚看半夏在看视频时淡定沉稳八风不动的样子,他又有点相信她了,世界已经更新换代成了年轻人的世界,可能他们这一行也一样,而且徐文广也不至于敢骗他。 半夏并不知道他对自己的猜疑和态度转变,也不在乎,只关心正事:“那他现在在哪?” “在上学。”何永霖皱了皱眉,“说起来也奇怪,他就晚上这样,一到白天就很正常了没事人一样,但毕竟晚上没怎么睡,白天的精神肯定也不太好。” 半夏还没处理过这样的事,夭夭也因为上午的不愉快而放在面馆没带出来,她想了下,做决定:“明天你回允州我跟你一起,我需要去你家里看看。” 何永霖本来也就是这么想的,所以答应得很爽快:“好,那你把地址给我,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半夏顺手从旁边拿了纸笔,在上面刷刷写下面馆的地址,递了过去。 何永霖接过纸条的时候愣了愣,他的本意是让半夏发消息给他或者能在晚上回去后发定位更好,毕竟现在是电子的时代,没想到对方居然用纸质的。 但他并没表露出自己的情绪,接过来看了一下,这次饶是他这么一贯善于隐藏情绪的人也没忍住显现出惊讶了。 女孩的字写得很好看,但也很奇怪,因为她写出来的这些字,和他们平常使用的字体一点都不一样,甚至有点像古汉语…… 半夏留意到何永霖脸上的不对劲:“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事。” 何永霖摆摆手,还好他家里有长辈喜欢研究这些,他也跟着学过一段时间,能大致看得懂,不至于被嘲没文化。 但是看刚刚女孩写字时的样子,完全就是自然而然的行为,而不是为了故意卖弄。何永霖的祖上其实一直是做古董生意的,包括家里现在有些长辈还在开古董店,他长到现在自然也有接触过一点不寻常的事,所以孩子出这事时老婆还怪是他们家造的孽招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却害了孩子,他也因此才会找到半夏,虽然一开始觉得她太过年轻,但现在,他的确对这个女生又有了新的看法。 何永霖双手折叠好纸条,放进口袋里:“那就这样说好了,今天我先去看看李小芳的母亲和……”他顿了一下,有些不习惯,“我那个儿子。” 如果不是李小芳发生意外,如果不是昨天接到警察的电话,他估计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们还有个儿子,要是他早知道,当年就也不会离开了。 何永霖暗自叹了口气,他欠她们太多。 听见他会去看望李小芳的母亲和儿子,半夏松了口气,她转达李小芳的话:“李小芳在最后离开的时候,说希望你能担起父亲的责任。” 后半句是她自己的想法,“李小芳虽然活得很辛苦,但如果不是这次意外,她不会去打扰你,事到如今也是无奈,虽然你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但希望你还是可以好好对待你们的儿子。” 何永霖默然,半晌才道:“我会的。” 陈屹陪着半夏送何永霖到门口,看着车子离开后,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姿态慵懒,偏头看身边的女生:“今天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半夏想了一下,昨天因为修炼耽误了给于晓曼烧纸,今天晚上得补上,除此之外——“没有。” 有了何永霖的委托,她暂时也不需要自己出去找鬼了。 “那正好。”陈屹懒懒叉着手,背靠着大片阳光,笑容明亮,“晚上一起去我家吃饭吧,我跟我妈说过你的神奇事迹,她很想见见你呢。” 其实这都是他瞎编的,他只是觉得小姑娘老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怪惨的,都没点人气,但又感觉半夏不是那种需要同情的人。 “真的吗?”半夏对于陈屹对自己的认可度有点意外,但这种被信任被认可的感觉让她很开心,“好的呀。” 陈屹没想到半夏能答应得这么爽快,忐忑准备的那一大段冠冕堂皇的劝说理由都没用上,他就喜欢跟这种爽快的人打交道:“行,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了啊,你等我收拾收拾,一会儿我下班了就一起回去。” “好的。” 半夏跟着他回了办公室,说是收拾,其实也就是陈屹简单地把下班后的值班安排还有一些交接工作处理了一下,没半个小时就弄完了。 两个人出了刑事侦查科,走到一楼大厅,半夏一眼就看见了正中间那道身影,脚步不由得顿了顿。 陈屹察觉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回过头,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 半夏抿了抿唇,盯着应该是从技术科那个方向出来的男人,对方显然也看见了她,两道目光隔空相撞,她开了口,和自己的声音一起响起的,却还有一道冷淡的男声—— “她/他也一起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陈屹:没想到吧? 批量发红包评论里没有显示诶,但我这边提醒已经发了,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收到啊,我以后还是手动吧 第30章 第四个亡灵(捉虫) 陈屹站在两人中间的位置,来回看了他们一眼,觉得很惊奇:“可以啊你们俩,背着我已经到这么有默契的地步了吗?” 他话音刚落,突然就感觉到两道来自不同方向的目光齐齐射过来,凉飕飕的。 陈屹没趣地摸摸鼻子,轻咳了一声缓解尴尬,走到江淮身边,手一伸,似乎是想往对方肩膀上搭,没成想转头碰上了死亡凝视,他的手一绕,又非常自然地弯了回来搭在自己腰上,一看就是熟能生巧。 “那什么,我妈想喊你们俩去家里吃饭,我这不——赶巧了嘛,就一起去得了,也给我妈省点事。” “叫她?”江淮看着陈屹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你确定?” “?” 他这是什么意思? 半夏走过去,背脊挺直,望着江淮,毫不示弱地问:“为什么不能叫我去?” 江淮没看半夏,眼睛一直盯着陈屹,从对方的眼里得出答案后,他微点了下头:“好,那你们去吧,我今天加班。” “别啊,一起去啊,我妈今天特地做了你爱吃的菜。” 陈屹听他这么说,原本松松散散卡在腰间的手立马放了下来,想要伸手拦他。 不过他没来得及,因为一道娇小身影已经先一步窜了出去,直接拦住了江淮的去路,原本还站在他们面前的半夏,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另一边,速度快得令人咂舌。 半夏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什么奇怪的,她认真地仰起脸望着江淮,尽管身高差了一大截,目光却不卑不亢:“江科长,你如果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说,没必要这样。”她想了一下,又补充,“如果你是因为不想跟我一起才不去陈队长家地话,我可以不去。” 她习惯了一个人,本来也就是个外人,没必要因此让陈屹为难,破坏他们的关系。而且,陈屹的母亲肯定也是更想请江淮去家里吃饭的,不能让人家失望。 江淮此时才垂下目光来看半夏,小姑娘不过才到他锁骨的位置,跟他对视也需要维持着很辛苦的姿势,常听人说喜欢一个人不论怎么掩饰,眼神都是藏不住的,但是此刻,他除了发现她好像瞳孔本身就是浅蓝色而不是因为戴了美瞳之外,就只能从她眼里的倒影看见自己略有些动容的神情了。 越是平常的话语,听起来好像越委屈。 却又因为她的这份直白和坦荡,哪怕知道可能是装可怜、以退为进也没法发自内心地去讨厌。 他不能确定这个女生是不是真像李华分析的那样喜欢自己,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心里可能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讨厌和排斥这个女生,有时候似乎更像是一种自我保护。怕自己会真的动摇信念、不愿意打破树立了那么多年的认知,所以就干脆先选择讨厌,不去了解也就不用接受。 如果真的有鬼神,真的有所谓的通灵者,那为什么外公从不来找他,不来告诉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替外公沉冤? 江淮难得地没有反驳半夏,移开目光,转而对陈屹说:“我落了点东西在办公室里,你们先去热车吧,我等会儿就来。” 陈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飞快点头:“你去吧,我们在车上等你。” 等江淮走后,陈屹才走过去,拍了拍半夏的肩膀:“我们先去热车吧。”他边带着半夏往外走边问,“你刚刚是用了什么法术吗?” “法术?” 半夏觉得这个词似乎有点耳熟,但又想不起在哪听过。 “对啊。”陈屹看半夏一脸的茫然,摆着手势跟她解释,“就是电视里那种,看一眼就能控制人心神的功法。” 不得不说,他现在潜意识里已经对半夏没有怀疑了,好像无论她做出什么奇怪的事都是自然的。 半夏摇摇头,不懂他在说什么。 陈屹的手势在半空中僵了片刻,侧目看了半夏几次都没有得到配合后,悻悻收回手,摸了摸鼻子,他每次觉得尴尬都会这么做:“没有啊,那可能你们不是一个派别。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江淮这么配合,他还挺听你话的。” “听我的话?” 半夏伸出食指指着自己,因为过于惊讶,声音都拔高了些。 “嗯。”陈屹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按了下,车灯闪了闪,他走过去替半夏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你别把他想得太坏了,他就是看着高冷,也不太会处理自己的感情和人际关系,没什么恶意。” 听完他的话,半夏沉默了片刻,说:“我知道了,我会让他的。” 鬼鬼阿香整理陈屹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懵了下,笑起来:“行,对,你就把他当个孩子,让着他,别跟他一般见识就好了。上车吧。” 半夏没动,抬起头问他:“江科长不用坐副驾驶吗?你们要一起吧?我还是不跟他抢了。” “不用不用。”陈屹忍着笑,“这种事不用让,而且他喜欢一个人坐后面,方便他补觉。” 半夏有点怀疑:“在车里补觉吗?” “对啊。”陈屹,“做这一行本来就事多,尤其他又是技术科顶梁柱级别的人物,经常要去现场,就只有在车上闭目养神了,长期下来也习惯了。” “原来是这样啊。”半夏若有所思点点头,发自内心地感慨了一句,“陈队长你对江科长很了解呢。” “是吗?”陈屹有些意外,笑了下,“可能搭档的时间久了吧。” 半夏没接话,默然坐进了车里,其实她突然有些羡慕他们之间的友情。 有一个人,知道且珍视她的好,又能包容她的坏,长长久久地陪在她身边。 她是向往的。 没有人真的喜欢孤身一人,就算有,也不是她。 “陈队长,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半夏看着坐进驾驶座的陈屹,“你一开始就跟江科长关系这么好吗?” “我吗?你是觉得我太让着他了吧?”陈屹笑了下,语气轻松,“没那回事,我欠他一条命,心虚着呢。” “欠他命?” 半夏没忍住又重复了一遍,有些疑惑,试图理解这个说法,“是你害死过他吗?” “什么?”陈屹被她这个脑洞给逗乐了,“那他现在是什么?鬼魂吗?啊那我这江阎王的外号真是没给他起错。” “谁是江阎王?” 江淮的声音冷不丁在旁边响起,陈屹的魂都给吓掉一半,果然还是不能在背后议论人,他转向忘了关的车窗,打着哈哈:“哪有什么江阎王,你听错了!拿到东西了?” 他打开后座的门锁,“上车,回家。” 最后两个字像是一缕极细的春风,不经意间飘进耳朵里,流经血液,化作暖流,最终包裹住整颗心脏,江淮低眸,垂下的睫毛遮盖住眼底的情绪,他没说什么,转去了后座,上车,关门。 陈屹的父母家住在市中心,离警局有好几公里,恰巧他们又非常幸运地赶上了晚高峰,以至于到地方的时候天都黑了。 今晚的街上却没什么人,就连平常最活跃的广场舞团队也没有出来,四处冷冷清清的,空气里飘散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呛人烟油味,黏腻闷热。 “诶,今天什么日子?平常这边可热闹了。”陈屹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对着周围扫了一下,他已经有一阵子没回过父母家了,“我没走错地方啊。” 半夏抬起头,手机光扫过的地方,有一层朦胧灰雾随之浮动着,像是被光线冲散,变成不同形状的雾团,可是光一消失,就迅速凝聚在一起,一大片,潮湿,阴冷。 她眯了眯眼,更远的地方还有更深更浓的雾气,或者说,到处都被雾罩住了。 “陈队长,你家在这一栋吗?我们赶紧上去吧。” 陈屹收起手机,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这么急切,但是看她神情有点严肃,就没多在下面耽搁:“对,走吧。” 他拿出门卡打开下面的防盗门,几个人鱼贯而入,恰巧电梯停在一楼,陈屹率先进去,等到一直在外面按着按键的江淮也走进来后,他按了楼层,电梯门合上,陈屹问半夏:“怎么了,外面是有什么问题吗?” 半夏:“今天是七月半吧。” 夭夭几天前跟她提过这件事,但她忘了,果然有些不长记性。 “七月半——”陈屹打开手机,看了眼日历,噢了一声,“是诶,但七月半怎么了?” “七月半,鬼门开。”一直没说话的江淮突然接了一句,半夏和陈屹同时看向他,有点意外,以为他终于开始认可这些事了,没想到他很快又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句,“迷信的说法,早没人信了。” “……” 半夏吸取教训并且牢记答应过陈屹的要让着江淮,就忍住没跟他争辩,看向陈屹,“没什么问题,只不过这一天有很多鬼魂过鬼门回到阳间,看看亲人、接受一口供奉,这些鬼大都良善,不会刻意为祸。” “但百密终有一疏,冥府正经的鬼差少,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可能就会有恶鬼借机跑出来。其实就算不是恶鬼,阴阳有别,接触太多的鬼气对活人总是不利的,所以还是在家里待着好。” 刚刚她看见的那些灰雾,全都是鬼门要开的征兆,等阳气升至极点,盛极必衰,由阳转阴,鬼门便会彻底打开,那时候的雾气可能会浓郁到难以视物,只能看见大批的游魂飘荡。 但对于没有阴阳眼的普通人而言,并不存在这种麻烦,倒有点像是异能力的副作用。 红色的楼层显示跳过十四楼后,半夏继续说:“今天街上没人想必也是这个原因,大家还是有所忌讳的,而且虽然外面没看见有人烧纸点烛,但空气里有很浓的香烛烧纸的味道,应该都是在家里准备了火盆。” 她说这话时,余光留意到江淮看了自己一眼,似乎是听出了她这么说的意图,她这话本来就是说给他听的。 哪里没人信?明明大家都还是信的,只是他过于浅薄无知罢了。 陈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有些好奇:“你了解得这么清楚啊,是做你们这一行也要弄一些入职培训和考试吗?” “入职培训是什么?” 这显然又触及到半夏的知识盲区了。 “死记硬背行业规矩和渊源背景。” 江淮漠然地插了一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冷淡不屑。 “这样啊。”半夏似乎是习惯了他这幅样子,省去了那些情绪和废话,倒是更有助于她理解信息,“我没有,虽然有一本手册,但并没有强制性要背诵,我本来就知……” 半夏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她从来没有刻意去记忆过和冥府有关的事,这些东西好像一直存在于自己的灵魂深处,想说就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 她可能真的需要主动去找一趟凝烟了。 她到底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深夜的jj,真是卡得我没脾气了 第31章 第四个亡灵(一更) 陈屹父母的家在十七楼,他们到的时候大门已经打开了,门口的红色地垫上摆了几双拖鞋,两男一女,整齐地对外摆着,看起来像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 “妈,爸,我们回来了。” 陈屹一边对着屋里喊,一边招呼半夏他们换鞋进门,本以为以自家母亲大人对江淮的喜爱程度以及好客程度,会很快就出来迎接,没想到半天都没听见动静,他有些奇怪,又叫了一声,回应他的,却只有一片死寂。 江淮正弯下腰将自己的鞋往外面放,还没来得及摆放整齐就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手一顿,站直身体,和陈屹对视一眼,后者没顾上换鞋就直接冲了进去。 半夏也想跟着进去,却被江淮一把拉住,她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换鞋。”江淮瞥了一眼她的脚,“阿姨爱干净。” 扔下这句话,他就先一步穿着事先换好的拖鞋走了进去。 半夏盯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生气,却又挑不出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换了一半的鞋,吐了口气,侧脸鼓得圆圆的,活像一只河豚。 她就这么维持着河豚脸,老老实实换上另一只拖鞋,又把自己的鞋放好,才急匆匆跑进去。 陈屹在家里找了个遍,每个房间都看了一圈,却一无所获。 江淮站在客厅中央,四处打量了一遍,家里干干净净整洁如常,看起来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可是陈屹明明说过要回家,貌似快到家之前还发了个消息,陈父还有可能临时有事,但他母亲却绝不会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出去,而且—— 他看了眼冷清的厨房,当时陈屹放出来的语音里,明明听见阿姨说饭菜已经做好了,只等他们回来就能开饭了,现在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先别急,给阿姨打个电话试试。” 江淮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大安抚。 陈屹看起来稍稍平复了些,勉强扯出一抹笑,试图缓解气氛:“我都把这茬给忘了,说不定我妈说的家是新家那边,我打个电话问问。” 江淮知道他这么说只是为了宽慰他们,城南的那套房子是老两口买来给他做婚房的,只是他不想要,他们也怎么都不肯去住,就一直空着,那里连锅碗瓢盆都没有,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去那里吃饭。 陈屹皱着眉头吐槽了一句:“闯鬼了。” “怎么了?” 半夏本来在四处观察,她隐约觉得这里的氛围不太对,却突然听见鬼字,条件反射般地就转了过来。 陈屹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目光,脸上没了往日的笑容:“我手机居然没信号。” “怎么可能?” 江淮皱了皱眉,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有些难以置信,他的手机也一格信号都没有。 半夏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好吧,她没有什么特别的,一样没信号。 看来人的这种电子设备还是不太好使,没有冥府给的东西有保障,可惜她一时赌气没将夭夭带出来。 陈屹抬手揉了把头发,一手叉在腰上,对他们说:“抱歉你们今天可能得自己解决晚饭了,江淮你替我把半夏送回去吧,我去一趟新家。” 说完他就转身作势要往外面冲,江淮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我跟你一起。” 陈屹看了他一眼,又去看半夏:“也行,半夏,你也一起吧。” 半夏站在原地没动,盯着陈屹,眼神像是要洞察人心,对方僵持了没多久就移开目光:“我和江淮都要过去,你一个人留在这也不好,还是跟我们一起过去吧,我得赶紧去找我妈他们了。” 江淮的目光也转到了她身上,话却是说给陈屹听的:“她不愿意去的话,出了小区就能打车,去找阿姨要紧。” “不行!”陈屹立马否决,说完后就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过激了,避开江淮略带探究的目光,眼神闪烁了几下,缓和着语气解释道:“她一个小姑娘,晚上多不安全,还是跟我们一起的好。” “我去。” 江淮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半夏先行开口,走到陈屹面前,“我跟你们一起过去,我们走吧。” 陈屹脸上露出笑容:“行,我们走。”他和半夏并肩走了几步后,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走啊,江淮。” 江淮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却找不出原因,他不太想纠结于这种捕风捉影的事,跟了上去。 他们相继从家里走出来,电梯仍旧是刚好停在十七楼,一出门就能坐,陈屹站在外面按着按键,江淮先一步进去,半夏犹豫了一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也进了电梯。 陈屹走在最后,按了楼层和关门键,电梯运行几分钟后,安全抵达一楼,半夏松了口气,等江淮也出了电梯才跟上去。 江淮其实觉得有点奇怪,这小姑娘平常都跟他很不对付,今天从陈家出来后却莫名其妙地一直跟着他,就连现在要上车了,她都跟着选择了后座。但一想到李华说的那些话,他就什么也没表现出来,自然地坐进了车里。 半夏的确是故意跟着江淮的,出来时她特地留意了一下外面,灰雾比之前还要浓厚,而且她之前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到这小区就觉得怪怪的,现在反应过来了,这里太安静了,就算是为了规避中元节,每家每户都窝在家里,那也不该是这么死气沉沉的。 这里明明没有一丝生气,却干净得半点鬼影都没有。 什么也没有就是最大的有问题。 车子一路开出小区,路过保安亭时,半夏往里看了一眼,昏黄灯光亮着,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人执勤。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江淮,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问题,对方这次没有睡觉,垂眸看着手机,屏幕上反射出的冷冷光芒映在他脸上,照亮凌厉分明的侧脸轮廓。 他一抬眸,羽扇般的睫毛掀起,目光落向前座:“你手机现在有信号了吗?” 陈屹看了眼后视镜,语气听上去有些敷衍:“没有,估计这一片信号都被屏蔽了。” 江淮皱了皱眉:“什么活动要屏蔽这么远的信号?” 这已经开过两条街了,而且很奇怪,这两条街路上都没见着有人,即便是现在还有人迷信鬼门开的说法,往年中元节也没见着这样的情况。 陈屹没回话,沉默地开着车,车速却突然提了一半,再这么开下去必然得超速,江淮只当他是担心自己父母的安危而心急,本想劝劝他,手腕上却一凉,他低头看了一眼,一只细白的手抓在他手腕上。 江淮皱眉抬起头,对上女孩的目光,他愣了下,半夏无声又小心地朝他摇摇头,然后悄悄将自己的手机伸到他面前,屏幕停留在备忘录页面,几个黑体大字清晰醒目—— 【小心,“陈队长”有问题。】 江淮垂眸盯着屏幕上的几个字,其中陈队长三个字还被打上了双引号,他抬眸瞟了眼前座,驾驶座上的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后排的动静。 他点开自己手机的备忘录,修长瘦削的手指飞快在屏幕键盘上敲了几下,悄无声息地打出几个字。 【有什么问题?】 半夏对于他的配合有点意外,悄悄拿回手机,缓慢地在屏幕上手写打字,她学什么都很快,唯独打字这一项,什么九宫格二十六键,完全不明白。 江淮看着她一笔一画地在屏幕上写字,如果打字慢也有在吉尼斯世界纪录中立项的话,那这个宝座非她莫属。 虽然字写得慢,可她的表情却很认真,不慌不忙的,像是在用最一本正经的态度,做着最离谱的事情,无端就让人觉得有些反差萌,明明长了张这么年轻的脸,看起来应该是引领当代潮流的先锋年轻人,生活方式却这么古旧。 江淮担心自己会忍不住抢过她的手机替她打字,索性移开目光,他这个位置在驾驶座的正后方,后视镜的角度又被调过,他看不见前面陈屹的动作,但是窗外的景象还算清晰。 街边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影,树木和路灯相间而立,昏暗的灯光在柏油路面上拉出模糊重影,每隔一段路就有祭祀物品瘫放着,有些已经焚烧干净只剩下一堆黑灰,有些才烧了一半。 这些烧纸和香烛似乎都是按照特定的阵型在摆放,车子开过去,竟然隐约能看出一点点变动的痕迹。 江淮皱了皱眉,他们在往很偏僻的地方走,虽然他不知道陈屹新家的地址,但他知道那是陈屹父母特地买给他结婚用的,绝不会是在什么荒郊野外。 他转过头,小姑娘刚好也抬起目光,像是完成了一项很艰巨的任务,把手机递了过来。 【我不清楚,但他不对劲。我怀疑他根本不是陈屹。】 江淮已经没心思对她五分钟十九个字的杰作发表见解,他抬起眼看着半夏,对方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低下头,在屏幕上重新打字——不是陈屹,那他是谁? 打完后他又很快删掉,盯着屏幕沉思,这个“陈屹”确实是有些古怪,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长相、声音、语气都完全一样的两个人? 他重新打字—— 【别轻举妄动误伤了陈屹,先搞清楚情况,这条路不太对劲。】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打出那句质问,这个时候问是不是她在装神弄鬼他自己都觉得过火了。 半夏点点头,这就是她一直不行动的原因,她现在能力还不够,虽然能感觉到诡异,却弄不明白情况和解决办法,她不确定这个开车的人到底是别人假扮的还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控制了的陈屹,如果是后者,他们做出的一切行为都会直接施加在陈屹的身体上,即便到时候把那个东西赶出去了,陈屹也会受伤。 而且,她还不一定能弄得过这个不明来历的东西。 半夏看了一眼窗外,空气里弥漫着茫茫雾气,所有的景象都模糊不清了,只剩下因为纸堆燃烧而亮起的点点火光在夜色里飘动着,不约而同地向着一个方向,像是在指引着什么。 她被骗了,之前那个小区的灰雾根本就不是鬼门开的前兆,从头至尾这都是一个陷阱,从他们不知何时跳进来的那一刻起,他们所看见的,就全都是挖陷阱的人想要他们看见的了。 那这个陈屹呢? 他是实际存在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更,不知道还能不能有二更,有的话零点前会更出来,妄想三更我真的在做梦。为了赶高铁回家背着大包小包跟老师去爬山的我也真是太难了 半·老年人·夏和她的桔子·残废·粟老母亲 感谢在2019-12-26 00:01:25~2019-12-27 00:0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喜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喜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第四个亡灵(二更) 车后座上,半夏挺直背,往前靠近了些,警惕地盯着“陈屹”,问:“陈队长,你新家还有多远?” 后视镜里,“陈屹”的脸上面无表情:“就快了。” “好。”半夏沉默了一会儿,大脑飞速运转着,她朝前伸出手,“陈队长,你能停一下车吗?我的手镯不见了,我想回去看看是不是落在之前你那边家里了。” “陈屹”很随意地扫了一眼她的手,像是在敷衍,脚下的油门却一点都没松:“见到我爸妈再回去找吧,掉在那里也不会丢。” 半夏透过车前窗望了眼外面,天上已经找不见星星的踪影了,乌云将月亮遮得严严实实,透不出一丝光,前路全部被雾气罩住,什么也看不清。 本来因为觉着在房子里视线受阻气场也有受到干扰不好分辨,所以半夏打算先跟“陈屹”出来看看他到底想干嘛,然后将计就计,找机会从这迷障里出去。 现在看来她还是太高估自己的眼睛了,她只能看得远,却看不破。再这么下去不知道得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她还好说,孑然一人,和这个世界有联系的时间也不长,要是把江淮也赔进去了,她怕担不起这个罪责。 “你不是陈屹,你到底是谁?” 车速慢下来一点,“陈屹”身形一顿,不肯承认:“开什么玩笑呢,我当然是陈屹啊,我不是陈屹我是谁?” “陈屹只见过我戴红绳和手链,别人不一定,但以他的细心程度,一定会问手镯的事。” 她说这话时,江淮看了她一眼,又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她的手腕,有些意外,他们倒是彼此熟悉得很快。 “陈屹”似乎还想挣扎,干笑着解释:“我这不也没听清吗,以为你说的是手链,而且我现在着急呢,哪注意得到那么多。” 半夏本来也没指望他因此就心虚承认,她说这话只是想转移他的注意给自己争取点时间,趁着这个空挡,她已经翻到了前座,没给“陈屹”反应的时间,扑上去屈起手肘抵住他的咽喉,脚一弯别开他踩油门的腿压在一边。 他意外地踩到了刹车,车停了下来。 “陈屹”被半夏完全卡在座椅靠背上,用力挣扎了一下却完全起不来,看他的表情显然是没想到这小姑娘力气居然这么大。 半夏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如果你是陈队长,就不会这么完全没准备。”她的笑意一敛,“说!你到底是谁?陈队长呢?” 江淮今天傍晚见识过她行动的速度,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身手,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虽然半夏一直面带淡淡笑意,眼神却极其冰冷,周身散发出一种肃杀又霸道的气场,明明和她甜美乖巧的长相完全不搭边,却没有丝毫违和感。 就好像,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而他见过很多次。 他见过吗? 什么时候? 江淮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强行驱逐掉自己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开口对半夏说:“等等。” 半夏回头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图。 他反手撑在座椅边缘,迅速往前座移近了些,身体稍稍前倾,伸过手,扯开“陈屹”的衣领,大片小麦色的皮肤露了出来,锁骨的位置,一条疤痕清晰狰狞。 连疤都是一样的。 他就是陈屹没错。 可是…… 江淮眉头紧蹙,活人怎么会完全没有体温和脉搏? 就在他愣神的间隙,“陈屹”的脸慢慢熔化、扭曲,原本英俊的面孔逐渐转变成皮肉腐烂的样子,恶心又渗人。 半夏在江淮扯“陈屹”衣服的时候下意识别开了视线,等她片刻后再转回来时,只看见一张变形的肉脸,一双混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人看,视线相对时,那两瓣不完整的嘴唇忽尔弯起诡异的弧度。 那种感觉说不上来,明明应该是奸计得逞后,对上当者的嘲讽鄙夷,可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壮烈,像是为成大业从容赴死,不知道怎么的,半夏居然还从那两只混浊到已经算不上眼睛的圆球里看出了一丝丝欣慰。 她心里无端升起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脑袋里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向后扑了过去,同时惊喊了一声:“趴下!” 一种完全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人脸质变突然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江淮一时有些难以置信,比起畏惧与厌恶,他倒更多地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因此在听见紧张的女声响起时,也只是迷茫地抬起目光,没想到女孩忽然就迎面扑到了自己身上,他尚且没反应过来,只是凭着下意识的反应伸手接了个满怀。 因为还是盛夏,两个人穿得都不多,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能感觉到怀里那点柔软,却冷冰冰的,和他接触过的那些尸体差不多温度,所以他竟然完全没有嫌恶排斥的感觉,鼻间隐约能闻到淡淡花香,缥缈,朦胧。 如果此刻戴了心跳测试仪,那他的心跳大概得突破前半生的峰值,江淮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如果他低头看一眼手表,就会知道这一系列突发变化其实只有几秒,他却像是走过几个世纪,有乐,有悲,有痛,有喜。 几种感觉在心头交替流转过,最后却什么也没留下,他什么也没抓住。 从来都抓不住。 伴随着前座一声闷响,车身剧烈一震,怀里的女孩闷哼了一声,江淮下意识地缩紧了手臂,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人面对突发|情况时的本能反应吧,他这么想。 一阵血腥味在车里弥漫开来,江淮皱了皱眉,这股味道越来越浓,他立刻想到前座的“人”,抬头想去看,眼睛却突然被一抹冰凉遮住,女孩的声音有些轻:“别看。” 血味这样浓,大概是有什么很血腥的场面,但他却莫名觉得女孩的举动有些好笑,他可是一名法医啊,有什么没见过,即便是巨人观,他也可以面不红心不跳的,还有什么受不了的? 但江淮这次没有反抗,他对这些东西又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嗜好,平常要看的可多了,这次也没什么好看的。 片刻后,大概是确认他不会看了,眼睛上那抹冰凉慢慢消失,他习惯性地睁开眼,没想到女孩也在看着他,视线撞上,他和浅蓝色瞳孔里的自己无声地对视了几秒,难得地先移开了眼。 半夏因为怕他等下趁自己不留神眼睛就乱瞟,所以一放开手就一直盯着他,没想到对方却别开眼了,不过他似乎没有要去探究前座的意思,半夏松了口气,也收回目光,视线却无意中扫到了对方的耳朵。 车内冷色调的灯光下,江淮的耳朵尖那点红色格外清晰。 半夏略微皱了皱眉:“江科长,你不舒服吗?” “嗯?” 江淮本来还在调整自己的状态,突然听她这么问,短暂地反应了一下,说,“没有。” “那你怎么——”半夏歪了歪脑袋,疑惑地指着他的耳朵,“耳朵这么红?” 难道是被刚刚那个怪东西爆炸释放出来的污浊血气给伤到了? 不该吧,她刚刚一反应过来就把他护得严严实实了啊,而且这东西也不太厉害,他怎么还会受伤呢? 江淮神色一僵,下意识就想摸自己的耳朵,手伸到一半,又垂了下来,语气生硬:“没有,你看错了。” “有啊,我没看错。”半夏以为他真的不信,执着地辩解,“不信你自己拿手机照着看看?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可以说出来,我知道你可能不信我,但我真的有可能帮你治好,你这样硬扛着,受苦的只有自己,这些东西我虽然暂时不知道是什么,但被他们伤到,对普通人而言肯定是……” “我说你——”江淮此刻竟然有些庆幸自己天生表情系统发育不全,就算再多的情绪堆积在脸上,看起来也是冷淡的,他面无表情地打断半夏的长篇大论小道理,“还想在我身上待多久?” “啊?”半夏懵了一下,猛然反应过来,从他身上弹起,头却不小心撞到了车顶,她吃痛轻呼了一声,捂着后脑辩解,言谈间完全不复平常的淡定:“我不是……我刚刚是为了保护你,你别误会,我没有想占你便宜的意思,我……”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这句话插得没头没尾,半夏愣了一下,茫然地盯着他,一时半会儿没理解。 “脸这么红。”江淮好整以暇地凝视着她,面不改色地以牙还牙,“不舒服就说出来,我虽然是法医,但也去过临床。” “……” 半夏虽然不明白临床是个什么地方,但光听他这话再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整她了,明明刚刚她才舍身救了他,哪有这么以德报怨的。 要不是看他是被自己牵连才遭遇这种事,她真的、绝对、一定不会救他!费力不讨好。 “车里不干净,下去吧。” 半夏撇了撇嘴,打开车门,灵活地跳下车。 她今天穿的依旧是宽松T恤,衣服旁边还有两个大口袋,半夏双手撑在口袋里,打量着这条马路,江淮从车里下来,走到她身边,沉默了片刻后,还是问了出来:“刚刚那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啊。”半夏耸了耸肩膀,语气轻松,“反正不是人。” 她想了下,又补充:“不过江科长你肯定不会信的,你就当它是个诈尸了的腐尸吧。” 江淮盯着她,女孩说这话时显然很敷衍,她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这条马路上,伸腰探头地四处张望,神情疑惑。 他问:“你在找什么?” “找能带我们出去的鬼啊。”半夏随口回答了一句,她考虑了一下,转身,面向江淮,认真地说,“呐,江科长,虽然你一直不相信我,但刚刚的情景你也看到了,这个地方你也是真实地待在这里,你这么聪明,应该能看出咱们的生死现在是捆绑在一起的,所以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相信我。” 她没给他回话的机会,本来就也不是征求他的意见,“我没猜错的话,我们现在应该被带进了一个迷障里,我们出不去感受不到外面,外面的人也找不到我们,要出去只能靠自己。” 见江淮没说什么,似乎是在认真听,半夏继续说,“而我们之所以会被引到这里还暂时没被谋财害命,肯定是有谁有事情拜托我们解决,但又无法正常出现,所以只能这么弯弯绕绕的。而我,现在就是在找那个委托者,帮他解决了问题,我们应该就能出去了。” 她说完后,一直仔细观察着江淮的反应,想看看他这么执拗于科学理念和唯物主义的人到底会怎么面对现在的情况。 但对方只是沉默,像是在思考又像是根本没听她的,半夏等得有些无聊,正打算转回去继续找鬼,对方突然抬起目光,看着她的眼睛,淡淡道:“所以,我其实是被你拖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我来啦,我说话算话,二更来啦!感谢在2019-12-27 00:06:06~2019-12-27 23:0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生2瓶;如果可以那真好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第四个亡灵 “呃。”半夏屈起食指蹭了蹭眉尾,尴尬地和江淮对视片刻后,慢慢移开视线,一点点转过身,走远,边走边说,“鬼呢……在哪里呢……” 江淮看着她强做淡定的背影越来越远,微勾了下唇角,弧度极淡,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突然,他的视线一定,神色严肃起来,疾步走到半夏身边,抓起她的手臂:“你手怎么了?” 半夏本来有些心虚,转转悠悠地在想办法引开这个话题,手臂上毫无预兆一紧,她被吓得心脏一跳,茫然回头:“我手,怎么了?” 她顺着江淮的视线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臂上有一条暗红色的血迹,看起来还是新鲜的,顺着手臂一直流到了手背。 什么时候流出来的?她竟然完全没有感觉。 江淮抓着她的手来回看了几遍,动作与他平常做尸检没有什么区别,仔仔细细检查后,他的眉尖渐渐拧起,他抬起目光,盯着半夏:“你的伤口呢?” 出了血这么多血,一定是受了伤。 当时他听见她一声闷哼,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血都还是流动的,没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自愈。 可伤口呢? “伤口……”半夏伸出另一只手从手臂上蹭下来些血,凑到鼻尖闻了闻,没有什么怪味道,应该是她的血没错。 她隐约记得在那个东西自爆时,自己像被什么撞了一下,但并没有痛感。她想起于晓曼当时被人捅了那么多刀也没有感觉,大概受伤都是这样的。 至于伤口…… “我没受伤。”半夏飞快抽回手,“这是刚刚那个东西溅在我身上的血。” 这个事她目前也不清楚,没办法给江淮一个合理解释,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猜来猜去,赶紧想办法出去才是正道。她倒也不是觉得害怕,只是答应了何永霖去允州,不能失信于人。 手里落了空,江淮抬起目光,刚开了口,还没来得及细问,半夏突然抬手制止道:“别出声,你听——” 他收了声,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一副倒要看看她又想玩什么花招的模样。 可刚刚静下来,他就真的听见了动静。 迷雾里隐约传出一声声银铃撞击的清响,忽远忽近,像是姑娘的脚链伴随着袅娜步伐一摇一晃,郊野寂静又空旷,铃铛声像从四面八方传过来,一阵一阵的,还带着回音。 江淮皱了皱眉,目光一动,突然看见迷雾深处,似乎有石质拱门的轮廓,他看向半夏,对方似乎也发现了,两人对视一眼,半夏说:“这样吧,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没事的话就过来找你。” 江淮瞅着她,声音没有一丝起伏:“那要是有事呢?” “……” 这个她还真没想过。 江淮:“走吧,一起过去。”他特地补充了一句,“别误会,这里能见度太低,分开了到时候找不到又是个麻烦事,我不喜欢麻烦。” “没事的。”半夏从口袋里掏了掏,变宝似的扯出一根细红绳,她低下头认真地拆解红绳,边拆边说,“这个我拆一拆应该能有挺长,你要是怕找不到,我们就一人牵着一端,有事也好拉绳子打招呼……好啦。” 她将一堆细线捧到江淮面前,“这个线虽然看着细,但是只要别太用力扯,还是不会断的。” “是吗?” 江淮淡淡瞥了一眼她手里的线,自然地拿了过来,将线拉开,两端绕在双手的四指上,然后迎着女孩亮闪闪的目光,双手看似随意地一拉…… 他看着在自己手里从中间断成两截的线,面无表情地耸了下肩,“啧,怎么这就断了。” 毫无始作俑者的自觉。 “……” 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半夏深吸了一口气,扯起嘴角:“那就只能,麻烦江科长屈尊,跟我一起走一趟了。” 江淮垂眸扫了她一眼,下巴微扬,高冷又傲慢地吐出几个字:“不麻烦。”然后就负着手先一步绕过半夏往前走了。 半夏站在原地,脑袋里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冒出“幼稚”两个字,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拱门看着近,实则很远,他们像是把这条马路走到了头,才终于来到了拱门下,铃声也戛然而止,面前出现了一道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小路两边是青瓦砖房,颇有些水乡旧城的味道。 半夏没有犹豫,过了拱门,走上小路,她用余光瞟了眼一言不发的江淮,不知道他现在心里作何感想。 迎面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几个小孩子,乐乐呵呵的,拍着手一唱一跳,童声清脆响亮—— 阿妈阿妈找苹果,阿爹阿爹吃苹果,阿妈阿妈没苹果,阿姊阿姊捡果核,埋在大大槐树下。 我的阿妈呀,别去找苹果,你看槐树下,有红红红红的我。 “他们在唱什么?” 半夏摇了摇头:“找苹果?” 说完她自己也不太相信。 江淮停下脚步,微微俯身,想拦下落在最后面的那个孩子问问情况,他的手刚伸过去,还没来得及酝酿好语气开口,那个孩子居然就直接穿过了他的手,又或者,是他的手穿过了这个孩子的身体。 对方像是根本看不见他一样,没有丝毫停留,很快又磕磕绊绊追上了自己的小伙伴们。 他看了看自己僵在空气里的手,有些难以置信,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半夏虽然没想到会这样,但也没太意外,走过去想拍拍江淮的肩膀,手伸到一半又停下,她还记得上次她不明情况意外抓了他的手时的后果。 “这可能,只是别人造的幻境,也许是想引我们来看一个故事。”她试着用不那么难接受的话跟他解释,“这里的一切可能都是假的,又或者,他们在自己的世界里是真的,而我们是假的。” 江淮缓慢地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很想再维持一下自己的立场,却什么也说不出,半晌,他才勉强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继续走吧。” 可能只是做了场梦吧。 半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抿了抿唇,突然觉得把他牵连进来未尝不是件好事,让他开开眼界就不至于那么针对自己了,只不过她要对他的安危负责罢了。 她会保护好他的! “这也有可能是某个亡魂的执念,因为太深,所以在这里形成了迷障,误闯进来的人都会被困在里面,但只要找到这个执念的源头即可。”半夏跟上江淮,“别担心,我会带你出去的。” 江淮侧目扫了她一眼,完全没有回话的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半夏:我会保护你的! 江淮:……你看我想理你吗? 抱歉,ju今天真的头太痛了,炸裂……原谅ju的短小,明天要是好一点尽量把今天欠的一千字补回来,不管你们担不担待,我先把谢谢放这了! 感谢在2019-12-27 23:08:43~2019-12-28 22:4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想冬眠、三言两语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冬眠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第四个亡灵(补更) 半夏知道世界观崩塌一时是很难接受的,也能理解他,所以没有计较他的冷漠,继续往前走。 刚刚的几个小孩子似乎只是开场铺垫,路上的人渐渐变多,走街串巷的小贩、朝气蓬勃的学生、匆匆忙忙的上班族……行人你来我往,碰面了还会互相打招呼问候,沿街的商铺饭馆也都开始营业,整个镇子仿佛是从沉寂中慢慢苏醒,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这里看起来只是一个最平常不过的小镇,充满生活气息,热闹,淳朴,主要是干净。 太干净了,就算是最角落的空气里,都没有一丝污浊之气,像一个完美的梦境。 半夏和江淮避让到墙边,虽然大家看不见他们,但是这些人都太真实太有生气了,接连不断地从他们体内穿过还是感觉很奇怪。 “你知道这是哪吗?” 走了一半后,江淮突然开口,半夏想了一下,摇摇头:“不清楚,再走走看吧。” “这是改造以前的双塔旧镇。” 原来是在故意考她吗?半夏四处看了看,自言自语了一句:“难怪觉得有些熟悉。” 虽然现在的双塔镇经历了各种拆迁重建后,已经努力往繁荣新城的方向发展了,但有些老宅子还是固守原来的风格,所以她刚刚一看见这里的建筑结构就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还以为会和找回自己的过去有关,现在看来是想多了。 江淮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扔下几个字就走了。 “马后炮。” “你——” 半夏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他身边的每个人为什么都那么大度了,大概是被磨炼出来了,改变不了他就只能改变自己,不跟他一般见识。 她看见江淮突然在不远处停下,那里似乎是一个岔路口,她怕他不顾大局赌气乱走,等会儿找不到就麻烦了,于是连忙追上去,“你站在这干什么?” 江淮没有回答,只站了几秒左右,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立刻转身又顺着原路疾步往前走,走了没多远,又在另一个岔路口停下。 半夏虽然腿没那么长,好在速度快体力好,很快就跟上了江淮,这一次,她好像知道他在干嘛了。 在第一个岔路口的时候,她余光里好像瞥到了一个身影,当时没来得及看清,这次因为来得快,将将好碰上他出现,因此半夏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个穿着深蓝色夹克衫的男人,看起来六十来岁,精神头很足,姿态和步履似乎都保持着长年训练遗留下来的习惯。 他走的应该是一条和他们相对平行的路,两条路被许多排列整齐的住房隔开,每两座房屋之间都有一段这样的空地,没猜错的话,江淮就是通过这样的间隔在观察那个男人。 半夏看他神情不太对,想问问他这个人是谁,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又走了,大概是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和路线,他这次不再是快走,直接小跑了起来,眼看着就要拐进另一个岔路口,半夏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你要去哪?” “放手。” 又是一样的眼神,和在于晓曼的美容店里那次一样,半夏忍了忍,手抓得更紧,迎着他冷冰冰的眸子,不屈不挠。 以前江淮只要这么一看,无论是谁,都不会再纠缠下去,没想到对半夏居然没用,他看了一眼对面,男人的身形已经出现在了路口,他心里一急,想甩手就走,然而他没想到,在他心里一贯虚弱的花架子,这次力气出奇地大,他根本没甩开,明明上次只要轻轻一抽手就能摆脱的。 眼看着那边男人已经走了一半,他无可奈何,转身看着半夏:“那是我外公,我找了他很多年,我要看看他到底要去做什么。” “外公……” 半夏一愣,想起之前陈屹随口提及的事,江淮的心病…… “你别急。”半夏抓着江淮的手腕没放,“你看我们这一路其实就在重复你外公的路线,说不定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能看见你外公此行的目的地。” 江淮垂眸看着她:“如果不是呢?如果他又消失了呢?” “不会的!”半夏没由来的很有信心,“你也说了,这就是过去的双塔镇,你又突然看见了你外公,而且我们一直在沿着和他一样的路线走,你难道还没看出问题来吗?” 江淮沉默了片刻后,说:“你想说,那个人引我们来的目的,就是调查我外公当年的事?” 半夏点了点头:“即便不是,也与你外公有关。所以——”她突然想到一件很要紧的事,“我是被你拖累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到底是谁拖累了谁的故事 补齐昨天的,谢谢各位宝儿们的关心与包容,爱泥萌! 这只是补更,不影响今天的更新,今天还是会在零点前更的~ 第35章 第四个亡灵(捉虫) 江淮垂眸俯视着半夏,默然无言,似乎是在酝酿语言,刚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侧半身突然被从后往前撞了一下。 他下意识回头,撞他的人是个学生,从后面跑下来,应该是赶着要去上课,说了声对不起就匆匆离开了,离开时,还特意避开了半夏站的地方。 半夏和江淮对视了一眼,刚刚他们因为不想一直从各种人的身体里穿来穿去,特地贴着墙角在走,也因此没有感觉,但现在站到了路中间,事情就很明显了,大家都会刻意避开他们俩,像避让路上来往的彼此一样。 他们和这些镇民一样,都是实体存在的了,所有人都能看见并且感觉到他们。 但也有可能,一开始他们就是实体存在于这个地方的,虚幻的只是那几个唱歌的小孩子们。 江淮习惯性地拍了拍被撞到的地方,微皱着眉,他自然不会忘记刚刚小孩子直接从他身体穿过的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半夏看着来来往往的双塔镇人,她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既然我们现在是实体存在的,那就更要小心了,这里的情景也许是假,但对我们造成的伤害都会是实质性的,万一我们不留心死在了这里,也就别想出去了。” 因为提到了伤字,半夏怕他又开始纠结自己受伤却没有伤口的事,连忙岔开话题:“江科长你不是要调查你外公的事吗,我们快点跟上吧,跟丢了会很麻烦的,你不是最不喜欢麻烦?” 她的话题引开得很成功,江淮点了点头,没有疑心,在原地站了片刻后,又继续沿着原路的方向走。 半夏跟在他身边,想问问他关于他外公的事,又觉得不太合适,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两个人无声地并行在小路上,这条路越往里走越冷清,到最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路也到头了。 平行路上的江淮外公也是一样,停在了小路尽头。 路的尽头是一户人家的住宅,白色高墙平地起,圈占了一大片地皮,朱红色大门的正上方挂了块牌匾,匾上雕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钱府,阔气又俗气。 江淮的外公此刻站在大门外,看来钱府就是他必行的目的地了,他敲了敲门,没多久,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个女人,穿黑色的连衣裙,酒红色的头发烫成大|波浪,应该是没怎么打理的缘故,蔫哒哒地垂在肩膀上,精致的妆容勾勒出漂亮的五官却遮盖不了脸上的憔悴,看见来人时,女人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把人迎了进去。 大门很快又关上,半夏和江淮从墙后走出来:“你认识那个女人吗?” “不认识。” 江淮走过去,伸出手试探性地碰了碰墙,果然是实打实的真墙,哪怕是崂山道士来了也穿不过。 半夏走到他身边,显然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两个人在外面站了片刻后,她问:“你很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吗?” 江淮没说话,但看起来是默认了。 半夏抿抿唇,观察了一下周围,心里已经有了办法:“你跟我过来。” 她走到侧面的高墙边,一边估摸着墙的大体高度,一边对身边的江淮说,“我们就从这里上去,等下面没什么人的时候,就进去,然后找机会去找到你外公。” “你是说——”江淮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眼半夏,目光最终落在白墙上,“我们爬墙?” 见对方点点头,而且毫不在意的样子,他迅速否决了她的提议,“我不会爬墙的。” “为什么?” 半夏不解,这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了。 江淮:“这不得体。” “……不得体?”半夏有点怀疑自己听力,“从正门进倒是得体可你能走正门吗?你要找你外公还是要面子?” 江淮反驳道:“我不是要面子。” 如果让外公发现他爬墙,估计死也能气活。 “那你是要什么?” 半夏等了片刻后,见他不回答,没有办法,说,“行吧,我不在乎得不得体,一会儿我先上去,有机会就下去给你开门。没机会的话,就给你转达我看见的东西,这样您觉得得体了吗?” 江淮盯了她一眼,神情复杂,难得没有反击她的挖苦。 半夏看他这模样,大概是没有异议,她用多余的头绳把衣服宽大的后摆随意地扎起,往后退了一段距离,盯着墙头的位置,助跑几步后,奋力一跳,完美地停在了墙头上。 一站稳,半夏就迅速确认自己的隐蔽情况,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后,半侧过身,打算跟下面江淮最后确认一遍再下去,没想到一回头就对上一张略带讶然的面孔,虽然很淡很淡,但在江淮脸上,也实属罕见了。 江淮没想到半夏的弹跳能力这么强,难怪她无法理解为什么爬墙这样的举动要被打上不得体的标签,她这么轻轻松松一跃而上,确实无法让人联想到不得体。 但他更没想到她会突然回头,甚至都没来得及调整表情,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惊讶表露了出来还让她当场抓包,不过很快,江淮就又恢复了一贯的没表情,偏过头作势四处打量,各个方向都打量到了,唯独不看半夏。 突然,他的目光一定,半夏也不知道他看见什么了,居然转身就走。 “诶你做......”半夏后知后觉地压低了声音,蹲坐在墙头,不知道江淮的意图,“你去哪里?” 她连问了几声都没有得到江淮的半点回应,他反倒是越走越远了。 半夏不解,难道他是因为找不到办法上来又不愿意爬墙,所以一个人找地方生闷气去了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一向挺喜怒无常的。 他不去就不去吧,现在也不是可以自由自在放声说话的时候,她进去帮他打探情况也是一样的。 半夏端正地坐在墙头,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见院子里大致的情况,这个院子占地很广,相当于平常人家好几套房的面积,里面却没什么东西,绿化也做得很随便,四处空旷得很,除了两辆私家汽车外,最显眼的就是那栋漆金墙的两层小筑了,楼并不高,但很宽,走的依旧是典型的乡镇小洋房风格。 这个时候,江淮的外公刚好跟着之前开门的女人进了小筑。 至于小洋房的旁边......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半夏看着突然出现在身旁的江淮,差点没吓得从墙上摔下去,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在墙头重新寻找平衡,勉强抽出空来问,“你不是不爬墙吗?” “就现在。”江淮难得耐心地一一回答了她的问题,“请注意措辞,我是借用楼梯自然上墙,和上楼一样的道理,不算爬墙。”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他还特地咬重了“上墙”两个字。 “......” 你还真不能说他有什么错。 半夏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脚下,黑皮鞋下果然踩了个楼梯支架,楼梯另一端还是撑在墙上的,看着不是特别稳靠,但江淮似乎没什么问题,稳稳当当的,表情特别淡定,除了抓在楼梯两侧的双手收缩得有点紧之外。 她不由得有些好奇,“你是从哪里找来的楼梯?” “那边有个工具店,我买的。”江淮从楼梯“上”到墙头,拍了拍手,不急不慢地理了理衣摆,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后,问,“我外公呢?” “他进去了。”半夏指了指院子中央的小洋房,她的手指突然一移,“你看那边。” 江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目光微深:“槐树?” 小洋房的斜前侧,一颗高大茂盛的槐树蔚然而立,在地上罩下浓密的阴影。 “是啊。”半夏托着腮,手肘撑在腿上,“槐树性阴,一般在墓地多见,怎么会有人在家里种槐树呢。而且能长得这么好,必然是有与它本身属性相滋养的气存在。” 但这里别说鬼了,一点死气都没有,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是在幻境里,他们看见的都是制造幻境的人想让他们看见的。 江淮警惕地盯了她一眼:“你想表达什么?” “没什么。”半夏耸了耸肩,“我只是好奇,如果现在我们看见的,是真实发生过的过去的话,那现实生活里这些事发生的时候,这边也这么干净吗?” 她偏过头看着江淮,有些事现在也该问了:“江科长,我冒昧一问,你外公是怎么......过世的?” “你怎么知道我外公过世了?” 半夏表情一僵,她怎么知道……总不能说是陈屹告诉她的,就这样把陈屹卖了的话,江淮如果找他麻烦怎么办。 但江淮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真的想要追究答案的意思,神色平淡地先开口:“没什么冒不冒昧的,这最多算个公开的秘密。” 江淮望着小洋房紧闭的大门,低沉嗓音缓缓流出:“和陈屹一样,我外公也是一名刑警,年过六十,本来已经平安退休了。后来,似乎是他的一个熟人,女儿不见了,想让他帮忙找。外公一向热心。” 他低垂着目光,沉默良久,久到半夏几乎要以为他是临时睡意来了犯瞌睡时,才又重新抬起头,声色偏低哑,“女儿最后没找到,被定为失踪,没多久,我外公就因为酒驾出了车祸,救治无效身亡。那个熟人似乎也因为这件事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 在他说话时,半夏一直认真地看着他,他的神情很淡,有些怔怔的,语言顺序也有点乱,但他自己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就像没意识到虽然极力控制了但还是有落寞情绪偷偷溜了出来一样。 她张了张嘴,半天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你外公,死得很蹊跷?” 闻言,江淮很快侧过头,深深凝视着她,半夏被他看得心口一阵发胀,下意识地一点点移开目光:“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江淮的语气很克制,“你是第二个这么想的人。” 半夏顺口就问:“那第一个呢?” 其实不能说是她自己这么想,是听了他这指向性非常明显的片面之词后,她不得不这么想。 “第一个是我。” 果然。 半夏若有所思地点了会儿头:“那,你外公也从来没给你托过梦吗?” 江淮:“我从来没梦到过他。他死后,再也没梦到过。” “不对呀。”听见女孩略带不解的声音,江淮问,“哪里不对。” “照你所言,如果你外公是枉死,生前又积了这么多功德,死后肯定能有机会给至亲托梦的。” “所以你以为——”可能是因为在车上对方的舍身相护,也可能是当下这种半吊子生死与共的氛围,江淮这次说了实话,“我是为什么一直这么不相信你那些神神鬼鬼的把戏?” “因为你的科学呀。”半夏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一脸无语,茫然眨了眨眼,“不是嘛,你不是说你只相信能用科学解释的东西,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江淮深吸了一口气,无言以对。 “呀!”半夏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神情严肃,“你外公的尸体,葬在哪里?” 若是葬得不讲究,很有可能影响魂魄的。 “葬在我们老家的坟山。”江淮注意到她说的尸体,出于一贯的严谨习惯,纠正道,“准确说来是骨灰,外公去世也是在这样的夏天,当时说是担心尸体放久了会腐坏,而且法医也确定了不是刑事案件,直接就火化了,我们回国后,只见到了外公的骨灰。”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短小!这才是今天的更新啊啊啊啊 第36章 又多了一个 “这么说——”半夏,“你们也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你外公?” 江淮略点了下头,并没有对她的疑问表现出惊讶,看来也有这样的猜测:“当初我母亲他们对此深信不疑,直接下葬,现在时间过去太久,已经没有办法再取证。” “那当年的法医呢?” “病了。”江淮语气平淡,“精神失常,现在还在医院住着。” 半夏轻啊了一声:“这么奇怪的事,难道当时就没有人查吗?” “车祸、疾病皆属偶然,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就不足以立案调查。”江淮语气偏冷,“但我不相信,一件事能同时撞上这么多偶然。” “嗯……”半夏抿抿唇,“我也不相信。” 江淮侧目看了她一眼,到底只说了一句:“先下去看看吧。” 大概是为了找回刚刚上墙事件丢掉的面子,江淮这次决定自己先下去,掌握主动权。 他看中下面的一块草地,单手撑着墙头往旁边挪了挪,大致估计了一下落地的姿势,长腿一伸,跳了下去。 半夏见江淮稳稳落地后,调整了个姿势,也跟着跳了下去。 一下去她就懵了,他们本应该落在院子里的草地上,然后再找机会绕进屋里,她甚至在上面的时候都看好了哪个窗户容易爬、爬起来保险,以防正门一会儿走不通。 但是这里…… “别看。” 头顶上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她的眼睛上突然一热,视线被遮了个完完全全,捂在眼睛上的手大概是生了茧子,略为粗糙的掌心皮肤触碰到眼皮,带着陌生的温度,触感真实又温暖。 他的手掌宽大,一直遮到她鼻尖的位置,一呼一吸间,半夏隐约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木质冷香,还夹杂着一点似有若无的消毒水味,似乎是从身后飘过来,又像是到处都有,一下子就将她裹住了。 她其实一直很怀疑,江淮喷香水是为了掩盖这股工作遗留下来的气味。 “怎么了?” 半夏压着声音问,她刚刚跳下来只来得及看见他们似乎是到了一个房间里,正中央的位置摆了个大床,床上的被褥凌乱地拱着,然后眼睛就被江淮捂住了。 “没什么。”江淮清了清嗓子,声音里有些不自在,“少儿不宜。” 隔着头顶江淮的声音,半夏隐约还听见几声断断续续的男女喘|息声,十分炽热,烧耳朵。 听声音—— 这不会是一男一女在打架吧? 打得这么难分难舍气喘吁吁的? 半夏想掰开江淮的手看看情况,虽然这是幻境,里面的人即便打出人命,现实生活里也不会受到影响,但万一这场架就是后续所有事情的导|火|索,那对他们而言也是至关重要的情报。 可她的手才大概伸到一半,就在半空被抓住。江淮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动作,从后面伸过手牢牢握住她的手腕,因为他站在她身后,所以现在就像是他从后面将女孩扣在了怀里,他垂眸看了眼怀里茫然的女孩,索性带着她转了个身,背向房间里,却也没忘记教训她:“说了别看,怎么这么叛逆?” “……” 她怎么就叛逆了,最多是求知心切好吧。 大概是怕惊扰到房间里打架的男女,他的声音压得非常低,几乎是从嗓子里一点点挤出来,却有一种莫名的好听,带着男人独有的气息,环绕在耳边,但半夏还是觉得有点痒,因为双手受限,她又不想在这里跟他打架,所以只能缩着脖子用肩膀去蹭一蹭,边蹭边悄悄问:“为什么不能看,不就是两个人在打架吗?如果你是因为觉得太血腥了怕我受不了的话,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可以的。” 江淮:“……” 他没放手,也说不出口,沉默了片刻后打算换个话题:“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我不知道。”半夏也很莫名其妙,“也许那道墙只是一个结界触发点,要不我们去看看你外公在不在?” 江淮沉吟片刻:“可以。” 他刚带着半夏小心翼翼移到门口,房门突然被由外向内猛力推开,只差一点,就撞到了他们身上,一个愤怒的女声在门口响起:“钱小文你这个不要脸的变态,你居然敢劈|腿!我今天就要让我妈看看你的真面目,让她和你离婚!” 房门被撞开的那一瞬间,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应该就是之前打架的那个女人。 半夏和江淮刚好被隔在门后,看不见,只能靠听,女生吼完之后似乎转身冲了出去,闹出很大的动静。 她走后,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大概是从惊慌里缓过神来,女人的语气转为恼怒:“钱小文你缺心眼吧,门都不锁。” “我哪知道这骚妮子这么快回来了。” 说话的是叫钱小文的男人,一阵窸窣过后,他似乎是下了床,往门口走,脚步声逐渐靠近,半夏和江淮绷着呼吸站在门后,两个人贴得极近,一时也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更乱,又是因为什么乱了。 钱小文在门口停了停,肥厚的手掌握在门把上,语气里透露着一丝狠戾:“放心吧,我有的是法子治她。” 说完,他似乎是走了出去,一甩手还把门给哐当带上了。 门关上后,藏在门后的半夏和江淮虽然视线清晰,但面前一时也没了遮挡,露出身形。 半夏几乎就要冲过去抢在女人开口尖叫前先敲晕了她以防打草惊蛇,可是却意外发现,这女人好像压根看不见他们。 女人旁若无人地靠在床头,被子只盖到胸口,隐约可见诱人曲线,一侧身,后背一大片皮肤就裸|露出来,她倒完全不在意,任被子耷拉着,从床头柜上敲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吐出袅袅白烟,遮住了她的面容。半夏莫名其妙的,就联想到了凝烟,她抽烟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妩媚妖娆,吞云吐雾的。 不过她很快就清除了这种想法,凝烟比她高雅多了,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然回头,身后的江淮阖着眼,慵懒地靠在墙上,像在闭目养神,除了眼皮子皱得有点紧之外。 半夏开口提醒他:“没事了,这里的人貌似又看不见我们了。” “哦。”江淮冷淡地应了一声,“难怪刚刚跳下来那么大动静都没被发现。” 半夏盯着他看了半天,见他仍然没睁开眼,蓝色的眼珠子转了转,忍着笑,说:“那我们出去看看吧,这里估计没什么问题了。” “嗯。” 江淮微点了下头,站直身体,看似随意地抬手反撑在墙壁上,缓慢又淡定地转过身,沿着身侧墙壁的路线慢条斯理地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又停下,微微侧头,问半夏:“我们开门,会不会被看见?” 半夏一直站在一边观察着他的动作,自然也没漏过他泛红的耳朵尖。经过上次被他调侃之后,她现在已经知道了,高冷的江科长耳朵红并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是害羞不好意思了。 虽然他老是嘴硬不承认,不过他那副高冷傲慢的外壳下,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容易害羞的灵魂,倒也挺可爱的。 让他这么走下去也不是办法,半夏努力踮起脚,伸长了手臂,两手并拢遮在他的侧面,试探性地问:“要不我去把她先弄晕我们再走?” 果不其然,她这句话一出来,江淮就条件反射般睁开了眼,转向声源处,有点不可思议,睁开眼的那一刻他就想起了房间里的事,马上又准备闭上,没想到半夏会这么费劲地用手替他遮住视线,江淮愣了一秒,语气还没有转换过来,有些冷:“你这是在干什么?” 半夏歪了歪脖子,探出脑袋:“不干什么呀,我在伸展手臂呢,会不会挡到江科长你了?” 她歉疚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呀,江科长见谅,我最近手臂骨头不太舒服,一会儿就好。” 半夏不打算拆穿江淮,让他难为情对她并没什么好处,刚刚说出弄晕女人的话也只是想引他主动睁开眼,毕竟他不愿意让她知道他一直在刻意闭眼的事情。 江淮略微垂眸,盯着面前的女生,她个子偏娇小,比他矮了不少,仰着小脸,细胳膊伸得笔直,约摸是维持这个姿势有些辛苦,两条纤瘦的腿有些发颤,一双蓝眼睛却很亮,像蓝天与星空错落交织,明媚,璀璨。 见江淮一直不说话,半夏眨了眨眼睛,先开口:“我们赶紧出去吧,看看钱小文和那个女生怎么样了,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嗯。” 江淮在半夏的“掩护”下顺利地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半夏猜到他的想法,说:“我们尽量动作小一点,万一她发现了,反正看不见人,最多怀疑家里有鬼,也不会有什么事。” 江淮不想评判她的脑回路,家里有鬼应该比家里有陌生人有事多了吧。 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他们果断地走到门口,江淮的手在门把上停留了片刻,向下一拧,打开门。 门开的那一刻,半夏特地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女人抽完了一根烟,掏出一个款式和当下流行的不太一样的手机,神情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 她放心地转过头,告诉江淮可以走了,对方却没动,手扔停留在门把上,望着门外,高大笔挺的背影完完全全遮住了半夏的视线。 “怎么了?” 半夏有些奇怪,因为江淮已经背对着房间,不会再看见屋内的场景,她如释重负般垂下有些发酸的手,一边交替锤着胳膊一边探出身体往外看。 与此同时,江淮也回过神一般,微微侧过身,留出空间给她观察外面的情况,他抬起眼眸,淡淡说了一句:“又变了。” 透过这扇门,半夏看见,本应该是房间外部走廊的地方,居然又转变成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房间。 也许是时间问题,这个房间非常暗,与他们身后的房间完全是两个极端,厚重的双层窗帘紧紧拉着,隔绝了外面的所有光线,屋里也没有开灯,每个角落里,似乎都透着一股阴沉沉的气息,让人很不舒服。 唯一的生气来源,大概是房间的最里侧,宽大的公主床上,一个女孩瑟缩在床的角落里,双手牢牢抱着自己的腿,黄色卷发乱糟糟地垂下,遮住了她的脸,裹在身上的被子却隐隐有颤抖的痕迹。 而外侧的床边,坐了另一个女生,她的头发很长,直垂到地,墨黑色,身上穿了条青蓝色的连衣裙,裙子熨帖地勾勒出她的窈窕身形,有一种复古的美感,半夏想起那时候崔楠说她们班女生喜欢古着,此刻看来倒也可以理解了。 床上的两个人没有交谈,房间里很安静,忽然,长发女生转过头来,她长了一张非常漂亮的脸,肤白胜雪的脸上没有一点情绪,语气却像是叹息一般,缥缈,虚无。 “又多了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我总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是一句自带语音的话 第37章 你是第几个(捉虫) 半夏呼吸一紧,以为这个女生看见了他们,正飞速运转大脑思考着借口的时候,女生又转了回去,似乎刚刚只是她自言自语的感慨。 她松了口气,不约而同地和江淮分别靠在了门框两侧,两个人对视一眼,目光最终又都转向了光线偏暗的房间,现在情况很不明朗,谁也不知道踏出这一步下一刻会到什么地方去,所以不能轻举妄动。 房间里,长发女生坐在床沿,像是在开解角落里的人:“你不该说出来的,钱小文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角落里的女生抬起头,稚嫩的脸上浓妆艳抹,此刻已经全被眼泪弄花了,她冲着长发女生一顿吼:“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是他的女儿你当然帮着他骗我妈,也就只有我妈那个蠢女人一直相信你们!她宁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信我!她就觉得我是个坏孩子,满口谎话!我完了……” 她边吼边哭,到最后,只是一直哽咽着重复:“我完了,他还拍了视频,他就是个畜生,我完了……” 长发女生全程都只是安静听着,因为背对门口,半夏他们也看不见她的神情,只是觉得她那一头黑发特别长,在这样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诡异。 可是床角那个女生的声音…… 江淮:“这是刚刚闯门的那个女生。” 半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我们现在又到了另一个时间点,是那个叫钱小文的男人对这个女孩子做了什么?” 江淮一时没说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这个女生是钱小文的继女,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这我知道啊。”半夏想不到这能得出什么结论,血缘关系是生来就定好了的,钱小文总不能后期再强行把这女生和自己沾上血缘关系,“然后呢?” 江淮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古怪,最后目光转回房间里:“再看看吧,我只下我能完全确定的结论。” “……” 好的吧。 半夏看他这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告诉自己他的猜测了,没有强求,索性又转回去看房间的情况,多看看总能看出点猫腻来的。 长发女生终于重新开口,在哭泣声渐停后:“你打算怎么办?杀了他吗?” 她的声音很轻,语气平淡,就像在跟人讨论今天的晚饭内容一样。 而她的讨论对象却全然没有她淡定,猛然抬起头,一张花了妆的脸上满是茫然和无措:“你说什么……我没有……” “你不恨他吗?”长发女生,“他用听话水迷|奸了你,还拍下视频,你难道不想让他付出代价吗?” 终于听到了重点,半夏不懂就问:“迷|奸是什么?” 江淮瞥了她一眼,停顿了片刻,说:“迷|奸是指用药物等非法手段使被害人失去防范意识及反抗能力从而遭受到不法性|侵犯的犯罪行为。” 半夏懵了懵,艰难地消化着这个信息,不知道怎么的,她总感觉江淮生生忍下了一个白眼,然后就听见他面无表情地补充:“简而言之,就是钱小文强行和她发生了性关系,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 “这个畜生。” 半夏老半天才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这是已经是她会的最粗鲁的骂人的话了,“他就算死了,冥府也不会轻饶他的。” 江淮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有些话到底还是没有问出来,因为那边已经传来了女生激动的声音—— “我想!我做梦都想他死!他这种人|渣死了都浪费墓地!可是我……” 女生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用力摇了摇头,“我怎么杀得了他,他是个大男人,还那么壮,我……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长发女生幽幽开口,“只要想,这世上没什么做不到的事。” 黄卷发突然停下来,盯着长发女,震惊又疑惑:“他不是你的亲爸爸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你在故意套我的话吧?” 长发女不答反问,声音轻缓空灵,却莫名带有一种逼迫感:“不然——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惩罚他?告诉你妈妈?她不会信你,你过去这些年营造的形象太差了。报警?你不敢吧。” 黄卷发怔怔呢喃:“他会毁了我的,我要是说出去,他会毁了我,他还会连我妈那个蠢女人一起杀了,他根本不在乎。” “是啊。即便你敢——”长发女似乎是叹息了一声,讽刺一笑,“看见院子里那棵大槐树了吗?那可是他们送来的。” “槐树……”黄头发女生抬起头,望向窗户的位置,不解道,“槐树怎么了?” 半夏跟着看过去,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开了,外面的夜色浓得抹不开,唯独院子里那棵槐树周围,铺满了泠泠月光,透出惨淡的白,在一片黑暗里,格外突兀显眼。 长发女站起身,黑色长发垂在身后,缓缓步行到窗边,推开窗:“你看那树,长得多好,送过来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好。”她向窗外伸出手,“一个,两个,三个……数不清了。” 长发女回过身来,看着床上的女生,嘴角弯起淡淡弧度,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她脸上,映出惨白的侧脸轮廓,她说:“乐梦梦,你是第几个呢?” 被叫做乐梦梦的女生愣了一会儿,神情变得很懵懂,眼睛空洞无神。 突然,她从床上爬起,跌跌撞撞跑过去,冲到窗边,撞开长发女生,指着窗外的槐树,情绪激动:“苹果!是苹果!我知道了!他杀了苹果!” 她说着说着,突然双手在窗沿上一撑,整个人就翻了出去。 像是以一种自我牺牲的姿态向着老槐树而去。 纵然知道幻境是假,半夏那一刻心里也一惊,下意识地就冲了出去,半个身子探出窗户,指尖似乎触碰到了女生的衣摆,柔软布料蹭过皮肤,最终留下一场空,她什么也没抓住。 乐梦梦就在半夏的面前,仰面跌了下去。 她的面孔逐渐模糊,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半夏对那张脸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也看不清她的模样,只记得那双眼睛睁得极大,望着她,一直望着她,风吹来破碎的声音:“好好活下去。” 心口一阵狠狠的抽痛,像被人抓住了心脏,无法呼吸,半夏醒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尝到痛的感觉,觉得当真不好受,她一时调整不上来气息,整个人抵在窗台上,没了力气。 活下去…… 为什么要让她活下去。 她一个人,怎么好好活。 她不想活。 身下的窗台似乎在颤动,并且幅度越来越大,四周都开始塌陷了,半夏朦胧有一种预感,她好像也要摔下去了。 这样也好。 跳下去就什么都结束了。 功过全抵。 赔上这条命,她就谁也不欠了。 “半夏?半夏!” 耳边传来男人的喊声,半夏混混沌沌地勉强撑开眼皮,思绪还不太清楚,视线里,江淮的脸慢慢清晰,他拧着眉头,脸色很不好看。 这个男人怎么又生气了啊。 半夏有点累,她真的不想再让着他了,她又不欠他。 “你刚刚怎么回事?” 江淮见半夏终于睁开眼,“怎么这么冲动?窗台塌了也不知道躲,你是个傻子吗?” “我不知道,我好像,心底里就见不得别人跳楼,只是潜意识的动作。”半夏揉了揉眼睛,稍微缓过来一点,一边跟他解释一边观察旁边,“我们这是又到哪里了呀?” 她观察着观察着突然就感觉到了不对,低下头看了眼自己,她怎么被他抱住了? 半夏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江淮,用眼神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江淮迅速松开手,完全不看她,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语气有些生硬,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掩饰不自在,“刚刚窗台连着整块墙塌陷,如果不是我反应快,进来的是我们俩,出去的就是我和你的死亡报告了,你倒好——” 他自然地将刚刚不小心被墙块砸伤的手负在身后,垂眸俯视着半夏,表情冷淡:“得寸进尺,直接整个人挂在我身上。” 半夏一时语塞,刚刚虽然她脑袋里一直有“不想活想死了一了百了”的念头,但是意识其实不太清楚,也许人在生死关头还是会下意识地发挥求生本能抓住身边一切可能抓住的东西。 她想了想,觉得是自己不对,真诚道歉:“对不起,刚刚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有些不清醒,如果冒犯了江科长,还希望江科长您大人有大量可以原谅我。” 江淮对她如此认真认错的态度有些意外,顿了片刻,清咳一声:“算了。” 他迅速带过这件事:“看来刚刚那里又是一个转换点,我们现在应该是到了一个学校里,可之前都挺安全,为什么这次会是这样?”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半夏的小身板,不应该是被她压塌的。 半夏不知道他的猜测,看了一眼周围,现在又到了白天,只是乌云蔽日,有点阴沉,学校里的学生应该都还在上课,路上鲜少有人,到处都很安静。 “我只知道,低级施术人无法完全操控幻境,他们做的幻境就跟梦一样,场景变换不断,没有规律,而且幻境的稳固性也会受到施术人的情绪影响,快乐的事情场景也是美好稳定的,反之亦然,越不快乐场景越乱,严重的情况下是可能完全崩塌的。” “现在还不清楚造这个幻境的是谁,但刚刚提到了槐树乐梦梦就变得很不正常,场景也崩了。”半夏沉吟片刻,“你还记得我们刚进来时听到的那首歌吗?” 作者有话要说:江科长,麻烦你不要欺负半夏这傻孩子。 