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发芽了》来自www.wshlou.com 《橘子发芽了》作者:夏诺多吉 文案: 潮湿青春,闪亮人生。 “小姨最大的烦恼是年纪轻轻就被贴上了许多标签。叔叔是情绪非常稳定的人,但发现小姨的烦恼里没有他时,也会炸毛。” ——摘自橘子自述《我那智慧而颓废的小姨和英俊而深沉的叔叔》 注:已全文存稿,日更一万,连载不v。 内容标签: 治愈 日常 主角:橘子 一句话简介:一起种橘子吧 立意:好好生活。 第1章 卓尔颓了一个月了。刷综艺、打游戏、吃外卖,废柴人生快乐三部曲。 但今天不太快乐。 先是小区物业经理发来微信,恳求她不要再在电梯里贴“抽烟阳。痿”的自制标语,暗示她某男业主已经对她动了“杀心”。 之后是家中幼崽橘子的幼儿园老师打来电话,说橘子这个月第二回在学校里打人,请她下午务必去学校一趟。 卓尔对老师说,她真的特别忙,“麻烦您找她爸吧,她爸活着呢,也在咱们家长群。” 老师说那也好,让爸爸多分担育儿责任本来就是老师们的心愿。 清除所有外界干扰后,卓尔开启手机勿扰模式,再开一局游戏。她努力修机、溜鬼、治疗队友,一局结束,赢得p,同局已放暑假的小学生玩家纷纷给她点赞并加她好友。 她通过了一个顺眼的昵称,对方很快送了她一个修机的金铲子道具。 卓尔:几岁了?爸妈知道你在游戏里氪金吗? 嘉嘉超可爱:九岁了!大佬求带飞啊! 卓尔:不是大佬,叫姨(墨镜)我家臭小孩都快上小学了。 嘉嘉超可爱:???溜了溜了(无语)阿姨再见!! 卓尔嗤笑一声,回赠小姑娘一个同等价位的道具,又开了一局。打到一半,茶几上的ipad开始震动。 昨晚橘子登陆微信联系了她爸,忘了下线,这会儿她爸找她。哦不,是找失联的她——橘子妈。 橘子爸发来的是视频通话。他们冷战许久,脸对脸难免尴尬。卓尔接听后翻转摄像头,注意力回到游戏里,爱谁谁。 “在忙什么?”橘子爸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卓尔专注于游戏世界,声音散漫:“老师找你你就去一趟,我真没空。你顺便把橘子接到你那儿过周未。” “橘子在学校里打人,小区里有烟鬼要打你,你在家打游戏……” 他怎么知道她在打游戏?卓尔倏地起身检查家中各个角落,“你偷偷装监控了?” “是,我经常看见你在客厅里抽烟、喝酒……” “那我半夜跳脱衣舞你看见没?”卓尔披头散发出现在镜头前,“付费了吗?” 男人的视线定在她上半身,她穿着起褶子的美少女图案的睡衣,头发乱,眼角微青,一个标准的美丽的快乐宅女形象。 “切!”卓尔背对着屏幕,并不知道对方在凝视她,“橘子打了谁?是叫裴昊轩的那个兔崽子吗?是的话,那他该打,橘子可真厉害……” “卓尔。” “干嘛!”直呼其名,有病吧。 男人顿了顿,柔声问道:“你这个月总是惯着橘子闯祸,究竟是在贯彻你的快乐育儿理念,还是在委婉地呼唤我回家?” 说什么矫情疯话呢!卓尔冷漠地挂断电话。 除了回家找她离婚,她对这个育儿搭子没有任何别的诉求。 一个月前,一次不愉快的同学聚会后两人闹别扭了。卓尔提出想离婚后两人开启冷战。 很默契,断联的这三十八天里,这个无情的男人也只联系过她一次。 那天橘子爸发来一个异地的酒店定位,三秒后撤回。大概率是发错人了。 可她偏偏看见了,截了图。 想离婚的卓尔冷笑了一整晚,平静下来后,咨询专业离婚律师,问这能算老公出轨的证据吗。律师还未回应,她热衷于搞传销的亲妈卓红在朋友圈发了几张在该酒店的自拍,配文——乖女婿得知我出差,订了这个五星级酒店孝顺我。心中好温暖! 随后卓红女士又发微信劝她:老公给钱还不回家,神仙日子啊!离什么离! - 橘子爸给卓尔改了新备注:小区禁烟大使。 听物业经理说有个男业主威胁自己老婆的时候,他有过三秒钟考虑,要不要把公司保安请回家。 后来又想,他先回家保护她,然后再换一个更文明的居住环境可能才是正确的解决方式。 目前来说,实施前者阻碍太大,后者更容易操作。 去橘子幼儿园的路上,他认真地看了一些楼盘信息。路程行驶到一半,老师打来电话,让他不用去了,说橘子自己把事情解释清楚了,并提供了很好的事件处理思路。 太棒了,不愧是他闺女。他口口声声厌倦带娃一心想离婚的妻子其实是个充满智慧的教育家。 他发消息告知教育家,说自己今晚要回家。他必须要弄清楚她想离婚,到底是因为不想再做他的搭子了,还是因为对他产生了别的感情。她那晚明显是吃醋了。 如果是后者,那事情就变得有趣且复杂了。 橘子虽然不是他们俩生的,但他们俩肯定都不会放弃抚养权,如果协定共同抚养,也就意味着他们要继续牵绊。 既然继续牵绊,那这个婚,真的有离的必要吗? - 橘子大名叫卓不凡。水瓶座,六岁半。这个名字是她两岁后改的,她原名叫梁梦野。 此刻她趾高气昂从校车上走下来,尽管辫子散了一半,脸上有两个蚊子包,但依然看起来像个女侠。 “哟,大杀四方的大小姐回来啦。”卓尔倚在车站站牌上吃淀粉肠。 “我的呢?”橘子叉腰。 “淀粉肠都是鸡骨泥做的,吃多了会死。” “那你还吃?” “我百毒不侵。” 卓尔吃完去检查橘子露在外面的皮肤,确定她今天只被蚊子欺负过,问她:“裴昊轩又干什么坏事了?” 橘子“切”了声,“那小子扯宋汐语裙子,被我拧了下胳膊。” “就这?” “拧他的地方没监控,他腿上有一块淤青也说是我弄的,非跟我扯皮。可刚打是红的,怎么可能青呢。” “你懂得还挺多。”卓尔提溜着橘子的衣领过马路,接着问:“那最后怎么解决的?听说你爸没去。” “我有证人啊。他那个胆小鬼听说要叫家长就说实话了。不过老师说我这不叫路见不平,叫以暴制暴。我说那我跟他都检讨呗,反正他得跟宋汐语道歉。” “他道歉了吗?” “当然。” “那你呢?” “我英文道的,我说sorry啦,心想你个小混蛋,下次被我抓到还打你!” “损样儿!其实你老师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但我今天脑子特别乱,等我理清楚思路再跟你聊这件事吧。” 橘子露出纳闷的眼神,“是不是最近我爸不在,你一个人带我带累了啊。” “还真有点,不过这跟你没关系。” 橘子嘟嘟嘴,不理解。 两人经过小区外的小店,买了三根冰棍,边吃边回家。经过保安室时,保安大哥伸手跟卓尔打招呼。 卓尔顺势把多出来的一根冰棒塞进大哥手里,“您最近可要保护好我啊,实在保护不了我,就把我闺女保护好。” 大哥接过冰棒,大手一挥,“你说你也是,贴个‘别在电梯里抽烟’就算了,还非得写那什么……” “我之前很温柔的,是那家伙屡次不改我才上强度的。” 橘子纳闷地问:“阳。痿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做某些事想快乐但无法快乐的意思。” “那这也不难听啊,比秃头什么的好多了。” “就是啊,他们真小气。” 保安大哥心想,这是什么奇葩妈妈啊。 回到家,卓尔打开外卖软件,问橘子今晚想吃什么垃圾食品。 橘子:“你今晚不做饭啦?” “我是全职妈妈,不是全职厨娘。再说大厨是高薪工作,还有双休呢。” “那我要吃麦当劳!” “真没创意。再来点奶茶烧烤炸串吧。” “噢耶!” 卓尔点完外卖后,把ipad扔到橘子的乐高桌上,“放纵得彻底。” 橘子傻眼了,“你今天怎么了?” 卓尔幻想的是,当吹毛求疵的橘子爸回到家发现闺女吃外卖打游戏,或许会一气之下把橘子带走。 那她就自由啦! 这只是浅薄的幻想。 卓尔跟一个六岁半的孩子解释不清她眼下的烦恼和迷茫,对橘子挥了下手,让她别管自己,然后钻进一间挂着“卓大美女的自习室,小孩和男人勿进”提示牌的屋子。 这是一个堆满书籍和学习资料的书房,随处可见考研和雅思托福等字样。卓尔回国后运气差心态也差,这半年不求上进,书基本上都是新的。 她讨厌橘子爸布置的这一切,好在里面有一面大大的窗户,方便她抽烟。 她烟瘾不大,一开始抽烟是为了装忧伤,最近发现,装久了容易成真,所以又有点想戒掉。还在纠结中。 - 橘子吹着空调啃着炸鸡打着游戏,体会到了卓尔一个人在家时的快乐。 卓尔没抽多久就嚼着口香糖出来刷恋综。 