谢谢"晨熙麻麻"的营养液哦~ 大家元旦快乐了哟~ 第38章 爸爸吃苹果 “你是说苹果?” “嗯。”半夏点点头,“乐梦梦说他杀了苹果,这个‘他’我觉得应该就是钱小文。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她看着江淮,说出自己不太愿意相信的猜测,“乐梦梦不是钱小文第一个伤害的女生,在她之前,还有几个,然后他把那些女生都杀了,其中有一个就叫苹果。” 江淮微微皱眉,不太同意她的看法:“我赞同你前面的推论,但我认为苹果不是某个女生的名字。你回想一下歌词,妈妈找苹果,爸爸吃苹果,姐姐埋苹果,妈妈没苹果。重点在最后一句——” “槐树下有红红的我。” “你应该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外公办的最后一个案子。”见半夏表情纠结,江淮继续分析,“他是在帮熟人找失踪的女儿,而这里一开始,我们就看见他进了钱家。” “钱小文!”半夏恍然大悟,“你是觉得,钱小文杀了乐梦梦?乐梦梦含恨而死,所以造了这个幻境。” 她偏着脑袋,侧脸撑在掌心,自言自语着,“那头发很长的那个女生就是姐姐吗?” 半夏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一定是漏了些什么,但又说不上来,眉心都拧出了川字。 江淮毫不犹豫指正她的说法:“不是我觉得,事实如此,我说了,我从来不下毫无根据的结论。” 说过吗? 之前说的难道不是只下自己能完全确定的结论吗? 半夏没说出自己的怀疑,安静听着他的后话—— “我外公当年,查的就是钱家的案子。”江淮,“那个熟人跟他什么关系我不清楚,但确实是二婚嫁给了叫钱小文的男人,还带了个女儿过去,失踪的就是这个女儿,也的确是叫乐梦梦,这些都有记载在册。” “……” 半夏无语:“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江淮并不理亏:“早说有什么意义吗?这只是让我们确定,我们一直在钱家而已,但这个结论我们早就得出来了,对于解决问题完全没有帮助。而且——” 他又补了一句,“你也并没有问我。” 半夏无言以对,还是决定吸取教训:“那我现在问你,你还有查到什么别的吗?关于钱小文,或者乐梦梦。” “有,但都意义不大。” 江淮似乎很不喜欢在这种意义不大的结论上多费口舌,但还是回答了她,“钱小文是做矿产发家,在当时那个年代,很有钱,又精通人际关系,算是强龙也要忌惮几分地头蛇级别的人物。他身上没有任何污点,甚至热衷于慈善,据档案上记录,他风评很好,为人慷慨大方又在乎家庭,即便是毫无关系的继女,他也能包容她的叛逆不懂事,又想尽办法送她进了私立贵族学校读书。” “就是这个地方吗?”半夏看了看周围,环境确实很好,“这就是钱小文送乐梦梦进的学校?” “应该是。”江淮,“但有一点很奇怪,钱小文也曾结过婚,却并没有一儿半女。” “可乐梦梦说那个长发女生是钱小文的女儿。” 几缕碎发滑落下来蹭得后颈发痒,半夏伸手随意地抓了一把,揉成小撮塞进绑丸子的头绳里固定,一边固定一边问,“是她在骗我们吗?可这有什么……” “等等。” “嗯?” 半夏停下来,以为他要说什么新的发现,于是全神贯注地听着。 “你这那还有一缕。” 在半夏弄头发的时候,江淮就一直留意着她的动作,结果小姑娘两边和中间差不多都捋上去了,唯独剩了这一点,硬是被她给落下了,他盯着被她遗漏的那一缕细发许久,终于忍不住提醒。 “什么?” 他的话题太有跳脱性,半夏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头发。”江淮朝她的颈后抬了抬下巴,“还有点头发你没弄到。” “哦。”半夏虽然意外,但还是迅速地接收到提醒,又摸了摸后脑的头发,只可惜她虽然眼睛目力很强,但只长在前面,后面的情况怎么也看不见,手举久了又酸得很,打算放弃,“就这样吧。” “不行。” 江淮立刻否决她的想法。 半夏的手才刚刚打算放下,他这一声喝得她的动作都顿了顿,不知道他怎么回事,迷惑地看着他,手却依旧停留在脑后。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奇怪,他轻咳了一声,语气缓和些许:“要弄就一起弄了吧,做事要有始有终。” “……” 她这怎么就不有始有终了? 半夏无可奈何:“那等一会儿,我歇歇手。” 她一边说就一边垂下了手,在空气里甩了甩,前不久半夏在电视剧里学到了强迫症这个词,说的大概就是江淮这种人吧。 江淮是有强迫症,他自己也明白,不仅是对自己,还有身边的人,就像他必须保证自己的形象一丝不苟,同时也不能忍受李华不戴正眼镜,半夏绑头发不绑利索。 小姑娘还在揉自己的手臂,他又看了眼她的头发,她的发质很好,看上去柔顺又有光泽,即便是散下来的碎发,也完全没有乱糟糟的感觉,听说女生都把头发看做自己的第二张脸,那她的这两张脸倒是都护理得很好。 半夏侧低着头,正在一边暗自腹诽江淮的强迫症和强人所难一边给自己的双手按|摩,视线里,男人笔直修长的腿缓缓靠近。 她抬起目光,刚刚好就看见一双深黑色的眼眸,四目相对,她愣了愣,不明白他的意图,余光就注意到他突然伸手过来。 “你做什么?” 半夏警觉地后退一步,迅速退出了江淮的手的可及范围,盯着他。 江淮像是被她这突然的一句质问惊回了神,看了眼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似乎还维持着想去帮她弄那一缕头发的姿势,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逾距之举,平常不是最讨厌和活人有接触了吗? 他看似自然地收回手,负在身后,不自觉地捻了捻手指,慢慢收缩成拳,完全不心虚地直视着半夏的眼睛,淡淡道:“刚刚有个蚊子。” “蚊子?”半夏偏过头到处看了看,“在哪呀?” “江淮云淡风轻道:“跑了。” 半夏将信将疑地瞅了他一眼,对方又问:“你刚刚说到哪了?” 她的注意力迅速被转移:“说到哪了……”半夏觉得自己记性真的不太好,她现在只记得要弄头发的事,完全不知道说到哪了刚刚,只好先完成自己记得的事。 江淮看着她一边弄头发一边辛苦回忆,弄了半天那一缕头发终于被绑了上去,他收回目光,提醒道:“说到资料记载和之前乐梦梦的口述有出入。” “对!”半夏,“也就是那个女生的身份,现在就不知道这个幻境到底是乐梦梦做的还是那个女生,但我觉得那个女生也很奇怪。还有,她明显是在引导乐梦梦去杀钱小文。” “问题出在这里。”江淮,“钱小文没死,乐梦梦却下落不明。” “你……”半夏那句“你外公也死了”已经到了嘴边,不知道怎么的看着江淮又说不出口了,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看来关键还是在乐梦梦身上,既然这是她读书的学校,她肯定在这里,我们还是去找她吧。” “嗯。”江淮观察了一下周围,最终目光落在右边,“去后面那栋楼。” “为什么?” 半夏到处看了看,明明这些楼都长得差不了太多,只不过名字不一样而已,“那栋楼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江淮没跟她解释:“没什么不一样,只是乐梦梦在那里。” “你怎么知道?这有这么多栋楼呢。”半夏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得问,“万一你错了呢?” “我从不犯错。” “……” 半夏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说他才好,他似乎也没打算跟她多说,看了她一眼,“你要跟我一起还是自己一栋栋去找?但别怪我事先没告诉你,你自己去的话,浪费的时间和精力先不说,这里的每个地方都可能会是下一个场景的开启点,目前我们可还没有找到返回上一个场景的办法。” “你说得对。”半夏微笑着,“这里的场景随时可能切换,为了避免我们两个人一起进来最后却是我一个人带着你的死亡报告出去的情况发生,我还是跟着你一起走,至少可以保护你。” “你保护我?”江淮如同听见了什么冷笑话,“刚刚莫非是我神志不清,窗台塌陷也不知道要躲,像要自尽一样往这里跳?莫非是你及时抓住了我才让我不至于落地成尸?” 半夏笑容一僵,眼珠子转了转,面不改色地说:“对呀,我保护你,江科长你放心跟好我吧,我一定会把你安全带到陈队长身边去的。” 说完,她也没管江淮究竟是不是要被自己生生气死,转身就往那栋楼走,先从这栋楼找起,对了就一劳永逸,即便错了也没关系,反正无论如何这栋楼都是要来找的。 半夏走了没几步,就感觉到江淮跟了上来,并且迅速超过了她。 走到大楼入口时,他停下脚步,俯视着半夏:“半仙小姐,咱们的腿长差异可能会对走路速度造成一定的影响,而我习惯了这样的速度,所以请你一会儿务必跟紧我,不然我可不是时时都能救得了你的。” “……” 半夏觉得,他真的很睚眦必报,而且每次她都无法反驳。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其实她的身材比例不比江淮差,腿也占了身体长度的部分,只是这无法跨越的身高差异…… 半夏努力挺直背脊,保持微笑:“江科长你走得快就好,不然我还担心我一会儿速度太快了,你跟不上,我就没办法保护你了。” 说完,她就腿一跨,大步向前。 江淮站在原地,看着她一口气走出老远,悠悠然转身,走到墙边的告示张贴板处,上下扫了两眼,根据当年档案记录,乐梦梦是高一那年失踪的,他很快找到相应楼层——四楼。 刚刚掉进这里时,江淮就特地留意了一下各个教学楼的分布情况,有些楼虽然名字花里胡哨,但其实就是普通的教务楼、实验楼、科技楼以及图书馆之类的,另外寻常上课的楼也有根据学生层次严格区分,而像乐梦梦这样全靠关系走后门进来的叛逆差学生,刚好就在这一栋里。 确定要去的地方后,江淮回头看了眼,半夏此刻正往三楼去,这么快检查完两层楼倒是有些让他意外,看来没必要再把这个结论告诉她了。 江淮正准备上楼,转身的瞬间,余光里一个人影逐渐靠近。 第39章 他又是什么人 乐梦梦从左边的楼梯口走出来,她照旧是披散着一头黄棕色的波浪卷,脸上抹着厚厚的粉底,眼妆画得又浓又黑,牛血色的口红已经有些褪色,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在自己脸上打翻了颜料盘。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她却径直就往楼外走,精神状态并不是太好,怔怔愣愣的。 教学楼是回字形的,中间有一个大天井,江淮回头往对面望了一眼,果不其然半夏已经看见了乐梦梦,她趴在三楼栏杆边,双手比成喇叭状,喊了一声:“跟上她!” 一喊完,她就撑着栏杆一翻而下,手抓着外栏杆边缘,身姿矫健地跳进二楼的走廊,又以同样的方式落在一楼,一跳下来就拔腿往这边跑。 江淮见她稳稳落地后才转身跟上乐梦梦,很快半夏也跑到了身边,他侧目瞥了她一眼,小姑娘除了额前碎发有点乱之外,完全看不出刚刚那么折腾过,没出汗不说,大气都没喘一下,他问:“你什么时候看见乐梦梦的?” “就刚刚。”半夏看了眼走在前面不远处的乐梦梦,现在应该是她被钱小文伤害威胁之后了吧,“我找完了三楼,准备去四楼的时候看见的。你在下面干什么?” “找乐梦梦的教室,我正准备去四楼。”江淮不是很相信,“你那么快就找完一层楼了?” “对呀。”半夏点点头,没有隐瞒,“我的视力很好,站在正中间一次性可以看完所有的教室,相当于一层楼我只要看两次就可以了,因为身后那间是盲区,所以需要单独再看。” “她现在这是去哪?”半夏不太懂现在这些学校的规矩,“上课期间可以随便出来走动吗?” “大部分时候不行,但她——” 江淮看了眼乐梦梦即将进入的那栋楼,这栋楼的位置有些偏辟,在学校的最西南角,四周没有别的建筑,孤零零的只有一些花草相伴,大楼应该建好有些年月了,外侧墙壁上可以看见斑驳褪色的痕迹,黑色的长条木牌上写着“教务大楼”几个字。 她来这里做什么? 此刻乐梦梦已经走到了教务大楼门口,她在大楼前停下,望着入口的位置,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捏成拳,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暗暗给自己鼓劲打气。 约莫半分钟过后,小短裙下白皙细长的腿一抬,踏上台阶,她进了大楼。 不知道为什么,半夏走在她身后,总觉得她此行像是去赴死一般,瘦弱的背影孤独又悲壮。 “走吧。” 江淮见半夏有些出神,出言提醒。 “嗯,好。” 半夏回过神来,跟着江淮一起进了教务大楼。 这栋楼里外一致得很,外面看着萧瑟,里面也很冷清,几间行政办公室松松散散地排列着,还分成了几层楼,每间办公室之间相隔甚远,这样的距离虽然不太方便工作交流,但应该完全不用担心隔墙有耳的问题。 乐梦梦直接上了四楼,也就是这座大楼的顶楼,她一上来,速度就放慢了,原本走得也不快,现在更加,每一步都像是要拖上许久,可见,她并不太想来这里。 这条弧形走道到底只有这么长,再拖拉也还是到了头,她停下脚步,慢吞吞地抬头望了眼旁边校长办公室的招牌,咬了咬唇,走到门口,门是虚掩着的,看来早就做好了等人来的准备。窗户却紧闭着,连窗帘都拉得严丝合缝,一点也看不见里面的场景。 乐梦梦的手伸在半空中,犹犹豫豫,似乎不敢去开那扇门。 “她在怕什么?”半夏,“难道钱小文也来了吗?” “有可能。”江淮盯着门缝里透出的那一点昏暗,“钱小文名义上还是乐梦梦的继父,也是他把她送进了这所学校,自然有借口来看学校看她,甚至带她出去。” 去任何地方,只要他想。 “他还想干什么?”半夏对这样的泯灭人性的行为难以理解又深感愤怒,乐梦梦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女生,钱小文那样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油腻男人怎么下得去手? “就是这个畜生害死乐梦梦的吧,谋色害命再毁尸灭迹。他肯定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那个长发女生连着数了好几个。” 江淮没说话,他赞同半夏的说法,但总觉得哪里还有些问题,如果钱小文真的是要杀乐梦梦灭口,在家里不是更方便?何必还把她送到这么远的一个学校里来? 难道是一时尝了味觉得不够尽兴为了掩人耳目方便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犯|罪所以将她送到了这个偏远的地方? 那她后来又为什么死了? 又或者乐梦梦根本没死,只是被他囚禁了?外公因为查出了她的下落因此被灭口? 会是这样吗? 乐梦梦的手此刻已经碰到了门把,她像是终于鼓起勇气,手倏尔攥紧,准备推门进去。 突然,门从里面被打开,一张男人的脸从黑暗里露了出来,他看起来三四十来岁,短发利落,带一副黑框眼镜,很斯文的模样。 乐梦梦显然被突然出现的男人下了一跳,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做出防卫的姿态。 “吓到了?”男人笑了笑,声音很温和,他将门又打开了一点,身形完全显露出来,语气里丝毫没有被冒犯到的恼意,略微俯身,轻声问问,“你是乐梦梦吧?进来坐吧。” 乐梦梦愣了愣,目光悄悄往里面扫了扫,里面虽然情况不明朗,但可以肯定没有第二个人在,她又确认了一遍:“你是校长吗?是钱小文来学校找我了吗?” “你不认识我?”男人故意摆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那我先自我介绍一下——” 他伸出手,“同学你好,我是刘绍,也是这个学校的现任校长。” 大概是没想到校长这种东西也会有这么亲和的存在,乐梦梦愣了愣,她看了眼男人青筋清晰的宽大手掌,贴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所有人都很讨厌她,她是同学眼里的坏女生、老师眼里的坏学生、自己亲生母亲眼里的坏孩子,有人这么真诚和善地跟她打交道,在父亲去世后还是第一次。 半天没有得到回应,刘绍估计也是觉得有些尴尬,正打算收回手,乐梦梦迅速握了一下他的手,不卑不亢地打招呼:“校长你好,我是乐梦梦,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刘绍完全没有架子,欣然接受了她仿照自己自我介绍的方式,重新回到之前的话题:“钱小文是你父亲吧,他今天没有来,他要是来应该也会直接找你,不必通过我这里。” 乐梦梦听见他这么说,整个人才完全放松了下来,问:“那刘校长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聊一聊,先进来坐吧。” 刘绍敞开门,邀请乐梦梦进来。 乐梦梦应该是觉得奇怪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藏在身后的手互相揉搓着,那明显是犹豫不安的表现。 刘绍看着她笑:“怎么?我听说你的胆子不是最大了?区区一个校长办公室难道能比鬼屋更吓人?” 他这么一说,乐梦梦的手迅速松开了,昂首挺胸的:“我哪里怕了,警察局局长办公室的茶我都喝过。” “真的?”刘绍,“那今天你可得尝尝我这里和警局的茶哪个好喝一点。” 乐梦梦没有再犹豫,向后撩了一下头发,毫不客气地进了办公室。 半夏对眼前的情景很迷惑,为什么还会有个刘绍?他在这个事情里又是什么角色? “刘绍看起来对乐梦梦很好啊,他是不是因为觉得乐梦梦本质里其实是个好孩子所以想通过做朋友的方式重新把她拉回正道呢?” 江淮:“倒也不是没可能,虽然像乐梦梦这样的叛逆学生差不多占了一层楼,但说不定这个校长和她比较有眼缘。” 半夏觉得他又开始了,赞不赞同一个是或否字不就解决了吗?干嘛要这么阴阳怪气地绕弯子? 她别过头,继续观察办公室。 刘绍在乐梦梦刚刚进门时就打开了办公室的灯,也没再关门,办公室里的情况就很清晰了,房子随主人,刘绍这个人看起来很整洁,他的办公室里也是干净整齐的,布局相对简单,半大的房间里不过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书柜,然后就是他们现在在用的沙发和茶几了,装饰物也只有墙上挂着的一幅毛笔字,写的慎独。 他当真给乐梦梦泡了茶,还认真地让她来品,乐梦梦自然不懂这些,胡乱咕了一口就说比警局还差了些气候,甚至非常大姐大地放话:“下次我带你去警局尝尝,那个什么警察的泡茶手艺真是不错。” 刘绍微微笑着,没有答话也没有指责她的荒谬无礼。在半夏看来,乐梦梦全程都表现得很夸张,像是自暴自弃一般刻意把自己那些坏事讨人厌的一面摆出来,可刘绍一直都只是很耐心地听着,偶尔开口也只是配合她,完全没有指责和厌恶的意思,笑容温和有耐心,到最后乐梦梦自己都说得没意思了,两个人就沉默地坐着。 这里的情景像是开了倍速播放,一帧帧过得特别快,很快就到了傍晚,刘绍并没有多留她,也只是送她到门口而已,自始至终都没有主动提过叫她来的目的,仿佛真的只是让她过来喝喝茶聊聊天。 乐梦梦离开教务大楼后似乎还有些失魂落魄的,也没有再回教室,一个人在操场荡圈圈,荡了没多久就翻墙出去泡酒吧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摸回教室。 半夏这时候发现,虽然她和刘绍聊天时说自己如何一呼百应带着一堆小喽啰混社会,但其实她真的非常不合群性格很孤僻,无论是在校外还是校内,都是一个人行动,在班上的座位也排在角落里,没有同桌也没有前后桌。 她一到座位上就开始睡,不跟任何人打交道,老师也不会管她,或者说老师其实谁都不管,他们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教学世界里,底下的人即便闹翻天了他们也只讲自己的课,下课铃声一响就立刻离开,一秒都不多耽搁。 时间很快到中午,大部分学生都挤出去解决温饱问题了,乐梦梦还是在睡,也有可能她只是趴在桌子上装睡,因为明明那么吵的时候她都能纹丝不动,却在有人小声喊了一句“乐梦梦,校长让你下午去他办公室一趟”时,飞快抬起了头。 那一瞬间,半夏仿佛在她的眼里看见了星光闪过。 作者有话要说:一只没有话说的桔 第40章 他的年纪不太对 乐梦梦今天依旧是去的教务大楼,只不过脚步比昨天要轻快很多,但在快要到校长办公室时,她停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镜子,对着镜子调整状态,藏起了喜悦期待的样子,又变成了那个恹恹又高傲的叛逆少女。 今天下午与昨天无二,只不过刘绍在她来时就已经泡好了茶,他照旧不急不慢地给她倒了杯茶,让她尝一尝可有比昨天好喝一些,乐梦梦也认真地喝然后认真地胡说八道。接下来几天也都是这样,但刘绍并不拆穿,只是微微笑着,欣然接受她的意见,有时甚至还会顺着她的话和她讨论一二。 刘绍每天下午都会邀请乐梦梦过来,并且备上一些女生喜欢的小零食,乐梦梦也从不爽约,并且还会点评一下他当天准备的零食,说说自己喜欢哪些不喜欢哪些, 第二天办公室里零食的准备就会根据她前一天所提出的要求而改变,然后她又会提出一些新的要求,有点恃宠而骄的感觉。 但刘绍似乎并不介意,他像是这个世上最有耐心最温柔体贴的男人,包容着她的一切娇纵小脾气。 刘绍十天半个月如一日,乐梦梦却有所改变,她似乎一天比一天更注意自己的形象,脸上的浓妆慢慢变淡,刚没过大腿根的小短裙一点点变长,就连那一头始终乱糟糟垂着的黄色大波浪也被绾在了脑后,变成一把精致的高马尾。 她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好像都在改变,就连身上那点经久不散的厌世情绪似乎也在一点点减少。 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钱小文也没有再出现,刘绍仿佛真的成了乐梦梦的拯救者,将她一点点拉出深渊,重新沐浴在阳光下。 可幻境里的气氛却一直很压抑,场景迅速切换过,每一次睁眼眨眼都在变,唯一不变的就是始终阴沉沉的天气,哪怕乐梦梦已经打破了班上同学和老师的成见开始合群,和刘绍的关系也有了质的飞跃,这里的天还是铅灰色,乌云不散,朝无阳夜无月。 半夏总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但又说不上来原因,因为注意到江淮自从刘绍出现后就一直神情凝重,她以为他也有同样的感觉:“你是不是也感觉到,这里太奇怪了?” “嗯。”江淮微皱着眉,像是在沉思,“我觉得刘绍的年纪不太对劲。” “年纪?”半夏看了眼操场,刘绍正和乐梦梦肩并肩在田径跑道上散步,他虽然看起来有三十多岁,但是站在乐梦梦身边并不违和,倒像是大叔和小姑娘的搭配,比起年纪,她对另外的事情更疑惑疑惑:“难道刘绍真的给乐梦梦带来了新生吗?那她后来为什么会失踪呢?” 江淮扫了眼操场上来来往往的学生,没有人对刘绍和乐梦梦多加关注,经过这么久相处,他知道半夏不太了解人之间的一些规矩和常识,所以她自然不会注意到这些异常,若是在真的现实生活里,一个学生和校长是绝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亲密惬意地散步的,即便真有缺心眼的,其余的学生也不会这么淡漠。 因为对自己的怀疑还没有确切的根据,所以他打算先解决掉半夏那个比较明显的问题:“你之前说——造出这些景象的人,如果能力不够,可能无法操控自己造出来的世界?” 见半夏点头后,他继续问,“那如果能力足够,是不是可以随意编造这个世界里的情景,哪怕与现实完全不一样也没关系?” 半夏想了一下:“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可以的。” 她其实对幻境这种东西了解得并不多,冥府职员手册上完全没有提及,她只是凭着隐约的记忆,但这些记忆并不深刻。 “所以你是觉得——”她其实也有这样的怀疑,“这些都是乐梦梦编造出来的?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可为什么呢?她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难道她喜欢刘绍?可现实里刘绍对她并没有这么好甚至一点也不好所以她才要造出这种美好的幻境,让误闯进来的人都被蒙骗在这样的假象之下? “这得问你,我不清楚。”江淮看了眼对自己的话一脸茫然的半夏,道,“你们女生的心思,应该你们自己最清楚吧。在我看来,假就是假,永远真不了,花再多的功夫也只是自欺欺人。”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些,“在幻境里造一个假刘绍恩爱相守又如何?真正的他却是在现实里与别人举案齐眉。” 半夏本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说这些,她想说如果照他这么讲的话那她也不懂女生的心思,因为她也觉得真假有别,比起虚幻的美好,她更愿意接受真实的残酷。但是在她留意到幻境里的细微变化时,她突然明白了江淮的意图。 他在引她出来。 造幻境的人造出这些就是想要乐梦梦本身以及她和刘绍的美好结局,自然忍受不了别人这样拆穿她的幻想。 知道是一回事,真的听说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江淮话音一落,幻境的场景切换就短暂地停止了几秒,哪怕某一幕变化非常小,半夏也留意到了。当所有人物和景象停止运动时,操场的东南角落里,闪过了一个女生的身影,虽然长相并不清晰,但是身形和乐梦梦非常相似。 半夏朝江淮使了个眼色就迅速跟了过去,她的速度太快,江淮本想与她一起让她别和自己走散了不然怕生变故,可是刚一开口,小姑娘就闪出去老远了。 虽然江淮对于任何与唯物主义论和科学相违背的事情都不愿意相信,但他真心觉得,半夏没有个人样,至少没有普通人样。 现在的小姑娘哪有这样的,看着细胳膊瘦腿小身板,轻松一跳能上墙,随便一翻下三楼,跑起步来脚生风,就连走路时两条小短腿也是健步如飞。她好像也根本不知道害怕,出了什么事总是自己一个人第一个冲,完全不给别人留一点保护自己的机会。 像个女汉子,还是萝莉款的。 半夏其实也不想和江淮走散,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担心分开了之后幻境里要是突生变故,她可能没办法及时地保护他。 虽然她现在也没跟人打过架也从没对付过恶鬼,但是总觉得自己至少是干这行的,就应该保护外行人。但是那个身影离开的速度太快,她压根没时间等江淮,只能自己先冲过来了,万一出了什么事,他都那么大人了,应该能应付一会儿的吧。 然而这个身影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而且她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熟悉,在空中一顿乱飘,很快就把方向感不太好的半夏甩掉,躲了起来。 半夏确定,她追过来的这个身影就是幻境的主人,因为在刚刚她快要追上对方时,有些建筑物和绿化的位置发生了变换,显然是为了迷惑她。 半夏叉着腰,看了眼四周,她现在被带到了一个小树林里,林子里松松散散种植着几棵槐树,除了体型小了些,外表看起来都和钱家那棵大槐树差不多,连生长状态都是一样的。 她并不着急,因为刚刚在追逐过程中,她已经熟悉了那个身影的气味,并且确定她就在附近,必然藏在哪里观察着自己。 半夏站在一棵槐树前,伸手碰上树干,回想着进入幻境时听见的歌谣,不自觉地念了出来:“阿妈找苹果,阿爸吃苹果,阿妈没苹果,阿姐捡果核,埋在槐树下......” 她蹲下|身,盯着槐树周边的土壤地表,“乐梦梦,槐树下是你吗?为什么这首歌里,没有刘绍?你这么喜欢他,就算耗费鬼力背负业债也要在幻境里同他在一起,为什么不把他写进歌里?” 周围有轻微风声响起,一片树叶打着转从空中飘下来,落在地面上,半夏捡起那片实打实的树叶,她倒是低估这个幻境主人的鬼力了,她笑了一下:“你是想告诉我,你的鬼力多得很,不差这一星半点?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去找刘绍?还要用这么卑鄙的方法引我们入幻境,你是有多见不得人吗?” 风声更重了些,半夏手指一松,叶子再次飘落在地上,她站起身:“也对,以刘绍相貌和气质,应该也是越老越有韵味吧,而且他现在年纪应该也不是特别大,听说还成了家。你虽然年轻时很漂亮,但是既然一直徘徊人间不肯走肯定是死得凄惨,死相必然也好看不到哪去,鬼和活人到底还是比不得啊,他已经把你忘了吧?” “以为是可以托付一生的救赎,结果转身就被遗忘。”半夏望着愈渐增多的槐树落叶,叹了口气,“还真是很伤人的呢?” “你呀——”半夏斟酌之下,没有叫出名字,如果这个施术人不是乐梦梦,那么一切就功亏一篑。 她能感受到身后某个位置越来越浓的鬼气,转过身,朝着那个方向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坏人玷污了你,你想报仇想反抗却又懦弱不敢,觉得没有再活下去的意义却又害怕死亡,你选择屈服,屈服于命运甚至屈服于玷污你的人,最终来到这所学校,逃离过去,想要重新开始,却不为身边人认可,没有人接受你,所以怎么办呢?你只能以高傲伪装自己被孤立的事实,本打算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下去,却又碰到了刘绍,那个给予你开启新人生希望的人,却又在你真的敞开心扉时,离你而去......” “闭嘴!” 第41章 这天,要破了 “闭嘴!” 女声尖利,伴随着冷冷阴风迎面扫过来,半夏迅速侧身,堪堪避开女鬼的攻击。 身后一声闷响,半夏扫了一眼,刚刚她触碰过的那棵槐树已经轰然倒塌,带起一地尘土,她抬手在眼前的空气里挥了挥,还真是个暴脾气的女鬼不过—— 半夏看着面前遮面的女鬼:“你终于现身了。” 也不枉她那么瞎七八糟乱编一通。 “既然出来了,还这么遮着脸干什么?”半夏,“难道戴面具是现在鬼的新潮流吗?” 如果是的话,她下次再碰见新死的亡灵,可要提前知会他们一声,免得到时候他们因为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跟不上潮流而遭到孤立和排挤。 像乐梦梦一样,到底也是个可怜孩子。 半夏刚刚那么严词厉色只是为了把对方逼出来,有什么事就当面说,这么在幻境里绕来绕去也太麻烦了,对解决问题又没有帮助平白浪费两方的时间和精力。 现在对方既然现身了,她心里还是很同情乐梦梦的,因此语气缓和了不少:“你是乐梦梦吗?” 虽然看着女鬼的身形和幻境里的乐梦梦很像,但这幻境里都是她造的,既然她能做一个刘绍出来,又怎么保证她会不会再改变乐梦梦的模样? “与你何干?” “……” 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么脾气如此暴躁? “这我倒是要问你了。”半夏抱起双臂,“既然与我无关,你为什么如此大费周折引我们进来?” 还险些让她在这里丢了命。 “我引你进来?”女鬼脸上戴着面具,看不见神情,不过听声音,她显然对这个说法很奇怪,“我何时引你进来了,我在这好好的,是你破坏了我的计划,我的一切都被你毁了!是你!” 她越说越愤恨,情绪十分不稳定,惨白手掌翻动,驭起阴风,化风为刃,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朝半夏打过来。 半夏往侧后方退开,女鬼却步步紧逼,招招狠毒,看起来竟然是抱着要人命的想法在打。 “你既然并没有想要引我们进来,那为何设这么多场景切换的机关,又将我们困在这里面?” 半夏一边灵巧躲避一边跟女鬼周旋,“我看这里面是有些误会,可能是背后有其余不怀好意的人在搅局,将我们带入了你的幻境,扰了你的计划,不如我们合作,找出始作俑者。否则的话,即便你杀了我,那个人肯定也会再让别人进这个幻境,后患无穷。而且——” 一记风刀迎面而来,半夏倒踩上槐树避开,看了眼地上的大土坑,如果刚刚没及时躲开,那个坑就是在她身上,她人的厚度都没有那个坑深,可能能直接捅穿她。 半夏抬起目光,望着因为她刚刚那番话已经有所动摇的女鬼,趁她攻势缓和之际,继续说,“我是冥府记录在册的职员,如果你今天让我走不出去,我的直系上司必然会察觉,我可还欠了她不少债,我死了,她无处讨债,也很没面子,以她的地位和手段,我们估计又很快能见面了。” 利诱威逼都有了,女鬼果然停了下来,两只黑洞洞的眼睛透过面具望过来,面具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冷笑:“你吓唬我?开玩笑!” 她不屑地上上下下扫视了半夏一眼,“我吓唬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呢。” “不过——”女鬼飘至半空中更高的位置,与半夏齐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年我死得糊涂,自作多情地天真了许久,如今便让你死得明白些。我没设任何机关和迷障,从始至终就只是在学校里,我虽不是善人,但我没做过的事,休想给我扣帽子。你说的始作俑者,我会查出来,但不是跟你一起。我活了二十几年又死了这么多年,就没有过要靠跟他人合作来办成一件事的先例。” “你活了二十几年?” 半夏觉得她这番话相当古怪,但一时也只来得及抓住最靠近的那个疑问,江淮说乐梦梦高一就失踪了,以念高二的赵亦歌的年龄为参照,怎么也不可能二十多岁,难道她真的是在失踪几年后死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半夏感觉到她说出这句话后女鬼的身形一僵,但她没来得及再仔细分辨,因为对方又很快起势,挥掌就扑了过来,很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半夏从槐树树杈上一跃而下,她刚刚站的地方果然就被生生砍成了两段,她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凶恶难缠的鬼,又还没有升到能学习斗鬼术法的级别,只能靠速度和灵敏度躲避。 但这样躲下去显然不是办法,如果找不到办法出去又治不了这女鬼,那最后要么是她跑死要么是她被女鬼的刀活活捅死,如果死后成了鬼她还没能出去,那就只得继续留在这里跟她做一对怨鬼姐妹,天天鬼打鬼,没完没了,想想都无聊得头大。 最重要的是,她死在这了,江淮就更没办法出去了,可能也得死在这,变成另一个鬼,先不说江淮会不会跟这个女鬼联手起来对付她,即便他能良心发现和她站一边,她也发自内心地不想跟他这样的家伙共度鬼生,得多跟自己过不去啊。 光是这么想一想,半夏就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得破了这幻境出去。 可能人在绝境中的潜能真的是无限大的,半夏光是这么边躲边不停地想,原本牢不可破的幻境,居然开始有了些许颤动,并且程度一点点加大。 半夏抽空抬头望了眼天空,只见雾沉沉的天幕上,隐隐出现了些许裂缝。 这幻境,似乎要破了。 作者有话要说:半夏:原来我这么厉害的吗?心想事成大法好。 本来已经写了请假条,但是后来还是销假滚来更新了,没办法,你们太可爱了我舍不得鸽(超大声)。 请大家原谅被姨妈痛打倒并且家里又停电的桔某人再次短小一回,一千八也是爱,这真的是爱 第42章 我有保护你的义务 眼见着幻境里逐渐出现裂纹,女鬼愈发发起狠来,双手撑开,周身阴风冽冽,吹得她一头青丝尽数向后掀起,面具里透出尖锐嘶声:“毁我梦境,我便让你与它同归于尽。” 也不知是她掀起的狂风所致,还是幻境不稳的原因,槐树的枝桠纷纷摇动起来,无数树叶飘落,刚一触碰到地面又被她带起,立在半空中。 半夏看着面前飘浮着的密密麻麻的叶子,吞了吞吞口水—— 还有这种操作……这女鬼只怕是成精了吧。 她看了女鬼一眼,嘴角抽了抽:“不至于吧......” 虽然她对外表不是很在意,但是当只筛子鬼她自己也看不过眼啊,太恶心了吧。 “你就永远留在这吧!” 女鬼哪里还会跟她多讨论至不至于的话题,双手抬起,落叶也随着她的动作而起,她的手掌一翻转,落叶就纷纷调转方向,叶尖一致朝向半夏。 面具后两个幽幽黑洞直直盯着半夏,只见女鬼双手一合,叶子就集体朝着半夏飞扑而来,像无数把利刃,势要生生将她千刀万剐。 叶子占的空间极广,上已经无可再上,半夏也无法保证自己能跑过劲风,眼看落叶阵迎面扑来,本能使她往后仰下腰,整个人弯成一道低平拱桥,竟是生生从落叶的下方滑了过去。 她径直滑向女鬼,堪堪在她面前站定,对方似乎也对她的身手和反应有所意外,一时没反应过来,在原地怔了片刻,半夏趁着这个空档,一拳击向女鬼的下颚,她本身力气就大,这一拳更是早早蓄了力,直接将女鬼打得往后倒退几步,脸上的面具也如半夏所愿飞了出去,女鬼迅速别过头抬手捂住脸,像是生怕被人看见她的真面目。 与此同时,天边突然一声巨响,像是电闪雷鸣过,半夏心里无端一空,似乎条件反射就对打雷感到心悸。又或者,她不是怕打雷,而是怕雷声过后的暴雨。 她下意识地望向声源,幻境已经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凝烟不知道从哪里赶了过来,还是像往常那样,红唇红裙,一头波浪长发随风舞动在身后,只是雪白的脸上不复以往慵懒神色,倒是染上了几分狠戾与冷漠,提着长鞭,自裂口走来。 半夏从未见过这样的凝烟,像是自地狱而来的死神,美得令人心惊,也危险得令人心颤,但又觉得颇有几分熟悉,对于凝烟的这一面,她似乎完全不意外。 这才是她。 就在她怔神的片刻,凝烟已经飞快到了她身前,女鬼不知道是因为凭气场就断定此人不好惹还是因为面具被打掉没了遮掩,挥袖一掀落叶和尘土,弄出一团混乱,然后就在这一团混乱里飞身逃离。 凝烟一过来注意力就全在半夏身上,因为她此刻实在是狼狈,栗色长发散乱,身上虽然没有伤口却处处染血,脸色更是又白回了最初苏醒过来时的样子。 她眉头皱得紧,无暇去管那女鬼,只是长鞭随意往女鬼逃离的方向一挥,眼睛都没瞟一下,空气里传来一声呻|吟,却没有动静,她仍是看也没看,只盯着半夏仔细察看:“你感觉怎么样?” 半夏不知道凝烟为什么这样紧张自己,也没觉得哪里有什么不舒服的,除了身体没有平常那么精力充沛外,一切都还好,她如实回答:“我没事,挺好的,你怎么过来了?” 凝烟不答反问:“怎么没事?你瞧瞧你这一身的血,我才多久没来看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半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这才发现自己的白T恤白手臂白腿上到处是斑驳血迹,但出血量都不多,也没有伤口,她也全然不觉得痛,估计是刚刚躲避女鬼攻击时不小心刮蹭到的。 “我不疼,也没有伤口,不信你看。”她抬起自己的手举过去,一本正经地胡说,“应该是刚刚打那女鬼时,从她身上溅过来的,不是我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本来是应该问问凝烟自己为什么没有痛感又不会留伤口,可是看见对方这副模样时却又问不出口了,她心底里一点都不想凝烟担心。 “就你最会扯,你何时见过会流血的鬼了?”凝烟瞋了她一眼,神色却还是缓和下来,抬手替她理了理头发,动作温柔,叹息一声,“是我没保护好你。” 半夏乖乖巧巧地站在原地任她抚摸,嘴上还是没忘了反驳:“是我自己能力不够,你能救我给我工作和住处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没有义务时时刻刻保护我。” 却不想凝烟立刻就否决了她的话:“我有!”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激,她顿了顿,自圆其说,“别轻易否定自己,你的学习能力很强,升级已经算是相当快了,假以时日,必然能有不俗成就。在那之前,我既然当时救下了你的性命,就有义务保护你的安危。” 像是察觉到什么动静,凝烟微微侧头,望着远处,探寻到熟悉的气息,她的眼底掠过一丝紧张,迅速收回神思,对半夏说:“这里快要塌了,我先带你出去。” 半夏点点头,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幻境因为有了裂口已经变得摇摇欲坠,四处的房屋都开始坍塌,她们站的地方还是因为凝烟及时撑了保护屏障才维持着稳当,但也不知道能撑多久,还是早点离开保险。 她跟着凝烟飞快跑出幻境,一只脚快要踏出裂口时,半夏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忘了点什么,但又想不起来,身后传来房子坍塌的沉闷响声,凝烟催促她快走,半夏也来不及细想,冲出了幻境。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猜猜看,半夏到底忘记了什么 啊!我6号也就是今天清早要考试,没办法了来不及了……明天的更新要是还这么短小我就改名叫桔子短!!! 半夏:听说你们都对那个姓江的法医很不满,我也是!!!说吧,想让我妈妈怎么虐他?尽管说! 第43章 不该忘了你 半夏刚被凝烟拉着从幻境里出来,身后就是一声巨响,幻境全面坍塌,灰飞烟灭。她痛觉神经迟钝,鼻子却灵敏得很,最受不了这样的灰尘,连着一边挥手一边往后退了好几步,退到一半才猛然回想起不对—— “完了。” “怎么了?” 凝烟看她脸色比之前还要白上一些,以为她是刚刚伤到了哪里现在才反应过来,要离开的步子都收了回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的。”半夏艰难地回过头,望着凝烟,怔怔问,“如果,幻境毁了,留在里面的人,还会活着吗?还有办法出来吗?” “当然不可能。”凝烟只当她是终于知道了后怕,趁机告诫她,“所以,以后不要随便进幻境,太危险了。” 半夏咬了咬唇,完全没听进去她后半句话:“真的没有半点办法吗?里面的人是永远被困住了还是……” 她犹豫了一下才说出那两个字,“死了?” 凝烟这次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里面还有人?” “嗯……” 半夏承认自己一直都不喜欢江淮,他傲慢又不近人情就算了,毕竟各人有各人的个性,主要是他总是为难她,一点道理也不讲。 但讨厌归讨厌,她却绝没有想要他死的心思,甚至一直都是想着要好好保护他把他带出来,可是现在他却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被永远留在了幻境里,如果救不出他,她是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我是跟一个叫江淮的法医一起进去的,刚刚为了追那个女鬼,跟他分开了。跟女鬼打了一场,被你救了出来,我却把他忘在里面了。” “江淮——”凝烟微微拧眉:“是个高个子,穿黑衬衫西装裤的男人?” 半夏想了一下,是这么回事,点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怎么,你碰到他了吗?” 凝烟却没回答她,反倒是问:“你跟他怎么认识的?怎么会又跟他碰到一起去了?”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紧张,半夏不知道她好好的怎么突然变成这样,茫然解释:“就这么认识的啊,但我们也不熟,只限于认识。怎么了,你认识他吗?” 凝烟的神色没有缓和,刚张了张嘴,却像是突然感受到什么,说出来的话前后不搭边:“我还有事,先走了。那个刑警队长过来找你了,你跟他一起回去吧,我晚点去面馆找你。” 见半夏似乎还想说什么,她打断了她,“江淮的事你别操心了,他命硬着呢,冥府暂时不会收他。” 说完,她也没给半夏反应的时间,身形一闪,走出去老远。 凝烟刚走开,半夏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打开一看,是陈屹的电话,之前没信号果然是幻境作祟。 她接了电话,那边传来熟悉安稳的声音,带着些许焦急:“半夏,你现在在哪?” 半夏看了看四周的一片荒芜:“陈队长,你有事找我吗?还是我过来找你吧,你把位置告诉我。” “你出来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突然转变,男人的声音清冷低沉,半夏一愣,不知道怎么的,莫名就转过身,马路的那端,江淮和陈屹站在一起,他的手里正握着手机,但他们是看不见她的,他们没有这么好的眼力。 半夏喃喃开口,心口的那块大石终于安稳落地:“嗯,我看见你们了,你们就站在那别动,我过来找你们。” 江淮站在原地望了一圈,并没有看见那个娇小身影:“你在哪?” 电话那边没有回应,倒是有轻微的风声,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发紧,一颗心虽然早是在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刻起就踏实下来,没见到人却还是不放心。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不放心是为什么,大概是出于责任心,毕竟是跟他一起出来的人,总要一起回去才行。 陈屹打电话打到一半手机就被抢走,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第一次见江淮对待除了尸体和他外公之外的事情这么关注,心里着实觉得奇怪,明明前一天老不对付,怎么一晚上过去就这么在乎了。 但他也担心半夏的安危,所以没心思调侃,直接问:“她怎么说?她怎么样了?” 江淮把手机还给他,简单复述:“她说过来了。” “那看来是没事了。” 陈屹悬了一晚上的心,此刻终于松下来了。 昨天本来分开跟他们俩说好去家里吃饭,结果一下班两个人都没了影,电话也打不通。他找了一晚上,江淮家里去了,半夏面馆也去了,全都不在。 最后还是在面馆碰见了上次那个女人,她查出来了半夏的下落,但也没等他一起,看那个女人的样子,他当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火急火燎赶来,没想到却在这里碰见了江淮,闷声不吭地阴着脸到处找人,也不说什么事,上来就让给半夏打电话。 一个两个的,弄得他还以为小姑娘遭遇什么重大不测了。 不过现在看来,显然是遇到了点什么—— 小姑娘飞快从东边跑过来,一下子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她先看了一眼江淮,江淮也看着她,看着她比之前还要不整齐的头发,看着她一身的血印子,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在面向迎上前去的陈屹时,露出甜美柔和的微笑:“陈队长,你没事太好啦。” 他以前没发现,她的声音原来这么软,还带着点尾音,糯糯的,但听起来并不让人觉得反感,那就是她自然的声音,没有丝毫做作。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时,觉得这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因为皮肤、气质和状态都很好,有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贵气,但也因为一直生活在温室里,所以不谙世事自以为是,娇气又叛逆。 现在也还是觉得她的家境应该很好,只不过,没了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猜度,如果人真有灵魂,那她那个娇小的躯壳里,一定有一个远比他想象的要坚韧勇敢得多的灵魂,完全和娇气不沾边。 那些鬼魂之说,他虽然还是不愿意相信,但亲身经历过后,也知道不该再质疑她。 他还想起,她从来不这么跟他说话,至少不会笑,声音虽然也软,但没有丝毫的欢喜和友善,像是每个细胞都在抗拒和他交流。 她讨厌他,像他之前讨厌她一样。 江淮收回微微迈出的一步,太阳已经出来,小姑娘站的地方阳光充沛得有些刺目,他略微移开眼,无声地将她身上染血的地方都观察了一遍并且确认没有严重伤口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安静地走到一边,难得没有打扰他们的对话。 他需要一段时间整理思绪。 幻境的事,外公的事,还有,半夏的事。 半夏一直在就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给陈屹答题解惑,她做事认真,没有三心二意的习惯,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江淮尚未来得及完全迈出就又退回去的一小步,也没感受到他的目光。 好不容易大致解释完后,陈屹眉头都拧住了,有些难以置信,转过头去看江淮:“老江你昨天……” 他斟酌着言辞,因为他觉得如果当着半夏的面质疑还是有点不太礼貌,“你们没事吧?折腾了这么一晚,应该也很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江淮本来是侧背对着他们站立,听见他这句话,慢慢转过身来,表情古怪地盯了他一眼。 陈屹在他这一眼里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不对劲,刚想笑着调侃,却看见江淮眼神一动,他又收了笑,瞟了半夏一眼,见小姑娘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松了口气:“走吧,我车在那边。” 半夏点头,她还想问问江淮他怎么出来的事,就走快了一点,跟在他身后三四步的位置:“江科长,你刚刚怎么出来的呀?” 江淮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没多久就跟半夏走在了同一水平线上,他却好像浑然未觉,随意地回话,语气一如既往:“怎么?我出来你很失望?” 话一说出来,他就意识到不对,她能问出这话应该还是关心他的,他心底里也滋生出些许欢喜,可是一开口,就又变成了硬邦邦的话语,他好像已经形成了生理习惯,对着她,就讲不出什么好话。 江淮暗自瞥了半夏一眼,好在小姑娘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心胸宽广,没有在意,反倒是认真解释:“不是的,你出来我开心得很的。” 江淮脚步微顿,垂眸看着她:“真的?” “真的。”半夏有什么说什么,非常诚实,“我本来还在想,你要是没出来,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得回去把你救出来。救不出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江淮站定,虽然被救这种说法有些没面子,但他还是对这些话动容:“为什么?” “嗯……”半夏思考了一下,“责任心吧,你既然是跟我一起出来的,我们就要一起回去。而且……” 她有些愧疚,“凝烟来救我走的时候,我忘了你还在里面,就直接出来了,如果你因此出了什么事,我就是罪魁祸首。” “……” 江淮这次什么都不再问了,转身就继续往前走。 她居然把他忘了? 他在她心里是多没分量? 半夏猜不出江淮的情绪,他实在是太情绪内敛又喜怒无常,她只好继续跟着,再想办法解释清楚,毕竟这件事本来就是她不对,他就算生气也是应该的。 她边走边摸着耳垂,那上面有一个小孔,银针粗细,她看很多人都在耳朵上挂好看的吊饰,应该就是挂在这个孔上。 但又似乎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孔,比如江淮就没有,不仅没有孔,他的耳垂还没什么肉,薄薄的,是个福薄的人,但凝烟说他命硬得很,冥府都不收,可见长寿,那也是好的,只要活着,就什么事都有希望。 “对不起,江科长。”她发自内心地道歉,“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失过忆,现在也还什么都没想起,可能是脑袋出过什么问题,有影响,所以记性也一直不好,我不是故意忘了你的,我只是一下没记住。” 听她一本正经地说自己脑袋出过问题,江淮好气又好笑,但他善于掩藏情绪,笑意也只是在眼底露了一点点,倒是对她失忆的事有些意外,他抬起眼去看陈屹,看对方的反应,显然是比他先知道。 他们的关系好,他早就知道,也一直知道。 陈屹恰巧走到半夏身边:“抱歉半夏,你家人的事,我暂时还没查到消息。”怕女生失望,他又飞快补充,“不过你别灰心,国家这么大,还有很多没查到的地方,国内查完了还有国外,说不定你家人只是隔得远了,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 他没说出来的是,半夏这个人的底细就很干净,好像天上凭空掉下来的人,没有过去,和这个世界也没什么牵连,她本身却又真实存在,就连身份证上的名字都是一模一样的,找不到一丝破绽。 所以说这话时,他一直观察着半夏的反应,但小姑娘没有任何异常,还有点想宽慰他的意思,抬起头来,微笑道:“没事的,我不着急,一个人其实也挺好的,随缘吧,该见的人时候到了自然会见的。” 半夏其实是真的对找家人的事没有什么想法了,经历这些事,她隐约觉得自己的身份可能也有些问题,找家人不如找凝烟,说不定她知道得更多和自己更亲。 虽然当时和女鬼说,凝烟是为了有地方讨债才记挂她的性命,但现在她很清楚,凝烟和她绝不是普通的救命恩人和被救人的关系,她眼神里那些情绪是骗不了人的。 “忘了就说明该忘,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眼下的才是真的。” 江淮很少说这样宽慰人的鸡汤,因为他一直觉得鸡汤很没用还害人,所以也并不擅长,陡然说一句自己更是觉得别扭,没想到说完后,空气突然安静,两道目光同时望过来,他不由得神色一僵,生硬开口,“干什么?” 陈屹由衷感慨了一句:“不干什么,就是觉得,咱们不食人间烟火的江科长偶尔炖个鸡汤还挺香的。你这要是往咱警局门口去,又得迷倒多少良家少女?” 江淮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他看了眼半夏,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语气,“你要说什么?” “我赞同陈队长的话。”半夏很快又补充,“但江科长你有句话说得不对,忘了的不一定就是该忘的,比如你,我就不该把你忘在幻境里。不过后来我又想起来了,那说明还是不该忘记。” 江淮和她对视一眼,一时也不知道是喜还是气,慢慢地就变成了一种无奈。 她这个人,总是用最真诚的态度和最无心的语言,扎最深的心,让你连反驳都无法反驳,也不好责怪,只能生生受着。 他们谈话之间已经走到了陈屹的车子边,陈屹开了车锁,半夏正准备坐副驾驶,好给江淮让出后座的独立空间,才刚刚走过去,一只手就先一步从身后伸了过来,搭在车门把上。 半夏看了一眼车窗,倒映出来的虚影里,江淮站立在她身后,上身略微向前俯着,修长手臂环绕过来,两个人距离隔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已经淡得快要消失的味道,一下就让她想起在幻境里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从身后伸手过来,捂住她的眼睛,让她别看。 现在也是一样,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很近,很真切,但是话不太好听—— “你去后面坐。” 又命令她。 作者有话要说:江淮:看来我还有存在感,各位都猜到了。 你们感受到狗男人后悔的征兆了吗 但是江山易改狗性难移啊。 他如果氪金的话,我可能会考虑一下温柔一点,但江老古板估计不懂这一套。 顺便,大家的评论我都看见啦,没有回是因为最近考试周很忙然后也怕自己的回复没意思冷场哈哈哈,但我心底里还是超爱你们的,特别要感谢大家的关心嘻嘻,此处请自行脑补一只桔子从小橙皮里biubiu冒出两只爪子来给你们比一个圆润的心~ 第44章 好看吗 半夏对于坐哪里没什么执念,哪怕让她就这么走回去也是没关系的,于是大方地将副驾驶座让给了江淮,坐进后座顺手关上了门。 她刚坐好,左侧的车门突然被打开,半夏闻声抬头,就见江淮略微一弯身,坐在了左边的位置,带上车门,扣好安全带,习惯性地松了领口处的衬衫纽扣,上身后仰,靠进了座椅靠背里,眼皮很快合上。 从始至终,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半夏的目光,也没有看她一眼。 半夏满肚子疑惑,她是以为他要坐前面、不想跟他争抢才坐后面来的,虽然她真的不在乎坐哪里,可是他既然自己不用坐前面,为什么不让她坐呢? 他不是很讨厌她吗?为什么这次又能容忍跟她待在同一片空间了?还是说他只是为了满足一下命令她看她乖乖听话的无聊趣味? 可是见他已经闭上眼休息了,她要是再去打扰,多少很没礼貌,只能把疑惑吞回肚子里,刚重新靠回去坐好,陈屹的声音就从前面驾驶座方向传过来。 陈屹一直只听见后面几声门开门关的响动,旁边的副驾驶却没人来坐,发动好车后,他一脚牢牢踩在刹车上,一半身体转过来,才发现半夏也坐在后面,想起自己大概没跟她讲过江淮的习惯以至于她现在搞不清状况也坐去了后面,连忙说:“半夏,你来前面坐,江淮他要补觉,一会儿还得上班,他习惯一个人坐后面,你跟我一起。” 半夏一头雾水地转过去看陈屹,刚想解释点什么,旁边本来已经闭上了眼的男人却毫无征兆地开了口:“不用了。” 陈屹正奇怪,这家伙平常睡觉的时候不是人隔得近了连呼吸声都会觉得吵的吗,就听见他难得的又多解释性地补充了一句:“再耽误时间就迟到了,赶紧走吧。” 陈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看一眼时间,发现离上班时间只差二十来分钟了,他才跟人打了赌要一个月不迟到,已经坚持到最后一周了,绝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于是也顾不上纠结江淮为什么突然愿意跟半夏一起坐了的原因,脚下刹车一松,踩上油门,冲了出去。 半夏有的是时间,尤其又听了陈屹的话之后,对江淮的做法更加迷惑,一边琢磨着原因一边就下意识地盯着江淮看。 他此刻头枕着椅背,黑发自然地搭在眉骨处,长睫毛颜色偏淡,自然地垂着,在下眼睑的位置投下薄薄阴影,挺鼻薄唇,整张脸就像是技艺高超的雕刻大师精细雕琢出来的傲人作品,轮廓立体分明。下鄂弧线从脖颈一路延伸最终隐没进衬衫领口里,中间位置的喉结滚动,他毫无预兆地开口,嗓音淡淡的—— “好看吗?” 与此同时,他睁开眼,目光转过来,深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小姑娘怔愣的神情,片刻后,她诚实地点点头:“挺好看的。” 这下换成江淮愣了,他本来只是感觉到她在看自己想调侃一二,本以为她肯定会否认或者毒舌两句,至少也是装个傻假装没听懂他的意思,毕竟女孩子一般都脸皮薄吧,他也会自然而然带过话题,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个回答,而且坦坦荡荡的,完全没有偷懒被抓包之后的窘迫感。 江淮其实从小到大就没少听人用“好看”“帅”之类的词形容自己,他本来就不在乎这些听多了更是麻木,可是望着那双毫无闪躲之意的蓝色眸子,这两个字头一回在他心里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 他看着自己,半夏就也看着他,就像他问自己他好不好看,虽然不明白他问这个的原因,但她就照实说好看,因为心里没鬼,所以光明正大。 半夏以为江淮还要说些什么,比如围绕着这个话题展开他哪里好看是不是都好看和某某某比起来谁更好看之类的。 毕竟他问这个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的,可能是哪天听人将自己和某个地方的谁放在一起做比较或者评为两最美,他这样好面子的人肯定是不服气要争个高下的,所以要到处问一问并且通过反复问类似问题来求证对方回答的真实性,说不定还要根据这些表面问题思考出一些深层次的人生哲理,也许这个哲理以后就能帮助他甚至更多人解决一些实质性问题。 这样大功一件,保不齐就会分一些功德到他们这些认真回答问题的人身上,利人利己的事,半夏自然是要做的。 她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他再将问题延伸开,以为他是碍于面子,于是打算自己主动引导一下,刚张了张口,就听见江淮的声音:“系好安全带。” “啊?” 半夏引导的话收缩成一个圆润的疑惑音,不明白安全带是什么东西,但是看了一眼他和自己的区别后,恍然大悟,得用一根绳子把自己绑在座位上。 明白是明白了,也找到并且扯出那根绳子了,但是…… 半夏看了看绳子上挂着的这个凸字形铁片,又看了看江淮,他是又绑住了自己又解放出双手的? 江淮看了她好一会儿,最终确定她是不会系安全带,强行咽下已经滑到嘴边的吐槽,朝她伸出手:“给我。” 半夏懵了懵,反应了片刻后才知道是要把手里连着绳子的铁片递过去,她双手捏着想把绳子拽到他面前,奈何长度有限,她一时没拿稳,安全带就弹了回去,撞在座椅上,发出邦的一声闷响。 手上一空,半夏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看江淮,她总觉得,“无语”两个字虽然没有显形但却已经清晰地印在了他脸上,她吞了吞口水,有点想道歉,然后就看见他在自己的侧面按了一下,绳子自动解开,他靠了过来。 江淮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往右侧挪近了些,右手撑在座椅上,左手从半夏身前绕过,将她的安全带扯过来,他略一垂眸,恰巧对上她抬起来的目光,女孩的眸子清亮,倒映出他的轮廓。 她的眼里,尽是他的影子。 车子前面不知道遇到了什么,突然来了个转弯急刹,江淮反应极快,迅速放了安全带,空出来的那只手下意识地伸过去挡在车门上。 半夏因为没有准备,根据惯性作用,整个身子往车门上倒,但却并没有撞上车门,她一向没有痛感,只觉得侧脸处传来的触感舒服,她抬起头,男人的脸近在咫尺,她几乎能感受到呼在自己脸上,他温热的气息,还有那若有似无的熟悉味道。 像是出走许久的反射弧终于回归正轨,半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的侧脸因为刚好枕在江淮手臂上才这么舒服,而她现在整个人也莫名其妙地被圈在了他和后背紧贴着的座椅之间。 望着那双墨黑深沉的眼睛,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兜头而来,半夏的脑袋里思绪乱作一团,无数碎片闪过却抓不住分毫,她大睁着眼想要再看清一些,可是始终是一团黑,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她的身影,微仰着脸不断靠近。 江淮刚刚因为防备不及,条件反射全用来保护半夏别被撞伤,却忘了维持自己的平衡,一个不稳身体就向侧前方倾,好在他及时撑住座椅,倒也没完全扑在小姑娘身上,但也隔得很近了,他本来想抽手离开,却看见她突然一副失神又痛苦的样子,眼睛里的迷茫也让他没由来心头一紧,顿时就忘了移开手。 陈屹被路口突如其来的人群障碍逼得刹了车,差点没骂出脏话,回头想看看后座的人有没有事,就看见后面的右边座位上,两个人慢慢缩短的距离。 他懵了懵,不知道这是突然闹哪一出,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昨天夜晚到底经历了什么关系有这么大转变又转变到什么程度了,原本关心的话到了嘴边突然就说不出口,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他索性开了门下车,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大马路上一堆人不怕死了都杵在哪里开集会。 他一下车,就看见后面跟着停下的几辆车,现在正是上班高峰期,堵在这里没多久就引起了一片抱怨的喇叭声,此起彼伏的,好像硬是要争出个高低,陈屹今天脾气特别不好,掏了掏耳朵,没搭理他们,直接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冲进人群里。 大家看见是警察,好像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纷纷让开,视线很快清晰,陈屹脚步一顿,望着马路中间,脸色难看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迟到了呜呜呜…… 第45章 除非魂魄消失 案是不知名热心群众报的。 已经不那么新的新人小赵拎着家门口小巷子里买的小笼包,乐于助人地替闹肚子的同事代了个班,屁|股刚碰凳子就接到了电话,虽然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接到命案报警,但小赵热情不减,电话还没挂就亲力亲为地将报案情况到处宣传了个遍,很快刑警队和技术科外勤全部集结完,由于大队长不在,副队长临时上阵带队出发,他也跟着赶了过来,甚至小笼包都没来得及打开夹出来咬一口,这是他特地多调了五个闹钟早起十分钟才排队买到的。 但是到了现场后,小赵看了眼趴在垃圾桶边的那个跟他一起进刑警队的实习女警员,又无意中瞟到带那个女警员的警察前辈的嫌弃眼神,他很庆幸自己没吃早餐。 他帮着几位同事一起拉起警戒线疏散好群众后,又给实习女警员递了张纸,自己就退到了一边的角落里,远远看着现场。 此刻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夜里的暗与黑都被驱散干净,阳光照在柏油马路上,照出男人狰狞的面目,不算大的眼睛撑到极致,像眼窝里嵌了两个乒乓球,死死盯着半空,应该是很不甘心又饱受痛苦,他的脖子左侧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几乎切断了他半边脖颈,大滩血液流到地面上,浸透了才铺好没多久的路。 陈屹叉着腰站在尸体前,还维持着队里的人没过来时,自己充当人形警戒线的状态,他半仰起头,到处看了看,凶手选在这个位置无论是现场作案还是事后抛尸都不太巧妙,前后两个高清探头对着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只要是个人就能拍到。 怎么会选在这里呢? 他正呲着后槽牙百思不得其解,长牌警灯闪烁的灯光里,江淮合上勘查箱,站起身:“只有颈部一处创口,表面上看和李小芳以及前几期案子的死法一致,失血性死亡,一刀毙命,连伤口位置都不差分毫,但有没有药物和别的原因还需要带回局里做尸检。” 陈屹这次连眉头都皱了:“这么说——是连环作案?可是不对啊。” 这样的结论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之前几个案子的凶手都已经捉拿归案了,现在在局里关着呢,怎么可能再出来犯案?” 江淮沉思不语,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什么,他转身往警戒线边缘走,因为这毕竟是命案现场,那些警员疏散群众时自然而然把不相关的人都弄到了警戒线以外,半夏也不例外,她此刻倒也是老老实实地站在外侧,只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走神走得厉害。 半夏脑袋里面乱糟糟的,刚刚在车里她和江淮对视时心口的憋闷感不是假的,难道她之前真的认识他吗?可陈屹说江淮没有失忆过呀。 而且她总觉得今天的江淮很奇怪,对她好像好了很多,反倒让她有些不安,怀疑他是不是在策划什么阴谋,别的不说,刚刚她跟着他下车过来时,他明明都已经走到尸体那边了,居然又特意走回来,提醒她死人了做好心理准备,然后也没有阻拦她去看尸体的意思。 但她还是没有看到,因为刑警队的人很快过来了,他们拦住了她,而她也不好意思打扰认真工作的陈屹和江淮,就一直规矩地站在外面。她现在手上堆着两个鬼的事,对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兴趣了。 没想到的是,江淮居然会过来,他的神色平常,声音淡淡的:“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半夏心里隐约有个猜测,但不太敢相信,却还是诚实点头:“如果是看尸体的话,什么样子我都可以接受的。” 要是在平常,江淮应该会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他见了太多事前夸口自己胆子如何大接受能力如何强结果一到现场尸体都没看完一眼就偃旗息鼓的人,但这次他什么都没说,单手拉起警戒线后,示意半夏进来。 半夏愣了愣,没想到他真的会让自己进来,也就是她这片刻迟疑,江淮几乎就要松开警戒线:“不想进?” “没有,想进的。” 半夏飞快摇头,麻利地进到了警戒线范围以内。她一边跟着江淮往里走,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他,还没看出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江淮,对方就停下了脚步,回头:“你现在,能看到他吗?” 因为他回头过于突然,半夏没做好准备,目光依旧停留在他身上,猝不及防四目相对,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她的心脏无端地重重跳了一下,失去了以往的平稳节奏。 “半夏。” 陈屹从思考里暂时抽回神来就看见半夏跟在江淮身后进来,这才想起自己刚刚一看见这个死者就什么事都忘了,甚至都没想起还有半夏这么个人跟他一起。可是江淮居然能想到半夏还主动带她进来,这着实令人意外。 他看了眼沉默对视的两个人,走到小姑娘面前,问:“在想什么?” 半夏回过神来,望向陈屹,一边在心里想着以后一定要小心避免和江淮眼神接触,不然老是让她很不舒服,一边回答陈屹的问题:“没有,只是看这个人死得很痛苦的样子。”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尸体身边的血迹,应该都是从他脖子上那道大裂口里流出来的:“被刀子割脖子,会这么痛吗?” “当然痛了。”陈屹认为这个答案肯定得很理所当然,像是常识,“平常被划一刀都会痛,何况这样。” 半夏无声地抿了抿唇,悄悄瞟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斑驳血渍,没说话。 江淮垂眸扫了一眼侧前方,夏天的太阳不比其余季节,虽然才过九点没多久,但已经热得灼人,小姑娘皮肤嫩,侧对着太阳站了这么会儿,白瓷般的脸蛋上就已经染了些许绯色。 他取下手套,不动声色地偏了偏位置,后背刚好遮住小姑娘侧上空方向洒下来的炽热阳光,开口道:“但不会是这个死状。” 半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身后太阳亮得刺眼,她不自觉地移开了些视线,听见他继续解释:“人在迅速、大量失血的情况下,若得不到及时救治,会因为血液大量流失导致血压下降,脑部供氧不足,因脑缺氧引发最终死亡。这个过程里人的感受也会随着失血量产生变化,严重者可能几秒内就从晕眩寒冷无力到休克意识丧失。” “……” 又是一堆她听不懂的话。 半夏垂着脑袋,望着地上的尸体,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扫视了一圈街巷上的所有阴影处。 见她神情困惑,陈屹问:“怎么了?” “啊,没事。”半夏想了想,问,“你们能看出他大概死了多久了吗?” 陈屹看向江淮,这就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江淮没让他失望,简单明了地给出结论:“六到八个小时。” “那就奇怪了。”半夏眉心拧着,瞟了一眼江淮,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虑,“我没有看见他的魂魄。” 她自言自语地呢喃了一句,“难道去面馆了吗……” 陈屹见江淮也不说话,想到他之前的反感态度,打算绕开话题打个圆场,突然就听见他问:“之前李小芳死的时候,你看见她了?” 其实江淮刚刚让半夏进来就是想问问这个问题,他有个猜测,如果半夏没有说谎,那就可以证实他的猜测是否正确。 “见到了。” 半夏又想起他那天的傲慢模样,心底里冒了个不开心的泡泡,上升到咽喉处时又自动破灭,她还是更好奇半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她没来得及问,因为江淮又抛出了新的问题:“整个南阳市的——” 他顿了顿,似乎不太习惯从自己嘴里说出这么玄学的词语,索性就换了说法,“人死之后,都由你管吗?” “不是由我管。”半夏很快纠正他的错误,她可没有那么大的权利,“我只是一个灵魂中介,他们最终都是要去冥府投胎的,只是从我这里过一过,清算一下生前的冤债。” 她也没忘记回答他的问题:“理论上说来应该是都会先到我这里,不过自然死亡又没有任何遗憾与执念的人,就会直接去投胎,不会再经过我。” 陈屹大概猜到了江淮的想法,此刻也没再去纠结对方怎么会开始相信鬼魂之说,直接问:“那你这段时间,在李小芳之前,还有没有见到一些也像她和今天这个死者一样死法的鬼魂?” “没有。”半夏摇摇头,很遗憾地说,“我其实上任时间并不久,在于晓曼店里见到你们的那一次,其实是我第一次正式和鬼魂打交道。” 至少在醒来以后是第一次。 陈屹又确认了一遍:“在于晓曼和李小芳之间,除了那个老太太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没有。”半夏察觉到她说完这个否定答案后,陈屹和江淮的沉默和古怪,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屹有些迟疑,这毕竟是队里的案件,虽然算不上绝密,但也不适合和编外人员多说,正琢磨着编个理由带过,就听见在一边环着手沉思的江淮开口问道:“以你所言,南阳市只要有人非正常死亡你就能知道,那有没有什么情况,会导致人死了你却毫不知情,不通过你的可能?” 半夏一时没回答上来,这个她还真不太清楚:“这个我需要回去问问我的老板。” 她大致猜到了他们的纠结点,委婉地说,“但是就算有人死了没有来找我,只要是魂魄在,即便直接去投胎了,也是可以拜托鬼差查到的。除非——” 她咬了咬唇,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一点,她本不该知道这些,“他的魂魄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我来啦我带着更新来啦,下一更在十一号大概这个时间噢,所以中间还要断更一天,谢谢大家的体谅和等待,考完试我一定会补回来的,更超多,日万,我发四!!! 第46章 不止一个 “除非他的魂魄没了。” 陈屹单手叉在腰上,另一只手挠了挠眉尾,不太明白她这个说法:“魂魄没了?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没有魂魄,你不是说人死会变成鬼吗?鬼不就是魂魄吗?” “不是的。”半夏纠正他,“只有死了以后心存执念不愿去投胎,一直徘徊阳世间的才叫鬼。魂魄是每个人都有的,人死灯灭,但魂魄不会有影响,还是完整存在的。至于我为什么刚刚会突然想到魂魄没了的可能性——”她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就好像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我得回去查一查才能确定。” 在她说这话时,江淮一直注视着她,人在失忆的情况下还能无条件无缘由地对某件事反射出某种结论,那必然是失忆前对这件事熟悉到了极致,长久的重复形成了一种潜意识里的条件反射,如果她这一切都没有撒谎,那她过去到底是个什么人? 他的思绪没维持多久,陈屹先做了安排:“那这样吧,我和江淮先回局里,你就回去休息休息再查一查那什么魂魄的事。” 半夏想了想,点头:“好。” 她还得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你怎么回去?” 半夏刚准备和他们道个别离开,突然听见江淮这么问,她很自然地回答:“走路回去呀。” 江淮:“从这里到你的面馆,至少有五公里吧。” 半夏对距离没什么概念,看着他,江淮看她一脸这有什么问题吗的表情,动了动嘴唇,陈屹先会过意来:“你坐我们的车回去吧。” “不用了,你们回去查案吧。”半夏笑了笑,“我自己走回去就好,这也没有多远,你们送我不......” “顺路。” 话说到一半被打断,半夏看向江淮,对方神色平淡:“我们要去那边办事。” 半夏习惯性地随口问了一句:“办什么事呀?” 江淮默然片刻,道:“机密。” “哦……” 半夏低声应了一句,机密她确实不该问。 江淮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转向陈屹,面不改色地说,“你之前说要去那边,就忘了?” 陈屹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哦!对、对!我们正好要去那边调查个事情,那就顺路了,走吧半夏?” 半夏犹豫了一下,总觉得怪怪的,在他们俩脸上来回看了看都没发现什么破绽后,点头:“好。” 她依旧是跟着陈屹和江淮坐一辆车,陈屹拎着车钥匙径直往马路边走,上了驾驶座,半夏和江淮则走在里侧,到车子边时,她停了停,很长记性地先征求了一下江淮的意见:“江科长,你要坐副驾驶吗?” 江淮不答反问:“你想坐前面?” “没有,我都可以。”半夏,“看你想坐哪里。” 江淮无缝接上她的话:“然后你就好避开那个位置?” “不是啊。”半夏想了想,又觉得好像是这样,她对坐哪里无所谓,但江淮看起来似乎挺在意坐的位置,所以她想把选择的机会让给他,自然要问清楚然后避开。 于是她又补充,“也可以这么说,所以你想坐哪里呢?” 江淮环着手在身前,垂眸盯着她,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你对我意见很大?” “诶?” 半夏否认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口,虽然没有很大,但也不能说没有。 江淮本来只是跟她开开玩笑再随口这么一问,没想到她会突然做出默认的反应,心一点点凉下来,垂下手走过去拉开后座的车门:“你还是坐后面。” 半夏本来还在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对他意见很大又有多大,骤然听见他这么说,思绪被打断,反应了一下,应了声好,走过去,坐进了车里。 她正准备伸手拉上车门,却见江淮的手撑在门框上,看起来完全没有要让她关门的意思,她及时收了力道,不解地抬起头,像是想到什么,她后知后觉地道谢:“谢谢江科长为我开门。” 可是道完谢后,对方却还是没动,半夏琢磨了一下,试探性地问:“江科长,要不还是你坐后面?” “我当然要坐后面。”江淮屈着右手臂搭在车门上,抬了抬下巴,“你进去。” “啊?”半夏看不懂他要干嘛,懵着往左边挪了挪。 她刚刚挪进左边的位置,右边的视线就一暗,随着一声关门的动静,旁边位置上江淮已经稳稳地坐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自己的目光,他偏过头,微微俯身靠近,视线低下来,尾音拖长:“对我很有意见啊——不想跟我待在一起是吧?” 他勾了勾唇,“那不好意思了,我这个人没什么社交爱好,唯独喜欢跟你这种看不惯我的人打交道,忍着吧。” “……” 半夏觉得他这喜好还真是无聊得有毛病,但她没说,礼貌性地微笑了一下,转过身去拉那个叫安全带的东西,拉过来后她又有点苦恼,想偷偷看看江淮是怎么绑安全带的,没想到对方还在盯着她,像是猜中了她不会等着看好戏一样,又或者等着她去向他求助。 半夏攥着安全带的手缩紧了些,她的倔强劲也上来了,往前座凑了凑,问:“陈队长,安全带怎么系呀?” 陈屹回转身:“安全带呀,那旁边座位上有个扣,你摸一摸,在里面,扣上就行。” 见半夏一直没找到,他索性解了自己的,“你等着,我来给你弄。” 已经开始倚靠在门上闭目养神的江淮闻言睁开眼,伸出手往座椅里一扯,拉过半夏手里的安全带,咔哒扣上,没看惊讶的半夏也没看懵逼的陈屹,重新靠回座椅靠背里,闭着眼开口:“走吧,他们都已经走了。” 陈屹回了回神,又把自己解开的安全带扣回去,转身发动车子往另一条路开了出去,路上碰到红灯,他趁着停车等待的空挡,瞥了眼后视镜,问一直看着窗外的半夏:“我都没问,你知道那个人不是我,怎么确定跟你一起的就是真江淮?” 江淮眼皮都没动一下,却在无声之中集中起注意力来听她的答案,其实他也好奇这个问题,在见证了那个“陈屹”真的是假的之后,他其实也曾怀疑过这一切是不是一个假的她在搞鬼,所以起床还是留了心眼的,那她呢? 半夏瞟了一眼旁边的江淮,不知道就这么说实话合不合适。 陈屹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不恰当,却没太当回事,瞥了眼后座闭目不动的江淮,故意笑着说:“没事,我就随口一问,要是现在不方便说,那等到时候江淮不在你再告诉我也行。” 江淮:“……” 这是真把他当不存在了? “那倒不用。”要真是那么做就像是在背后说人坏话了,半夏不想做这样的事,“其实也没什么不能当着江科长的面说的。” 江淮缓缓抬起眼,看着她。 “那个人没有陈队长你往日好,所以我察觉出不对,但江科长,还是跟平常一样——”半夏也看着他,微微笑道,“挺不与人为善的,所以我就确定是他了。” 这虽然是一部分原因,但只占了极少数,真实情况还是因为他身上的那个气息和感觉,每个人都有自己固定的气息,他还是他,半夏才能下定论,但此刻,她就是想这么说,果不其然在陈屹没忍住笑出了声后,江淮眼皮子一合,一直到半夏下车都没再说过话。 虽然他不搭理她,但半夏还是很有礼貌,在下车后特地跟江淮打了声招呼,并且很愧疚地说:“江科长,我让你讨厌了吧?很抱歉,但是没有办法,上天它就是要安排我跟你打交道,所以只能委屈你大人有大量——” 她特地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地说,“忍着了。” 说完,半夏没给江淮回话的机会,跑到前面跟陈屹挥手道别,然后就迅速转身往面馆走。 等着小姑娘过了马路,江淮才放下车窗,看着那道纤瘦身影,没有想象中的恼怒,嘴角滑过一丝极淡的笑,很快又消失不见,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 陈屹暂时没有发动车子:“你现在相信她了吗?” 等女孩的身影消失不见,江淮收回视线,不论昨晚经历的一切是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他一起被牵扯进去,还是她精心策划的,这个世界显然都不是他们一直以来眼睛里所看到的那样,一定存在某些超自然的因素。 不过也有可能,有另一个平行的里层世界存在,是他们这些生活在表层的人从未见过的,那个世界也有自己的科学理论,他们以为的超自然其实就是那边的自然,而她,说不定就来自那个世界。 可她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又为什么会失去记忆? “你查不到她的过去?” “她的经历很干净,就像一张白纸,让人觉得很奇怪,却又什么毛病都挑不出。”陈屹,“我觉得她的年龄也是个迷,模样跟个高中小姑娘差不多,身份证上算着是十八,但我总感觉,她不止这么点岁数。” 江淮沉默着,想起之前她保护自己受伤还有从幻境里带出来的那些斑驳血渍,却从头至尾都没有一点伤口,好像她也没什么感觉。 比起奇怪,他心底里却隐隐有个担忧,一个不会受伤不怕疼的人,还会好好爱惜自己的命吗? 陈屹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说话,两人沉默良久,江淮才开口:“别查了。” 陈屹通过后视镜看着江淮,他的确还在查半夏,一开始只是因为涉及于晓曼的案子例行公事,后来越查越觉得不对劲,却又找不出结果,就连她那个女老板也是一样,职业素养和天性让他多疑并且好奇心重,即便心里没有恶意甚至是相信半夏的,他也想寻根究底弄清楚。 他知道江淮了解他,也不打算瞒着他,所以没有辩驳,直接问:“为什么?” “在幻境里,哪怕她已经确认那个‘陈屹’有问题,但因为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那可能是你被控制了,她就一直没动手。” 江淮抬眸,看着后视镜里的人:“我知道你的朋友多,但对于一个没有记忆和亲友的人而言,这个世界对她就是完全陌生的,难得她真心相信你当你是朋友,别让她寒了心。” 陈屹默然,他没听过江淮这么为一个人说话,而且幻境里的事半夏也只是挑重点简要说明,他也不知道她这样的选择,说实话心里是有点意外的。 因为他一直觉得多个朋友多条路,所以朋友还真挺多的,看起来和大家都相处的不错,也习惯了与人为善的圆滑处世方式,毕竟都是成年人了,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但说实话,能走到心里去的并没几个,正因为他这样的社交方法,所以也不会把自己在别人心里的位置看得太高。 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都是这样,更何况才认识不到半个月的半夏呢,他是觉得这个小姑娘挺好的,但也一直只敢把自己放在比陌生人稍微高一点的位置,毕竟她连对他的称呼都一直那么生疏。 陈屹不想再讨论这个事情,换了话题问:“你们这次在幻境见到你外公了?事情怎么样?” 江淮:“等做完这个尸检,我需要抽时间去一趟允州。” “去允州干嘛?”陈屹,“我还等着你给我出锦囊,把这几个案子串一串呢。” “那丫头不是答应帮你查了?不过我估计她查不到前几个案子受害者的魂魄,这样的话,你就可以定性为连环案了,但你可能需要回去找点关系问问有没有特殊案件调查部门。”江淮回答他的问题,“钱小文现在在允州吧,我要再去找他一趟。另外——” 他皱了皱眉,“我在幻境里还见到了那个校长,刘绍。” “还有他?”陈屹有些惊讶,“他怎么了?他之前不是都老大一把年纪出国养老了吗?” 江淮:“问题就在这,幻境里,他看起来居然只有三十多岁,而且和当年失踪案的当事人乐梦梦可能是情侣关系。” “不会吧!”陈屹半个身子转了过来,难以置信,“不对啊,他现在在不在还不知道呢,就算活着也得□□十了啊,那个时候怎么也不可能是三十多啊,乐梦梦那么小一花季少女,能跟他扯上关系?” 江淮目光深了深,心里有了个猜测:“我怀疑,这里面牵扯到的女孩,不止一个乐梦梦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江淮其实就是个幼稚憨憨 终于结束考试恢复自由身……我断更我有罪我检讨 第47章 多出来的人 凝烟之前说是要晚上过来,何永霖也在一早发了消息说可能要晚一天才能回允州,因此半夏回去时面馆里冷冷清清的,这段时间估计都不会有时间来经营面馆,她索性直接挂了个暂停营业的牌子,紧闭大门。 半夏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后,在桌子边坐下,面前摆着她从厨房带上来的菜刀,洗过的头发还没干,水一点点的顺着往下滴,掉在刀面上,模糊了倒影。 她看了眼浴袍袖子下露出的一截白嫩细瘦手臂,拿起刀子,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在手臂上划了一刀,一道裂口顺着刀子的纹路生长出来,鲜红的血液冒了出来,可当刀刃一离开,那道裂口就开始迅速愈合,除了流出来的那点血之外,完全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 半夏不相信,她见过于晓曼李小芳还有早上那个男人的尸体,他们身上的裂口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为什么她的会这么快消失不见? 她拿起刀又在手上割了一次,这次比之前还要用力,割出来的伤口也更深更长,可还是跟之前一样,刀子刚刚一拿开,伤口就迅速长合了。 每割一次虽然不会留下伤口,但出血量与常人无异,反复几次,她的白色浴袍的一角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半夏盯着自己的手臂,握着刀柄的另一只手不自觉缩紧,她倏尔扬起手,在半空中停住,咬了咬牙,最终手还是一松,刀子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她不是个冲动没有理智的人,存在即合理,她的身份,她的古怪,她的过去……她迟早会查清楚这一切。 半夏抽出几张纸擦干净桌子,捡起掉在地上的菜刀,拿下楼去冲洗干净放回刀架上,出来时目光扫过柜台前的抽屉,还是两手空空回了二楼。 她从衣柜里找出一条连衣裙换上,这些衣服都是凝烟送她面馆时一起帮她置办的,全都刚好贴合她的尺寸。 半夏重新坐回桌子边,拿出纸笔,幻境的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明明一开始是有人引他们进去,那个采取自爆的家伙肯定是为了保护后面的人,可为什么乐梦梦的说法却不是这样,甚至就连场景切换她也毫不知情。 她在纸上写下幻境里几个关键人物的名字,画了个人物关系图,兜来转去又落到那个身份不明的长发女生身上,半夏无意识地咬了咬笔头,回忆着幻境里那个女生的样子,笔尖在纸上擦过,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将记忆里那个女生的模样清晰地画了出来。 半夏将画纸举到半空看了看,还挺像的,感觉以后就算丢了这份工作又没了面馆,也可以靠画画赚钱谋生,或者她又多了一条可以赚钱的路。 但是画出这个人又有什么用呢?她总不能拿着张画到处上街比对找人去,这个人现在还是不是这样先不说,她现在都不清楚这个女生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乐梦梦幻境里编造出来的人物。 半夏托着腮,盯着自己画出来的画像,目光转移到女生身上穿的裙子上,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办法,崔楠教她用手机的时候曾经说过,购物软件以及一些搜索网站可以通过拍照来查询。 她从抽屉里找出水彩依照记忆里的样子给画上了色,这样一看已经与真人相差无几。半夏随后打开购物软件,对准裙子拍了张照。 很快,查询结果就出来了。下面出现了几条类似的裙子,全都标着古着或者蒙太奇的字样,半夏一路滑下去,终于在一家店里找到了一条完全一模一样的,点进去却显示已经断货,那就说明已经被人买走了。 半夏仔细看了看详情放大图,确认这条裙子就是幻境里那个女生穿的那条。 这是不是说明,那个女生是真实存在的?半夏咬着下唇沉思,可她的裙子为什么会被放到网上销售呢? 半夏点开联系卖家的对话框,在屏幕上一笔一划缓慢地写下几个字,她发誓她真的讨厌手机打字。 几分钟过去,她终于将完整的一句话发了过去。 【请问,这条裙子您是从哪里得来的?】 卖家的回复很快,几乎是一秒的时间就弹出来一段文字还带着一串数字,半夏不知道对方的打字速度怎么能快到这个地步,但是回复虽快,却没有有用的信息,对方也没回答她的问题。 “店铺当前已经开通微信平台,请添加微信……及时浏览上新货,迅速变美不耽搁……” 半夏念了一遍那段话,念完后却依旧不明白,这是要让她添加微信联系吗?可她没有微信呀。 半夏不放弃,又打了几个字过去。 【可以电话联系吗?】 又是和刚刚一样的回复速度,又是和刚刚一样的回复内容。 半夏揉了揉未干的头发,这可真是把她难住了,权衡之下,她还是转去了浏览器,不懂就搜——怎么拥有微信? 页面很快出现一堆回复,半夏一个一个地看,然后自己拆分筛选再重组信息,倒腾到下午,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微信并且添加了那家古着店的微信号。 她点进去看了一眼,发现这个人的动态里都是些衣服照片和宣传语,不过每件衣服都是穿在塑料模特身上,并没有真人的照片,而且那些穿衣服的模特不知道怎么的,总给人一种怪异感,没有五官的圆脑袋微微低着,裙子或是毛衣穿在身上,袖口露出两只关节指骨俱全的手,垂在身体两侧,整个模特看起来都是一种低迷压抑的状态。 半夏一路翻下去,好在这个店的上新速度并不快,东西也不多,翻了不到半小时后她就找到了这条连衣裙的对应图片,配文里有几个关键信息—— 上世纪七十年代潮流单品、复古连衣裙、定情礼物…… 谁和谁定情?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话……半夏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世纪和年代这种说法还真是她的知识盲区,最后她还是在网上得出了答案—— 一九七几年,距离现在已经四五十年了,可乐梦梦,用刚刚那段配文里的话来说,是在这个世纪失踪的,再看幻境里女生的样子,怎么也不可能是同时又是上个世纪的人又是钱小文的女儿。 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半夏的眉心皱得都快要拧出水来了,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还是差了点火候。 她一时理不清头绪,索性放下画像,走到窗边放空,夏天的天气太多变了,明明上午还晴空万里烈日炎炎的,傍晚这时候天就阴沉沉的了。 半夏抬手搭在眉骨处,往天边望了眼,看起来是要变天了。 她看了下时间,现在阳气渐弱阴气转强,加上没了太阳,倒是适合烧纸,耽搁了这么久,答应于晓曼和勾永的香烛纸钱该补上了。 半夏从柜子里翻出之前买好的一大堆祭祀用品,提到后院,她之前做的石头标记还稳稳当当地立在那儿,于晓曼的骨灰就埋在底下,也不知道当事人现在在冥府待得怎么样了。 “于晓曼,我来给你送钱啦。”半夏插上香烛,点了烧纸放进火盆里,边添纸边说,“我没有忘记你,你放心吧,我虽然记性不好,也记不得自己的过去,但你是我的第一个顾客,所以我一定会一直记得你,至少在我死之前是这样。所以呢,哪怕你没有亲人了也不要觉得不踏实,我活在这世上一天,你就在这世上存在一天,等我也死了——” 烧纸燃得很旺,黑灰随着烟雾在空气里盘旋,慢慢就迷了视线,半夏笑了笑,“那至少消失的时候,也有我与你作伴,我们一起被遗忘吧。” 半夏被烟雾呛得咳嗽,挥了挥手,从袋子里拿出衣服、手机、鞋子包包等等,于晓曼爱漂亮,这些估计一样不能少,烧完这些后,她又拆了另一个大袋子,那是为勾永准备的:“我知道你能听见我的话,别太贪心了,这些替我带给勾永吧,上次答应了他的,我觉得他还不错,应该也在冥府帮了你不少吧……” 周身的温度骤然降低,半夏的手一顿,烧纸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缓缓抬起头,烟雾缭绕里,勾永从雾气深处走出来,依旧是一身黑色严肃的打扮,他微微低头以示礼貌:“在下曾说过夏姑娘若是有事,可以直接唤我名字,这句话一直作数。” 小心思被看穿,半夏也没觉得尴尬,从地上站起身,弯了弯眼睛:“本来是想给勾永大人烧点纸钱以示答谢,没想到惊动了大人,实在抱歉,不过大人来这一趟也辛苦,不嫌弃的话,不如进面馆里喝杯茶?” 勾永没有和她对视:“有劳了。” 火盆里的纸烧得差不多了,勾永一挥手,里面的火尽数熄灭,呛人烟雾也顷刻间就消散干净,半夏本来还担心要不要盯着这火烧完,现在倒省了事,看这个话不多行动力却很强的鬼差越发顺眼,将他请进了屋里。 勾永在桌子边坐下,后背挺直没有一点弧度,两手分别搭在半开成六十度的大腿上,抬头望着正前方,坐姿相当端正。 半夏没有茶叶,只好给他倒了杯水,对方也是双手接过,极其正经地道了声谢,端着水喝了一口后就放在桌上,又恢复了之前的坐姿。 他似乎比半夏还不懂人情世故,开门见山:“不知夏姑娘找在下有何事?” 半夏觉得他这个人很有意思,什么都很有意思,讲话也是,和她接触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但她还挺习惯这种说话和行事方式的。 “其实也没有太大的事,只是想问问大人,最近我们的辖区里,大人有没有碰到什么非正常死亡的新魂?” “非正常死亡的新魂——”勾永摇了摇头,“未曾。前一日的李小芳已经是最新的了,除此便是前几日的何家老妇,再往前,则是夏姑娘刚刚烧纸的那位,于晓曼。” 半夏又确认了一遍:“再没有别的人了吗?这一片地区里,去世后要去冥府的话,都是由大人您拘引的吗?” “没有了。”勾永一一回答她的问题,“是的,夏姑娘是南阳市的灵魂中介,在下则是这里的鬼差统领,本地所有亡灵都会在我这里有所记录。”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半夏的异常,多问了一句:“夏姑娘可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半夏看了他一眼,迟疑道:“大人您之前,有没有碰到过,魂魄消失的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快递就要停了,你们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小零食推荐呀~ 第48章 原来是她 “是这样。” 半夏看勾永似乎没有理解她的意思,解释道,“今天早上南阳市发生了一起杀人案,尸体就被摆在大马路上,根据法医推断,他大概是昨天半夜死的,可是在现场我没有找到他的魂魄。我想有可能是还没到时间,他才没过来找我,所以想跟大人确定一下,有没有这么个人?” 勾永沉吟片刻,道:“要知道,这个世界虽然每时每刻都有死亡在发生,不过平均到各个地方,其实每天就也只有那么些,尤其是非正常死亡,近来在南阳市已经不多见,所以每发生一起我们都会十分重视,因为非正常死亡的灵魂最容易生异变,我们几乎会在事发之前就赶到现场以防出岔子,可昨天半夜,我并未接到通知。” 半夏听着他平淡的一字一句,抬起头:“在事发前就赶到,然后等在现场,看着人死去吗?” 勾永淡然颔首,他的脸上波澜不惊,仿佛只是在说自己每天上班都会先提前几分钟到车站等车以免错过而迟到缺勤那样普通的事:“其实也可不必提前,只是意外去世之人往往心有不甘或是一时意识不到死亡而迷失,提早候着可以省去事后很多寻找他们的功夫。” “可是。” 半夏看着他,他的神色一直都很平淡,并不是江淮那样的冷漠面瘫,而是一种即便此刻天塌了他也能眼皮不动一动的淡然和沉寂,不知道是出于礼貌还是为了刻意躲避疏远什么,他始终微垂着眼眸,目光锁着眼前的方寸桌面。 她有点难以接受,盯着水杯里无波无澜的水面,“预知到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消逝,就那么看着,什么也不做,不会太……” 后面的形容词,她没说下去,勾永却自己补上了,依旧是淡如水的语气:“凉薄无情。” 他好像完全没有因为这些话滋生出恼怒的情绪,淡淡道:“我生于冥府,长于黑暗,生来就是无心,人情冷暖生死轮回看尽……” 他似乎有片刻停顿,低垂的眼睑遮住了眸子里的情绪,语气里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也是无动于衷。” 半夏默了默,半晌才说:“我没有那个意思,拘引亡灵是我们的职责,大人是尽职尽责的人。而那些人……这是他们的命吧,都已经是定数了。” 她曾想过帮李小芳,最终也只换来看着她的亡魂坐在面馆里对自己交代最后委托的结果。 就像夭夭说的那样,做什么都没有用。 “我们知道,却没有办法改变。”半夏呢喃,“都是徒劳。” 勾永浅色双唇微启,最终只是端着水杯喝了口水,那水在他掌心的温度感染下已经凉透了,滚过咽喉,融进冰冷的血液里。 “人的生死不归我们管,亡灵归属却是由我们负责。”他放下杯子,打破了两人之间短暂的沉默,言归正传,“非正常死亡之人,夏姑娘未找到魂魄的,可是只有这一起?” “应该不止。”半夏想起江淮的话:“从于晓曼之后到现在,南阳市还发生了几起杀人案,大人都没有见过他们的魂魄吗?” 勾永缓缓摇了摇头,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眉头隆起轻微的幅度,似乎是在思考中自言自语:“居然是如此吗。” 半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隐约感觉到这个事情不简单,还没琢磨出点思路来,从出现时就一直没看过她的勾永终于稍稍抬眸,道:“这事我需要尽快回去向上禀报,夏姑娘若是还有别的发现,亦或是有事情,皆可以直接唤我名字。”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半夏犹豫之下还是开了口:“勾永大人,可否再麻烦你一件事?” 勾永停下脚步:“夏姑娘请说。” “我想请你帮我查一个人。”半夏,“已经去世了十几年了,还能查到吗?” “这个无需担心,不论多久远,只要不是像这样魂魄消失却未被发现,我这里都有记录,我这里没有。若不是南阳人,冥府也会有总记录。”勾永,“所以夏姑娘只需要将具体信息告诉我即可。” “好。那我等确定了再烧给大人。”半夏,“现在就先不打扰大人回冥府禀名公务了。” 勾永略一点头,算是道别,他转过身,又像来的时候那样,无声无息消失在雾里。 室内的温度慢慢恢复,半夏伸手抓了抓残留的雾气,一触即灭,她垂眼看着落空的指尖,捻了捻,没有什么感觉。应该觉得冷,但她没有。好像她本身就是这样的温度——没有温度。 明明就连江淮这么高冷的人,都有温度,那么真实又温暖的热度,可她没有。 如果死亡又没有丢失魂魄的人在冥府都会有记录,那她呢…… 半夏收回手放在胸口,似乎里面是有什么的。 她有心。 应该不至于,如果她真的死了,有什么理由能让她这么明目张胆地活跃在鬼差眼皮子底下还跟对方一起喝茶聊人生? 还是好好工作升级想办法找回记忆吧,随便做点什么都比胡思乱想强。 半夏收拾了桌上的杯子,洗干净单独放在一边,人和鬼的东西还是不能混用。她走到后院,想了想还是把没烧完的那些东西继续烧了。 等到最后一点彩纸都化为灰烬,她灭了火,收起火盆,又稍微打扫了一下卫生后,回到屋内,洗干净手,拿起手机翻出陈屹的电话,拨过去之后接收到的回复却是冰冷的机械女声,他的手机关机了。 半夏手肘撑在柜台上,托着腮看手机屏幕,她还打算跟陈屹说一下今天查到的这些事呢,各自交换一下信息也方便调查,顺便再跟他打听一下江淮外公的具体信息。 照江淮所言,当年乐梦梦的事情他外公十有八九已经查出了真相,他们进入幻境最先见到的也是他外公,如果这是几个幻境重叠在一起,那么他外公至少是其中一个幻境的关键人物,而且他的死实在蹊跷,她想通过勾永的调查来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 他怎么又联系不到了呢。 正琢磨着,手机突然一震,半夏解锁一看,是之前微信里添加的古着店家回复消息了—— 【亲,小店的产品均为纯正的x国产品,是出口尾单回购的哦,多数为孤品,亲要是看中哪件就尽快下单哦。】 半夏思考了一下,有了主意,点开手写键盘。 【我很喜欢这条裙子,请问还有吗?】 她把保存的那条连衣裙图片一起发了过去。 店家的回复没有购物软件上那么迅速了,但还是很快。 【抱歉亲,那条裙子已经卖掉了哦,亲还可以看看别的,我们最近又有上新了。】 半夏:【可我真的很喜欢这一条,有没有办法帮我联系一下买家或者您介不介意告知一下货源,我去那边问问看。】 她想了一下,又很心痛地加了一句——多少钱都可以。 这次卖家一直没有回复,半夏想了想,又说,如果您不方便,可以把他们的联系方式发给我,我自己来,作为答谢,我还会再在你们店里挑几件衣服。 她这句话发出去,屏幕顶端断断续续显示了几次“对方正在输入中”后,终于冒出了一句“您稍等。” 半夏松了口气,退到购物软件界面,开始认真地挑衣服,如果这个卖家真的给她弄来货源或者裙子的下落了,她也不能食言。 挑了半天,微信终于重新有了动静。 【我们这边已经在沟通了,亲要是有看中的宝贝可以先下单,我们也好早为你安排哦。】 这个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半夏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钱财乃身外之物功德和升级才是人生真理”之后,迅速地解决了购物车里她挑出来的几条最阴森别扭的裙子,也算是为民除害,付完款后就把订单截图发给了卖家。 卖家这次倒是很麻利,马上把一个联系人名片甩了过来。 【亲,这个就是上次买这条裙子的买家哟,至于货源,这已经涉及到商业机密我们实在不方便透露,希望亲亲能理解。】 半夏并不打算理解她,之所以不能透露货源一定是收货渠道不太光彩,但这不是她该管且能查的,她现在只要弄清楚这条裙子的事情即可,所以也没跟店家多扯皮,说了声感谢就终止了聊天,也没再管她说的衣服发货的事情。 点开联系人名片的那一刻,半夏轻啊了一声,难怪她总觉得这条裙子的感觉如此熟悉,原来买它的就是崔楠,这么说,幻境里那个女生和崔楠遇到的女鬼就是同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补昨天的更新,今天的更新晚上更 第49章 她也会痛 半夏那时候就加了崔楠的联系方式,所以不需要再添加,她盯着两个人的对话界面,手指停留在屏幕上方悬空着,如果那个女生就是缠了崔楠许多天的女鬼,那她应该早就已经去世了,而且明显死得不太安详,可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乐梦梦的幻境里? 她们俩会有什么关系吗? 她重新摊开那张彩色画像,画像上的女生长相清秀,一头顺滑的黑色长发垂在身后,穿着青蓝色收腰连衣裙,气质温婉动人,倒是没办法让人将她和吓人的女鬼联系在一起,不过如果是当事人崔楠,应该还是能认出这个女生的。 半夏犹豫了一下,拐着弯发了个消息过去:【崔楠,你现在有没有空呀?】 崔楠秒回:【有的呀,半夏姐姐,你要来找我玩吗?】 【上次就想让你来我家,但是我姐姐说太麻烦你了,而且当时要和姨妈他们去吃饭,这两天也一直没好意思打扰你。】 她这个回答正合半夏心意,但半夏还是跟她客套了两句:【没什么麻烦的呀,你要是想找我随时可以联系,我今天一个人也挺无聊的,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我去找你。】 崔楠发了个开心的表情:【半夏姐姐你嫌麻烦吗,我们出去玩也行的。】 【不用,不麻烦。】半夏生怕她改变主意,用了以往最快的回复速度,【我去你家,你把地址发给我就好,我顺便有点事情问你。】 既然女鬼在崔楠家里待了那么久,事后家里又没采取什么驱鬼措施,那房间里肯定还会有女鬼的痕迹,她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出点线索。 半夏看了眼外面,也不知道是乌云密布还是时间太晚了,天色愈发阴沉,她揣上画像,匆匆出了门。 - 江淮今天工作结束得早,再加上要为明天去允州做准备,他罕见地准时下了班,一走到门口,脚还没踏出大门,身后传来呼唤声:“江科长等一下。” 他觉得这声音熟悉,但一时对不上号,慢条斯理地转身,宋毓芳跑过来,怀里抱着一把黑色大伞,她双手捏得很紧,望着江淮,不知道是不是小跑了几步的原因,气息有些紧张,如果是这样,倒和刑警的体能不太符合了。 见她犹豫了半天都不曾说出个什么,江淮开口提醒:“宋毓芳?有事?” 宋毓芳心里一喜,他终于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因为紧张而紊乱的气息也平缓了些,她双手握着伞递过去:“江科长,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你看这天,估计马上就要下大雨了,你带上伞吧。” 对方没有回答,她不由得勒紧了双手,突然间想到什么,连忙补充,“是陈队让我来送给你的,他说你最讨厌身上被弄湿,他自己又在开会抽不开身,所以让我出来给你送伞。” 说这话时,她一直不敢抬头看他,眼睛牢牢锁定着平举到面前的长伞和自己因为过于用力而指节突出的双手,右手的拇指指背还有没掉完的痂,那是她想学着自己下厨煮面时不小心割伤的,她这双手,会拿枪会击剑会拷罪犯,唯独对付不了那方方长长的菜刀。不像那个小姑娘,明明一双手细皮嫩肉的,看起来应该也是很少做家务的,却有那么好的厨艺。 宋毓芳正想得出神,手里的伞突然一动,她回过神来,下意识抬起头,对上男人疑惑的目光,她反应过来,飞快收回手,垂下目光,只听见头顶男人低沉的嗓音:“谢谢。” 然后,视线里那双黑色的皮鞋就调转方向慢慢远去,她再抬头时,江淮已经离开了。宋毓芳松了口气,肩膀也垂下来,看了看阴沉的天,拨通电话:“哥,你今晚上能不能让人来接我一下,我没带伞。” “你哥哥不在。”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声,宋毓芳愣了愣:“你是?” 女人没有回答,沉默了片刻后,才说:“你的话,我会替你转达给你哥哥的。”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宋毓芳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一下子就有点恼火,她哥都不会先挂她电话,这女人谁啊这么拽。 恼火之后又有点好奇,她哥那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负心浪子居然也有人能压制得住吗? “宋警官。” 她正想得起劲,后面冷不丁响起自己的称呼,她回过头,就见李华走过来:“你还没走呢?” 宋毓芳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天边闪了闪一道闷雷响过,很快就下起雨来,她耸了耸肩,无奈地笑了下:“下雨了,我没带伞。” “这天气,太多变了。”李华摸了摸后颈的皮肤,憨实一笑,“巧了,我今天出门前带了伞,要不,我们一起走?” 宋毓芳想了一下:“那麻烦了。” “不麻烦。”李华撑开伞,他的身量比宋毓芳要高,很轻易地就将宋毓芳笼入了伞下,雨打在伞面上,发出沉闷又嘲杂的回响,李华在雨声里开口:“宋警官,你也是A大毕业的吧?” “对呀。”宋毓芳随口应了一句,又突然间想到什么,问,“又?你也是吗?” “嗯。”李华点点头,“我比你低一级。” “真的吗?”宋毓芳既惊讶又有种亲切的惊喜感,“那你还该叫我一声学姐呢。” 李华没那么做:“是我读书晚,宋警官你这么年轻,我哪能叫你姐,走出去别人肯定都以为我是你的老学长。” 宋毓芳被他说得开心,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活跃了不少,又聊了几句转眼已经走过了一条街,李华看着路口的人行红灯,问:“那宋警察,江科长那时候被特邀来我们学校开的那次讲座,你应该也在吧?” “在呀。当时我们没课,强制性要去参加,我们还抱怨呢,学刑侦的去听什么痕检知识,没想到啊,他那一次就成了我们班多少人的偶像。”宋毓芳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是回想到了很美好的记忆,眉眼间尽是柔情,她看向李华,“听你这么说,你当时也在吗?” “嗯。”李华,“所以我才一定要考进南阳市公安局技术科。” 他沉默了一下,握住伞柄的手紧了紧,他没敢看宋毓芳,踟蹰着问,“所以宋警察,你也是因为那个讲座,因为……”他吞了吞口水,连着后面的名词一起吞了下去,含糊地说,“跟我一样的原因,所以才来这里的吗?” 问完这句话,李华的心跳几乎停滞了,可是却半天都没有得到回答,他终于忍不住抬起目光,就看见宋毓芳盯着一个地方出神,他试探地叫了她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出于疑惑,李华顺着宋毓芳的视线看过去—— 雨下得越来越大,细密雨丝连绵不绝迷蒙了视线,马路对面十多米远的位置,男人站在雨幕里,背影朦胧。 “江科长?”李华扶了扶眼镜,很快又看见了男人身侧的另一个小巧身影,他有些吃惊,“半夏……他们怎么……”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他看了一眼身旁出神的女人,天边一道闪电滑过,在她的脸上映出苍白的光影。 “李华。” 李华控制不住自己语气里的紧张:“嗯、嗯?” “你们江科长。”宋毓芳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声音轻飘飘的,“不是最讨厌身上被弄湿,最不喜欢和活人有肢体接触了吗?” “是、是啊。” “那他怎么……” 轰鸣雷声淹没了她的声音,而远处,她的雨伞下,女孩也被雷声惊得蹲在了地上,举着她的雨伞的男人也跟着迅速蹲下,似乎是在安慰女孩,完全没顾上自己身后的衣摆,任它浸在了水里,他肯定不会在意了,半边身体都被雨淋湿了,又怎么还会在意一点衣摆。 他在意的,只是那个女孩会不会被淋湿罢了。 江淮确实忘了自己今天披了件长风衣,当看见小姑娘独自走在雨里,脚步虚浮摇摇欲坠时,他就什么都忘了。 面前的小姑娘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双手死死按压着胸口,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就连受伤流血时都没有一点反应的人,到底是遭遇了多严重的事情才能难受成这样。 半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出门前还好好的,在路上走着走着,似乎是这天越阴沉她胸口就越憋闷压抑,一直到雨落下的那一刻,像是积压了许久的东西突然在心脏里爆裂开,毫无防备地将一颗心炸得皮开肉绽遍体鳞伤,又像是有什么扎在心底那块软肉里,拔不出也消不掉,就那么插着,跟随着心脏的起伏一起跳动,来来回回地仿佛在试探寄主的疼痛忍耐底线。 她原来是能感受到痛的,原来痛这么难受。半夏死死咬着下唇,按在胸口的手缩成拳,指甲嵌进肉里,红色的血珠从裂口渗出来,沿着掌心滴落进地面的水洼,消失不见。 “半夏,你看着我,半夏……” 男人的声音恍惚地响在耳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还带着点担心的情绪,这不像他,江法医是不会担心人的,至少不会担心她,半夏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她真是痛糊涂了。 两边肩膀似乎被一股力道握住,带着她整个人都有点摇晃,她被迫强行集中视线,想看清面前的人,却只看见一片朦胧,他的声音也逐渐远去,掺杂着无数杂乱的声音,越来越不清晰,无数的雨水汇聚而来,砸在她身上,冰冷彻骨。 “好冷……” 女孩的脸色苍白得不像话,脸上滑下来的也不知道是冷汗还是雨水,江淮试图通过和她说话来让她保持清醒,却完全没有作用,她的视线已经逐渐迷离无法聚焦,褪色的嘴唇蠕动着,吐出几个颤抖微弱的音节,她说冷。 江淮索性将伞撑在一边,一手扶着她一手脱下外套,这才发现外套一半都被雨水浸湿了,他甩了甩水,用半干的那一部分裹住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将女孩打横抱起。 难怪她说冷,隔着两层湿透了的单薄衣料传过来的体温连他都没忍住颤了颤,怎么会不冷。 他将怀里的人又抱紧了些,捻了捻盖在她身上的外套,大概是感受到温暖,女孩又自主往他怀里缩了缩,冰凉柔软的侧脸贴在他肩头蹭了蹭,他的身形不自觉一僵,拦下沿路经过的一辆的士,抱着她坐了进去。 他家本来就住得近,车子开了没几分钟就到了,江淮抱着半夏下了车,走到家门口,半弯下|身,进门直接脱了鞋赤着脚,他可不想就这么湿哒哒地再把拖鞋穿坏了,恶心。 江淮抱着半夏在家里转了一圈,实在不知道要把她放在哪里,犹豫之下,还是忍了忍将她放在沙发上,看着很快被弄湿的沙发垫,他没忍住皱了皱眉头,抽回自己的外套站起身,走了两步又退回来,看了眼沙发上躺着的人。 他遇见半夏时对方就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雨了,整个人像是被水泡过一样,头发和衣服全湿了,黏在身上,身体轮廓毕现,不过可能是发育不太好,什么也没有,他的眉头却毫无预兆一跳,江淮移开眼,再次走回去,将自己的外套罩在她身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视线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停留片刻后,他从茶几上抽出几张纸,替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可能是平常弄尸体弄惯了,他的动作也还算轻柔,擦着擦着他的手突然一顿,目光定在她的眼角,一滴透明的水珠从她眼角滑落。 第50章 没有呼吸 江淮替她擦掉眼角掉下来的那滴眼泪,动作不自觉地放轻了些,对方平常那副天不怕地不怕、胆大又坚韧的样子,像个钢铁汉子,几乎让他忘了,这到底还是个年轻小姑娘。 如果按照普通人的生活,她现在应该坐在学校里读书,课余时间和小姐妹们聊聊明星八卦,放假了出去逛逛街吃点拐角街巷的地沟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孤身一人,整天和些鬼鬼怪怪打交道。 他并没有看不起女性的意思,相反,他一直认为很多方面女性都比男性更敏感,两者各有所长没有谁生来就高谁一等,只是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无论从模样还是气质都应该是自小被呵护着长大,娇贵又无知的天真少女,却不知道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承受背负了多少。 他的目光下移,无意中留意到地板上的一点血迹,往上是女孩垂下来的手,紧紧攥成拳头,鲜红的血液顺着手掌一点点滴下来,他不由得皱了皱眉,抓住她的手腕,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摊开的掌心血迹颜色不等,大概是之前的干了又被抠出新的来。 江淮看着她的手,神情严肃起来,他清晰地看见,血迹覆盖着一条小小的裂口正迅速愈合,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伤口就消失不见了,只有残留的血痕表明刚刚的伤口是真实存在过。 他想起前一天夜晚她的手臂和早上那件衣服,总是只见血不见伤口,原来她也不是不会受伤,只是伤口愈合太快了,可是正常人类怎么可能有这么快的愈伤能力。 江淮抬眸看了一眼沙发上的人,沉思片刻后站起身,转身上楼去了浴室。 他刚刚走上楼,楼下的沙发上就有了动静。 半夏迷迷蒙蒙睁开眼,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有些不适应,习惯性地伸手挡了一下,映入眼帘的是白得有些扎眼的天花板,她撑着坐垫坐起身,盖在身上的外套顺势滑落,掉在地上,她弯腰捡起外套,看见地上被外套蹭花的血迹,浅灰色外套碰到地面的位置也沾上了血,她愣了愣,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耳朵就先听见楼上的走动声,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把外套捞起来塞进怀里遮住血渍,这才抬头看清楚来人—— “江科长?” “醒了?” 江淮拎着毛巾走下楼,走到她身边,没注意到她的藏外套的动作,扔了手里的毛巾过去,“拿去擦干净。” “啊?”半夏还沉浸在藏外套的慌张里,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虽然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现在在哪里,但就是以为他看见了自己弄脏外套然后觉得心虚,小心翼翼地把外套扯出来,边说边悄悄瞥他,“这是你的衣服吗?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把它弄脏的,我不小心……” 错误已经造成,她知道再解释也没有用,想办法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连忙补充,“我会帮你洗干净的,要是实在洗不干净,我再赔你一件也行。” 江淮本意是上去拿毛巾先给她擦擦水,饶是他这从来没照顾过人的也知道水汽一直捂在身上伤身体,没想到下来她已经醒了,醒了也好,省了他的事,他正愁该怎么办,她这一身的湿衣湿裤湿头发,先不说没有换洗衣服,他这里也没有个女性能帮忙换。 倒没想到,她理解成这个意思,他扫了一眼自己的外套,右腰的位置被蹭出了一块血色的小补丁纹,在浅色衣服上格外明显。 再看始作俑者,双手抓着衣服边缘,一副孩子做错了事怕被大人惩罚的样子,想看他又不敢看,只能偷偷观察。 见了小姑娘这幅模样,他心底里那点因为衣服被弄脏而带来的不悦莫名其妙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想逗逗她的玩笑心情。他抬眸盯着她,脸上是一贯的冷淡神情,开口:“赔一件?” “嗯。” 半夏以为事情有门,用力点点头,“江科长你把你的尺码还有这件衣服的牌子都告诉我,我去给你买一件一样的。” “我这件衣服。”他环着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专门定做的,仅此一件,你去哪里给我买一件一样的,自己做吗?那我倒是可以给你问问服装师用的材料。” “……我……”半夏没想到他这衣服还有这么金贵的来源,看他这样子很明显是在故意为难她,但是这件事的确是她做错了理亏,她无话可说。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衣服,但是很多她没尝试过的事她都做得不错,说不定做衣服也行,她咬了咬唇,抬头看着他,“那麻烦江科长阿欠……” 鼻子里一痒,半夏的话音终止在一个突如其来的喷嚏里。 江淮眉心一皱,立刻松了手走近一步,弯腰捡起掉在她身上的毛巾,抬手就兜头罩在她脑袋上:“把头发擦干了,感冒了我不负责。” 小姑娘扒拉开毛巾,露出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盯着自己,像是有点憋屈,那种小女孩的模样又露出来了。 她捂着毛巾揉了揉脑袋,脚从沙发上垂下来,踩在地上,站起身。 两个人隔得很近,他几乎能闻到她身上雨水的味道,大概对方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往后退了一步,没想到后腿磕在了沙发上,一个重心不稳,身体向后倒,江淮反应很快,几乎是一瞬间就伸手捞住了她,女孩稳稳栽进自己怀里,不知道是不是撞击力的原因,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似乎也跟着狠狠跳了两下。 突然跌进一个温暖怀抱,半夏懵了懵,侧耳贴着的地方,隐约有跳动的声音传过来,充满活力又毫无节奏。夏天的衣服单薄,加上两个人又都淋了雨,湿哒哒的衣服黏在身上完全没了什么遮蔽感,她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热切的体温和坚实的肌肉,和她冷冰冰软绵绵的身体完全不一样。和她接触的鬼也不一样。 他是一个,鲜活的人。 “抱够了吗?” 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打断了半夏的神游,她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迅速松开刚刚为了保持平衡而下意识抓在他身上的手,这次她很长记性,没有后退,而是往侧方向移了点位置,和他拉开距离。 江淮扫了一眼小姑娘耳尖的那一点红色,眼底染上浅浅笑意,不言语,垂眸盯着她。 半夏现在有些庆幸自己脑袋上有这条大毛巾,她把毛巾往下扯了扯,遮住他的视线,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那个,江科长,我今天先回去了,衣服我改天做好了给你送警察局去。” 说完,她就准备走,去路却被挡住,她不解地抬头看向刚刚移了一小步过来的江淮,却又在四目相对时避开了他的视线,微垂着目光。 “最近的南阳市不太平——”江淮盯着女孩被毛巾罩住的头顶,开口,“根据大数据证明,雨夜的犯罪率是好天气时的三倍,夜晚方便隐藏行踪,雨水又能冲刷掉痕迹。” 他的目光转回小姑娘身上,“我们的尸检台这一时半会儿已经排不上位置了。” 半夏:“……” 江淮扫了眼她身上的湿衣服,维持着冷漠语气:“你要是想留在这里待一晚,一楼洗手间里有浴室,可以洗澡,沙发也可以勉强借你睡一睡,但是——” 他抬了抬下巴,“上面被你弄湿了,自己吹干吧。” 半夏想不起自己做了什么又或者说了什么能让他产生她想留在这里过夜的错觉,难道是刚刚她的话不够清晰或者声音太模糊了? 她张了张口,又重新且直白地重复了一遍:“谢谢江科长今天的帮助,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走了。” 江淮:“外面还在下雨,你确定要现在走?” 半夏回头看了一眼窗户的位置,一片漆黑的窗户倒映出房间里的景象,又被撞击滑落的水滴轨迹分|裂,她眯了眯眼,依稀能看见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 想起之前在雨里的痛苦反应以及现在还残留在胸口的淡淡闷痛感——好吧,她不太确定。 江淮见她似乎是有所动摇,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态度,语气缓和了些:“如果你是担心人身安全,你大可放心——” 半夏鬼使神差地看了他一眼,对方无比漠然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表情冷淡:“你完全引不起我的兴趣。” “???” 她一口气卡在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紧抿双唇盯着他,眼睛睁得圆鼓鼓的,脸上也有点红。 他现在是在说什么?鄙视她吗?那是什么眼神?嫌弃吗? 偏偏她还不能说什么,两个人无声对视半天,半夏像是忽然间想到什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只看见衣服尽数粘在身上,她的脸飞快烧起来,一路烧到脖子根,连忙双手抱住自己。 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实在突然,江淮反应过来后也有些尴尬,虽然他根本没有那个意思,还是迅速移开了眼,漫无目的地四处看了看:“浴室里有新的毛巾,你自己去洗澡吧,我去给你找见衣服,你洗完澡赶紧换了。” 像是为了刻意避免引起某种误会,他又很快加了一句,“感冒了我不负责。” 扔下这句话他就转身离开了,半夏一直看着他上了楼,才慢慢松开手,抬起手背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脸,望着楼梯口他的背影消失的方向,心底里飘过一缕异样的温暖气息。 抛开他那些话来看,其实这个法医人也没有那么坏。 半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听见动静,心里一慌张,怕再出现刚刚那样的尴尬场景又不想让自己的慌张和尴尬表现得太明显,左找右找,手忙脚乱的,楼梯口传来一声清咳,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事先提醒,她没办法再去找别的遮挡物,索性又坐回了沙发上,捞了个抱枕抱在怀里。 江淮咳完这一声,又等了约摸半分钟才缓慢地走下楼,一下来就看见小姑娘坐在沙发上,身体缩进沙发里,抱枕挡在身前,一双眼睛仍然警惕地盯着自己。 他觉得好笑又无语,真是,这幅样子是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他把手里的睡袍递过去:“我这里没有女人的衣服,将就着穿吧,大了自己想办法。” “哦,谢谢。”女孩低低应了一句,想伸手过来接,手却不够长,似乎又怕再泄露点什么,所以十分为难。 他索性把衣服放在她旁边,又眼观鼻鼻观心地退了两步回来,摸了摸后颈的皮肤,目光落在别的地方:“你去吧,我上去洗澡了,你洗完了自己睡,灯关不关无所谓。” 这次半夏也还是一直目送着他上楼,湿衣服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于是一见他上去她就飞快抱着衣服进了浴室。 洗过热水澡和头发后,浑身都舒坦了不少,半夏换上浴袍,这个浴袍的确大,她需要给自己两边完整地包个圈才能穿稳并且遮严实。guiguizgengli 她小心地探了个脑袋,确认江淮不在楼下后才走出浴室,一出来她就看见了茶几上摆着的吹风和沙发上的被子。她不由得抬头向上望了望,楼上隐约有水声,大概是江淮在洗澡。 半夏吸了口气,安心地坐下来给自己吹头发,吹了头发又吹沙发,一切都完成后,她收好吹风,又关了灯,摸黑回到沙发边,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闭上眼和衣躺下,又摸索着打开被子给自己盖上,打算尝尝睡觉的滋味。 她之前因为没有感受到这种需要,所以也不知道还有睡觉这么回事,后来知道了又因为忙没时间睡,所以醒来这么久一直没睡过觉,如今静下心躺下来尝试,没想到居然还真的能睡着。 江淮这个澡洗得久了点,出来的时候,他特意留意了一下外面的动静,楼下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了,小丫头大概是已经睡了。 家里唯一的一台吹风刚刚他送了下去,现在没办法再吹头发,只能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让头发自由风干。 去允州的东西全部收拾好以后,他打算拿手机来核对一遍,这是他的习惯,无论做什么,先把自己要准备的东西列一个清单然后再根据清单核查,以此保证绝对的正确。 找了一圈都没见到手机,他想起刚刚似乎是落在底下没带上来,思量再三,他还是决定下楼把手机拿上来,毕竟他为了不错过工作,手机的震动没关,万一吵到了小丫头睡觉也不好。 作为一个长期失眠的人,他知道扰人清梦是多么不道德的事。 一楼的楼梯口有个小灯开关,是他为了夜里下来方便特地装的,灯光很暗,只照亮走廊这一片区域,但也足够找东西了。 他打开灯,在酒柜上看见了自己的手机,拿上后准备上楼,余光不经意间扫过沙发,江淮在原地站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捡起地上的被子,轻轻抖了抖肉眼不可见的灰,替半夏盖上。 盖好被子后,他依旧有些不放心,又弯下腰替她掖了掖被角,准备起身时,隐约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顿了顿,江淮缓缓蹲下|身,侧脸贴近沙发上的人,几乎就要碰到对方的鼻尖,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停滞了几秒,身体不由自主地有些僵硬,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盯着面前的女孩,小灯散射出来的余光照过来,映出她雪白的脸,粉色的嘴唇,黑长的睫毛,以及,没有一丝气息流动的鼻子…… 第51章 你不是人类吗 她没有呼吸。 江淮清楚,人在气息十分微弱的情况下是无法探测到鼻息的,电视剧里那些欺骗无知观众的把戏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因此也没多往别的方向想,只是奇怪,小姑娘刚才还好好的,能害羞能生气,怎么会突然变成这种濒死的状态。 他并起食指中指伸过去,打算探探小姑娘的颈动脉,手还没碰上去,对方就动了动,像是醒过来了。他迅速站起身,恢复成找手机的样子,果然没多久,就听见身后一声迷糊又软糯的女声,带着疑问:“江科长?” 还好好地活着。 他蓦地松了口气,调整好表情后,转过身:“吵醒你了?” “嗯。”半夏本来是想摇头的,但仔细想想自己好像是因为潜意识里感觉到旁边有人在所以醒了过来,确实是他造成的没错,但说吵又有点不太好,她于是又补充,“我是醒了,但是不是你吵的。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吗?” “手机落在下面了,下来拿手机。”江淮示意了一下手里的手机,又多看了她一眼,对方完全就是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他迟疑着问了一句,“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呀。”半夏现在神清气爽的,没想到睡觉是件这么舒服的事,她又恢复到下雨之前的状态了。脑袋里转了个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猜测,秉承着有疑问就要解决的原则,她直白地问,“江科长,你现在是在关心我吗?” 江淮一愣,好在现在光线晦暗看不清彼此神情,他走近了一步,微弯下腰,李华那时候在他耳边叨叨,喜欢一个人无论怎么掩饰眼神总是藏不住的。 他平视着女孩的眼睛,不问反答:“你想要我关心你吗?” 半夏向来是不惧怕对视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看见那双深黑色的眼眸时,她脑海里就闪过两个人相拥的画面,仿佛他的体温和气息还停留在自己身边,想着想着她就有些不自在,视线不自觉地移开了点,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开始认真思考他的问题。 没多久她就想出了答案:“我想的。” 江淮对她的坦荡颇为惊讶,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说说理由。” “是这样的。”半夏挪了挪位置,背靠近沙发靠背里,屈起双腿,手肘支在膝盖上,掰着手指跟他分析,“关心一个人有很多种理由,但是归根究底还是两点,那个人本身心纳天下,天性就是关怀别人,这个......江科长——” 她瞅了他一眼,意思已经很明显,于是自动跳到了第二点,“另外一种情况就是两个人之间关系有所改善,就像我们,江科长你能关心我的话,至少说明,你已经不像之前那么讨厌我了,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我们就能更加愉快地合作调查了。” “......” 江淮就知道她这张嘴说不出什么他想听见的,白白浪费了他这么多时间。他站直身体,“你睡吧,我上去了。” 半夏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又惹到这位大法医了,抿了抿唇角,老实巴交地点点头:“江科长晚安。” 看着昏暗光线里的高大背影,她突然想起自己那张被雨水糊湿了的画像,连忙叫住他,“江科长等一下。” 江淮停下脚步,慢条斯理地转过身,看着她:“还有什么事?” “请问,你这里有可以借给我用的纸和笔吗?” “有啊。”江淮懒懒应了一句,环着手倚靠在墙上,看着小姑娘眼里亮起的光芒,补充完后半句话,“借了你还吗?” “……” 半夏懵了一下,虽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吧,但是这怎么还? 她想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那我,就在这画,画了不带走都留在这行吗?” “画画?” 江淮暂停了一下自己的玩笑,不太确定地重复了一遍,“你会画画?” “会呀。”半夏点头,抱着抱枕往前坐近了一些,索性跟他说清楚自己的意图,“你还记得我们在幻境里,乐梦梦说的那个钱小文的女儿吗?我回到面馆后画了她的画像,本来是打算拿去给一个女生核对一下的,但是——”她耸了耸肩,“被雨淋坏了,我想再画一幅。” 闻言,江淮懒散的状态一扫而空,站直身体,环着的手也松开了:“那个长发女生?你能画出她的样子?” “嗯。” 半夏点点头。 江淮:“画的像吗?” 半夏想了一下,姑且谦虚地说:“虽然做不到和照片一样,但是还是能有九分像的。” 对方只看了她一眼迅速就转身离开,她一开始还没明白他要干嘛,以为是自己谦虚过头而让他失去兴趣所以掉头就走了,正懊恼着就看见他从一个房间里走出来,手里多了一个大本子和笔,他带着东西走到跟前:“我这里没有专门的绘画工具,你将就着用用吧。” “这样就很好了。”半夏蹭地从沙发上下来,蹲在茶几边,打开本子就开始画,画了两笔后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看向旁边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男人,问,“江科长你,不用去睡觉吗?” “我不困。”江淮侧坐在茶几边,目光一直集中在本子上,听见她的话,抬眼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画吧,不用管我。” “......” 半夏其实很想说,你这么个大活人杵在这想不管都难啊,但是她还是忍了忍,这毕竟是他的地盘的地盘,他杵哪都是他的自由。 她又再次静下心来,专注于自己的画作,依照记忆里那个女生的样子,再次一笔一画地将她的模样拓印在了纸上,“画好了,但是没有水彩,不好上色,不过还是可以看出大致样子。” 半夏合上笔盖,将画递了过去,“请江科长过目。” 她埋头画画的时候,江淮一直坐在旁边看着,没想到她画得这么快,像视频开了倍速,还是2.0那种,但是出来的成果也的确让他惊讶,虽然只有单一的黑笔白纸,但是这张画丝毫不亚于黑白照片的还原度,不仅清晰贴切地画出了女生的模样,连神韵都画出来了。 江淮看画的时候,半夏就一直看着江淮,粉唇紧抿,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生怕错过一点细节似的,他自然也察觉到了小姑娘专注的神情,专注想要表扬。他不紧不慢地放下本子,抬眸,和她对视,语气平淡:“画得还不错。” 半夏微微一笑,没骄傲也没觉得失望,她倒是更关注另一个问题:“江科长,在你收走本子前,能不能借我先拍张照?” “拍照?”江淮,“你拍照干嘛?” “我不是要去给一个女孩子确认一下嘛。”半夏挠了挠后脖子,“没有实物,有张实物图也是好的,比我自己口述靠谱。” “你的意思是——”江淮用手指点了点手里的画像,“有人认识她?” “算是吧。” 半夏瞅了他一眼,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将崔楠的经历简单复述了一遍。 她压根就没指望对方相信,也做好了被他不屑嘲讽的准备,却没想到说完后,江淮竟然深思了片刻,问:“那也就是说,现在其实基本上能判定,画上这个女生已经死了,查清楚古着店的衣服来源应该就能推断出这个女生的身份,到时候也就能确定她和乐梦梦以及钱小文、刘绍之间的关系了。” “对,就是这么回事。”半夏一边判断着这个人是江淮本人的几率一边点头附和,“但是古着店毕竟是人类世界的,我只能查到这一步,来源什么的,就得看你和陈队长有没有办法调查清楚。” 她大梦初醒般想起之前和勾永的沟通结果,于是也一起告诉他,“对了,我跟分管南阳市的鬼差问过了,他那边确实没有接收到你们说的那几起杀人案受害者的亡魂。这件事情可能比较严重,他也需要回去汇报再详细调查。” 江淮看了她一眼,倒觉得她的说法有意思:“你们这些鬼差,也分上下级吗?” “我不是鬼差。”半夏一本正经纠正他,“我只是一个灵魂中介,我没去过冥府,那边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但的确是都有分工和你们人类差不多的。” “我们人类?”江淮灵敏地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信息,反问,“你不是人类吗?” 半夏一时语塞,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了,如果她是人,为什么伤口自愈能力那么强受伤了也不会痛,体温还冷冰冰的。可如果她是鬼,为什么她能走在阳光下,有魂火有影子,和正常人差不多地生活? 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目光里带着审视意味,像是一定要听到一个答案,她只好搪塞过去:“我那句话是说冥府,冥府的鬼差和人类,可不就是你们人类吗?” 小姑娘看起来是回答了,其实没说是也没说否,完全就是把问题敷衍过去了,江淮沉默地看了她一阵,没拆穿她也没再抓着这一点不放,又将话题引回了画像上:“人化成鬼的时候,维持的就一直是她死时的样子吧。” 见半夏点头,他又接着说,“如果这件衣服的原主人就是这个女生,再根据她的模样可以推测出她死时最多二十几岁,所以不可能和乐梦梦是一个时期的人,那么,用你们的专业知识来分析,还有什么情况可以让她也出现在幻境里,并且被乐梦梦说成是钱小文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一想到这个长发女生我后背就凉嗖嗖的 这个西瓜霜为什么我总是喷不出来,是我的打开方式不对吗,每次都在拔那个白管子时洒出来,喷又喷不出,用小勺子舀一坨还没放对地方,舌头都苦麻了……我一定是跟它八字不合 提前祝你们小年夜快乐~ 第52章 吃是提升幸福感的重要方式 “什么情况……” 半夏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自己的专业知识,得出的结论是她好像没什么专业知识。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这个很遗憾的消息,对方就先下了结论,“造幻境的原理应该跟建房子差不多,有提出想法的老板,也有实际进行设计的工程师,工程师会在老板的大要求下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设定一套构建方式。” “所以——”半夏歪着脑袋,手指缠绕着鬓角的碎发,企图将他的话总结得更人话一点,“你是说,那个女生在冥府碰到了乐梦梦,因为她的纸钱和香烛比较多,所以她雇佣乐梦梦给她建了这个幻境?那也不对啊!” 半夏啪地坐正身体,有些想不通,“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因为当鬼的日子太无聊了,所以找人演校园师生恋给她看?” 对于电视剧在解闷子打发时间这方面的作用半夏还是深有体会的,倒也不排除那个女生变成鬼钱多了闲得慌在冥府当起导演来的可能性。 江淮完全不想理她后半句无厘头的猜测,默然不语,似乎是在沉思,半晌他才一副恍然想起这里还有个人的样子,对半夏说:“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吧。” 半夏懵了懵,他想半天就得出这么个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的结论? 看着对方走了两步又停下,她以为他终于又想通了觉得还是跟她再一起讨论一番比较好,满脸期待,结果就看见他半侧过身,半边脸隐没在晦暗光线里,说:“我开了空调,温度调节器在墙上,你可以自己调温度,但别忘了盖被子......”说完,他似乎是自己也感觉到有点怪异,又生硬地补充了一句,“别想多了,被子如果再掉地上,弄脏了你就洗了再走。” “......” 半夏看着他走上楼,鼓了鼓嘴巴,江阎王还是那个江阎王。她使劲扒拉了几下被子,把被子全部揽进怀里抱着,身体往后一仰,缩进沙发里,她看了一眼茶几上空白的本子,慢半拍反应过来向着楼上叫了一句:“江科长,我还没给画像拍照。” 楼上传来男人冷淡的回应:“你再画一幅吧。” “我……” “嘭”地一声闷响,楼上传来房门被关上的动静,阻断了半夏后面的话,她懵在原地,还维持着探出身体向上望的姿势,老半天才咬着唇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闷闷地吐槽了一句,“什么人嘛。” 她重新坐回沙发上,侧转身,抱着被子一不做二不休,直挺挺躺下,睡觉。 因为没什么人打扰,她这一觉睡到了天亮,断断续续似乎做了些梦,但是醒来后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半夏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烂记性所以没有过分强求。 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半夏看了眼服帖地躺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松了口气,还好被子没有再掉下去,连被角都是严严实实裹好的。 半夏掀开被子从沙发上下来,非常道德地叠好被子,轻手轻脚走到楼梯边,探出个脑袋往上望了望,楼上有三间房,她也不知道江淮住的哪一间,但哪一间都没开门,估计是还没起来。 她无意识地摸了摸楼梯扶手,正琢磨着是直接不告而别好还是等着他醒来跟他说一声再走比较好,就听见门口有动静,她回过头,门从外面被打开,江淮走了进来,看了她一眼,一边换鞋一边随口问了句:“醒了?” “嗯……”半夏双手抓着楼梯扶手,有些意外,他今天的打扮和平常很不一样,穿着一身休闲的运动短装,换下来的鞋也不是以往锃亮的黑皮鞋,而是一双运动鞋,黑发松散地垂着,额角似乎还有汗水,看起来像个朝气蓬勃的小年轻,有活力了不少。 他无视半夏直勾勾观察的目光,径直走过来,扯了张纸擦擦额头,把手里的早餐搁在茶几上:“顺路换零钱买的,你自己看着吃吧,外面已经没下雨了,吃完了爱去哪去哪。” “雨停了。”半夏转过脑袋看了一下窗外,今天应该又是个艳阳天,百事皆宜,“那你……” 等她再转回来时,对方已经绕过她上了一半的楼梯,她又很艰辛地换了个说话的方向,“江科长你不吃早餐吗?” 江淮:“不用你管。” “……” 不管就不管,她又不是很想管。 半夏撇撇嘴,走回茶几边,蹲下,虽然她貌似不需要吃东西,醒来后也的确没正式吃过什么,但是这毕竟是江淮的好意,虽然他只是顺路而且是为了换零钱才买,但好歹也还是给她买了,那就不能浪费。 她自言自语了一句“那我就不客气了”,打开他提回来的袋子—— 芋泥肉松三明治,全麦芝士鸡蛋三明治,金枪鱼三明治…… 他这是……拿了个一百的去换一块钱? 半夏在几个面包里纠结了一阵,最后闭上眼睛随便挑了一个,上天替她选择了芋泥肉松三明治。 她拆开包装,双手捧着三明治,用眼睛比划了一下位置,一口咬下去,松软香甜的吐司片里裹着双层厚实绵软的芋泥,唇齿间很快就萦绕着似有若无的奶香味,稍微嚼一嚼就能吃到咸香的肉松,中间似乎还有一层糯叽叽的东西,半夏在标签上找到了它的名字,叫麻薯。 她这一刻,突然明白了人为什么天天都要吃东西。 如果说,之前警察局的速溶咖啡和食堂饭菜让她误以为人类吃东西就是为了维持生命而完成一种每日例行任务。那么这次,她深刻且真实地认识到,吃是一种提升幸福感的必要方式,在一天伊始吃到好吃的东西,那么这一整天都会以一种开心的状态去迎接。 睡觉也是,再多的不舒服,睡一觉醒来就能神清气爽养足精神,难怪人每天都要睡觉了。 半夏就此打定主意,她以后每天都要睡觉并且按时吃东西,做一个正常又幸福的人! 她又咬了一大口三明治,一口就能很满足,甜糯中又夹杂着一丝丝咸味,同时还有肉质感,口感丰富又美味。 吃完一个三明治后,她有些意犹未尽,正打算再挑一个拆,就看见面包后面的草莓燕麦酸奶,她迫不及待地拧开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颗粒饱满,还有水果清香味,太好喝了。 半夏这一顿早餐吃得仿佛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并且她已经举一反三开始琢磨着自己回去做三明治说不定还能拓宽面馆业务,提升业绩,想想都不要太美好。 所以江淮洗完澡换好衣服下来时,就看见她意犹未尽地跪坐在茶几边的地板上,茶几上是一堆已经解决完的面包包装纸和酸奶盒。 他本来是因为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口味才把店长推荐的招牌都买了一个,没想到……这丫头小小身板胃口大大的好…… 江淮清了清嗓子,地上的人果然将注意力转移了过来,她撑着地板站起来,笑眯眯的,这么久了,他似乎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如此真诚的笑容:“江科长,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换零钱的这家面包店在哪?” “怎么?”江淮,“你也要换零钱?” “不用啊。”半夏如实回答,“现在一般不用现金了吧。我是觉得很好吃,真的很好吃啊,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她想了一下,严谨地补充,“我失忆以后,没吃过,所以想再去买一点。” 江淮难以置信地打量了一眼她的纤瘦身材:“你还没吃饱?”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不太妥当,他咳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你失忆以后,都没吃到什么好吃的?你不是开面馆的吗?陈屹当时回来可是大夸特夸了你的手艺。” “我是开面馆的,陈队长那是给我面子。”半夏谦虚地笑笑,想了想,还是跟江淮说了实情,“其实,我失忆以后我没怎么吃过东西,因为我不太能感觉到对于吃的需求,所以一开始也并不知道人还要吃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江淮,眼睛没有丝毫回避,极大地表现了坦诚同时也能很好地观察对方,他听完这些话后,没有表示出怪异的眼神,倒是无所谓地说了一句:“不用吃很好,可以节约出许多时间。” 半夏还没完全领悟出他话里的意思,就听见他又说:“我今天要去外地,时间不早了,你回去还是继续去找那个女孩?” 这是下逐客令了吗?不过她也确实待了挺久了。 半夏刚想回答,手机铃声适时响起,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是何永霖打来的电话,看来李小芳和她儿子的事他都处理好了。 她看了江淮一眼,说了声“抱歉,稍等”,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何永霖先不卑不亢地道了声歉:“小姑娘,不好意思,昨天我前妻这边还有些事没处理完耽搁了,今天我们回允州吧,我现在快到你的面馆了,你今天有空吧?” 半夏知道他现在还不是特别相信自己,只是自身素养让他保持着应有的尊重,她倒也不介意:“我有空,但是可能得请您稍等一会儿,我现在不在面馆,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赶回去。” 何永霖:“那你方便告诉我你现在的位置吗?我去接你也行。” 半夏倒是方便,但她不知道江淮方不方便,于是拿开手机征求了一下地址主人的意见,得到同意后,把地址详细地转告给了何永霖。 等她挂了电话,江淮多问了一句:“遇到新委托人了?” 半夏点头:“不知道陈队长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个委托人就是李小芳的前夫,不过他委托的事情和李小芳没有关系,也不是什么杀人案,是他的儿子。” 江淮略摇了下头,他没听陈屹说过,可能是之前他对这小丫头的反感表现得太明显了,陈屹后来就并不怎么跟他说她的事了。 他没插话,示意她不介意的话可以继续说下去。 有了之前幻境里的共患难和昨晚收留情谊,尤其是经历了今早的美味早餐事件后,半夏潜意识里对江淮已经没有什么戒备,甚至觉得有些事可能有他的帮忙会更好解决,所以大方地将何永霖儿子的情况说了一遍。 听完最后的歌谣,江淮神色严肃:“又是童谣。” 他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沉吟道,“两件事会有什么联系吗……吃苹果,槐树下有我……挖小孩……”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写手来不及说话,但半夜的jj也太卡了 第53章 江老师小课堂 车子已经开上正马路,半夏还是有点不太理解这个男人为什么会跟自己一起坐在这里,她看了一眼前座的何永霖,对方正在认真开车,她压低声音,问旁边的人:“江科长,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去何家吗?” 江淮抬了抬眼皮:“不然呢?”淡淡瞥她一眼,“跟你一起坐车兜风?” 半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个休假方式不错。” “……” 半夏已经习惯江淮好好的就突然转变成不太想搭理自己的样子,所以毫不在意,继续压低声音问:“虽然幻境和何先生儿子的事情里都有童谣,但你为什么就认定他们有联系呢?江科长你不是做事最讲究证据了吗?” “是吗?”江淮一挑眉,“我怎么不知道?” “……” 半夏睨了他一眼,昨天晚上淋的雨都积压到脑袋里去了? 她抿抿唇角,转回去背靠靠背坐好,扭着脑袋望向窗外,阳光金灿灿地铺洒在地面上,一直蔓延到街边的各个店铺里去,照出五彩斑斓的地板。夜晚残留的阴暗一扫而空,全都被朝阳的光辉取代,店铺外的人行道上熙熙攘攘有人经过,一个个健步如飞,好像多和阳光亲近一秒都会掉血似的,跟鬼对太阳的惧怕程度有的一拼。 路上稀稀散散地有穿校服的少男少女路过,车子开过十字路口向左转,校服少年就多了起来,从街的这头往那头走,大家都走的一个方向,所以逆向而行的人就特别惹眼。 半夏一眼就看见,逆着人流往反方向跑的小姑娘,高马尾随着奔跑的动作一甩一甩的,雪白的皮肤在阳光的亲拂下也微微有些发红——赵亦歌?她这么急去干什么? “乐梦梦应该就是苹果。” 旁边突然插|入的男声打断了半夏的思绪,她将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回过头,先看了一眼前座,何永霖果然正看着后视镜,不过四目相对时,他并没有偷听被抓包的促狭,而是礼貌地笑了笑再从容地移开眼,将自己中年长辈的人设贯彻到底。 他既然没问,半夏也不需要解释,而且江淮现在的身份是她的助理,虽然她也觉得这个身份编得很荒谬,但江淮把那一夜收留的恩情都拿出来了,她也只能陪着他表演。不过有了这个身份,她跟他聊多扯的玄学话题应该都不算奇怪,所以她没再遮掩,直接问:“为什么?” 江淮还算有耐心地跟她解释了一遍:“爸爸吃苹果,爸爸就是钱小文。妈妈找苹果,乐梦梦失踪,她母亲拜托我外公寻找她的下落。” 半夏有点震惊:“钱小文吃了乐梦梦?!钱小文吃人?” 江淮神色一僵,手握成中空的拳头搁在嘴边,清了清嗓子,对于她这个理解颇有些为难:“也不是。” “那是什么?”半夏不解,“歌里就是这么唱的呀,阿爹阿爹吃苹果,那阿爹是钱小文,苹果是乐梦梦,可不就是钱小文吃掉了乐梦梦。如果有这个事存在,幻境多少也会有点提示或者预兆的,可我们并没有发现。” “我们看见了——” 半夏努力回忆了一下,最终还是茫然地等着他解惑:“嗯?” “你还记得——” 江淮偏过头看着她,小姑娘满脸的求知欲,目光澄澈,据这些天的接触,他看出这应该是个思想相当纯净的小姑娘,所以有些说法她可能理解不了,他斟酌片刻后,觉得由自己来当这个启蒙人还是不太妥当,于是跳到另一个话题:“你还记得最后的姐姐吗?按照歌谣走,应该是姐姐埋了她的尸骨,埋在大槐树下,但是现实生活里,乐梦梦并没有姐姐。” “这就又跟幻境对上了,如果乐梦梦真的是苹果,那她口中钱小文的女儿应该就是姐姐……”半夏想了想,又想起刚刚的疑问,执着地不懂就问,“可是吃那一段还没有解释通,你在哪里看见钱小文吃乐梦梦了?我的记性不太好,可能是见到了但我忘记了,你能告诉我吗?” 江淮沉吟片刻,盯着她:“你真的想知道?” 半夏用力点点头:“当然了。”她以为江淮是想端一会儿卖卖关子显得自己更厉害,于是十分配合,“我特别想知道,请江科长告诉我,感激不尽。” 想想这也没什么,这些话她多看点电视小说就会了解,他说一说也无所谓。江淮半弯着食指勾了勾:“过来。” 半夏巴巴地凑过去,一双求知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特别真诚。 江淮倾身,附在她耳边,声音压在嗓子里:“听说过——今晚就把你吃干抹净吗?” 作者有话要说:桔子粟:我怀疑你想开车。 江淮:你倒是帮我付诸实践? 今天状态很差,对不起,只更了一点点。 你们是不是都养肥我了,或者更惨,都走掉了 第54章 用来辟邪 “听说过——”江淮,“今晚就把你吃干抹净吗?” 半夏愣着,并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呼在耳边的气息,热热的,还有点痒,似有若无地像是一直蔓延到了心里,钻进最柔软的部分,蠢蠢欲动想要破壳发芽。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撑在座椅上的手收紧,似乎这样就可以让胸口紊乱的节奏平复下来。 江淮注意到她躲避的动作和微微泛红的耳朵尖,以为她是理解了自己的话心生误会,移开了些距离,又多问了一句,试图以冷淡的语气掩饰掉不经意间就弥漫出来的暧昧氛围:“现在明白了?” 半夏摇了摇头:“没有,那是什么意思?” 看着对方一脸茫然的表情,江淮无言以对,瞥了她一眼,重新靠回自己的座位里坐好:“算了。” 半夏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默默地移了回来,靠向窗边,外面的景象一幕幕切换,却什么都没有留在她的脑海里,满满的都是她和江淮那些无意间的亲密接触和疑问。 为什么几次和他对视都会有那么奇怪的感觉? 难道他们之前真的认识吗? 可是认识的话,江淮怎么会认不出自己,他不是没失忆吗? 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前面的何永霖本来一直在一心两用一边开车一边听他们对话,又是找苹果又是吃人的,听得他一头雾水,好不容易以为能听见解释了,两个人又突然安静了。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说实话,他是不太相信那个姓江的男人是这小姑娘的助手的,很明显是这个男人比较占主导地位,而且两个人这关系,如果不是这小姑娘看起来太小了点,他真的会认为他们是男女朋友,男方不放心才跟着过来还非要编个劳什子助手身份当他傻。 不过现在老牛吃嫩草的行为也不少见了,何永霖很看得开:“小夏妹子,江先生,你们俩要是困,就先睡一会儿,这到允州还要一会儿呢。” “没事,我们不困。” 江淮刚想说话,就听见甜美的女声先一步响起,他稍稍侧目,看见半夏微笑的侧脸,很有礼貌很亲和,“何先生你要是累,可以停下来休息休息,不急在这一会儿,白天都是很安全的,就算您儿子碰到了什么,那个东西白天也不会出来,我们只要在晚上之前到就行了。” 小丫头倒是一点都不摆架子。 何永霖听她这么说,也放心了些:“没事,我们还是今早过去,能赶上午饭最好了,允州的特色菜血鸭你们一定要尝尝。” 自从早上吃了顿美满的早餐后,半夏对吃就特别有兴趣,她既不会饿也不知道饱,有多少就能吃多少,所以听见何永霖这么说,也不再让他休息了,就期盼着早点到。 但她也没忘了正事。半夏再次将目光转向江淮,非常诚恳,看得江淮发毛:“干什么?” 求人办事笑为先,她扬起嘴角:“江科长,你带了那张画像的吧?” “怎么?” 江淮有感觉,如果说幻境中车里她无论有意还是无意挡在自己身前的举动以及那一夜共患难打破了他对她的芥蒂,那昨晚至少让她对自己也不再像以往那样生疏甚至排斥,反正以前她肯定不会对着自己这么笑,笑得他戒备心立起,“又想打那张画的主意了?” “我不打它的主意。” 半夏不知道他那么紧张那张画干什么,生怕她抢了似的,难道他看上那个女生了?那她得小心点,千万别让他看见那个女生化成鬼的样子,免得以后产生心理阴影。 她继续笑:“我就拍张照。”她竖起一根手指,“就一张。” 见他不说话,警惕地盯着自己,半夏立刻作保证:“我不会弄坏她的。” 江淮接话很快:“如果弄坏了呢?” “如果......”半夏思考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那我再给你画一张?” “可以。” 她没想到江淮这下这么爽快,甚至都让她小小地自我怀疑了一下,刚刚她说的是赔画还是赔人。但她还没回忆清楚,就又听见他说,“不过,既然是赔偿就别再画一样的了,没新意。” “不画一样的?”半夏很为难,“可我只见她那个样子啊。” 总不能画变成鬼后的样子吧,就算要画她也没见过。 “谁说一定要让你画她了?”江淮反问,看对方百思不得其解完全不上道的样子,他无可奈何,刚想说话,没想到前座的何永霖倒是很有眼力见,插了一句话:“小夏妹子还会画画啊,那可以画一张自己的自画像嘛。” “自画像?”这个半夏倒是没想过,她看向江淮,对方一脸勉强,“也行吧,我也可以接受。”说着,他像是生怕别人产生误会一样,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了一句,“别多心,我拿来辟邪。” “???” 你不是不信世上有鬼的吗?怎么还要辟邪? 不过重点好像不是这个...... 什么意思啊这个人,她这张脸有丑到拿来辟邪的地步吗? 江淮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纸,看起来应该保护得很精心,对折得整整齐齐,他递给半夏,没有丝毫留恋。 半夏将信将疑地接过画像,小心翼翼地展开,因为是从中对折的,所以女生的脸上和身上都有了折痕,她打开手机咔咔就是两连拍,拍完就迅速还回去,毕竟她可不想自己亲手给自己画驱邪画:“江科长,我拍好了。” 江淮懒懒垂眸,扫了一眼她递过来的纸:“这张我不要了,你另外赔一张吧。” “哈?”半夏仔细检查了一下手里的画,十分不解,“我没搞坏呀,为什么不要了?” 江淮眼皮一抬,盯着她,吐出几个字:“你的指纹、呼吸都留在了上面,脏了。” “......”半夏深吸一口气,强颜欢笑,“那么请问江科长,我要如何画一张新画像又不沾上自己的指纹和气息呢?” “那无所谓。”江淮一摊手,“反正画的是你,用来辟邪的。” “你——” “半夏小姐应该不会食言吧?” 半夏看着他那张脸,突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在心里慰问他的祖宗十八代,然后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勉强扯出一抹笑,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两个字:“不会。” “我知道。”江淮,“毕竟半夏小姐说过自己一贯最讲信誉。” 半夏无言以对,这句话,她还真说过,而且是怼他的时候,没想到现在反作用到自己身上了。 她气闷地转过身,看了眼手里的画像,赌气一般地当着江淮的面揉成一团,边揉边说:“既然江科长不要了,那这张纸留着也没什么用了,就扔了吧。” 说完,她就扔进了车里的垃圾袋里。 江淮对她的举动不置一词,却在偏过脸去时,弯了唇。 好不容易弄到照片,半夏没再耽搁,将图片发给了崔楠,她昨天是想着自己先去看看,能不让崔楠回忆这段不美好的回忆最好,实在不行她也在那里陪着她,但现在没办法了,她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南阳,只能委屈一下崔楠了。 崔楠就像是时时刻刻守在手机边一样,回消息回得特别快。 【是她!!!!!!】 有了这个确定答案,半夏心里的猜测又得到了近一步证实,正打算安慰一下崔楠让她别再去想,对方就又回了新消息。 【原来她之前长得这么好看吗?那得死得多惨才能变成那个样子呀。】 其实相貌可怖的怨鬼并不一定全是因为死亡时的遭遇,还有可能是某些造成这种遭遇发生的原因导致的怨念与不甘,积压在心里,死后渗透进灵魂,然后相由心生。 但半夏没跟崔楠解释这些,估计她也不会想听,两个人瞎七八遭东扯西扯,但因为打字速度实在太过悬殊,所以最后的聊天记录看起来就是崔楠格外话痨半夏相当高冷。 等半夏发完最后一个高冷的“好的”的时候,他们也到何家了。 估计是何永霖抽空通知了一下,所以他们一到,何永霖的老婆李蓓就迎了出来。 李蓓人长得标致也很会打扮,和李小芳有点相似却又不是一个类型。她很瘦但个子并不高,年纪看着应该比何永霖小了不少,人也特别热情,还没等何永霖介绍,她就先打起招呼来了,仰望着江淮,一脸尊敬:“大师快请进,这么远过来辛苦了,我做好饭了,就等你们了。” 她的目光自然落下,看见了旁边的半夏,“这位小姑娘是——” 说完,她似乎也感觉到了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好在她反应快,何永霖刚张了张口,她就又亲切地笑起来:“是大师的徒弟吧?我知道的,电视里都这么放的,快请进快请进。” 她一边招呼一边搭讪着,“小姑娘年纪这么小就入行啦,是跟着师父长大的吧,两个人看着怪像的。” 像? 半夏下意识抬头瞟了眼江淮,没想到对方也看向了她,她悄悄朝他吐了吐舌头,看吧,别人说我们像,我长得辟邪那你也长得辟邪。 江淮觉得她这幼稚表现有些好笑,到底还是个孩子心性,不过转念又想到李蓓说的,跟着他长大,他有那么老吗? “咳。” 李蓓还想说话,何永霖这次终于及时地咳出了声,打断了她的话,他不过是忘了提前说,这傻娘们,真是—— “你误会了,我是大师的徒弟。”江淮退开一步,“她才是大师。” 李蓓一愣,场面肉眼可见地尴尬,她的目光僵硬地转向自家丈夫,回应她的是何永霖一脸无语,她努力维持着笑容,笑得很僵:“不好意思,我......” 她“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半夏不在意地笑笑:“没关系,我这徒弟——”她看了一下江淮,本来想拍拍他的肩膀,但是目测不太顺手,只好退而求其次,掌心落在他背上,“能出师,那我也很有面子呀。” “是嘛是嘛。”李蓓很识时务地见台阶就下,笑着附和,“名师出高徒呀。” “是徒弟本身资质好——”半夏特地瞥了江淮一眼,抬抬肩膀:“高徒你说是吧?” 江淮看样子完全不想理她,眉眼间尽是冷漠,还掺杂着些许嫌弃,但目光转过来碰上李蓓试探的视线时,他淡淡道:“当然是多亏了师父平日教导。” 半夏愣了愣,对于他的配合深感意外,恰巧迎上对方垂下来的视线,四目相对,她一时都忘了移开眼,最终还是屋内传来的清脆童声打断了她的出神:“妈妈,是爸爸回来了吗?” 这个声音她听过,是何永霖的儿子。 第55章 是她的气息 “妈妈,是爸爸回来了吗?” 发声者没比声音落后多久,一个小男孩很快跑了出来,模样比视频上更清秀,看起来像妈妈更多一些,发育挺好,五六岁的年纪站在李蓓身边已经有她一半多高了,他也完全不畏生,直直地盯着半夏,没等爸爸妈妈提醒,就先喊了一句:“姐姐好。”声音脆生生的,很快又转向江淮,“叔叔好。” 江淮:“......” 半夏稍稍弯下|身,平视着男孩,他的一双眼睛很清澈,水灵灵的,没有半点阴霾,就连身上也看不见什么异样的影子。 她伸出手试探性地摸了摸他的头:“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男孩并不反感她的触碰,大声回答:“我叫何睿。” 半夏微微笑着,保持着亲切友好的样子,收回手,撑在膝盖上:“睿睿呀,那能带姐姐去你的房间看看吗?” 何睿点点头。 何永霖似乎对于儿子的配合有些意外,但他还是没忘了自己一家之主的身份,积极招待客人:“先进屋吃饭吧,路上这么久辛苦了,吃完饭再说。” 李蓓附和自己的丈夫:“是呀是呀,先吃饭,不急。” 他们都说不急了,那半夏自然也没意见,跟着进屋洗手吃饭,一直到吃完饭半夏都没见江淮提及别的话题,仿佛他真的是作为自己的助手或者徒弟协同来办事的。 吃完饭后,李蓓又准备了水果和点心,然后她就用去对面超市买零食和玩具的借口哄何睿出去一起出去了。 等孩子离开后,何永霖才终于跟半夏打开天窗说亮话:“半夏妹子,你刚刚也看了我儿子了,他这情况怎么样?” 半夏抿了抿唇:“何先生,你那个视频,是什么时候拍的?” “视频?”何永霖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回忆了一下,如实说,“大概是几天前吧,我去南阳的几天前。” “之后睿睿还有遇到这样的情况吗?” “之后他就一直跟我和他妈妈睡了,没再碰到过。”何永霖,“怎么了吗?” “原来是这样。”半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宽慰了一下何永霖,“睿睿他现在很正常,身上也没什么东西,情况挺好的。” 何永霖也不知道信没信,想了想,又问,“那我儿子他出现那样的情况是什么原因呢?就连事后我们问他,他自己都不知道。” 半夏:“先带我去他的房间看看吧。” “好。” 何永霖站起身,带着半夏他们往楼上走。 何睿的房间在二楼靠里侧,何永霖率先为他们打开门,站在门口,给半夏让出空间:“出事后这房间我们就没再动过,一直维持着之前的样子。” “没找别的师傅来做过法事?” 何永霖停顿了一下,摸摸鼻子:“本来是想的,但是徐文广推荐了你,这不就把你找来了。而且我主要是想着——” 他看了眼半夏,“这警察办刑事案件都要保护现场找线索,你们这行应该也大同小异吧。只不过一个我们普通人能看见,一个看不见。” “嗯。”半夏很赞赏他的看法,“类比到位。” 她收起玩笑神色,目光转向房间里,现在是正午,窗帘尽数拉开,阳光一直照到床边,依稀能看见空气中飞舞的尘埃。这种环境下,自然是不可能再有鬼魂存在的,但只要曾经来过,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虽然何永霖的类比很贴切了,但毕竟不是办案,人和鬼也截然不同,脚印指纹什么的完全不用在意,所以半夏大大方方跨进房间,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你们也可以进来,没关系的,每个人的气息都不一样,人和鬼更加不一样,我不会弄混。” 听她这么说,何永霖犹豫了一下,才跟着江淮一起进了房间。 半夏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挂钟、床、窗户都是一样的,就连墙顶角落被弄坏的摄像头都维持着原状,她停在镜子前,学着视频里何睿的样子盘腿坐下,双手掌心贴合。 何永霖看她一动不动地盯着镜子,还维持着双手合十的动作,莫名被她这模样弄得有些发毛,但还是勉强维持着中年长辈该有的镇定,低声问江淮:“江先生,你知不知道——你师父现在在干什么呢?” 江淮收回扫视房间的视线,落在半夏身上,他没看过那个何永霖手机上的视频,只是听半夏粗略地提过何睿的情况,观察了片刻后,隐约有个猜测,问:“何睿之前有没有这样的举动,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拍手?” “有!”何永霖差点一激动就丢失了自己的稳重,“睿睿之前晚上就自己坐在镜子前拍手,还边拍边唱歌。” 唱歌的内容他倒是听说了,不过这也大致对上了他的猜测,考虑到何永霖不是专业人士,他简化地说:“通过模仿事发时当事人的行为来做到切身体会事情经过,从而找出疑点。快一点的,也许就能推理出真相。” 何永霖“噢”着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真明白了还是装明白,但看向半夏的目光至少没那么惊悚了。 江淮站在他身边,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孩子的外公——不在这边吗?” “外公?”他这个话题太有跳脱性,何永霖反应了一会儿,“我岳父他没跟我们一起住,他住在城东,但我们经常会去看他或者接他过来待待。” 江淮难得的语气里流露出些许意外:“他从国外回来了?” “回来了,早回来了,人上了年纪,总是想落叶归根的。”何永霖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不对,“诶,江先生你认识我岳父吗?” “哦,不认识。”江淮扯了下嘴角,自圆其说,“在房间看见了何睿和您岳父的合照。” 何永霖顺着江淮的视线望过去,也看见了书桌上那张合照,但他没那么好忽悠:“那江先生如何知道这照片上的人是我岳父还是我父亲。” 江淮神色平淡,完全没有撒谎的不自在:“老先生的长相和您夫人更相似,而且我师父测算过,您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在您儿子出生以前。” 何永霖半信半疑地看了半夏一眼:“小夏妹子还会算八字?” 江淮对这些东西不了解,也不知道这属于哪个领域,敷衍着应了一声。好在半夏在何永霖再次发问之前站了起来,立刻将何永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他试探性地问:“怎么样,半夏妹子?” 半夏咬了咬唇,视频里何睿进行那些诡异举动时一直盯着镜子,她本来想模仿感受一下,说不定那个鬼分不清对象,看见这个动作又冒了出来,又或者镜子里有什么玄机会操纵人的心智迫使其不得不做出某些举动,但两个猜测都没有得到证实,估计还是时间问题。 “不行,现在光线太充足了,等晚上再看看吧。” 说着,她自主走到窗边拉窗帘,手触碰到窗帘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转瞬即逝,几乎捕捉不到,半夏却还是感受到了那丝熟悉的气息—— 是那个女生! “怎么了?” 