橘子问她:“你看的是什么?” “帅哥美女谈恋爱。” “好看吗?” “都是演的,有剧本的。” “那你还看?” “这你别管。” “你跟我爸谈恋爱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啊?” 卓尔沉浸在“剧本”里,随口搭话:“我没跟他谈过。” “没谈过恋爱怎么结婚啊?” “为了养你呗。” “可我又不是你们俩生的。” “……”卓尔失语片刻,耐心解释道:“就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跟他想要好好养你,是需要一段婚姻关系的,能听懂吗?” 橘子摇头,“我觉得你们俩感情挺好的啊。”除了这次吵架…… 好个毛线。 一些相敬如宾的友情和稳定的队友交情,以及比一点点再多一点点的默契的床搭子情吧…… 卓尔岔开话题道:“你亲爹亲妈感情才好呢,你是美好爱情的产物。我跟你爸之间就凑合吧,我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一起把你养大养好,给你亲爹亲妈一个交代。” “小姨,你真好。” “你更好,小姨爱你。但你提你爸的时候能别叫我小姨嘛,这样会显得我跟他的关系特别奇怪。” “记住啦。要不你给我讲讲你以前的故事吧。你以前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那些杀马特故事不听也罢。” “什么叫杀马特?” “特别土、很烂俗、很狗血……”说到这里,卓尔忽然想起下午自己没解决的那个问题,思考了一番后,开始履行教育家的职责。 路见不平的女侠很酷,能不动手就解决问题的人效率或许更高。卓尔说她智慧有限,对两者分不出个高低。所以对橘子拔刀相助这件事就一句话——能保护好自己就行。 “你亲妈以前也是个女侠来着,你跟她一样勇敢。” “那我像你还是像她?你们几个人是怎么变成好朋友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你随便听听吧。我上学的时候给杂志社投稿就总是被退稿,因为我不会煽情,讲不好故事……” 第2章 十八岁的卓尔天真莽撞、善良敏感、贪财且义气。她认识梁筱梦是在一间ktv。那是她为了凑大学学费第一次打工。 二十岁的梁筱梦破碎又世故,纯情也现实。她趴在马桶上吐到昏天暗地时,卓尔递给她一卷纸巾、一瓶水和一件干净t恤。 “多大了?” “十八。” “这么小就出来打工了?” “想赚点学费。” 梁筱梦勉强撑起身体,在卓尔的帮助下把t恤套在弄脏的吊带裙外面,“307,加一个全家福。谢了啊妹妹。” 全家福2888,包含一瓶包装漂亮的假洋酒、一个大果盘和若干不值钱的零食。卓尔去报单的话,会有288的提成落在她头上。 她明白梁筱梦的意思,却说:“姐姐,心意我领了,但你们都喝得差不多了,点全家福肯定浪费。” 梁筱梦上下打量卓尔,挺实诚的姑娘,牵唇笑道:“没事,里面那些臭男人不差这几个钱。喝不完的你帮我存着。” 卓尔已经劝过,良心上过得去,就不跟钱过不去了,便去报了单。推酒进门的时候,梁筱梦手里拿着烟站在麦克风前跳舞,几个中年男人这会儿喝多了,没再对她动手动脚。 “姐,这个你拿着。”卓尔往梁筱梦手里塞进一盒醒酒药,是她刚刚跟经理请假去楼下药房买的。 梁筱梦觉得这女孩挺会来事,把她推出去,“里面味儿大,别再进来了。” 早上六点,卓尔下班。经理夸她挺有眼力见,今晚来可以熟悉熟悉酒品,帮忙推酒。 不卖酒的话一个月只能拿2600的底薪,要是卖酒,赚到四千应该没问题吧?学费加住宿费六千出头…… 卓尔算着账走在黎明的大街上,想到今晚多赚了288,心中无限畅快。 第二晚,卓尔又遇到梁筱梦。她帮同事去送酒,梁筱梦挽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跟他们擦肩。身边的同事叫她“梦姐”。 “你认识?”卓尔问。 “你不也认识嘛。” “昨晚见过。” “她最近经常来,说是陪着领导来谈生意,但我看她就是咱们老板请的酒托。她特别能喝,唱歌也好听。” “酒托?” “你长得也漂亮,你要是能喝你也能干。” “干这个只需要喝酒唱歌吗?” 同事带着戏谑笑一声,“傻妹妹,你说呢。” 卓尔呆在原地。 同事撞一下她肩膀:“跟你开玩笑的。你跟我们可不一样,你是准大学生,前途一片光明。” 过了十二点,梁筱梦跟那帮人喝得差不多了,去走廊上透气。卓尔瞧见她没喝多,递过去一杯柠檬水。 “喜欢我啊?天天盯着我。”梁筱梦吐了口烟雾在卓尔的脸上。 卓尔咳嗽两声,问:“姐,你多大了?” “比你大两三岁。” “那也不大。” 梁筱梦笑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就是想谢谢你。” “客气什么,你t恤我还没来得及洗呢,回头再还你啊。” “没事。” “要吗?”梁筱梦掏出烟盒。 卓尔摆手。 “好孩子,好好读书。”梁筱梦轻轻地拍了拍卓尔的头。 “姐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 “经理叫我去推酒,给了我一条裙子……” 梁筱梦怔了两秒钟后,认真对卓尔说道:“裙子别穿。天亮去把账结了,明天别再来了。” “啊?” 信任感是依托于眼缘的,天真却不愚蠢的卓尔听了梁筱梦的话。天亮,她拿着日结的底薪和288的提成走出这间ktv时,梁筱梦也喝完今晚的最后一轮了。 ktv楼下有一间24小时的米粉店。卓尔点了两份牛肉粉,打算跟梁筱梦告别。 “你先把醒酒药吃了吧。” “没喝多。”梁筱梦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在晃悠了。 “那你吃点米粉。” “忘了告诉你,这家贵,还不怎么好吃。” “没事,姐姐,我请你。” 梁筱梦往碗里倒了很多的醋,问卓尔:“学费多少?这么拼。” “加上住宿费要五六千吧。” “爸妈不管?” 卓尔耸耸肩。 “本地人?” “小学三年级跟我妈从坞城搬到这里的。” “单亲?” “……嗯。” “我跟我男朋友也是坞城人。” “太巧了。你都有男朋友了?那你男朋友……” “你是想问,我做这个我男朋友介不介意吧。” “我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别人的话我不全信。”卓尔非常诚恳地说出这句话。 梁筱梦拿筷子的手悬在半空中,温柔地笑着,“你相信缘分吗妹妹。” 卓尔轻轻地点一下头。 “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卓尔,卓尔不凡的卓尔。” 临走时,卓尔对梁筱梦说,总会有赚钱的机会,明天她们俩都别来了。 缘分确实很重要,就这样,卓尔和比她大两岁半的梁筱梦成了朋友。巧的是,卓尔即将就读的师范学院就在梁筱梦和她男朋友做生意的大学城。 卓尔回到家,卓红问她怎么干了两天就不干了。卓尔说那地方不正规。 “我早就说推荐你去的同学不靠谱。” “那我去你也没拦着啊。” “好啦,跟你说个好消息。我之前投资的那个项目下个月就有眉目了……” “停。”卓尔打断卓红的话,“我一身臭汗,去洗澡了。” “臭丫头,我就知道你不相信我。” “我怎么相信你啊大姐,搞传销有几个挣到钱的?不被抓就不错了!” “我没挣到钱怎么把你养这么大的?我跟你爸离婚我是净身出户……” 卓尔不想跟妈妈争吵,摔了浴室门开始冲洗身上的烟酒味。洗完澡,找她专属的洗衣盆洗衣服,只见里面又堆放着卓红男朋友徐光的内。裤和臭袜子,下面还压着卓红的玫红色胸。罩。 “能不能别再用我的盆?”卓尔怒声说道。 卓红也没好气,“这两天不是挣了几百块钱嘛,买新的去!” 卓红嘴上这样说着,下了下午的牌局后,买回来一个粉红色的新盆,摔在了卓尔的床头柜上。 “起来,帮我做晚饭。” “我不吃。” “死丫头!”卓红打了卓尔屁股一下,“你徐叔工程款下来了,晚上我陪他喝一杯,说点好话,求他把你的学费出了。” “我不需要他的钱,我自己能赚。” “去哪儿赚?