江淮见半夏拉个窗帘好好的就突然僵在原地,走到她身边。 半夏缓缓转过身,手里还抓着窗帘,对上江淮垂下来的视线,开口道:“是她,画像里那个她。” 相反,江淮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淡淡点了点头。 半夏很奇怪:“你这个样子,是早就知道了吗?” 江淮随意地耸耸肩膀:“本来只是个猜测,但现在确定了。” “猜测?你又有什么猜测?”半夏悄悄瞥了一眼何永霖,见他正有些疑惑地望着他们俩,她往前挪了一步,拉近和江淮之间的距离,拽着他的衣服,踮起脚,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从牙关里挤出一段话,“江科长,你既然选择跟我一起过来,我们就是同伴,同伴最重要的就是互相信任,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能不能别每次都有想法只在自己心里藏着?能不能做到信息共享?你知不知道——” 江淮任她拉着,并且还不动声色地稍稍弯下|身配合她,盯着小姑娘凶巴巴的蓝色眸子,唇角微勾,嗓音低沉,有点漫不经心的,很有蛊惑人心的效果:“知道什么?” 明明半夏才是占理的一方,却被他看得有些心跳不稳,垂了垂眼皮,气势却没有削减,反倒因为他的随意而变得更加有恃无恐:“你这幅故作高深的样子很过分。” 她平复了一下心绪,再抬眸时眼里的情绪已经消退,她直视着他:“我知道你这次跟我过来有别的目的,但你要是再这样瞒着我自己一个人谋划,知情不报,我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淮觉得她的眼睛颜色比以往要深:“就怎么?” “我就......”半夏思考了一下,继续警告他,但因为她自己也不太赞成这种做法,所以语气不自觉地弱了些,“我就跟何先生揭穿你的身份。” “说我其实不是你助手更不是你徒弟,其实你是骗他们的?”江淮完全没有被威胁到的样子,语调松松散散,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为了报复我,放弃自己在客户面前的信誉,你倒是大方。” “我——” 半夏语塞,气呼呼的又不好发作,只能鼓圆了一双眼睛瞪着他。 江淮抬起手,打算把她抓在自己衣服上的手移开,没想到指尖刚刚触碰到女生冰冷柔嫩的皮肤,对方就迅速抽回了手,像被烫到了一般。他愣了愣,手僵在原地停顿了几秒,自然地放回身侧,眼皮微垂,敛去眼中的神色,慢条斯理地站直身体,俯视着她,淡淡道:“你不如问问何永霖,他的岳父是谁,你就会有答案了。” “何永霖的岳父?” 半夏不自觉地又重复了一遍,她艰难地在脑中过了一遍关系网,何永霖岳父不就是李蓓的父亲,李蓓父亲跟这件事会有什么关系? 那边的何永霖见他们俩突然就走到了一起并且旁若无人地开始窃窃私语,他虽然疑惑,但是想着指不定人家师徒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玄学机密要商量,所以就一直站在一边忍着好奇心没打扰,可是两个人商量着商量着连他这个外人都感受到暧昧的氛围了,难不成这是什么忘年师徒恋? 小年轻的爱情他管不着,可是谈恋爱也要分分场合嘛,让他这么个中年灯泡在这里忽闪忽闪的多尴尬。 何永霖正一边尴尬着一边琢磨找个什么借口插话进去,没想到那边两个人就停了下来,也拉开了距离,并且目光纷纷转了过来,他一懵,听见师父问:“何先生——” 半夏看了眼江淮,心里有了答案,回过头继续试探道:“方便问问您的妻子为什么没有跟您岳父姓吗?” 何永霖对她这个问题倒是挺意外的,但他也不好说不方便,确实也没什么特殊原因,于是坦诚解释:“没什么不能说的,原因挺简单,我岳父虽然姓刘,但岳母姓李,就我岳母想要孩子跟她姓,岳父让着她,我老婆就姓李了。” “您岳父姓刘?” 半夏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的惊讶,她听江淮那么说,还以为李蓓父亲是钱小文,虽然年龄有点对不上,但是也不乏幻境随意篡改年龄以及人家生孩子早还有李蓓显成熟的可能性,但是姓刘—— 难道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要注意身体哦,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码字,你们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看文,过个居家守福年,实在要出门也一定要戴上口罩呀,你们看我都给我的作者头像戴上口罩了 第56章 不可能是她 半夏眼珠子转了转,不动声色地继续试探:“那刘绍先生他现在在这边吗?” “在的。”何永霖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这师徒俩是不是商量好的,怎么突然都对他丈老子感兴趣了,“这个点他应该在家里午休,怎么了,这件事情跟我岳父有关系吗?” 半夏和江淮对视一眼,心里心里隐约有了点数,回过头来,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之前在南阳的时候,何先生你说你们家厕所的人体感应灯也有异常,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她居然能完整记下这个名字并且毫不卡顿地念出来,还真是记忆力长进了。 话题被引开,何永霖只好先回答这个问题:“当然可以,就在睿睿房间和我们的房间之间。” 他一边带着半夏和江淮过去,一边说。“但是这灯我换过两次了,因为实在是烦人,第一次以为是灯有问题,又换了新的,后来还是一样,干脆就拆了只用普通的大灯。” 何永霖刚把他们带到隔壁洗手间,手机就响了,他只好说了声抱歉示意半夏自便然后走到一边接电话。 半夏笑眯眯地点点头,等他离开后,立刻转身去问江淮:“所以你是提前查到了何永霖的岳父是刘绍才跟我过来的?” 江淮对她的疑问表示默认。 难怪,她就知道他动机不纯。 半夏背着手站得笔直,望着倚在门框上的江淮,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直接去找刘绍?” 她想了想,试探性地说,“你是不是觉得,刘绍也跟你外公的案子有关系?但是年纪对不上吧。而且你外公去的是钱家……”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睁大眼睛,“该不会,钱小文也在这边吧?” 江淮略微耸了下肩膀,不置可否。 对视片刻后,他说:“幻境的规则是你们的专业领域我不清楚,但是如果你要查何睿的问题——” 他似乎是听进了半夏刚刚的“警告”:“我建议你从刘绍下手。” 半夏拧巴着眉毛思考了一阵子,如果真的是他说的那样,那它的专业知识真的学得不太好。 但她还是就已知情况跟他分析:“幻境里是乐梦梦和刘绍有关系,可现实里年龄又对不上。幻境、和这里都有那个女生在,而且由崔楠那边的经历可以得到证实,她现在是实际存在的鬼,只是下落不明......” 江淮:“你不觉得,幻境里,那个女生一直有引导乐梦梦的趋势吗?” “你的意思是——” 半夏的话还没说完,何永霖已经挂了电话走过来,她立刻收声,和江淮对了下眼神,目光迅速转向何永霖:“何先生,洗手间和您儿子的卧室里都有鬼气,说明您家是有不干净的东西来过。虽然现在暂时不在,但不代表她不会回来,所以以防万一,我们还是找出她比较保险。” “那是肯定的,一定得找出来除掉啊。”何永霖像是想到什么,立刻补充,“小夏妹子你放心,只要能除掉这个鬼,酬劳我一定不会少。而且——” 他看着他们,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不瞒你们,我认识不少倒腾土货的,还有我的一些商业伙伴,他们都信这些,也都知道我儿子这问题,这次你们要是帮我解决了,到时候都不用说,只要有事他们肯定会来找你的。”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只要办好了事,钱有,生意也大大的有,虽然半夏不太清楚淘土货是干嘛,但是听他这么类比着说,肯定少不了跟阴物打交道,那确实能给她开拓一片市场。 她笑了下,继续按着自己的计划走:“我明白,不过要想找到这个鬼的行踪,还需要您和您的家人配合才行。” 何永霖连连点头:“我配合,我们都配合,你说,需要做什么?” 半夏对他的满意深感满意:“我最后感应到那个鬼的气息,是在睿睿房间里,他和您岳父的合照上,并且并较浓厚,说明她在那里有所停留,而且时间还不短,所以——” 她看了眼何永霖,等着他自己做出后面的猜测,果然,何永霖若有所思道:“这个鬼是想拍照?” 半夏:“......” 江淮:“......” 何永霖注意到他们的同款无语表情,有点不太相信:“那它总不能跟我岳父有点故事吧?” “现在不排除这种可能。”半夏,“不过她既然能在您岳父的照片上停留那么久,而您的岳父就在这附近,不排除她可能会去您岳父那边的可能性,所以我希望,如果方便的话,能让我们去一趟您岳父家。” 何永霖犹豫了一番,终于做了决定:“行吧,我带你们过去。” 刘绍家离何家并不远,毕竟这么大年纪了,又是一个人独居,估计太远了李蓓也不会放心。 他们到的时候刘绍正坐在大鱼缸前喂鱼,老人家兴致很好,又种花又养鱼的,客厅里正对着大门的墙边摆着木质柜子,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不知道是不是特地请了人打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见他们走进来,刘绍放下鱼饲料,单手背在身后,颤颤巍巍走过来,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拱了拱鼻梁上垂着的眼镜:“永霖,你怎么过来了啊,蓓蓓和睿睿他们娘俩呢?” 何永霖走过去搀扶他:“他们在家呢,我来看看您。” 他照着事先跟半夏他们商量好的说法转述,“顺便带个孩子过来,她以前是您的学生,听说您回国了,特地抽空过来拜访。” “噢?” 刘绍耸着鼻梁,眯了眯眼,望着半夏,“小姑娘啊,你是世望中学哪一届的呀?旁边这……” 他的目光转向江淮,看见对方的模样时,伸到半空的手指僵了僵,略微疑惑,“嘶,你这小伙子也是世望的吗?我看你有点眼熟啊。” 半夏瞥了眼江淮,对方直白地和刘绍对视,毫不闪避,他之前调查他外公的事时肯定和刘绍打过交道,这会儿估计是还有印象又想不起。 她随便报了个刘绍在任时的年份迅速转移刘绍的注意力,弯着眼睛,笑容甜甜的,走过去:“刘校长,我早就想来看您了,又怕打扰您,您肯定不记得我了吧?” 刘绍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视线又转向身旁的女生,他的确被这个问题难到了,毕竟他当老师时就带过那么多学生,不可能都记得住,后来一路升到校长更加,学生都没认全更别提名字对上脸,尤其是现在年纪大了记性也差了,还经常神思恍惚。 所以现在看着半夏,他的确认不出来,思考了半天也没思考出答案了:“嗯……” 半夏就是赌得他记不住这一点,所以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老师您带过那么多学生,记不得我也正常,但您对我的影响却是极其重要的。我呀,是——” “李淑慧。”江淮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老人褶皱的面容,目光尖锐得像是要洞穿他一般,一字一顿道,“她是李淑慧,刘老师,您忘了吗?” “啊。” 半夏站在刘绍身边,在江淮说出这句话时,她能明显感觉到老人身形一瞬间的僵硬,以及随之而来的颤栗。 他像是目睹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蹒跚着后退了几步,望着半夏,一脸难以置信,嘴里不断念叨着:“不可能,你不可能是淑慧,你不是她……她不可能会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哟~大家还在守岁吗 第57章 不配被她原谅 “您先别激动。”半夏看刘绍这反应,就知道江淮又瞒着自己查到了一些信息,她急忙安抚老人,“他还没说完,我不是李淑慧,李淑慧是我的……” 半夏一时语塞,大脑飞速运转着,绕来绕去最后变成一团乱麻,她还没太倒腾明白人与人的亲戚关系。 “是她外婆的姐姐。” 她感激地看了江淮一眼,点了点头,接他的话茬,“对,李淑慧是我外婆的姐姐,我今天来,是我外婆嘱咐,替她姐姐来看看您。”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凝视着刘绍的眼睛,加重语气,一字一词地说了出来。 老人不太清明的眼睛里流露出怔愣的情绪,和女生对视着,仿佛被她震慑住了,一时之间忘了做出反应。 之前去房间里拿东西的何永霖已经闻声赶了出来,一头雾水地看了他们几眼:“怎,么了?” “没事!” 半夏飞快应声,敛了敛神色恢复微笑,表现得特别无害,又看向刘绍,“刘校长在跟我们回忆之前的一个学生呢,对吧刘校长?” 不知道是那个描述戳中了刘绍的神经,听见这句话时,他的瞳孔缩了缩,不再喊也不再闹,但依旧愣着,好不容易才在半夏的眼神暗示下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没事。”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后知后觉地又补了一句,“永霖,你回去吧,让他们俩在这陪我聊会儿天。” 何永霖听见这句话时无疑是惊讶的,毕竟半夏和江淮两个人这所谓的世望学生身份只是他们为了能成功见到老人并与之交谈才才编出来的,没想到两个人居然真能这么快就取得自家岳父的信任,不过这样也好,越早从老人这里了解到情况就能越早抓出那个鬼,他们也能越早安心。 而且这光天化日的,又是在自己地盘,他们还能对老人做点什么不成?现在全国通讯和侦查技术如此发达,他们要真敢做点什么,逃到天涯海角也能逮住。 想到这里,何永霖顿时踏实下来:“那也好,我先回去让蓓蓓准备着,晚上你们一起过来吃饭。” “去吧。” 等何永霖走后,半夏松开了搀扶着老人的手,刘绍也已经平复下来,看了看她,又看向江淮:“你不是世望的学生,我见过你,你是谁?” 江淮自顾自地走到沙发边坐下,上身后仰,靠进沙发靠背里,双手随意地环在胸前,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主控全场的气势,懒懒一抬眼皮:“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十二年前,世望高中部一年级的一个女生,叫乐梦梦。” 刘绍原本是和江淮对望着的,目光没有丝毫闪避,充分体现出了一个长者的身份,但是听见“乐梦梦”三个字时,他的眼底明显地滑过一丝慌乱,别开视线,扒开半夏,蹒跚着走到一边:“世望学生那么多,别说乐梦梦了,何梦梦,陈梦梦都不知道有过多少,我哪记得清。” “是吗?”江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钱小文您应该也不记得了,是他的那些烟酒、野味不够有味道呢,还是您接触的太多了,所以记不清是谁送的了呢?” 刘绍站在鱼缸边,手一抖,鱼饲料撒了一大把,纷纷掉落进水里,原本平静悠然的金鱼们迅速游了上来,全都向着中间挤,你争我抢,从两边蔓开的鱼食却被遗忘进沙石里,无声无息。 他盯着那些乱作一团的金鱼,呵斥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半夏身上,“你说你是淑慧的外孙女,你有什么证明?没有的话,请马上离开,不然别怪我老头子不客气。” 半夏见刘绍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战斗力,并且明显对江淮说的那些话表露出心慌,看来是被踩到尾巴了。 对于对方的恼羞成怒,她有耐心得很,继续维持着微笑:“何校长,您送过我大外婆一条连衣裙吧,青蓝色的。像这样——” 她在口袋里摸了摸,想起在她跟江淮赌气时画像已经被她亲手扔在了何永霖车里的垃圾袋里,她的手停了停,换方向掏出手机,翻出那张照片。 半夏将手机举到刘绍眼前:“对于这个,您应该不陌生吧?” 因为是手绘后再拍摄的缘故,照片里的人已经不那么清晰,神情却还是生动,只一眼就勾起了人心底里最深处的记忆,女孩眉眼如初,时间在她最美好的年纪刻上了休止符,她的一颦一笑似乎还历历在目,回首才发现,这之间已经隔了这么多岁月。 “你……”刘绍有些不太相信,“怎么会有她的画像?” “看来——”半夏,“刘校长虽然忘了很多人,但还是没有忘记我的大外婆的,也不枉我大外婆过世这么久还托梦给我外婆,一定要让我来看看您。” “托梦?”老人混浊的眼睛顿时撑大了,“淑慧给你们托梦了?不可能,她从没来找过我,不可能的……” 他摇着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她怨我,呵呵,我不配被她原谅。” 趁刘绍不注意,半夏偏头看了江淮一眼,没想到对方也在看着她,四目相对,她有点无语,瞧这男人这样子,胸有成竹啊,看来是什么都知道了,完全都不用多观察刘绍一眼了。 “那她托梦,有没有让你给我带些什么话?” 突然听见刘绍这么问,半夏眼珠子转了转,心里隐约有个想法,她来不及去向江淮求证,回过头:“那刘校长呢?您又有什么想对我大外婆说的呢?” 刘绍似乎对这个问题没有准备,愣了愣,半晌他反应过来:“你是为了淑慧来的,他却是为了那个什么乐梦梦而来——” 他来回指了指半夏和江淮,“你们俩为什么会一起?” “我们——” 半夏的话刚开了个头,那边沙发上坐着的江淮长腿一伸,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俯视着刘绍,道,“因为李淑慧放不下乐梦梦的事,所以她托梦给自己的妹妹,让外孙来,跟你谈谈这件事。” 半夏偏过头望着江淮,他直视着刘绍的眼睛,慢慢俯下|身,靠近刘绍,附在对方耳边,似乎是低声说了一句话。 他那句话说话,半夏清晰地看见刘绍的神情变化,显然是戳中了他的痛处,可惜半夏虽然眼能视千里,耳朵却还是普通耳朵,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 很快,江淮站直身体,盯着刘绍:“刘校长,你觉得怎么样?” 刘绍看了他一眼,有些慌里慌张地别开视线:“我不知道你的意思,你们别胡说了,这世上哪有什么托梦,你们今天就是来找茬的吧?李淑慧也是诓我的?那种画像查一查就能查到照片了。” 他似乎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也逐渐有了底气,手负在背后,昂首挺胸,“请你们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们,不然就别怪我老头子不讲情面了。” 半夏看了眼江淮,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不知道刚刚到底说了什么,他又到底知道多少,心想等会儿出去了要好好找个地方跟他算账。 但现在,李淑慧的人情套路走不通了,而且她也不清楚他们到底什么关系,所以决定先适当摊牌:“刘老先生,您应该听您女儿和何先生说过睿睿的事吧?” 听到何睿,刘绍果然紧张了一些,看来他还是很看重这个外孙的:“睿睿怎么了?我警告你们,你们休想打他的主意!” “我们不打睿睿的主意,我们就是来替睿睿解决问题的。”半夏有些怀疑,“您难道没听说,睿睿前阵子的事?” 刘绍语气有所缓和:“你是说中邪的事?” 果然还是知道的。 半夏点点头,她想起他之前说的话:“不管您信不信鬼,我这次来呢,是有两个目的,第一,受您女婿何先生所托,来看看何睿。第二——” 她看着刘绍,面不改色道,“受外婆所托,来找我的大外婆,她心事未了,在世间徘徊多年不曾离开,我近来才查到她在允州。” 刘绍盯着她,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沉默不语,半晌才迟疑着开口:“你想说……淑慧到这里来了?” 说话间,他突然警觉地瞥了一眼四周,他当然什么都看不见。 “不瞒您说。”半夏笑了笑,“我在您外孙的房间里感受到了我大外婆的气息,但是我没有找到她。不过——” 她故意绕着房子环视了一圈,余光瞥到刘绍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紧张情绪后,她弯了弯嘴角,“虽然不在您家里,但我想她应该就在这边,毕竟她未了的心事,都是和您有关吧?” 刘绍不再看她的眼睛,转身去桌子边给自己倒水喝,嘴硬到底,但是已经不如之前镇定:“一派胡言,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鬼魂之说,你再传谣,小心我报警,到时候看派出所里你能不能找到你大外婆。” 半夏觉得好笑,前面那些话她觉得格外熟悉,这固执的样子和某个法医多相似啊,只不过一个当时是真不相信,另一个就不清楚了,心虚得太明显。 有了之前被江淮各种气和怼的经历,她现在对这种说法感觉特别平淡,心如止水,还能带着点宽和的笑:“话我只能说到这个地步了,刘校长您信不信就不是我能管的了。睿睿虽然可爱,但毕竟你们才是他的至亲,你们才有权利决定怎么做。” 她耸了耸肩,好像真的挺无奈的,“至于我大外婆嘛——反正她老人家都在外面飘荡这么多年了,既然刘校长好客,那就让她再多飘飘也没事,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而且我听我外婆说了,她也喜欢跟小孩子玩,生前又最喜欢唱歌了,肯定也喜欢带着孩子唱歌,有事没事教他两首,夜里无聊唱着好玩嘛。” 其实半夏只是随口编几句瞎话,她哪知道李淑慧喜欢什么,又不是真的她亲外婆。可是刘绍却因为她这一番轻松又随意,仿佛只是在谈论某家哪个慈祥老太太和小外孙的有爱故事般的言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番话,也刺中了他记忆深处最敏感的那根弦。 她最喜欢唱歌了。 她喜欢孩子。 她喜欢自己编歌。 她会把编好的歌教给小孩子。 明明编得那么烂,被她那嗓子唱一唱,倒像是天籁了。 睿睿也唱了歌。 刘绍端着茶杯的手不自觉抓紧,会是她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无聊到忘记码字了…… 【把祖宗的预收改了→《特别案件调查科》】 身为鬼族扛把子,许萘一直活得肆意又霸道,没想到一日翻车,被扔到了人间,重生到一个小实习特案调查员身上,许奈看了看一堆老爷们歧视的眼神,觉得应该先教他们做人。 - 顾见作为特案调查科科长,天赋异禀,日常肩负着维护阴阳交界和平的重任,对于带普通人类实习生实在没空闲精力,尤其是动不动哭哭啼啼高音突破天际的小女生,偏偏这回上面就扔给他这么一个关系户。 - 特案科说是个科,其实就几个大老爷们和一个女秘书撑着,好不容易来个正常女生,他们是很欢喜的,但是想起自家领导一直以来的大忌,大家还是决定忍痛割爱排除异己。 正当几个人绞尽脑汁剔除外来实习生的方案快要拍板时,眼尖的就看见科长本人跟在小丫头后面,慈眉善目,宠溺都快要掉地上了:“奈奈,你刚刚打那无头鬼,现在手疼不疼?” 众人:??? 第58章 看一分钟五十块钱 从刘绍家出来,外面的阳光依旧亮眼,知了藏在树上,时不时扯着嗓子叫两句,灰色地板被晒得发烫,热度透过薄薄的鞋底一点点传上来,烘烤着脚心,半夏在树荫下站定,望着走在外侧的江淮,他身后刚好是炙热烈阳,灿灿金光模糊了轮廓,她没忍住抬起手挡了挡视线:“你跟刘绍说了什么?” 江淮注意到她当太阳的动作,稍稍挪了挪位置,尽量遮挡住阳光:“想知道?” 半夏诚恳地点点头。 “过来。” 江淮微微俯身,勾了勾手指,见状,半夏狐疑地靠过去,两人的距离倏尔靠近,他的眼睛漆黑,深如墨潭,像是要将人吸进去,半夏望着黑色瞳孔里的小小倒影,一时忘了移开眼。 “着迷了?” 伴随着一记响指声,男人低沉带笑的声音响在耳边,半夏回过神,脸上一热,条件反射性地伸手推开他,咬着唇睨了他一眼,对方神色平淡,唇边带着点似有若无的弧度,看起来又又又是在逗她好玩。 她没了一开始偷看被抓包还能理直气壮回应说好看的胆子,莫名有点不好意思,耳朵尖红红的,但脸上还是故作镇定,手背在腰后,仰着脸直勾勾望着他:“江科长,我知道我是长得还不错,但你老是这样盯着我看,不太得体吧?要不这样——” 她无视掉对方无语的表情,看起来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最终下了结论,“拿人家的手短,咱们以分钟计算,你看我一分钟,五十块钱。” 被冷漠的目光盯了两秒后,她又改口,“要不打个友情折扣,二十五?二十?还不行吗,那十五......诶你别走啊,我们再商量一下。” 望着男人头也不回地离开的背影,半夏收回停留在半空的手,真诚地考虑了一下,“要不给点功德也行?” 江淮一路走到小区外的马路边,停了停,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半夏跟了上来,走到他身边,路口斑马线的绿灯刚好跳转到红灯:“你怎么知道那个女生叫李淑慧的?” “我不知道。” “???” 江淮:“刚好查到了这条秘闻,诈一下他,没想到是真的。” 半夏不确定就求证:“刘绍真的跟李淑慧谈过恋爱?”见到他肯定的眼神,她又稍稍猜测了一下,“李淑慧因为意外去世,刘绍变心娶了别人,过去的海誓山盟也都同别人实现了,然后李淑慧心生不甘,所以一直不肯走?那她应该去找刘绍啊,陪何睿唱什么歌?” 江淮看了半夏一眼,倒有些意外:“你还知道海誓山盟?” 半夏以为他又看不起自己了,反驳道:“那我为什么不能知道?我知道的多着呢?” “哦?那你倒是说说,你都知道什么?”江淮有些好笑,“小小年纪的,没少早恋吧?” “我还知道......”半夏突然捕捉到另一个重点,注意力立刻扭转,“我不小了,我都成年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袋里突然蹦出一句话,像是很久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会话场景,她自然而然就将过去的对话搬了出来,“在我们那里我这个年纪都可以出嫁了。” 见对方突然沉默地盯着自己,她没由来地心虚,小脑袋垂下来,悄悄抬起眼皮瞅他,低声继续回答他后面的问题:“早没早恋我不知道,我忘记了。也许也有个男朋友吧,可能找过我没找到,然后就把我忘了,又遇见别的人,娶她为妻。” 兴许是在太阳下待久了的缘故,江淮觉得嗓子有些发干,轻舔了下嘴唇,生硬地说:“那就说明他不是你最后的那个人,按照最新数据,现在全国登记在册的有十四亿人,其中男性比女性多三千多万,你的机会还很多,总能找到合适的。” 他本来就不会安慰人,尤其还是感情问题,这已经是他能说出的最具安慰性的话,但是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效果。看着小姑娘眼里的失落,他突然想起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策略,一起比惨是安慰人最好的方法,动了动嘴唇,刚想再说点什么,小姑娘指了指对面:“绿灯了,走吧。” 江淮跟着她一起过了马路,半夏一路都有点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也不擅长主动找话题,两个人就一起沉默着走回了何家,到何永霖家门口时,半夏站定,抬头问:“江科长,在进去之前,我们能信息共享一下吗?” “你想听什么?”可能是刚刚对方失魂落寞的样子戳中了他的心,江淮意外地配合,“我目前查到的,你大都知道了,只是一点,幻境里和刘绍有关系的一定不是乐梦梦,至少那个年纪的刘绍,他遇见的应该李淑慧。” “李淑慧?”半夏皱了皱眉,想起在幻境里最后她见过的那个女鬼,对方一直蒙着脸,根本无法确定身份。而且当时似乎是她追过去,但现在想想,到有点像是那个女鬼故意将她引到那里。 她自言自语地呢喃了一句,“难道之前攻击我的就是李淑慧?” 那这个情况可不太好,那个女鬼显然是想要她的命,而且道行一看就不浅,她现在还不是对手。 “谁攻击你?”江淮耳朵很尖,“你碰到什么了?” 因为是她先说的信息共享,所以半夏如实地将后来在幻境里碰到的事都告诉了江淮,江淮听完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半夏决定以身作则,自己先做到最大程度的坦诚:“其实我也是会受伤的,只不过伤口愈合得很快,所以像没有受伤一样,但流出来的血都是真的。” 江淮昨晚就见过她惊人的愈伤能力了,倒也不是很在意,只是潜意识里生出的担忧让他下意识地多看了看,但是听见她这么解释,他想了想,还是叮嘱道:“不想被奇怪的人拉去做实验,以后这些话就别乱对人说了。” 见对方似乎不太相信的样子,他思绪一动,往前靠近了两步,伸出手,声音压得很低:“他们会分离你的骨肉神经,看看你是什么结构,并且用不同的工具进行切割,不断加大力度,试试你的伤口愈合能力到底对多大范围的伤口有效。” 他的眼神配上冰冷的声音,让半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搓了搓手臂:“我不会出去乱说的,这也只是为了跟你信息共享嘛,我都这么坦诚了,你以后也不要骗我了。” 江淮看了她一眼:“我从来没骗过你。”看着对方不服气想反驳的样子,他又说,“之前是你没问我,我向来都是独立思考,不习惯主动跟人交流探讨。但是——” 他屈着指节碰了碰鼻尖,掩饰掉脸上的不自在,“我以后会改。” 他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半夏一时还有些不习惯,懵着半天没反应过来,差点没忍住伸手去试探他的额温,她扯了扯嘴角,干笑道:“好,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嘛。” “......”江淮不打算再跟她说这个事,话题切回去,“如果李淑慧真的是攻击你的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办?” 半夏抿了抿唇,怎么办,她还真没想好怎么办。 “上次凝烟在最后打伤了她,她的元气应该还没恢复,我不介意做胜之不武的事情,而且,实在打不过的话——”她挠了挠耳朵,“再说吧,总不能事情还没发生先被自己的假想吓破了胆子。” 其实她心里隐约有一个怀疑,但是没有任何证据,只是直觉,但有了这点怀疑,她心里也有了不少底。 江淮倒是想到一个人:“李淑慧既然是鬼,你认识的鬼差难道管不了她?” 半夏其实很想说,陈屹也不是所有的犯人都管的了,但是为了不引起他的恐慌,她假装赞同地附和了一下:“对呀,还有那个鬼差大人呢,实在不行我把他召唤过来就好了,他会保护我们的。” 看着女孩提到那个鬼差时安心的样子,他心底里滑过一丝很淡的情绪,脸上还是不动声色,明明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但还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你和那个鬼差关系很好?还能这么随叫随到?” “对呀。”半夏没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想了想又说,“不过这可能是鬼差的职责吧,毕竟我是南阳市的灵魂中介,他是分管南阳市的鬼差,协同合作,他又还是前辈,可能就多担待一点。” 她开玩笑地补了一句,“说不定一开始就签订了一些无形的契约,可以随时召唤之类的。” “这样吗?” 江淮将“鬼差”两个字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又问,“如你们这行的门槛是什么?考证吗?” “门槛?”半夏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诶。” 她的脑袋突然灵光了一下,问:“江科长你是想当鬼差吗?活人当鬼差的话……我不知道可不可以,不过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去帮你问问。” “不用。”江淮立刻打断她,又变得非常冷漠,仿佛在刻意掩饰什么似的,他像是很嫌弃地说,“我对这种事不感兴趣,赶紧进去吧。” “哦。” 半夏瘪瘪嘴唇,走过去敲门,手还没碰到门板,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摩擦衣料的震动声,她回过头,江淮从口袋里拎出手机,看见来电提示时,鬼使神差地抬眸看了半夏一眼,说了声先别敲门后接起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在妹妹班群里看见老师发消息说我们这边有几个药店补口罩了,还按人头卖的那种,我们一家戴上口罩满怀期待地开车出去,跑了几家药店,人家都一脸懵逼,啥也没有,酒精都没有……家里口罩本来就不多了,这一趟又浪费几个,我真的一点都不难过,还是家里蹲合适 第59章 碎尸(捉虫) 打电话过来的人是陈屹,有渔民在河里发现了碎尸,一开始接到报案的是允州一个区的分局,但出事的那条河衔接着南阳与允州,经过打捞后发现现场果然不止那一袋,因为涉及到了两市交界,所以就联系了他们,陈屹想起江淮刚好来了允州休假,所以才打电话过来,想看看他能不能先过去。 毕竟是公务,江淮没理由拒绝,但是想到半夏之前描述的李淑慧的厉害,他有些不太放心,半夏见他犹豫,以为他是担心走了之后这边的消息就兼顾不到了,安抚道:“你放心去吧,既然我们说好了要做到坦诚以待,我会说到做到的,这边的消息到时候我都告诉你。” 江淮:“你当我是在担心这个?” 看着对方一脸“不然呢”的表情,他无可奈何,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担心与嘱托都生生吞了回去,改口:“那希望你别食言。”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走到电梯口,他又停下脚步,回过头,见女生仍然站在原地,像是在目送,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说:“打不过别逞强,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 半夏不太发达的神经不知道怎么的也从这句话里体会到了一种叫关心的情绪,懵懂地点了点头,看着他进了电梯后,她也转身敲了何家的门,开门的是李蓓,见只有她一个人有些惊讶,半夏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对方没再多问,仍旧是客气周到地招待了她。 何永霖因为临时有事出门了,所以晚饭只有半夏和李蓓以及何睿三个人,但李蓓丝毫没有怠慢,做得很丰盛,更加坚定了半夏要好好帮助他们的心。 吃过晚饭,半夏和李蓓闲聊了一会儿,等到完全入夜,李蓓带着何睿去了主卧休息,并且锁好了门窗后,半夏才独自来到何睿的房间里。 房间还维持着白天的样子,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一秒都没落下,窗帘拉到一半,露出紧闭的窗户,半夏打开窗,夜晚虽然温度有所降低,但毕竟还是夏天,空气里没有一丝风。月亮挂在天上,冷白的光芒透过残云洒下来,院子里影影绰绰的。 半夏将窗帘恢复成记忆里视频中的样子,走到全身镜前,盘腿坐下,房间里没开灯,全靠从窗口溜进来的月光照明,镜面反射出身后房间里的朦胧景象,惨淡的光线,斜长扭曲的阴影,交织在一起,有一种别样的渗人,她直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却根本不像是在照镜子,而是穿过镜面望向更暗的深渊。 挂钟的分针走过九十度,半夏开口,声音很平静:“来都来了,还躲在里面做什么?” 如果此刻有外人旁观,必然会被惊吓到,因为半夏此刻虽然在说话,镜子里的她却连嘴唇都未动分毫,仿佛静止了一样。 半夏见对方仍然无动于衷,又继续说:“上次在幻境里我的朋友打伤了你,但你之前也伤了我,还将我们在幻境里困了一整晚,我们现在也算扯平了,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你了结心愿的,你有什么都可以说,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你。” 回应她的,依旧只有墙上指针走动的声音。 半夏深吸一口气:“我们今天已经去见过刘绍了。”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镜子里的画面仍旧维持着静止,半夏却感受到了镜面深处的一点情绪波动,她紧追不放:“你就不想听听他说了什么?你在阳间徘徊这么久,一直留在他身边,看着他娶妻生子,成为别人的丈夫,成为一个父亲,支撑起一个家,那么多美好幸福的事情,却都与你无关了。所以你不甘心,对吗?” “你不甘心,你的生命停在了最美好的年纪,那么多可能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你的父母辛苦养育你,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老无所依。而你,就算到了阴间,也无人为伴,只能孤孤单单的,可他们却阖家欢乐生活美满,这不公平,对吧?” “你不去见刘绍了,却一直待在他的外孙身边,睿睿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和他待在一起你应该没那么寂寞了吧,所以,你想让他一直陪着你吗?你知道活人一直跟鬼魂打交道会有什么后果吧?” “别说了。” 声音是从镜子里传出来的,镜子里的半夏开了口,嗓音轻飘飘的,不像上次交手说出“闭嘴”两个字时那般凶恶,倒还是和幻境里对乐梦梦说话时一样,柔和中带了点悲凉。 镜子里的画面慢慢发生变化,房间的映像一点点消失,最后归为一片漆黑,女生的轮廓逐渐显现出来,她侧坐着,长发垂在身侧,融进无尽黑暗里。 缥缈的声音从镜子里传出来:“不是那样的,你说的不对。” 半夏望着镜子里的影子,女生抱着双膝缩坐在地上,面庞全被头发遮住,满地的头发和裙摆纠缠在一起,像是为她圈出了一片独立的安全区。 “我没有想害睿睿。”李淑慧摇着头,“连他们的女儿我都忍了,又怎么会去害一个无辜的小孩子。” 半夏现在觉得有点迷惑了,这个李淑慧和幻境最后攻击她的那个鬼完全不一样,就算现在这副良善无害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她身上的鬼气也骗不了人,就这点微弱的鬼气,即便是半夏这种半吊子也知道,那样的幻境她能造出一个就差不多了,几个交叠在一起还要设各种场景切换的机关的复合幻境想都别想,更不可能有那么强的攻击力。 那那个蒙面女鬼到底是谁? “我没有什么心愿了。”李淑慧低低呢喃,“这么多年过去,我的父母死了,带着对我的恨,结伴去了阴间,当年犯下那些罪的人逍遥半世,也都死了。我以为他们会很长久的,结果,呵。”她似乎是嘲讽地轻笑了一声,“她还不是一样死得那么早,上天还是有眼的,所有人都死了,我的仇也都报了,还有什么不如愿呢?” “你报了什么仇?”半夏小心地试探着问,“她是刘绍的妻子吧,结为夫妻是他们俩彼此之间的双向选择,如果真的该死,那刘绍也是一样的吧,你就不恨他?他可还活的好好的。” “恨他?”李淑慧微微抬起头,目光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我也想恨的,我也以为自己恨,恨他不相信我,恨他不够有担当,恨他薄情。可是,看见他去过的那些旅游地点,夜半失眠时的落寞,女儿的名字,还有每年清明和祭日我坟头那些满天星......我就知道自己恨不起来。” 她自嘲地笑了笑,语气里无限凄凉,“你可能会觉得我犯|贱,可是等你也碰到生命里的那个他时,你就明白了,那么多的误会和错误甚至是生死阻隔在你们之间,你怨过,气过,心死过,可是发现他和你一样难以释怀时,就什么都顾不了了。虽然也知道两个人再也不可能,却没办法放下。” 不知道为什么,半夏听得有些触动,李淑慧的一字一句仿佛就像是在说她自己,可是她明明什么都记不起来。 她平复了一下,说:“那你留在何睿身边做什么?他跟你没什么故事吧?你操纵他的心智让他做出那些奇怪的举动,知道会对他造成多大伤害吗?”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害他!我是在保护他!”李淑慧,“我看着睿睿出生,看着他迈出第一步,看着他说出第一句完整的话,他就像是我自己的亲人一样,我怎么会害他?!” “保护他?”半夏又重复了一遍,“他有什么需要保护的?” “他当然要!你知道什么?你以为他的父母真像看起来那样关心他吗?”李淑慧的语气终于有了些许起伏,“一个只知道工作的爸爸,只知道打扮自己沉迷手机的妈妈,就连自己的孩子被变|态跟踪了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我,他父母根本不会重视,说不定睿睿现在已经遇到危险了。这两个傻蛋!”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我都那么提醒了,他们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好在他们还没有傻得那么彻底,至少终于停下自己的事日夜守护睿睿了,不然我就是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 半夏强忍住提醒她“你已经是鬼了”这个残忍事实的冲动,顺水推舟地问:“你保护了睿睿,但你确定,睿睿真的面临危险了吗,而不是你的假想之类的。” “我当然确定!”李淑慧,“那个人我观察他好久了,他跟踪孩子,查清他们的路线和家庭情况,然后就找时机把孩子绑走,再杀掉,他把他们全都切碎了扔进河里,那条河就在这边没多远,不信你们去捞,那些孩子都在里面。” “他们没有全尸,连完整的魂魄都保不住,飘一飘就散了,没有人找得到......” 李淑慧还在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声音越来越急促,语调飘忽,半夏却被震惊的不轻,她的话萦绕在脑海里,和江淮早上的电话内容重叠在一起。 河里......孩子...... 半夏眼眶骤然撑大,急急忙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联系人列表找了一圈,没发现江淮的电话,只好打给陈屹。 电话响了几声后背接通,那边响起陈屹略显疲惫的声音:“怎么了,半夏?” 半夏:“你们河边那个案子,捞上来的碎尸是小孩子的吗?” 第60章 再见 兴许是听见了半夏打电话,李淑慧稍稍偏过头,头发仍然是遮住脸,只露出一只眼睛,眼睛里是大片浑浊的灰白,中间一点黑色的瞳仁,瞳仁小心地盯着镜子外,头发后面传出破碎的声音:“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电话那边陈屹还在惊讶她怎么会知道案件的情况,半夏抽空瞥了一眼镜子,那只眼睛迅速缩了回去,只留下满屏浓密黑发,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对黑长直产生心理不适了。 她收回目光,对电话里说:“陈队长,我先不打扰你们工作了,再见。” 挂断电话,半夏望着李淑慧,开门见山:“你能找到那个人吗?” “谁?”可能是鬼力淡薄的缘故,李淑慧对于不那么紧要相关的事反应略有些迟缓,片刻后才慢吞吞地回答,“找不到了,他不跟踪睿睿了,我就没见过他了。” “可是你不是去调查过他吗?还见过他杀那些孩子。”半夏试着引导她,“那你应该知道他住在哪里吧?” 李淑慧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点了点头。半夏瞧着有门,连忙问:“那你能告诉我在哪里吗?” “不行了。”李淑慧摇摇脑袋,“我不知道那个地方叫什么,我是一路跟着他的,他去了几个地方,我都不知道叫什么。” 半夏思考了一下,问:“那你亲自去的话应该能找到吧,你能带我过去吗?” “能吧。”听到她这样肯定的回答,半夏松了口气,可吐出去的气还没收回来,就听见她又说,“但我不能带你过去。” 半夏没忍住:“为什么?”她耐着性子说,“我知道你没有义务带我过去,那些孩子跟你也没有关系。可能当时你的案子,当时的警察也没有很好地帮助你导致你蒙冤,所以你不想帮助他们也是情有可原。” 李淑慧缓慢又无力地说:“原因你都说中了,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不可能去,所以没必要劝我了。” 半夏陷入沉默,原因她都是瞎猜的,没想到真中了。考虑一下后,她决定曲线救国:“你一开始,为什么要让我们进幻境呢?噢这么说不对,应该问,你为什么要引江法医进幻境呢?” 虽然后期世望中学里那部分的幻境有些奇怪,也不再有李淑慧参与,但起初的一定是她。至于后来到底是谁利用了她的幻境困住他们,那还需要调查。 果不其然,镜子里的那团头发动了动,半夏有点趁热打铁的意思,进一步问:“你认识孙立国吧?” 她这个话题太具有跳脱性,李淑慧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依旧没说话,窗外有丝丝微风飘进来,轻轻鼓动着窗帘,地上的影子歪歪斜斜,一路蔓延到镜子跟前,末端消失在镜面的黑暗里,渗出一声幽幽叹息。 “他是个好警察。” 半夏刚想接话,很快镜子里又传来一声叹息:“可他没有好报应。这么多年,不仅没能帮别人昭雪,自己也搭了进去。” “你知道江法医他外公那件事的真相对吗?”半夏尝试着跟她动之以情,“你还是想帮他的。所以你看,还是有很多好警察的,即便是鬼,也有好有坏,何况是人,不能以偏概全。参与这个案子调查的陈队长,还有江法医——孙警察的外孙,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帮助过很多人,他们身上的功德就能证明这一点。而那些孩子,他们也和睿睿一样,是无辜的,也许因为父母的大意而遭遇意外,但他们一样是别人的心头宝。就算你不想管他们,至少也为了睿睿......” 这句话终于牵动了李淑慧的神经:“睿睿怎么了?” “睿睿没事,现在没事,但以后呢?”半夏表现得很是担忧,“你能保证那个人不会再折返重新对睿睿下手吗?又或者他的事情被心怀不轨的人知道了,又发现他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很难保那些人不会因此去模仿去犯|罪,你又能保证他们不会将手伸到睿睿这里吗?睿睿人生中还有这么多年,这么多日月,没有人可以每分每秒地守着他保证他的安危。” 她抢在李淑慧开口前笃定地说,“你也不能。你是魂体,有太多你去不了的地方,你做不到时时刻刻守护睿睿。而且就算你知道他有危险,也不一定能救吧。我想这次的事,你应该对这一点已经深有体会了。” 李淑慧被说得哑口无言,这个小姑娘说得都对,她无法反驳,而且先不说她留在睿睿身边时能不能时刻守护他,她到底还能在这世上待多久都是个无法面对的数字。 她保护不了他多久了。 “要是我帮你们,你能在我走后替我保护睿睿吗?” 半夏怔了怔,本以为对方会反复确认警方是不是真的能抓住凶手之类的,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这个问题,她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会的。而且——虽然你在阳间飘荡多时有违规定,滞留期间可能也犯了些错,但如果你帮助侦破了这件案子,就能帮你积累功德,将功补过,你还是能有正常的投胎机会。说不定......” 她稍微计算了一下,然后做了个大胆的猜测,“要是时间及时,说不定你还能再碰见睿睿。” “真的吗?”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后,李淑慧下定决心,“好,我帮你们。但是......” 见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为难的事,半夏问:“怎么了?” “孙利国的事情。”李淑慧从头发里探出一点眼睛,“我虽然知道大概的情况,但是翻案还是要靠你们自己去从刘绍和钱小文那里想办法。” “好,这个不急。”半夏撑着地板站起,“我们现在先过去抓凶手。” 半夏动作很快,镜子里的李淑慧却一直扭扭捏捏的,她有些奇怪:“你是卡在里面出不来了吗?” “......不是。”李淑慧磨磨蹭蹭终于站起来,却一直佝偻着背,下巴贴在胸口,一头黑色长发垂下来,让人几乎要分不清她到底是面对着还是背对着,她犹犹豫豫地开口,“你先转过去吧,别看我,不然等会儿吓到了。” 半夏突然想起之前崔楠的事,有些疑惑:“你既然怕吓了我,为什么要去吓崔楠呢?” “崔楠?”李淑慧反应了一下,“噢,是那个女生吧?买了我裙子的那个?我不是故意要吓她的。” 半夏莫名其妙地脱口而出:“那你是有意的?” “......”李淑慧,“我不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因为我死前穿着这条裙子,然后那个女生拿着我的裙子,只要她穿了,我的行动就会受到限制,我没办法了,才听别人的吓唬吓唬她。” “别人?”半夏捕捉到关键词,“谁让你这么做的?” “就路上碰到的,不认识,别管这个了。”李淑慧似乎故意搪塞了过去,“不过那个女生还真是坚强,我本来只想小小吓唬她,没想到她不为所动,非要我出大招才愿意主动放弃这条裙子。” 半夏回忆了一下崔楠的说法,觉得不对:“既然你能把裙子收回来,不能趁她不在家的时候弄回来吗?” “不行的呀。”李淑慧也很头疼,“一定要她心里心甘情愿舍弃这条裙子,裙子才会重新归我所有,不然就一直是她的,就算我拿回来,也会回到她那里去。” “......” 这还真是条有个性有原则的裙子。 “大师,你怎么样了?” 门外突然传来李蓓的声音,听起来她还是尽量压低了嗓音的。 半夏看了眼镜子,示意李淑慧躲一躲,没想到对方摇摇脑袋:“她看不见的,我不想让她看见,那她看见的就只是普通的镜子。” “这么神奇的吗?” “对呀。”如果李淑慧露出脸,说不定现在脸上就是——“一看你这就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她“科普”了一下,“你没听过午夜别对着镜子做某些举动的鬼故事吧?午夜正是阴阳交替的时机,镜子是一个很好的藏身之所,说不定你家的镜子里也藏了个魂魄,而那些动作就是特定的召唤他们的信号。一开始可能只是单向的她能看见你,但如果你做了对应的动作,你们就能对视了。不信你回去试试。” 半夏虽然不怕鬼,但是被她这么说得还是有些背脊骨发凉,试想你每天对着镜子发呆、梳头甚至吐槽等等,无论做什么,对面都有第二者在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你还完全不知情,想想就不舒服,跟被偷|窥了没什么两样。 她挺了挺腰背,对镜子里说:“我先去跟李蓓说明一下情况,你就赶紧出来,等我说完了我们就过去。” “好的,你去吧。” 李淑慧这次倒是配合。 半夏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最终又停下,回过头,正好就看见李淑慧迈出一只脚,她大概也察觉到了半夏的动作,又迅速缩了回去,虽然只有一眼,半夏还是看见了裙摆下的那截脚脖子,青黑发紫还带着不知道是血污还是什么东西的暗红色纹路,也难怪崔楠会那么害怕。 李淑慧有些气恼,但语气并不凶:“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回头?” 半夏走回去,直面镜子:“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我还是要说。其实你不必这么躲着,你活着的时候那么好看,死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相由心生,现在的样子都是你的心魔,你要是能攻克,就能再回到生前的样子。相信我,之前我遇到的一个女生也是这样,她死前被人捅了好几刀,还是死于最爱的人的刀下,知道真相后她不怨吗,怨念让她面目全非,可当她看开时,就又变成了最美的样子。” “大师?你还好吗?” 门外的李蓓等待片刻后,又试探性地喊了一句,这次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不安。 半夏立马回应了一句:“我没事。”回应完后她转向李淑慧,压低声音说,“我先出去了,总之你相信自己。而且就算是现在这样,你也不用躲,我就是跟鬼打交道的,要吃饭还能怕饭碗吗?” 她没逼迫李淑慧,打算给她一点时间,所以嘱咐完之后就离开了,一打开门,就看见李蓓站在门外,一副焦急不安的样子,见半夏完好地出来才松了口气:“大师你刚刚不做声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碰到什么意外了,后来你是回答了我,我又怕你是被威胁,现在好了,对了,里面怎么样?” 李蓓一边压低声音问,一边探头往里面看,“我听我家老何说里面真的有鬼,你看见她了吗?” 半夏佩服她的想象力,想了想,最终还是把事实真相挑拣这跟她说了一遍,当然略过了关于刘绍和李淑慧的感情纠纷,而是给了李淑慧一个遭受意外自己和弟弟双双身亡最后将爱倾注在何睿身上的友善且可怜的形象。 听完半夏的叙述后,李蓓久久没回过神来,一时也不知道是震惊多还是难以置信多还是同情亦或者感激占了主导,还是半夏先打破了沉默:“对了,睿睿呢?” 李蓓回过神来:“噢,他睡了,我哄着他睡着了才过来的。” 半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一转,突然看见李蓓斜后方的小身影,何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站在墙边,看他的目光似乎是落在了自己身后,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身后传来略显激动的女声:“睿睿。” 李淑慧已经出来了。 李蓓大概也是察觉到了半夏的视线,略有些疑惑地回过头,看清状况后,就彻底转了过去:“睿睿,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在睡觉吗?” 何睿将目光转向自己的母亲,童声清脆:“我醒来了,发现妈妈你不见了,我就出来找你。” 李蓓蹲下|身,给自己的儿子整理睡衣:“妈妈出来跟姐姐说会儿话,你先回去睡,妈妈一会儿就回来陪你了。” 何睿摇了摇头。 李蓓有点奇怪,儿子一向听话,尤其是在外人面前,特别给他们面子,从不会忤逆大人也不需要操心,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她用眼神警告了一下何睿,本打算再装装样子温声温气劝两句,就听见身后小姑娘说:“没事,我们也要赶紧去找那个罪犯了,何太太你去陪睿睿睡觉吧。” 她这话说完,何睿也看了过来。 从李蓓的角度看,何睿似乎是在看半夏,但半夏却能感受到,他明显是在看自己身后,她回过头,就见李淑慧站在那里,她已经变成了幻境里的样子,没了那些可怕的伤口和纹路,只是头发依旧特别长。 她一动不动地望着睿睿,眼睛里水波潋滟,一双手遮在身后,紧紧攥着裙摆。 李蓓看不见这些,听了半夏的话后,笑着说:“那也行,我就不耽误你们了,到时候那忙完再来家里玩。”她伸手去拉自己的儿子,“走吧睿睿,妈妈带你回去睡觉。” 她没想到的是,何睿像是粘在了原地一样,不接她的手,也不回应,就站在那里,望着半夏所在的方向。李蓓脸上有些挂不住,伸手抓住自家儿子的胳膊,耐着性子:“走啦睿睿,回去睡觉。” 何睿依旧没动。 李蓓没办法了,看向半夏,似乎是在问怎么回事。 半夏看了眼身旁的李淑慧:“你还有什么话要对他说的吗?” 李淑慧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摇头:“我们走吧。” 活人和鬼魂接触太久无论如何都会有影响,半夏支持她的决定,转向李蓓,忽视了对方惊讶的表情,说:“我们走了,再见。” 说完,她就带着李淑慧下了楼。快走到门口时,楼上突然传来一声稚嫩舍的道别,像是积压着满满的不舍,闻者心颤:“姐姐,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Y伊的地雷~我不太会说话,就少说一点,为了表达感谢,今天特地多更了一些,你们看我是不是很壮~ 看上了一个娃娃,为了防止自己剁手,桔决定插一篇以娃娃为主题的恐怖事件进来 第61章 落网(一) 从何永霖家出来,半夏一路跟着李淑慧的指引走,然而李淑慧因为鬼力衰微,记忆力低下,除了自己的死因和何睿以外,似乎对所有事情都记不清楚,是以她们一人一鬼在街上飘荡半天,跑了几个地方,甚至还撞破人家春闺一次,到半夜都没找到对应的嫌犯。 再次被人家当神经病赶出来以后,半夏靠在墙上,非常庆幸自己没有把陈屹他们叫过来,不然人家非得以为她拿他们当猴溜着玩。 她侧过头,李淑慧一脸沮丧地飘在半空中,脑袋耷拉着,双手竖直向下垂,叹出一口长长的鬼气:“我就知道我找不到的,我现在的记性太差了,我什么都想不起了。” 她僵直地扭转脑袋,一双鬼眼睛望着半夏,说,“你放弃吧,我不行的,还是你们自己去找吧。” “别灰心呀。”半夏立刻站直身体,丝毫不气馁,“虽然刚刚我们去的那些地方都没有结果,但是你发现了吗,有三个家里都丢了孩子。” 李淑慧似乎是想了想,然后懵懂地点点头,但依旧一脸茫然,问:“然后呢?” 她没觉得这和能找到那个绑孩子的人有什么关系。 半夏耐心地解释:“你当时调查他不是跟踪他很久吗,也看他绑走那些孩子,而现在对于这些地方你都有印象,说不定这就是他那时候的行动路线,只要继续走下去,一定能找到他真正作案的地方。” 李淑慧还是不太有信心,蔫哒哒地问:“真的吗?” “对呀。”半夏,“你想想看,还有没有哪些地方你有印象但我们没去的。” 李淑慧仔细地想了一下,鬼脑袋突然一抬:“啊,我想到了,还有一个。” 半夏是个雷厉风行说动就要动的性子,一听她这么说,马上就重整精神再次出发了。约莫二十分钟后,两个人就到了目的地。 李淑慧有记忆的最后一个地方是在允州市最西边的郊区。 不得不说,不少城市都有那么一片区域,像是被遗忘了,却又真实而突兀地存在着,压在最偏僻的城际线上,亦或是夹在两条繁荣街区的中间,老旧的小平房紧巴巴地贴在一起,有些甚至已经画上了大红色的拆字标记,却依旧执拗地杵着,几堵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墙歪歪扭扭地撑出一片栖身之所,墙外拉着各式各样的线,五颜六色的衣服晾在线上,看一眼就知道住了些什么人。 半夏踩在坑坑洼洼的石子路面上,叉着腰四处环视了一圈,小平房里少有亮灯的,看来这一片已经不怎么住人了,即便现在入了夜,路上也没见着什么人,热闹程度比不上双塔镇的十分之一,如果要在这个地方藏身犯|罪,倒是很隐蔽。 李淑慧从她身后飘上来:“就是这里了,但我不记得具体是哪一户了。” “没关系。”半夏安慰她,“这里没有多少住户,就算一户户去排查也要不了多少时间。不过,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吧?” 这次李淑慧没有犹豫,肯定地点了点头:“我记得,我那时候看了他可久了。” 她的目光逐渐深沉,盯着漫无目的的远处,每个字词都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路灯在她脸上反射出惨白的光芒,画面格外的诡异阴森—— “我看着他跟在那些孩子后面,悄悄的,像个幽灵一样,潜伏在没有人的地方,只要找准了时机,就猛地扑出来,把人劫走,装进破旧的车子里。没有人会听见孩子们的呼喊和求救,他们那样拼命地挣扎、求饶,他却无动于衷,那么可爱又无辜的孩子,他一点都不怜悯。玩累了就杀掉,掐着他们的脖子,一直到没有声息,一动也不会动了,他就拿着刀子,一刀一刀的,先是手臂,再是脑袋……” 半夏听得皱了皱眉,对于她说的“玩”也非常迷惑,如果单纯只是想跟孩子玩为什么还要把孩子抓走,而且明明是自己要玩,体力不济不服老,怎么能玩累了就把孩子杀掉呢?太过分了。 恰巧耳边飘过李淑慧一句阴恻恻的——“他那张脸,就算变成鬼了,我也认得出。” 半夏当下拍板:“行!咱们现在就去把他揪出来,送他去警察叔叔那里领罪!” 说完她就准备先摸去最近的亮着灯的那间房子看看,刚走出去没几步,李淑慧突然叫住她:“先等一下。” 半夏疑惑地回过头:“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才写了这么点我居然也好意思发上来,真的是…… 主要是突然得知,我们小区对面似乎就有不幸感染者,手里的键盘突然就不顺畅了…… 第62章 落网(二) “我好像感受到一个孩子的气味了。” 李淑慧伸长脖子打着转地四处嗅了嗅,瞬间自学成才了搜寻犬的技能,边吸鼻子边说,“他们的魂魄虽然没保下来,都散了,但还有一点残留的,我记得他们的味道。” 半夏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这个画面实在古怪,李淑慧的脖子越拉越长,无限延伸,沿着四周绕圈,像是在以身体为圆心,脖子长为半径,用脑袋画圆,画完了外圈又画内圈,看得半夏脖子疼。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毫无柔韧性地脖子,都说人死后五感衰退,难道说这个变化曲线其实是条开口向上的抛物线?李淑慧因为在阳间逗留太久,感知能力衰退到无限趋近于没有时又开始往上走了? 半夏摇了摇头,又是知识盲区,看来她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不过既然有残魂存在,她应该也能感受到。果不其然,在她沉下心来用眼睛搜寻了一圈后,最终锁定了东南角落的一个小房子。 那个房子很不起眼,缩在一堆摇摇欲坠的拆迁房之中,毫无特色,唯独窗口透出的那点微弱暗黄的灯光飘荡在黑夜里,稍微有些许存在感。 “我们去那边。”半夏压低声音打算叫上李淑慧过去,等了几秒后不见动静,回过头,就看见李淑慧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有些奇怪,本来想去找一下对方的鬼脑袋然后面对面交流,眺望了一眼距离后选择放弃,直接站在她的肩膀边问,“你干嘛呢?” “我......”渺茫的女声从远处飘过来,“我卡住了。” “......” 半夏无奈地说:“那你在这里先恢复一下,我先过去。” “诶——” 李淑慧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咻地蹿了出去,半夏已经不见了。 这边半夏已经摸到了小平房的墙根,她趴在窗口往里面看了一眼,窗上蒙着窗纸,里面的情况看不清楚,饶是她这样的眼力也只能看见角落边摆了一张桌子和一把塑料板凳,桌子上好像还放着一些东西,应该是刚刚在桌子边吃了饭还没收拾。 桌子旁边不远的地方拉了一块窗帘布,似乎是以此将屋子一分为二,半夏虽然能目视千里,但并没有透视的能力,隔着布什么也看不见,尽管如此她却还是能感受到,那抹残魂就是来自这里,既然前面没看见什么东西,,那所有的证据一定就在布后面,还是要再找找有没有别的口子。 她轻手轻脚地在外面环绕着观察,房子除了旁边那两扇窗外就只有前面一道门,不知道有没有从里面落锁,半夏暂时不打算去推,这种亡命之徒一般都格外警觉,一点动静都有可能会被惊动,不到不得已的时候,她不想跟他正面冲突,因此闯门是最没有办法的下下之策。 转完一圈后,半夏觉得这哪是房子呀,简直就是一个盒子,封得严严实实的,也没有别的入口,正为难着,原本卡住的李淑慧也不知道怎么恢复了过来,飘到半夏旁边:“怎么样?怎么还不进去?” 半夏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没办法进去,李淑慧上下晃悠着:“诶电视里不是有那种撬锁的技术,你不会吗?” 撬锁? 撬锁会不会她不知道,但她之前可是自己开过于晓曼的密码锁,而且面馆里的锁她也从没用过钥匙,既然都是锁,那开起来也是一样的吧。 “那要不先报警吧,不然你一个人也对付不了......” 李淑慧还在出主意,半夏已经轻悄悄走了过去,在门前蹲了下来。 她的话没说完,锲而不舍地又跟上去,继续嘱咐:“别试了,你开不......” “不”字刚刚从口里出了音,李淑慧就亲眼看着原本紧闭的门在半夏的手下打开了一小条门缝,一切进行得悄无声息,当事人站起身,用嘴型比划着:“好了。” 李淑慧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你怎么做到的?你不是不会撬锁吗?” “是啊,但是我刚刚学会了。多亏你提醒,我想起在电视上看过人家用夹子开锁,没想到还真行。” 半夏无声地说出这句话,然后非常淡定地在李淑慧震惊的目光下把夹子重新夹回了脑袋上,“接下来你先别说话,我进去看看。” 李淑慧:“......” 她哪敢说话。 半夏嘱咐完后,就轻轻将门又推开了些,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这门可能是因为过于老旧的原因,一碰就发出尖锐刺耳的呻|吟,声音一出,屋里的人果然就被惊动了,一声警惕的男声传出来:“什么人?” “完了完了他发现了,快报警吧,啊不行,警察这会儿肯定赶不到。快跑吧。可是跑了他肯定也会跑,打草惊蛇了咱们。” 李淑慧在原地急得打转转,低头一看,发现半夏已经侧身躲到了墙边,她不由得沉下来,奇怪道,“你干什么呢?” 半夏没出声,伸出一根手指贴在唇边示意她安静,然后又指了指门口。 李淑慧顺着半夏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没多久,门口被一道阴影笼住,一个男人走了出来,正是她之前见过的那个人,她一时激动,上窜下潜,带起一股阴风:“是他!就是他!” 普通人虽然看不见鬼,却能感受到风,男人挥了挥手,嘴里骂了一句,又走出来两步,似乎是打算查探一下安全情况,半夏找准时机,蓄力一拳直奔他的腹部,脚下也没闲着,向上高抬揣在他下巴上,因为她出招突然力度又极大,男人还没搞清状况就直接被掀翻在地,一手捂下巴一手捂肚子,冲着力道出现的方向怒喷了一句:“艹,哪来的神经病!” 他挣扎着就想从地上起来,被半夏及时的一脚踩在地上,这才看清楚来人,脸上的表情又开始的愤怒转变成震惊,估计是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姑娘能踩得他动弹不得。 尝试了几次确定无法逃脱后,他换了个策略,索性躺在地上,油里油气地问:“你是哪里来的小妹子,这么凶?大晚上抢财还是抢色?财我这里是莫得,色的话,嘿嘿,要抢你动静也轻点嘛,好好说我会配合的,惊动别人怎么搞?” 半夏不理会他的猥琐言语,冷眼俯视着他:“你抓那些孩子的时候,也是这么对他们说的?” “什么孩子?”男人装傻,“小妹子你说什么嘞,咱们先关上门吧,让别人看见了,我倒是莫关系,你个小妹子,怕丑的吧?” 他说着,就又要起来,半夏脚下加重了点力道,立刻又将他踩了回去:“别动!放老实点。” “好我不动不动。” 男人叫了两句,重新躺了回去。 半夏想着自己这么一直踩着也不是办法,看他似乎老实了点,打算在屋子里找根绳子先绑住他。 男人看她转过头,视线下移,盯着面前细白的长腿一顿看,目光露骨,飞快地扫过几遍后,他的眼珠子转了转,轻蔑地扯了扯嘴角,原本摊在两边的手抬起,迅速抓住压在胸口的脚腕,手就开始往上移。 果不其然,因为没有防备,女孩突然感受到脚上陌生的触感时,下意识地缩了缩脚,男人捡了这个空档,抓牢了她的脚腕往旁边扯,自己也麻利地抽身出来。 半夏一时不察被抓住了脚,他又像是下了死力,不仅挣不开,脚也被扯得快要脱臼,一个重心不稳倒在地上,又被他拽着一路拖行到门口,嘭地一声,门在眼前被关上,男人转过身来,一脸淫笑:“小丫头片子想玩啊?老子就陪你好好玩。”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补昨天的更新,昨天更得太少了,今天晚上的更新我还在写,应该零点之后能有吧。 第63章 落网(三) “就在这里。” 陌生的男声从门外传来,听起来还是压低了声音的,应该是不想惊动屋里的人。 屋里的两个人因为靠近大门的缘故,都听得真切,男人下意识地盯了眼门口,半夏控制住自己的条件反射,趁着这个机会,脚用力一踹,摆脱他的控制,迅速地从地上一撑而起,站直了身体。 男人被踹得连退两步,狠狠啐了一口:“臭妮子,不识好歹!” 外面的人似乎听见了屋里的动静:“停,里面有打斗的声音。” 这个声音半夏认识:“陈队长?” 回应她的是另一种声音:“半夏,是你在里面吗?你怎么样?” 江淮怎么也过来了? 男人意识到里外这两拨人是一伙的,目光狠毒地盯着半夏:“妈了个巴子的,还知道找外援?” 他上下嘴唇一歪,索性破罐子破摔,拔出贴身的刀子就朝半夏冲过去。 门口传来撞门的声音,半夏灵敏地避开他的攻击,一边闪避一边朝外面喊:“我没事,他这个锁好撬,不用......” 她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对面又是一刀劈过来,对方发了狠,刀刀都是抱着要砍死人的架势,她弯下腰躲过,同时脚下一扫,将男人绊倒在地,没等他反应过来,就飞快地一脚踩在他背上,手上也没闲着,抓住他两条胳膊就往上一扯盘在一起,让他再也没法动弹。 逮牢了人之后,半夏吐出一口气:“我之前看你是个人类,就对你下手轻点,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那也怪不得我了。” “半夏——” 江淮他们破开门进来,就看见这么一副场景,小姑娘发型微乱,T恤上灰一块白一块的,一脚踏在体格比自己大一倍的男人身上,男人趴在地上挣扎不脱,手也被反剪在身后,要多违和有多违和,以至于江淮喊出小姑娘的名字后,要说的话就一个字都不记得了。 半夏闻声回过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情况,笑眼弯弯:“陈队长。”她的目光又落到陈屹身后的男人身上,见对方一直望着自己,脸上说不出是个什么情绪,她不由得也顿了顿,“江科长,你也来了。” “?” 她这句话什么意思,不欢迎他吗? 几名警察已经在陈屹的指挥下上前替换了半夏,将嫌犯拷在地上,其余的人则开始对房间进行搜查。 半夏抽出空来,甩了甩脚腕,虽然她的痛觉神经不太灵敏,但之前被那么扯了一顿多少还是会觉得不舒服,她走过去,一边继续转脚腕一边问:“陈队长,你们怎会这么快就找过来的?” “你还说呢。”陈屹故作责怪地说,“打了那么个没头没尾的电话,后来打电话就不接了,害得我们在一边担心。” “啊。”半夏完全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看了眼手机,果然有二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陈屹打的,她很抱歉地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陈队长,我不知道我的手机什么时候调成了静音。” 陈屹没想到她这么当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后的皮肤:“没事,其实这些电话不都是我打的,大部分都......” “咳。” 身后一声清咳打断了他的话,他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江淮,对方显然在用眼神示意他别乱说话,真是搞不懂这家伙了,明明当时联系不到小丫头的时候急成那个样子,电话一遍一遍地打,甚至都破天荒地开始自责自己不应该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现在却又不让人说了。 奇怪归奇怪,但毕竟是朋友,陈屹也不好驳他面子,只好岔开话题,潦草概括:“能找到这里也多亏江淮解剖结果出得快,然后和允州这边警方配合。我们其实开始确认了几个可能地点,在这之前还走错一个地方,不过第二次能找到也算幸运了。” “陈队长!” 那边一个陌生面孔的警察叫了一句,应该是有什么发现,陈屹应声,然后回头跟他们打了声招呼:“那你们先聊,我过去看一下,或者半夏你到时候先回去也行,今天辛苦了。” 半夏点点头,看着陈屹走到窗帘布后,其实现场有不少人,各个角落里都有人在进行勘验采样,但半夏就是觉得,周围的人和物都逐渐远去模糊,这里只剩下了她和江淮两个人,所以当谁也不说话时,她就觉得有点尴尬,只好自己找话题:“江科长,你今天不用过去......” 她不太懂那些专业名词,只好配合手部动作,“调查吗?” 江淮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调查是刑警队的工作。”他停了两秒,又说,“允州市局也来了技术科的人,我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哦。” 半夏垂着脑袋,双手交缠在身前,点了点头。 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的黑色皮鞋上,鞋尖沾了点灰土,和她过来时路过的一段路面有点像,但和他一贯的风格不太像,他怎么能忍受自己的鞋子上有灰呢?太不正常了,看来这个案子真的很紧迫。 那自己这也算帮了一点小忙吗? 两人之间的空气又安静了下来,江淮垂眸盯着面前的小姑娘,之前似乎有很多话要对她说,有气愤有担忧有懊悔,甚至想过找到了她之后一定要把她骂个狗血喷头,不是说好了等他回来?说好的最言而有信从不食言呢?现在一个人一声招呼不打就跑出了算怎么回事?如果出事了怎么办? 可是所有的情绪都过了一遍后,最终只剩下一个念头,并且越来越强烈,希望她别出事,只要她能平平安安就好,到时候让他怎么样都行。也是这个时候,他突然看明白了自己的心,困扰他多时的问题,此刻也都明了了。 自己是在乎她的。 虽然年龄差隔得有点大,虽然她总是神神叨叨的,虽然她和自己坚持了多年的科学信仰相违背...... 他还是想和她结伴。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产生这样的念头,想跟一个人一起度过往后余生的朝朝暮暮。 可以等她再长大一点,可以试着跟她一起感受另一个看不见的世界,也可以接受唯心主义理论学习她的科学......只要那个人是她就好。 大概是感受到了身边的低气压,半夏低着头往前挪了一小步,目测似乎够不着,只好又挪了一步,伸手拉住江淮的衣摆,轻声认错:“对不起江科长,我不是故意违背我们的约定的,我本来是想等你回来的,但是事出紧急,我怕再不过来就晚了,所以才......” 余光留意到飘然而至的鬼影子,半夏心里有了主意,“你别生气了,我跟你说一个好消息。” 她悄悄抬起眼皮瞟了眼江淮,猝不及防对上对方深沉幽黑的眸子,不由得愣了愣。 意料之外的对视,江淮却没有一点慌张,坦坦荡荡地望着她:“你先说,说完了我也有话跟你说。” “哦、哦。”半夏怔怔回过神来,“是这样,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你外公当年的事吗?我找到李淑慧了,她说她能告诉你真相。” 江淮的情绪有了波动:“真的?” “对。”半夏想了想,还是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好意,“而且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可以拿你外公的具体信息去找那个鬼差大人,他能帮我们查你外公的魂魄。” 她这寥寥数语,江淮却历经了几番喜怒,为她想帮自己而喜,为她又是找那个鬼差而怒,为她说“我们”又喜,但他脸上还是不显情绪,淡淡道:“我信你。” 虽然只有三个字,但是亲耳听见江淮对自己说出这三个字,半夏还是小小地开心了一下,太难得了,江阎王说相信她,而且说得毫不犹豫,这简直该载入史册。 她平复了一下激动之情:“这个地方不好说话,反正你现在也没工作了,我去跟陈队长打下招呼,我们换个地方,我好帮你转述李淑慧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半夏眼花了,她居然看见江淮的嘴角稍稍弯了弯,语气也前所未有的温和:“我去吧,我要跟你说的话,也不适合人多的场合。” 她还懵在原地自我怀疑,视线里江淮的身影就远去了,没多久他就走了回来:“我跟陈屹打过招呼了,我们走吧。” 半夏懵懵懂懂地跟着江淮出来,路上时不时地偷偷瞥他,总觉得他今天怪里怪气的,该不会要忍着一肚子气准备要憋大招弄她吧? 她就这么惴惴又不安地跟着江淮走了一路,一直走到一座桥边,他的脚步逐渐慢下来,最终停在桥中央。桥下是五彩斑斓的装饰灯,映出波光粼粼的湖面,他就在这一片光芒里转过身,面对着她,开口道:“半夏。” 半夏老老实实应着:“诶。” 看着小姑娘这副怯生生的样子,他不禁好笑:“你怕我成这样?” “没有没有。” 半夏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回忆着电视剧里的人物一般是怎么回答这种问题的,“我才不怕你。” 李淑慧却在旁边着急得不得了:“那你怎么能说不怕他呢?这可是河边呀,你想想他带你来这河边的目的,你这时候挑战他的威严,你是想去河里当水鬼吗?” 半夏没忍住看了她一眼,用眼神表达,那现在怎么办? 她还没得到个答案,江淮就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偏移:“你在看什么?” 半夏如实说:“我在看李淑慧。”醒来这么久,她也知道有时候太诚实了不好,于是不那么如实地补充,“她说准备好告诉你当年的真相了。” 江淮似乎是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也行,等她说完当年的真相我再说也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能出去玩,就只能让女鹅代替我多出去溜达溜达了,去大桥上散散步看看风景赏赏月。 第64章 落网(四) 事情的真相和江淮想的差不远。 乐梦梦的继父——钱小文作为省里都排得上名号的有钱人,算得上是当地的地头蛇,所以夏紫云在乐梦梦生父过世后带着女儿嫁过去之后,就过上了阔太生活,在外人眼里看来,无论她一开始结婚的目的是什么,这场婚都结对了,毕竟钱小文不仅对她很大方,对乐梦梦也是像对待自己亲生女儿一样,好吃好喝的还送去外地有名的贵族学校读书。 这些都是外人的看法,夏紫云究竟过得怎样,后不后悔结这场婚却只有她自己知道,但乐梦梦肯定是后悔的,后悔自己没能成功阻止母亲改嫁,后悔跟着母亲一起嫁了过来。但她平时再怎么跋扈叛逆,终究也只是十几岁的孩子,翅膀都没长硬,还是要靠着大人养活,就算反抗也只能犟一时,这大概也是后来悲剧发生的原因。 钱小文似乎一开始为了维护面子对乐梦梦还是不错的,至少表面功夫做的很到位,但是后来随着时间推移,也可能是乐梦梦的不配合磨尽了他的耐心,他便不再像之前那样,就连吃穿用度都要靠夏紫云从中周旋,两个人关系也就愈发水火不容。 后来发生的事和幻境之初没什么出入,乐梦梦在夏紫云去外地治病期间撞破了钱小文出轨,并且无论如何不肯息事宁人,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不仅没拆穿钱小文的真实面目,还被他打了歪主意,一时大意被钱小文谜坚,对方趁着她神志不清录下了整个过程,一切看上去都像是乐梦梦自愿,而钱小文自始至终连个脸都没露,这段视频也成了乐梦梦的催命符。 乐梦梦似乎也曾想过报警,但名声和钱小文的势力终究让她望而却步,她不想接受大家异样的眼光,也不想抱着同归于尽的心结果换个波澜不惊的果,所以她最终忍了下来,就连夏紫云也没说,母女俩长期缺乏沟通以及母亲的批判否定式教育让她在还没开口之前就先自己脑补出了一个消极结果—— 比起相信她,她的母亲肯定会更相信自己那个金|主丈夫的说法。毕竟在她心里,自己从来都只是一个没用又不听话的垃圾。 也是在视频的要挟下,乐梦梦去了离家千里之外的世望中学,一个她本以为是新生开端,实际上是深渊入口的地方。 人总是这样,遇到了坏事,以为过不去了,结果还是勉强熬过来,然后想着事情已经这样了,应该不会更差了,以后就好好生活吧,然后才发现,更差的总是在后面,乐梦梦也不意外,本以为是钱小文良心发现花钱疏通关系为她打开这所学校的大门,来了之后才知道钥匙的交换条件其实是她自己。 她是怎样在那个有特殊癖好的领导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下挺过来的,人虽然容易把事情看得太乐观,但是在评估自己的忍耐力时又过于保守,其实自己远比想象的能熬。 她曾经也有过爬出深渊的机会,那时候还是教导主任的刘绍看出过她的不对劲,虽然世望里不乏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就胡作非为的太妹,打扮也很奇怪,但乐梦梦和他们的状态不一样,而且每次听说她父亲来看她时那种发自内心的抗拒与害怕都很难不令人疑心,刘绍也就顺藤摸瓜地调查了一番,这也是李淑慧为什么能知道乐梦梦的事情的原因,虽然具体情况都是她根据乐梦梦那点残魂查过去的,但一开始留意到这件事确实是因为刘绍。 然而刘绍虽然有发现问题的细心和调查问题的能力,却没有解决问题的勇气,在一次跟踪中被刘绍发现后,他只挣扎了没几下就放弃了,大家又不是傻子,肯定不止他发现了,道貌岸然的领导,精神萎靡的女学生......既然大家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又何苦去出那个头,又不是他的女儿。钱小文显然不是好惹的,与他结伴升官发财,与他为敌前途无亮,甚至性命堪忧,这件事在后面就有得到证实,他不会去犯那个傻。 刘绍收回了自己本欲提供帮助的手,甚至还在乐梦梦求援的那只手上踩了一脚,眼睁睁看着她彻底掉入深渊,粉身碎骨。然后自己踩着无辜少女的骨血一路往上爬,坐上了世望一把手的位置,期间好烟好酒好野味从不曾断过,钱小文路子宽口味野,什么稀奇古怪的都吃,简直吃遍天上地下海底山里最后生生把自己吃进了医院,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乐梦梦到底只是个年轻孩子,平日里也不爱锻炼,身体素质并不好,罪魁祸首又不知轻重,没经得几次玩,就歇了气。玩出了人命,还是自己家里的孩子,就算是钱小文也不免慌张,思来想去,不知道是谁提的主意,钱小文在院子里栽起了大槐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人埋在了槐树下。另外又串通学校那边,说她在校内我行我素不服管教,擅自跑出学校,然后就失踪了,毕竟她一贯就性格顽劣,这么说哪怕是她的亲生母亲也不会多怀疑,反正她们从来就没不交流。 夏紫云究竟有没有怀疑过这个说法无从考究,但是她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自己的女儿,钱小文那里磨了许久都没有效果还惹得他不耐烦,她就知道要靠自己,于是想起了之前的邻居,也就是江淮的外公——孙立国,那是个好警察,她知道的,那个老人特别正直,一定会帮助她。 ...... 半夏听到这里,挠了挠下巴,思考着问:“你外公跟夏紫云过去是邻居,你小时候跟你外公一起住,那——你和乐梦梦是青梅竹马吧?” 她没记错的话,电视里似乎是这么形容的,那还真是怪惨的,难怪他这么多年还如此执着,这件案子不仅牵扯到了他最重要的亲人,还有自己的小青梅,任谁都会想要一个真相的。 “......”江淮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我外公和夏紫云做邻居时,我和乐梦梦都还没出生,后来他们就搬走了,我连夏紫云都没见过。” “哦。” 半夏八卦的小火苗被一盆冷水灭得干干净净,连点火星子都没了。 江淮:“继续说,后来呢?” 这些事他早都推测到了,也已经可怜过乐梦梦,在他看来,只有将真相大白于天下才是对她最好的告慰。 他现在只想听外公当年的情况,虽然也都猜了个十有八九,但真正听见完整真相还是不一样。 “好。”半夏很敬业地继续转述李淑慧的简述,“孙立国当年的确已经查到了真相,而且掌握了至关重要的证据,却在去找夏紫云做最后确认,也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想把她先转移出来,没想到夏紫云却不小心将孙立国的安排泄露给了钱小文,于是......孙立国就在路上遭遇了车祸,他当时根本不是去参加什么聚会,而是要赶去见夏紫云。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她说这些时一直小心留意着江淮的神情,虽然对方明显已经在尽力控制情绪,但握紧的拳头还是出卖了他。 半夏吞了吞口水,刚想安慰他两句,旁边的李淑慧又接着说,“钱小文虽然对孙立国的事做了很多手脚,但是却极度自负,没有动那棵槐树,如果你们现在去的话,说不定能找到她们的尸骨。” “她们?” 半夏没忍住,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难掩怀疑地盯着李淑慧。 “对!你没听错,就是她们。”李淑慧的语气非常肯定,“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我写得太忐忑了,不知道你们看不看得明白,有些词我不是手误打错的,是故意用同音字代替,实在是怕过不了 谢谢Y伊小可爱的地雷~爱你哟 第65章 落网(五) 夜黑风高,半夏和江淮打车赶到了钱家旧址,街景在这些年的发展改造中都已经发生了变化,但钱家还是幻境里的样子,站在外面甚至可以看见那棵大槐树茂密的树冠,不知道是不是李淑慧造幻境时出了误差,这棵槐树现在看起来似乎又长大了不少。 据调查,钱小文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住了,诺大的一个房子空着,只偶尔有保姆过来定期打扫一下,而他们现在来的这个点正好避开了清洁时间,一个人也没有。 江淮看了眼紧闭的大门,他熟练地转过身,正准备往墙边走,余光里小姑娘却弯下了腰,他的脚步顿了顿,不免奇怪:“你在做什么?” “我在撬锁啊。” 半夏盯着锁眼,一边观察着锁孔的形状一边抽空回答他,语气自然又平淡,似乎完全没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什么问题,看了几秒后,她就从头发上扯下夹子,叼在嘴里咬开,又在手里掰了掰,夜里光线暗,看不出她将那夹子具体弄成了什么形状,只见她拿着夹子就往锁孔里插。 江淮盯着她,月光下小姑娘神情专注,露出来的半边侧脸轮廓柔和,因为扯了固定头发的夹子,有几缕头发垂下来,她顺手就往耳后一捋,动作随意,却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他清了清嗓子,突然有个问题现在就想问问她,刚张了张口,出来的却不是他的声音—— “好了!” 半夏站直身体,拍了拍手,推开门走进去,走了两步后意识到身后人没跟上来,回过头就见江淮站在门外,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惊讶还是无语,她又走回去,替他把门大敞开,“进来吧,江科长。” “......”江淮,“你还会撬锁?” “嗯啊。”半夏点点头,把手里的夹子展开给他看,“其实也算不上撬锁吧,就是造个钥匙差不多。” 江淮看了眼她手里已经被掰扯得看不出原型的夹子,无言以对,默然进了门。夹子已经不能再用来夹头发了,半夏耸耸肩,把夹子放进口袋里,跟着往里走。 槐树种在庭院里,旁边绕了一圈不知道什么品种的绿植,摆放方式很奇怪,从远处看就像是一个阵法,要说之前的幻境还有面相半夏多少知道一点,算半吊子水平,可是风水她是真的不懂,所以虽然觉得奇怪,却看不出什么名堂。 “怎么了?” 大概是见她一直站在原地打量,身后传来询问的声音。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个绿植的摆放方式挺怪的。”半夏回过头,江淮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把铲子,明明铲子看上去已经清洗得很干净了,他却还是用几层纸巾包住了把手,典型的洁癖重度患者。 她收回目光,去找李淑慧,“乐梦梦他们的尸体就埋在槐树正下方吗?” “嗯。”李淑慧点头,“你们光用这个铲子不行,不知道得挖到什么时候去了,必须把这棵槐树连根拔了,他们埋得很深。” “连根拔了?”半夏有些怀疑,指了指树,“这是拔的问题吗?这么大棵树,又不是小草。” 她力气再大,也没办法就这么徒手拔这比自己高了好几倍的树啊。 李淑慧有些着急:“那你们得想办法,我跟你们实话说了吧。”她再次表达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没奈何,“不止乐梦梦,还有别的女生,以及孙立国都被埋在槐树下,而且你也发现了,这树和周围的植物都是按照特定位置栽的,这是一种风水局,为了保护下面的邪阵,而那个阵就困住了被埋在树下的人的魂魄,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也无处诉冤。” 她这段话信息量有点大,半夏不知道要不要告诉江淮,但是对方已经看出了她的古怪,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李淑慧又对你说什么了?” 半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倒是先斟酌着问:“有没有办法,让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除掉这棵树?” “要光明正大,除非钱小文同意。或者——”江淮语气重了些,“找出足够证据给他定罪,让他不得不同意。”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如果给钱小文定罪这么容易的话,他们也不至于大半夜还要到这里来了,光明正大这条路显然走不通了。 半夏正琢磨着不那么光明正大又不惊动人的办法,旁边的李淑慧再次开口:“你们去找孙立国的日记,他有证据的。我知道他的日记在哪。” “真的假的?” “当然了,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过去,但你最好联系一下那个警察,争取马上办好手续,以免夜长梦多。”李淑慧见半夏一直只是大量的眼光盯着自己不说话,心里不太踏实,“你看着我干嘛,看我能看出证据来吗?” 半夏摇了摇头,当然看不出,但她的确觉得,李淑慧一开始还不是很愿意帮忙查案现在突然变得这么积极,觉悟真的是很高啊。 她将李淑慧的话转述给江淮听,江淮似乎对于自己外公有记日记的习惯这件事并不知情,但一个人的习惯是会变的,他离开外公后对方又独自生活了那么多年,一个人寂寞再加上面积大了记忆衰退,说不定就会养成这样的习惯。而且李淑慧也没有欺骗他们的必要,所以他并没多怀疑,当下就给陈屹拨了电话。 那边应该是在往局里回去的路上,所以陈屹接电话很快,听见他提起这件事时,沉默了近一分钟,最终只说了一句:“好。” 没有怀疑,也没有劝阻,甚至都没有过多的劝阻,只是一个好字,就代表了所有的信任和支持,一切尽在不言中。 “正好这个孩童失踪案破了,后续都由允州那边处理,我等会儿就跟局长申请搜查令,你们尽快把日记本和证据找出来,咱们分头行动。”陈屹顿了顿,又问,“需要我派人过去帮你们吗?” 江淮看了眼半夏,对着电话里回答:“不用,我们两个人可以。” “好,那你们注意安全。” 半夏等着江淮挂了电话,问:“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吗?” “对。” ...... 李淑慧说的孙立国藏日记的地点很奇怪,居然就在原来孙立国家卧室里床下的一块地板下,半夏看着那本黑皮的旧本子,不由得问:“你之前,没搜过家里?” “我找过,就算我没找,那些人肯定也找了,但什么都没找到。”江淮自然也觉得奇怪,但本子的确是他们翻出来的,而且字迹也是他外公的,上面真实地记录了他调查的进程和结果,“但当时我们都没想到地板下。” 半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倒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你们别再猜了,孙立国是刑警,最有警惕性,藏东西当然隐蔽,现在找到了就赶紧去抓钱小文吧,这已经足够给他定罪了。”李淑慧依旧很着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靠近了真相不想出岔子半途而废的原因。 半夏转达她的焦急:“那现在是要把这个送去给陈队长吗?” “我去吧。”江淮这次居然直接握住了日记本,一点也没嫌弃上面的灰尘,“你今天也跑了这么久了,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一下,有消息我再通知你。” 半夏没听出他话里的关心,倒是留意到了自己因为跟那个杀人犯搏斗了一晚上而留下的狼狈痕迹,是要回去收拾一下自己了。而且上次跟凝烟的约定也还没有兑现。 她想了想,说:“那也行,我去查一查那个阵法怎么回事,也为我们到时候挖树做点准备。” 两个人分好工后,半夏拒绝了江淮送她回去的好意,现在赶紧拿到搜查令和逮捕令,抓钱小文归案才是重点,她这么大个人了,回家的路还是认识的。 考虑到她说的在理,而且这里离她的面馆并不远,直男江淮没强求,目送着她走到街口后,也动身回了市局。 因为李淑慧现在已经无处可去,半夏非常慷慨地决定带她回面馆,到时候去投胎就直接从这边走,说不定就会算在她和勾永的业绩上,利人利己,何乐而不为呢。 结果快要到面馆时,她突然就不肯走了,半夏很不解:“那你打算去哪呢?你现在也没地方去了呀。” “你别管了。”李淑慧飘在原地,和半夏对视着,半晌后,她突然说,“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还是得回到允州去,我想去看看我的父母,再见睿睿一面,你放心,我就远远地看他一下,不会再去打扰他了,还有刘绍,我也要去见他一面,总之你别管了。” 说完,她就转身往相反的方向飘走,头也不回,一会儿就没影了。 半夏来不及阻拦,莫名其妙地愣了好一会儿,一开始看着李淑慧鬼力已经弱到了步行都困难的地步,怎么一下子又这么有精力了?难道她的鬼力就跟她的五感一样,也是先递减后递增的吗? “半夏。” 听见身后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半夏暂时放下了疑虑,转过身:“凝烟,你怎么来了?” 凝烟的语气听起来无奈:“你还说,上次从幻境里出来,不是说了晚点我来面馆找你,你跑哪去了?” “啊,我忘了。” 半夏本来是记得的,没想到碰上下雨夜里的意外,一来二去就给忘记了,“对不起。” 凝烟似乎没有很介意,反倒是关心起了她:“你现在的记忆力完全没有好转吗?” 半夏不知道她问自己这个干嘛,但还是如实回答:“记性不太好,准确说是不太稳定,有些事记得熟有些就记不住。” 见凝烟陷入沉思,漂亮的脸蛋染上愁色,她走过去,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啦,有些事不需要记得太牢,给脑袋省空间。你来找我,是幻境的事有头绪了吗?” 凝烟看了她一眼,说:“对,我们去面馆里说。” 她的神色有些严肃,半夏不免也跟着有些紧张,点头说好,即便凝烟这次来跟她说的事情也许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也许只是不要紧的一点消息,但她却有很多紧要相关的事询问。 邀请凝烟进了面馆之后,半夏又给她倒了杯水,然后在她对面坐下,打算先跟她大概讲一下幻境里发生的事:“我在幻境里遇到了很多我觉得有些奇怪的事,一开始我们进去碰到了几个唱歌的孩子,他们看不见我们甚至可以从我们的身体里穿过去,但是接下来的那些人却又能看见我们了。另外就是,这个幻境感觉不止一个,像是不同时间点的幻境重合在一起了。” “我知道。”凝烟喝了口水,“我这次来就是跟你说这件事的。你们一开始进去,是别人引你们过去的吧?” “嗯。”半夏回忆着,“是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假扮成了陈屹的样子。” 她想起凝烟好像不认识陈屹,介绍了一下,“陈屹是市公安局刑警队的,人很好,我们是朋友,另外还有一个是市局技术科的法医,叫江淮,我和他一起进的幻境。” “你跟陈屹和江淮……”凝烟顿了顿,似乎是有所犹豫,片刻后才说,“算了,你继续说吧。” “哦。”虽然被吊了胃口,但半夏也没强求,接着说,“那个东西扮成陈屹的样子,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幻境,只是一直觉得氛围和空气很奇怪,但因为那天是中元节,我就没有多心,后来还是在他家时,我才感觉到不对。那个东西身份暴露后,什么也没说,直接自爆了。” “自爆了?”凝烟见半夏点头后,不由得皱了皱眉,立刻就问,“你有没有受伤?” 半夏以为她是不知道自己超强的愈伤能力而担心,轻松地笑了笑,宽慰道:“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应该是被伤到了一点,但是我的伤口一下就愈合了,不信你看……” “你被那东西伤到了?”没想到凝烟像是没听见她后面的话一样,不仅没变得轻松,反而更紧张了,一把抓住她伸出来的手臂,左看右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半夏都被她这架势给整蒙了,懵懂道:“没、没有啊,怎么了?” 凝烟没理会半夏,又仔细注视了她一会儿,目前的确看不出什么毛病,而且这段时间那颗灵石也没有什么异常,应该是真的没事,她勉强松了口气:“如果你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第一时间跟我说。” 她松开半夏的手,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转移回之前的话题:“你们进的这个幻境,是复合型幻境,一般人做不出来,我估计是有人设了局,开头引你们进去又自爆的家伙,还有后来那个攻击你的女鬼,显然都只是幕后黑手的爪牙。” “一般的幻境,可能所有人都是假的,但是这种幻境里,操控者必须在里面,但她肯定不会暴露身份,所以排除掉那两个出手了的人,还有没有别的你觉得奇怪的人?” 别的奇怪的人…… 半夏思索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李淑慧的事,但她的身份已经得到了核实,而且她那个鬼力应该造不出这种幻境,乐梦梦的魂魄又被压在槐树下,还能有谁呢? 不过也有另一个可能,那就是这所有的已知信息都是假的,可是这都是李淑慧告诉她的,如果李淑慧是假的,那刘绍那边又是怎么回事? 半夏一时想不清楚,干脆把大概的情况都跟凝烟说了,凝烟听完后,沉思了片刻,问:“那个李淑慧,现在在哪?” “在你来之前,说还是想回去,然后走了。”半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这是她的画像。” 凝烟只瞥了一眼画像:“如果她要假扮一个人,最基本的就是有张一模一样的脸。” “你的意思是——”半夏有些难以相信,可是当这个答案出现时,脑袋里很多东西却都连接了起来,她没忍住念叨了出来,“李淑慧是假的,她只是借用了李淑慧的身份而已……可她为什么要帮我们破案呢?而且她知道得那么多,对于乐梦梦的事,还有江淮他外公,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凝烟的手指不自觉地磨娑着茶杯外壁,她心里暂时也没有很确切的人选,过去那些人都已经投胎入轮回,孟婆汤都不知道喝了多少回,不可能再做这些事,除非是她…… 可怎么会呢,她已经死了那么久,而且就她那性子,即便现在还活着,应该也不会害半夏的。 第66章 落网(完)+空棺材 半夏暂时没有头绪,只好先解决自己积累多时的疑问,她看了凝烟一眼又迅速垂下视线,前所未有的忐忑,斟酌着开口:“凝烟,你真的......不知道我的过去吗?” 她没敢去看凝烟的反应,自顾自地问:“我觉得我和普通人有点不一样,我没有体温,没有灵敏的痛觉,不会饿也不会困,伤口愈合能力好得惊人......我真的是人吗?” “你当然是人。”凝烟放下茶杯,语气笃定,她这话引来了半夏的注目,女孩的瞳色比之刚刚醒来时要深了些,此刻满是迷茫,她不免心疼,几乎不敢直视那道目光,她叹了口气:“半夏,永远不要用别人的标准来评判自己,更不要因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就轻易怀疑自己,并不是多的就一定是对的,无论是出身还是能力,你远比那些人要优秀高贵得多。” 半夏本来对她这番鸡汤式的空话鼓励没有太多感觉,可是在听见后半句时,眼睛一亮:“你知道我的出身?所以你其实是知道我的过去,知道我是谁的对吗?” 凝烟的眼神闪了闪:“不,我不知道。我只是根据你的模样和气质推测出来的,你的原生家庭肯定既富裕又有地位。” 她又恢复成了以往的模样,神情懒散又疏离,嘴角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阻断了半夏后续想说的话,“好了,别多想了,你不如好好工作升级,然后去找回记忆,但这段时间先别乱出去了,在我查明李淑慧的事情之前。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就算不困也试着多睡一睡,有助于恢复。” 说完,她就站起身,见半夏也跟着站起,她伸手按住小姑娘的肩膀:“不用送我了,早点休息吧,晚安。” 言毕还留了抹特别妩媚多情的笑,然后就拎着手包出了面馆。 跨出面馆的那一刻,凝烟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神色冷漠又严肃地走进茫茫夜色里,背影挺拔又孤独,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可怕气场,她一路步行,走完几百米的人行道,转了个弯,猛然停住脚步,望着面前的人影,眼底掠过一丝惊讶,不过很快又淡定下来,不动声色地开口问道:“大人怎么亲自出来执行公务了?” 夜色里,男人慢慢转过身来,盯着面前的红衣女人,没有掩饰自己此行的目的:“半夏前几日托我查个事情,此次特地来告知她结果。” 女人反应很快,语气里果然流露出些许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她让你调查什么?” 男人略一抬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你打算瞒她到几时?” 凝烟敛了敛神色,勉强还维持着礼貌:“这是我们族内的事,想来应该与勾永君无关。” 勾永闻言也不恼,语气依旧很平静:“那半夏的调查托付的是我族,想必也不干祭司的事。” “你——”凝烟控制着情绪,毕竟对方的身份摆在那里,撕破了脸也没意思,“有些事情,知道不如不知道,而且我受人所托,既然答应他要给半夏一个全新的开始,保护好她,让她拥有新的美好人生,而不是纠结在过去的痛苦里,就该言而有信。” “他自己都没保住,如何还来管半夏的事?”勾永,“而且,记忆是她的东西,遗忘或是保留,旁人没有权利干预。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你以为还是一个完整的人吗?这样的开始,你可问过半夏想不想要?” 凝烟最听不得别人讲他的不是,谁都不行,因此也没再顾及那些所谓的礼仪面子:“那我都告诉她,所有人所有事,让她全部想起来,你以为以她的性格,会给自己好好活下去的机会吗?现在死了,她连投胎的机会都没,你想她灰飞烟灭永远消失吗?” 勾永沉默着,一时没有反驳。 凝烟平息了一下火气,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我知道大人是个有分寸的人,也是真心盼着半夏好,所以相信大人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半夏在冥府挂牌的这些日子劳烦大人照顾了,等她回本族时我一定亲自带着她上门道谢,今日就不早了,就不打扰大人执行公务了,告辞。” 勾永没有阻拦她,望着夜色,叹了口气,转身往与面馆相反的方向离开,没有再去找半夏。 ...... 半夏这边完全不知道有人为她发生了怎样的争执,跟凝烟聊完后自我安慰了一番,选择既来之则安之生存策略,安逸地去洗了个澡,莫名其妙的,凝烟来过之后她就特别想睡觉,话也不能这么说,这样说容易产生凝烟有催眠功效的误会,只是才跟凝烟说了不知道困就犯起困来了,半夏觉得真是有意思。 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从浴室里出来,坐了一会儿后实在困得不行,就关了灯,摸黑走到床边,扑进软绵绵的被窝里,用被子把脑袋一蒙,睡觉。 她这蒙头一睡睡得有点久,仿佛是把这么久以来没睡过的觉都补上了,等她再从被子里把脑袋解放出来的时候,楼下大门已经被撞得通通响,似乎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散架,她有些烦恼,揉了揉发晕的脑袋,撑着坐起身,边拖着步子往楼下走边懒懒地说:“来啦——别敲了——” 对方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她的话,依旧没停止自己粗暴的拆门活动,凝烟曾说过,那扇门值不少钱,坏了都是要她自己贴钱修补的,而她已经好久没进账了,半夏想想就肉痛,再加上刚起床脑袋还不清醒,听着没休没停的重响更是恼火,没忍住就吼了一声:“我说别!敲!啦!” 敲门声果然停了下来,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她这一声震天怒吼给整懵了,半夏趁着他回神的时间,一举拉开了大门,阳光迫不及待地蜂拥而入,面馆里霎时间被照得通亮,门外的人也被太阳照得模糊不清,半夏下意识伸手挡了挡视线。 “你怎么样?” 双臂外侧突然一紧,虽然暂时没看清来人,但是听声音听出了是江淮,她懵了懵,茫然回答:“我没事呀,出什么事了江科长?” 对方似乎是看她的确没什么事,立刻松开了手,退开一步,这个时候他的样子也清晰起来,与此同时,半夏还看见了他身后的陈屹,同样是一脸担忧:“陈队长?你们怎么都来了?” 陈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自来熟地走到桌子边坐下:“你一个人在家干嘛呢?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我们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哈?我就有点困,然后睡了一觉,所以没开声音。”半夏很愧疚,但又有些奇怪,按理来说晚上电话打不通应该很正常,这个点正常人不是都要睡觉的么,他们怎会以为自己出事了,难不成因为见了她太多不正常的事,所以习惯性地没拿她当正常人看了? 她瞥了眼冷着脸的江淮和虽然不凶但是也不太和气的陈屹,吞了吞口水,试探性地问:“你们俩,一晚上没睡吗?” “那不至于。只是结案前熬了点夜,昨晚上结案了,睡了觉好的。”陈屹如实回答,“这不刚睡醒,江淮说联系不到你,我们就过来看看。” “哦。”半夏瘪着嘴应了一句,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一时又想不起,只好感慨了一句,“昨天晚上才拿到日记本,你们昨晚就结案了吗,速度好快呀,钱小文抓住了吗?” “昨晚?” 江淮重复了一遍她说的时间点,半夏听出他语气里的疑问,愣愣地问了句,“怎么了,不是昨晚上我们一起在你外公家拿的吗?” 江淮和陈屹对视了一眼,又确认了一次:“你从我们拿到日记本之后回来就开始睡了?” “对啊。”半夏点头,看了看他们俩的表情,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有什么问题吗?” 回答她的是陈屹:“你和江淮拿日记本,已经是五天前的事了。” 这短短一句话对半夏而言无疑是平地一声雷,没想到她要么不睡,一睡就睡这么久,睡前江淮他们才刚拿到证据,醒来后就已经结案移交犯人了。 听陈屹说她才知道,原来江淮当时拿了日记本之后就赶回了警局,陈屹有了证据直接登门请局长开拘捕令,连夜就联合允州市警方把钱小文抓过来了,还在他家里搜出了一个U盘,里面不仅有当年他对乐梦梦实施犯罪时的视频,还有其他几个女孩的,他大概也是有人护着有恃无恐,这些东西直接就收在家里,不仅没有要销毁的意思,反而还当成了自己的光荣事迹,顽劣程度可见一斑。 陈屹接过半夏递来的水喝了一口,继续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钱小文也是大势已去,自己近几年生意衰败,又赶上扫黑除恶,保护伞相继倒台,很快就给他定了罪,也算是终于还了孙爷爷一个清白。所以呀,正义可能会迟到,但不会不来。” 说这话时,他看了眼江淮,对方脸上情绪不显,这个案子水落石出他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不知道是因为早就推断得七七八八没了惊喜感还是因为这份正义来得太迟。 半夏还在消化信息,陈屹又在暗中感怀,空气一时安静下来,还是江淮先开了口:“我们去挖了那棵槐树,李淑慧没有说谎,底下果然不止乐梦梦的尸体,还有其他的,经检测,都是和乐梦梦差不多年纪的少女,估计视频里那些女生就是它们的主人,另外——” 后续的对应失踪人口报案寻找家人安置遗体属于警局的工作,至于外公的后事则算是他的私事,半夏知不知道无所谓,但有件事有必要告诉她,他看了半夏一眼,“还挖到了一口棺材。” “棺材?”半夏刚刚还在想,李淑慧既然没有骗他们,那她的身份还可不可疑,结果接着就听见他这么说,眼皮子无端一跳,“那你们动了吗?” “还没有呢,那棺材怪得很,江淮说要等你来看看,这不,你一直联系不上,我们就过来了。” 陈屹热切地插了一句话,收到江淮的死亡凝视,他悻悻地闭了嘴,在嘴唇边做了个拉拉链封口的动作,又转过头去默默喝自己的水。 半夏觉得他们俩这一来二去的小动作很有意思,但此刻重点显然不在这里,于是调整注意力,捧场地问:“那是怎么奇怪了?” 陈屹已经自行封了口,问题自然只有江淮来回答:“棺材埋得很深,用铁链绑着悬空在地底,刑警队的人把它挖了上来,发现上面不止用铁链层层栓住,还贴了许多黄纸条,据一个警员所言,那是符纸。” “啊。”半夏发了个平声感叹,突然想起之前李淑慧的话,连忙问,“那其余的尸体呢?” 考虑到江淮连符纸都要知情群众辨认,肯定也不会知道阵法,于是她通俗易懂地问,“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摆放方式?” “没有。”江淮,“杂乱地堆着,毫无章法可言。” 那就奇怪了。 难道李淑慧是骗她的? 下面的阵法只是用来锁棺材里的人,而不是镇压其他的亡魂? 还是说李淑慧其实也不知情,只是这个阵法过于强大,波及到了周边的尸体,所以让她误以为是用来困那些死者的? 想不通想不通,半夏揉了把头发,因为之前洗了澡就睡觉了,醒来后又直接来开的门,压根没时间梳头发,现在披头散发的,然而她对于形象这个事一向不太敏感,所以并没有察觉到,而是专注于问题,无论之前是个什么阵,他们把棺材抬出来都已经破坏了阵法,现在只能依靠锁链和黄符了。 “那你们没动符纸的对吧?现在棺材在哪里呀?” 陈屹不知道是不是时间到了自动给自己解了封,又开始动起嘴巴来:“我们是没刻意去动的,但是那棺材实在埋得深,在那些尸体之下还有一个土层,如果不是挖掘机不小心挖得太深,表层土壤突然塌陷,我们压根就不会注意到,所以弄上来的时候也废了不少劲,不知道有没有蹭到符纸,而且我们也不了解这些,就算不小心碰掉一张也不知情。” 他歇了口气,接着说,“这棺材的事钱小文也不知情,江淮又不让贸然开,所以无法确认身份,就没人认领,只能搁局里仓库放着,但一直这么放着也不是办法,如果再查不清身份,王局肯定得强行开棺然后让殡仪馆的人来处理了。” “钱小文也不知道?” 难道这是在钱小文埋乐梦梦他们之前就已经有了的?那为什么还会种棵大槐树来造风水局?难不成他也是被利用的? 苍了天了,半夏觉得自己头都要想掉了,她第一次认识到脑子原来是这么重要的一样东西,不知道以后升到更高的级别,能不能多长点脑子,可是想想满身大脑袋的场面,又着实不太美观,她倒不介意,但是吓坏了别人不好,真是太难了。 江淮见她眉头都要皱出座山来了,开口道:“你不如跟我们过去看看。” 半夏抿抿唇,觉得只能这么做了,她无意中瞥到自己身上的睡衣,脸上后知后觉地温度飙升,羞耻心瞬间觉醒,压根没敢再看他们俩,磕磕巴巴丢下一句:“那我先上去收拾一下。”就迈着小短腿上了楼。 她依旧秉承着一贯的简约风,一件T恤一条短裤往身上一套就下了楼,走到一半想起什么似的,又转回柜台后,从抽屉里拿出久违的手环。 半夏是个不记仇的人,因为本身记性就不太美好,只能尽量有选择性地记一些有用的,以免大脑超负荷然后罢工。但是她的不美好不代表别人的就不美好,夭夭要记录这么多事迹规则专业术语以及数据,记性肯定好得不得了,指不定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为了不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她先试探性地拨弄了一下灵石:“夭夭,你在吗?” 手环很快响起一阵笑声,娃娃音嗔怪地抱怨了一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痒我嘛。” 半夏顿时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她第一次拥有手环的时候,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就想看看你在不在。” 夭夭像是已经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我当然在呀,就是你哪去了,一直不在面馆里,我无聊死了。” “我出去办了点事。”虽然夭夭看似遗忘了,半夏还是给她道了个歉,“对不起夭夭,上次的事,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夭夭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里也有些愧疚:“我也不对,我不该那么说你,我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啦,以后要办事带上我嘛,外面那么危险,你要是碰到意外了怎么办?咱们俩是捆绑在一起的,你要是有事我也不能再在这个世界待下去了。” 半夏轻轻摸了摸灵石:“嗯,我知道了。那我们现在一起去警局吧。” “去警局干什么?” 半夏把近来的事跟她大概说了一下,然后问:“你了解关于阵法的事吗?” “我的记忆库里有一点相关的知识,要对现场扫描通过对应才能获取。”夭夭,“但是一般这种葬法,里面困住的肯定是厉害的东西,不论生前是善是恶,困这么久都会有怨气,这次的你要面对的,肯定是块硬骨头。” 半夏思考了一下,没有退却:“管它硬不硬,只要是骨头就是用来给人啃的嘛,咱们先去看看。” 夭夭这次选择了支持她,并且十分善良地没有提醒,一般骨头都是用来给狗啃的…… 依旧是由陈屹开车,他们很快到了警局,几个人直奔仓库,说是仓库,其实也就是个堆杂物的地方,再加上局里上下对玄学之事也不怎么信,江淮当时提出先别动棺材的建议时还引起了不少人的内心腹诽,觉得他简直变了个人。所以仓库里并没有人看守,只有外面入口有个守门大爷,一天上八小时班,四小时看报纸四小时打瞌睡。 他们进去的时候,老大爷就在例行后四小时的活动,歪靠在椅子上,嘴唇半张呼吸平稳,睡得要多香有多香,手里还抱着宝贝报纸。 见这守卫状态,半夏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仓库里的景象也的确没辜负她的预感—— 黄符纸碎片四处散落,铁链断裂在地上,棺材敞开着,里面什么也没有,在阴暗的仓库里,空荡得渗人。 作者有话要说:请叫我,桔壮壮,或者桔早早,或者桔又壮又早,或者桔壮且早,谢谢。 第67章 叫声爸爸来听听 先不说外面的灿烂阳光,就是这光天化日之下,又有警局的浩然正气照耀着,一口大棺材怎么能自己开了呢,现在的鬼都这么猖狂了吗? 半夏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几张符纸碎片拼着看了看,还没看出点什么来,身后传来一声惊叹:“我的天,这是什么神鬼难辨的奇丑字体,这书法是深得医学院老师的真传啊。” 她回过头,就看见陈屹跟她一起蹲了下来,手里捏着一张稍微完整的符纸,上面大致的符文应该还保留着。她下意识地顺势又往上看了眼,陈屹也后知后觉十分自觉地回过头,原本正带着手套在认真观察棺材的某医学院优秀毕业生——江淮似乎是察觉到他们齐齐射过来的两道目光,视线转移过来:“怎么了?” “没、没事。”陈屹嘿嘿一笑,半转过身仰起头,“你这勘察专家发现什么了?” “上面留有明显的剐蹭痕迹,我还提取到了几枚指纹,等会儿拿回去比对,看看数据库里有没有匹配的,另外——”他蹲下|身,“这地上还留下了脚印,初步推测,应该是个女生。” 半夏有点不明白:“我们进来也留下了脚印,这怎么区分?” “这个简单。”陈屹低头找了一下,最后指着地板上,“我们是进,对方是出,方向不一致。” “对,但是......”江淮略微蹙眉,看了陈屹一眼,显然他也看出了问题,同样奇怪道:“这个脚印也太短了,难道这里面——是个小孩子?” “这个不一定。” 半夏从没想过,他们两个人会跟她一起,这么一本正经地用刑侦方面的技术来讨论棺材里尸体失踪的问题,还一个个讲得这么头头是道,不过现在重点不在这,她拽回不小心跑偏的思绪,顺着陈屹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见了几个小巧的脚印,一路蔓延到仓库门口,最后消失在太阳下,她收回视线,继续说自己的猜测,“这个棺材不像是给小孩子用的,你们应该知道吧,古代女子有缠足的习惯,所以鞋子都穿得特别小。” “古代的?” “对,这棺材样子古旧,不像是现代的工艺。” 虽然她也没见过现代的棺材,但就是觉得这不像这个时代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陈屹似乎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在说什么,“我们挖回来了一个古人?” “对。”半夏的目光落在陈屹的掌心,友情提醒,“你那张符纸,刚刚拿反了。” 陈屹“啊”了一声,然后又“哦”了一句,把手里的符纸倒过来看了一下——更加看不懂了。 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上面难道是某种古文字,那就超出现代九年制义务教育课程大纲了。” 半夏接过他手里的半张黄符:“不是什么特别高深的文字,只是一点咒语,用来完成某种术法。” “这你也知道?”陈屹摸着下巴感慨了一句,“入你们这行,得全能啊,不比我们警察轻松。” 半夏微微一笑,要不要全能她不知道,但一定要有一个什么都懂一点的百科手环,哪里不会扫哪里,答案马上就知道。 她注意到在一边沉思的江淮,自从经历了乐梦梦的案子,她就对江淮特别防备,时不时要去盯他两眼,看他是不是又自己悄悄摸摸有了什么发现,但她还缺乏一种叫读心术的技能,因此只能问:“江科长,你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江淮只是想不通,他用尽量简单的语言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困惑,“平常你说的那些鬼,可以理解成是人死之后精神意识的存在,没有实体,因为超出平常人的视力范围,所以不可见,就像要用显微镜才能看见细菌,要像你这样视觉神经发达到一定地步才能看见鬼,这是合理的。但这一次,现场已经留下了指纹和脚印,显然是实体可见的‘人’,而人在脑死之后,体内的器官也逐渐衰退死亡,最后整个机体失活,成为真正的尸体,再活动是绝对不合理的。” 闻言,半夏沉吟片刻:“嗯......” 这个人又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屹一看半夏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没理解,但是显然这已经是江淮能讲出来的最接地气的解释了,他只好试着从中翻译了一下:“就是说,人死了变成鬼情有可原,因为是魂魄嘛,但身体绝不可能再复活,诈死也只限于短时间内,像这种死透了的古代人——咱们这又不是僵尸片,不存在还能蹦跶的可能性。” 半夏很感谢他的中译中,托着腮问:“那如果她没死呢,只是一直待在棺材里?” “这更加不可能的。”这个陈屹可以独立解释,不用再担当译者,“人活着要喘气,棺材是完全封闭的,气密性就是考量棺材的一个重大标准。” 他说这话时,江淮忽然间想起那个夜晚,下意识地瞥了半夏一眼,但小姑娘似乎没什么反应,看来她自己也不知情,毕竟那也只是睡着了的时候,像现在这种清醒的时候她呼吸还是挺正常的。 他开口提起别的话题:“南阳市历史悠久,可以上官网查查历代的县志,看能不能找出钱小文家过去是什么地方。” 半夏思考得认真,没注意到江淮的目光,她一边正常地呼吸,一边无意识地用手捏着自己的脸,其实她对人死了还能动这个事没什么想法,她只是在想,有什么东西,会被黄符和阵法压制,却完全不怕太阳,连警局的正气都无所畏惧。 太多知识盲区了,她感觉自己碰到的事越来越怪,都快把她这本来就不宽敞的脑袋瓜子撑破了。 不过他这话倒是提醒了半夏:“你是觉得,查出她的身份和过去待过的地方,说不定她会回去?可是等我们找过去,说不定她已经走了。” 而且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她的任务,又没人委托瞎操什么闲心。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次,特别不想查这件事,心里有种莫名的抗拒。 半夏撑着自己的腿站起身:“你们应该都还没吃早餐吧,去我的面馆,我给你们煮面吃。” 她这话题太有跳脱性,以至于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愣了愣,陈屹还蹲在地上:“那这棺材就不管了?” 半夏:“人已经走了,棺材也开了,剩下的这些东西,该扔扔该烧烧吧。” “不是——”身为人民好公仆,陈屹有一种很强烈的责任感,“你也说了这么锁住的肯定不简单,咱们要不管了,那万一她出去祸害人民群众怎么办?” “这不是你们的工作范围。”半夏心里莫名有点燥,但她还是尽量忍着没有发作,“人间有警察,冥府也有对应的鬼差,他们会处理的。” “你自己也说了鬼差只处理鬼的事,这里面的还不知道是人是鬼呢,他们要是不管呢?” 半夏望着他:“那你要怎么管?我们也不懂封印和阵法,你总不可能向上汇报,说棺材里的尸体死而复活,自己跑了,要派人把她抓回来吧?” 陈屹无言以对,拖个棺材回来已经让局长很不满了,再这么说局长估计得直接心理顾问了解一下,专业辅导同步问询,你值得拥有。 江淮看了他们俩一眼,察觉出半夏的不对劲,他罕见地当起了两人之间的和事佬:“这样吧,半夏你回去跟你的上级回报一下情况,看看是不是存在死后复活的情况,我们也去查一下县志,先确定棺材主人的身份。” 半夏点了下头:“我会的。” 陈屹本身也没生气,听见江淮这么说,也表示同意:“那咱们现在就分头行动?我们先送你回去吧?等都查出头绪的时候再约个时间汇总信息。”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查县志应该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你们去忙吧。” 半夏依旧不想麻烦他们,陈屹见状,却突然说:“这么大热天的,你一个人走回去怎么行,这样吧,反正这口棺材也不能就这么搁在这,得先处理一下,不然到时候局里的人看见它空了也不好交代。你从我们俩之间选一个人送你,反正送你也就一下子的功夫,等回来另一个人差不多也处理好棺材了,到时候再一起查县志。” 说着,他还一本正经地和江淮并排站好:“你选吧。” 半夏:“???” 整啥呢这是? 江淮对他这突如其来的提议自然也很意外,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想起昨天夜晚,陈屹照例提了一堆东西自作主张地到他家来,美其名曰的庆祝结案,其实就是借他家的电视看一场酣畅淋漓的篮球赛。 这厮看着看着突然问:“诶,你是不是对半夏有意思?” 他当时正在喝水,差点没一口枸杞喷出来。 大概是见他没说话,陈屹又锲而不舍低说:“喜欢就说,咱们这么多年哥们了,老牛吃嫩草不丢人。” “......” “我觉得半夏是挺不错的,人长得好,本事也大,还善良,脾气也好,又很可爱,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啧。”陈屹啧完就仰头喝空了手里的啤酒,把罐子往旁边一甩,正中垃圾桶中心,他对自己的准头很满意,“虽然是小了点,但是也成年了,不至于说是犯罪,而且你今年才二十六,你们也就差了八岁,还好。” 江淮也认真面对起他的问题来,他这人直来直往的,不会绕弯子,所以也就直接问:“你喜欢半夏吗?” 这下换陈屹卡喉咙了,他咳了老半天,然后笑:“我不喜欢,我就把她当妹妹看,我都快三十的人了,哪能喜欢她?就是觉得看见她的时候很亲切,好像之前就认识一样。” 江淮淡淡点评:“你倒是学到了那些渣男搭讪女生的精髓,就是说法有点过时了。” “说什么呢你,我讲真的。”陈屹,“我以前也不信,后来见她这么鬼啊投胎啊,突然觉得,说不定我们上辈子也见过,不过可能是父女哈哈哈哈。” 他笑歪在沙发上,盯着江淮,吊儿郎当地说:“怎么?小江同志,叫声爸爸来听听?” “滚。” 江淮懒得理他,站起身,准备去给他弄杯蜂蜜水,刚走了两步,身后的人又开口,这次没了话里没了笑音:“我是说真的,你也该找个伴了,老这么孤苦无依的,现在还有我时不时来给你热闹热闹,我要是找对象成家了或者哪天光荣了,你这里不得冷清死,讲话声音大点都得有回音吧。你要是喜欢,兄弟绝对不跟你抢,拱手相让,只要你一句话的事。” 江淮站定,微微侧头,说:“半夏是个人,不是物品,有自己的感情,不是我们可以做决定的。” 后来陈屹就没再说话,他再回去时,对方就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当时他只当他说的醉话,现在看来....... 半夏还没搞清楚现在是唱哪出,目光转向江淮,本意是想用眼神问问他现在什么情况,结果就听见陈屹自作主张的结论:“你选江淮对吧?行,让江淮送你,来,钥匙拿去。” 他说动就动,雷厉风行地从兜里拿出钥匙,塞进江淮怀里,“你们赶紧走吧,我去收拾棺材了,一定要把半夏安全送到面馆啊老江同志。” 半夏看着陈屹走进仓库深处,似乎是去扒拉簸箕和扫帚,她收回目光,看向江淮:“那麻烦江科长了。正好江科长你那天不是说有话对我说吗?我们可以路上说。” 作者有话要说:陈屹:你们谈恋爱吧,我扫棺材。 我一直忘记说,之前的三罐黑芝麻丸都吃完了,掉头发还是掉得很厉害,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留了一段时间的刘海的缘故,发际线似乎好一点。 第68章 谈恋爱不如搞升级 “你有男朋友吗?” 半夏刚扯过安全带,就听见旁边驾驶座上的人这么问,她愣了下,女生的直觉告诉她,一般问这种问题都是别有用心,难道说—— 他的忍耐度已经到了极限准备下杀手了又怕她有男友会来报复所以先探个底? 她扣好安全带,看向江淮,神色平和地说:“失忆前不知道有没有,但我自己一个人——江科长你也见过上次那个罪犯吧,我还是可以保护好自己的。” 不知道江淮有没有被她的威胁震慑到,他的确是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又问:“如果想不起过去了,你打算找一个男朋友吗?” 嗯? 这又是打算试探什么? 男人的心思太难猜了,半夏不打算迎难而上:“我会想起来的,我现在在努力升级,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想起过去。”顺便多赚点钱、提升自己的武力值。 “开始新的生活不好吗?而且,就算你过去真的有男朋友,这么久了他都没来找你,说不定.....”江淮尽量让这个说法不那么扎心,“你适合更好的人。” 半夏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自己找男友的问题,想来想去,心里有了个猜测:“江科长,你是想给我介绍男朋友吗?” 然后好打着这个幌子安插个奸细到我身边? 不知道是不是心思被猜中了,他怔了怔,然后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顺畅地问出来:“是有这个打算,所以想提前问问你找男朋友的标准是什么。” “标准?” 什么仇什么怨啊,居然真的都要用起安插奸细这么不上台面的手段来对付她了吗? 那可不能让他如愿。半夏假装思考了一下,一脸认真地说:“其实我也不是个太挑剔的人,男朋友嘛,主要还是得顺眼,像那种呆呆傻傻,瘦瘦弱弱的,最好了。” 一个手就能干趴下,让他弃暗投明。 闻言,江淮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半夏坦荡地和他对视,还眨巴了一下自己的大眼睛,样子非常无害:“江科长你身边要是有这样的人,可以介绍一下哦。” 江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了她一眼,就默然不语地回头去发动车子了,一路上他都没再开口,半夏则在想棺材的事情,两个人各怀心思,一路沉默到了面馆。 半夏正想开门下车,江淮制止了她,然后她就看见江淮下车后绕过了替她打开了车门,事出反常,半夏坐在位置上一时都没敢下车,盯着他。 “不是要下车?怎么又不下了?” 自从确定自己的心意后,江淮在对半夏讲话时都会有所斟酌,但他不会说话惯了,哪怕是他能说出的最温柔最友善的话,听上去还是不那么安全。半夏警惕地下了车,看见对方关上车门却没有要上车的意思,不知道他要干嘛,但是就这么问他怎么不走又像是在赶人走,过河拆桥太不礼貌了。 于是她试探性地问:“江科长,你要进去坐坐吗?” 可能是太阳太刺眼,亮瞎了她的视线,江淮的眼睛似乎也跟着亮了一下:“你想我进去坐?” “???” 原来我是这个意思吗?我自己居然都不知道。 半夏艰难地点了下头:“江科长你送我回来麻烦了,至少也该进去喝杯水。” 江淮这次居然好说话得要死:“好。” “......” 我只是客套一下啊按常理说你不应该也客气地拒绝吗? 半夏勉强咽下自己的吐槽,非常情愿地邀请江淮进了面馆,给他倒了杯水后,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他悠然地一口一口喝着杯子里的凉茶水,喝了快一半后,才开口说话:“我刚刚看,你这里的面——还能治失眠的?” 半夏:“嗯。” “哦。”江淮发完这个单音节后又沉默了下来,继续喝了几口茶,却一直没有等到小姑娘的下文,只好又接着引导,“那,现在能做吗?” “能啊。”半夏随口应了一句,应完之后之后才反应过来,他这是想吃面吗?可明明上次自己特地做了给他送给去他还相当嫌弃地给别人吃了。 小姑娘依旧没有接茬,江淮有一丝丝尴尬,清咳了一声,索性豁出去了,主动地问:“那我可以点一碗面吗?” 可以说不可以吗? 半夏其实现在不太想给他煮面,因为刚刚回来的路上夭夭有悄悄提醒她,好几笔功德和积分都到账了,她又可以进行升级了。 但是来者是客,没有开店的拒绝做客的的道理,她勉强地点了点头:“那江科长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你煮面。” 看着小姑娘进了后厨后,江淮松开手里的杯子,这才发现掌心里居然出了一层薄汉,主动开口太难了。 一进到厨房,夭夭就像是得到了解放,小嘴迅速地叭叭起来:“你又不想做,为什么还勉强自己,不用心煮出来的东西小心砸招牌。” “虽然不太想吧,但是他也算是给我做生意了,会付钱的,我都有好一阵子没有进账了。送上门的钱不赚白不赚咯......哦哦~”半夏看着空荡的冰箱,很遗憾地拖了个尾音,食材没了。 她的目光转向手环,夭夭警惕地叫起来:“别打新积分的主意哦,这次你要连升几级,要很多积分的,而且你还要留着积分兑换新菜谱的食材和物资呢。” 好吧。 看来夭夭和江淮很划不来呢。 半夏重新走出厨房,江淮此刻正坐着在看手机,神情认真,估计在看什么文件和工作消息吧,她轻声走过去,小心开口:“江科长。” 声音一出,对方似乎是很紧张,很快就把手机黑了屏,抬起头,但是脸上倒是一如既往地淡定:“怎么了?” 半夏无意窥探他手机里的机密,大大方方地直视着他,表示抱歉:“不好意思,我店里的面都需要特定的食材才能做出特定的功效,但治失眠的食材现在没了,所以只能下次再做给你吃了。” “这样。”江淮微微垂眸,敛去眼里的失落,站起身,“那我下次再来。” “嗯。”半夏打算送客,她想升级得狠了,“江科长慢走。” 江淮本来还打算说点什么,但是听她这么说了,那些话也不好再说,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半夏,因为动作突然,半夏差点没收住自己的愉快,她控制着想要上扬的嘴角,平静地问:“江科长还有事吗?” “画像,你不会忘了吧?” “?” 这事她都不知道忘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半夏微笑:“没有,等我画好了亲自给江科长送给去。” 江淮看着她毫无演技的假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出了面馆,走到太阳下,他看了眼手机,开锁后的屏幕还停留在之前没来得及退出的浏览器界面—— “呆傻又瘦弱的人长什么样子?” 看着江淮驱车离开后,半夏松了口气,当下关上了面馆大门,带着夭夭上楼升级去了。 ...... 近来的李华过得很不安,不只是即将到来的实习转正考察,还有就是,从来不跟他讨论案件和解剖知识以外话题的自家科长,突然开始有事没事地问他一些很奇怪的问题。比如那个明媚的午后,他刚交完自己的报告打算接着回去整理资料,才转了个身,科长就叫住他,问:“你觉得,我看起来呆傻不呆傻?” 语气之正经,仿佛在问他你觉得还有什么杀人手法可以造成这样的伤口? 那他能怎么说?当然是果断否定,然后把毕生所学过的所有夸赞智商高的词都摆出来,先夸再说。 可是当他倾尽毕生所学夸得口干舌燥还冒烟之后,科长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欣慰,虽然因为对方一向不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所以他也不知道科长欣慰的时候应该是个什么样,但那种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在苦恼—— 我为什么不傻?我为什么不呆?太聪明了好困扰! 李华:...... 然而他没想到这个问题还有升级版,就在第二天,一个晴朗的早晨,科长那低沉悦耳的声音就响在他的实验桌前:“李华,你觉得,是我看起来呆傻一点,还是刑警队的陈屹看起来呆傻一点?” 李华当时真是害怕极了,这简直就是送命题好吗?比妈妈漂亮还是媳妇漂亮更加要命。哪个他都得罪不起,他呆傻他最呆傻可以吗? 不过这个问题问完后,科长就像是自己也反应过来问这种问题不太符合人设一样,挥手放他离开。 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结束,新的一天新的挑战,这一天下班,好不容易有个单休,他正打算去吃一顿然后回家躺平过一天快落潇洒的肥宅生活,自己科长就如幽灵般出现在身后,向他投来求知的目光,问:“怎么才可以看上去弱一点?” 模样之真诚,李华觉得自己有被内涵到,他看起来就这么弱吗?以至于都可以出怎样变弱的攻略了? 科长你最近到底怎么了啊清醒一点好不好!法医的考核什么时候还要考这些东西了? 不过他的困惑很快得到解答,因为某一天,送命题的另一个选项——陈队长突然来到他的工位前,非常神秘地问:“你们科长最近受什么刺激了?” 李华:?我也想知道,求告知。 陈屹看了眼他的茫然,露出一个看傻孩子似的眼神,摇了摇头,直白地说:“他最近有没有问你一些奇怪的问题?” 李华继续守口如瓶,坚决不出卖自己的科长。 陈屹只觉得心疼,这孩子刚刚进来时多活泼灵泛一人啊,被江淮带得,都成个闷傻子了,他只好接着提点:“关键词,呆傻。” 李华当时就明白了,原来这个问题不只是针对他的,所以这并不是实习转正的考核,他可以不用再各种网站搜索做攻略了。而且最终事实证明,虽然他没答出这个问题,他最终还是通过了实习考核,留了下来。而且科长也不再问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因为他的专注点又到了另一个问题上—— 科长问他怎么追求女生?虽然科长问得非常含蓄,但他这个人就是聪明,一下就会过意来了,身为一个母胎solo二十几年的坚定单身狗,他非常乐意帮助自己科长解决问题,并且对此表现出了十二分的热情,在A和B方案都被否决后,他再接再厉对plan A和plan B进行了综合并且提高,然后推出了终极plan C并将它呈到了自家科长的案前。 陈屹看着江淮桌子上的“脱单三十六计”笑得差点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他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我说,你要追半夏,你问我嘛,我好歹也在上学时谈过两段,你去问一个单身狗怎么脱单哈哈哈哈哈,哎呦我不行了。” 江淮斜斜瞥他一眼,拎起桌上白纸黑字的文件就砸了过去,他不过是因为上次李华猜测半夏对他有意思所以这次才问了一句“怎么确定一个女生真的喜欢你并且表明心意”,天知道那小子怎么会有这么大脑洞。 他试图挽回自己的颜面,强行扭转话题:“上次县志查出来那么多钱小文家那片地的前身,虽然可以通过棺材推断大致时期,但那样只能查出棺材的年月,里面躺着的却不知道。” 陈屹还没完全平复过来:“怎么不知道,难道那尸体还能躺好几个棺材?隔一段换一个?你当是奥运火炬接力呢。” 见江淮一脸严肃,他伸出拇指蹭了蹭侧脸,“你该不会觉得——那里头躺的是千年老妖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直男直女在线跨服聊天 曾经—— 半夏:江科长请吃面。 江淮:我就算饿死也不可能吃你煮的面。 现在—— 江淮:我想...... 半夏:别想,想就是不可能。 谢谢爱吃兔子的胡萝卜的十个营养液~ 你怎么能吃兔兔呢? 第69章 以死谢罪吧 半夏这次升级用的时间比较久,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三天后的夜晚了,一轮圆月挂在天上,明亮如昼。 她从床上跳下来,再落脚时已经到了窗边,这一次的功德特别丰厚,她连升三级,整个人都有点飘,除了可以做到短距离间的瞬移之外,还能明显地感觉到身体更轻盈更有力量。体内似乎也有些破碎的东西慢慢拼凑起来,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觉得这应该是个好预兆,因为随着碎片的拼接,她的大脑更加清明,冥想时看见的那片虚无天地也清晰了一些,隐约能看见白雾后的山川和人影,也许再升一点级别,她就能彻底看清楚那个世界。 半夏趴在窗棂上,夭夭告诉她,现在她不止可以看见人身上的功德,还能看见他们的罪恶,已经成了一个行走的功过读取机。 眼下她看见远处的一个超市内,两个女孩正推着购物车在水果区域闲逛,而他们身后,一个男人正悄悄朝着其中一个女孩的口袋伸出手,根据他身上的记录显示,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小偷小摸的事,只不过偷的东西价值小而且间隔时间久所以一直没被抓住,在进局子的边缘疯狂试探。 半夏撑着窗框轻盈一跃,下一刻,她已经到了超市里,径直抓住了男人的手。 对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手机的主人也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机差点被偷了,对她一顿感谢,最后还是超市的保安赶过来,把小偷带去了派出所。 半夏做好事不留名,趁大家都在骂小偷的是一个闪身,又回到了面馆里。 这种快速移动的感觉太爽了,她甚至觉得,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再升两级她就可以在天上飞着漂移了,到时候上天入海,没有她去不了的地方,想想就美得很。 半夏还沉浸在对未来的规划和遐想中,周身气温一低,没多久勾永就出现在面馆里,她呆了一瞬:“勾永大人,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与姑娘说上次魂魄失踪的事情的。”勾永一如既往地很讲礼性,注意到半夏的反应,他道了个歉,“抱歉,来得突然,打扰了。” “没有没有,大人请坐。” 半夏连忙给勾永搬板凳倒茶水,很有店小二的自觉,主要是她拜托人家查的事情居然自己忘记了心虚得很,“大人可是查到了?” 勾永抿了一口茶,几乎只是沾湿嘴巴就移开了,半夏怀疑他压根不喜欢但又为了礼貌所以意思一下,物资手册已经更新,她是时候去兑换点更好的茶叶来待客了。 他放下茶杯,不急不慢道:“我联系了人间的特案部门,核对之后,发现有几个人的魂魄确实不见了,这种情况——” 见他微微皱眉,半夏赶紧捧哏,“怎么了?之前有过吗?” “有。”勾永的表情也不知道是疑惑多一点还是怅然多一点,“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了。” 看他这副样子,半夏隐约觉得这个很多年不是她能想象的很多年,她试探着问:“那这个事情,很难处理吗?” “如果姑娘说的是很多年前那一次,那的确是一场灾难,但如果是现在......”勾永,“奇怪的便是,明明那一次应该都解决了,为什么还会出现呢?” 他说得很认真,好像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忧思和不解里了,完全没想到没有前情提要的半夏此刻有多懵逼,但半夏没有就此放弃:“可以问一下,当时发生了什么吗?或者,那些人的魂魄到底都被谁偷走了?” 勾永终于抬起眼看她,看得半夏都要以为自己马上能听见真相了,一口气已经提到了胸口,就听见他一声叹息:“请恕我暂时还不能告知。” “???” 那大人您刚刚是在帮我锻炼肺活量吗? 半夏庆幸自己的脾气还算好,此刻仍然心平气和地,也不强人所难:“那这件事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了。”勾永这次倒是回绝得很快,“我此次来,就是想请半夏姑娘帮忙通知一下上次你提过的那些人类警察们,这件案子我们会联合人间特案处处理,他们可以不用再管了。此事颇多风险,半夏姑娘你也不要再插手了。”他似乎是怕半夏因此而不高兴一样,很快又补充,“另外还有一件事,冥府近来有个赛事,不知半夏姑娘可有兴致参与?” 半夏的思绪还停留在刚刚的事上,因此只是礼貌性地敷衍着问了一句:“什么赛事?” “冥府近来打算评比一个最佳灵魂中介,获胜者除了可以得到奖金一千万以外,还能获得任意一项技能。”勾永征求她的意见,“半夏小姐可有意愿?” “有!” 太有了好吗,一次性获得一千万,怕是她工作一辈子都赚不到。 半夏兴奋之余想到一个问题:“那这一千万,是人民币还是......冥币呀?” 勾永似乎对她这个问题感到意外,闻言愣了几秒,然后失笑道:“自然是人民币。” “那我参加!”半夏一双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这个最佳灵魂中介的评比依据是什么呀?” “这个简单。”勾永嘴角的淡淡笑意还没褪去,神色温和,“既然是评比灵魂中介,自然是看所引渡的亡魂数量了。如今已经入秋,时间到立冬之日截止,冬至前出结果。” “已经秋天了啊。” 半夏看了眼门外,难怪月亮都快圆满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那便如此说好了。”勾永站起身,“我还有公务,就不再打扰姑娘了,还望姑娘可以尽快通知人类警察那边。” “没问题。” 虽然那个最佳灵魂中介也不是一定就归她了,但她现在心情就是格外好,因此讲话时也笑眯眯的,粉唇两边陷进去两个浅浅梨涡,甜得醉人。勾永一怔,半晌后,鬼使神差地问:“半夏姑娘,因为自己的无心之举,至亲族人尽数丧命,如果是你,你当如何?” “啊?”半夏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了,不过她现在心情很好对什么问题都是有耐心的,所以也就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如果是我的话,能报仇就报仇,报不了仇......” 她摇了摇头,觉得不会存在这种可能,只要是真心想做这世上就没有做不成的事,回答得也很干脆,“还是要看他们丧命的原因吧,如果有实质的仇敌,就去对那些人报仇,然后再以死谢罪。如果没有实质性的仇人,就直接以死谢罪吧。” 勾永沉默地凝视了她片刻,艰难开口:“一定要自尽吗?毕竟是无心之举,甚至都没有犯错,只是被利用了,其实也只是受害者,不能有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吗?” “嗯......”半夏抿着嘴沉吟片刻,“我倒不是说那个人一定该死,只是觉得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这么做。因为无论事后如何补救,他们都无法再活过来了,结果已经造成了,原因不重要,我无辜,那些被连累的人更无辜,我这个人不够聪明遭人利用,凭什么让别人来替我承担后果呢?他们都死了,我还有什么资格活在世上?我并不觉得这是一种逃避,而是应尽的责任。至于你说的重新开始——” 她想了一下,说,“除非是灵魂转世投胎重来,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也罢了,前世事前世毕嘛。但凡有记忆,只要那些被连累的人还没有重新开始,罪魁祸首就没资格重新开始。” “不过这都是我的想法啦,每个人都不一样,我不会以自己的准则去要求别人。”半夏轻快地耸了下肩,“大人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了?” “没,没事。”勾永避开她的目光,眼眸低垂,敛去眼底神色,他转过身,背对着半夏,“姑娘有事唤我即可,今夜我先告辞了。” “大人再见。” 半夏站在原地对着他的背影挥手道别,看着勾永消失在雾里,一直到最后一丝雾气无影无踪、整个面馆回温,她才放下手,吐了口气,“夭夭,你说——勾永大人刚刚问我那些话什么意思呢?” “就随便问问呗,怎么?你不会以为那是你的过去而他在试探你吧?”夭夭拔高音量,巴拉巴拉开始开导她,“你可别瞎想,你都说了,以你的性子,发生那种事肯定早就死了,怎么会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他就是拿不定主意找人参考参考意见,说不定他都问过好多人了,就像那种,我有一个朋友怎么怎么地,你可千万别傻。” “我知道啦。”半夏轻轻弹了一下灵石,“是不是我升级太快了,你怎么越来越能说了?” “哼,我一直都口才很好的。”夭夭转移她的注意力,“勾永大人不是让你去通知陈屹他们吗?你赶紧过去吧,正好还有上次棺材的事呢,这都好几天过去了,他们总该查出点什么了。” “嗯。” 半夏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是在这之前,她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答应江淮的画像。 虽然自己画自己还要送给别人这种行为有点诡异,但是已经答应了,也不好食言。而且她总觉得,她和江淮之间有点不一样,虽然陈屹说江淮没有失忆过,但这应该只限于他们认识的时间内,谁能保证他们俩认识之前江淮有没有? 如果真的没有的话,不还有投胎转世嘛,说不定是上辈子做了某种约定。她在电视里看到过,一些人这一世里还有恩怨未了结,就相约着下辈子再算,说不定她跟江淮就是这样。 她还是要试探一下,万一失忆前或者上辈子江淮还欠她钱呢? 半夏拿着画纸坐在镜子前,克服了心里的别扭,废掉几张草稿纸后,终于画出一幅像样的自画像。按理来说,只要她去过的地方,而且距离允许的话,她都是可以通过冥想目的地然后瞬移过去的,果不其然,当她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提取出江淮家的情景后,就感觉一阵风拂过面颊,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已经重新坐在江淮家的沙发上了。 因此,原本正舒适地靠在沙发里阅读一本看不见封面的白纸黑字文件的江淮,突然就感觉到身边的坐垫一动,与此同时余光里一暗。 他回过头,本来应该在面馆、在街上、在任何地方,就是不该在他家里的小姑娘,稳稳当当地坐在他旁边,还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伸出手跟他打招呼:“江科长,晚上好啊。” 江淮:“......” 作者有话要说:江淮: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猜猜江科长在看什么? 感谢“爱吃兔子的胡萝卜”的三个营养液,我觉得我可以长叶子了~ 你们这群负心汉,居然没有一个人给我说元宵快乐,那我能怎么办?我—— —————————— 还是得跟你们说一句元宵快乐 第70章 似曾相识 这跟半夏想象的不太一样,她本来只是打算试试,没想到一睁开眼就会如此直接地坐在江淮家里,难道是因为上次她一直待在沙发上的缘故吗? 那还好不是移动到江淮正在洗澡的浴室里。 她看了眼旁边一脸诧异的江淮,尴尬地扯动嘴角,硬着头皮打招呼:“江科长,晚上好呀。” 江淮稍微反应过来了一点:“你从哪里过来的?” “呃,这个......我最近学了个新技能,只是掌握得还不够成熟,有点小失误。诶,陈队长也在啊。” 江淮身后的厨房里,陈屹端着碗走出来,可以说是相当震惊了,在原地静止了至少三秒,然后腾出一只手揉了揉眼睛,估计是确定了自己没有眼花,他怒喝一声:“靠,江淮你算什么兄弟,金屋藏娇也不说一声?!” 江淮:“......” 半夏觉得自己失忆前大概是个文化人,所以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她连忙跟陈屹解释清楚,陈屹听完后,把手里的碗放在餐桌上,撑着桌子感慨了一句:“那你这技能还真是挺方便的。” 江淮无情提醒:“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陈屹呵呵一笑,看向半夏:“既然来了,就一起吃饭吧,我正在做饭呢。”看出对方脸上的惊讶,他微笑着解释,“我是没跟他住一块儿,只是偶尔买点菜来给他改善一下伙食,毕竟也是咱们局里的骨干人物,孤家寡人的,吃一顿不吃一顿垮了身体可是人民天大的损失。” 江淮:“.......” 他可还在这里呢。 陈屹却像是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一样,眼珠子一转,突然半开玩笑地说,“你说你江哥这么大人了,是不是也该找个伴照顾他了?” 半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是想了想又说:“不过有陈队长你照顾不也挺好的吗?找伴这种事还是不能急,要找到真心喜欢的才行,不然对两个人都是耽误。” “我哪行啊,虽说我是比较能干又体贴,但我也要找伴的嘛,我又不是gay。”陈屹瞟了江淮一眼,继续不怕死地问半夏,“你也还没男朋友吧?” “陈屹!” 半夏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的江淮突然开口,语气听上去满满的威胁,他的目光又转过来,自我感觉稍微缓和了些,但是听上去其实也没好到哪去,“你今天过来,应该不是为了讨论爱情观的问题吧。” “噢,不是。” 半夏可能已经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非常平静地跟他说明来意。 “特案部门。”江淮看了陈屹一眼,“你知道吗?” 陈屹摇头,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估计是很机密的部门吧,所以没有对外公布,算了,既然有他们处理我们就不管了,省事。” 他一挥手,似乎真的不太在意,“你们先聊,我去接着做菜。” 半夏对下厨很感兴趣,站起身:“我来帮你。” 小姑娘欢欢喜喜地跑进厨房,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定位,开始忙活起来。冷白色灯光下,两个人并肩而立,大多数时候都在各自低头做着自己的事,偶尔抬头说说笑笑,场面别提多温馨和谐。 江淮收回目光,视线重新落回手里的文件上,看清楚手里的是什么东西后,又烦躁地扔在一边,抄起手机起身上了楼。 等半夏和陈屹端着菜走出来后,发现江淮人已经不在下面了,叫了几声才把他叫出来,多亏了陈屹这个活泼的,这顿饭还算吃得热闹,吃完后,半夏打算去洗个碗以感谢他们的款待,却被江淮阻止了:“女孩子别做这些。” 半夏“啊”了一声,端着碗茫然地站着,心想难道洗碗还是有性别规定的吗,那这性别歧视还真是无处不在啊,就听江淮说:“用洗碗机吧。” “......” 原来不是性别的问题,是人机。 不过江淮这种连饭都不会做全靠外卖支撑生活的人,家里居然有洗碗机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安排好洗碗的事后,他们重新坐下来,开始商讨空棺材的事。钱家旧宅所在的那片地方,在历史上几经变换,除了住宅外,还有过荒野,有过森林,甚至有过宗教中心,但不知道是不是风水不好还是因为改朝换代太快,建在那片地上的东西都维持不了太久,换得频繁数量也就多,大大增加了排查的难度。 “我去查了不同时期的棺材特点,但是这口棺材......”江淮微微皱眉,“有点四不像,它的款式和上面的花纹,据当地卖棺材的人所言,不太像普通人用的。” 半夏托着腮:“难道是贵族?” “不是。”陈屹接话,“像是一些搞巫术的,但那也只是故事传说,到底有没有这样的民族,还未可知。” “巫术......” 半夏托着腮,觉得这个词有些熟悉,她挠了挠耳垂,“最近城里也没有发生奇怪的事吧?” “最近倒是太平。”陈屹笑了下,“就一些小打小闹的,甚至不用刑警出面。” “那难道她就出来透透气?” 半夏觉得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不太好,人家万一透完气还要回去,他们把人老巢都给烧了,这不是要逼良为娼? 江淮:“主要是现在流行汉服热,如果棺材里躺着的和常人样貌无二,那么就算她穿个古装出来大摇大摆逛街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讨论陷入僵局,半夏抿抿唇,升级并没有长脑子的好处,所以她现在还是只有一个不够用的脑子,暂时也想不出办法:“你们人间不是有特案部门,能不能报上去让他们查一查呢?” “查应该能查。”陈屹有些为难,“只是现在无凭无据的,也没出什么事,棺材都烧了,以我对这种特殊部门的人的了解,估计是请不动的。” “那.......” 半夏刚想说点什么,外面突然一声惊雷,瞬间把她的话给炸了回去。江淮下意识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光线问题造成的错觉,小姑娘的脸色在这一瞬间似乎就白了不少。 陈屹不知道之前的事,还在自顾自地吐槽这说变就变的坏天气,吐槽完又接着瞎扯,叨叨这雷是不是上天用来劈那不在棺材里好好待着非要出来晃荡的家伙的,却不知道在场的另外两个人什么也没听进去,江淮看着脸色骤变望向窗外的小姑娘,问:“你没事吧?” 半夏失神地回过头,缓慢地摇了摇头。可能因为在户内,除了胸口只有淡淡的憋闷和抽痛感外,她也没有觉得特别不舒服,不像上次,感觉就是被人拿着刀在胸口来来回回地捅,痛得难以呼吸。她愁的是,这种时候她还能不能用瞬移回去,总不能再在这里过一夜吧? “我没事,今天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见她准备站起身,江淮不由得也站起:“你确定?外面那么大的雨。” 陈屹这时候倒是反应过来了:“你要回去呀,那我开车送你吧,正好我也走了。” “不行。”/“不用。” 陈屹愣了愣,这两人怎么拒绝得这么异口同声,默契程度大有进步啊。 半夏也有些意外,她说不用是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她不想再让自己失态的样子被别的人看见。至于江淮为什么说不行—— 她想起来了! “江科长,给,画像我画好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画纸,维持着折叠好的样子递给江淮,然后颇为期待地看着他,现在她总可以走了吧? 江淮接过画纸,心里的喜悦不必言说,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正习惯性地打算打开看看,一双手就按了上来,指尖触到一点冰凉,他略微抬起眼皮,小姑娘的眸色似乎比几天前更深,盯着他,耳朵尖红红的,她说:“等我走了再看。” 陈屹狐疑地来回扫了他们一眼,不知道现在是在闹哪出,难道是一个双向暗恋而互不知道结果女方憋不住了主动告白递情书的戏码?那真是酸死他这个老单身狗了,早知道两个人关系这么好,他还操哪门子的空心。 “那什么,要不我先回去了,我妈刚发消息让我给她带药回去。” 妈,为了你儿子的身心健康,只能暂时对不起您老人家了。 江淮:“你走吧。” 鉴于自己的好兄弟看也没看他一眼就下了逐客令,陈屹本人非常伤心,从架子上拿走了最贵的拿把伞就孤独离开了。 隔空对视了一阵子之后,半夏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小脑袋瓜子乱糟糟的,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胸口的不适感也在这一刻加重,可越是这样,她越不想移开眼,像在跟谁较劲似的,又像是染上了瘾,越痛越沉迷,执拗地盯着那双深黑色的眼睛,还是陈屹的离开让她回了神:“既然陈队长回去了,那我也该走了。” 她收回手,转身准备走,手臂上却突然一热,江淮鬼使神差般地拉着她的胳膊:“你就这么想跟陈屹待在一起吗?” 手被拉着,为了不伤到这位警局骨干,半夏只好站定,又重新转回来,不理解他的话:“还可以吧,倒也没有那么想。” 窗外雨势渐大,打在窗户上噼啪作响,溅起一堆水花。 江淮没放手:“那有多想?” “有多想?” 问这个干嘛? 虽然不知道他哪里不对路,但她一向觉得有问必答是个好品质,半夏挠了挠下巴,估量着说:“就那样吧,跟陈队长待在一起很开心啊,但是不能待在一起也没关系,不强求。” 江淮不自觉地抓紧了手里的那片冰凉,艰难问出口:“你喜欢陈屹吗?”出于这阵子对她的了解,他又补充说明了一下,“男女之间的喜欢。” 半夏听见前半句的时候理所当然地准备回答喜欢,结果就来了猝不及防的后半句,差点没闪了她的舌头,她飞快摇头:“江科长你别这么说,让陈队长误会就不好了,我本来就没什么朋友,他如果再因为这种误会疏远我......” 江淮蓦地松了一口气:“对不起,我以后不会问了。” 他会这么真诚地道歉,半夏是意外的,看来江淮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不讲道理,如果前辈子或者失忆前他真的欠了自己钱,只要说清楚应该也还是会还的。 半夏正对着他站好,酝酿了一下,问:“江科长,你有失去过记忆吗?” “我没有。” 江淮刚回答完,脑海里就生出一个想法,他一向有想法就求证惯了:“你是也对我很熟悉吗?” 半夏眉头一跳,也? 作者有话要说:唉 第71章 好大一个乌龙 这一场雨下得绵绵缠缠,人也变得晕晕乎乎,电视里说的喝醉了酒,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半夏想。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半夏往前走近一步,半截手臂还在他的手里,但他并没有很用力,好像是怕抓疼了她,因此她能顺势伸出手,轻轻环住他的腰背。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体温太冷,她能感觉到自己抱上去的时候怀里这具身体明显地一僵,但是并没有推开她。 如她所料,这个体温陌生却又熟悉,胸口的一颗心慢慢安定下来,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许多片段,难道真的要跟他亲近接触才有助于恢复记忆吗? 她想要抓住一个片段看清楚,整个人突然被圈住,他将她抱得很紧,一下子占据了她全部的世界,尽是他的气息,脑海里的片段断线,什么也看不见闻不到了,只有耳边还剩下一点毫无节奏感的心跳声,是从他的胸口传来,贴着她的脸,热烈地跳动着。 半夏有点喘不上气,却奇怪地不想放手,好像是贪恋这点温暖和占有感,似乎是隔了许久许久,才终于重新回到这个怀抱里,一点也不能松懈,不然下一刻就可能会消失,然后再也找不到。 脸上痒痒的,一点东西从眼睛里滴出来,顺着脸颊滑过,流进嘴里,又咸又涩,味道一点也不好,她不想再尝了,可是却好像跟她作对一样,越不想,那股味道来得越多。 胸口也闷闷的,很压抑,她的脑袋不记得他了,可是她的身体和五感还记得,那他为什么会认不出来呢,明明他的脑袋没有失忆的呀。 鼻子里翁翁的,半夏只好吸了吸,也就是这个时候,抱着她的手松开了些,好像要放手,要推开她了,一种无端的恐惧感向她砸过来,好像要将她整个吞噬,她下意识地就锁紧了双手,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 她的脸埋在他胸口,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觉得对方好像静止了一下,然后那双原本要松开的双手慢慢又在身后环紧了,她就一点也不冷了。 “半夏。” 头顶传来的声音有点低哑。 半夏没动,也没出声,她在认真摸索之前的状态,企图接上那些断了线的片段。 “我有话想对你说。” 半夏敷衍地应了一声,她找不到之前的感觉了,脑袋里怎么都没有片段放映。 “过去我只相信科学唯物主义,觉得人死了就是死了,不存在魂魄一说,轮回转世更是无稽之谈。” 可能是耳朵紧贴着他的胸腔,听他说话时,半夏总觉得耳朵麻麻的,让她无法专心回忆,可是又怕打断他会被推开,更加前功尽弃,于是她只好一半心思听一半心思想。 “但是遇见你之后,我的很多想法都被改变了。”江淮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里一直绷着一口气,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准备,“你问我是不是失过忆,我没有。我也仔细回想过,那天晚上的确是我第一次遇见你。” 这些话半夏听清了,她在心里遗憾了一下,看来失个忆就有钱捡的便宜事这辈子是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了。 “我过去也不相信缘分这回事,大数据......”他顿了顿,改变了说话方式,“现在,我开始相信这些了,哪怕没有眼见为实,因为我的心已经证明了一切。” 半夏忽然意识到,话题在往一种莫测的方向偏转,但她暂时还没想到这场对话的最终点是什么。 “我们之前不曾见过,我想,那种熟悉感,大概就是来自前世。”怀里的人又瘦又冷,江淮不免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我们之间也许早就有某种命中注定。前二十六年,我从来没有过感情方面的想法,也不曾碰到特别的人,现在想来,大概都是为了遇见你。” 说出这些话,江淮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明明也没有打腹稿,更没有事先准备,似乎就是话到嘴边顺口表达出来,水到渠成的事情。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在等她的答案,既然自己选择说了出来,那就什么结果他都可以接受。 半夏脑袋一空,懵懵懂懂退开一步,摇了摇头。 她的样子不像是说谎,大概是对这些事不敏感,江淮沉下一口气,慢慢说:“现在人均寿命都长,余生还久,我想,跟你一起走下去,你愿意吗?” 半夏看着江淮,他还是没有松开自己的手,而且,她能感觉到,她手臂贴着的掌心皮肤湿湿的,像是有汗水,看来体温高也不好,他应该还是觉得很热的吧。 他说余生一起,虽然她也不知道余生有多久,意外那么多,也许明天就死,也许她根本不是人,能永永远远活下去。但是不管哪种可能性,有个伴一起走都是好的,而且这个人说不定还有助于她恢复记忆。 “好的呀。” 没想到小姑娘答应得这么爽快,江淮一愣,旋即眼睛里亮起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半夏,“我不食言的,不信的话——”她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我给你立个字据?” 她的脑洞过于清奇,江淮不由得失笑,他那股子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紧张感有所消减,也开起玩笑来:“还打算给我写个卖身契?” “那可不行。”半夏认真地拒绝,“我是跟你作伴的,不是给你做奴婢的,古语有云,千金难买自由身,不卖。” “我知道。”江淮抱着手臂,状似琢磨了一下,提议道,“要不我给你写个卖身契?” 半夏古怪地看了他半晌,然后凑过去问:“多少钱?贵吗?”没等江淮回答,她就又摇了摇头,“不买,买了没用,不划算,我不做亏本生意。” 江淮:“......” 他勉强控制住跟她怼的冲动,清咳了一声,说:“你刚刚说的,古语有云——莫不是半夏着吧?” 半夏哈哈一笑,一脸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的小表情,她踮起脚试探性地拍了拍江淮的肩膀,说:“既然以后我们都要一起作伴了,那可说好了,有什么矛盾我们就说出来,不要暗中较劲了,过去的事也都一笔勾销,好不好?” 江淮垂眸凝视着她的眼睛,点头:“好。” 半夏满意地弯了眼睛,笑容甜美,她现在心情好得很,一个晚上,不仅少了一个针对自己给自己添堵的人,还又多了一个朋友,多么美满。 江淮的心情也很好,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世上再没有比自己想要共度余生的人也真心愿意跟自己一起令人欢喜了,再加上前阵子外公的陈年旧案终于得以昭雪,他和母亲也难得心平气和地打了一回跨洋电话,所有的事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总觉得应该要庆祝一下:“今晚你别回去了,留在我家,我们一起看个电影?” 说完后,他自己又很快觉得有点问题,解释道:“你别多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外面这个天气你实在不方便回去,我也不放心。而且今天是个值得永远纪念的日子,我想应该有点仪式感。” 半夏倒没有多想,转头看了一眼窗外,雨势不仅没有变小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上次的事她的确还心有余悸,在朋友这里待一晚上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那就麻烦了。” “怎么跟我还客气?”江淮伸出食指虚虚点在她额心,“下次不准这样了。” 半夏“哦”了一声,心里默默感叹,早知道跟江淮成为朋友后他会变得这么随和好说话,她就早点来跟他做朋友了。 “还有——”江淮带着她往楼上放映室去,突然间想起什么,转向跟在身后的小姑娘,轻轻握住她肩膀,有些不放心地叮嘱,“拥抱这样的事,跟我做做就好了,别的男人可不行。” 半夏稍稍偏头,她今天也是一时被他看得晕了头,想试试能不能找回点记忆,平常也没跟人抱过的,更没有这样的癖好,但是他强调不能跟别人拥抱就有点让她不明白了:“跟陈屹也不行吗?” “当然不行。”江淮就知道自己没叮嘱错,他微微俯身,平视着她的眼睛,耐心教导,“我们才是要共度余生的人,所以只能抱我,知道吗?不然会让别人心生误会。” “唔。” 半夏半懂地点点头,有点明白又不太明白,他们俩都是她的朋友,但江淮是约定好了当一辈子的朋友,而陈屹还没有做约定,所以不可以拥抱?或者说,拥抱就是约定做一辈子朋友的象征? 她跟着江淮上到楼上放映室,没想到江淮这么个工作狂其实也是很会享受生活的,这么快大投影屏,比她用小手机看电视舒服多了,她在小沙发里坐下,江淮把平板递过来:“你想看什么?” 半夏有点意外:“可以让我选吗?” “当然。” 不知道是不是眼下情景所致,半夏觉得江淮笑起来实在是太好看了,她欢欢喜喜地接过平板,一开始还不太会用,她尴尬地瞥了江淮一眼,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的脸上没有丝毫嫌弃和鄙夷,反倒是特别耐心地教了她一会儿,见她会了之后才起身,道:“你先挑着,我去给你切点水果。” 半夏正在用心选电影,也没太听进去他说了什么,随口应了一句,等她选好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江淮刚刚说什么? 给她切水果? 是她听错了还是记错了? 她正抱着平板坐在沙发上陷入深度自我怀疑,余光里房门被打开,江淮重新走了进来,手里居然真的端着一个果盘,并且递了过来,见她懵着没接,还特别温和地解释了一下:“冰箱里只有点黄桃和火龙果了,下次我再去买点别的。” 他直接叉了一块黄桃递给半夏,“还有你喜不喜欢吃零食,下次一起去超市,买点你爱吃的东西。” 半夏愣愣地接过水果,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有点难以置信,她试探性地把平板递过去:“你瞅瞅,看这个行吗?” 江淮接过平板,为了不让小丫头觉得自己敷衍,还特地看了一眼屏幕——遇见你喜欢你,标签:爱情,青春......这种青春疼痛爱情片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他的放映列表里。 “挺好的,你喜欢就好。” 随着前奏响起,电影已经开始放映,半夏却还没从江淮身上移开目光,她简直想仰天长叹,他在朋友面前也太好说话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三次元发生了些很不好的事,心情底色都是悲凉的,如果哪天断更了忘记请假,感谢大家包涵 第72章 她可能杀了人 看完电影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按照正常人的作息,应该是睡觉的时间。江淮和半夏互相都认为对方是正常人,于是当江淮善解人意地提出“时间不早了,去睡觉吧”的建议时,半夏也很善解人意地答应了。 半夏这次受到的待遇有了质的飞跃,不仅不用躺沙发了,江淮还给了她一间单独的大床房。 因为楼上除了这间和放映室外还有别的房间,半夏琢磨着这应该是间客房,所以就安心地待了下来。至于为什么有客房上次还让她睡沙发,大概是睡房间是朋友专享特权,她当时还不配吧。 这个房间很宽敞,不知道什么风格,半夏对室内设计方面也完全不懂,但是挺简约的,清一色的冷色调,非常符合江淮的气质,看着也很舒服。 洗完澡,半夏仰躺在大床上,这张床的软硬度刚刚好,既不至于会让人一躺下就陷得捞不着,也不会硌得背脊骨痛,体验感极其舒适,看来江淮的确是个会享受生活的人。被单上还有点淡淡的香味,似有若无地萦绕在鼻间,刻意去闻就闻不见了,和江淮身上的味道很像。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客房里会有江淮的气味,但是这毕竟是他的家,也没人规定不能因为无聊就睡遍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因此半夏并没有多想,脑袋里酝酿出睡觉的念头后,没多久就睡着了,她现如今似乎比过去要更容易睡着,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等她早上醒来时,之前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她睡的根本不是什么客房,就是江淮的卧室。 