去洗盘子发传单,还是打算去当网吧网管?” “你不用管我。反正我肯定不拿你一分钱。” “犟种!” 卓尔还是帮着卓红做了晚饭。做完赶在徐光回家之前溜出了家门。 社区里唯一一间网吧在招聘网管。卓尔高三时,卓红为了给她添点营养费,在这里兼职过两个月。老板铁哥跟卓红关系不错。 “你妈不是说你找了个ktv嘛,工资比我这里高。”铁哥故意开卓尔的玩笑。 卓尔憨笑两声:“还是哥这里靠谱。” “叫叔。你妈管我叫弟呢,你别差辈了。” “好嘞,叔。” 只花了十分钟,卓尔就谈妥了第二份兼职。只兼夜场,晚上八点到第二天早上八点,一个月1900。 网吧离家近,省去了通勤时间。工作内容也不难,她能坐着,能打盹,也能看看书。她很满意。 梁筱梦读完大二就辍学了,跟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在大学城弄了个女装店。这阵子放暑假没什么生意,为了省水电费就关了门。 她跟男朋友都是苦小孩出身,钱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为了贴补家里,她去当了酒托,男朋友白天在汽修店当学徒,晚上给人家帮忙看场子,工作环境比她更恶劣。 卓尔第一次见梁筱梦的男朋友,是在她工作的网吧里。那晚大学城停电,赶上高温,梁筱梦的小店像个蒸笼似的住不了人,卓尔便邀请梁筱梦跟她男朋友来冷气很足的网吧消磨时光。 周碧野个子很高,眉毛很浓,干干净净没有纹身。跟卓尔想象中很不一样。 梁筱梦笑道:“你不会以为他是古惑仔吧?” 卓尔尴尬地直摇头。 周碧野不太喜欢说话,脑门上仿佛刻着四个字——生人勿进,但他对梁筱梦事事有回应。开了机子后,他打算看《权力的游戏》,可梁筱梦要看《破产姐妹》,于是他就陪梁筱梦看她想看的。 梁筱梦的英语很好,爱学、敢说。她说她的梦想是赚到钱后出国留学。卓尔没问她为什么辍学,心里祈祷她能达成所愿。 仔细一问,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是邻居,是同学,也是彼此最重要的亲人。卓尔发现,梁筱梦身上所有的世俗到周碧野面前都会化作纯真。 “妹妹,有喜欢的男生吗?”梁筱梦问卓尔。 卓尔自然是摇头。 “什么星座啊?” “水瓶。” “难怪跟我合,我双子。咱俩都是风向星座。” 梁筱梦活泼健谈,周碧野冷静沉稳,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卓尔是鄙视爱情也不期待爱情出现的女孩,却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感情比偶像剧和言情小说要浪漫真实的多。 那年夏天大学城整修电路,停电成了家常便饭。梁筱梦不再去当酒托,网吧成了她跟卓尔友情升温的据点。 卓红偶尔会送来一些夜宵,米粉、小馄饨或者鸡蛋醪糟。卓尔总会拉着梁筱梦一起窝在吧台里吃。卓红觉得梁筱梦这姑娘不简单,但也没反对卓尔跟她一起玩。 梁筱梦会来事,几次打交道之后,给卓红买了一条丝巾,说感谢她送的夜宵。 “她这孩子也太客气了。”卓红乐呵呵地对着镜子试戴,扭头便对卓尔说,要她多学一点梁筱梦身上的圆滑和精明。 周碧野晚上去帮人看场子,一看就看到后半夜。每天早上来接梁筱梦的时候浑身都是蚊子包。 卓尔知道他是在给赌徒们放风,觉得这事不靠谱,私底下劝梁筱梦让他别干了。梁筱梦只是淡淡地笑一下,拍拍卓尔的脸,让她别操心他们俩的事。 “既然这么缺钱还给我妈买丝巾干什么啊。”卓尔心里很过意不去。 “你妈对你挺好的。”梁筱梦点了根烟。 卓尔叹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那个妈,被我继父打到住院都不肯定离婚,现在每次找我都是要我给她打医药费。我心里很清楚,她每次都是拿钱去贴补那个畜生了。那畜生欠了一屁股债,放贷的隔三差五就跑到我们家泼油漆……” “别管他们了,把他们电话都拉黑了。”卓尔握紧梁筱梦的手,想安慰她。 梁筱梦弹了下烟灰,头埋进膝盖里,“我家里可以不管。但你小周哥的妈妈对我们挺好的,她现在病着……他还有个妹妹呢,成绩很好,也懂事,他总要顾吧。” 生活好难。从小跟着卓红颠沛流离的卓尔很小就领悟了这句话。吸引力法则,让她又遇到了比她更难的两个人。 卓尔叹气:“我们到底怎么样才能发财,才能变好呢。” 夜空下,梁筱梦沉默不语。 也许是上帝听见了她们的愁苦,又看见了她们的韧劲,这一天,以一种戏剧化的形式派给了她们一个小财神。 这晚酒吧来了个醉鬼,找不到身份证开不了机,开始刁难卓尔。周碧野正巧在,自然和梁筱梦一起跳出来给卓尔撑腰。 酒鬼嘴巴里不干不净,手搭上卓尔的脖子时被周碧野用力推搡了一下,紧接着场面就不可控。 十分钟后,社区派出所的两个民警赶到了现场。 “谁他妈报的警啊!”醉鬼大哥怒视三人。 梁筱梦和周碧野面面相觑,心跳加速的卓尔更是紧张又发懵。 “我。” 卓尔的目光四处寻找,只见一个戴棒球帽皮肤白到发光的高个子男生扒拉开围观的人群,朝警察走过来。 “你他妈是谁啊!”大哥又躁了。 民警一巴掌按住乱动弹的醉鬼,“嘴巴放干净点。” “这一男一女打我,警察叔叔您瞧我脸啊。”恶人指着周碧野和梁筱梦告状。 “是他先骚扰我的!我是网管,他没带身份证,我说没身份证玩不了,然后他就开始骂我……” 卓尔立刻走到民警面前,说话时还不忘护着人高马大的周碧野和看起来根本不怵的梁筱梦。 民警仔细看了看卓尔凌乱的头发和酒鬼脸上的伤,看向报警的帅哥,“你说。” 帅哥掷地有声:“喝醉这男的性骚扰网管,也是他先打人的。我都拍下来了。” 一行人被带去了派出所,挨个做笔录。 轮到报警人—— “叫什么?” “林恪。” “那个ke?” “恪尽职守的恪。” “多大了?住哪儿?” “快二十了,住对面兰亭华府。” 做笔录的民警听到这里停了下来,看了看记录又看看林恪的脸,“前段时间你是不是报过警?举报棋牌室赌博?” “您记性真好。” 民警嗤笑一声:“你小子有点东西啊。平时喜欢看超级英雄?渴望拯救世界?” “我没那个本事,我顶多拯救拯救咱们社区。” 梁筱梦低声对卓尔点评道:“人挺帅,挺有意思啊。” 卓尔对帅哥毫无兴趣,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心里慌,人也难受,又害怕卓红知道。 没过多久,在被窝里接到电话的卓红穿着睡衣踩着拖鞋赶到。她顶着大波浪,又刚纹了唇,实在是有些气场在身上,简单听警察描述了几句之后,抄起脚上的拖鞋就要去暴打那个醉鬼的头,“敢欺负我女儿,活腻了是吧!” 梁筱梦和民警赶紧一起去拦。 民警:“好了好了,事情都了解清楚了。你们该追究的追究,我们该处罚的会处罚,快把几个小孩带走吧。” “这人谁啊?”卓红指着林恪问卓尔。 卓尔看一眼插兜走在最前面的林恪,“……好心人。” 听梁筱梦原原本本地解释清楚整件事后,卓红把叫住林恪,带着几个年轻人一起在路边吃了顿麻辣烫。 卓红请他们吃夜宵一是感谢他们保护她女儿,二是为了给卓尔压惊。但她话太多,同时也把卓尔的短揭了个遍。比如她转学来霓城后就一直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比如她性子犟、嘴笨、脾气不好…… 卓尔讨厌卓红的人来熟和聒噪。她一直觉得比起亲妈,卓红更像她在社会上认识的大姐头,大姐头能保证她不饿死,但不会关心她的人格和心理发展,会保障她的安全,却从来不会在她受伤后温柔地道一声安慰。 “红姐多可爱啊。”这话是莫名其妙出现、莫名其妙当英雄又莫名其妙跟他们坐在一起吃夜宵的林恪事后说的。 有妈就挺好的了。这是林恪对卓尔的安慰。 你谁啊?卓尔在心里对林恪翻白眼。 我是你的财神爷。这是不久之后,林恪对卓尔新的自我介绍。 第3章 林恪在霓城也是全省最好的一所大学里读法律,学校离大学城不远。因为某些家庭原因,他不想再学法了,从大一下学期开始钻研电子游戏和各种小程序。 他经常泡在铁哥的网吧里,铁哥发现他有些打游戏的天赋,给他介绍了一些代打的活儿,从中抽点介绍费。