半夏看着沙发上叠好的被子,心里滋生出一种怪怪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昨天晚上江淮的那些表现就已经够让她受宠若惊的了,没想到他居然还能做到这一步,房间让给她,然后自己睡沙发,不说别的,光是他有洁癖这一点,让别人碰自己的床应该就是很大的退让了吧,他这着实有点过于慷慨大方了。 “起来了?” 玄关处传来动静,半夏回过头,江淮已经回来了,这次不是运动服,但手里依旧提着一个袋子,跟上次的一模一样不过还要大上一个尺寸的样子,她转向他走过来的方向:“你这么早就出去了吗?” “嗯。”江淮把购物袋放在桌上,“我早上有晨跑的习惯,这是给你带的早餐,上次看你喜欢吃这家的三明治,就又多买了一点。” 半夏的注意力一下就被美食吸引了过去,两只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怀疑全都烟消云散。 之前陈屹不是说过了,江淮这个同志慢热,但是对朋友是真的好,他不是还救过陈屹的命嘛,所以对待朋友和普通人,肯定是有截然不同的做法的,舍己为人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江淮哪里知道她这些瞎七八糟的心思,替她戳了一瓶草莓果粒酸奶递过去:“今天你有什么事吗?” “我没事啊。”半夏咬着三明治,接过酸奶后,口齿不清地说了句谢谢,然后很有眼力见地礼尚往来,拆了一个三明治给他,借他自己的花献他这座佛,“你还没吃早餐吧,我觉得这个最好吃。” “那正好。”江淮留意了一下三明治包装袋上的名称,原来她最喜欢芋泥的,他象征性地咬了一口,接着说,“我今天也休息,一会儿我们去逛超市,买点东西。” “逛超市?” 半夏还没逛过超市,心里有点小期待,很爽快地就点头答应了。 其实,江淮对她这么好,就算是她不想去的地方,只要他开了口,她也是要陪他去的。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受了别人的好,不说百倍,至少也要分毫不差地还回去,不然就心里不踏实。因此,江淮现如今在她心里,已经成为了第二位,重要程度仅次于救她命的凝烟。也就是说,除了凝烟外,一切都以江淮安排的行程为先,随时为他空出时间。 吃完早餐,半夏很懂事地把桌子收拾了一下,她今天又一次性吃了五个三明治,比上次还多两个,因为江淮比上次多买了三个…… 她很难得地坐了回江淮的顺风车,两个人一起去了附近的超市。 因为从没到过这样的地方,所以她看什么都新奇,可能是看她失过忆,江淮也没疑心,倒是很包容,而且很有耐心地一个一个给她介绍,就像是当导游领着孩子去逛了回稀罕景点。 两个人从水果区逛到生鲜区,半夏在前面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这里瞅瞅那里瞧瞧,江淮则推着购物车在后面慢慢跟着她,小姑娘背着手,探出身体左右看,看见喜欢的,嘴角的梨涡就显了出来,有不明白的地方,眉头就轻轻蹙着,手指不停抠着嘴巴,似乎是从嘴唇上撕下一层皮来就能得到答案了。 江淮推车走到她身边:“想吃什么菜,买点东西回去做饭。” “做饭?”半夏的眼睛依旧亮晶晶的,但像是突然间想起什么,笑容淡下来,“江科长你不是不会做饭吗?” 她很快又想到了解决办法,“没事,我会做,我做给你吃。” 她的想法变换太快,都没给江淮回答的时间,他本意是想学一学,虽然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荒谬,但是想起上次在厨房里她和陈屹一起下厨的样子,他第一次觉得,还是要有点烟火气才像一个家。 就这么一会儿,他居然已经把以后跟她组建家庭的画面都构想出来了,真正另他惊讶的倒不是这个,因为他自然是怀着和半夏永远走下去的念头说出昨晚那些话的。 他只是觉得,他这样的人哪里会知道家是什么样子,有记忆的时候就待在外公身边了,外公不是个会料理生活的男人,还时常要加班工作,没什么时间照顾他。再大一点就被接到了母亲和继父那边,两个人依旧忙,母子关系也不好,还是他一个人生活,仔细想想,他从来都没有过一个真正的家。 他也以为自己根本不会想要一个家,一个人轻松也方便,浪费在与不必要的人周旋上的时间他都可以多做一项解剖了,何必去和别人挤在一个屋檐下。 但如今...... 小姑娘已经走到老前面去了,大概是回过头发现他没跟上,又重新跑回来,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的货架,走过去:“江科长,你是想吃——” 半夏看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标签,对着念了出来,“羊腰子吗?” 她拿起一包,在脑袋里回忆了一下.......关于羊腰子的做法和了解为零。 “我回去给你做。” 半夏果断地把东西放进购物车里,说不定她依旧有身体记忆呢,做着做着就会了嘛。 “不用......” 江淮想制止,他从来不吃牛羊肉,更别提内脏了,刚刚只不过走了会儿神,正好停在这里而已,压根不知道这边是什么。 “为什么?”半夏的手搭在推车的另一端,和江淮隔着购物车面对面站立,“我可以做好的,你相信我。” 江淮捻了捻手指,最终收回了手:“好吧。我没有不信你,只是怕你麻烦。” “不麻烦!”半夏弯起嘴角,连眼睛都像是在笑,“江科长你对我这么好,我给你做点吃的是应该的,你还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江淮选择性地将后半句话带来的高兴搁置一边,问:“你叫我什么?” 半夏茫然地眨眨眼睛:“江科长啊。” 江淮探出身子,轻轻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这个叫法不对,重想。” “不对?”半夏摸了摸额头,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这么回事,之前陈屹也不让她叫陈队长,那他是让自己叫他什么来着? 脑袋里灵光一现,半夏试探性地叫了一句:“江淮哥?” 闻言,江淮觉得有点怪怪的,但是又挑不出错,只能勉强接受了:“差不多了。” 解决一个问题,他又开始继续下一个问题,“你是因为我对你好,才想做饭给我吃的?” “对啊。” 礼尚往来嘛。但是感觉到自己说完这句对啊之后,对方的表情好像不太对。 江淮慢慢站直身体:“你只是想还我的人情吗?” 半夏的对字已经到了嘴边,甚至嘴型都出来了,但是最后还是没对成,她敏锐地刹了车,重新反思了一下这个问题,都说回答女人的问题时要小心别被表象迷惑不然就可能踩坑,从而万劫不复。 就像女生问“如果我跟你妈吵架被骂哭了,那你先安慰她还是先安慰我?”,正确答案不是先安慰她更不是先安慰老母亲,因为满分男人根本不会让自己的妻子有被骂哭的机会......这样的问题半夏永远也不可能答对正确答案,她觉得自己大概只是空顶了个女生的外壳,内里是假的。 可是现在从江淮的问题上看,莫非这个对话法则不仅考男还考女?那她只配做第三性别了。 “这么为难?”江淮见她眉头都拧出小山了,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我对你好是因为我想对你好,我自己的决定,你不用心里有负担。就算你要有负担——” 他看着半夏的眼睛,对方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刚刚那顺手一薅给薅懵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直望着他,一眼望进他心里,“我也还是会继续这么做,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一向不懂替别人着想,懂了吗?” 小姑娘半天没回应,他顿了顿,虽然刚刚下手时已经有所收敛,但他毕竟从来没摸过女生的脑袋,难免不会把控不好最佳力道和手法,别给孩子撸傻了。 “怎么了?” 半夏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江淮,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说:“江淮哥,你能……再摸一下我的脑袋吗?” 江淮:“......” 天地良心,她真的不是傻了,只是刚刚江淮那么一揉,一下像是给她的脑袋通上电了,脑海里又开始出现一些画面,零零碎碎的,她恍惚间看见一个长着张和江淮一模一样的脸的男人,穿着奇怪的衣服,那样的衣服她没见这个世界的人穿过。 见江淮不动,半夏慢吞吞地往前移了一步,试探着去抓他的手,对方并没有反抗或者厌恶的样子,她放心了些,直接抓着他的手就往自己的脑袋顶上怼—— 没有。 再来—— 还是没有。 ...... 半夏不明白了,明明是一样的手和脑袋,怎么就不管用了呢,难道这种事还得你情我愿的?因为刚刚都是她强迫江淮的手在揉自己的脑袋所以没效? 在原本的整齐丸子头变成了乱糟糟的毛团后,女孩终于放过自己的脑袋了,捧着他的手站在那里深思,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多问题要思考,每隔几分钟就要皱会儿眉头,看得他都想去给她按平了。 虽然控制住了熨她眉心的冲动,但是江淮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另一只手,硬是被强迫症胁迫得去给她理了理头发。 感觉到覆上头顶的手,半夏绷直了身体,一动也不敢动,屏气凝神在脑海里找画面。 她现在已经可以进入自己的内在世界,只不过平常什么也没有,一片空荡她也懒得去看,但是现在,她努力沉下心,那个世界便开始慢慢在眼前浮现,没多久她就又置身于那片虚无里,脚下头顶尽是漆黑,她凭着直觉往前走,发顶温热轻柔的触感似乎也在给她指引方向,黑暗里隐隐透出一丝光亮,光亮由刺眼到柔和,逐渐地就笼出一道身影来。 望着那道身影,半夏的心底里生出丝丝惆怅感,又酸又胀。她加快了脚步,没多久就由走变成了跑,想着也许近一点就能看见对方的脸,喊出那个名字。 什么名字呢?她不知道,几个字徘徊在心头,甚至已经升到了嗓子眼,但是她喊不出来,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不断往前追,明明对方就在前面,可是她却怎么也看不清,像是被雾迷了双眼。 再快一点,她就要追上了...... “江科长?” 一道突如其来的女声从顶上传来,与此同时,指引她方向的触感也没了,画面消失不见,她又陷入了一片黑暗里。 “真的是你啊,江科长你也来......”前面那道身影回过了头,宋毓芳怀疑的语气顿时充满确定,加快脚步走近了些,却突然看见购物车另一端的女生,愣了愣,“半夏?” 她的目光落在男人和女生交握的手上,有些难以置信。 半夏刚刚才勉强从内在世界里抽身出来,再加上那一阵激烈的情绪动荡,还有些没回过神,凭着身体本能应了一声。 然而她这个反应在外人看来就是爱理不理,宋毓芳咬了咬唇,强作镇定地笑道:“江科长脱单了?这样的好事怎么也不说一声?” 江淮才是真爱理不理,只稍稍侧了侧身,因为老是别着头对颈椎不好。 他的语气冷淡如常:“我的私事,为何要与不相关的人说?” 他这是承认了? 宋毓芳一时语塞,笑容僵在脸上,留在这里好像也没意思了,可是她的脚却重得一步也迈不动,心脏也像是要罢工了一样,呼吸都难。 但她好歹也是警校优秀毕业生,身体素质也不至于差到那样,因此还能硬撑:“那也总要给我们这些单身狗发点喜糖吧?” “碰到熟人了?” 女人慢悠悠从后面跟上来,看了一眼目前的僵局。 “嗯。”宋毓芳暗自松了口气,介绍道:“这是我们局里的法医,江淮江科长。那是他——” 三个普普通通的字,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女人目光扫过男人那只被女生双手握着的大手,笑容倒是友好:“妹妹?”她没理会男人和宋毓芳的神情,径自走上去,伸出手,“你好江科长。” 半夏原本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怅然若失里,也没听见他们在哔哔什么,一直到这个女人走近,她才猛然回过神来,抬起眼盯着眼前面容良善温柔的女人—— 几笔罪行赫然立在她头顶,一团黑气绕来绕去,中间却又夹杂着些金光,很是复杂。 女人也看着她,似乎对于她的突然反应有所讶异,不过并没把她这小丫头片子放在心上,所以很快又变成了坦然直视,把江淮没接的手伸到了半夏面前:“小妹妹你好。” 半夏握住那只莹莹玉手,敛去眼里的打量,微微笑着跟她们打了招呼,又顺便问宋毓芳:“这位是?” 宋毓芳一副刚刚回神的样子,解释说:“这是我嫂子,夏袁晨。” 女生客套起来没完没了,江淮对那样的场面很头疼,于是迅速将这个苗头扼杀在摇篮里:“我们还要去买东西,就先走了。” 说完,他就一手揽住半夏的肩膀,一手推着车转身离开,留下没来得及再多套话的宋毓芳和吃瓜观众夏袁晨,等到小情侣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她环着手饶有兴致地看向这个便宜妹妹:“你不是一直不想你哥和我在一起吗,怎么这下突然把我升格成嫂子了?” 宋毓芳的目光转向她:“我想不想有什么用,反正我哥哥迟早都要娶你的。”她停顿了一下,生硬地说出后半句,“刚刚谢谢你了,不过不用那么帮我了,你刺|激了江科长,他不高兴我也高兴不到哪去。” “哦?”夏袁晨,“那是要刺|激他那小女朋友你就高兴了?” 宋毓芳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烦:“算了吧,人家都在一起了,她不高兴他也不高兴,最后还是我不高兴,而且我觉得那个女孩子挺迟钝的,难刺 激得到,别还是回头来偷鸡不成蚀把米,江科长护短得很。” “在一起有什么的?”夏袁晨冲她抬了抬肩膀,半开玩笑地说,“没听过?只要功夫深,没有挖不倒的长城。” 宋毓芳沉默半分钟,没赞同也没否认,最后挥了挥手:“算了算了,走吧,买完东西赶紧回去。” - 一直走到遥远的零食区,江淮才松开半夏的肩膀,他早看出这丫头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你刚刚?” 半夏也不知道他问的哪个刚刚,但是靠他摸脑袋找记忆的事肯定不能说,不然他要是知道了以后就不帮忙了怎么办? 她抬起头,看着他,问:“你之前认识宋警官的嫂子吗?” 江淮以为她在考自己,求生欲极强:“我连宋毓芳都不熟,怎么会认识她嫂子?” 没听见对方问怎么了,半夏只好自己接着说,语气有些许迟疑:“她可能杀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江-行走的记忆提取器-淮 感谢“爱吃兔子的胡萝卜”的营养液×5,让桔子粟长成一棵茁壮的桔子树,算了,壮还是别壮了…… “如果我跟你妈吵架被骂哭了……先安慰她?”是从网上找的求生欲测试题。 羊腰子干嘛的你们知道吧?今天我很尴尬地上网搜了一下什么东西补肾 第73章 难道是肾不好 “是这样的。”因为江淮现在已经晋升成为半夏最好的朋友,所以她觉得没必要隐瞒他,解释道,“我最近又多了一项技能,就是能看见人身上的罪恶,刚刚我看夏袁辰,她手上有——” 她竖起三根手指,“这么多人命。” 这次换江淮眉心长小山了:“能确定吗?” 半夏摇了摇头:“理论上是不会出错的,但我也是第一次拥有这个技能,没有实践过。” 江淮看她一眼:“那你看我呢?” “你?”半夏当真观察了一下他,“你满身的功德,没有什么大罪孽。” “那就是有小罪孽了?” 跟江淮这个人讲话真是要非常注意,半夏抿着唇角:“我暂时只能看出大的,像杀人、偷盗、抢劫等,小的不清晰。” 她的手指点着车沿,“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善恶嘛。我只能看见人身上一些大的恶果,看不到原因。” 本来她觉得这个技能还不错,现在仔细一分析,就有点鸡肋了。 江淮沉吟片刻,说:“这个事需要跟陈屹说一声,宋毓芳是他手下的人,他应该了解。” 半夏赞同他的看法:“你放假,陈队长应该也放假吧,可以叫他一块儿来吃饭。” 江淮:“你倒是跟陈屹很亲?” 半夏没听出他的话外音,单纯一笑:“陈队长人好嘛,他跟大家都亲的。说到这一点,还是江科长你更好。” “哦?”江淮心底里那点不由自主的不悦暂时消失,“我哪里好,你说说看?” “嗯……”半夏认真思考了一下,“你对待好朋友和别人是完全不一样的,可以在你这里感受到自己的特别,但是陈队长的话,感觉他对谁都挺好的。” 说着说着,她突然感慨了一句,“我现在倒是理解宋警官的话了。” 虽然被陈屹平等对待她没什么感觉,但是被江淮特殊对待以后,她才知道原来作为特别的存在是这么愉快的一件事。 江淮这次终于接了一句:“她说什么?” “她说,像江淮哥你这样的才可靠,对普通人冷漠,只对跟自己亲近的人好,不像有些......中央空调?”半夏不确定是不是这么个说法,她顺其自然地就说了出来,“宋警官经常夸你呢。” 江淮却对她这句话有别的理解:“那你是赞同她夸我的话了?” “?” 我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江淮弯了下嘴角:“看看想吃什么,买完了我们回家做饭。” “嗯,正好可以在叫陈队长来吃饭的时候说一下这件事。” 半夏点点头,转身去挑零食,可她没有吃零食的经验,也不知道什么好吃,看了半天都一无所获,只好回头去看江淮:“江淮哥,你有什么推荐的咩?” 江淮从小就没有吃零食的习惯,看了一眼货架后,抬手扫过去,每样的都来了几包,最后他们回去时人手两大袋子满的,还好停车场坐个电梯就到了,不然估计都回不去。 回到家里后,半夏帮着江淮收拾东西,边休息边说:“我来收拾吧,江淮哥你给陈队长打个电话,看要不要等他来,一起做饭。” “不行。” 半夏愣了愣,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以至于他反应这么激烈,好像她根本不是叫人来给他做羊腰子,而是跟他抢羊腰子一样,江淮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过度,屈着指节碰了碰鼻尖,又继续把零食往酒柜里放,他琢磨着自己改天得给家里添置个零食柜了,他边琢磨边改口:“我是意思是,既然是请他来吃饭,他就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做饭给主人吃的道理。” 半夏心想难道之前陈屹在你家做饭给你吃还做少了不成?而且她不也是客人嘛? 但她没再叛逆,既然不能请场外援助,她就上网搜羊腰子的做法吧。 收拾完东西后,半夏捡起之前特地挑出来放在一旁的羊腰子,站起身:“你去休息吧,我来做饭。” 江淮看了眼她手里的东西,顿了顿:“真的,要做这个吗?” “对啊。”半夏微笑,“你放心吧,我会做好的。” 说完,她就转身往厨房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嘱咐了一下,“江淮哥你别忘了打电话哦。” 江淮:“......” 这么反复在自己面前提别的男人的名字,到底是她胆太大了还是自己脾气小了? 提着今天午饭要用的食材进了厨房后,半夏盯着这对羊肾,鬼使神差般地凑过去闻了闻—— “......” 这浓郁的味道,穿透鼻腔直冲天灵盖,一举搞瘫了她的语言系统。 这什么鬼......他原来喜欢吃这么有味道的东西吗? 半夏深吸了一口气,净化自己的呼吸系统,做好思想工作后,摸出手机,善用搜索,在搜索框里写出“羊腰子怎么做才好吃”几个字,一点放大镜图标,浏览器里就很快跳出了答案—— #补肾壮阳羊腰子怎么做才效果最好# #羊腰子怎么做好补肾# 半夏的脑袋里缓缓地蹦出一个问号,补肾壮阳干嘛?所以江淮并不是重口味,只是因为肾不好没办法了才吃的? 她探出个脑袋悄悄往外望了望,江淮此刻正在打电话,恰到好处地回了头,四目相对,半夏一时心虚,连忙收回了脑袋,他这看着不是阳气挺充足的嘛,干嘛还要补。 怀疑归怀疑,既然答应了就得尽力做好,半夏很快根据网上的食谱研究好做饭,投入了下厨大业。当她做好三菜一汤后,陈屹已经在餐厅里坐着了,正跟江淮聊天。 她好人做到底,又给他们各自盛好饭拿了筷子,然后就满脸期待地站在桌子边,望着他们俩。 看见小姑娘一请领导验收成果的表情,江淮单方面中断了陈屹的长篇大论:“先吃饭。”然后他就拿起筷子准备去夹块金钱蛋尝尝,筷子还没进入菜碟范围,碟子就被半夏手快地移开了,她把江淮正对面的羊肾又往他跟前推了推:“你先尝尝这个。”然后继续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这道菜她可下了大功夫,光是洗、去膜和骚筋、腌制就用了蛮久,更别提后面爆炒了。 江淮看了眼面前一片片色泽鲜美的腰花,握筷子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半夏看出他的犹豫,不由得有些奇怪:“怎么了吗?”不是你想吃这个的吗? 没等到江淮的回答,倒是旁边的陈屹先笑了起来:“这是羊腰子?半夏你不知道吧,你家江淮哥从来不吃哎哟......” 脚下一痛,陈屹的话没来得及说完,他朝始作俑者望去,就看见江淮转瞬即逝的眼神暗示,然而小姑娘已经听见他的话了,问:“江淮哥不吃羊腰的吗?” “没有。” 听见这两个字差点以为自己耳朵瞎了,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江淮的目光转向桌子对面的女生,面不改色甚至唇角还略带微笑地说:“他是说,我从来不吃外面的,因为怕没洗干净,对吧,陈屹?” “啊——对、对是这样,他最喜欢吃这个了,只可惜没人给他做。”陈屹扯出一个应付领导专用的虚假微笑,“现在好了,半夏你能给他做了,那老江可有口福了,以后你可得多给他做做,是吧老江?” 说着,他极其有恃无恐地朝江淮挑了下眉。 江淮自然不好当场发作,只能应付式地点了下头,然而半夏却当了真,也不等江淮了,直接自己动手给他夹了两筷子:“那你快趁热尝尝,我看他们说这个凉了就不好吃,容易有膻味。” 虽然她也不知道膻味是什么味,不过看大家那嫌弃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味道了。 陈屹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快趁热吃啊江哥。” 江淮:“......” 他盯着碗里的东西,心一横,夹起就往口里塞,入口后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吃,反倒香香辣辣的。 半夏:“怎么样?” 迎着小姑娘的目光,他只好试探性地嚼了嚼,膻味倒是不重,口感也的确不错,但是心理作用杠在那里还是让他难以下咽,他含着菜无法开口,只好用手势表达了一下赞赏,倾尽毕生演技做出了一个非常享受美味的表情,小姑娘像是松了一口气,发自内心地开心,又很热情地给他夹了一些:“好吃就多吃一点,吃完了我下次还可以给你做。” 江淮:“......” 他侧目瞥了眼陈屹,对方反应了两秒,然后会意地一抬眉毛:“那什么,半夏,你能去帮我拿个东西吗?” 半夏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夹菜的筷子也停止了活动:“拿什么?” “拿——”陈屹挠了挠侧脸,眼珠子一转,“拿个充电器,我手机没电了,江淮你充电器是在楼上房间吧?” 江淮点头。 半夏没多问,说了声好就上楼了。 陈屹一直小心地盯着,等半夏的身影消失在楼上时,他忙推了推江淮:“可以了可以了,她走了。” 话一出,江淮对着垃圾篓就吐了起来,吐完还迅速去漱了个口。陈屹夹了一筷子羊腰子,边嚼巴边摇头:“啧,何必呢。” 江淮刷完牙回到餐桌边,看着陈屹:“你去。” 陈屹警惕地盯着他:“干嘛?” “把个风。”江淮,“我把这些倒掉一点。” “别啊。”陈屹这就要来抢菜碟,“你不吃我吃,这个好吃着呢。” 无声对视几秒,陈屹败下阵来:“好吧好吧,我先夹一点。”他迅速地扒了几块然后轻手轻脚地摸到墙根边,朝江淮打了个手势,对方就端着菜碟开始行动。 见此场面,陈屹不禁感慨,想不到他堂堂刑警队长,盯梢的好本事居然用到这种地方,世风日下啊。 半夏在楼上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充电器,只好又出来,站在楼上喊:“我没找到,是放在别的......陈队长?你干嘛呢?” 刚刚给队友发完信号还没来得及撤退的陈屹挠了挠头皮,干笑:“我这——”他突然看见面前插孔上的东西,连忙扯下来,“江淮他突然想起充电器在楼下,我这刚刚拿到。” 半夏“哦”了一声,没多心,下楼来,结果刚到餐桌边她就惊呆了,原本漫漫一碟的爆炒羊腰花怎么就只剩下两三块了? “是这样。”陈屹解释,“江淮觉得太好吃了,生怕我跟他抢,一下就吃完了,只剩这么两块给我吃。” “......” 半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她一时又说不上来,只好坐下吃饭,边吃还边说了一句:“江淮哥你要是喜欢的话,我改天还可以来给你做,或者你去面馆也行,只要你一句话的事。” 啪嗒一声,江淮的筷子掉在桌上,又顺势滚落到地面,他扯了下嘴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捡起筷子去了厨房拿新的。 半夏咬着筷子,江淮的背影怎么这么凄凉?不过她没机会多想,因为陈屹很快又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我听江淮说,你看见小宋她嫂子身上有杀人罪名?” “嗯。”半夏没想到江淮这就跟陈屹反应了,估计是她当时从厨房出来看见的,就是他们在聊这件事,“陈队长你清楚那个夏袁晨吗?” “见过一回,但并不熟。”陈屹回忆了一下,“但是看起来挺柔弱一个女人。她我不了解,但是小宋她哥,听说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年纪轻轻他们父母就过世了,全靠她哥一个人扛起家族大业,现在公司也开得风生水起的。” 半夏不明白他的意思,小宋嫂子杀没杀人和她哥有没有本事有什么关系? “我是觉得——”陈屹看着她,“这么精明的人,自己身边的女人他会不清楚底细吗?他会容忍一个杀人犯在身边吗?” 半夏点点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孤零零的小太子最容易被架空,长大了想要夺回实权少不了要和那些所谓的元老对抗,不说比一般人多长几个脑子,心眼总是要多几个的,而且看宋毓芳如此单纯快乐的样子,可见所有的事都是她哥哥一个人在操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谁都可以欺骗的傻白甜? “那也可能是我的技能出了问题。”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陈屹没想到她会这么想,只好说,“我是想,如果有机会,你能不能去见见小宋的哥哥?” “怎么见?” 陈屹以为她答应了:“这个好办,她下周四生日,她哥哥肯定会在。” 半夏抬起眼,直视着他的眼睛:“通过宋警官去查她亲哥哥?如果是真的,陈队长你想过宋警官要怎么办吗?” 作者有话要说:老爸每天在家耳提命面让我别熬夜,搞得我码字跟做贼一样(其实白天写更像做贼) 这两天回潮太严重了,每时每刻都在平地摔的边缘疯狂试探 ps:我琢磨着,下一章,我得开个车……(不是江淮和半夏,他们的别想了) 第74章 你就是个疯子 夜色已深,大半个月亮都隐没在云雾里,只有露出的那点脑袋尖还在尽职尽责地发光发冷,岑岑月辉攀上窗沿,拣着一点窗帘间的缝隙就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掉在地板上,爬过散乱的衣物,慢慢爬到床边。 床品是深灰色的,被子掉了一半在地上,还搭在床上的那一半拱着,不断挣扎、撕扯,扭出奇怪的形状,时不时地发出几声闷吼,像是在互相搏斗,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男人拽着一把黑色长发,长发另一段连接着一颗头颅,他往后一扯,女人精致的脸蛋就露了出来,她被迫反仰起头,深棕色的眸子里水光潋滟,却一滴都没有流出来,身体被钳制,她也丝毫不反抗,维持着这个姿势趴着,不哭不闹,实在忍不住了也只闷哼一声,嘴唇被咬得出了血,色泽艳丽。 男人一口咬住那片红色,没有一点温情,径直咬上去,空出来的那只手藏在被子里,掐住一片绵软,身下的人颤了颤,却仍旧一言不发,他不由得恼火,眼睛里红得要滴出血来,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加重了。 “求我。”他的头埋在她颈窝里,半侧着,附在她耳边,嗓音暗哑,“阿晨,你都不会哭吗?” 夏袁辰别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他,因为疼痛而酝酿出来的泪水在眼里打着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她冷笑着:“我的眼泪都要留着,等到你死的那天用来庆祝。” “好啊。”男人怒极反笑,掐住她的下巴,俯身凑近,“那你可得好好守着,一滴都别浪费了。” 他一掌推开她的脑袋,将她重新按进枕头里,暴戾地揉掐,被子终于经不起折腾,完全掉了下去,吓得月光缩出去老远,见它似乎已经油尽灯枯、动弹不得了,才又放心地压上去,在被面上反射出惨淡的白。 床上的人可能是有些累了,慢慢安静下来,就在月光躺在被子上安逸得快要睡着时,男人低笑一声,带着嘲讽:“原来你喜欢这样啊?” 房间里又开始吵闹起来,争斗似乎比之前还要激烈,气息声交织在一起,混乱又压抑。 女人从牙关里挤出一字一句:“宋文柯,我一定会杀了你。” 被指名道姓威胁的宋文柯此刻倒完全不恼了,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好啊,要杀我就现在来,别光说不做嘛。” 他扯着她翻了个身,正面相对,盯着女人那双尽力控制着才没有颤动的眼睛,突然猛地一低身,伸手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刀来,递到她面前,“我给你机会。” 夏袁晨对于他能随时拿出凶器一点都不惊讶,她盯着那把刀,刀面在月光下泛出泠泠冷光,这样锋利的刀子,必然能一刀封喉。 大概是见她不主动接,他直接上手掰开她的拳头,粗暴地将刀柄硬塞进她手里,抓着她的手腕举起,冷眼挑衅:“你当时是怎么杀他们的?来,让我看看,我的小丫头是怎么学会杀人了?” 夏袁晨死死地瞪着他,似乎是恨不得马上朝着他的胸口一刀捅下去,可是手却迟迟没动,不仅没动,还在跟他的力道抗衡,费力控制着不让刀锋往他的胸口去。 此刻,她的脑袋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争吵,一边吵嚷着让她刺下去一了百了,另一边则让她不要冲动,她可以在这里和他同归于尽,但是她的家人不行。这个过程实在是痛苦,几乎耗尽了她的理智。眼见着刀尖已经快要触碰到他的皮肤,和事佬小人暂时地占了上风,夏袁晨挺身坐起,用尽全身力气将手往旁边一带,同时撞翻了他。 两个人的位置交换,这么久来,夏袁晨第一次掌握了主动权,她一手撑在他肩头,一手抓着刀子,趁他愣神的间隙,反手就将刀锋对准自己作势要插下去,宋文柯反应极快,没等她碰到自己就打掉了她的刀子,翻身重新压制住她。 夏袁晨好像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瘫在床上,望着他,唇角弧度嘲讽:“怎么?你不是也恨死我了,还舍不得我死?” “你想死?”宋文柯掐着她的下巴,慢条斯理地俯下身,冷笑道,“我警告你,你的命是我的,你要是敢自己随便死了,岳父和妹妹......我的晨晨这么聪明,应该不用我多说吧?” “宋文柯。”夏袁晨咬着牙关,眼睛被泪水憋得通红,“你这个疯子,你到底想要怎样?!” 宋文柯好似听见了什么好笑至极的笑话,歪着身子大笑起来:“我当然是疯子,从我爸妈死那天起,我就疯了。至于我想干什么——”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大概是气愤至极,女人止不住地颤抖,他却恍若未觉,垂眸凝视着她,目光痴恋,像是在欣赏一件珍宝,“我给过你机会,你没杀我,可就不能反悔了。” 他这话应该只是一句通知而不是商量,因为话音刚落,他就抓住夏袁辰垂在身侧的双手,往上一扯扣进她头顶的被子里,低头咬住她的唇,一点点撬开紧紧咬合的防线,逐渐深入,最后完全攻陷。 夜已过半,宋文柯终于停歇,一侧身在夏袁辰身边仰躺下,枕在她颈后的手弯了弯,将她捞进怀里,可能是刚刚她的反应令他很满意,他此刻心情很好,原本冰冷的声音也染上些温情的味道:“晨晨,我不怕你恨我,你越恨我越好,不然我怎么让你记得我?” 夏袁辰安静地躺着,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像是死了一般,胸前的起伏却很平稳,她望着头顶黑暗的天花板,上面有斑驳的影子:“宋文柯,你就不怕我告诉你妹妹你的真面目?” “过两天是她的生日。”宋文柯用手指轻轻刮蹭着她的脸颊,悠闲自在,“我带你一起去。对了——”他的指尖停在她的颧骨处,“买礼物的时候替我带一份。” 夏袁辰没说话,闭上了眼。 宋文柯一直盯着她,时不时蹭蹭她的睫毛又戳戳她的侧脸,对方却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一个人玩久了他也有些没意思,打算抽回手,刚有点架势,对方就很快翻了个身,将他的手空了出来。 他勾了勾唇,手撑着床坐起,探出上身,故意半压着她,慢吞吞地从地上捞起被子,从始至终女人都没有动静,他看了她一眼,月光映在她脸上,衬得她的皮肤雪白,五官轮廓也很精致,温柔又坚韧,让人又爱又恨。 宋文柯俯身在她的脸上落下一吻,替她盖好被子,重新躺下,也闭上眼入睡。 在他没看见的地方,夏袁辰睁开了眼睛,望着两扇窗帘之间的空档,外面有一层牢固的防盗网,像是囚笼的外壳,将人困在里面,脱身不得。 她安安静静地抹了抹眼角,手背上蹭下一片水渍,又湿又冷。 - 和往常一样,夏袁晨起床的时候,宋文柯早已经去公司了,她冲了个澡,将皮肤搓得通红刺痛才出来,随便挑了件衣服换上,化完妆就下了楼,保姆已经习惯了她不吃早餐所以并未多劝,守着她出了门后才上楼收拾,地上依旧散乱着扯烂了的衣服,她叹了口气,开始新一天的打扫。 夏袁晨先去了趟公司,虽然如今他们夏家的公司已经成了空壳全依附着宋家,但她还是要来坐坐的,毕竟这都是父亲的心血,她得替他好好经营着,等他醒来时再还他一个完整的。 处理完一些琐碎的公事,夏袁晨站在落地窗前出了会儿神,身后门响,她回过头,看见来人后,笑了下:“李叔。” 来的人是李仁义,之前一直是夏父的助手,陪着夏家经历不少风雨,也看着她们姐妹长大,后来夏家出事,他又一直陪着夏袁晨,带着自己老婆一起替夏家忙里忙外没有半句怨言,给了她不少支撑,因此她对他很尊敬也十分信任,所以妹妹的事也都交给他,“袁曦怎么样了?” 李仁义刚从疗养院回来:“瞧着挺好的,我还不能见她,但是你黄姨说她现在能自己吃东西了。” “那就好。”夏袁晨亲自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我不能去看她,只能麻烦你和黄姨了。” “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和你黄姨没有女儿,说句不合规矩的,你们俩就像是我们自己的女儿,袁曦出了那样的事情,我只恨我自己老了不中用。” 李仁义说着动了情,按了按眼睛,长长地叹息一声。 夏袁晨强撑着精神安抚了一下他:“伤害袁曦的人,我都已经让他们付出代价了,袁曦是个坚强的人,她会走出来的。” 李仁义抬起眼,说到这个问题他就有些担忧:“那些事真的没问题吗?不会被警察查出来吗?夏家现在只剩下你了,你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没事的。”夏袁晨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处理得很好,您放心吧。” 李仁义又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他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那你和宋文柯......” “这个事我自己有分寸。”夏袁晨没给他说完的机会,“时间不早了,我今天还有点事,李叔你也先回去休息吧,这段时间忙坏了,再过一阵子就好了。” 李仁义叹息一声,站起来,准备离开,却又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小夏总,我知道你和宋总关系好,按理我也不该多说,但是时过境迁,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他了,你还是要自己当心呐。夏总和袁曦的事情,我总觉得......” “我知道了李叔。” 话再次被打断,李仁义看着面前女人精致又柔和的微笑,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他无话可说,摇了摇头,道:“那我先走了。” “嗯。” 目送着李仁义离开,等到办公室的门在眼前合上,夏袁晨终于站不住,倒进座椅里,她揉着太阳穴,掌心遮着脸,疲惫至极。 桌上的手机响了响,她拿起来看了眼,是宋文柯提醒她去买礼物的事情,夏袁晨觉得好笑,他对自己的妹妹倒是上心,怎么就不懂得换位思考呢? 算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人才懂的道理,他怎么会明白。 夏袁晨平复了一下,拿起手机揣上了包离开公司。 下到停车场,她本来打算去摸钥匙,手还没碰到包就放了下来,面前的车窗摇下来,露出男人英俊的脸,她以前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现在只觉得反胃,于是连嘴角都懒得动一下:“你怎么来了?” 宋文柯手肘搭在车窗沿,对她的反应不上很满意:“啧,你没看过兵法,难道一点宫斗剧都没看过吗?既然随时想着要我的命,怎么也该曲意逢迎一下,我得被你迷住才能对你放下戒备呀。” 夏袁晨慢慢往前走了两步,弯腰,贴近车窗,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落下一吻,没等他反应就站起了身,回头望了眼摄像头,红唇微弯:“宋总不去当明星都可惜了,做戏尽职尽责,又对镜头如此敏感。” 她假装没看见他逐渐冷下来的脸色,绕到一边上了车,刚扣好安全带,脸就被拧向了一边,唇边传来痛感,她没有抵抗,因为知道越抵抗后果只会越严重,即便碍着地库漫天摄像头,也说不定他会直接把她拖去酒店。而且现在多忍受一点,晚上就能少受点罪,她懂取舍。 感受到衣料已经绷到了极限,夏袁晨连忙按住他的手,喘着气说:“这好歹是在公司,到处是监控,宋总应该不想让保安免费看电影吧?而且我要是衣衫褴褛地跟你出现在商场里,您辛苦维持的温润形象不是毁之一旦?” 僵持几秒后,身上的力道总算松了,宋文柯放开她,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不错嘛,敢威胁我了,有点过去的样子了。” 他的心情难以预料,不知道哪句话就会引|爆他,不回应就是最安全的回应,夏袁晨说:“我们赶紧去买礼物吧,一会儿商场下班了,可就怪不得我没给你妹妹准备礼物了。” 宋文柯并不急:“什么我妹妹?阿晨,我们会结婚,那也是你妹妹。” 夏袁晨抬起眼皮,漠然地盯着他:“那我妹妹呢?你把袁曦当妹妹了?” “我没有吗?”宋文柯冷笑,“我要是不把她当妹妹,我能让她现在安安稳稳在医院住着?我能帮她安排出国的事?” 夏袁晨有些压抑不住火气:“那她是为什么住的医院?!宋文柯你到底有没有心?!袁曦她比你妹妹还要小!你怎么做得出来?!” “我怎么了?”宋文柯,“难道是我让她跑去赴陌生男人的约?难道是我睡得她?” “他们都是你的人!” 宋文柯的脖颈处青筋毕现:“我的人也都让你杀了!我他|妈还帮你擦屁股!你以为那些小二世祖家里人都是吃素的?你以为是谁让你们夏家现在安安稳稳,让你还能坐在公司里当老板?是我!不然你们被吃了连块骨头都别想留下!” 他抓紧方向盘,压抑着已经烧到了胸腔的怒火:“滚!” 夏袁晨没多看他一眼,开门下了车。听见旁边嘭地一声闷响,宋文柯才回过头,女人的背脊挺得笔直,窈窕身材随着步伐扭动着,往停车场外走去。他一掌拍在方向盘上,她要是再晚走一秒,自己这一巴掌估计就是落在她身上了。 夏袁晨没再开车,车里有宋文柯的气味,她已经够闷得慌了,只想透透气,才好继续在这个世上活下去。她一个人沿着街道慢慢走,影子在身后被拖长,路边人来人往说说笑笑,跟她擦肩却又好像离她很远,她听不清他们的声音,也看不清楚他们的面孔,整个世界似乎都将她隔离了,罩进一个真空玻璃罩里,她听不见别人,别人也听不见她,连她自己都听不到自己了。 模糊的画面中,她好像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前不久才见过,陪宋毓芳一起逛超市的时候,当时她还怂恿了宋毓芳来着,她想看看这两兄妹是不是一样的没道德心,看看警校有没有对这个小姑娘的基因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那张熟悉的面孔越来越近了,总不会是来找她的吧...... 看着女人的步伐越来越不稳,半夏加快了脚步,终于赶在对方晕倒时接了个稳稳当当。 作者有话要说:温馨提示,你们没有进错,这就是《开间面馆渡亡灵》 (感谢“”的营养液23支,话说,这名字就是空格咩?) 第75章 冤有头债有主 半夏把夏袁晨背回了面馆,对方也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虽然妆容精致穿戴靓丽,可明显的元气虚空,半夏深深觉得,夏袁晨才是应该多吃点羊腰子补补阳气的,给江淮和陈屹吃实在是浪费了。 瞧着她这一时也醒不过来,半夏只好发扬自己从江淮那里学到的舍己为人精神,慷慨地让出大床给她休息。 女人头顶的罪状依然清晰地高悬着,半夏偏着头思考,为了自己这项技能的可靠性,陈屹特地“以公谋私”,带着她去看了些还未移交的犯人,让她在没有任何前情提要的基础上,说出他们的罪行,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惆怅,她全部命中,毫无偏差,这也就是说——夏袁晨真的杀了人,而且不止一个。 她实在想不通原因,根据陈屹的调查,夏袁晨是夏氏集团的大千金,在父亲生病后就回来接替了家业,底下还有个妹妹,两姐妹漂亮又优秀而且感情十分和睦,除了自身家庭幸福外,她似乎还和宋氏集团的当家总裁宋文柯,也就是宋毓芳哥哥有了婚约,男方多金温柔有涵养,两个人是圈里有名的模范情侣,而她也是众人羡慕的人生赢家,为什么会做出杀人这种自毁前程的事情? 其实,就算不看她自小养尊处优的生活和现在所有的条件,她好歹也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从小就是乖乖女型的学霸,这样的素质怎么会走上犯罪道路呢? 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间隙,床上躺着的人动了动眼皮,悠悠睁开眼,先是转动着眼珠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然后目光落在半夏身上,人躺着没动,反倒比昏迷的时候更放松,微笑了一下:“是你啊,小妹妹。” 半夏现在对这个称呼已经免疫了,只是有些奇怪:“你还记得我?” 可能是疲惫,夏袁辰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笑意:“当然了,你这么漂亮,看一眼就忘不掉了。” 半夏:“谢谢,你也很漂亮。” 没想到她会这么一本正经地跟自己官方互夸起来,夏袁晨愣了愣然后笑出声来,她笑得幅度大,半天才停下来,抹了抹眼角,盯着半夏:“但其实我本身记性也好,见过一面的大都能记得。” 半夏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记性好也是成绩好的一个重要条件嘛。 瞧着小姑娘是逗不起来了,夏袁晨百无聊赖地瘫了一会儿,她现在还是有些发虚,手脚没什么力气,甚至身心都觉得就这么躺下去就好了,什么也不用面对,从窗口望去,外面的天还很蓝,风轻云淡的,天一向是这么无心无情,人过得再苦,它也还是该晴就晴该下雨就下雨,完全不懂得共情。 她跟半夏闲聊:“你没跟男朋友一起住吗?” “男朋友?”看了些电视又接待了几个鬼之后,半夏对这个词还是理解的,于是澄清:“我没有男朋友,我单身。” “单身?” 夏袁晨转过头来,半抬起身体盯着半夏,小姑娘也不像在说谎,那难道是宋毓芳误会了?或者说他们还在暧昧没确定关系? 她又重新躺回去,“单身好,自由自在的,好好享受单身的时间吧。” 半夏觉得她话里有话,揣着点试探的意味说:“嗯,不过若是能碰到喜欢的人,两个人一起生活也不错,像夏小姐你和宋警官的哥哥一样,你们可是大家都羡慕的神仙眷侣呢。” “神仙眷侣?”夏袁晨的语气像是在讲一件很荒谬的事,很快她就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地呢喃了一句,“还真是能让人欲仙欲死。” 她的语气听上去有几分不屑,但是半夏并没有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也没有等到更多详细后续,对方的目光转过来,神色认真了些,“自己喜欢的人固然好,但长久生活还是要找个喜欢自己的,他喜欢你才会心疼你。” 这一刻,半夏莫名有些出戏,一下子把自己代入了从小在温室里被呵护着长大现在突然要出去闯荡社会的感情小白角色,拦不住孩子叛逆的老母亲只能在临行前千叮万嘱,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花花世界危险多千万别把真心搁...... 她脑补得正精彩,对方却已经撑着床坐了起来,“今天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说着,她就准备下床。 “等等。”半夏仓促回神,拦住她,看见对方疑惑的神情,她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总不能说我的戏还没演完你先给我回去躺着,她还是要面子的。 “既然要请我吃饭,就今天吧,改天我要是找不到你怎么办?”转了转眼珠,她决定先将自己的角色暂时切换成不讲理的霸道小妹,“不用商量了,就这么办吧,听我的。” 夏袁辰看她一眼,有些好笑:“我看着这么像不守信用的人?你既然知道我和宋文柯是神仙眷侣,那应该也清楚,我背后这个金主的能力吧?有他在,我还能跑得掉?即便我跑了,你去找他,他还能拒绝你一顿饭的请求?” 其实她这话有些在试探半夏的意思,她不知道这个女孩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她是因为宋毓芳的关系知道自己和宋文柯的事还是暗地里做了调查,如果是后者,她又查到多少了? 半夏直视着她的眼睛,说:“冤有头债有主,谁欠下的债就该谁来偿还。” 气氛凝固两秒,她又故作轻松地耸了下肩,“是你说请我吃饭的嘛,那我肯定只找你了,我要是去找宋先生,宋警官得跟我生气呢。” 夏袁晨盯着她,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她的脸上重新挂上微笑,说:“是这样,我今天还要去商场买东西,你要是不嫌麻烦的话,先陪我去趟商场,我买完东西我们再一块儿去吃饭。” 半夏当然不嫌麻烦,答应得很快:“好。” “你不问问我去买什么?” 半夏:“买什么?” “……” 小姑娘倒是很配合,夏袁辰有心想试试她,挑了挑眉毛,道,“毓芳要生日了,她好歹叫我一句嫂子,总要送点礼物吧。她的生日宴,你和江科长也会去吧?” 果然是因为这个事情,半夏:“宋警官没有邀请我们。” “她大概是不好意思说了,私心里还是很想你们去的,尤其是江科长——”夏袁辰眨了眨眼睛,“到时候可一定要叫他来,毓芳看见他会很开心的。” 她这话半夏倒是理解,宋毓芳喜欢江淮嘛,肯定想要自己喜欢的人给自己过生日的,半夏点头:“好,我会转告江科长的。” 小姑娘的表现太淡然了,也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没当回事,夏袁辰轻抿了下唇:“那我们走吧。” 夏袁晨没开车,半夏只有一辆无人驾驶车,为了避免产生什么难以控制的影响,她也只能假装自己没车,于是两个人慢悠悠地散着步去商场,路上还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天。 “你在这里经营面馆,江科长是法医,你们怎么认识的?” 半夏挑拣着跟她说了一下相识经过,夏袁晨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跟警察局的人还都挺熟的嘛。” 她这个角度倒是有意思,半夏也不避讳:“去过几次,但也只跟刑警队长和江科长熟一点,大家都挺忙的。” “去过几次?”夏袁晨,“难道你还不止撞见过一桩杀人案?” “对呀,好几起呢。”半夏对她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我撞见杀人案的几率总是特别高,经历得多了,感觉自己对罪犯都有些敏感了。” 夏袁晨避开了她的目光,干笑了两句:“那你也不容易,小小年纪经历得这么多哈。” “还好吧。”半夏抿了抿唇,偏着脑袋,好像是真的很不解在自言自语地问,“你说,干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要杀人呢?而且啊我跟你说——” 她半转过身,语调猝不及防升高,“我之前还碰到过一个,那个人自身条件非常好,家境好,长得好,自己的事业也稳定,还有一个爱他的女朋友,两个人都要谈婚论嫁了,结果他却杀了人,唉——可惜辽。” “那后来呢?”夏袁晨问,“你们怎么查出来的?” “就这么查出来的呗。”半夏暂时不打算跟她说自己能见鬼的事,端出一副闲扯的态度,“只要做过了,总会留下证据,现在这个时代,科技如此之发达,犯了罪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跑不掉。” 跑过了人间还有冥府。 说到这里,她悄悄瞥了眼夏袁晨,对方的脸上早没了笑容,似乎是陷入了沉思,半晌才轻飘飘开口:“你们难道没想过,有些人杀人是被逼无奈的,他们有不得不杀人的理由。” 半夏停下脚步:“什么样的理由?非要杀人才能解决?” 夏袁晨也慢慢停下来,站在原地,嘴唇动了动,却像是突然回了神,唇角扯开荒谬的弧度:“这个我哪知道,我又没杀人。只不过,你还年轻,可能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无奈的事,不是你想不做就能不做的,人生在世,不只是为了自己活着。” 她这些话半夏无法反驳,因为她现在孑然一身所以觉得自由自在甚至我行我素,没有亲身体会,她也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地去跟人家辩驳。 夏袁晨看着她,忽然问:“如果是你,有些人对你的亲人做了很坏的事却得不到惩罚,你会怎么做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爱吃兔子的胡萝卜”的十瓶营养液,我因为口味重被关起来所以连那一章的评论都回复不了了 我以后还是做一只没熟的桔子,青桔子。 我琢磨着我也没写什么......似乎还是写了点什么的,虽然才写文一年,但我貌似已经比之前不纯洁了好几个度了,这让我对未来的自己深感担忧 虽然但是,放我出来啊啊啊啊啊,哭泣 第76章 羊腰子再好也不要贪多 夏袁晨的戒备心高,半夏跟她逛了一路也没试探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是她隐约觉得对方可能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幸福,因为她的疲态太明显了,精致妆容和强打精神也许可以骗过寻常人,但是瞒不过半夏的眼睛,这个女人过得很累。 “礼物买完了,我们去吃饭吧?” 走在旁边的女人突然回头,偷看被当场抓包,半夏的心脏小小地抖了一下,脸上还是不动声色的:“好。” 一阵婉转的音乐声响起,夏袁晨说了声抱歉,从包里摸出手机,接电话的间隙,她的脸色变了变,像是听见了个很影响心情的消息,但她最终只是平静地应了声好,然后挂断了电话。 夏袁晨:“毓芳她哥哥忽然说要跟我一起吃饭,你不会介意吧?” 看着女人那张满怀期待只等着她表示介意然后就好说“介意的话那你就别去了”的饱满红唇,半夏微笑:“当然不介意了。” 送上门来的宋文柯,哪有不见的道理? 半夏自觉这句话说得也不深奥,但夏袁晨好像还是用了几秒钟时间才理解她的意思:“那我们出去吧,他的车停在外面。” “嗯。” 其实半夏也不知道她去干嘛,验证陈屹的话看夏袁晨手上的人命和宋文柯有没有关系吗?没有倒也罢了,现场学习如何谈恋爱,说不定更有利于以后工作,毕竟她感觉自己处理了这么些鬼魂的事,大多数都跟感情问题有关系。但如果宋文柯真的有插手呢?宋毓芳怎么办,真的要让她大义灭亲去查自己的亲哥哥吗? 她不知道宋毓芳这个人民公仆的觉悟如何,但她身为一个编外小平民,觉得有些残忍。 尽管迷茫,半夏还是走出了商场,黑色特斯拉停在门口,夏袁晨看她一眼:“上去吧。” 她倒免了,夏袁晨都没有开门服务吗?她记得江淮当时都下车给她开过门,看来这并不是人类之间的基本礼仪啊,或者说宋文柯和夏袁晨太熟了都不把她当外人了所以也没什么礼仪好讲的? 半夏揣着怀疑坐上了后座,她刚关上门坐端正,驾驶座上的男人就回过头来,她拉安全带的手顿在原地,倒不是被他的回眸一笑迷住了,虽然这个男人是长得不错,但是他头顶的罪行也太多了吧...... 如果不是因为看罪孽这项技能只有她自己拥有,半夏都要以为宋文柯是为了方便那些背不下法条的劳苦大众们着想,所以舍己为人把自己生生变成了一部行走的罪名检索录。 “半夏?” “嗯?” 半夏听见夏袁晨的声音回过神来,对上一双浅棕色的眸子,藏在无框眼镜明亮的镜片后,目光犀利,像是要将人的心思全部看穿,与他嘴角那点礼貌又疏远的弧度一点都不相匹配,她不自觉地回避了一下男人的视线,笑着打招呼:“宋先生你好。” 宋文柯伸过手来,轻握了一下小姑娘的手,很快又松开,十分绅士:“半夏?我听芳芳提起过你,是芳芳介绍你和阿晨认识的?” “嗯。” 回答的是夏袁晨,她好像不想让宋文柯知道她晕倒的事情,“半夏和毓芳是好朋友。” 宋文柯瞥了她一眼,轻笑着抚摸了一下女人的脸蛋。半夏不由得把自己想像成一只大灯泡,布灵布灵地闪光,照亮男人温柔的神情,照出女人开合的嘴型:“不如把毓芳一起叫出来吃饭?” 男人的指尖顶着灯泡闪亮的光芒,停留在女人的鼻梁上:“你不怕芳芳觉得你越过她跟她的朋友在一起玩了而不高兴?” “别闹,有小姑娘在呢。”夏袁晨扯下他的手,脸上的笑几分真几分假,侧目瞟了一眼灯泡,“我不是跟半夏特地约出来的,只是逛街碰到了,正好她也要给毓芳买礼物。” 灯泡本泡半夏点了点头,她也觉得需要另一只灯泡来分担一下她的重担,不然超负荷运转容易炸。 宋文柯的视线扫过小姑娘怀里的礼品袋,落回夏袁晨身上,嘴角依旧挂着笑,眼神却冰冷,两人无声地对视着,似乎是在为某种决定而僵持,片刻后,他默认了她的意见,松了目光,转回自己的座位坐好:“你打电话吧。” 夏袁晨暗自松了口气,但也知道她现在这么跟宋文柯作对,看着是她更胜一筹让他妥协,实际上他这个人从不吃亏,肯定会从别的地方讨回来,让她付出代价。 但她必须这么做,宋文柯疑心病奇重,城府也深不可测,他现在已经对半夏起了疑,小姑娘不会是他的对手,等会儿再相处一段时间如果让他再看出点什么问题,说不定她就回不去了。其实就算没看出什么,只要他怀疑他也可能随时动手,但只要宋毓芳来了,他就会有所顾忌。 半夏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一劫,但也感受到了宋文柯这个人的危险,她其实是很想不通的,亲兄妹,一个是刑警,一个扛刑法......这么想倒也还是阴阳互补挺配的。 危不危险其实她不怕,她觉得再来十个宋文柯都不在话下,就算人不可貌相宋文柯变|态发育,打不过她也可以用瞬移跑路嘛,怎么都不是问题。她只是在想,这个事要不要跟陈屹他们说,她跟宋毓芳虽然算不上好朋友,但毕竟有些交情,当时对方还帮忙去给江淮送过面虽然最后没让他吃下,但她好歹也跑了腿,还陪自己去食堂吃饭了虽然也差不多一直是她在吃自己看着还把肉都给她了......不论怎么说,半夏觉得自己不应该坑她。 她就这么一路纠结着,一直到车子停下车门打开才发现他们到市警察局了,半夏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觉得是夏袁晨和宋文柯这两口子想开了自己来自首了,然后就看见了宋毓芳的脸——噢,他们是来接妹妹出警局的,不是送自己进去喝茶的,不过宋毓芳后面那个身影怎么那么熟悉? 熟悉的身影慢慢走近并且超过了宋毓芳然后露出一张熟悉的脸,脸还挺好看的就是表情有点臭,半夏这一刻恍然大悟为什么自己看见宋文柯那张英俊面孔时内心毫无波澜,并不是他厚重的罪孽阻挡了他的帅气,而是因为自己平常看江淮看多了眼界被动抬高,所以在好看的人面前能表现出见过世面的样子了,还真是要好好感谢他呀。 需要被感谢的某人毫无所觉,对车内伸出手:“出来,跟我回家。” 半夏懵了一下,一边脑袋里可惜着江淮这样糟蹋自己的颜值,就是因为他平常太爱臭脸了所以自己才发现不了他的好看,一边身体就自己下了车。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江淮拉到了身后,然后他自己就走到了前座窗边:“抱歉二位,我家丫头记性不好,答应了晚上跟我回家吃饭却忘了,今天她不能去了,改天我们请你们吃饭。” 看着他一本正经说得跟真的一样,半夏都开始自我怀疑她是不是答应了江淮跟他吃饭?可她不才给他做过饭没多久吗?难不成他又想吃羊腰子了?物极必反补多了不好的呀朋友。 宋文柯和夏袁晨都没有多强求,因为没等他们说话宋毓芳已经先应了下来,然后上车甩门催促他们离开,她一秒钟都不想多看江淮和半夏的恩爱。 目送着车子开上马路后,江淮转过身来,阻断小姑娘的视线:“这么想跟他们去吃饭?” 半夏想了一下,诚实地说:“还好。”不过她有些奇怪,“江科长,你怎么来了,你也想跟他们去吃饭吗?” 结果没得到邀请所以也不准我去了? 她是这么想的,但她没敢问。 “......”江淮深吸了口气,垂眸盯着她,“谁让你自己单独去见宋文柯的?” 半夏琢磨着自己也不是单独跟宋文柯见的面,那不还有夏袁晨在吗? 她瞅了一眼江淮的眼神,老实巴交地交代:“我碰上了夏袁晨,陪她逛街,本来是要跟她一起吃饭的,后来宋文柯也要一起去了。” 没听见江淮的声音,她又接着交代:“我那天没看错,夏袁晨身上真的有杀人罪。” 她想了一下,既然是最好的朋友就要坦诚以待不能欺骗,于是迟疑地说,“宋文柯身上......他也没少犯法。” 江淮的关注点和她想象的有点不一样:“那你还敢自己去见他?你想通过自我牺牲为他的犯罪记录再添上一笔吗?” 误会了,她没有那么伟大。 不过经江淮这么一说,半夏倒是后知后觉地想到,刚刚如果只有她和他们俩去吃饭,宋文柯真的有可能一个不顺眼就直接把她杀了,难道这就是夏袁晨要叫宋毓芳一起去吃饭的理由? 江淮:“我下班时正巧碰到了宋毓芳接电话,听她说你在,就跟出来看看。” 之前问他不说原因,现在倒自己说起来了,然而半夏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上面了:“江淮哥,宋文柯的事,我们怎么办?” “你不要管了。”江淮,“人犯案是警察的事情,你管好南阳的鬼就可以了。”他的语气缓和了些,“有时候,人比鬼要可怕得多。” 半夏觉得他这话说得有道理,她的本职工作是渡亡灵,活人的事她是不应该多插手,这是江淮和陈屹的事情:“那你们也要注意安全。” 江淮的神色柔和下来:“你是在担心我吗?” “是啊。” 半夏毫不避讳地承认,他既不会徒手干架又不会瞬移逃跑,被打伤了伤口还不晓得自己愈合,真是分分钟遇上危险就能牺牲,牺牲了她还去哪里看免费的私人独享大屏幕电影?去哪里吃好吃的三明治和很多的零食?这全都密切关系到她的生活,叫她怎么不担心? 担心着担心着,半夏突然有了个点子:“江淮哥,你想不想见鬼呀?” “......”联系上下文,江淮理所当然地把这句话当成警告,见鬼不就是死了,不想死就自己多注意安全,话糙理不糙吧,他勉强接受,就当她是真心怕自己出事。 他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好——我知道了,我还不想那么快见鬼。” 不想啊。 半夏有点不甘心地又确认了一遍:“真的吗?” “当然了。”江淮,“行了,我送你回去。” 好吧。半夏有一点失望,她还想着他要是愿意的话,说不定能说服凝烟让他也来做灵魂中介,这样以后他们就都有特殊技能了......可惜他不想。 唉。 作者有话要说:半夏和江淮可能需要一个中间人当翻译才能顺利沟通 接下来上场的,是桔子粟牌感谢机器: 在这阳光明媚的春天里, 感谢“蕴迩”,灌溉营养液+10 感谢“爱吃兔子的胡萝卜”,灌溉营养液+2 有了你们的营养液,桔子粟她又能放肆成长了(狗头.jpg) 今天基友还嘲讽我,短时间不见我居然学会开车了,还翻了,翻了…… 那我能说什么,微笑是人之美德 毕竟我的74章已经重见光明了。 第77章 成年男性的烦恼 半夏被江淮送回面馆后,没有邀请他多坐,既然棺材和夏袁晨的事都不需要她管了,那她也要好好准备一下最佳灵魂中介评选的事情了。 因为只要戴上手环,就算不在面馆里有鬼魂上门她也可以感知到风铃的动静,所以她夜里就放心地出门找活干了。 近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外面飘荡的鬼格外多,所以她每晚上都能满载而归。不过这些鬼都是些糊涂鬼,估计在世上待了很久了,所以鬼力很弱,她每次也只能得到一小笔功德,但是积少成多嘛,而且勾永都说了这个评选活动注重数量,所以她还是很满足的。 晚上积极渡鬼,白天她也没闲着,随着功德积攒,她的权限也增多了,因此能够读取手环里记载的很多技能知识,没去渡鬼的时候她就琢磨这些,偶尔得空也会研究点新食谱。 这些都是不定的,要看她当天的状态和时间安排,以及前一天的学习进度。但有一项活动是每天都雷打不动的,可能在早上,可能在中午,也可能在傍晚,那就是跟江淮打电话。 起初半夏接到江淮的电话很惊讶,还以为他是有什么要紧事,结果就听见他云淡风轻地说:“没什么事,就想跟你说说话。” 那就说话吧,结果这位先生又不说,老是让她说,最后就是半夏说得口干舌燥他却只偶尔嗯个两声,连句“然后呢”的自动回复都没有,可是你说他没听吧,她想要挂电话的时候他又不准,还真是挺愁人的。 有一天他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半夏正在研究技能,聊天也聊得不太走心,甚至研究得入迷时都忘了还在跟他打电话,等她再回神时已经是傍晚了,她再一看,电话居然还在连接着,那边没挂也没吱声,她以为他也是忘了,于是顺手做个好事主动把电话挂了,刚挂了那边就又打了过来,兴师问罪:“怎么一声不吭就把电话挂了?” 半夏:“......” 您这是给通信公司投资做贡献呢? 从那以后半夏就不再愁跟江淮打电话时要讲什么新故事了,一般只要汇报一下她前一天的活动然后就可以把电话搁在那里做自己的事了。 虽然不知道他这样打电话的意义是什么,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半夏居然也开始习惯了这每日一电话,偶尔他打得晚了点自己又不那么忙时,心里还会有点小期待和小担忧。 市警局最近似乎也很繁忙,反正听电话的内容,江淮经常加班忙得没日没夜,好不容易结束工作还是大晚上了,正是半夏开始工作的时候。所以虽然每天会听见对方的声音,但见面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了。 和江淮一起来的,还有同样很久没见面的陈屹。 半夏刚自己琢磨着用新食材做了一份炸鸡,就看见推门进来的两个高大身影,她下意识看了眼手里的鸡,还好今天这鸡肉分量够足。 她放下炸鸡碗,客套地问了一句他们怎么过来了?陈屹毫不客气地看了眼桌上香喷喷的东西,开玩笑:“这不是闻着味儿了嘛,就特地过来看看你又做了什么好东西。” 半夏给他们一人拿了一副碗筷:“我这也是第一次做,不知道好不好吃。”然后她就很大方地先给了他们一人一只大鸡腿。 陈屹自然是很积极的,甚至还向江淮的碗里伸出了筷子:“他不爱吃这个,我替他吃。” 江淮迅速又精确地夹住了他罪恶的筷子,冷漠地睨他一眼:“谁跟你说我不吃的,放下。” 哟呵,转性了。 陈屹悻悻地收回了自己的筷子,夹起鸡腿咬了一口,脸上立刻露出了个享受的表情:“嗯——外酥里嫩,太好吃了,半夏你这手艺啊,唉——” 他瞥了江淮一眼,然后煞有其事地叹息了一声,“不知道哪个小子以后有本事把你娶回家,前八百辈子积来的福气啊。” 江淮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彩虹屁:“反正不会是上班溜号的小子。” “咳。”陈屹不服气,“你不也跟我一起出来了吗?” 江淮从容地咬了一口炸鸡皮,嚼了嚼之后吞下,平淡道:“我归技术科管,已经跟科长请过假了。” 陈屹:“......” 呵,自己跟自己请假,可把你给厉害坏了。 他清了清嗓子,放下碗筷,开始跟半夏说正事:“其实今天我过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半夏不知道怎么地,下意识瞟了眼江淮,没想到对方也正好看着她,她很快移开了眼,重新看向陈屹:“陈队长你说。” “前不久我参加同学聚会,我一个高中同学,他是做房地产的那种,然后他那个项目最近出了些怪事。”陈屹摸了下鼻子,感觉自己一个红旗下长大的人民警察来说这些事怪怪的,“工地上莫名其妙就开始死人,我们去调查过了,并不是他杀,但要说自杀的话,死法又过于残忍,而且不止一个,接二连三的,有些邪门。” 半夏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是想要我去看看,那里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对。”陈屹,“因为这事,他工地上已经停工好一阵了,工资还有很多东西的租金还是照付的,每多停一天就要多损失几万,他为此都愁出白头发了。” 他想了一下,继续说:“那个工地就在南阳,你若是需要,我们都可以随时去协助你。他以前跟我关系挺好的,我实在是不忍心看他这样。” 江淮看了半夏一眼:“但你要是没空就别勉强,陈队长也不会怪你,南阳这么大,总能找到别的人。” 他其实还是不太放心,但是又不好阻拦陈屹,毕竟这事也不是叫他去,还是要看半夏自己的意见。 半夏没什么意见:“我可以去试试。” 其实也没什么好忙的,反正都是渡鬼,说不定这里有只大的,那就事半功倍了。 “那太好了。”陈屹看起来是真开心,“我就知道你会帮忙的。我今天是溜号出来的,那我们先回去了,等下班了过来接你,怎么样?” 半夏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他们离开的时候,江淮已经走到车边又走回来,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看出他眼里的担忧,安慰道:“没事的啦,我就去看看,实在不行,我还可以跑嘛。”她拍拍他的肩膀,像在安慰小孩子一样,“好啦,快去上班吧。” 江淮却好像突然发现一个问题,上下扫了她一眼,问:“你是不是长高了?” “是——吗?” 半夏低头看了看自己,她没什么可以参照的,又抬起头跟江淮比了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刚刚拍他的肩膀好像没那么吃力了。 天呐,她居然还可以再生长的吗? 江淮似乎也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荒谬,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自己的女朋友居然还在长个儿的阶段,随便搁哪个成年男人身上,心里都会有点五味杂陈吧。 半夏可不知道他的心情,因为她并不知道长高是某个年龄阶段特有的事情,她只是为自己身高不够的事情终于得到解决而感到高兴,难道这也是功德升级的好处吗? 这样想想她又有些苦恼,如果真的是升到了某种等级后身高就会随着功德的增多而增长,那她总不会无限度长下去吧?那得长成个啥啊。 江淮尚且在艰难地自我消化这件事,说起来,半个多月过去,变化的不只是她的身高,她的瞳孔颜色也越来越深了,虽然仍旧是蓝色,但已经从最初的淡蓝色变成了湛蓝色。 他迟疑地问:“你戴过美瞳吗?” “美瞳?那是什么?”半夏暂时还没听说过这种东西,但她也不好奇了,因为她现在只想知道自己会不会长成擎天柱,所以也不想管江淮了,催促着:“我没戴过那个,你快回去吧,陈队长还在等你呢。” 好不容易送走了江淮他们,半夏飞快跑回了面馆里,召唤夭夭。 夭夭听说这件事后好像也很高兴,一直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你的身体终于开始恢复了。” 她高兴了半天,才想起这还有个满头问号的半夏,潦草地宽慰道:“你不用担心啦,这就是你身体的自然生长,每个人都会有这么阶段,等到不该长的时候就不长了,现在你只需要好好补充营养充足睡眠就可以了。” 夭夭又补充了一句:“这件事你下次可一定要告诉凝烟,让她也高兴高兴。” 半夏怎么觉得,现在这情况有点像先天不全后天还落后的孩子终于开始发育了然后一定要跟辛苦养育她的母亲说一说呢? 她又上网搜了一下多久停止长高的事,发现确实和夭夭说得差不多,可能她是长在后面的那种人,所以现在还能长个,但估计也长不了太久了,如果她现在真的十八岁了的话,所以她必须好好抓紧这最后的机会。 半夏找了一堆长高注意事项,抽空还补了个午觉,起来后又好好规划了一下自己今后的长高大计,等她规划得差不多的时候,陈屹他们也过来了。 她习惯性地去了后面,跟江淮排排坐,刚坐进去,怀里就被塞进一个袋子,半夏愣了愣,低头打开一看——奶粉?钙片?这不正是她打算去买的吗?难道江淮还会远程读心术的? 半夏抬起头,看了眼旁边的人,对方没直视她,略有些不自在地清咳了一声:“以后记得每天一个鸡蛋,早晚一杯牛奶。” 作者有话要说:养女儿实锤。 江科长心态崩了。 第78章 挖到了什么 半夏的面馆在双塔镇街上,他们要去的工地——锦绣世界却是在正经的南阳市中心,一南一北隔了挺远,等他们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陈屹的老同学亲自来接待了他们,对方是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从头到脚都透露着憨厚,如果能将眼里的精明藏得更深一些的话。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半夏一眼,没想到自己的同学就给他找来这么一小姑娘,简单地客套后,他把陈屹拉到一边:“我的大队长,你没骗我吧?这小姑娘真能行?不会是个不想读书然后跟网上学了点瞎把式就出来坑人的叛逆娃娃吧?” “哪能啊?”陈屹毫不忌讳地拍了一下这位小老板的后脑门,“别看人家年纪小,本事大着呢,跟着我们破了几个案子了。你且看着吧。” 小老板将信将疑,但人都过来了,只能暂且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他转过身,脸上又露出憨厚的笑容:“你们还没吃饭吧?要不我先带你们去吃顿饭?” 半夏:“你带他们去吧,我直接去工地就可以了。” 她想在天完全黑透前先大致把情况摸清楚。 “不用了,我们一起过去吧。” 江淮和她想得不一样,事情早点结束半夏就能早点回去休息。虽然知道她还在长身高的年龄阶段心里有些别扭,但是既然还能长就要抓住这个机会,一顿晚饭不吃没关系,可睡眠很重要。 小老板看了眼陈屹,对方也赞成这么做,他便没再强求,跟临时被叫过来的包工头一起带着他们从项目部转战工地现场。 接二连三的死人事件闹得人心惶惶,工地因此只好先停工,此刻除了老远的保安亭里还有人在守着,里面空无一人,只剩下几个人的鞋底剐蹭沙石的声音。 半夏站定,微微蹙眉:“是在这里死的吗?” 包工头有些惊讶,但是想想旁边那一警察一法医已经来过了,说不定是听他们说的,因此他很快又平静下来,用自己带着口音的塑普话说:“对,施工员和开吊篮的那个是在这一陀死的,另外几个搬砖的应该是死在那边,没得好远,但尸体都是被放在一个位置,他们几个全部都是一期的。” 半夏事先并没有听陈屹他们说位置,只是看见这里好重的怨气,应该说,整个工地的怨气都很重,在她看来,这个地方虽然在市中心,可是根本就不是什么宝地,别说现在还在施工,就算以后房子建出来了住在这里的人也要遭殃,轻则影响财运和家庭和谐,重则多灾多病。 可如果只是死了四个人,怎么能有这么深厚的怨气? 半夏看向包工头,她直觉这个人会比小老板了解得多,小老板估计只是来走个过场给陈屹面子:“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闻言,包工头看了眼小老板,他是真不想再回忆那个场面了,这阵子都不知道跟多少人复述过了,他都快要背下来了,但没办法,在场的似乎只有他最了解情况:“一开始死的是开吊篮的那个年轻妹陀,被水浸死的,手和脚全都捆起,也没穿衣服,胶湿胶湿地躺在地板上。” 淹死的? 她没记错的话:“这附近没有河吧?” “是的啊,这就怪得很咯,最近的河也有二十多公里去了嘞。”包工头还在继续说:“然后就是我们那个施工员,这么粗的钢筋,就从下面到嘴巴给他直接捅穿了,像是穿串串一样,恶心得要命嘞,就在那——” 顺着包工头手指的方向,半夏看见前面不远的沙地上,一根拇指粗的钢筋倒着,斑驳的暗色痕迹蜿蜒而下,像是铁锈,怨气之重,可见受害者死相之惨。 “其余几个民工就是掉了脑壳,人躺在这里,脑壳滚到那个角落去了。” 江淮见他似乎说完了,于是补充:“死者不仅全部被绑了手脚,而且除了第一个溺亡的女人外,其余四人身上都涂了油漆,甚至那两具无头尸体身上还有铁烙的痕迹,全都是死前留下的伤口。” 半夏也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吃了一惊,死法竟然如此残忍,难怪怨气重了。但是很奇怪的是,她总觉得这种死法有些熟悉。 一时没有头绪,她只好继续往里走,走了一小段后,她突然停下,回头问:“你们在施工的时候,有没有挖到什么很奇怪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包工头和小老板神色皆是一变,对视一眼后,小老板笑道:“哪有什么奇怪的,施工嘛沙子石头的,到处都是,平常得很。” 半夏盯了他一眼,没有多说,就地蹲下,伸手在地上摸了摸,包工头在她身后解释:“这里才刚打地基,地基还没打完就出事了,所以就搁在这里了。” 她闻了闻手心带上来的灰土,头顶传来陈屹略带疑惑的声音:“那边是什么人?” 他这一句疑问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半夏也回过头,就看见原本应该在保安亭值班的保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楼顶,手舞足蹈地做着一些奇怪动作。 小老板使唤旁边的包工头:“他什么时候上去的?快叫他下来。” 包工头冲着那边喊了几嗓子,可保安好像闻所未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是跳又是俯身,比广场上的漂亮阿姨们还要有活力。 “你快去,去把他拉下来。” 小老板有些着急,他不想这工地上再死人了,这可是他转行后的第一个项目啊。 “等一下。” 包工头本来还在犹豫,这夜黑风高的,那保安又那么邪门,他也怕啊,小姑娘这句话简直救了他的命,他感激地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听她继续说,“你们仔细看他的动作,像不像一种舞?” 小老板刚刚才因为小姑娘的精准断位和镇定对她有些刮目相看,这么会儿又觉得她不行了:“看什么舞啊,命都要没得了,小妹你有闲心我们可没闲精力了,刘工头你还愣着干嘛,快去把人拉下来啊。” 半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的江淮倒是先开了口:“这是傩舞,一种祭祀性的舞蹈,我曾在纪录片上看过。” 他的目光落在小老板身上,语气偏冷:“这年头家里都有电视,没有人稀罕到这废弃工地上看四不像的舞蹈,来帮你只是看在陈屹的面子上,但他只长了一张脸,巴掌大,供不起你铺张浪费。” 无辜躺枪的陈屹:就当你是在夸我脸小皮薄吧。 他好脾气地在中间调和:“老王你怎么还是那老毛病不改,急糊涂了就嘴巴乱放屁。咱们先看半夏怎么说,然后我亲自给你上去拎人。这么多高手在呢,出不了事。” 王老板尴尬地笑了笑:“我这也是急坏了,不好意思,那半夏妹子你看,他怎么好好地跳起这祭祀的舞蹈来了?” 半夏的注意力早在江淮提到“祭祀”时就转移开了,她盯着屋顶上男人的一举一动,突然眉心一跳,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下一刻,大家只感觉到身边一阵风蹭过,小姑娘就不见了。 半夏在保安跳楼献祭的最后一刻瞬移上楼抓住了他,对方在这一刻好像忽然清醒过来,迷迷茫茫地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到这来,她没心思跟他解释,人家是跳舞表演趋吉避祸,这里倒好,直接拿自己祭祀了。 她带着人下了楼,陈屹和江淮都已经领教过她瞬移的本事,因此并不惊讶,王老板和包工头则是半天捡不起下巴,她看了他们一眼,刚刚事出紧急来不及多回避,这回让他们看见了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她干脆就不解释了,趁着这王老板对她还有几分佩服的时候打个铁,问:“王老板,如果你再不跟我说实话,那你就真的只能自己留在这里看跳舞了。” 王老板支支吾吾,陈屹也看出他有所隐瞒,顿时有些生气:“你丫的这时候还不说真话,坑谁呢?有话就赶紧说啊,不然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害。”王老板叹了口气,“刘工头,你说吧。” 刘工头不含糊,得到了许可后马上打开了话闸:“其实那个地基不是出事后停工的,是因为我们一开始就在那里挖到了骨头。” 半夏并不意外:“应该不止一块吧?” “是啊,本来以为就是几块动物骨头,后来越挖越多,一直到挖出了骷颅,我们才意识到那里面是死人。”刘工头,“除了死人外,还有很多石头,还挖到了石头墙壁,造得跟棺材一样。” 陈屹第一个跳起来:“这种事你没报告给政|府?指不定有重大的考古价值呢!” “我......我想过的,但是如果报上去,我这片地就别想要了,这是我的第一个项目啊,我的全部身家都投进去了。” 王老板此时估计想狠狠抽上一口烟,“我就想,反正都被挖坏了,干脆就都丢出来,当做什么也没有,继续建房子,反正现在考古也考出那么多了,不差这一点。” 陈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真是糊涂啊你。” 半夏对考古价值没有概念,只是觉得他们就这么挖了人家的坟还丢了尸骨有些不道德,这时候她就不知道怎么地又想起被陈屹他们挖出来的那具棺材。 她甩开杂乱的思绪,问:“目前死的这几个,是不是就是最开始发现这些尸骨的人?” “诶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啊。”刘工头回忆了一下,“我当时不在,是施工员后来跟我说的,他们几个施工的时候挖到了骨头,后来也确实是那几个人清的场子。” 王老板有些惊慌:“这不会是这些尸体在报复吧?” “不一定。”江淮,“现在有两个可能,第一你们挖到的是积石冢,那是史前时期用来埋葬司巫神员的地方,第二就是祭祀坑。” 他看向半夏,“你认为呢?” 几日不见,半夏对江淮都有些刮目相看了,他居然知道这些事而且还会听她的意见了,很不错。 江淮却好像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样:“这是历史,历史也是科学。” 她还以为他想通了打算加入他们然后临时补了课呢。 半夏又蹲到了挖出尸体的地方,她现在大概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南阳飘荡的鬼这么多了,估计就是被镇压在这里的亡魂,因为阵被破坏,所以都飘了出来,但因为在世间停留太久所以鬼力微弱也没有记忆。 可既然是这样,他们又是哪来的力量杀人呢? 她扭着上身转过来:“你们确定挖干净了?” 王老板去看刘工头,刘工头一开始用力点头,后来被半夏看着看着又有些怀疑:“应该挖干净了吧,这事不是我指导实施的,是那个死了的施工员。” 这下换王老板生气了:“老刘你——我不是嘱咐让你亲自盯着的吗?” “我......我是盯着了,但是这工地上也那么多事,我想他盯着应该也没事。” 刘工头估计是打算好换下个工地继续做事了。 王老板指着他:“你——” “行了!事都出了。” 陈屹这次似乎对王老板挺失望,没想到几年不见曾经的好兄弟已经是这样了,“现在先赶紧把这事汇报上去,你再想想那些骨头你扔哪了,看能不能找回来。” “不行。” 出言阻止的除了王老板外还有半夏,前者自然是不想担责,半夏则是因为—— “事情如今还没清楚,已经死了几个人了,如果贸然让那些专家组过来,还不知道要死多少无辜的人。” 陈屹:“那就这么瞒着?这是犯罪啊。” “也不是要瞒着。”半夏,“先查清楚了,排除安全隐患后再说。” “半夏说得在理,我们既然来了,就先调查清楚。” 江淮既然都这么说了,那陈屹自然无话可说,他真是痛心,这重色轻友的家伙。 “王老板,你能不能找人来把这地基拆了。”半夏思考片刻,做出这么个决定,“我要下去看看。” 她并不觉得,积石冢和祭祀坑会有冲突,祭祀活动本就是由巫族来主持,而且以他们的身份,去世时怎么可能没有祭祀牺牲。 对于她要下坑这个事,第一个不同意的就是江淮,她自己都已经说了这件事的危险性,他怎么可能还让她以身犯险。 半夏很不以为意,她冲他笑了笑,小声地说:“我就是冥府派来人间的,冥府怎么会收我呢?” 她说完这句话,江淮却没有像她想像中那样放松情绪,神色反倒凝重了些,他想起那个雨夜里她熟睡后停止的呼吸和她总是冰冷的体温,他强迫自己停止发散的思绪,没有再阻止她,而是说:“我跟你一起。” 半夏看着他的眼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了,于是点点头,她会保护好他的。 王老板一时半会儿自然是找不到人,好在工地上的机器还在,最后是刘工头临时教半夏开挖掘机,他本来打算自己上因为觉得这一时半会儿哪教得会,但是半夏说了一句“之前挖这里的人都死了”,他就马上拱手让机器了,没想到半夏还真的一会儿就学会了,跟个老师傅一样,直接把地基刨掉了。 挖出地基后,一个地下大土坑就露了出来,入目而来是铲得凹凸有致的红土表层,似乎是清理得挺干净。 半夏扫视了一圈,目光在东南方的一个角落里停留片刻,纵身跳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有个问题当不当问我都要替我朋友问一下,在座的各位,桔某人要怎样才能连人带预收一起躺进你们的收藏夹?横着还是竖着?或者你们喜欢螺旋打圈至百米高空再横空劈个叉一字型坠落式进入? (惊,一个网文写手业余居然学起了杂技,这都要从一个作收说起……) 第79章 夜生活有点丰富 藏在土层深处的,是一些形状工整的石块,越往里刨,数量越多。慢慢地,就有一些骨头露了出来,手臂、腿骨、头骨......地底下仿佛一个诺大的埋骨场,掩埋面之宽,令人难以想象。 起先半夏还吓了一跳,她虽然专职和鬼打交道,但这种没皮没肉的骷髅还是第一次见,不过后面见得多了,就由别扭转为了心惊,这到底是是个什么地方?大型屠宰场? 半夏放下铲子,捡了些骨头观察,大概是在土里埋得久了,表面的颜色很杂,仔细一看,还能瞧出不一样的伤口。 “这些骨头的主人生前有些受过刀伤,圆孔状的穿透伤应该来自于箭矢。” 半夏偏过头,江淮蹲在她身边,已经戴上了他随身携带的塑胶手套,拎着两块骨头如是说,她笑了下:“你还会考古?” “我不会。”江淮这回很谦虚,“看尸体差不多。” “那也很厉害了。” 这么久了,好像还是第一次听见小姑娘夸他,江淮回头看了她一眼,对方刚刚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很快又转回去拾掇骨头和石头了。 半夏随手捡起一块石头闻了闻,很干净,没有怨气,和那些骨头不一样。 骨头的怨气既然没有沾染到石头上,说明它们不是同一批次埋葬的,至少积石冢里埋下的人是自然生死。 她站起身,望向站在高出地面上的王老板和刘工头:“能带我去看看你们最开始挖出的那些骨头吗?” 王老板和刘工头对视了一眼,后者随即离开了,他还站在原地高高地喊:“你等着,我让他拉过来。” 她就知道他们没有销毁。 刘工头不知道从哪里拖来了一车骨头和石头的混合物,半夏看了一眼,已经被铲得零零碎碎,惨不忍睹了。 她拉着江淮站远了些,然后就让刘工头把车里的混合物一股脑地倒了下来,接连而至的骨头和石头撞击地面,激起一片尘土。掺杂着灰土的夜色里,陈屹朝他们喊:“要我做点什么吗?” 半夏说好,他就跳了下来,站在原地等待安排,她想了想,说:“我们一起把石头和骨头分开吧。” 陈屹得到了命令就开始埋头干活,半夏凑到江淮身边,蹲下,问他:“江淮哥,你能帮我一起拼一个完整的人骨架出来吗?” 江淮望了一眼面前杂乱的骨堆和石堆,稍微点了点头:“我试试看。” 之所以没有请求陈屹帮着做这个,并不是她排挤他,只是半夏觉得这样精细的事可能江淮更适合,而且他应该也更专业。夜色已沉,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耽搁了。 这个事说着简单,但实际上操作起来却极其艰难,毕竟这里的尸骨又多又杂,根本无法确定到底哪一块是哪一具的,一直到后半夜,才面前凑出了个大概的形状,手脚肋骨和脑袋是有了,细枝末节这一时半会儿却是没办法找了。 江淮做事讲究精准、完美,他还在挑选替换,想找出真正来自一个人的所有骨头。 半夏也不打扰他,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笔刀,毫不避讳地跪在土地上,手撑着地,俯身在面前这具骨架的头骨上刻字。 见状,江淮愣了愣,他不知道半夏这是在干嘛,也看不清她写的什么,倒是想起古时候的卜卦习俗,一般在占卜前由巫人挑选和修整卜甲,再进行钻凿、烤灼。但刻字记载不应该在占卜结束之后吗? 连江淮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居然不是奇怪她为什么会做这些事以及她的身份是什么,而是奇怪她的操作步骤对不对。 眼前的光线突然亮了些,半夏顿了顿,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夜里光暗,你这样伤眼睛。” 