没过多久,他自己会写代码了,又在网上接一些游戏外包。 “你经常来网吧,我怎么从来没看见过你?”卓尔问他。 “怪我,长得不够帅,没能入你的眼。”这家伙嘴特贫。他之前都是白天来,上夜班的卓尔自然遇不到他。 帅哥多话就不帅了。卓尔跟他说话总是头疼。 “什么专业哪个学校?”林恪问她。 “……学前教育。” “牛啊。” “……”这到底哪里牛?卓尔实在跟他聊不下去。 梁筱梦倒是很喜欢跟林恪聊天,他嘴贱但有趣,能把天聊死也能逗人开心。林恪的学校是她当年的第一志愿,后来差了五分没考上。 她跟林恪都是好学的类型,在卓尔心里,他们俩是学霸。 得知两个女孩是“破产姐妹”后,林恪给梁筱梦介绍了个线上翻译的活儿,量大、粗糙、磨时间,但是收益可观。 当问到卓尔会做什么的时候,卓尔两眼一黑,说自己除了作文写的还行之外,其他一无是处。 林恪琢磨了两天,让她下载个微博,关注所有有微博的明星,了解微博的热度曲线。 2013年,微博时代正式来临。卓尔的第一桶金来自于当水军。 水评论,十字以内一条一毛,三十个字以上和控评回复三毛,真情实感的原创五毛。卓尔睁眼“xxx好帅”,闭眼“xx在韩国受尽委屈,请大家支持他回国发展……”,水花样百出的评,做最虚假的粉头,赚最昧良心的钱。 林恪的姑姑在上海一家营销公司任职,常跟经纪娱乐公司打交道,垄了不少私人资源,类似这样的活儿基本上都交给了林恪。不过,林恪也不是白牵线,他要抽利润的百分之四十,其中百分之十五再孝敬回姑姑。 梁筱梦问:“你跟你姑这么厉害,你爸应该也是个人物吧。” “是。”林恪哼笑一声,“昨晚还给我托梦呢,让我多给他烧点纸,他好孝敬阎王和判官。” 卓尔听得心里一惊。他爸死了? 林恪的爸爸生意失败后染上了赌,妈妈在外企做财务,手里有点权限,为了替丈夫堵窟窿一时鬼迷心窍挪用公款,去年被查出来,判了十年。他爸觉得没指望了,给儿子留了封绝笔,失踪一周后,尸体在郊区的河道被渔民发现。 再悲惨的故事讲完原来也只需要三句话。 梁筱梦瞧林恪如此轻描淡写,抬手拍一下林恪的肩膀,“行,苦瓜都结在一根藤上了。咱们四个人加起来都凑不出一个好爸爸。” 从那天开始,周碧野不再去看场子了。不知道是被林恪偷偷举报了还是那帮赌徒换了地方,那间小黑屋里的灯从此不再明亮。 周碧野篮球打得不错,林恪介绍他给某单位当市级篮球比赛的外援,打一场三百。几场之后打出些名气,被某个少儿篮球培训机构的老板叫去当周末助教。终于,他的兼职赚钱之路都在阳光下进行。 林恪一时之间成为他们的贵人。他不喜欢邀功,嘴上冷漠且现实,说感谢红姐那顿麻辣烫让他们聚在了一块儿,他有资源他们有才华,大家互相利用罢了。 卓尔日日夜夜奋笔疾书赚外快,在八月份的尾巴凑齐了学费,还给卓红买了件新衣服。卓红拿到漂亮裙子后,又高看了卓尔的财神林恪一眼。 “这小子有女朋友没?” “干嘛?” “学历高、又帅,爹妈还不在……我看他对你挺不错的,你写东西这个电脑是他弄给你的吧?” “我不谈恋爱不结婚!我这辈子绝对不找男人!” 卓尔受够了跟卓红的男朋友们一起生活,也受够了卓红利用男人生财也因为男人破财。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卓红跟了这个老头三年了但还没领结婚证。 烦闷中,她打开电脑,想多赚一点。未来她会把很多的钱拍在卓红的面前,告诉她,女人靠自己也能活得很好。 可是,电脑出问题了。 老头趁卓尔不在家,偷偷用林恪给她的笔记本浏览色。情网站,导致电脑中了病毒。 “卓红,你看看你找的人。”卓尔气到想哭,尴尬中却不好意思拿去维修店里修,因为现在一开机就是那些露骨又肮脏的画面。 她带着笔记本去大学城找梁筱梦。可梁筱梦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告诉电脑高手林恪罢了。 林恪赶来的时候,卓尔拉着帘子气呼呼地坐在里间。林恪故意逗她,“这老头挺会啊,这网站我想进去都费劲。红姐上哪儿找的这种人才。” 卓尔朝他扔周碧野的篮球,“你闭嘴吧!” 梁筱梦警觉地问卓尔:“老头总是看这种东西?” “嗯。”之前都是手机上看,偷卓尔电脑看还是第一次。 “死变态,这样的人你妈也放心你跟他一起生活?” “……”卓尔更尴尬了,低声说:“他很少在家……” 老头抠门脾气差,很少回家,对卓尔是对一个拖油瓶的冷漠态度,但还算是个有底线的人,不曾对卓尔产生过任何邪念。 这一点,母女俩心里都很清楚。 卓红在很多事情上不靠谱,找的老公和男朋友普遍素质偏低,可唯独一点,她找的男人绝对不能欺负她女儿。 她跟老头好,是因为前两年老头总给她介绍工地上的一些小生意,让她也赚到了卓尔高中三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三十岁离婚,净身出户,没学历没手艺,一个人带你在省会城市买一套小房子,红姐挺不容易的了。”林恪向来喜欢说大实话。 “你少说教我。”卓尔跟卓红的母女感情只有她心里清楚,她会抱怨但也很爱妈妈。 “别气了。今天我生日,请你吃蛋糕。” 他生日?他嘴里没几句实话,是真的今天过生日?莫名奇妙中,卓尔的气消了一半。 “你是处女座?”梁筱梦问。 林恪耸耸肩膀,“处男座。” 那时候动物奶油还不畅销,他们在大学城里名气最大的一间蛋糕店买了个六寸金钻蛋糕,奶油白的像雪。蛋糕上写着——祝财神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蜡烛把梁筱梦不通风的小店照亮,温暖的烛光下,四个少年的脸都有着柔和的弧线。 “许愿吧。”卓尔对寿星林恪说。 林恪直接吹灭了蜡烛,“我许愿从来不灵,就这样吧。” 贫嘴的人往往把真心藏在最深的角落。林恪永远是他们四个人当中最神秘的那一个。 黑暗中,卓尔把蜡烛重新点燃,“那我替你许,我许愿灵。”她双手合十,说:“祝林总日进斗金、风生水起、飞黄腾达。” 林恪听笑了,“行行行,跟着林总混,林总能吃肉就绝不让你喝汤。” - 卓红因老头用卓尔的电脑浏览色。情网站的事跟老头大吵了一架。老头砸了茶杯,卓红摔了碗筷,卓尔站出来保护卓红,被老头大骂是寄生虫。 “你们娘儿俩吃我的用我的,我用你电脑一下怎么啦?” “这房子是我妈买的,水电费生活费你没有出过一分……” “没我帮忙介绍生意,你妈能供得起你读书?你妈当时睡我被窝里时,我还没跟我老婆离婚……” “你放屁!那是你骗她说你离婚了!” 卓尔掀了折叠饭桌,气势刚上来,却被卓红一把推出了门,“你先出去。” “这种人你还不跟他分?让他滚啊!”卓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出去!”卓红呵斥卓尔。 卓尔被关在门外,听见老头气得又砸了个花瓶。 卓红冷静地说:“老徐,咱们俩分了吧。我欠你的那三万,我争取半年内还你。” “你女儿能赚钱了你硬气了是吧?” “我现在打欠条给你,以后你别来了。”卓红不理会老头的数落,说话间去找来纸和笔,开始写欠条。 “你给你妈做手术是借了我三万,那还有你妹妹找我拿的投资款呢?她现在人都联系不到了,八成是那传销窝子被警察端了吧,那这钱也该算在你头上吧。” 卓红是家里老大,下面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妹妹不走正路,弟弟懦弱没担当,这些年烂给她一笔糊涂账。卓尔一直以为外婆的手术费是老房子拆迁款应付上的,听到这里才知道压力都是妈妈担下的。 卓尔担心卓红犯傻吃亏,用力在外面拍门。卓红不理会,想要尽快了事,给老头打了六万的欠条。 老头提着行李气冲冲地下楼时,卓尔就站在漆黑的楼道里。感应灯坏了,她没看清老头的脸,但听见他恶毒地对她说:“要不是带着你这么个拖油瓶,你妈早些年就混出头了。” 卓尔把脸擦干净回了家,卓红正在拆床上的四件套要塞进洗衣机里。卓尔直接把东西抢过来准备扔了,一起要扔的,还有那个男人留在家里的臭袜子、脏内裤、充满茶垢的杯子和盥洗池上的一副假牙。 卓红任凭卓尔做决定,全程没有说一句话。之后有人打电话催她去麻将馆凑数,她笑着答应下来,哼着小曲去梳头、抹粉、换衣服。 轻松的样子仿佛根本没经历过刚刚的一切。 卓尔顺便给家里做大扫除,刷厕所的时候发现消毒剂没了,去社区药店买84。经过烟酒店时,老板娘叫住她:“好久没见到老徐了,他在我店里赊了一条烟钱还没给呢。” “我妈跟他分了,他走了,你打电话找他吧。”卓尔说完这句话后忽然觉得神清气爽。即使她们母女多了六万的帐要平,但这短暂的解脱也值得庆祝。 - 卓尔着急赚钱,去林恪家找他,问他还有没有更多的活可以接。 林恪住的小区在卓尔住的这片城中村对面,是一片高层。站在他家的落地窗前,可以看见卓尔家的楼顶和网吧的招牌。 这个家有一股萧肃的气质,客厅里有一个很大的相框被反着放置,家具上的灰很厚,完全不像是天天有人住的样子。 林恪瞧她看的认真,开玩笑道:“不如你帮我打扫打扫,再给我做顿饭,我给你五百,怎么样?” 卓尔瞪着穿睡衣头发蓬松的他。好好的帅哥不当,非要搞嘴贱刻薄人设。 林恪很喜欢看她炸毛,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故意把自己的衣领扯低,“妹妹,天都黑透了,下回找我可别这么晚,也千万别一个人来。” “……” 林恪就是想给她上点安全教育课,“行,不逗你了,说吧,赚钱是想干嘛?” “我……消费!买衣服买包买开学用品……” “那两千够了吧,把你刚办的卡号告诉我,我现在就转给你。” “我不是来找你借钱的,我就是想看看你还有没有赚大钱的路子。” “一个月挣四五千还不满足?超全市平均工资两千了妹妹。再说我就是个整合网络资源的,你真以为我是创业大佬呢。” 卓尔失语了。 林恪扯开沙发上蒙着的布让她坐,“难度不大的生意,市场就是会很快饱和,你这边报价一毛一条,人家看见商机,扭头就报五分,咱们能把现有的做好就不错了。” “那会不会,再过段时间我连一毛都赚不到了。” “可能性很大,但也不会这么快。路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也可以优化业务,反正未来一年你肯定不会饿死。” 林恪说着话突然咳嗽起来。 “感冒了?” “应该吧。” “发烧了没?” “不知道。” “家里有体温计吗?” “前段时间打碎了。” “林恪,你一个人都是怎么过的啊。” “瞎过呗。” “你就没别的亲人管你了?” “好的时候都是亲戚,落难了连路人都不如。” 四个苦瓜也不知道谁最苦。这时候卓尔又想起林恪那句“有妈就不错了”,莫名觉得今天为了她果断跟老头分手的卓红女士非常非常酷。 她下楼给林恪买了体温计和药,等他退烧的时候,用他的电脑又发了一批评论。 “明天就开学了,想要什么开学礼物?”林恪问卓尔。 “开学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吗?还需要礼物?” 几天后,成为大一新生的卓尔收到了她的开学礼物——一台联想thinkpad。 笔记本价值五千,林恪出了三千,梁筱梦和周碧野出了一千,卓红出了剩余的一千。 卓尔觉得自己实在是受不起,非要他们去退货。她原计划就是继续用林恪淘汰的二手旧电脑,但林恪却已经偷偷地把那个旧电脑给卖了。 他说卓尔现在靠电脑赚钱,装备好,赚钱效率才更高。 梁筱梦说:“这个暑假又不是你一个人赚到钱了。”她跟周碧野各自努力,各自收获,也得到了一个充实且满足的夏天。 “那就当是你们几个投资我。”卓尔不再纠结。 “行行行。” 那个总是下雨总是停电的潮湿夏天,让卓尔接收到了生活带给她的恶意,也收获到了比恶意多数倍的温暖和善意。 雨会下也会停,他们不奢望彩虹会出现,但只要脚下的路不再泥泞,他们就有信心能走出一片光明来。 第4章 新学期开学多没久,大学生创业指标下来,林恪申请到一个牛奶站的业务,主要是帮助分销几款他们学校农学院研发的奶制品。他把站点定在了梁筱梦的店铺。 卓尔和梁筱梦承担了扫楼地推的活儿,去一间间女生宿舍推广订奶业务。林恪说牛奶和酸奶能拿到多少订单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们俩可以趁这个机会结识人脉。梁筱梦可以推销她的服装店,卓尔可以物色她的写稿小团队。 没过几天,卓尔就被宿管阿姨警告了,“你可以去别的宿舍串门,卖你的牛奶,但不能再带校外的人进来了。” “附近美容院和健身房的人来宣传,你们也都不拦啊。” “人家是有经营执照的,出了什么事学校能追责。”阿姨挑眉道,“你看着挺机灵的,也不想想学校领导为什么能默许我们放她们进楼。” 卓尔对梁筱梦说:“阿姨肯定是收好处费了。” 隔天,梁筱梦再来,塞给宿管一人一瓶写着英文的洗发水,说是进口好货,洗了头发三天不出油。 这些洗发水是周碧野从当学徒的汽修店里搬回来的。他师傅是个没良心的,说店里生意不好,开不出学徒工资,就拿自己老婆上班的代工厂生产的洗发水给他们做补偿。 卓尔听后叹气,“这点洗发水值什么钱啊,还不如发点米面粮油。小周哥实在是太好欺负了。” 当学徒的路还有很长,赚钱却是迫在眉睫的事。周碧野刚给妹妹交了新学期的学费,妈妈这边又要交住院费,发不下来的工资使他又陷入窘迫。 两个女孩用尽浑身解数也没有拿到数量可观的牛奶订单,回到店里一盘算,这一摊业务勉强能赚了七八百,后续还要耗上拿货、送货和跟农学院对接的精力。 林恪这边,刚瞄准网购兴起后的物流派送生意,结果一做调研,发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几个聪明又敏锐的学姐早就开始在各大宿舍楼里部署自己的快递站点。 四个苦瓜聚在梁筱梦的店里吃米粉,商量接下来该如何发财。 “店里这个月流水怎么样?”周碧野问梁筱梦。 “一般吧,除去房租水电,能剩个一两千。”这已经是梁筱梦努力选品努力推销的结果了。 林恪又问卓尔:“你跟我姑那边的人对接熟练了吗?” “还行吧,但是业务量降了。” 只有林恪自己的外包生意还算稳定,但他会的他们三个不会,他无法再分包。他想转专业的念头也一直没定下来,辅导员找他谈过好几次话,本专业的教授也约谈他过一次,总之身边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继续学法。 梁筱梦说:“学法律多好啊,以后当个检察官。稳定又风光。” 林恪摊手:“政审过不了了。”他的前途早就变得很窄很窄。 卓尔一直很羡慕他的好心态,可仔细琢磨,都是打落牙齿活血吞罢了。家庭的不幸真的会摧毁小孩的前途。他们几个,都在努力地冲破枷锁。 这是一个忧伤的夜晚。离开之后,卓尔踩着林恪的影子往前走,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像鱼刺似的卡在喉咙里。 林恪取了自行车,看着小苦瓜,“你回宿舍还是回家?” 今天是周五,卓红早就打了电话催卓尔早点回去,她要是不回去卓红一定会炸毛。 “回去。” “上车,我带你。” 卓尔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给车装后座了?” “我再不解风情,也不能每次都自己骑车,看你一个人去挤公交吧。” 卓尔“切”一声,“我们俩也很少一起回家好吧。” 卓尔揪着林恪的衣摆,风吹起来的时候她发现他其实特别瘦。每一次停下来又重新起步的时候,她的指关节都会有意无意地碰到他的腰。 “别老趁机摸我。” “你神经病吧。”卓尔气笑了。 “上大学后感觉怎么样?有没有男生追你?” “不告诉你。” 林恪嗤笑:“你们系一共也没几个男生吧。” 他还真说对了,学学前教育的一共俩男生,现在已经跟女生们处成了姐妹。 卓尔啧嘴,“还是你们学校好,听说今年新生好几个上校花榜的,你没抽空去看看?” “票数最高的那个就是我黑上去的。”林恪又开始逗卓尔。 “真的假的?师大附中毕业的那个?哦,是你高中学妹是吧。”卓尔说着掐了林恪的腰一下,“难怪你最近不思进取,为情所困了是吧。” “妹妹你能别老摸我嘛。”腰是他的敏感点,说话间他按住卓尔的手,用力地捏了三秒钟。 “疼!”卓尔又砸了他一拳。 “我不带你发财就是不思进取了?那你对我要求也太高了。你知道能提这么高要求的一般都得是什么关系吗?” 卓尔愣住。她听懂了这一句。 林恪哼笑一声,嘀咕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上辈子欠你的。” 晚风划过耳畔,霓虹灯倒退。卓尔的大脑并不受心跳影响,也将一切浪漫因素摒除,她说:“时间会检验咱们俩的革命友谊的,一声兄弟一生情。” “……”林恪的沉默永恒长久。 大学城到城中村有八公里的路程,骑到五公里的时候,车速明显变慢了。 “还行吗林师傅。” “你有一百斤吗?” “没有!” 那看来是他体力不行了。 于是林恪做出一个决定,“卓尔,从明天开始,你陪我跑步吧。有个好身体才有发财的本钱,你说是吧。” 他白天要上课,晚上要熬夜写代码、代打游戏,身体素质越来越差。卓尔也发现他每个月都会感冒发烧,这完全是抵抗力下降的体现。 “我跑不动。”可她是内心冰冷的女孩。 “开什么玩笑,你腿这么长。” “……” 把卓尔送到她家楼下后,林恪准备一个人回到只有他一个人的家。卓红在楼上看见了,把他叫住,让他上楼拿了五十个包好的小馄饨和六个卤翅根,做明天的口粮。 卓尔努努嘴,“你对他可真好。” 卓红是真可怜林恪的经历,嘴上却说:“他给了你多少好处啊,我这叫帮你维护关系。” “什么好处,那是我自己劳动得来的报酬,而且他从中抽成了,他不亏!” 卓红挑眉道:“珍惜吧。等他有了女朋友,就不方便再跟你这么合作了。” 这话中肯,但卓尔不怕,对接的资源已经在她手上了,以后他真要有了女朋友,抛开他,这门生意她自己也能做。 - 周六一大早,家里的门铃响了。林恪夜里两点才睡,很不耐烦地去开门,门外站着的竟是周碧野。 林恪太敏锐,第一眼就知道周碧野是来干嘛的。周碧野也没有遮遮掩掩。 “要多少?” “三千。” 林恪了解他的家境,昨天在梁筱梦的店里听了一耳朵,知道他妈妈吃进口药走不了医保,什么也没问,直接给他转了五千。 周碧野执意给林恪打了张欠条。 卓尔按照约定来找林恪去晨跑,进了他家,看见周碧野在厨房里煮馄饨,惊掉了下巴。 林恪慵懒地躺在沙发上,“没错,这是我新请的男保姆。” 卓尔立刻抄起抱枕砸在他头上。 “他是你哥,我不也是你的好兄弟嘛,你为什么对我们俩的态度天差地别。要是今天是我给野哥做饭,你肯定不会打他。” 卓尔竟然哑口无言。 周碧野借钱的事,林恪谁也没说,包括梁筱梦。而这也并不是他们俩之间的第一个秘密。 超级英雄并不是那么容易当的,林恪爱抓赌徒爱报警,那就必然招恨。周碧野实在心细,那段日子,只有他晚上有时间,都会悄悄送林恪回家。 林恪自认自己战力值不低,却也甘愿接受周碧野的好意。 这段两个男人之间的故事对卓尔来说是模糊的。不过她大概能感知到,他们能成为互相信任的朋友,是因为特质接近且惺惺相惜。 - 卓尔和林恪开始一起晨跑后,顺理成章地成了早餐搭子。林恪总是请客,卓尔心里过意不去,每到周末,就带他去家里吃卓红烧的家常菜,适当地传递给他一点家庭温暖。 卓红经常开他们玩笑,说人家闺女都是带男朋友回家,自己女儿是带好哥们儿回家。好兄弟当久了,再变情人就难了。 “别听她瞎说。”玩笑听多了会免疫,卓尔让林恪也别往心里去。 这天的饭桌上,卓红的妹妹打来电话,说还了卓红两万块钱。卓尔正想拍手称快,她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姨又说:“姐,我这个项目真的很靠谱,不然我哪有两万还给你啊,你听我说啊……” 卓尔听到这种话术就来气,抢过卓红的手机挂断了电话。 “这是你亲二姨!”卓红使劲戳一下卓尔的脑门。 卓尔连珠炮似地开口:“你前几个月投的那八千回本了吗?你说八月份有眉目,现在都十月了!没文化你好歹看看新闻啊,以小博大都是骗局!” “我就这点本事,年纪大,又没个技术没个文凭,靠打零工能赚几个钱?” “你赚不到我养你,你的账我帮你还!” 母女俩争辩不出个结果,红了脸,各自气哄哄。 林恪的妈妈觉得对儿子有愧,入狱后拒绝探监,他连跟妈妈吵嘴的机会都不再有,眼前的场面哪怕焦灼,对他来说也是温馨的。 他给卓红点了根烟,柔声问道:“二姨让你投多少?” “18888。” “那等于她只还了你1112。你投进去18888,她作为上线,至少得一半的佣金吧,那她不亏啊,既算是还了你钱,立刻又赚回小一万,至于你的投资,那边要是跑路,她的说辞肯定也是投资本来就有风险。这二姨脑瓜子挺好使啊。” 谁是他二姨?卓尔都听笑了。他分析的倒是都对,除了夸二姨聪明那一句。她二姨明明就是一张巧嘴加一颗猪脑子,否则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传销组织蒙骗。 卓红也不是蠢人,听完这一通分析后,尴尬到连烟灰都忘了抖。她怎么就摊上个这么鬼精鬼精的妹妹。 她在卓尔的监视下把两万块钱转给了债主老徐。 卓红给老徐发短信的时候,卓尔瞟了一眼,老头上句话是“小红,我还是想你”,卓红快速打字——已还两万,想我就把剩下四万免除。可以见一面。 卓尔心头像有蚂蚁在噬咬。她无比想变成富婆,不是为了自己能吃香喝辣,而是为了红姐能不再跟老男人纠缠。 她和林恪坐在楼下的花坛上看根本没有星星的天空,问他:“你妈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林恪不想评价。 卓尔柔声说道:“她肯定很好。” 林恪有些意外地看着卓尔。 卓尔耸肩,“看看你就知道了,没长歪、真善美……” “哟,卓大小姐第一次开口夸我。” 林恪看着卓尔的侧脸,卓尔抬头看着路灯,他们很少能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说话。 “林恪,别转专业了吧。” “理由。” “我这人自私,就觉得身边有个懂法律的朋友,会很踏实。” “就为了你?” “那我也为你做一件事呗。” “什么?” “我陪你去看你妈妈。你就说,你找女朋友了,让她帮忙把把关。她肯定见你。” 未等林恪反应过来,卓尔又强调:“逢场作戏哈,演完咱俩还是好姐妹。” 那时候“治愈”这样的词并不流行。林恪终于见到妈妈的时候,觉得坐在他身边的女演员像个天使。 只不过,是限时半小时的天使。 第5章 梁筱梦为了女装店的生意绞尽脑汁。她是学霸思维,店里没人的时候一直苦读一些经营策略。林恪带给她不少书,经常跟她分享学习经验。 难道就一定要卖衣服吗?看着周围日渐崛起的餐饮店,梁筱梦努力地寻找灵感。 “卖卤味吧,附近缺一个卤货店。”周碧野看着不远处正打地基的空地,想起林恪说周围即将建两个小区的事,那以后,他们就不只是做学生生意了。 梁筱梦的妈妈以前在坞城开卤味店,小有名气,后来家底被继父败光,店铺因无心经营而关闭。她妈妈以两万块钱的价格把秘卤配方卖给了一个店员,没过多久人家就自立门户,生意越做越大。 “我不想回去找她。”梁筱梦抬头看着屋檐下的鸟巢,认定坞城早就没有她的家。 周碧野知道她心里有结,尊重她的选择,说那就再想其他路子。 梁筱梦兀自闷了几天,做了很多功课后,开始大搞清店促销活动。 卓尔一有空就来店里帮忙,推销、整理、打包,嘴皮子干到起皮。林恪从他们学校带来不少女生顾客,他在学校有些名气,广告一打出去,也有不少女生冲着他主动来消费。 梁筱梦数钱的手速快赶得上林恪在游戏里杀boss的手速了,“清了百分之七十了,利润一万一。存货出不完本也不亏了。” “牛啊。”林恪打了个响指。 卓尔跑去对面奶茶店买了四杯珍珠奶茶,“庆祝一下,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梁筱梦看着周碧野的眼睛:“回坞城。” 这是梁筱梦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 破旧平房里,梁筱梦的妈妈走路一瘸一拐。她的腿是五年前被梁筱梦的继父打残的。 梁筱梦当时报过警,居委和妇联的人也来过家里想要提供援助,但一切救援都被受害人自己切断。 