她看了眼他为自己照明的手机,微笑着道了声谢,然后继续埋头刻字。 约莫七八分钟过去后,半夏抬起头,吹了吹笔刀尖尖上的骨灰,细长的笔身在手指尖一翻转,她反手就在自己的指腹划了一道,动作太快,以至于江淮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见她指腹上的那点血珠子了。 他抓住她的手腕,语气不太好,像是在质问:“你干什么?” 半夏被他抓懵了,她不由得确定了一下,自己这一刀的的确确是割在自己手上而不是他手上,没错啊,他这么紧张干什么? 她的伤口长合得很快,眼见着那点口子就要连伤带血一起消失不见,半夏有点急,也没再跟江淮多掰扯,直接用力抽回了手,手指按在她刻过字的头骨上。 江淮尚且惊讶于小姑娘的力气之大,他就不该因为担心太用力会抓疼了她而手下留情。顺着女孩手落下的方向望去,血液注入头骨,一缕纤细的血线沿着在骷颅表面蜿蜒流过,刻画出繁复的字迹,他没见过这样的字,至少在他们这个时代的书本上没有。 微弱的血光闪过后,骷髅骨碌碌地动了起来,两个黑洞洞的眼眶直直地将人盯着,配着这荒凉漆黑的背景,很有鬼片的氛围。 旁人应该是觉得恐怖的,半夏却很高兴,这是她这段时间在手环里看到的知识,没想到居然成功了,刚想开口问话,骨架却吱吱呀呀地动,好像是要站起来,可是他的身体部件不完全,几次也没成功,但这又是个倔强的骨架,尽管屡战屡败却还是要屡败屡战,不肯罢休。 挑拣石头和骨块的陈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觉得自己乱入了不知道该说是画风超级写实的动画片还是僵尸灵异片,有点难以置信,但还算体面,而站在地面上的王老板和刘工头却已经吓傻了,刘工头还结结巴巴喊出一句:“这是......诈、诈、诈尸.....了?” 江淮倒是淡定得很,可能医学生后天养成的对骨架免疫,他只是无语:“它这是要干嘛?” 且不说半夏不会读心术,这骷髅没皮没肉的也找不到心脏,她摇了摇头,专心地看着,骷髅架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开窍了,站不起来,就曲线救国,以腰部为支撑点,掌骨撑地,下半身转了一百八十度,然后底下骷髅头,那样子,居然是在对半夏低头行礼。 这些骷髅虽然已经没了完整的魂体,但是因为没有安息多少还羁留了一点残魂在身上,能够按照生前留下的身体记忆做一些事,难道这具骨架的主人生前还是认识自己的?半夏现在觉得有点惊悚了。 江淮也不是傻子,看出这个动作的意义,但是他的理解不一眼:“所以你刚刚——是在用血让这个认你做主人?” 半夏不知道他想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她勉强镇定心神,对骷髅进行问话:“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埋在这里?” 骷髅慢慢抬起脑袋,一动就又发出骨架撞击的声音,在空旷的夜里无疑是渗人的,它已经说不出话,只能靠着肢体动作,偏偏肢体还不那么协调,半天也没动出个什么来。 半夏抿了抿唇,不想浪费自己那点血。江淮提议:“它说不了话,你不如让它在地里写字,或是问一些简单的,只需要摇头或点头即可。” 这样也行。半夏问:“你会写字吗?” 骷髅来回地在半夏和江淮这间僵硬地扭动了一下脑袋,不知道是在摇头,还是在表达茫然。江淮想起来:“古时候和我们现如今的语言不一样,它怕是听不懂我们的话,你会讲古代官话吗?” 半夏倒是没想到还有语言障碍这一层面在,但是想想她又安心了些,她一醒来就会说现在的话,那应该不是什么千年老妖精。可要问她会不会将古语—— 她在脑袋里面过渡了一下,再开口时,就是江淮听不懂的话了。 看着女孩的嘴巴一张一合,骷髅也慢慢有了不一样的反应,江淮的目光沉下来,兀自站起身,走到一边,一直在角落里看电影一般的陈屹见状跟了过去,问:“现在是在干嘛?” 江淮看了他一眼,声色有些低:“半夏想通过那具尸骨了解一下这个地方的大致情况。” 陈屹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一脸“还有这种操作”的表情看向半夏,黯淡月光下,女孩和一具骨架相对跪坐着,背后是浓得抹不开的夜色,衬得她的皮肤越发的白,这个画面还真是—— “江淮兄。”陈屹甚是沉重地拍了一下江淮的肩膀。 江淮看了眼他那双刚刚还亲切地抚摸过石块和骨头的手,忍了忍:“说。” 陈屹丝毫没有自觉,仍然很是担忧地望着他:“你未来这夜生活,怕是有点丰富啊。” 这一次,江淮没有犹豫,早已经成型的拳头瞬间就锤了出去,刑警的本能帮助陈屹逃过一劫,他一下躲出去老远,叉着腰站在两米开外的位置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夜里本就安静,再加之工地的环境,大一点的声音就容易产生回音,半夏问完话后,就听见这3D立体环绕的魔性笑声,循声望去,这才发现江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掉了,她撑着地板站起,走到他们俩之间。 陈屹平复下来,一边揉着眼角一边往半夏跟前走,江淮却没动,仍然站在原地,神情莫测,半夏心大,没查觉出他的不对劲,自己主动走过去,三个人最终还是汇聚在了一起。 她说:“江淮哥,你之前考虑的情况都没错,只是还差了一种。” 江淮看着她。 “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的战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肚子疼得站也不行坐也不行,本来已经挂请假条了,但我实在是每天都想跟你们见面,然后我灵机一动——身残志坚地躺着用手机码了三千个字,每小时写五百,可把我厉害坏了(叉腰.jpg) 第80章 晋江独家-80 “战争?谁和谁打?” “一个是蔡国,一个是宋国,具体始末不得而知。”半夏摇摇头,“毕竟只有一缕残魂,很多记忆都已经不完整了,他只记得自己是蔡国人,宋人一路攻进蔡国国都,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这个祭祀中心,想必那些带刀伤和箭伤的尸骨就是战死的将士。” 陈屹挠了挠眉毛:“所以这相当于是老王他们施工施到乱葬岗了?” “也可以这么理解吧。”半夏耸了下肩,“听刘工头说的那些人的死法,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仿照当时的人祭。被掩埋在土石之下的那些人本就死得不甘又惨烈,死后却又还得不到正规的埋葬,不得安息,如此以来,积攒的怨气就更深厚,怨气日积月累,凝结成怨灵,等到王老板他们不知道哪一铲子没铲对,破坏了禁制,就将怨灵放出来了。” 陈屹觉得她这又是气又是灵的,还真是挺抽象,他拣要紧的问:“那现在这怨灵还在不在?” “在是在的,不然那个保安不至于好好地跳起舞来,只不过——”半夏望了一眼夜色,视线所及,四处弥漫着怨气,“我们得想办法把它引出来。” “引出来之后呢?” 从刚刚起就一直沉默地站在一边的江淮此时开了口,看着半夏,漆黑的夜里,他的眼睛格外明亮。 半夏本以为他会问引出来的方法,倒没想到他会关心这个,说:“当然是灭掉了。”怕他不理解,她还解释了一下,“怨灵和亡魂不一样,它们就是由怨气聚集的,也不能引渡投胎,只能消灭。” 她的语气轻松,就像是在讨论不小心从窗外放进来一只蚊子要怎么办,江淮却不以为然,他也根本不是觉得她的做法残忍,只是—— “你一个人?”他看着女孩点了点头,“你没听见那些人死得有多惨?你也看见这里有多少尸体了,所有人的怨气聚集在一起,就你一个人?” 半夏隐约感觉到他有些生气,想不到自己哪里做错了,有点委屈:“是只有我一个人会嘛。” 江淮沉了口气,拉住她的手腕:“跟我回去。” 因为毫无准备,半夏被他拉着走了几步,她反抓着他的手站定:“回去做什么?这个事不是还没解决嘛?” 江淮也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她:“不管了。” “不管了?”半夏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为什么不管了?我都想到引它出来的方法了。现在不管了那这个地方怎么办?” “爱怎么办怎么办。”江淮,“总之你不准管了。” 他从来都不是个热心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冷血,别人的死活与他无关,他只要自己在乎的人别出事就好。半夏的身上有太多疑点,他不清楚她的来处,对她知之甚少,如果有一天她就这么消失在他能看见的世界里,他找到她的可能性等于零,这让一向做事喜欢有百分百把握的江淮极其不安。 别的事情做不到,至少不能看着她去肯定很危险他却无能提供帮助的事。 原本站在地面上的王老板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也看出现在情况有点不对,连忙踩着土堆手脚并用地滑下来:“大师你打算去哪呀?你现在可不能走啊。只要你帮我解决了,多少钱我都可以出。” “我不会走的。”半夏给他喂了定心丸后又转回头来看江淮,“我既然答应了这件事就要做到,也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现在这个怨灵不除,还不知道它出去以后会祸害多少人,南阳是我的辖区,到时候烂摊子还是要我来收拾的,不如就直接把它扼杀在摇篮里。江淮哥,你要是想离开的话可以先走,但我得留下来。” 她将自己的手臂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看向陈屹,“陈队长,你要是不方便的话,也可以先走,我到时候可以打车回去。” 陈屹莫名感受到了来自江淮那边的死亡凝视,他梗直了脖子不去看,回答半夏:“我没事,我就在这里,虽然做不了什么,但给你把住出口放个风还是可以的。” 他试着打圆场,“江淮也没有要走,他的意思,让你跟他回原来那个位置......”话已经要圆不下去,陈屹突然看见了那具还在活动的骷髅,灵机一动,“让你跟他走,回那里去把那具骷髅安置一下,不然大晚上的它老是在那里瞎动怪渗人的。我没说错吧,江淮?” 江淮看他一眼,放不下面子,没说话,但也没离开。 半夏不去贴江淮的冷脸,她打算先让他自己冷静一下,于是走到刘工头那边:“刘工头,你可以给我点一把火吗?” “点火?”刘工头有些诧异。 “嗯。”半夏,“能有油的话就更好了。” 刘工头不知道她要干嘛,但他还是很快去办了。这姑娘这么厉害,听她的话总归不会错。 陈屹看了眼江淮,然后朝半夏问:“半夏你要火干什么?不会是打算把这里烧了吧?” “对。”半夏的视线扫过几个人目瞪口呆的表情,淡然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要在坑里点一把火,把这些骨头烧了。既能让他们解脱,也能把怨灵逼出来,毕竟这些骨头就是它的载体。” “火和油来了。” 刘工头不知道从哪里倒腾了一个火盆,又提着桶油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他本来还担心这东西太重了,因为他可是把厨房的菜油都倒在大桶里拽过来了,没想到小姑娘轻轻松松就接了过去:“好了,你们都上去吧。” 闻言,王老板和刘工头迅速爬上了土坡,陈屹也三两步就跨了上去,江淮却没动身,默然不语地走到半夏身边,弯下腰,从油桶里拿出大瓢,不得不说,刘工头做事还是精细的,工具都备得齐全。 半夏看着他闷声不吭地舀了油去浇骨头,有些好笑,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却知道他肯定不会气太久,还是会帮她的。 趁他背转身,她静悄悄地划破手腕,迅速将血挤进油桶里,然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开心地提着桶跟了上去,左手扶桶底右手抓提手,直接绕着骨头堆泼了起来。 江淮听见动静站直身体,回过头看见这一幕:...... 这是在鄙视他力气小吗? 泼完油是真的不能再让人留在下面了,半夏催促江淮上去,这次他没叛逆,乖乖地上了地面,因为他知道半夏瞬移的本事。 等着江淮也上了安全区,半夏端着火盆横空一甩,甩进了骨头堆,铁盆在骨头上撞击出哐当闷响,火焰轰地冲上来,在空中绽放出霸道又妖冶的花。 半夏在火盆离手的那一刻就瞬移离开了燃烧区,她站在地面上,俯瞰着底下的熊熊火焰,火光跳动闪烁着,不断有黑色的怨气窜出来,却又很快被白烟吞没,骨堆里时不时地传出吱呀呻|吟声,像是在叫嚣抱怨。 怨气灼烧带来的恶臭弥漫,半夏屈着手指堵了堵鼻子,屏住了呼吸,她抬起眼,江淮站在对面,隔着火光,他的身影有些晃动,好像和记忆里某个片段无缝重合了。 她缓缓闭上眼,自行隔绝了眼前的景象。 下一刻,女孩眼皮一抬,湛蓝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冷漠的杀意。她往后退了一步,弹跳至半空,冲着那倏尔现身的怨灵抬腿一踢,怨灵轻飘飘就避过了,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直扑过来。 半夏躲过她的攻击,觉得自己还真是不幸运,统共遇见两次恶鬼,居然每次都是这种抱着同归于尽念头的狠家伙,不知道这次这个还会不会号令树叶了,不过这里似乎没有落叶,石头倒是万万千。 事实证明打架的时候就该专心地打,而不是胡思乱想,不然想什么来什么,她刚刚想了这次这个不会能驱使石头吧,下一刻,就看见火堆里那些被烧得冒烟的骨头和石头升了上来,方向一横,径直朝着她冲了过来。 驱使身边的东西当武器这难道是鬼的必修技能吗?怎么大家都会?下次她也要琢磨一下。半夏依旧不是特别专心,一边应付一边任自己的求知精神发散着,不过这次她不用像之前那样狼狈地全靠肉体躲了。 她双手掌心翻转向外,手环外长出一个屏障来,罩住了她,骨头和石头撞在屏障上,纷纷化成了碎块,滚落在地,有些本来就被烧得差不多了,这下便直接变成了飞灰。 怨灵见一次没用,又来第二次,从半空跟到地上,没休没止锲而不舍,这么一搞,别的效果没有,空气质量倒是很快就被搞差了。 空气里灰土弥漫,这对怨灵没用,却有些刺半夏的眼睛。她一时迷了视线,有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原本目的就是毁坏可见度。 怨灵抓住这个机会再次近身冲过来,手在怨力的催生下变成了实体,指尖生出尖利的指甲,如利刃一般,直直地朝着半夏胸口刺去,看样子是打算一举剜心,一招结束战斗。 “小心!” 耳边传来担忧又急切的呼声,双臂外侧忽然一紧,混乱间,半夏似乎闻到了一阵清淡香水味,温暖的力量包裹着自己,她抬起眼,看见男人英俊的面孔,近在咫尺,太近了,以至于她能清晰地看见他眉心拧起来的褶皱,闻到慢慢钻入鼻腔的血腥味。 她的脑袋空白了一瞬,只感觉面前紧紧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迎面一倒,她甚至因为毫无防备而被撞得后退了一步。 恍惚中,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莫名其妙地有些颤抖:“江淮哥......” 你个笨蛋。 怨灵的身影稍远一步,应该是用力抽回手的动作,男人也随之闷哼了一声,听得出是极力压抑着痛苦,又低又沉。 手臂上握着的力道有松散的迹象,半夏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慢慢滑下去,大概是怕压坏了她,明明撑不住了还在极力勉强着靠自身的力量站稳。 眼睛里流出一滴温暖的液体,蹭过她冰冷的脸颊皮肤,她不明白它流出来的原因,只觉得热得烫人,烫得她的胸口也有些疼。 怨灵见自己这拼尽全力的一击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多事者扛了过去,没有如愿,不由得有些气恼,还想再来一次,虽然指甲不能像之前那么尖利了,但聊胜于无吧。可是女孩却好像被激怒得更过火,目光冷得连它这个怨灵都感觉到了狠意,它强忍着泄气的冲动,再一次发动攻击,没想到对方生生接住了它这一爪。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被扭曲,指甲尽数崩断,顷刻间就肉裂骨断,怨灵不由得嘶吼起来,却挣不脱束缚。 半夏将江淮托付给冒着危险赶过来的陈屹,甩掉从怨灵手上撕下来的血肉,掌心蓄力:“你既然这么嫌命长,我就成全你。” 怨灵此刻才察觉到危险与恐惧,转身想躲,又哪有机会,半夏掐住它的后颈,手指尖的力道一点点加大:“你不过是一个由怨气聚成的死物,杀几个人,就以为自己厉害得能上天了不成?你这样的污秽东西,再过多少年都成不了气候。” 大概是知道自己没活路了,怨灵抹了把额角的血,森然一笑,声音尖利又可怖:“我是由怨气聚集,我好歹知道自己是死物,你呢?生不生死不死,人不人鬼不鬼,阴阳两界容不下我,难道还容得下你不成?你又比我高贵到哪里去?” 半夏目光一沉:“你知道我的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拿反了剧本的江科长和半夏 我以为我是女鹅亲妈,讨厌鬼江淮被骂被怼怎样都与我无关,结果看见他受伤,我居然也很想哭呜呜呜 第81章 晋江独家-81 “你知道我的身份?” “知道——”怨灵被掐得聚不齐完整形态,语气却依旧狂妄:“怎样?” 半夏的手依旧掐在它后颈处:“说。” 大概是死到临头了,胆子也跟着大起来,怨灵挑衅似的冷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这副要把我掐得魂飞魄散的架势,是谈事情该有的态度吗?” 半夏的手指稍微有些松动,身后却突然传来陈屹焦急的呼喊:“半夏!江淮不行了,得快送他去医院!” “呵,他活不成了,本来那一掌是送给你的。”怨灵不屑地哼了一声,“人就是又弱又蠢。” 它没看见自己身后女孩冰冷的目光,只觉得脖子上的压力更加紧迫,这会儿才终于知道害怕了:“你要是把我掐没了,你就别想知道你是谁了,你放我一命,我们俩一起,这些没用的人类根本不是对手,阴阳不容又怎么样,我们可以联手创造一个自己的世界来。” 半夏此刻连嘲讽它的兴趣都没有了,怨灵到底只是个怨灵,哪怕学着人的样子给自己打了一副躯壳出来,脑子复制不了,还是蠢。 “你做梦。” 她的手一紧,怨灵立刻发出尖叫:“你这个不人不鬼的怪物,你杀了我你以为你就能变回去了?不可能,你永远就是个怪物,我根本不用知道你是谁,有双眼睛就能看出来......” 半夏对它的嘶吼免疫,她现在满心都是对江淮的担忧,当下咬破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指尖,并拢双指径直插入它的后脑,随着一声尖锐凄厉的叫喊,怨灵在她的手掌间化作了一缕黑烟。 怨灵一消失,半夏就立刻转回身去看江淮,夜空被日光撕破,天边露出了第一缕鱼肚白,光洒在男人的脸上,清晰地照出他额间细密的汗珠,满满地铺了一层,脸比平常还要白上几分,是没有血色的惨白,鼻尖上也缀着汗水,紧抿的薄唇黯然无色,愈发衬得他身上被鲜血染红了的白衬衫颜色艳丽。 那么多的红色,都是他的血,半夏的手有些颤抖,僵在空气里,她不敢去碰他,胸口的那颗心沉得每跳一下都吃力。 “别傻站着了,来帮我一把,我背他去医院。” 陈屹的声音让半夏回了神,她连忙将江淮扶到陈屹背上,急中生智:“你先别动,你告诉我医院是什么样,在哪里,我试试能不能带你们过去。” 陈屹懵了下,倒是王老板及时反应过来,从手机里查出医院的具体地址和图片,半夏匆匆看了几眼,又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后,平复心神,双手紧紧抓着陈屹和江淮,咬了咬唇,发动力量—— 鼻间传来难闻的消毒水味,耳边是陈屹讶异又惊喜的声音:“我们这就到医院了,太好了!”半夏这才睁开眼,入目而来是行色匆匆的医生护士,白色的天花板,黄色的地瓷砖。 陈屹背着江淮直接去找医生,这里的一个外科医生似乎是江淮的校友,半夏跟在他身后,前面还有护士引路,她的脑袋很混乱,周边的声音和图像都变得模糊又遥远,只有腿脚还在机械地跟着前进。 没多久,江淮就被一堆人推着进了手术室,陈屹似乎是去办手续,让她先留在外面等着,半夏就乖乖地待在走廊上,看着大门顶上写着“手术中”字样的灯板亮起,一直没有熄灭。 她坐在椅子上,头靠着墙壁,脑袋里闪过很多片段,像是被打乱了顺序的视频,有内容却没有始终。 她和江淮早就认识的,早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开始之前,他们还穿着这个时代没有的衣服、说一些这个时代的人听不懂的话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 “半夏?” 半夏从破碎的画面里回过神来,抬头看见陈屹疑惑的脸,对方的声音听着也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我没事。”这里没有镜子,半夏自然看不到自己通红的眼睛和满是泪痕的脸,她望着陈屹,“手续办好了吗?” “嗯,交过费了。”陈屹在她身边坐下来,犹豫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过去,声音很低:“你也别太担心了,江淮会没事的。” 半夏低头看了眼他手里的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脸上有些痒,抬起手蹭了蹭,看见手背上的水渍后反应过来,接过纸擦擦脸,她捏着被水打湿的纸巾,闲聊似的问:“陈队长,你相信前世吗?” 陈屹往后仰靠在椅背上:“信吧。”他偏头看着她,笑了下,“本来不信,碰到你就信了。” “我想起来一些事。”半夏盯着自己手里已经被搓扁捏圆的纸,不确定地说,“我不知道那是前世还是......” 她停顿了几秒,自己也有些难以相信,“古代......离现在有多久了?” “古代?”陈屹对她这个问题略感意外,想了下,“这得看你说的哪个朝代。长则千万年,短的也有一两百年了,怎么了?” 半夏默默地念了一遍这个数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又继续问:“那现在的人,一般能活多久?” 陈屹越来越摸不着头脑,迟疑地回答:“一百多岁吧,现在的人寿命已经长了很多了,但活一百多岁的还是少数,得特别长寿了。” “这样啊。” 半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背靠着椅背,不再说话了。 “诶,你刚刚说你想起些事情,想起什么了?”陈屹又绕回之前的话题,“你说前世,你不会想起前世的事了吧?” “我不知道呢。”半夏的确不确定,她忽然站起身,“陈队长,我离开一下,江淮哥要是出来了你打电话给我,可以吗?” 陈屹虽然不知道她要去干嘛,但是见她样子挺着急,就点头答应,还没忘叮嘱:“你小心点。” “嗯。” 半夏一路跑出医院大楼,绕到一个静谧无人的角落里,挑了块树荫,她是出来找勾永的。 现在是大白天,不知道勾永能不能出来,但她还是试了试,半天都没看见动静,正当半夏要放弃时,身边气温突然一低,勾永悠悠然现身了。 半夏松了口气:“勾永大人,实在抱歉,大白天打扰您。” “无妨。” 勾永看了眼周边的树荫,没有一缕阳光照过来,大概是对方特地挑选的,但其实他并不畏惧太阳,考虑到姑娘的好意,他没有挑明,问:“半夏姑娘可是有事?” “对。”半夏也不懂客套,“我想问问,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查一查,江淮的阳寿还有多长?” “江淮?” 她以为对方是不知道江淮是谁,于是又解释了一下:“他是我的一个朋友,现在受了很重的伤,我想知道他会不会有事。” 见勾永沉默,半夏咬了下唇:“对不起,我知道这件事可能违背规定......那您能帮我查另一件事吗?” 勾永:“你说。” 半夏:“我想查查我的前世。” “你的前世?” 勾永的眼底划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是很快又被掩盖过去,“半夏姑娘怎么想到查这个了?” “是这样......”半夏将怨灵的事情简要说了一下,然后犹豫着说,“我刚刚想起一些片段,但是明显不是这个时候发生的事,所以我想知道是不是我的前世。” 可如果是前世的话,这辈子的事都没想起来,怎么会先想到前辈子去了。 勾永沉吟片刻,没有直接拒绝:“抱歉半夏姑娘,此事需等我回去申请权限,若是可行,我再来告知你前世的身份。” 对方话说到了这一步,半夏也不能再说什么,认真跟他道了谢,打算再次目送他离开,对方却在离开之前多说了一句:“半夏姑娘不必担忧,江先生阳寿未尽。”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空气里了。半夏老半天才回过神来,抬头望了眼碧蓝的天空,笑弯了眼睛。 她去买了些住院要用的生活必需品才再次回到医院里,陈屹依旧等在手术室外,手术中的灯还亮着,她却安心了许多,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陈屹聊了会儿天,看着地板上的影子缩短又拉长最终缩进夜色里,消失不见,走廊上却亮起了灯,灯光一直照到走廊尽头大门外的地面,而大门上的灯终于熄灭了。 手术室的门被打开,陈屹和半夏条件反射般迅速起身迎了上去,医生取下口罩,面露疲态,但还是带着笑容:“手术很成功,只不过先前失血多了,现在还很虚弱,等麻药醒了你们也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护士推着病床出来,半夏和陈屹也连忙跟着,一路将他推进病房里。 安排给江淮的是一间单人病房,他喜欢清静。半夏好说歹说,陈屹才肯回去休息,毕竟他明天还要照常上班而且得帮江淮请假。临走前,他又跟半夏多嘱咐了两句有事一定要打电话给他之类的,模样活像一个操劳的老母亲。 送陈屹离开后,半夏回到病床前,男人依旧静静地躺着,神态平和,像是睡着了一样。 她吸了吸鼻子,想着,他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等他睡好了就会醒过来。 深吸一口气后,半夏平复好情绪,拿出之前买的东西,江淮还不知道要在这里住几天,他又有洁癖,想让他住得舒服一点就必须得好好收拾一下。 等她整理完后已经是下半夜了,半夏在病床边坐下,手里的热毛巾轻轻擦过他的额头、眉心,她想起闭合的眼皮之下,那双深黑色瞳孔里盛着自己的身影时的样子。 “你快点好起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秘密,也说给我听一听啊。 第82章 晋江独家-82 半夏去换了个水的功夫,回来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醒了。 男人低垂着眼眸,唇角弯起淡淡的弧度:“你要告诉我什么秘密?” 小姑娘一直没有反应,端着水盆站在原地,呆呆愣愣的,江淮有些好笑,想向她招招手,却抬不起手臂,只好作罢,略有些无奈:“过来。” 半夏的大脑此刻才真正接收到了江淮已经苏醒的信息,连忙放下水盆过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伤口疼不疼?” 不间断地承受了疑问三连,江淮看着女孩紧张的样子不禁失笑:“我这脑子还没从麻醉剂里恢复过来,你就一下问我这么多问题,要先回答哪个好?” 半夏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反应过激了,她放缓了节奏,在椅子上坐下:“那你要是不舒服就告诉我。” “嗯。”江淮轻轻应了一声,大抵是还没恢复过来,虚弱得很,他从神色到语气都是柔和的,“我睡了多久了?” 半夏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几个小时吧。” 窗外的夜幕已经隐隐有消退的痕迹,江淮收回目光,道:“你又一晚上没睡吧?”没有等小姑娘回答,他又说,“现在我醒了,你先靠着我睡一会儿。” 半夏摇头:“我不困,我守着你。” “我又不会走。”他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却被麻醉剂的后劲打败,觉得一定要去找老同学算算账怎么给他下这么重的剂量。 江淮将手臂稍稍抬高,伸出被子外,好在小姑娘够聪明,会意地就把手递了过来,他握着她的手搭在床边,“我就在这里,你安心地睡,等睡好了,讲秘密给我听。” 没想到这句话居然被他听到了,半夏低头盯着自己的手,上面还有拧毛巾时留下的水痕,她用力蹭了蹭,动作不经意间透露出些许紧张:“不用睡,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讲。” “哦?”江淮勉强做出了点好奇的表情,“那你说。” 半夏瞅了他一眼,又飞快地垂下目光,到底是个女孩子,神经再粗,在这种问题上还是会有些害羞,她的一只手在江淮手里,只能攥紧空出来的那只手:“江淮哥,我觉得我不能再跟你做朋友了。” 她明显感觉到握着自己左手的那只手紧了紧,但她没敢抬头去看手的主人,仍是低着头,听他的声音:“怎么说?” 半夏咬了咬唇,慢吞吞地组织语言:“我不是要跟你绝交的意思。只是我觉得,我对你的感情已经超出了朋友之间,我怀着这样的心思,不能假借朋友的名义留在你身边。” 她只顾着自己说,丝毫没注意到床上的人的反应,江淮平躺着,盯着面前脑袋低垂只露出两只红红的耳朵的小姑娘,敏锐地意识到一个问题,打断她:“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是朋友?” 突如其来的插话影响了半夏的思路,她只好先停下来,茫然地应了一声,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有点失落:“难道江淮哥你没把我当朋友看吗?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朋友?” 原来那天她是这么理解的,江淮回想起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他已经猜不出来自己脸上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倒是看见小姑娘脸上是个不开心的表情,为自己没把她当朋友而不开心。 他大概猜到了她要说的秘密内容,抬起眼,直视着她的眼睛:“对,我没把你当朋友。” 小姑娘的瞳孔一片黯淡,躺在他掌心的那只手也有要抽回的迹象,他紧紧握住没放,继续说:“因为我喜欢你,想让你做我的女朋友,而不只是朋友。” 半夏张了张嘴巴,按理来说她应该是要发出一个“啊”的单音节,但是门外的闷响代替了她出声,她迅速抽手起身出门,动作一气呵成只用了不到半分钟,所以一打开门就看见了女人的背影,还有掉在地上的慰问品。 “宋警官?” 那道背影顿了顿,缓慢地转过来,宋毓芳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勉强的微笑:“半夏。” 半夏本想问她怎么来了,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出口时变成了:“宋警官来了怎么不进来坐坐?” 既然已经被发现,宋毓芳索性就直接面对,笑了下:“我这不是知道江科长受伤了,就代表技术科过来慰问一下他,但是又怕打扰到你们……” “不打扰。”半夏没留意她的话外音,顺口问了一句,“是陈队长跟你说的吗?” 宋毓芳“啊”了一声,眼神有些躲闪,敷衍着转换话题:“江科长现在怎么样了?” 半夏没有再逼问她,回答道:“江淮哥已经醒了,你可以进去看看他。” 对方已经不再叫江科长了,转而叫起了“江淮哥”,并不特别亲昵的三个字听着却总有些刺耳,宋毓芳的笑容僵了僵:“醒了就好,我不打扰他休息了,还麻烦你转告江科长,让他好好休息,局里的事情不用操心,我会替他打照应。” 天地良心,半夏只是叫江淮哥叫顺了口,自己都没意识到,所以她想不明白女人突然流露出来的不开心情绪是为哪般,但是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估计快到上班时间,她就没再强求:“好的,那宋警官你回去路上小心。” “嗯。” 宋毓芳出了医院大楼,就看见外面停着的黑色轿车,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脸色不太好看:“你怎么过来了?” 车里传来男人的声音,语气恭敬但并不卑微:“少爷说您肯定会来这里,所以让我来接您。” 宋毓芳观察了一下周围,这座城市已经快要苏醒过来,路上开始有稀稀拉拉的行人活动。她坐进车里,关上门,问:“我哥他是不是在暗中调查江淮他们?” 男人面无表情,依旧恭敬地回答:“少爷允许小姐做自己喜欢的事,前提是小姐多您不过问他的事情。小姐只需要知道,您是这个世界上少爷唯一不会伤害的人即可。” 宋毓芳眯了眯眼睛,觉得他话里有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边的人都不跟她说实话了,连最亲近的哥哥都开始欺瞒她,这一次就是,如果不是自己凑巧听到了电话内容……看来有些事,还是要她自己调查才行。 - 送走宋毓芳后,半夏看了眼地上的东西,弯下腰一一拾掇了起来,拎着回了病房,病床的人问:“谁来了?” 半夏也不知道他是真没听见还是假没听见,如实回答:“宋警官,她代表你们技术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但是又怕打扰你休息,所以就先回去了。” 江淮看了眼她提进来的东西:“她是刑警队的人,代表的哪门子技术科?” “是哦。”半夏顿了顿,思考了一下,“差不多嘛,都是你们警局的人。她还说,局里的事你不用操心,有她照应着,你好好养病就行。” 她把东西放下,宽慰江淮:“你工作上的事我不懂,但是有宋警官他们,我呢,会好好照顾你的生活,所以呀,有我们在,你就安安心心养好身体就好了。” 江淮却是一脸嘲讽的冷漠:“照应我的工作?局长都不敢这么说,她一个刑警中队的副队长倒是厉害。” 他看了眼茫然的半夏,有些没奈何:“你就不奇怪她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奇怪呀。”半夏,“但是你毕竟一天没回去上班了,估计是大家都担心你,然后就从陈队长那边知道了吧。” “我看未必——算了,”江淮不想再说这些事,“过来坐,刚刚说到哪了?” 刚刚...... 一想到刚刚,半夏的小脸蛋就迅速蹿红了,她挠了挠侧脸,慢吞吞地坐下来:“我不记得了。” “你呀。”江淮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就想让我再说一遍,是不是?” 半夏咬着嘴巴,没吭声。 “我问你个事。” 没想到江淮突然不说了,半夏心里有点小失落,但还是强打精神:“你问。” 江淮认真地看着她:“刚刚宋毓芳跟你说那些话的时候,你就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感觉?” “不高兴?”半夏摸着后颈皮肤偏头想了想,“还好。只是觉得她能在你的工作上给你帮助,我不行,所以我就要更加用心地照顾你。” “还要别人比较你才用心照顾我啊?”江淮仿佛在跟她演示什么叫不高兴,不过片刻后,他又说,“不用那么想,且说她并没有资格对我的工作产生什么帮助,就算有,那也只是工作,和你不一样。” 他实在不会说情话,之前那句“我喜欢你”已经算是顶峰了,但是又想让小姑娘定定心。 “所以——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以我另一半的身份陪我共度余生。” 半夏不扭捏,很爽快地点点头。但是很快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为难:“但是我没有什么做女朋友的经验,可能还要多学习,如果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可以提出来,我会努力改正的,万一改得不好,你就包容我一下?” 江淮忍着笑:“那我要是不包容呢?” 这个问题半夏也想过了,所以她才为难:“不包容的话,我就做不成你女朋友了,那你余生就要自己一个人过了,很孤单的。” 江淮摆出觉得她讲得很有道理的表情,点了下头:“后果有些严重,那我还是多多包容你吧。” 半夏这才笑起来,抓着他的手:“我也会包容你的。” 江淮却没有她想象中的开心,反而问起来:“如果有一天你恢复记忆了,发现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怎么办?” 饶是半夏的记忆存储库里没有什么当女朋友的经验,她也感觉到了这个问题的危险性,还没纠结出答案,对方就先笑起来:“你既然已经答应了我,就是我的女朋友,我不会放你走的。” 半夏看着他,那双黑色的瞳孔里现在又装着她的影子,她一个人。 其实在她看来,无论她想起来的那段记忆是前世还是这一世,都是关于他们俩的点点滴滴,幸福、温暖,她甚至能感受到处在这段记忆里的自己,对那个他浓浓的爱。也是这样的情感,填补了她心里那块空缺,抚慰了她的不安。在这偌大的世界里,至少还有一个人是和她互相牵绊的。 她本来想一五一十地把这些话告诉他,但是听他自己主动说出了那样的答案,不管他是为了不让自己为难还是为了避免自己说出他不想听见的答案,她都想让他安心。 半夏握着江淮的手,俯身轻轻靠在他肩头:“我喜欢你,想跟你好好地过一生。” 我不知道过去我们因为什么原因分开,但这一世,我想跟你好好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半夏完全不担心情敌呢,江科长你太铁了撩不动啊。 药劲上头,晚安袅~ 第83章 晋江独家-83 在医院住了一周后,江淮如愿出院了,这天正好是周末,李华也巴巴地跟着陈屹来了医院接他。回去的路上,江淮状似无意地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住院了。” 具陈屹来看望江淮时所说,他回去那天晚上只有李华主动打电话问了他江淮住在哪个医院,而不是宋毓芳。 李华此刻正在开车,闻言瞥了眼副驾驶,似乎是受到了某种保密约定的牵制,他笑着打了个干哈哈,解释了半天没理出一句通顺的话来,结果还因为分心差点追尾。 江淮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再逼问他:“专心开车。” 李华:“......” 难道刚刚跟我说话让我分心的是别人? 车子一路开到江淮的家,李华本以为还要送半夏回面馆,结果就看见她跟着自家科长一起下了车,还是陈屹在他的后脑门上来了一掌——“发什么呆,走了。”才让他回过神来,重新启动车子离开。 江淮刷了指纹开门,却没让半夏进去:“先等一下。” 半夏老老实实地站着,然后就看他俯身在门锁上操作了一下,片刻后抬起来看她:“手伸过来。” 她把手伸过去,按了按之后才反应过来江淮是要添加她的指纹,语音提示成功后,他站直身体,对她说:“以后你可以直接刷指纹进来了。” 半夏懵懂地点点头,觉得他应该不是担心自己会随时撬坏他家的门锁。 进了家门后,江淮察觉到小姑娘的不对劲,他回头看她:“怎么了?” 半夏的视线下移,斟酌着问:“江淮哥,你可以先放开我的手吗?我想换个鞋。” 自从下车后,他就牵着她的手没放开过,在车上的时候也是牵着的,只是因为下车拿东西不方便才松开了一下,然后又抓住了,半夏其实有点不明白,她既不是会逃跑的犯人也不是会迷路的小孩子,这么拉着她干嘛?但是考虑到医生说他还需要静养调理,同时也要保持好心情,她决定先不违背他的意愿。 江淮反应过来,笑了下,自然地松开手:“换吧,等下去趟超市,买双你穿的鞋子。” 半夏看了眼他从颧骨处的脸颊皮肤一直蔓延到耳尖的红色,蹲下|身,一边解鞋带一边想,现在的天气并不热,看来他还是因为身体没恢复过来,虚弱得很,所以走两步就脸红气喘。 她换好了鞋:“改天再去吧,你现在还是要多休息。或者我自己去也行,你需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江淮已经提着东西走到了客厅里,闻言又停下脚步:“我已经好了,你别听我那个同学瞎说,他们喜欢把事情夸大。我自己就是医生,对我的身体状况很清楚。” 半夏想说,你是法医,是看死人的。但是她还是没有违背他的意思:“你说的都对。” “什么叫我说得都对?”看着女孩这敷衍无理取闹小男友的样子,江淮好气又好笑:“我是跟你说真凭实据的。” 半夏点点头:“你说的都是真凭实据的。” 江淮:“......” 他跟着小姑娘走进洗手间,有些好奇:“你就不会像别的女生那样跟作为男朋友的我发发脾气,耍耍小性子吗?” 江淮本以为半夏会因为这句话而质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别的女生是什么样或者赌气说既然喜欢别的女生那样就干脆去跟别的女生好,他在网上研究了哄女朋友一百零八式后早已经准备好了应对方法,然后他就看见小姑娘关上了水龙头,偏着脑袋似乎是对他这个问题开始了认真的思考。 半夏的确在思考,她目前还只学到和另一半相处时,对方说的都对就算对方错了也是自己错千万不要跟自己的另一半讲道理,至于发脾气—— 她认真地说:“江淮哥你若是有这个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去研究学习。” “......” 半夏耐心地等了一阵子,见江淮似乎没什么问题了,她重新打开水龙头,给自己洗干净了手,然后去厨房打开了热水器,又走回来,调好热水后,对身边的男人说:“好了,江淮哥你可以洗手了。” 安排好江淮,她又自己走出去给他收拾东西,收拾了一半后,余光瞥到一抹身影,她转过身,看见男人站在墙边,目光柔和,她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了江淮哥?” “没有。”江淮走过去,拉起她的手,“别忙了,过来陪我坐一会儿。” “可我还没收拾完,你还有些衣服呢。” 江淮:“那个不急,一会儿我自己来。” 半夏犟不过他,其实是想让着他,还是乖乖地跟他坐到了沙发上,她总觉得他一直看着自己怪怪的,犹豫了一下后,就问:“江淮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这么明显?”江淮轻笑了一下,不得不说,他不常笑但是笑起来还蛮好看的,好脾气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很好听,“半夏,虽然在你看来,我们在一起还没有多久,但是——”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问,“你愿意陪我去看看我的外公吗?” 乍一听他这个话,半夏还以为他是要跟自己一起去冥府,还打算劝他生活何其美好千万不要想不开,好在话出口之前她就反应了过来:“你是想带我一起去祭拜你外公吗?” “嗯。”江淮沉默了一阵子才重新开口,“我本应该带你去见我的父母。但是我母亲跟随我继父住在国外,这一时半会儿怕是去不成。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家里的事他几乎没有和人提起过,就连跟陈屹也不怎么说,“我长到了十多岁的年纪,才见到我母亲,被她强制带去国外,但我们关系并不好,她也很少见我,她只对我的成绩和奖项感兴趣,说是母亲,其实只是给了我一条命而已。其实在我看来,见不见她无所谓,外公才是我的家人,但你要是介意,我也可以联系她,找个时间给你把签证办了我带你过去,或者让她回来。” “我不介意。”半夏摇摇头,她的学习进度还没拉到见家人那一步,那似乎是个挺重要也挺让人头疼的阶段,“我陪你去祭拜你外公吧,给他烧点纸钱纸衣服纸房子,也好让他吃喝不愁。” 她想了想,说:“就明天吧。我今天回去收拾一下,明天来找你。” 江淮对这种日子也没有什么讲究,见她答应自然也是好的,两个人就这么决定下来,他看着半夏,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成家了。” “什么?” 半夏没明白,他却只笑了笑,然后亲昵地揉揉她的发顶,突发奇想地问:“入你们这一行,有没有什么要求或者考试之类的?” 这次半夏的反应很快:“你想当灵魂中介了?” “我想——”江淮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下次你碰到那些危险的任务时,我能和你并肩作战,能保护你。” 那就是想当了。 半夏很开心:“应该不用什么门槛的,反正我当时没有经历什么考核。你等我回去跟我们老板说说,她人很好的,肯定能答应。” 有了这个想法,半夏一下也坐不住了:“这样吧,我现在就回去,顺便买点烧纸之类的东西,说不定明天跟你去祭拜你外公时,你们还能见上一面。” “真的?” 见小姑娘点点头,江淮没有再留她:“好,那我送你回去。” 半夏这次没有再遵循他的意愿:“不用了,我可以瞬移,咻地一下就回去了。不信我表演给你看——” “看”字还没落音,小姑娘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江淮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重新变得空荡冷清的屋子,内心莫名地有些不安,他摇了摇头,明明之前那么些年也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如今不过分开半天一夜,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半夏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以后还是不能随便动瞬移的念头来开玩笑。她耸了下肩,转过身准备上楼,一回头差点吓得背过气去:“凝烟?你怎么来了?” 凝烟此刻坐在面馆里,寂然无声,抬眸盯着半夏,幽幽开口:“你不希望我来?” “没有。”半夏察觉到对方周身散发出来的低气压,试探性地走到她对面的桌子边,“只是你都没打声招呼,这么突然出现,有点吓人。” “你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怕我做什么?” 她的语气也是怪怪的,半夏有点摸不着头脑:“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凝烟向后仰靠进椅背里,上下扫了她一眼,“长高了?” “嗯。”半夏点头,“长了一点。” 她倒没想到自己的身高变化得这么明显。 “不错。”凝烟从包里摸出一包烟来,敲出一根,点燃,红唇吐出袅袅白烟,她就在这烟雾缭绕里再次问,“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半夏对味道敏感,这烟味尤其呛人,她不由得皱了皱鼻子,摇头。 凝烟沉默了片刻,细长的烟身夹在两指之间,指腹轻点桌面,约莫点到第十下时,她缓缓开口:“过去的事情,想起多少了?” 原来说的是这件事,半夏无心瞒她,只是刚刚的确没想到,如今被提醒了她就一五一十地说了,凝烟在这个过程中又猛吸了几口烟,且一根接一根,呼吸间的烟雾完全阻挡了她的神情,一直到说完,半夏都没看清她是个什么表情:“我也不知道那是前世还是这一世,但应该是前世吧。你之前说过,我是人,但是没有人能活那么久。” “那你现在跟那个叫江淮的——”透过烟雾,凝烟望了半夏一眼,“又在一起了?” 半夏温吞地点了下头,莫名其妙还有点不好意思。 凝烟却完全没理会她的小女儿心思,吸了一口烟后将烟掐灭,随意地丢在桌子上,冲半夏招了招手:“过来坐。” 她的态度转变得有些快,半夏想着刚刚凝烟大概只是因为自己没说明和江淮的事,她觉得被欺骗了才不高兴吧,现在误会解开了应该就没事了,于是放心地坐过去。 凝烟不知道从哪里给她倒了杯茶过来:“讲了这么久的话,口渴了吧,喝点水歇歇。” 半夏本来想说不渴,但是怕对方会因此觉得她在为刚刚的事生气,想了想还是接过来,喝了个干净。 她放下水杯,正好对上凝烟的视线,一开始只是觉得对方的目光奇怪,慢慢地还有些模糊,后来连那张漂亮的脸也看不清了。她张了张口,声音尚且停留在嗓子里,眼前就完全黑了下去。 耳边隐约传来一声叹息,飘散如云烟,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妈妈说的,别乱喝别人给的饮料,水也不行。 感恩的心,感谢有“爱吃兔子的胡萝卜”灌溉营养液+9,“寒月白”灌溉营养液+10 第84章 晋江独家-84 没有人知道半夏去了哪里,双塔镇的街坊邻里不知道,警局里的同事不知道,她帮助过的那些男男女女也不知道,江淮找遍了所有可能认识她的人,都只换来一样的三个字——不知道。 她的消失,跟她的出现一样,没有预兆,也无迹可寻。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江淮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不了解她,他甚至想不出几个她能去又会去的地方。最有可能知道她下落的人——那个叫凝烟的女老板,他不认识。 江淮每天下班了都会从面馆这边走,偶尔还会进去坐一坐,想着也许哪天她还会回来,叫他一声江淮哥,或者什么都不说,就站在他面前,静静地让他看一眼。 在某些事某些人面前,底线原来真的是可以无止境放低的,像最开始半夏失踪的时候,他就不是这样想。 那天他们分开后,因为怕打扰到她休息或是跟老板汇报工作,所以他选择了发消息而不是打电话,但消息一直没有得到回复,他想着小姑娘可能是太忙了或者太累了,毕竟前段时间在医院照顾自己很是辛苦,于是压抑着心里的不安,醒醒睡睡,在家里熬到了早上八点多才出门。 正赶上早高峰,一路通堵堵堵通耗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面馆的大门是从里面锁着的,和往常打烊时差不多,他敲了门,没人应声,打了电话,是关机。过去也有过这样的情况,那是她睡熟了的时候,但是想到她睡着睡着会忘记呼吸,他心里总是不放心的,没犹豫太久,把陈屹叼来了破门。 骂就骂吧,生气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她没事,他有的是耐心和时间哄她,那时候的江淮是这么打算的,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感到气愤。 一直到进了面馆,找遍了每个角落就差把后院的土层翻个面,依旧没有看见小姑娘的身影,他开始觉得事情不对,大概是慌得狠了,他对陈屹说:“报警吧。” 陈屹说,没见他这么六神无主过。 报警是没必要报的,算起来,他也是半个警察,但是他找不到自己的爱人,就像当年帮不了外公一样,他还是那个他,长大了又怎么样,学这一身本事又怎么样,出事的时候还是一样无能为力。 这本来应该是庄密室悬案,门窗皆是从里面反锁的,而且在他们进来之前没有被撬坏的痕迹,主人却凭空消失了,怎么都令人想不通。可半夏不是普通人,在她身上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他的预感也没有错,如果她要离开,他找到她的可能性为零。 可明知道是零他也不想放弃,前一天还说得好好的,要跟他去祭拜外公,要和他一起并肩作战,要和他好好走这一生,怎么说走就走了,一点消息都不留?所以他从最初的慌神里恢复过来后,就有些气愤,气她的不告而别,气她一点机会也不留给他。如果自己找到了她,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让她再也不敢这样无故失踪。 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的气愤也逐渐被磨淡,变成了只要她能回来,他做什么都行的毫无原则。他不喜欢自己这样,他一贯是个理性到冷漠的人,说一不二,从没有这样过。 可不论他没原则得有多令自己厌恶,她还是没有回来。慢慢的,他也开始有些怀疑,是不是她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一直是自己的幻觉,所以才会消失得如此彻底。 自己大概是病了。 为了平衡这种病,江淮把自己更深地沉入到工作里去,有些过去他从不参与都是让底下的新人去磨练的伤痕鉴定他也开始插手,大大小小的事经常处理到凌晨,第二天天一亮又继续上班,忙完局里的事就做研究,总之不能让自己停下来。 忙起来之后,他就不怎么想她了,甚至觉得已经忘记了她,只是洗澡看见胸口做手术留下来的疤痕时、打开钱包不小心看见她的那张自画像时,心脏会有一阵子紧缩感,不轻不重的,但很磨人。 可他还是舍不得扔掉那张画像,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信物,甚至都没来得及互赠礼物,只有那张画像,还是自己耍了点小心思从她那里骗来的,是她曾经存在过的唯一证明。所以当发现那张画像不见了的时候,他是有点疯了的。 办公室里已经到处找过,钱包也就差没拆解分离了,江淮双手握成拳撑在办公桌上,沉默了半分钟,手背蹭过桌面,他从办公桌后走出来。李华一进来就碰见自家科长黑着脸冲出去,面无表情眉头都没有皱上一分,可是却比他发怒时更可怕,整个人阴沉沉的。 直觉要出事,李华抱着怀里的报告跟了出去,一路跟,看着科长去的方向后他的预感就更加不妙了,科长去的是刑警队。 江淮穿过大厅,直接去了刑警队的办公区,沿路有不少人跟他打招呼,他一概没搭理,来到办公区后看了眼分布有秩的人头才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他拦了个刑警问:“宋毓芳的办公桌在哪?” 被提问的警察指了个方向,那个桌子现在空着,主人不知道去哪了,旁边的一个警察补充了一句:“她去陈队长办公室了。” 江淮简单地道了声谢就往陈屹的办公室去,一直保持着一定安全距离跟在他身后的李华却被拦住了,拦他的警察问:“江科长这是怎么了?感觉有点故事啊。” “不是,我也不知道。”对方是前辈,李华也不好怼他,只能按捺着性子说,“没有故事,大概科长有点急事,我先过去看看啊。” 好不容易挣脱同事的八卦,李华赶到队长办公室的时候,一向大敞开着的门已经再度被关上了,就连办公室原主人——陈屹也被赶了出来。 宋毓芳看了眼被关上的门,又望向面前的男人,平常看见江淮她是很开心的,哪怕他根本不看她一眼,但是此刻被他这么直直地盯着她却莫名地有些害怕:“江科长,你怎么过来了?” 江淮懒得陪她演戏,语气是一贯的冷淡:“你刚刚去我办公室的时候,带走什么了?” “啊?”宋毓芳的目光偏了偏,似乎是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没拿什么啊,就......”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办公桌上,看见一沓资料,像是找到了救星,连忙拿过来给男人看,“我就去拿了这个尸检报告,你知道的,陈队长让我过来拿给他,我还跟你说......” 江淮却看也没看她手里的东西:“除了这个。” 刚刚他正拿出画像在看,宋毓芳就忽然过来了,说是拿尸检报告,中途他又被叫出去一次,画像也忘了收,回来就不见了。 “除了这个......”宋毓芳一脸茫然,“我没拿什么了啊。” 江淮看了一眼这个演技一般的女人,觉得嘲讽,他轻舔了下上齿背,下一刻,就直接冲到了女人面前,盯着她:“我不管你有什么背景,你哥哥是什么人,惹了我你都没有好下场,趁我还能维持着不跟女人动手的原则,把画像交出来。” 平常宋毓芳的气场也是很强的,她可是刑警中队的副队长啊,撂倒一个大男人不在话下,但是此刻却被他压制得无法动弹,倒不是因为在某次出任务时见识过他打架的本事而害怕,而是男人眼里的狠意和冷漠深深刺痛了她的心脏,毕竟是从小被惯着长大的女孩子,就算中间因为家里出事也有哥哥护着她不让她受委屈,难免会有点叛逆,就像此刻,他越是这样威胁,她越是倔强,光天化日之下他还能动手杀了她不成?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还装?”江淮毫不犹豫地掐住女人纤细的脖子,“拿出来。” 宋毓芳不相信他真的敢在警局动手,可是脖子上的紧绷感和窒息感都是真实的,到了这样的地步,她还是不想低头,一张脸憋得通红,唇角却弯了起来:“你掐死我吧,没有就是没有,掐死我也不会有。” 她直视着男人的眼睛,她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他,那双黑色的瞳孔里也只有此时才终于有了她的影子,被熊熊火光围绕着,像是随时会被吞没。 烧了就烧了吧,至少是被他烧死的,在这个法治社会里,他还得为自己陪葬呢,活着的时候不行,死了一起做个伴也好。 就在宋毓芳以为自己要被这么活活掐死了的时候,脖子上突然一松,空气重新流通,她捂着脖子猛烈地咳嗽起来,脑袋因为缺氧还没有完全缓过来,心里却有些开心,他终归是没真的杀她。 开心的小苗还没有完全长好,她就看见了男人手里对折的纸,小苗咔吱一声,无风自断,死在了心头,她颓然倚着桌沿,声音有气无力的:“我不想你再天天沉浸在这种痛苦里,你越是看,就越忘不了。” 手的主人没有搭理她,兀自检查起东西的好坏,确认画像没有损伤后,转身就准备离开,宋毓芳猛然撑着桌子站起,像是把她憋了这么多年的爱恨和勇气都发泄了出来,扑过去抓住他:“我求求你别这样,她都不要你了,你再怎么折磨自己她都不会回来的啊。” 再多的勇气,她还是叫不出那句“江淮哥”,那个女孩轻轻松松就能喊出来的称谓,她却如何也发不出。 “放手。” 冰冷又简洁的两个字。 “我不放!”办公室隔音效果有限,宋毓芳没有完全放开嗓子吼,“你就不能向前看吗?以你的身份条件,什么女人找不到?为什么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天天看着张破画像有什么意思?” 江淮皱了皱眉,嫌恶地扯掉禁锢在身上的手,转过身,冷眼晲着这个丧失了理智的女人,跟她哥哥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他一字一句地警告她:“看在她平常还算喜欢你的份上,这次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但是别让我发现第二次。” 她? 宋毓芳在原地懵了懵,半夏喜欢自己吗?搞笑吧。她们可是情敌啊,或者说她从来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男人已经快要走到门口,脸皮撕到了这一步却什么结果都没有,她不甘心:“你这么惦记她,她却根本不记得你了,快快乐乐地跟个没事人一样,你有什么意思?” 闻言,江淮脚步一顿,回过身盯着她:“你知道半夏的下落?” “我、我不知道。”宋毓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我怎么会知道她的下落,你们不是到处都找过了?” 江淮眯了眯眼,慢条斯理地走过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道:“你知道吗?你的演技真的不行。” - 出了冬以后,天气就慢慢回暖,偶尔出太阳的时候甚至会觉得热,但夜里的温度依旧低,而且老话说得好,春捂冬冻,随意乱减衣服要伤风感冒的,这点半夏是知道的,因此她特地披了件棉服外套才继续坐在门口晒月亮。 估摸着是白天出了太阳的缘故,今晚的月光很亮,估计不怎么有亡灵出来游荡,所以她没像以往那样她主动出门找鬼,而是在面馆里守馆待鬼。 要说成天跟鬼打交道捉迷藏这件事,真不是她有什么特殊癖好和猎奇心理的,试问哪个正常的姑娘家愿意天天处理死魂的柴米油盐,都是为了生活呀,再就是还人情了。 还她救命恩人的人情,多亏了恩人出手相救她才能每天吃香的喝辣的白天晒太阳夜里晒月亮,因为据恩人所言,她被捡回来的时候浑身是伤只剩下一口气了。 至于受伤原因已经不可察,因为她失忆了,前程往事忘得一干二净,就连名字都是救命恩人取的。恩人有个很复古的名字,叫凝烟,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不仅救她命赐她名,还给了她一份工作和一间面馆,面馆的环境和位置都不错,再加上她的手艺和凝烟给的食谱,每天能有不少生意。 至于这份工作嘛,虽然邪门是邪门了点,但至少酬劳丰厚而且还能升级学技能,挺好的,她是个知足的人。再说了,她觉得自己本身应该就不是个普通人,因为她会的很多东西普通人都不会,比如目视千里,比如瞬移,比如胸口碎大石……夸张了。反正,她既然有这些不平常的技能,不做点不平常的事不就浪费了? 半夏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午夜一点了,方圆几里还没有一点鬼气,看来今天是真的不宜工作,不宜就不宜吧,她也不是个爱强求的人,主要是她自从醒来以后渡了不少亡灵,据说业绩遥遥领先于其他中介,因此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届的最佳灵魂中介就是她的了,那一千万奖金也就没跑了。 马上要成为富婆的半夏准备好好修养生息,毕竟有钱赚还要有命花。她刚起身抱起板凳,院子里的水泥地上就多了一道影子。 影子来源于一个男人,三灵火俱全,是个活人。 大活人此刻站在院门口,灰色西装剪裁出高挑身形,短碎发,小白脸,鼻梁上架一副无框眼镜,要多斯文有多儒雅,就是大晚上的悄无声息杵在那儿冲人微笑有点渗人。 半夏强行吞下不由自主溜到嘴边的“您没病吧”,礼貌地说:“抱歉,面馆已经打烊了,要吃面的话可以明早九点以后来。” “我不吃面。”男人仍旧是微笑着,一双眼睛在夜里通亮,像是能将人的心思照穿,“我找你。” “找我?”半夏指了指自己,“先生可有介绍人?” 虽然她的业务主要是跟鬼打交道,但也有些活人被鬼缠上来求她帮忙驱邪的或者是了结一些和过世亲朋之间的恩怨,但无一不是旁人介绍着来,因为她从来不放明面上的招牌。 男人却不回答她的问题,长腿一跨,走进院子里,略有几分意外地问:“半夏小姐,不记得我了?” 先不说他不经主人邀请就径自进了院门,光是他那怀疑和打探的眼神就让半夏不太舒服,但是他的话让她暂且压下来赶他出去的冲动,虽然自醒来以后她都过得很随心,好像对过去看得很淡,但其实她一直在查自己的过去,可是什么也没查到,这么久了也没有人来找她,当初接受这份工作其实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凝烟说只要她能力够了就能自行恢复记忆,但是冲目前这个情况看,那一天遥遥不可及。 “我接触的客人实在太多了,实在记不住脸。” 她没有直接说记得不记得,不想那么快跟这个人透底。 闻言,男人却叹息了一声,神情连带着目光都变得惆怅:“你果然是将我忘了。” “?” 所以现在进行的是寻情记之有情人终相会?那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男人还在不断靠近,身体本能驱使半夏往后退了两步,男人似乎看出她的躲避,停住脚步,望着她,眼神很是伤情:“我找了你很久,想着你怎么突然不告而别又不来找我,原来是忘记了。” 半夏看他这样子,有个建议不知该提不该提,就算认亲也照顾一下她这个失忆患者来点前情提要嘛,不来前情提要也先自报个家门啊,这什么都不说的上来就怀旧让她很出戏啊。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那个,我能问问你的名字吗?” 男人好像停顿了两秒,然后微笑道:“宋文柯。” 作者有话要说: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今天我为什么这么肥,不是因为月底了,也没有被奖励,是昨晚失眠了。(失眠常有,但失眠的时间用来码字的觉悟却不常有) 第85章 晋江独家-85(捉虫) 说实话,半夏听见这个名字时,内心并没有什么波动。对方似乎也看出她的心思,但并没有表现出不悦,反倒是很耐心地笑了笑:“想不起没关系,不急在这一时,我们慢慢来。” 半夏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他倒很言行合一,说不急就不急:“没事,找到了你就好,今天不早了你先休息,我明天再过来。” 他第二天果然就来了,不止第二天,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来,但每天待得时间都不久,半夏能感觉到,他其实很忙。她也试着提议过让他别来了,然后他就会说:“你这是面馆吧?” 半夏:“对。” 宋文柯笑:“既然是开店,哪有不让客人来的道理?” 那半夏就无话可说了。而且大部分时候他都是自己安静地坐着看她忙,并不给她添麻烦,只有她闲下来的时候才会跟她聊聊天,说上一些过去的事,半夏也会跟他问问自己过去是怎样的人。很奇怪,听他说那些过去时她都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听他描述过去的自己时,又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他每次来的时候还会带些精巧的小礼物,半夏一开始都拒绝,但他从来都只是说着好然后第二天又照做,后来她也就懒得说了,不收就是。 虽然他买了不少礼物,但还真是没有一件合半夏的心意。 明明能准确说出两人之间的事和过去的她,却不了解她的喜好,这实在奇怪,或者就是自己之前跟他在一起时一直把自己的心意压得太狠了,只一心想去迎合他。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虽然目前看来,宋文柯这个人的言行都挺符合他温文尔雅的气质,不像个会压迫另一半的人,但喜欢总会让一个人变得卑微,也许失忆前的自己就很不巧是这种类型的小女生。 但看着面前的宋文柯,她真的酝酿不出半点旧情,那种足以让她卑微到放弃自我的感情,一点都没有了。可是他的确对她好,所以她又为自己的无情而感到愧疚,觉得自己的脑袋真是坏掉了。 脑袋坏掉了的半夏不由得叹了口气,宋文柯见状,放下茶杯,立刻关心起她来:“怎么了?” 半夏摇摇头,目光突然扫到院门外的一道红色身影,她戳了戳宋文柯:“我跟你说过的,我的救命恩人来了。” 她一心看着凝烟,因此没注意到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计算,等她再回头时,对方已经戴好了那张温润君子的画皮,在望了眼门外的身影后,眼里隐隐透着一点担忧神色,不多不少,刚好够半夏看见,但又不明显,像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那样。 半夏没来得及问他是为什么忧心,凝烟已经走了进来,看了眼面馆里的男人后似乎也有些意外,半夏起身给他们介绍:“这位是救我的恩人,也是我的老板,凝烟。” 她又转向凝烟,“凝烟,这是......” 她的话被打断,宋文柯主动伸出手:“宋文柯,半夏的朋友,也是她现在的追求者。” 半夏愣了愣,宋文柯收回手时恰到好处地给了她一个柔情无限的眼神,深情对视刚好落入凝烟眼中,她看向半夏,对方也懵懂地回过头来,样子倒是有点像小孩早恋被大人抓住的无措,她笑了下:“有个人照顾你,我就放心了。不过,你们怎么认识的?” 回她话的是宋文柯:“缘分吧,一开始是想吃一碗面,后来就想把老板娘也带回家。” 他这话回得巧妙,不仅没说出具体的时间和方式,反倒撒了把狗粮,凝烟对狗粮这种东西无感,她在这世上待得久了,对什么都感觉很淡,但是半夏有了新生活她是高兴的,女孩的身边终于出现了别的人。 “我今天来也没别的事,就是看看你的身体好些了没有,现在看你没事就放心了,那我先回去了。”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她就要离开,半夏也没多挽留,因为她知道凝烟有很多事要处理,想来应该也不只自己一个灵魂中介归她管,不然怎么还能搞个最佳灵魂中介的评选活动。 目送着凝烟离开后,半夏收回目光,问宋文柯:“你为什么不告诉凝烟我们过去......”她顿了顿,说不出在一起这几个字,“就认识?” 宋文柯看着她,眼里的担忧愈浓:“因为你们也认识。” 半夏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什么?” “唉。”宋文柯取下眼镜,叹息了一声,“是我对不起你。” “?” 这又是搞什么? 宋文柯:“我们本来是说好了等你的年纪到了就去领证的,但是我家世代经商,免不了有很多商场上的仇人,他们拿我没办法,就想到了你。因为他们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弱点。” 半夏看着他情真意切的模样,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弱吧。 “我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手段,我回来的时候你就不见了,家里乱成一团,是我太大意了,想着你有点拳脚功夫在身上就同意你不要保安守家的要求。”宋文柯顿了顿,说,“绑走你的是一个女人。” 他后面的话半夏大概猜到了,她也说不上是不愿意信还是这说法不可信:“可你不是没看见吗?” “我是没有看见。”宋文柯的眼神没有任何闪避,神情言辞也皆是真切,“当时我也没找到任何目击人和线索,警察也查不到,后来是有人主动来找我,描述了她的样子,我让人画了出来。” 如果说凝烟弄晕绑走了她那倒是完全可信的,凝烟的能力做得到,但她为什么呢:“如果她真的是威胁你,为什么你会找不到我的下落?为什么我会失忆?她还救我给我面馆干什么?” 宋文柯似乎是不太想这么说,但是出于无奈还是说了出来:“我起初也奇怪,居然没有收到一点勒索消息,现在看来,他们大概是想用你对付我。你很信任她了,不是吗?” 是的,救命之恩,又在她无依无靠举目无亲的时候给了她一份归属,实在难不信。 大概是看出她的迟疑,宋文柯握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直视着自己:“半夏,我知道你现在可能难以接受,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变成了这幅样子,但你一定要相信我对你的真心。你要是实在不信我,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半夏看着他:“看见我被抓走的人,是谁?” 宋文柯对此有所犹豫,好像是内心经过一番艰难斗争后才做出了决定,他说:“就是我要带你去见的人,你的妹妹。” 最后几个字无疑对半夏的内心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她半天才开口:“我还有......妹妹?” “对。”宋文柯,“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她也有很多不得以的苦衷,我本来是想着等你全都想起来恢复了我再带你回去,让你们姐妹团聚,但是现在确定了你这个所谓恩人的身份,我就必须要带你走了,刚刚她离开得匆忙,我也不确定她是不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倒无所谓,就是怕她再对你不利。” 半夏没有很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从他说了妹妹起她就不太平静了,这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像是一根深深扎在她心底里的刺,过去一直潜伏着,可如今被提起,就又开始活跃,不断刺痛着她心底里最柔软的地方。 她不想跟他走,但是——“我想见她。” 宋文柯大概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快,毕竟那个人说起这个办法时也不是很有把握,为此他们甚至还留了后手,不过眼下看来没必要了,还真是个重情的小丫头片子。 “好。” 其实半夏也不是完全冲动之下的决定,先不说她心底里对于妹妹的强烈呼应,就算宋文柯骗了她,她也有把握对付得了他,全身而退可能做不到,脱身还是可以的。 她关了面馆,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有种就此诀别的感觉,如果妹妹是真、凝烟别有企图骗了她,那她的确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看完这一眼,半夏就毫不犹豫地跟着宋文柯上了车。 车子从市郊开到市中心,又从市中心开到市郊,上高速又下高速,一路辗转,终于在三个多小时后到了目的地,如果宋文柯每天是从这么远的地方过来找她的,那还真是够烧油的。 都说近乡情怯,其实近亲也情怯,虽然一路上宋文柯都没有说具体要去哪里,可半夏的心脏却慢慢绷紧,开到别墅附近的时候,那种感觉强烈到了几乎让她无法呼吸的地步,这一片其实也有好几栋别墅,但半夏直觉她要见的人就在中间那栋里,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没错。 宋文柯把车停进车库里,看了眼后座的半夏:“到了。” 说完,他就熄了火,下车,并没有帮半夏开门的意思,半夏也没有让他开门的想法,坐在座位上平复了片刻后,面色从容地下了车。 她看了眼周围,这里的风景倒是怡人,环境也清幽,挺适合养老,更适合藏人。 “走吧。” 宋文柯说完这一句就先去按门铃,没等她。 半夏咬了咬唇,也跟上去,门从里面被打开的时候她的心脏往上跳了跳,可是看见门后那张脸时又迅速掉回去,来开门的女生一头黑色长发倾泻如瀑,衬得脸色格外白,见他们来也不意外,往旁边侧了侧身让他们进去。 宋文柯:“姜小姐呢?” “在房间里休息。”长发女生在半夏身后关上门,浓郁的阴气蹭着她飘过,然后又飘回来,“我去叫她。” 半夏看着她往里走,女生的背影被头发遮挡,只有在拐角时才露出了肩头和额心的魂火,火烧得好得很,是个人。不过她还真没见过阴气这么重的活人,看来她还是见人太少了。 “先坐吧。” 宋文柯打断她的思绪,半夏收回视线,点了点头,走到客厅里的沙发边坐下。 见她一直打量屋里的环境,宋文柯开口解惑:“你过去跟我住,不住在这里。” 半夏“哦”了一声,难怪对这里毫无熟悉感。没多久,她又感觉到了那股子阴气,虽然没有脚步声,但应该是那个女生过来了。 她回过头,果然就看见刚刚那个开门的女生从里面走了出来,慢慢悠悠的,手里还推着一架轮椅,而轮椅上—— 女孩看着比她还要年轻一点,苍白小脸和她平常在镜子里见到的有七八分相像,对方望着她,浅棕色的瞳仁里水光潋滟,粉唇微启,吐出来的声音却带着令人心痛的颤抖:“阿姐。” 作者有话要说:进入主线,要开始解开半夏的身份之谜了 江科长不在的第一天,我居然还有些想他。 感谢“爱吃兔子的胡萝卜”的营养液+16,鞠躬! 第86章 晋江独家-86 宇王朝六十三年,西疆大旱,世代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蔡国百姓深受其苦,同年,国君蔡侯得一女,这个孩子是他最宠爱的夫人为他诞下的,承载着两人最深的情意,却夺走了他所爱之人的命。 蔡侯悲痛不已,恰逢宇天子遣人来问询干旱之事,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巫祝,见了这孩子,说她是孤煞之命,这次的旱灾只算预警,如若化解不了,日后必然会为国家带来不幸,巫职机关直属王室,连天子都要敬上三分,蔡侯自然不敢不信,求问化解之法,巫卜说需让这孩子远离王室,送去巫族教养。 巫祝接走孩子的那天天降大雨,似乎是上天在昭示这个结局的正确性。蔡侯不愿再回忆逝者,所以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看这个女儿一眼,连名字也只是随意以她出生的季节命名,随自己姓,叫姜夏。 姜夏离开之后,蔡国一直安稳,蔡侯又从民间得一美人,与逝世的夫人神貌俱像,美人深得蔡侯宠爱,很快就为他诞下一女。小公主周岁宴的那天,外面大雪纷飞,大地银装素裹,蔡侯为女儿取名为姜素雪。 这一年的姜夏,已经过了七岁生辰,她从小就对巫蛊玄学颇有天赋,又有个年轻厉害的师父教导,除了被师父明令禁止学习的占卜之术外,大部分术法她已经懂了门路,当宫里传来消息她又多了一个妹妹的时候,姜夏不知为何格外激动,用了三天三夜雕了个小人,画上五官,又施了术,小人便活了过来,她拜托师父将木人一起带去宫里,她不能去宫里,至少能让这个木人替她看看妹妹。 师父一向宠她,自然是会答应的,她也通过木人的眼睛见到了妹妹,妹妹被裹在宫装里,只露出肉嘟嘟的小脸,白里透红,格外可爱。后来姜夏又见过妹妹几次,都是通过央求族里那些要去王宫的人带上木人一起。 到妹妹四岁的时候,师父又去了一次王宫,这次是特地为她去的,将木人送给妹妹,她的木雕技术和画艺都不错,那时候的木人已经能做成一个漂亮的小人偶了,妹妹很喜欢。通过木人,两姐妹可以聊天,但只有她能看见妹妹,时间长了,姜素雪也对这个姐姐产生了好奇,她自小就受宠,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蔡侯虽然摘不到,也会想办法让人造颗相仿的来。因此要去巫族的要求很快就被满足了。 姜夏在自己十一岁这年,终于见到了妹妹本人,比通过木人看到的还要可爱不少,也和她很像,这么久了,年幼的姜夏第一次感觉到了血缘的牵绊,家人也不再是一个空洞的名词。姜素雪也喜欢这个姐姐,于是一有机会就要找借口来巫族玩,黏着姐姐,像块牛皮软糖。 时间很快过去,姜素雪就要七岁了,她跟着别的小孩子一起在王宫上学,也认识了别的姐妹,她很不明白:“阿姐,别的好姐妹都会一起过生辰,你却从来不陪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姜夏自然不是,要问这世上她最喜欢谁,这个和自己最像的妹妹排第二,那便无人排第一,师父也比不上。但她却不知如何回答,她不知道怎么跟妹妹解释她出不去这个地方,明明所有人都能随意进出,唯独她不可以。 姜素雪哪里知道姐姐的烦恼,她很伤心,但是又倔强,嘟着小嘴:“我不管,我最喜欢的就是阿姐,阿姐不喜欢我我也喜欢阿姐,阿姐要陪我过生辰,阿姐要是不来,我就......我就......” 小丫头说着哭了起来,“阿雪不能拿阿姐怎么办,阿姐你不要不喜欢阿雪。” 她的泪一滴一滴像是全滴在了姜夏的心上,烫得她生疼,她只好抱住妹妹,保证:“阿姐也最喜欢阿雪,阿姐一定来给阿雪过生辰。” 闻言,小姑娘破涕为笑,一时不小心,还吹出了个鼻涕泡泡,她已经到了会爱漂亮的年纪,小脸一红,说了句“阿姐要说话算话”就跑了。 姜夏看着小丫头跑远的背影,叹出了她长到这么大以来的第一口气,像个小大人。她开始为妹妹准备礼物,也开始思考怎么出去,可是一直到礼物准备好了,她也没想到办法,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到了姜素雪生辰这天,天气很好,不会占卜的姜夏也隐约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征兆,但她的心情却并不好,因为她完全没想到办法破族门外的禁制。 这个禁制是专门为她设下的,虽然大家都不说,但她知道,因此她从没强制过要出去,但这次她想破个例,当了好些年的乖孩子,总要任性一回。她跑去求巫女,巫女姐姐本事最大跟师父也最亲近,又对她很好,肯定会对她心软的。 果然,巫女禁不住她软磨硬泡,一个从没撒过娇的小姑娘突然撒起娇来是很可怕的,商量之下,巫女同意让她跟着一起去王宫,但为了不让师父发现,她必须离他们很远,姜夏就一直远远地跟着,他们坐轿她走路,偶尔还得小跑两步,她都有点怀疑是不是巫女为了让她戒掉出来玩的想法所以故意的。 她从小到大就没出过族门,对外面的认知仅限于日日出去执行任务的族人给她讲的故事,是以好奇心就重了些,看棵歪脖子树都眉清目秀的,看久了路也歪了,一不小心就踩了空,声都没来得及吭一句就滚下了山坡。 姜夏沿着山坡一路滚,石头磕磕绊绊,杂草也不断从身上刮过,她从小就怕痛,这个过程简直是苦不堪言。也不知道自己滚了多久,撞到了一颗大石头上,几乎撞得她吐血,但也终于是停了下来。 她躺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浑身每一寸皮肉都疼,骨头也好似散了架一般,都说人死前可以看见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姜夏眯了眯眼睛,依稀看见一抹水蓝色的身影,背后是碧空如洗,那抹身影像是立于天地间,逐渐靠近却又愈发模糊。 她大概是要上天了,看见神仙了都,上天也好,她可以在天上保佑妹妹一生平安喜乐,保佑蔡国绵延万年,保佑师父......姜夏想着就慢慢闭上了眼睛,鼻间传来淡淡清香,像初冬刚至,涓涓泉水流淌过,冷冽清新。 入目而来是枯黄的草棚顶,姜夏心如死灰,这天上的环境也太差了,到处是杂草,身下似乎也是草,至于草下面,大概是床板吧,硌得背脊生疼。 姜夏转眼一瞟,看见床边坐了个人,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对方用玉簪束在脑后的黑发,还有垂下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弧线,淡抿的薄唇透出一股疏离的气息,男人的后背高出床沿半截,应该是在睡觉,背脊却笔直。 这个人她并不认识,但是他这身衣裳她有印象,是那个接她上天的神仙。 她小心翼翼地动了动,想要离开这个木板床,身体却似千斤重,书里说上天后身轻如风,原来都是唬人的。 姜夏好不容易安静地翻了个身,却没想到身体如此不受控制,竟然直接滚了下去,难道是死前滚太多了,养成了后遗症?这个她倒是听说过的,死因会永久伴随着死后的亡魂,她是滚死的,难道以后她都要滚着走了?那可太不美妙了。 在她哀叹往后生活多艰时,她已经径直滚到了床边的神仙身上。 男人立刻睁开了眼,深黑色的瞳仁顷刻间恢复清醒,全身都戒备起来,不过看清身上的小丫头后,他又放松了下来,连带着条件反射性地握在剑鞘上的手都松开了。 小丫头栽在他身上,一动不敢动,他等了片刻,非常不怜香惜玉地拎着她的衣领将人提起来,嗓子里闷出一声笑:“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救命之恩也不是用投怀送抱来报答的,没恢复好就先在床上好好躺着。” 这是床吗?你好好看看然后摸着你自己的良心说,这是床吗? 还有什么?投怀送抱??? 被重新拎回“床”上的姜夏感觉有被冒犯到,尽管她从小在巫族中长大师父不怎么用礼教约束她,但她还是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她清咳了一声,不太擅长地指责他道:“虽然你是神仙,但你也不能这样玷污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的名声。” “神仙?”对方已经站起了身,闻言顿了顿,恍若听见什么荒谬笑话,低笑了一声,“你倒是见哪个神仙住在这样的地方?” 她也奇怪呢,这地方还比不上巫族,人们几乎日日献祭日日占卜,无论如何天上的光景也不该差到这种地步的。看来她根本就没上天,听他说的救命之恩,她也压根没死。 姜夏抬起头,她此刻才看清了他,他的身形高大,束起的长发倾泻在身后,乌黑光亮能与夜色相容,外面的月光洒进来,和屋里昏黄的烛光相融合,在他身上叠出柔和的光晕,也映出他水蓝色衣袍上的斑斑血迹,她下意识就问:“你受伤了?” 他瞥了眼自己的衣裳,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不太看得惯身上的污渍,他很快就收回目光:“我无碍,这是你的血。” “......” 姜夏觉得自己有碍。 入了冬天凉,连虫鸟都不愿出来,夜里寂然无声,他们在这寂静里互相认识,考虑到自己身份的敏感性,姜夏只说自己叫陈姜,陈是师父的姓,姜是她的姓,一半一半,也不算完全欺骗。对方也不知道有没有看穿她的把戏,反正没有拆穿,倒是让她知道了,他叫江淮。 作者有话要说:【划重点:历史全部架空,瞎七八糟扯的,别当真】 本来想了一堆要说的,码字到这个点脑子不清醒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就晚安吧。 第87章 晋江独家-87 姜夏受伤太重,若是只依靠自己的力量,别说回去,出这个草屋都难,但她一个姑娘家又不好强求让陌生男人背她走,而且她这幅样子回去必然少不了一顿罚,师父生起气来还是很可怕的。 出于这两个原因——也许还有别的原因,但那时候的她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不好强求陌生男人背的姜夏就跟陌生男人一起在小草屋里待了几天。 她是为了养伤,但她不知道江淮是为了什么,只知道这几天里她什么都不用做,吃的是江淮从山里猎的兔子,喝的是江淮从小涧里舀来的溪水,每顿饭后还有几个江淮从树上摘的野果子消食,连伤口都是江淮随身携带的药膏......当然只是借用他的药膏,擦药还是姜夏自己动的手。 她有些奇怪:“哥哥,你怎么还会天天带药在身上呢?” 姜夏没有忘记族中长辈的教导,外出千万条,嘴甜第一条,因此在她得知自己是被救了并且还要继续依靠这个恩人一段时间后她就毫不犹豫地叫起哥哥来,江淮对这个称呼似乎也很受用:“出门在外突发情况多,不备着药膏难道期待别人从天而降来救么?” 他这话让姜夏非常愧疚,但是她是个不会钻牛角尖的人,于是又抓住了另一个角度:“哥哥你常常受伤么?” 闻言,他只是弯了下唇角,替她拿掉无意中蹭到脸上的草屑,冬日的风从屋外吹进来,带着他的气息一起,拂过年轻的少女心脏,寂静地埋下种子。 姜夏突然明白了自己这两天抹药为什么那么不上心,因为她根本不想伤好,至少不是那么快地好。但她那时候还不明白,不想伤快点好的原因,明明他每次摘的果子又酸又涩,烤的野味也非咸即苦,铺的床又硬又扎……但她还是不想这么快离开。 奈何这膏药的效果太好,江淮的照顾又细致周到,姜夏一边脑袋里不想一边伤口就慢慢好起来了。 见她可以顺利行走,江淮说:“过了今晚,就送你回去吧。” 这次姜夏没有说话,因为她刚想开口,心脏里就有小苗破壳而出,迅速发芽长大直逼咽喉,堵得她一个音节也发不出,她看着面前这张好看得令人想象不到得有怎样精湛的雕刻技术才能刻出的脸,那张脸上的情绪变了变,墨色瞳孔里透出不解的情绪来:“你这丫头好好的怎么哭了?伤口疼?” 姜夏抹了把脸,眼睛像是开了闸的水坝,没完没了地往外涌水,抹也抹不干净,男人像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很是为难:“别哭了,我给你......” 他你不出来,他从没哄过女孩子。 姜夏自己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自她有记忆起就没哭过,巫族的人都不哭,想要做什么都是各凭本事,有能力就做,做不到就努力提高能力下次再做,没有谁靠哭解决的。可是面对着眼前这个人,她想不到自己要怎么做、往哪方面提高能力才能让他留下来,她觉得自己没用,莫名其妙地就流起眼泪来了。 她觉得哭很丢脸,可是她也想不到什么原理可以解释眼睛会自己出水这个问题,只能不断抹,越抹越多,越多越急。那个样子,在外人眼里看来,就是伤心极了。江淮想了许久才想到:“你不想回去?” 姜夏停了停,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看见小姑娘这个样子,江淮知道自己大概猜对了:“为什么?”他顿了顿,“难道你受的伤和你家里人有关?” 姜夏想了一下,她受伤是因为从山上摔下来,摔下来又是因为跟在巫女和师父后面走路不留神,四舍五入也可以说是这个原因,于是缓慢地点点头。 江淮微微皱了下眉,片刻后,他道:“我即日便要回去了,你若是实在无处可去,便跟我去宋国。” 姜夏从这句话里得出两个信息——他要走了,他是宋国人。 她不知道宋国在哪里:“哥哥,你还会回来吗?” “会。” 他的回答简洁明了,没有任何拖沓,而且非常肯定。姜夏当时却没有去细想其后的原因,只是开心:“那你到时候一定要来找我。” 她从手腕上取下自己的手环,这是她出生起就带着的东西,也是她从那个王宫里带出来的唯一一个东西:“哥哥,你救了我的命,是我的恩人,你到时候就拿着这个来蔡王室的巫族找我,我报你的恩。” “你是巫族人?” 姜夏顿了顿,轻微地点了下头。 她看着那只抱过她、替她烤过鱼、摘过果子、清理过草屑的手握紧了自己的手环,然后抬眸,听见男人好听的声音:“好。” 他说好,姜夏便信了,一信就是四年,一直到她十七岁这年,她还是没有等到他,但是等来了王宫的消息——天子下令,蔡宋两国联姻,她的父王,从没有履行过一天为人父职责的父王,要让她作为公主远嫁宋国。 对于那个国家她曾有过许多幻想,她想跟他一起去,去走一走那里的长街,吃一吃那里的美食,听一听那里的小曲,再到河畔吹吹风。她如今终于要去了,却是以他人妇的身份。 而那个他人,不是他。 近来时局动荡,宇王朝逐渐沦为空壳,天下已不再是大宇的天,而是那些各自称霸的诸侯王们的天下,姜夏在巫族里也有听到传闻,宋国就是霸国们中的一个大霸,宋侯若是想一统九州,蔡国甚至不足以给宋国塞牙缝,从她身为公主,不是嫁进王宫,只是被许给一个将军就可以看出来了。虽然使者各种宣扬这位将军如何军功赫赫英姿飒爽,但到底是看不起他们的。 为了给她做思想工作,蔡侯甚至亲自来了巫族,时隔十六年,姜夏再次见到自己的生父,她不曾见过他年轻时的英姿,再见他时已经是位垂垂老者,看来是为蔡国未来的出路操碎了心。 父女俩相对无言,这位在蔡国百姓面前呼风唤雨了二十年的君主,面对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一句话也说不出,他想起了他那位自年少时就相知相伴的夫人,想起她说起他们有孩子时的羞与喜,想起她含着最后一口气请求他好好养大他们的孩子。 “夏儿,大国纷争、天灾不断已经动摇了蔡国的根本,若是宋国攻进来,不知又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将士战死沙场。” 原来他也知道整个国家已经奄奄一息,也知道民不聊生,也知道国力已经孱弱到这样的地步,可王室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奢靡享乐,没有丝毫改变。姜夏缓缓抬起眼皮,直视这个给了她一半生命的父亲,这个已经和他的王国一样走到生命尽头的男人。 “我嫁。” 她不知道牺牲她一个人的幸福能换来万千个人多久的幸福,但哪怕是一天,也值了。 蔡侯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似乎是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像对其他的女儿一样,说上一句“夏儿真懂事”,可他终究没有做到,他最终只是在空气里碰了碰:“跟父王回王宫吧。” 姜夏想去跟师父道别,可师父早在几个月前就得到了宇天子的诏令去了王畿,一直没有回来,最终只能在师父的房门前磕上三个头,他这些年来的教养之恩,她注定只能来世再报了,还有那个人的救命之恩,她欠了这么多,也不知道下辈子还不还得完。 事实证明,姜夏实在是多虑了,她很快还上了这份恩,因为她到了王宫后,就从姜素雪那里知道,她要嫁的那个将军,叫江淮。姜夏不敢想,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太多,而且他那样子却是不像个将军,倒像个会使剑的郎中。 使者来求亲时也没有带上一幅画像,姜夏的怀疑无从证实,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向宋侯提议的要娶她,还是说他其实也是被逼的,或者他已经有了心爱的人,她的到来就成了多余。 姜夏日日沉浸在这样的纠结里,甚至都没留意到妹妹的难过,姜素雪一点都不想自己的姐姐嫁去别的国家,尤其是姐姐听见“江淮”这个名字时流露出来的那份欣喜——她明白,她的阿姐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人,阿姐喜欢上别的人了,而且要为了这个人离开她,她不高兴。 两姐妹各自怀揣着自己的忧思,一直忧到了姜夏要出嫁的这一天,这一天,天上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乌云遮盖长空,巫卜占了一卦,大凶。但迎亲的队伍已经浩浩荡荡到了蔡国国界,红妆十里,不可能回头的事。 这本应该是一则佳话,蔡国才名远扬的公主嫁给了宋国久负盛名的大将军,少女在十七岁的年纪,她爱的人跨过大半山河,亲自来迎娶她。 如果那之后跟随的不是万千铁骑、十里红妆未沾染鲜血、雕梁画栋的王宫不曾被大火吞灭—— 江淮不是来娶她的,是带着宋国的几万大军来替他的君主取她的国家的。 姜夏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她在出嫁前一夜被妹妹弄晕运出了王宫,妹妹这么做的原因已经无从知晓了,因为等她再回来时,她的国破了,家亡了,妹妹也在那场大火里失去踪迹。 就连巫族,都不曾幸免。巫职机关早在天子失势时分崩离析,各国管各国的,宋国的将军灭了蔡国的王室,却不知道是什么人毁了蔡国的巫族。 她想问问江淮为什么,想问问他还记不记得那个被他救过的小姑娘,她想报恩,但不是这样,他救的是她的命,不该拿别人的命来还。 剑是师父为她造的,在她从外面回来后送给她的,让她留着防身,师父总是这样,嘴硬心软,虽然气她偷偷跑出去让他们找不到,但还是自己亲自炼剑给她防身,这样好的师父,她却害了他的族人,毁了他的心血,她必须要拿着这把剑去为那些无辜的人报仇。 要进去宋国的营地并不难,姜夏不曾懈怠过巫术和武术的学习,在外出受过一次伤后,师父就对她更加严格,所以她很轻易就到了军营内部。 本来她还担心自己会找不到江淮的位置,没想到他这次过来居然带上了她送给他的手环,她在年少不懂情时怀着一腔真情送给他的东西,被他带着来亡了她的国,多少有些讽刺。 姜夏通过感应手环找到了江淮所在的营帐,里面灯火通明,想来很是温暖,而她站在一帐之隔的天地外,雨水浸湿衣裙,风刮过,冷得彻骨。 其实她也知道,蔡国百姓饱受苦难,需要一个强大的国家来为他们遮风挡雨给他们安定的生活,蔡国即便不亡于宋国之手也有其他的大国,抑或是本国的底层民众,国之不国,连上天都不会帮忙。宋吞了蔡,是好事,总比落到其他暴君手里好。 可是吞便吞了,为何不能给王室的人一条生路?为何要打着娶她的幌子杀她的家人?她那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妹妹,国破家亡,这样的天气,她能去哪里避雨? 姜夏看着不知为何会走出来的江淮,旁边有随从想要上来,都被他挥手制止,他站在离她三步远的位置,雨水模糊他的容貌,声音从冷风里来:“姜夏。” 他知道是她。 “是你杀了我的家人?” 她看见他似乎是弯了下唇角,像四年前的草屋里,她问他是不是经常受伤那样,只不过这次更为苦涩。 她想问,你不是完成了任务吗,怎么还是这么不开心? 她提着剑往前走了一步,这样她能更准确地一击毙命:“我妹妹呢?” 他对旁边的人下了句命令,那人便走了。 若是她和阿雪都能活着离开这里,她就带她回家,姜夏想。 可她还没想好去哪里安家,那个人就回来了,身后没有阿雪,随从面露难色,摇了摇头。 一股热气上涌,姜夏强行咽下,透过雨幕望着面前她朝思夜想的人,她想,也许他没错,是她一厢情愿,国与国之间互相吞并算计乃常事,不是她这个公主也会是别的公主,不是他这个将军也有别的将军,抑或是诸侯王,都是很平常的。 可是她的妹妹没了,没人天天黏着她,阿姐阿姐地叫她了,阿雪才十来岁,本应该快乐无忧地长大,出落成蔡国王室最漂亮的姑娘,嫁一个爱她敬她的夫君,一生美满幸福——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剑身没入他的胸口时,他没有任何躲避,生生的抗住了。 姜夏意外又庆幸,因为他未曾闪躲,所以剑刺下的位置离他的心脏还差了不到一寸。 她不要他的命。 你既然是一代名将,就该留着命去平定边疆,造福百姓。 背后皮肤被刺开,力道直冲胸口,她感受到心脏破裂的声音,这个人是真的想要她死的,她来这里就没打算活下去,只是背后捅黑刀真是不上道。 天边惊雷滚过,她捂着胸口慢慢倒下去,他想要接住她,却被慌乱中围上来的士兵和大夫阻挡,无能为力。 接连不断的闪电映出他苍白的脸和惊恐的眼神,姜夏有些想笑——怕什么,你又死不了,死的是我啊。 雨夜里的风一如既往的冷,她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凝固住了,捅进她胸口的怕不只是一把普通的剑那么简单,看来是个内行人捅的黑刀,要她的命还想要她魂飞魄散永世无法转生,真狠。 大概是人疼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失去痛感,反正一向怕疼的她此刻竟然也不觉得怎么疼了,就是冷得很,身体里的热度随着力气一点点流失,她躺在地上,任雨打风吹,心想自己这次应该是真的要死了,不然她怎么会看见师父,江淮的救命之恩她还了,师父的养育之恩还欠着呢。 师父一向嬉皮笑脸的,虽然他长得年轻,但姜夏也总觉得他有点为老不尊,此刻却脸黑得跟个什么似的,一剑劈过来,围着的人群瞬间被劈倒了一片,倒是一点也不怕误伤她。也是,他不过离开个把月,她闯了这么大的祸,不劈死她都是好的了。 胸口插着的刀子好像不是刀了,刀身一点点融化,融进身体里,流经四肢百骸,钻得她哪里都不舒服。皮肤上突然传来一阵暖意,姜夏勉强看了看,她的师父是真的来了。 姜夏一颗破裂的心彻底安定下来,她闭上眼,凉风拂过耳畔,送来师父的声音:“师父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取什么名字”的营养液+16,你这个id真是深深道出了我的痛啊 第88章 晋江独家-88 这场梦太长了,做得人头疼,喉头一口腥甜,半夏撑着床坐起,没忍住哇地一下吐出来,血迹遮盖住地板本来的颜色,涂抹出胡乱的画。 “阿姐!” “我没事。”半夏挥了挥手,蹭掉嘴角的血渍,重新坐正身体,目光转过来,看向床边的人,女生坐在轮椅上,那张脸和她愈发相像,只是还要苍白上几分,浅棕色的瞳仁里流露出担忧的情绪,她想开口安抚,声音却出乎意料地艰涩,“阿雪,对不起。” “阿姐说这个做什么?” 女生似乎想给床上的人一个拥抱,但是却做不到,只好又收回了手,搭在腿上,“阿姐没什么对不起阿雪啊,阿雪能再见阿姐一面就已经很满足了。” 半夏的目光落在她身下的轮椅上:“你的腿怎么了?” 垂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缩了缩,姜素雪故作轻松地弯了下粉唇,她的唇角并没有梨涡:“无碍,只是身子弱,走不得几步,索性就坐上轮椅了,还是我自己太懒了。” 半夏动了动嘴唇,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被打断,姜素雪:“阿姐你不要问我后来发生了什么,重要的是我还活着,我们又见面了,不是吗?重要的是我们以后要怎么办。” 她的语气有些强硬,“我不想回忆过去那些事。” 果然是她的妹妹,不用她说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这幅样子,半夏也不再忍心问,她还活着就好了。 “我不问,那我能问问你跟宋文柯什么关系吗?” 她把一切都想起来了,自然也就想起了宋文柯是个怎样的人,也想起了江淮,她如今真正的男朋友。 “互相利用的关系吧。我好不容易找到阿姐,结果你又被凝烟藏起来了,因为我之前发现他在跟踪调查你,所以他知道你的下落。而且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休养,他可以给我提供,所以就只能暂时跟他合作,骗他说我会帮他一起瞒着你,然后利用你的能力帮助他的生意。” 姜素雪说完就很快抬起头来,眼睛里满满是担心,“阿姐你不会因为这个讨厌我吧?我也只是想找到你,我没有办法,都怪我自己太没用了......” 女孩说着说着就掉起眼泪来,豆大的泪滴一下一下地砸在半夏心上,无论过了多久,她对阿雪的眼泪都毫无抵抗力,她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我怎么会怪你?多亏了你,我才能想起过去,不然烟姐当时给我喝了那个东西,我怕是又要永远失忆了。只是宋文柯这个人复杂得很,你要小心。” “我知道的。不过阿姐你失忆居然真的是凝烟姐姐害的......”姜素雪,“她藏了你这么多年,到底为什么呢?她不想你去复活我们的亲人了吗?我们的父王、兄弟姐妹的魂魄全都被困着,就连那些巫族的人也是,永世无法超生,她就算不顾及蔡国,也要想想她的族人吧?” 半夏眉头一跳:“他们都......那师父呢?师父怎么样了后来?” “我不知道。”姜素雪摇了摇头,“当年那场战争,虽然百姓没有多少损失,可是蔡国王室遭到重创,巫族也是,当年叛逃的暗巫趁乱攻入,他们几乎被灭了族。我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为什么凝烟还可以如此淡定地活这么多年,那些暗巫也一直没有踪迹,不过至少她救了你,那她应该还是好的吧。” 半夏不是没有猜到她话里的意思,无非是凝烟叛变或者更差——她一早就是暗巫安插进巫族内部的奸细。 可就像阿雪说的,如果是这样,凝烟还救自己干什么?如果不是,她又为什么要几次剥夺她的记忆? 她不敢深想,倒是奇怪:“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阿姐你不信我?”姜素雪叹了口气,“实话跟你说吧,过去的事其实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我睡了太久,还是前不久才醒过来的,一位曾经受过母妃恩惠的高人救了我,但她耗了太多时间找我,救我时已经没剩下多少时日了,就让她的徒弟留在了我身边陪着,这些事都是她告诉我的,包括救我们的家人和巫族人的办法。” 她看了半夏一眼,补充道,“我知道阿姐你和王宫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巫族的人,你不会坐视不管,对吗?” 是的,她不会。 “要怎么做?” …… 双层窗帘严严实实地拉着,房间里光线昏暗,啤酒罐散落一地,绘成毫无规律的曲线图,起点在沙发边,沙发上躺了个男人,双眼闭着,眼角下的脸部皮肤泛着红色,像是喝醉后陷入了昏睡。 门铃声响起,闭着眼睛的男人皱了皱眉,显然是听见了声音,但并没有动。门铃声又响了几次才终于停下,来访的人大概是放弃了,不过半分钟后,门口传来滴的一声,然后就是门把手拧动的响声。 门开的那一刻,半夏也愣了一下,她本来只是因为一直按门铃没动静,然后想起江淮之前给她输指纹的事,上次输完以后她还没试过呢,就想借着这个机会玩一玩,没想到真的打开了门锁。 他没有删掉她的指纹。 大概是忘记了吧,半夏想。 门一打开,一股浓郁的酒味就扑鼻而来,屋里昏暗不清,但借着门外透进来的光可以看见,玄关处的鞋架上,摆着一双全新的女士拖鞋,连标签也没扯,半夏犹豫了一下,换上之前她穿过的男士拖鞋,走进去。 “江淮?” 耳边朦朦胧胧传来熟悉的声音,小姑娘嗓音很轻软,带着些许试探,沙发上躺着的男人猝然睁开眼,猛地手撑沙发坐起,望向声源处——一片昏暗里,餐厅里现出朦胧的娇小身影,与他梦里心心念念的影子重合。 “半夏?” 脱口而出的是前所未有的沙哑嗓音。 女孩的身影由朦胧转为清晰,最终来到他身边,似乎是对他现在的样子很意外。半夏的确是意外,在她的印象里,江淮的形象永远是一丝不苟的,不容许一点不整洁出现在自己身上,可是眼下,他的头发散乱地垂着,脸上也长出了胡茬,竟然有些许憔悴感。 “你......”半夏瞥了眼地上散落着的啤酒罐,“喝酒了?” 对方却不回答她的问题:“是你回来了吗?半夏?” “是我。”半夏的喉咙里哽了哽,她想伸手替他理理头发,最终只是捻了捻手指,“我回来了。” 江淮看着面前的女生,这个他日思夜想的人,一声不吭地离开又莫名其妙的出现,一句话的解释都没有,他真是想把她骂个狗血喷头,他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没人这样放过他的鸽子,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 “回来了就好。”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语气却格外柔和,一句质问也没有,她准备的那些说辞顿时没了用武之地。 “我给你把家里收拾一下。” 刀尖刺破心脏的痛感一阵一阵从胸口传来,半夏飞快找了个借口转身,闭上眼,平复呼吸,身上却突然一紧,浓郁的酒气裹着她,带着男人独有的温度。 她僵了僵,怔怔开口:“江淮......” “我找了你很久。” 江淮抱着她,他知道自己应该先去洗个澡洗干净这一身酒味。他本来也是不想喝酒的不想这么放纵自己,可是在通过调查宋毓芳找到了小姑娘可能在的地方却扑了空之后,他忽然什么也不想管了,像是人陷在深谷时好不容易抓住了从谷口坠下来的绳子,绳子却在人即将爬出深谷得以重见天日时被剪断,所有的希望就此终结。 他不敢再离开她一秒,怕她又会这么消失不见,哪怕会被嫌弃,也比找不到她要好,于是他就继续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声音很轻,“你说你会陪我去祭拜外公,你说想跟我好好过一辈子,你说你从不食言的。” 男人的气息很热,带着醉人的酒味,吹得脖子发痒,半夏却一动也不敢动,她咬了咬唇,吐字艰难:“所以我回来了。” “嗯。”江淮,“我信你,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半夏望着前面,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冰箱上的气泡贴纸,那是她和江淮去超市买零食时送的,她当时觉得可爱,随手就贴在了冰箱门上,他嫌幼稚,和他的室内风格一点也不一样,却没有撕,现在也还留着,大概是又忘记了。 她现在终于知道,忘记是一件多好的事。 就是有点不负责任和残忍。 “阿姐你不会狠不下心吧?当年是他欺骗了你,是他亡了我们的国家,还害了巫族人,也是他杀了阿姐你的。” 阿雪的话还在耳边,好多年不见,她说起话来比过去要冷漠强硬许多,看来她这些年确实受了很多苦。 她也都没有说错,除了一点——自己并不是江淮杀的。但这已经没有意义了,就算不是他亲自动手谁知道是不是他授意那个人捅的黑刀,而且他已经做了这么多,还差那一件吗? 可是—— 那已经是前世的事了,前世事前世必,这一世的他是无辜的。 “无辜?”阿雪看起来像是不能理解她的话,“阿姐你怎么能这么想?他无辜,那那些将你养大的巫族人不无辜吗?我们的亲人呢?那些被连累的奴隶呢?如果没有那件事,他们也该投胎新生许多次,可他们却一直被困在咒术之下,永世无法脱身。你我都不过是睡了一觉,千百年毫无感觉,可你想过那些年年岁岁被囚禁在黑暗里的魂魄吗?无法挣脱也动弹不得,日日夜夜都要受着折磨。” 她说这话时,仿佛自己就曾经亲身经历过那种折磨一样,字字凄厉,直戳人心,半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即便他这一世的躯壳无辜又如何,里面那个灵魂是没有变的。他能害你一回,就还有第二回 。他能毫不眨眼地下令封禁无辜之人的魂魄一次,也就还能做第二次。其实人活一世不过短短数年,他已经多享受了这么久的阳光和自由,少活几十年甚至几年算什么?很快又有新的一生了。” 阿雪的叹息声很沉,透着发自内心的疲惫:“阿姐,你要清醒一点。” 半夏很清醒,所以她回来了。 “你去休息一下吧。”半夏松开环在腰间的大手,“我给你煮点醒酒汤。” “我不。”二十好几的大男人此刻就像个小孩子一般,“你要是再偷偷跑了怎么办?” 半夏叹了口气,她最近叹了太多气,像是要把这千百年来的都补上,她转过身,微仰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上次是个意外,以后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 小姑娘的瞳仁已经彻底成了深蓝色,蓝得发黑,这样的转变出自什么原因、代表着什么,江淮一点都不想知道,他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像是要把人按进自己的肌肉骨血里。 对于他的拥抱,怀里的人没有反抗,任他圈着,但也没有伸手回抱住他,只是站在那里,和他皮肤贴着皮肤,怎么也捂不热。 良久,他突然听见她问:“我很冷吧。” 江淮没有说话,总觉得今天的她和以往不一样了。 “江淮哥,你是一个法医,应该对我这样的身体再熟悉不过了。”半夏的语气很平淡,“我没有体温,只要自己想,我也可以不呼吸。不用吃、不用睡,不怕疼、不会老,甚至受了伤也能马上就好......” 江淮身体一僵,下意识将她搂得更紧,直觉她后面的话不会是他想听到的:“够了,别说了。” 这不够。 半夏没有停下来,自顾自地接着说:“我啊,你看着我很小是不是,其实我已经在这个世上待了好久了,只是样子不会变而已。无论你是二十七三十七还是四十七,我都永远是这副十七岁的样子。十七岁的样子和你在一起,十七岁的样子看着你离开这个世界进入轮回。这样的我——” 她撑着从他的怀里退出一步,望着他,“你觉得没问题吗?” 江淮垂眸,盯着她的眼睛,她的神情模糊在屋里的昏暗中,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像是夜空星,照到了他的心里去。 “你恢复记忆了是吗?” 他想起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陈屹告诉他的,她在医院里说的前世。 “我们早就认识了对不对?所以你才会突然要跟我在一起。” “你去休息吧。” 半夏没有想到他会猜到这些,别开眼转身打算去厨房,刚刚侧过身,手臂就被拽了一把,连带着人也重心不稳地扑进了男人怀里,她下意识地伸手撑在他身上,掌心触碰到的皮肤滚烫,她想收回手,手腕却被抓住,下一刻,男人的脸庞骤然放大,唇上一热,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江淮吻着她,技巧并不熟练,却倾注着他所有的感情,她冷一点没关系,他有满腔的热度可以去温暖她。 “我不在乎你是什么,也不在乎你的过去,我只在乎现在和未来。哪怕你是把我当成了前世的替代品……” 过去他最难以理解并且十分鄙夷那些为爱失去自我的人,可如今他却明白了,“反正守在你身边的都是这一世的我。” 时间久了,也许停留在你心里的,也会是我了。 前世的替代品…… 半夏垂下眼,视线扫到自己微微鼓起的口袋,里面的东西是阿雪交给她的。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已经是新的你了,我却还是过去那个我啊,负债累累。 作者有话要说:我十分不明白,为什么完结了半年的旧坑会被锁,那时候的我明明还是个纯情小写手……另外—— 今天的作者,想要着重说一下她的预收,带走她吧,她真的是个小甜文写手 《你是夜空星》 俞丞舟二十四岁的时候,外甥女把她的小闺密带进家门,让他帮忙去开家长会。 小丫头站在他外甥女身后,宽大校服笼着娇小身形,手里攥了张漫天红雨的物理试卷,黑眼睛水汪汪地望着他,别提多可怜。 俞丞舟四十二岁的时候,外甥女小闺密的孩子瑟瑟缩缩地走进家门,手里攥着一张不太好看的成绩单,小心翼翼地望着他:“爸爸,有兴趣替妈妈去开个家长会吗?” - 起初,是一支口红、一把钥匙 然后,是一双鞋、一条连衣裙 再后来,穆汐汐看着睡眼惺忪从自家小舅舅房间里走出来的人,男人的衬衫勾勒出女生窈窕身影,她如遭雷劈—— 我把你当我未来崽子干妈,你却只想当她舅姥姥??? 桔子粟牌码字机开启指南: 看似超皮实则巨怂的小鸵鸟×表面沉稳实则骚气的老干部 男女主八岁年龄差 大概是个老男人教会小丫头爱与被爱的养成文(不是 -小剧场分割线- 孩子家长会当天,俞丞舟与葛允兮当年班主任狭路相逢,老师抬头看了眼他出来的方向,然后对他投之以敬佩的目光,握手道:俞先生果然是个负责任的家长,给外甥女开完家长会又来给外孙女开了。 俞丞舟:…… 第89章 晋江独家-89 “有没有什么要用人血才能解开的咒术?” “有自然是有的,这种咒术都属于邪术,损人不利己,虽然在正统的典籍里已经被抹去,但是总有些禁书上还有记录,难免有人会去学习。”勾永,“半夏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那除了人血呢?有没有可以替代的?或者是换一个人。” “这个......得看具体的是什么咒术了,若是封禁魂魄之类的,就只有取施术人的血,或者——”勾永看着她,“有一种人体质特殊,他们的血有许多用途,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拥有这种体质的人都十分危险,所以如今已经所剩无几了。” “特殊体质......” “半夏,你是不是想起过去了”见她点头,勾永语气惭愧,“抱歉,我不是有意要瞒你。” “我知道,这是我们族内的事,你不好插手,我不怪你。” 勾永沉默片刻,还是说了出来:“你既然想起过去了,就不要再去寻凝烟了。她不想让你想起过去,我怕她会对你不利。” “对我不利?勾永,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 “在想什么?” 江淮从浴室里出来就看见半夏坐在沙发上发懵,听见他的声音时,小姑娘吓得身体都抖了一下,手里似乎抓着什么东西,只不过在这一刻飞快地藏了起来。他没拆穿,替她抹了抹额头,“吓到了?” “还好。”半夏往旁边移了移,给他留出位置,“怎么不把头发擦干,这样子容易着凉。” “等你给我吹啊。”江淮坐在她身边,唇角挂着淡淡笑意,小姑娘懵了懵,然后说好,就准备起身去拿吹风,他拉住她,“逗你玩的,我不冷,陪我坐会儿。” 半夏只好又坐回去。 他问:“我看你那面馆没开了,你今天应该不用回去了吧?” “你去面馆了?”半夏,“那你看见凝......我老板了吗?” 问完这句话半夏就觉得不对,就是凝烟把她藏起来不让她跟江淮见面的,怎么可能还自己跑出来露面,虽然被江淮他们发现她要脱身并不难,但是她一向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 “我没看见她。”江淮,“你这神秘劲是不是跟她学的?” 半夏没听进他的话,随口应了一声,她觉得奇怪的是,如果江淮的血真有那样的作用,这么久了,凝烟为什么没有动手,难道她真的是巫族灭族的罪魁祸首?但如果她不是,阿雪和勾永为什么要那么说? 阿雪是她最亲的妹妹,凝烟算得上是看着她长大了,勾永一个和巫族八竿子打不着的鬼差自己对他还有救命之恩,按理说他们谁都不该骗她,可是现在每个人都显得那么不可信,半夏真是愁得头都要大了。 “怎么了?” 江淮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她这次回来就一直不太对劲,但她不说,他也不想逼她,“你还要回去给你们老板工作吗?” 半夏摇了摇头,上次想起江淮的事自己明明没有跟凝烟说过她却知道了,还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再次剥夺了她的记忆,说明她那边肯定是有什么办法了解到自己的情况的,如今自己想起了所有过去的事说不定她也已经知道了,凝烟也许不会对她不利,但不保证不会再次让她失忆。鬼鬼整理 “不回去好。”江淮不知道她的这些心思,握着她的手,“你就留在我家,我有能力养你,一辈子。” 半夏没听出他话里的重点,反倒是问:“我在你家,你就不怕哪天晚上你睡着了我对你做点什么?” “你想对我做什么?”江淮勾着她的下巴,迫使女孩和自己对视,“怕也该是你怕才对。” 半夏没往他说的那个方向想,她怕什么?怕再死在他手里一回吗?她其实对这个世界已经没什么留恋了,只是几百条魂魄的重担压在身上还不允许她放下。 江淮见她没什么反应,松了手,指腹轻轻蹭了蹭她的脸,明明她的脸色之前已经在慢慢好转了,这次回来又变成了过去那样的苍白,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会害我,我不怕。” 初春的风带着点雨水的味道,掀动窗帘,流苏挂饰撞出清脆的声响。 半夏看着他,他的瞳孔是深黑色,近乎纯粹的黑,显得眼里的她像是污染了这池墨潭的杂质:“你变了。” 贴在她侧脸的手一顿:“哪里变了?” “你以前很讨厌我的,也从来不拿正眼看我。” “......这么夸张吗?”见小姑娘点头,他颇有些不自在地碰了下鼻子,“人总是不断改变不断成长的,我以前太不成熟了,现在弃暗投明应该还不晚吧?” “人是会变的。”半夏像是在自言自语,“也许哪天你又开始讨厌我了,恨不得我消失......” “怎么还自己曲解我的意思了?”江淮轻捏了一下她的脸,“我之前不知道你是要跟我共度一生的人,现在知道了,能宽限一个改错的机会吗?” 半夏盯着他:“那如果有些后果已经造成,无法挽回了呢?” 江淮心里一凉:“一点补救办法都没有了吗?” “倒是有一个。”半夏,“但是——” “有补救办法就好。”江淮恍若没听见她后面的转折,“你说,我亡羊补牢。” “我......” 一段手机铃声打断了半夏的话,来电人是李华,江淮看了她一眼,她示意他先接电话。 “江科长,不好了,你快来医院吧!”李华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陈队长受伤了!” - 江淮和半夏赶到医院的时候,陈屹已经进了手术室,刑警队的人都守在外面,李华最先上来跟他们说明情况:“之前停了一阵子的杀人案又开始了,陈队他们去抓人,没想到那个凶手有枪,陈队长……他为了保护宋警官,中枪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半夏刚好看见最贴近手术室大门的椅子上,宋毓芳抱着双膝呆坐着,目光空洞,一双眼睛显然是狠哭了一场。 谁都知道这个事不能怪她,但是半夏和江淮现在没办法去安慰她,他们说不出没事这两个字。 “陈队长流了好多血。”李华,“估计一会儿得输血,还好我们来的人多,总有一个跟他对得上。” “我可以给他输血。”江淮,“我们的血型是一样的。” 半夏下意识地抬头望着他,他以为她是在担心,宽慰她道:“别担心,上次他不要命也是我输的血。” 原来是这样,难怪阿雪会让她把陈屹也算上。那如果江淮也给她输了血,阿雪会把她也算上吗? 如果是过去,她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不会,但如今的阿雪,已经不是过去的她了。 她变了,但半夏并不觉得这是她的错,她们分开的这些年里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而这些苦,都是自己害她受的。 “今天是陈屹三十岁的生日。”旁边的人突然开口,声音低低的,“我这些天过得不分日夜,居然忘了。” 半夏想开口安慰他两句,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握着他的手,对方很快反过来攥紧她的手,语气坚定:“别担心,他命硬得很,会没事的。” 他的手明明很冷,掌心却一片湿润,冷得出了汗。 她轻轻点头:“嗯,我知道。” 半夏看见他的眼神其实一点也不坚定,甚至有些慌乱,也看见他身后,从手术室门内溢出来的,几乎弥漫了整条走廊的浓郁死气。 作者有话要说:桔某人的手机今天也很重的死气,我去倒水的时候它从我的口袋里哐当一下……难道是因为我好些天没拿酒精棉给它擦澡了所以它才这么急不可耐要洗个痛快???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兔子的胡萝卜30瓶 悲伤让我说不出任何骚话 第90章 晋江独家-90 天色逐渐暗下来,警局局长来过又离开,刑警队的人也陆陆续续回去了不少人,李华本来想留在这继续陪着宋毓芳,但法医的工作量在那里摆着,当科长的江淮可以暂时不管,他这个做科长徒弟的就不能随便离职了,而且对方似乎并不想要他陪,所以他也只得回去。 手术室的门丝毫没有要打开的迹象,反倒是死气重得令人喘不上气,半夏想去窗口边站一会儿透透气,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江淮攥着,而他,仍旧维持着下午的姿势,背脊绷直,面无表情地静坐着,如果不是他手上的力道太重,半夏几乎要以为他睁着眼睛睡着了。 “人快要死的时候,你能看出来对吧?” 他突然问。 半夏沉默了片刻,刚想承认,贴近手术室大门的位置传来一阵音乐声,是宋毓芳的手机响了—— 女人的表情由一开始的恍惚转变成惊慌,她很快从椅子旁站起,目光转过来,恰好和半夏的视线撞上,余光扫过,小姑娘旁边的男人只冷漠地瞥了自己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她咬咬唇,捏着手机走到半夏身前,道:“我家里出了点事,得先回去一趟。” “嗯。”半夏从她的眼神里会意,“你放心吧宋副队长,陈队长一醒我就告诉你。” “多谢。” 她又瞥了眼江淮,最终还是作罢,快步离开了医院。 半夏望着宋毓芳匆忙的身影,不知道怎么地就想到了宋文柯,她家会出什么事? “你要是累了,也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江淮没有执着于之前的问题,从对好兄弟的担忧里分了点心思出来关心自己的女朋友。 “我不累……” 话音未落,半夏突然感受到一股子阴气,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姜素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陪着她的,依旧是她所说的高人的徒弟。 “阿姐。” 姜素雪坐在轮椅上,长发女推着她缓缓靠近。 “阿雪?你怎么过来了?” “当然是——”姜素雪望着姐姐身边的男人,千百年过去,两个人还是如此般配,真是讽刺。她弯着唇角,看起来乖巧无害,“来看看我未来的姐夫。” 半夏才发现,江淮也跟着她一起站了起来,她状似不经意地往他身前挡了挡:“你在家里休息就好,我不是说了会带他来见你?” “你会吗?”姜素雪反问,脸上却还是笑着的,看不出一点戾气,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单纯可爱的小女孩,“阿姐别生气嘛,你不高兴我来的话,我下次就不来了。” “这是你妹妹?”江淮来回看了眼这一站一坐的两个女生,的确是像,就连脸色都是一样的苍白,他想起半夏之前说的那些话,她如果不老不死,那她的妹妹…… “半夏对我说过你,她想让我陪她去看看你的,是我太忙了。” “是吗?” 听着男人护短的解释,姜素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半夏,“那是我错怪阿姐了,对不起。” “这里不方便,我们出去说。” 半夏想去推姜素雪的轮椅,长发女生却不动声色地转了方向,刚好避开半夏的手,半夏落了空,看着姜素雪,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出去做什么?”姜素雪不急不慢地说,“姐姐你舍不得,我就来帮你吧。” “我没有舍不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半夏说着,完全站在了江淮身前,“你先回去,我到时候再来找你。” “现在还不是时候?那你要等什么时候?”姜素雪,“我没猜错的话,那里面躺着的就是陈屹吧?” 听来人的身份,江淮本以为她和半夏关系亲近,所以即便对方是陌生人,他也难得地收敛了平日的不近人情,可是如今看她们对话,尽管女生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有些诡异,而且这个妹妹后面那句话瞬间触到了他敏锐的神经—— “你想做什么?你认识陈屹?” 姜素雪根本不看他,仍然是盯着半夏:“阿姐,你不会都忘了吧?” 她嘲讽性地扯了下嘴角,“我就知道,阿姐你的心里早没有我们这些家人了,你不是过去的阿姐了,从你遇到他的那天起你就变了,这一千年里你过得太舒服了,你根本就没有要报仇的想法!” “我没有!” 半夏意识到自己反应过猛,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对阿雪说重话,她平复了一下,语气缓和下来:“阿雪你听我的,你先回去,我会处理。” 姜素雪缓缓地摇了摇头,望着她,眼睛里满是失望:“阿姐,你居然开始凶我了?就为一个男人……” “阿雪。” 半夏弯下|身,想去握她的手,却被狠狠推开,后背撞在冰凉的墙上,比墙更冷的,是阿雪的声音:“别碰我!你不是我的阿姐!” “你疯了?” 江淮见半夏被撞开,连忙去扶她,满是担忧,“有没有事?” 半夏摇了摇头,推开他的手,压着嗓子吐出两个字:“快走。” “走?”她的声音很轻,姜素雪却听得清清楚楚,冷笑道,“阿姐你果然是舍不得啊。不过要让你失望了,我在来之前,就在这里设了禁制,别人进不来,你们也别想出去,一个——都走不掉!” “阿姐。”她推着轮椅靠近,看起来像是在施舍最后一次机会,“杀了他们,我们俩一起过,就像小时候那样,不好吗?” “阿雪,不是的,当年就算不是宋国,就算不是他,也会有别的人,我们的国家已经走到那一步了,灭亡是迟早的事情,而且百姓并没有受苦啊。前世事前世毕,他已经不是前世的他了。陈屹更加无辜,他不过是受了一点血而已,他跟那些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为什么连他也不放过?你过去不是这样的。” 半夏撑着墙壁站起,她的痛觉居然已经恢复了,她忍着疼尝试着走到姜素雪身边,“而且,你好好想想,当年的将军只是一个普通人,怎么会那样的邪术,这背后肯定有其他人,我们真正要找的是他们……” “你闭嘴!”姜素雪已经没有了耐心,神色也不再柔和,“我不管是谁,他——” 她的目光横向江淮,恨不得活剥了他,“必须死!陈屹也不能活,姜夏你今天若是拦我,就别怪我不顾姐妹情分!” 她当然恨他,他抢了原本只属于她的阿姐,还害她受了那么多非人的折磨,全都是他的错!陈屹也没好到哪去,父王看他管着巫族给他面子,他就蹬鼻子上脸,霸占着阿姐,不让她出巫族也不让她回王宫,他们都该死! “那也别怪我不顾及夕日情分了——”女人慵懒的声音在走廊上响起,卷翘睫毛一垂,她的目光落在轮椅上的女生身上,缓缓道,“公主殿下。” “凝烟……” “你怎么进来了?!”姜素雪惊了一跳,移动着轮椅后退了两步,她像是想起什么,自嘲一笑,“也是,你才是实打实活了一千多年的人,姜还是老的辣。怎么?你不是号称巫族最忠心的巫女吗?现在也要来帮助外人了?” “原来我还有这样的美誉呢,唉,怎么办呢,我最不喜欢徒有虚名了。不过殿下您既然听说过我最忠心,那应该也知道,只要有我在,族长——”女人脸上的笑意一敛,目光如刀,“就谁都不能动。” 族长。 半夏心头一跳,师父还活着? 凝烟像是感应到了半夏的心思,她抽空用眼神朝她示意了一句“我等会儿再跟你算账”,然后继续看着姜素雪:“说起来——我这块老姜在这世上待这么久,不过也就是为了找出当年害我巫族的凶手。若让我找到了,无论她过去是什么身份,我都不会放过,族人所受之苦,我必然要一毫不差地向她讨回来。殿下若是有线索——” 凝烟蹲下|身,望着轮椅上的小姑娘,语气放缓,“可务必要告诉我。” 姜素雪瞥了眼在女人手下变了形的轮椅扶手,她知道,半夏会因为姐妹情分而对她心软留情,可眼前这个女人不会,过去她就从没对自己心软过。 “我会的。”她微微侧头,对身后的人说,“木香,我们回去。” “木香啊——”凝烟站直身体,看着因为她的话而身形一顿的人,弯了下唇角,“我这鞭子不听话,上次不小心抽了你,抱歉哦。” 被唤作木香的女生身体一僵,那一鞭是真的狠,她现在还能想起被伤口折磨的痛,手背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姜素雪示意她沉住气,然后就抬起头,瞪着凝烟,不再掩藏眼里的狠意,从牙关里挤出一个字:“走。” 轮椅调转方向,姜素雪望着窗外茫茫夜色,凝烟必然会告诉阿姐一切,再见,她们就真的是明面上的敌人了。 没关系,她想,只要江淮和陈屹死了,阿姐会回来的,她们会回到过去的,阿姐会知道,自己才是对她最好的人…… 看着她们离开后,半夏难以置信地开口:“上次在幻境里攻击我的,是她?你怎么知道的?” “你从小就不是个聪明人,也不用太自责了。”凝烟看着女孩无话可说的表情,笑了下,“逗你的。我自己的鞭子留下的伤口,我会感受不出来吗?” 半夏被她怼习惯了,走过去:“你是知道我想起过去了,才过来的吗?” “你这脑袋瓜没长进,怎么自恋程度还是千年如一日?”凝烟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我是来救族长的。” “族……师父?!”半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你是说……陈屹?” “你啊——真没良心。师父对你那么好,换个名换张脸你就不认识了?” 半夏:“……” 凝烟不理会她的无力吐槽,说:“在这给我把风,我进去了。” 半夏拉住想要阻拦凝烟的江淮,见他不解,解释道:“你不是问我是不是能看出将死之人的气息吗?陈队长现在的状况,凝烟若是救了,他也许能活,否则,凝烟害不害他都是一样的结果。” 她望着旁若无人推门进入手术室的那道背影,凝烟不可能害陈屹的,如果他真的是师父的话。 再也没有比凝烟更想师父好的人了。 凝烟进入手术室的那一刻,画面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时间停止流动,护士和医生还维持着紧急抢救的状态。 手术台上,男人安静地躺着,像是睡着了一般,神色平和,一如千年前。 她给冥府交的那些贡都没白费,这些年来,他的样子始终没什么变化,投的胎也都挺不错,就是命都太短了。 “你也真是狠心。”凝烟佯装责备,“不过是为了救个小徒弟,居然给自己的灵魂这么毒的咒,每一世只活到三十岁,你就没想过,万一你又收了新的小徒弟,碰上个短命师父对方要多难过?” 大概是从未这么跟他说过话,她还有些紧张,伸出来的手都微微颤抖着,颤着手伸至半空,却又在快要碰到男人的眉眼时收了回来。 她过去不能与他亲近,现在也依旧不能。她终究是做不到像夏儿那样,可以随时随地向他撒娇甚至手脚并用地挂在他身上,根本不讲规矩。他是她的族长,是将她捡回来给了她第二条命的人,是她永远不能触犯的禁忌。 “我知道,你说了不准我找你的,我没有食言。这千百年来的每一世,我都没有干预过你的生活,一次一次看着你死去,你知道我的心情吗?”她轻笑了一下,笑容里透着无限心酸,“我觉得我都要麻木了,看你出生长大死亡投胎,每过三十年就要经历一轮,太无聊了,是不是我以前在你面前都装正经装得太好了,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把这么没趣的任务交给我?” “我也会累的啊。”她的脸上早没了以往的漫不经心,微挑的桃花眼里水雾弥漫,“族长,夏儿她已经醒了,我每一日每一夜地守着她,给她喂心头血,她终于醒来了,你应该也很想看看她吧?我一直以来都那么听话,总要偶尔叛逆一次吧?” 说到这里,她还笑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孩子气,“你救过我一次,算我欠你一命,我这个人一向不爱欠人情,现在我还给你。我陪夏儿够久了,也该换你了。” 一颗红色的石头自胸口引出,光芒丝毫不逊于手术室的灯光,凝烟利落地一转手心,石头便朝着手术台的方向落下,在触碰到男人身体的那一瞬间,了无踪迹。 她欣慰地笑了笑,蹭了蹭额头上的冷汗,咬牙撑着手术台站起身,嗓子里滚了滚,像是强行吞下了什么,开口时白牙上沾染了红色的印迹:“族长,后会无期。” 凝烟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半夏和江淮正站在窗边,相对无言。 奇怪的人接二连三地出现,没有任何前情提要的对话更是听得江淮一头雾水,唯一的一点头绪大概就是—— 他之前的想法纯属误会,如果半夏真的把现在的他当作前世的替身,那说不定下次科里的人解剖的就是他了。 他觉得心堵,他前世到底是个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反派?太不争气了。她会因为这个离开吗? 他张了张口,先响起的却是别人的声音:“半夏,过来。” 还沉浸在——师父没死而且天天在她身边但现在搞不好马上就要死了和对她下杀手的人就是阿雪手下——这么两种悲喜混杂的情绪里的半夏回过神来,看了江淮一眼,猜到凝烟大概是要跟她说江淮不能听见的事,于是走过去,问:“陈……师父他,怎么样了?” “没事了。”凝烟勉强打起精神,跟她道歉,“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要剥夺你的记忆,只是怕想起江淮会让你完全想起过去那些事,你的性子烈,已经为这个送过一次命,我不想你再自责下去甚至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其实我们都不怪你,那不是你的错。真的,巫族上上下下没人觉得是你的问题。至于蔡王室——” 她的脸上没什么好表情,显然是对此不屑,“他们没对你尽过责任,所以你对他们也没有义务。而且说句难听的,族长早就占卜到,蔡国的气数尽了,是他们自己作孽太多,天意难容。” “凝烟姐姐……” 许久不叫这个称呼,半夏都有些生疏了,凝烟就是从小护着她的巫女姐姐啊。 “听我说完,你现在想起来也好,有些事情总是要去面对的,你的日子还长,不可能永远逃避下去。我骗过你,所以你不再信我我理解,族长会醒的,到时候有什么疑问你可以问他。至于你和江淮——” 她往女孩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男人虽然没有跟过来,但是一直注视着这个方向,似乎生怕自己对小姑娘不利,“蔡王室和巫族的事,都与他无关,他当年入主蔡国后就下令善待俘虏和王室成员,蔡国后来也的确被治理得很好,你不用心里有芥蒂,他若是真有问题,我也不会让他还有投胎的机会。” “无论我怎么防范,你们还是走到了一起,说明你们有缘。还有——小心姜素雪,她已经不是你过去那个人畜无害的妹妹了,这些年我从来没有搜寻到她的踪迹,如今她却突然出来了,这其中问题,我想你应该也清楚。” 凝烟轻轻揉了一下半夏的脑袋,“我今天吓走她一次,但并不保证她会不会重整旗鼓,以后的事,就靠你们自己了。” 半夏顶着被她揉成的鸡窝的头发,心里有种极大的不安感:“那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你个小没良心的。”凝烟毫不留情地捏了一下半夏的鼻子,“我都给你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妈子了,怎么?还上瘾了?我总要享受一下一个人的潇洒生活吧?” 她拍了拍半夏的肩,没准女孩说出后面的话:“好了,我走了,别跟族长说我的事,我可不想再被他抓回来当苦力。” 嘱咐完半夏后,凝烟径直走到江淮面前,纤细手指在男人额心一点:“你到底是要陪我家半夏走一生的人,送你一个见面礼吧。” 她的手往后一收,“不过我也要一点报酬,就拿走你刚刚那些回忆吧。” 额心一阵火辣辣的灼烧感,直烧到眼睛里去,江淮不由得按了按眼周,等痛感褪去后,他再睁开眼,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陡然出现在走廊另一端,没多久,面白如纸的男人就甩着大铁链拴上了血影,飘然离开。 他按着太阳穴摇了摇头,怀疑自己是一时眼花,果不其然,等他闭上眼又重新睁开时,面前出现的就是半夏的脸了,带着些许担忧,问他怎么了。 “没事。”江淮不想让她担心,倒是奇怪,明明刚刚两个人还是坐在椅子上,怎么突然站到窗口边了,他看了眼手术室的方向,“手术中”的灯光依旧没有熄灭,陈屹还没出来。而刚刚出现血影的地方,又恢复了空荡,果然是紧张过头出现幻觉了。 “你在看什么?” 他平复好之后,回头却发现半夏也在看着刚刚他看过的位置。 “没什么。”半夏觉得刚刚被牵走的鬼长相过于下饭,怕引起他的不适,“就觉得医院这边的鬼差还挺尽忠职守的,刚刚那个亡魂一出现,鬼差就把它套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江科长,喜提“见鬼”技能。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往往我认真开了请假条的时候最后都又销假更新了,反倒是没开请假条的时候……所以以后,如果到第二天早上我都还没更那应该就是没更了,不过估计也没有多少个以后了,毕竟我知道,大家都是一本情,不会跟我再续前缘的呜呜呜 第91章 晋江独家-91 凝烟离开没多久,陈屹就从手术室里被推了出来,半夏想兑现承诺跟宋毓芳说一声,这才想起她没有宋毓芳的联系方式,只好去问江淮,谁知道对方眉一挑,表情冷漠,避嫌的意味十足:“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我会有她的联系方式的误会?” 半夏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宋副队长跟你不是挺熟的吗?而且你们都在一个警察局里工作啊。” “?”江淮,“那我跟警局的清洁阿姨也在一个警局工作,是不是也得有她的电话?” “那也不是不可以。” 江淮:“……” 他看了眼病床上的陈屹,“我没有,等陈屹醒了问他吧。” 半夏哦了一声,目光落在病床上,陈屹的样子跟师父还真是一点都不像,但是两个人都姓陈是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她悄悄瞥了眼江淮,好奇他还记不记得刚刚发生的那些事,没想到对方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男人倏尔一笑,她有些懵:“你笑什么?” 江淮摇了摇头,但笑不语,半夏看着他,很是感慨:“你真的变了,我过去还以为你天生不会笑的呢。” “那前一世的我呢?” 凝烟只抽走了他见姜素雪和她自己的记忆,其余的他还记得一清二楚,尤其记得半夏兴许只是将他看做前世的影子。 小姑娘的神色却沉下来,眸色幽蓝,淡声道:“你们不一样,你是你,他是他,以后别再说了。” 他救她一命,但是在成亲当天带人亡了她的国,她最后也捅了他一刀,两个人算扯平了。如果那时候他害死了阿雪,她会恨他,但是现在阿雪活着,师父和凝烟也都在,她真的没什么好怪的。前世的他她都不怪了,何况这一世的江淮,他们俩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她不会伤害他。但是—— 半夏抬眸看了江淮一眼,他身上功德满满,哪怕她不会看八字和面相,也知道他能有个很好的结局,和她是不一样的,她只是一个没死成的活死人罢了。 小姑娘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不少,她很不开心,江淮看出来了,只是因为他随口拿那个人作了回比较,她在意成这样,可见那个人在她心里的重要程度了,活人争不过死人,这个死人还是他的前世,真是让人有气都无处发。 他不再说话,半夏也不说话了,空气顿时安静下来,窗外的风一阵一阵吹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半夏突然站起身:“你在这里守着师……陈队长,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 半夏无法跟他解释清楚,过去的事他知道得越少越好,她只能说:“你一定要守好陈队长,等他醒来……” 她想了想,师父应该跟她是一样的明事理的人,而且这一世的江淮跟他关系又这么好,他不会做什么的,于是放下心来,“你告诉他,是凝烟救了他,他就会明白了。” “凝烟?你的老板?”江淮,“那你呢?” 半夏误会了他的意思:“你不用跟他说起我,他要是问,你就让他去找凝烟,一定要找到凝烟。” 凝烟之前离开的时候,虽然没表现出异样,但是脸色不太好看,像是在强撑。但她这个人好强,估计也只有师父能拿她有办法。 “我是问——”江淮抓住半夏的手臂,他总觉得,她比之前还要瘦一些,“你要去哪里?为什么不能你告诉他?你是不是打算自己去做什么?” “我没事的。”半夏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你放心,我就离开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她抬起头,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侧脸,掌心触碰到一片温热,那是她许久不曾拥有并且以后也不会再拥有的温度,属于活人的温度。 江淮垂下目光,望着女孩的眼睛,酸涩感逐渐侵吞心脏,他抬起手打算抓住自己脸侧的冰冷小手,却落了空—— 她又走了。 像上一次一样,毫无预兆地消失在他眼前,然后让他怎么找也找不到。 上次的帐还没算,她居然又来一次? 这次半夏的确是故意的,不像上次只是无心之举,但是这次瞬移之后半夏发现,她的身体素质比不上以前了,之前想用瞬移就用没什么感觉,这一次用完后有种明显的乏力感,甚至有些头晕恶心,像晕车一样。看来恢复记忆对她还是有影响的。 她选择的目的地是姜素雪住的别墅,阿雪一定知道些什么,或许也经历了一些她不知道的痛苦,所以才变成这样。有些事如果不解决,谁都别想拥有安生生活。这些破事都是因她而起,那就由她终结。 可是她来晚了,这里已经人去楼空,阿雪和那个什么木香都不见了。半夏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想不到她们能去哪?找宋文柯吗? 半夏眼睛一亮,她虽然没有宋家兄妹的联系方式,但是她有夏袁辰的。 电话过了一会儿才被接通,那头的声音略显疲惫:“半夏?怎么了?” “不好意思打扰了夏小姐,请问宋先生在吗?” “你找宋文柯?”电话那边传来女人一声漠然的轻笑,“他死了。” “死了?!” “对。”夏袁辰并没有浪费力气装伤心,“太累了,猝死的。” 所以宋毓芳说的家里有事就是这件事? “半夏,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夏袁辰笑了下,“中午的时候家里来了个和你很像的女孩子,是来见宋文柯的。没想到傍晚宋文柯就死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逐渐模糊,半夏缓缓放下手机,难道是阿雪动的手吗?互相利用的关系,利用完了就处理掉……不可能,阿雪过去连养的兔子死了都要哭好久,而且连虫子都从来没杀过,怎么会杀人,不可能是她…… “半夏姑娘。” 熟悉的声音响起,半夏抬起头,勾永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他背着光,容貌隐没在夜色里,月光在他身上镀了层银辉,清冷朦胧,他一弯身,在她身边的台阶上坐下,一张脸旋即清晰了起来:“在找妹妹?” “嗯。”半夏低下头,栗色长发顺势垂下来,她随手一挽,问:“你怎么来了?” 勾永却谈起别的话题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他的语气没有了往日的疏远,也没再在意那么多礼数,半夏想着应该是因为她想起了过去的事,因此没太当回事:“记得啊,你被人追杀,误打误撞进了巫族,我好心救你你还差点拿刀割了我的脖子。” 身旁的人轻笑了一下:“抱歉,我那时候太紧张了,以为你跟那些人是一起的,没想到是你救了我。” 半夏撇着嘴角轻哼了一声:“那段时间我的肉都给你吃了。不过——” 她收敛起玩笑神色,“你怎么会当起鬼差嘞?”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一个人的时间在他死的那一刻就停止了,看勾永如今的样子,和当年她救他时没有多大差别,难道那之后没多久他还是死了? “机缘巧合吧。也是为了等人。” “等人?” 半夏原本托着腮在看他,对方的视线却突然转过来,四目相对,一时无言,他缓缓点了点头,嘴角弯着浅淡的弧度,又移开了眼,看向夜空,“等得久了,就慢慢习惯这份工作了。” 半夏懵懂地点点头:“那你今天过来,是这边有工作?” 她四处看了看,并没见到什么游魂。 “半夏姑娘不是在找人?我可以带你去。”见小姑娘满减惊讶,他说,“凝烟来过了,和你长得很像的那位姑娘是跟她一起离开的。” 半夏猛然站起身:“她们去哪了?” 凝烟绝对不会是来找阿雪喝茶聊天解闷子的,她们俩凑在一起指不定要出什么事。 勾永伸出手,半夏愣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搭上他的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掌心居然是有温度的,至少比她的热,但是她没来得及仔细感受,下一秒,勾永已经带着她换了个地方。 “这是哪里?”半夏看着面前荒废的烂尾楼,“阿雪和凝烟会在这里?” “我看着她们来了这里。”勾永退开一步,示意半夏往里走,“应该是没错的。” 半夏看了他一眼,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她抿了抿唇,继续往前走,刚刚走到大楼门口的台阶前,正准备抬腿跨上去,一阵巨大的冲击力从大楼内部迎面轰出来,半夏没来得及躲避,被撞得几乎吐血,好在勾永及时接住了她:“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没事。” 半夏摇了摇头,却在抬眼间看见了大楼里两道熟悉的身影。她迅速推开勾永跑过去,凝烟和阿雪隔着几米远的距离,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身上都有伤,嘴角还带着血,像是被刚刚的力道炸昏了。 “看来,是两败俱伤了。” “什么?” 半夏回过头,勾永在她身边蹲下,观察了一番后,摇了摇头,“伤得太重了,我们来晚了。” “怎么会……” 半夏愣着,一边是她的妹妹,一边是她胜似亲人的姐姐,晚上才见过的,她不相信,也觉得可疑,“可我怎么没有看见死气?” “半夏姑娘你应该知道——”勾永叹了口气,“像凝烟和素雪姑娘,她们都与你差不多,留在这个世上本就属于逆天而行,不再是普通的活人了,自然也不会像活人那样有死气有轮回,若是死,那便是魂飞魄散再无来日。” 半夏盯着他,似乎是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些许撒谎的蛛丝马迹,可是没有,一点都没有。 “完全没有办法了吗?” “办法倒是有一个。”勾永似乎是被她逼得无奈了才极其不情愿地说出答案,“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特殊体质?” 半夏用力点头:“是特殊体质可以救她们吗?可你说过这种人很少。” “对。”勾永,“但其实半夏姑娘你就是其一,因为你本来该在一千多面前就死了,中了暗巫的咒术,本该魂飞魄散,但是你师父将你救了下来,用他自己的魂石加上往后每一世的命救了你,凝烟又给你喂了不少心头血,所以你的身体能不伤不老,但暗巫那一刀到底是伤到了你的灵魂根本,所以凝烟才会让你当起灵魂中介来,你积累的那些功德已经足够为你修补魂魄了。” 他话里的信息量太大,半夏一时难以消化,好半天才从嗓子里挤出声音:“那用我的血,可以救她们对吗?” 因果循环,既然她的血是凝烟给的,那就应该回到凝烟身上去。 半夏摸了摸口袋,躺在手心里的,是一个微型葫芦,葫芦口连着一把尖刀。这是当时阿雪给她的,用来取江淮的血给蔡王室和巫族的亡魂解除封禁,但现在既然她就是那个有特殊体质的人,事情就简单很多了。 她咬了咬牙,尖刀对着手臂刺了下去,皮肤破裂,鲜血沿着尖刀逆流进葫芦里,那个葫芦看着小,却始终没有要装满的迹象,小身材大肚量,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原理。 时间缓慢流逝,大概是她本身就没有体温了,所以半夏也不觉得冷,只是感受着身体里的力气慢慢抽离,到最后甚至睁不开眼睛看清墙上的斑驳痕迹,身体一歪,倒进一个怀抱里。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我不是故意骗你,只是这个世界需要阴阳平衡,而你们,包括巫族上下,全都已经超出这个平衡了。” 半夏想起她第一次了解到冥府时,凝烟就跟她说了阴阳平衡的事情,那超出平衡之外的要怎么处理呢?她没说。 - 江淮压抑着内心的不安在医院里守到后半夜的时候,陈屹终于醒了,可和半夏猜测的不一样,他没有问是谁救了自己也没提起凝烟,倒是第一句问:“夏儿呢?” 夏儿? 他什么时候跟半夏这么亲近了? 但以他们这么多年的了解,江淮感觉出面前这个人已经不是陈屹了,至少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陈屹。 陈屹当然不用问谁救了他,因为他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凝烟那些话他都听见了,她不仅把自己给她的那半颗魂石还了回来,还修补得更完整了,这下他又要反人类地长生了,这个丫头,就一千年没见,怎么变得这么叛逆了? 他没有太多时间去跟凝烟计较,因为通过魂石之间的联系,他感觉到半夏现在有危险,太久不当师父,他都有些切换不过来,躺在床上醒了醒神才麻利地翻身坐起拔针管穿衣服走人。 当然是带上江淮一起走,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 陈屹和江淮很顺利地就到了前者感应中的半夏被囚禁的地方,因为太过顺利,他甚至怀疑对方是故意挖了坑等他们来跳。 跳就跳吧,他已经死过好多回了无所谓,而江淮,肯定也是愿意为了他那个傻徒弟死的,让他们不同生但共死然后一起转世当一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也行。 但事实证明陈屹是想多了,找半夏的过程也是极度顺利,穿过未落锁的别墅大门,上一层楼,转个弯,小姑娘就在房间里的床上躺着。 这可能是个圈套,或者说这肯定是个圈套,但是江淮看着床上那道苍白又瘦弱的身影时,他并不介意知坑跳坑。 卧室门在他们跨进去的后一瞬间就消失不见,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片刻后,光束破地而出,铜铃声震颤,金色牢笼凭空而生。 炫目光芒过后,原本躺在床上的小姑娘赤脚才在地板上,长发披散,她伸手在脸上一撕,一张和半夏有七八分像但又并不完全相同的脸露了出来。 小姑娘唇红齿白,笑得无邪:“刚开始勾永说的时候我是真的不信,你再傻也不会傻到这么明显的圈套都来吧?没想到啊,你过去的聪明算计呢?喝孟婆汤都喝没了?” 江淮盯着面前的女生,神色冷峻:“你是谁?半夏呢?” “我是谁?你不记得我了我可记得你呢。”小姑娘的表情顿时变得狠戾起来,“抢我阿姐,杀我家人,亡我国家,还让手下的人玷污了我的清白,都是你!毁了我的一切!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阿姐本来是跑出来给我过生辰的,结果却认识了你,分开后都念念不忘,张嘴闭嘴和我说的都是你,明明我都已经让人送信去给宋侯了,不是说国君都最多疑了吗?他居然不仅没有疑心你通敌叛国,还让你娶阿姐,我真是想不通了。不过后来我明白了,这从头到尾就是你们的一场计吧?你一开始就想好了要骗阿姐然后灭了蔡国吧?” 她说的这些话,江淮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他知道,这就是半夏一直放不下的过去,是前世的他。 小姑娘还在说,眼里蓄着浓浓的恨意,脸上却还是笑:“我真好奇,如果我没有连夜把阿姐弄出去,没有代替她假扮新娘,她会是个什么下场?你会任她遭人玷污折磨吗?那样的话,阿姐还会喜欢你吗?不可能的。” 她自言自语地摇头,“因为她没受过我这些苦,所以她才能对你仁慈,宁愿自己死也要让你活着,她只是还没认清楚你的真面目罢了。” “你别自欺欺人了。”沉默了许久的陈屹终于开口,“是你自己喜欢上了夏儿口里的那个人,不甘心嫁给他的是夏儿而不是你罢了,所以你弄晕夏儿企图仗着你们几分相似的容貌蒙混过关代她出嫁,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我当初还纳闷为什么宋国会这么快出兵蔡国,原来是你在背后捣鬼,是你暗中通|敌跟宋侯报信,宋侯才将计就计让江将军征讨蔡国的吧,你才是当年那场祸的罪魁祸首,我真是小看你了。” “你闭嘴!”姜素雪歇斯底里地喊,又疯又笑,祭出一个血葫芦来,“你们害死了阿姐,我要你们给她陪葬!” 葫芦里是半夏的血,她早就和勾永谈好了,她和凝烟的两败俱伤也不过是一场戏罢了,勾永要一个阴阳平衡但是他身为冥府中人不好亲自插手,而她只想要报仇但缺乏力量和机会,各取所需刚刚好。 用阿姐的血,让巫族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个口口声声说爱阿姐的男人,都去死吧。 等一切都了结,她也会去陪阿姐的。 “住手!” 一股撞击力从身侧冲来,姜素雪画到一半的血咒被迫中断,鲜血泼出去大半,而那个原本应该躺在棺材里的人此刻又出现在面前,只是脸色白得吓人,嘴唇淡得几乎看不出颜色,尽管如此,她的眼睛却很明亮:“阿雪你疯了?你不是要救父王和你的母妃他们吗?你都不管了吗?” 姜素雪却完全不理她的问题:“你怎么出来了?勾永不是说了他会看住你吗?” 天知道,勾永这家伙最后在她好说歹说之下良心发现,给了她一个机会,只要她能消除长生,那么巫族的人最后都归于平凡正常投胎。 出来是出来了,半夏还是一样的虚弱,她拼尽全力才能压制住姜素雪:“阿雪,收手吧。” “收手?”姜素雪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荒谬笑话,“当年国破后我被姓江的他们抓住,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却被一群杂兵抓住,我当时才多大?你怎么不让他们收手?” 半夏一时愕然,胸口的酸涩感直冲咽喉,她喃喃道:“我当时去找了你……” 所以阿雪不是死了那时候,只是自己跑掉了,如果她再坚持一下再多去找一找,也许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姜素雪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眼里淌下血泪:“我从死人堆里被救出来,学习巫术,终于活了下来,却被人当怪物抓住,活活钉在棺材里,你怎么不让那些人收手?” “难道那具棺材里就是你……” “阿姐啊。”姜素雪哭着笑出了声,“你现在为了这些人让我收手,我受的那些罪你就全然看不见了吗?我告诉你,我能身体魂魄共存到现在,都是靠的毒药,我反正是要死了的,让我难过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阿雪,对不起……” 半夏心疼地想要抱住她,却被狠狠推开,对方也借着这个空档脱离了她的桎梏,她被撞得差点站不稳,身后一股力道稳稳地扶住了她,她回过头,江淮已经破除了牢笼,同样脱身的陈屹则站在他身后,看他的眼神,她知道师父已经回来了:“师父,救凝烟。” 陈屹眉头一紧:“她在哪?” “原来你还会顾忌那个巫女的死活啊?”姜素雪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刚刚那一刻她迅速闪身,不知道藏进了哪片暗处,“我以为你只喜欢我阿姐呢。她现在应该正被木香照顾着吧,上次她用鞭子招待了木香,如此大恩木香一直记得呢。” 陈屹面色冷下来:“你要是敢对凝烟做什么,我必然让你后悔出现在这个世上。” 半夏抓住他的手腕:“师父,你去找凝烟,我之前看见她的时候她就快不行了,这里我可以。” 陈屹默然不语,姜素雪却替他做了决定:“别这么麻烦了,既然你们感情一个个这么好,那我就成全你们,让你们死在一起吧。” 室内陡然亮起来,血迹斑斑的墙壁上现出一个人影来,凝烟双手双脚关节处都被牢牢钉在墙壁上,脑袋偏垂着,一贯精致的发型此刻乱糟糟的,像一副血腥的立体壁挂画而她旁边站着的人——竟然是当初突然消失的李淑慧,原来木香就是李淑慧,原来她那么早就开始布局了。 木香此刻又拿起一颗拳头大的玄铁钉用力一插,钉进凝烟的腕骨里,女人轻微地抽了抽,却只发出一声极低的闷哼,和他把她从奴隶市场救回来时的一样,或者说她从来就是这样,再痛也不会喊,什么都自己扛着,真是蠢。 陈屹皱了皱眉头,掌心蕴出风力,冲着木香甩过去,他许久不用这些东西,已经有所生疏,出招速度大不如前,因此被木香凑巧躲过,力道打在墙壁上,砸下来一堆墙灰。他趁机跃上墙壁,护在凝烟身边,对方勉强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虚弱地笑了笑:“族长,你来了。” “你真是,这么久了脑子没有一点长进。” 陈屹又气又心疼,“忍着点。” 听到一声轻柔的“嗯”之后,他再次掌心蓄力,掀起一阵风势,随着女人沉闷的抽气声,所有钉子被尽数拔出,她从墙上跌落下来,被他接了个满怀。 木香逃离墙壁之后,就直扑半夏和江淮而来,江淮虽然没有玄学异能,拳脚功夫却十分了得,招招到肉,发现对方适合近身搏击后,半夏就和他调整了策略,她压制她的术法,他则趁势采取直接攻击。 木香到底是以一己之力陪伴并帮助姜素雪走到今天的,十分难缠,主要是她好像完全不要命了一般,带着满身手术刀割出来的口子和灵力造成的伤依旧死撑着,誓要将在场的人拖住。 她还剩一口气的时候,室内血光乍现,半夏猛然抬头,姜素雪飞身立在不远处,神色张扬,挑衅地俯视着她。 是血咒快要成了。 半夏夺过江淮的手术刀,在自己掌心一割,以血祭刀,然后丢回给他,没理会他打算兴师问罪的表情,她说:“阵眼还没封上,赶紧走。” 姜素雪守在阵眼,望着冲过来的几个人,冷笑:“你们今天,一个都别想走。” 她伸手朝着江淮抓过来,江淮反手一刀,她像是被烫到了一般,飞快收回手,半夏就势抓住她,手指扣紧她的伤口,女孩痛得尖叫,半夏咬了咬牙,这个时候决不能心软。 她回头对江淮他们说:“你们快走。” 江淮是不肯走的:“陈屹你们先走。” “啰嗦。”半夏此刻很没耐心,趁他跟陈屹说话的空档给了他一个手刀,将他扔给陈屹,“师父,带他走。” 陈屹看她一眼,抱着奄奄一息的凝烟拖着江淮迅速离开,他知道她完全还有机会出来。 看着他们已经到了阵眼处,半夏松了手,她的指尖满是鲜血,她最好的妹妹的血,姜素雪目光怨毒地盯着她,她当然不能让那些人就这么走了,她拼出最后的力气摧毁了别墅的根基,整座房子摇晃起来,不断有石头砸下,陈屹却轻巧地避开了那些落石,身影最终消失在别墅里。 姜素雪已经无力回天,瘫在地上,望着摇晃的天花板:“是我输了,这里也要塌了,你要走就走吧,不过小心勾永,你们还没死,他的平衡就无法维持,指不定还有后手。” 半夏望了眼已经缩小到只能勉强供一人挤出去的阵眼,在地上坐下,轻轻抚摸了一下女孩小小的脸蛋,像小时候一样,把她抱进怀里,轻声安抚:“阿雪不是最怕孤独了?阿姐陪你,你以后都不用怕了。” “阿姐……” 视线里,阿姐的脸一如既往的温柔,在她身后,天花板分崩离析,一块块坠落,红星闪过,阵眼封闭,头顶的一块墙土直直坠下,阿姐却好像浑然未觉,俯下|身,紧紧护住了她。 死在阿姐的怀里,挺好。 …… 陈屹刚放好一濒死一昏迷的两个人,身后就传来房屋轰然倒塌的声音,与此同时,一道红光直冲上天,他转过身,废墟上八卦转动,阵法已成。 而她没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92章 晋江独家-92 脸上一冷,像是砸下来一滴水珠,很快又有第二滴,接连不断的,越砸越多,江淮勉强睁开眼,灰蒙的天低垂着,雨丝细密冰冷,他擦了把脸,按着酸痛的脖子坐起身,正看见陈屹的背影,坐在雨幕里,落寞又萧瑟。他下意识地搜寻了一圈,那个叫凝烟的女人躺在身边,身上盖着陈屹的外套,原本的别墅已经坍塌成一片废墟,而废墟之外,他没有看见他想要看见的人。 “半夏呢?” 陈屹缓缓回过头来,风夹着雨丝吹湿他的头发,湿发下的眼睛通红,他动了动嘴唇,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江淮的目光扫过他血迹斑斑的手指,落在他怀里——大概是太累了,小姑娘睡得很熟,雨水落在她的额头上,滑过她低垂的眼睫,将她脸上的污渍血痕冲刷得干干净净,被雨浸泡过的长发粘在身上,衣服上晕开血红的花。 他丝毫未曾留意到自己手指的颤抖,伸出手握住她血肉模糊的手臂,一如既往的冰冷。 还和过去一样,应该就没事吧,江淮想。 “去医院。” 他想将女孩接过来,抱着她的人却没放手,陈屹的目光凄冷,声音哑得惊人:“夏儿走了。”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走哪去?” 她不是好好地在这里躺着? 陈屹闭上眼,喉结滚了滚:“我们找不到的地方。她在这个世上消失了。” 他当然不会信这样的玩笑,说起话来也口无遮掩:“你扯什么鬼话?她明明好好在这,怎么消失了?走,带她去医院,她伤得这么重,必须马上去医院。” “江淮!”陈屹睁开眼盯着他,“夏儿已经死了!你认清楚现实。” 江淮沉默了几秒,忽地不屑地勾了下嘴角:“你还想骗我?我现在也能看见鬼了,我没有看见她的灵魂,她还好好地活着,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陈屹不再看他,目光落在怀里的小姑娘身上,叹息了一声:“她早在千年以前就死过一次,不会再有魂魄了。” 这才是为什么当时他要拼上一条命和后来每一世几十年的寿命换她一条生路的原因,以命换命罢了。 “什么意思?”江淮,“你是想说,她连下一世都没有了吗?” 简简单单的一个音节,陈屹却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发出来:“对。” 江淮看了他片刻,慢慢笑起来,面对着陈屹不解的目光,他摇了摇头:“你啊你——” 他这次用了力气,直接把小姑娘抢了过来,他抱着半夏站起:“我信你的鬼。” “江淮!” 他不理会陈屹在身后的呼喊,抱着小姑娘往外走,雨越下越大,几乎迷了视线,江淮停了停,换着手艰难地脱下外套给半夏包着,又替她理了理被雨打湿粘在额前的碎发,然后抱着她继续走。 这个地方位置偏远,此时又下着雨,路上没有一个人,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才终于打到了一辆车,司机古怪地看了他们一眼,但还是没说什么,问:“去哪儿?” 江淮看了眼怀里的人,她这样的体质怕是不能去医院,那就回家吧。 我带你回家,回我们俩的家。 …… 三月初一,市区繁忙如常,车水马龙,路上有小孩子扯着老人的手,激动地喊:“外婆,结婚的车车,我要看新娘子!” 老人望了眼路上接替而过的婚车,眉心长出小山来,只感慨,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顾忌,什么也不懂,今天哪是适合结婚的日子,黄历上那么大的忌嫁娶都不知道看看。 她扯着自家外孙的小手:“看什么看,这种不守规矩的不是什么好事,赶紧回去。” 婚车开到双塔镇,镇上的人都好热闹,探头探脑地打量,有眼尖的看了情况来汇报,说那新娘子怪得很,是新郎从面馆里抱出来又抱上车的,从头到尾眼睛都没睁开,莫不是被弄晕了拐走的。 大家都笑他好开玩笑,人家那是情|趣,这光天化日之下,又是法制社会,哪里会有强娶民女的事发生? 那个人不服气,他看得清清楚楚,新娘明明是睡着的。两方争论着没结果,一个人突然试探着出了声:“那莫不是……娶了个死人吧?” 众人一阵沉默,婚车已经驶离了镇上。 婚车一路开至郊外,现场早已经布置好了,宾客除了南阳市警局的人之外,还有江淮的母亲和继父,所有人都是江淮一个个亲自打电话或者登门请来的,请他们一起来见证他和半夏的婚礼。 她一定会想要得到大家的祝福。 每个人都知道这场婚礼有多特殊,但他们还是尽量表现得不那么怪异,参加过婚礼的就用以往参加婚礼的方式来对待,没参加过的就去电视里学习套路,一切都进行得很好,可是当音乐声响起,西装笔挺的新郎抱着新娘入场时,还是有人忍不住红了眼。 “江先生,你是否愿意娶你怀里这位美丽的女子为妻,无论富裕或是贫穷,无论健康或是疾病,无论年轻或是衰老,你都将永远爱她、呵护她、并忠诚于她?”【注】 江淮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小姑娘素面朝天,皮肤白到几乎透明却没有一点血色,衬得垂着的睫毛愈发漆黑,他总想着这双睫毛能再抬起来,让他看看她湛蓝瞳孔里自己的身影,哪怕一秒钟也好。 不会了,再也不可能了。 他轻轻闭上眼,在女孩失色的嘴唇上落下一吻,道:“我愿意。”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注】那个司仪问的是否愿意啥啥啥的是在网上找的 厚着脸皮想要下本文跟你们再见(语无伦次) 戳专栏带走预收吧!!! 《不还钱就见鬼》 感谢坑女老爹,许奈一成年就喜提巨额债务,为了赎回“卖身契”,她入职道观,上擦蜘蛛网下拖床底灰,手握砍菜刀脚踩缝纫机,打最全能的杂,拿最低的薪水。 而她的顶头上司,即小道观的唯一管事人——陆西洲简直就是恶毒老板的金牌代言人,冰块脸、狗脾气、守财奴…… 除了长得好看之外简直一无是处,被老板压榨得一个人掰成十个人打杂的许奈表示,长得好看就能为所欲为吗?不!可!能! 直到某天—— 凶恶的断头女鬼、迷途的无眼小妹、难缠的长发水鬼……排队自投罗网,言行如出一辙:道长,你这么帅,就收了我们吧,娇羞.jpg 许奈:??? 陆西洲:抱歉,长得好看是真的能为所欲为的。 - 眼看着赎身日遥遥无期,许奈估摸着自己要在这里当一辈子见鬼的打杂员工了 对此,老板本人颇为不赞同:你还有第二个选择,成为老板娘,债务一笔勾销,从此告别打杂走上人生巅峰。 许奈:呵,开玩笑,我是那种会为了这点好处就出卖节操的人吗? 陆西洲:除了我的人之外,我的钱也都归你。 许奈:成交! 第93章 以后的故事 十八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冬去春又来,青翠松柏依旧巍峨,三月春雨夹着细风飘过墓园的灰白小道,落在黑色的伞面上。 “十八年,很难等吧?” 清冷如地下泉水般的声音自伞下传出,回荡在空寂的墓园里,无人回应。 男人站在墓碑前,手指拂过碑面上的字迹,吾妻——半夏,黑色的风衣袖口被雨水浸湿,黏在男人瘦削的手腕上,冷白色的皮肤,深刻的鼻烟窝。 “这句话你应该亲自去问她。” 男人的手顿了顿,身形未动,目光仍是盯着墓碑:“我终于可以走了?” “这些年里,你做得很好,本君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勾永负手站在雨夜里,“走吧,她在等你。” 江淮缓缓站直身体,他抬了抬伞,黑色帽檐下的神情欣慰:“多谢。” “不必谢我,这是你应得的。我给她一次重生机会,你无偿替冥府工作十八年,又将剩下的寿命捐献出来,无论怎么看,这场交易我都没有吃亏。” 他当然是不吃亏的,半夏灵魂沉睡的这十八年时间也算是积累在了冥府的寿命簿上,有情人的生意的确好做。 “请冥君引路吧。” 白雾起,鬼门开,江淮最后看了一眼墓碑,花束在风里轻轻摇曳,像是在做最后的送别。 今生别。 来世再相见。 - 立了春以后,雨水连绵不绝,好不容易稍微歇停,整座城市却像是被水泡过的一般,空气潮湿阴冷。 但即便是这样的天气,也丝毫没有浇灭老师传道受业解惑的热情,刘小军站在讲台上,左手橡皮右手笔,激情地给投影屏上的排列组合拆对。 三四月交替回潮,到处都湿哒哒的,不免让人有些不舒服,连带着注意力也集中不起来,刘小军对此很不满。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注意到第四排靠墙边的女生始终蔫哒哒地趴在课桌上,刘小军皱了皱眉,用力按下笔身,投影屏上的画面转到下一题,超纲题。 “姜夏,你起来给我回答一下这道题!” 被叫到的女生仍然趴在桌子上,笔尖不断在本子上摩擦着,像是在画着什么,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死到临头的状态。 “姜夏!” 刘小军又重复了一遍,女生猛然抬起头,先是看了眼前面男生的背影,然后慢吞吞站起身:“到。” “这道题选什么?” 姜夏看了眼黑板,数学题啊,这就涉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她下意识地垂下眼,瞟了瞟前座,再抬起头时,信心满满:“选B。” 刘小军瞥了眼姜夏前座的男生,对方和他对视一眼,神情泰然自若,丝毫没有给同学泄露答案被抓包的瑟缩。 他的目光又转向女生,这次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她:“那你说说为什么选B。” 看来是对了,她就知道,毕竟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人,多少要受她的智慧熏陶,脑子差不了。 “为什么......” 老师,您这就是为难我了。 她又瞥了一眼前座,对方已经开始在草稿本上刷刷地写着解题过程,字迹是挺好看的也挺大的,但是...... “不知道是吧?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你不听课哪能知道?不要以为你文科好以后打算学文就不听数学课,只要你还想高考,数学就是你永远摆脱不了的。” 过程写得慢了点。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女生的模样乖乖巧巧的,但是刘小军早已经见多了她这副伪装,所以不吃这一套:“你别想着现在有江淮告诉你答案,考试了他还能再帮你不成?你高考落榜了他能管你不成?” 看见前面男生的背影动了动,姜夏迅速撞了一下桌子,别跟老师抬杠不然他这尖子生是没事吃不了兜着走的还是她。 姜夏不动声色地站好,老实巴交地认错。 “行了,你坐下吧。”刘小军挥挥手,又说,“江淮,我看你做出来了,你来讲这道题。” 男生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条理清晰地分析解题步骤,姜夏托着下巴,盯着他挺拔的背影,又在草稿本上补了两笔。 下课铃响,刘小军又照例拖了会儿堂才归还学生自由,动作快的同时就拎着书包冲了出去,姜夏不着急,慢悠悠地收拾东西,正准备把草稿本也装进书包袋里时,一只手伸了过来:“又在画什么?” 姜夏松了手,任他拿过去欣赏,继续收拾自己的课本:“你啊。” 江淮看她一眼,弯了下唇,音调懒懒的:“我就这么好看?要天天画?” 姜夏继续收拾东西,看都没看他一眼:“好看啊。” “......” 太敷衍了。 “我说——” “嗯?” 见她仍旧只顾着自己的东西,江淮放下本子,手伸过课桌,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看着我。” 又来这一招。 姜夏捂着脑袋抬起头看他,憋屈地开口:“干嘛?我又不是没看过你,天天看,会看腻的好吧。” “......”江淮抬手抵着她的额头,掌心蹭过女生柔软的刘海,痒痒的,他说:“我会管你的。” “嗯?” “我说——”江淮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发过誓的,无论富裕或是贫穷,困苦或是快乐,疾病或是健康......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管你的,永远——不离不弃。” 姜夏怔了怔,然后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可可爱爱:“我知道的。” 她伸手摸出挂在脖子上的项链,红绳挂着的女士婚戒被她托在掌心,“我也愿意。” 我愿意,与你结为夫妻,从今往后,福祸同担,喜忧与共,唯有死别,再不生离。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要开的现言新文,厚颜无耻求个收藏,戳专栏——《别怕,我在呢》 原名《你是夜空星》 夜黑路漫长,还好有你是我的星光。 ——葛允兮的暗恋日记 朋友知道喻丞舟身边有个当亲外甥女疼的小姑娘,私下调侃:这么巴心巴肺地对人家好,肯定是当小媳妇养的。 喻丞舟义正言辞:都是些狗吧?小朋友主意也打? 某次好友聚会,小姑娘再次现身 吃一堑长一智的几个人正打算慈祥地拿她当个晚辈招呼 某正义人士喻先生牵着女孩的手,说: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 大家:??? 现场一片寂静,朋友忽然朝地上一指,问旁边的人:你看路上那条狗,像不像我们的喻姓好朋友? 求生欲爆棚外语系小鸵鸟×擅长帮助鸵鸟抬头生活的笑面虎 可能是男救赎女 -小剧场分割线- (正文不会写到这,权当个消遣,假装看个番外也行。) 孩子家长会当天,喻丞舟与葛允兮当年班主任狭路相逢 老师抬头看了眼他出来的方向后,对他投之以敬佩的目光,握手道:喻先生果然是个负责任的家长,以前给外甥女开家长会,现在又给外孙女开 家长会了。 喻丞舟:…… 桔子粟牌码字机开启指南: -允兮美,允兮善,允兮坚强且勇敢。 男主……:我只是一个不配拥有姓名的浪荡潇洒哥罢辽。 -男女主没有任何亲戚关系,但有八岁年龄差 -大概是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潇洒哥舍弃自由养孩子后来发现还这买卖还挺划算的圆满故事(不是 -不虐男主更不虐女主,就虐桔子粟这条单身狗 -作者她单身且心眼小,白piao还杠她可能会死磕你到天涯海角永不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