梁母信了一种邪教,说离婚的人下辈子还要受折磨。梁筱梦不觉得她不想摆脱噩梦是出于这个原因,她坚信妈妈已经被恶魔精神操控了。 梁母不让周碧野进门,说要进她家,必须先拿十万彩礼给她。周碧野确认梁筱梦的继父不在家,便守在门外。 梁筱梦站在乱七八糟的厨房,看见墙壁和所有的瓶瓶罐罐上都是油污。去年梁母让她转钱说要买冰箱,找了一圈,家里也没发现冰箱。 她以前的卧室早就被改成了麻将室,邻居举报聚众赌博后麻将桌被转移走了,现在没有床的房间成了杂物间。 梁筱梦背过身去,对妈妈说:“配方给我,以后每个月我给你转一千生活费。” 梁母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五万。” 梁筱梦看着她比实际年龄老二十岁的脸,苦笑道:“我真的是你亲生的吗?你卖给别人两万卖我五万。” “猪肉还一天一个价呢,你在大城市待了这么久,这点道理不懂?”梁母又道,“你说的一千生活费照付。” 梁筱梦曾经做过一个梦,她不是她妈亲生的,有一天,她正要被继父欺负,一个女人来把她接走了,把她带到一间明亮又干净的屋子,给她洗澡剪头发,给她换上新衣服…… 离开时,梁筱梦把瘸腿的梁母推在沙发上,拿走了抽屉里的户口本。 梁筱梦暂时留在了坞城,白天去卤味店当学徒,晚上自己研究配方。周母每晚都会给她煮一份热腾腾的夜宵放在餐桌上。 几天后的清晨,周碧野陪周母去医院挂水,一出门,地上放着一个信封,上面什么也没写。一打开,里面竟然是梁母写下的配方。 梁筱梦得知这件事后立刻赶到医院。坐在周母的输液室里,她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周母拉着她的手安慰道:“你们娘儿俩都不容易。她好歹把你供到霓城去念大学,现在还能帮你一把。我才是一直拖累你们的那一个。” 亲人之间的爱和恨,是常常缠斗的同根同源的两只猛兽,理智和感性无法左右战果,远离也无法斩断牵绊。 梁筱梦不会因为梁母的一次妥协就对她产生怜悯或愧疚。她需要思考的,是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强到可以轻描淡写地对过去说一声再见,强到有资本成为一个掌舵者。 掌舵自己,掌舵母亲,掌舵广阔的人生。 - 室友提醒卓尔,她专业课缺课两次,辅导员已经盯上她了,如果她期末低分飘过,下学期的助学金肯定落不定她头上。 卓尔最近在林恪的启发下开始学习写软文,手拿《广告学》的频率远远高过专业书。她也犯愁,时间是真的不够用。 室友:“知道你能干,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挣的。可是咱们也不能本末倒置吧。” 什么是本?什么是末?卓尔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钱对她来说当然是本,可学业也绝对不是末。她忽然意识到,她根本不喜欢自己的专业。 另一个室友接了话:“你替她操什么心啊,人家有都有男朋友了,又聪明又帅还有钱,下半年就要去律所实习了。” “什么男朋友?”卓尔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 “林恪啊,名字我都记住了……” 啥玩意儿? 说她有男朋友,她无所谓,反正她没有,但谣言里林恪是风光无限的男主角,她是平庸的附属品,这点她不能忍。 她决定不再跟林恪去晨跑,还找好了理由——天气冷、熬夜复习起不来。 林恪在梁筱梦的新店里抓住卓尔,“突然躲着我干嘛?” “忙。” 周碧野和梁筱梦最近在装修,墙角堆着许多材料,卓尔顺手开始往墙壁上刷油漆。林恪看着她高冷的背影,不明白自己又哪里惹到她了。 梁筱梦问林恪:“你是不是有个学妹叫陆湘宜?” “怎么了?”林恪纳闷,难道她是吃醋了?那这就有意思了。 梁筱梦耸耸肩,又看看卓尔,不接话。 卓尔无语道:“看我干什么,我又不认识这个女生。” 周碧野问:“没看贴吧?林学长被人表白了。” 卓尔忙得像个陀螺,哪有时间关心他人的花边新闻。她“哎呀”一声,笑起来:“小周哥,你现在怎么也这么八卦啊。” 梁筱梦观察卓尔,她这反应,明显就是对林恪没那种意思,她果然是一颗感情还未开蒙的实心果。再看林恪,酷哥脸上若有所思,但似乎也没有粉色的情绪。 梁筱梦打趣林恪,“听说这个女孩子很优秀,不考虑考虑?” 林恪摊手,“算命的说我克女朋友,我人好心善,就不去祸害纯情少女了。” “切。” 陆湘宜这个名字并没有在卓尔心里留下任何痕迹。几天后,陆湘宜找到卓尔做自我介绍时,卓尔一头雾水。 “请问你是林恪的女朋友吗?”女生声音甜美软糯,内心却忐忑不已。 “当然不是啊。”卓尔哭笑不得地看着甜心美女,担心她不信,又严肃表态:“只是一起做做小生意的普通朋友。” 话落卓尔觉得陆湘宜越看越眼熟,惊觉道:“你是你们学校那个校花榜第一?” 陆湘宜莞尔一笑。 卓尔顺嘴说道:“林恪当时还给你投了很多票来着。”林恪的原话她忘记了,就记得大概是这个意思。 “你说的是真的吗?”女孩眼睛里冒星星了。 卓尔肯定地点了点头。 看到陆湘宜开开心心地走了,卓尔也哼着小曲回了宿舍。成人之美应该算是做好事吧,做好事的人会发大财。 她又想,像陆湘宜这种所有条件都能跟林恪匹配的女生,日后必然不会成为故事里的配角。 而她,虽然是一个住城中村念二本的普通女孩,但也一定会在这出独幕剧里上演精彩情节。 她是真的不需要男朋友,更不屑在别人的故事里当陪衬。她是她自己人生里的唯一主角。 - 营业执照办下来的那一天,周碧野把大家聚到一起,挨个发欠条。林恪借了他们三万,卓尔和卓红加起来凑了一万五。大家都知道周碧野自尊心强,纷纷收下欠条。 卓红一看,这孩子真是个实心眼,欠条上把利息都写的清清楚楚。她体恤两个年轻人,帮忙弄了套九成新的二手厨房设备,亲自盯着工人安装,这天,卓尔和林恪来也凑热闹看装修进度。 “最近忙啥呢林大帅哥,好一阵子没见到你了。”期末考试发挥不错的卓尔心情很美丽。 林恪却根本不想理她。 陆湘宜在卓尔那里收获信心后,对林恪展开猛烈攻势。林恪越是冷淡,对方越是激进。女孩做了不少功课,找最刁钻的角度俘获试图美强惨男主角的心,比如给他介绍外包生意、送家庭温暖,甚至还想扮演他的救赎者。 林恪虽然嘴毒,但勉强算个绅士,没用任何伤自尊的方式让学妹伤心。他更心烦的,是始作俑者卓尔对此事云淡风轻,还摆出一副看客姿态。 “我最近可没招你。”卓尔凑近看着林恪的死人脸。 “你跟陆湘宜瞎说什么了?”拽哥语气冷漠。 “我能说什么啊。” “你是不是跟她说我以前暗恋她?”林恪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暗恋?”她没说!卓尔立刻把自己当时的原话复述了一遍给林恪,看不惯他这副冤枉人的样子,气得捶了他好几拳。 林恪一把抓住她的手,“投你个鬼的票,那是我当时跟你开玩笑的,你听不懂啊?听不懂话就别乱传,你是小学生吗?还喜欢玩碎嘴传谣那一套……” 鬼知道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他自己做人有问题还怪的了她了?他竟然骂她是小学生,说她碎嘴传谣…… 卓尔是真的生气了,用力甩开林恪的手,“我就是听不懂你说话,以后也请你别再跟我说话!” “吵什么吵!”卓红掐了烟,从里间走出来,“人家小两口闹矛盾都没你们俩吵得凶。” 梁筱梦听了“噗嗤”一声,问林恪:“学妹让你为难了?” 林恪不吱声,盯着卓尔的眼睛,凌厉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的眼珠子摄出来烧成灰。 卓尔丝毫不怵,同样恶狠狠地瞪着他,眼眸里暗藏一把突击步枪。 两个人的冷战自此拉开序幕。 第6章 卤味店正式开业后,林恪在各大校园群和贴吧里发新店促销活动宣传,卓尔也利用之前卖牛奶的人脉搞推广。因为产生口味好,老板娘又会来事,赶在寒假前夕,店里生意迎来了一波高潮。 闲暇时,梁筱梦问卓尔:“还没跟林恪和好啊?” 无法和好。卓尔不是会轻易退让的人,林恪也不愿意给自己任何台阶。 卓红觉得这两个小孩真是别扭,就这么一点小事,真不至于闹成这样。她让卓尔去给林恪送馄饨,卓尔去是去了,但东西放在门外按了门铃人就走,而林恪也不出来追。 卓红佯装叹气:“我真是看走眼了,之前竟然还觉得你们俩挺般配。算咯,两个暴脾气还是不要发展感情了。” “我跟他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哟,我看你们好的时候也是能天天一起跑步天天一起看星星嘛。” “……” 卓尔万万没想到,能让她跟林恪终结冷战的人,不是梁筱梦,不是周碧野,也不是卓红,而是她二姨。 除夕的前一天,卓尔那不着调但看上去是真发了财的时髦二姨从北京回来了。 “姐,这是你的护肤品、保健品……哦对了,还有两件貂,太重了,搁我车后备箱了,待会儿下去拿。”二姨自己也是一身貂,配上炫彩夺目的大项链和大耳环,脑门上就差写着三个字——暴发户。 “卓尔,这是你的,苹果最新款手机,你们大学生没几个用苹果的吧。” 崭新的没拆封的手机盒落在卓尔的手心里时,她闻到一阵糖衣炮弹的味道。 二姨的确是靠搞传销赚到钱了,就是上次她极力推荐卓红投资的那个项目。卓尔趁姐妹俩在客厅里寒暄,钻进房间上网查这家公司的资料。 让她惊叹的是,现在的传销公司确实有点东西,会包装、会钻法律漏洞,乍一看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 “姐,你就说,你后悔不?” 卓尔扒在门缝上观察卓红的表情,果不其然,伟大却世俗的卓红女士完全抵抗不了这样的诱惑,连二姨涂的并不好看的指甲她都要带着羡慕的眼光缓慢抚摸一遍。 “二姨,你到底赚了多少啊,我知道你能干,但是还是想提醒你一句,钱到手见好就收……” “哎呀,用得着你说嘛,这次我可不傻了,喏,赚的钱,给你舅舅盖了婚房,给你外婆换了一口好牙,这不,又来给你和你妈置办点家当。” 卓红两眼放光:“你跟我说说,你们这里头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是这样的啊……” 插不进去话的卓尔看着茶几上摆着的这一大堆高档货,忽然觉得自己一脑子的知识都成了击打铁板的棉花。 现实世界里,实打实的银子就是能证明一个人的能力和价值,不管是旁门左道还是歪门邪道,只要暂时还未触及到法律,那在贫穷和窘迫面前,“我真的赚到了钱”这句话就是比法条和真理更能打动人心的谏言。 听见卓红下定决心要跟二姨去北京发展后,卓尔按响了林恪家的门铃。 卓尔按门铃总是连续按两下,暗号似的。林恪知道是她,以为又是东西放地上人就走,不紧不慢地走到猫眼前。 这次人竟然还在门外。 林恪的呼吸瞬间变得不顺畅了。什么情况?来求和的? 门打开,卓尔看见林恪这张睡眼惺忪的脸,在冷战陡然终结的尴尬中冒出一句:“都几点了?你是猪吗?” 林恪无语,这是上门求和的态度?他想直接把门关上。 “找你有事找你有事……”卓尔立刻灵活地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林恪抱着胳膊打量她,“说事之前,你是不是该反省一下你自己,比如跟我道个歉什么的。” “啊?” 林恪掰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一一列举,“乱说话给我造成困扰、跟我吵架、不理人……” “给你脸了是吧。”卓尔无语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记仇呢,咱们俩到底谁更像幼稚小学生?” 林恪看着卓尔的脸,冰美人真是越来越硬了。他现在也不喜欢看她炸毛的样子了,因为不可控、不受控、他控不动。 “说吧。”林恪背过身去,声音寡淡。他不是大度,只是不想当小学生。 气氛实在很诡异,卓尔根本无法好好表述她二姨的事,只好说:“你晚上来我家吃饭,我二姨来了。” “我需要见你二姨吗?我是你什么人?”林恪翘着二郎腿认真地剪起了自己的手指甲。 卓尔见不得他不识抬举,长呼一口气,“你爱去不去。” “去也行。”林恪又一改口风,抬头看了下时间,“你再待一会儿,我也有事请你帮忙。” “什么事?” “浴室的花洒坏了,我要修,得有个人帮忙。” 五分钟后,热心帮忙的卓尔被林恪弄了一身水。 “你不会修就不要自己修啊!”卓尔好想杀了这家伙。 林恪把浴巾盖在卓尔的头上,“把你外套和毛衣脱下来,对着空调出风口吹吹吧。” 大冬天,穿着湿衣服回家的话,路上就会被冻死,卓尔只好照做。脱到只剩打底衫的时候,她庆幸自己今天没偷懒,穿了内衣。 林恪怀疑她内衣尺码没买对,怎么挺起来了?喉咙有些发紧,又看了眼时间,故作镇定地开始脱自己的睡衣。 “你去里面脱啊,脱完穿好了再出来。”卓尔大叫。 林恪不理会,边脱边说:“得感谢你,咱们俩一起跑了两个月的步,我腹肌都跑出来了,你不想趁这个机会欣赏欣赏你的陪练成果吗?” “不想。”卓尔对他毫无兴趣。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卓尔还没有反应过来,林恪就光着上半身大步走过去开门了。 “……”门外的陆湘宜看见大冬天没穿衣服的林恪,傻眼了。 卓尔听见是一个女生的声音,也傻眼了。沙发背对着门,距离些许有些远,她听不出这女生是谁,但直觉告诉她,不要出于好奇心回头或许才是正确决策。所以她没有回头。 “你……”林恪侧身的时候,陆湘宜看见了沙发上的女生背影。 赶在陆湘宜想求证什么之前,林恪无辜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几分钟前才看到你说要来,不然就早点告诉你我女朋友也在了。” “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的?”陆湘宜疑惑的眼神里充满惊慌和伤感。 而卓尔的眼睛里充满愤怒。 林恪摸了摸鼻子,“也不算是什么女朋友,就……你自己理解吧。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男人没几个好东西,你要睁大眼睛看清楚……” 陆湘宜直接转身走掉了。 卓尔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气之下,讽刺地鼓起了掌,“好演技啊!骗人家姑娘有意思吗?” “我跟她好才是骗她吧。” “骗她就算了,你竟然还敢利用我。”卓尔冷笑一声,“刚刚我要是回头,岂不是被你给算计了,我跟她打过交道,你说她会怎么想我?” “所以别随便跟不相干的人打交道,多言误事。”林恪靠近卓尔,眼神认真起来,“咱们俩关系再好,你也不能假传圣旨……” “你胡说八道什么?” “生气了?”林恪低头看着卓尔的眼睛。 “……” “衣服都脱了,要不,我把自己献给你赔罪啊……” 这句越界了,这已经不是玩笑或者吵架的气话。卓尔急得一掌拍在林恪的胸口上。 林恪动也不动,哼笑一声,“这麻烦不是你给我找的吗,帮个忙解决一下怎么了。你找我帮忙的时候呼来喝去,我从来没有过一句怨言吧。卓尔,咱们俩要真是一起做点小生意的普通朋友,你犯得着动不动就对我拳打脚踢吗?” “我找你帮忙哪次没给你好处?我利用过你吗?” 林恪是真不喜欢她上纲上线,声音懒下来,“行行行,我利用你了。我跟你道歉行了吧,你想怎么着?” “我……”卓尔看着林恪胸口上被自己拍红的那一块,失语中抄起沙发上的衣服遮在他面前,“你自重吧。” 戏剧化的情节让卓尔重新开始思考林恪跟她的关系,以及林恪这个人。想的越深,她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他。 这个人只是嘴皮子上滑一些软一些,但骨子里跟她一样,都个性强硬,不会轻易让步。而且她好像是刚刚那一刻才意识到,这个一米八五已经摆脱少年稚气的男人,是成熟的,是有性征的,是危险的。以及,或许还是对她有某种企图的。 林恪很少反思自己,他只是在卓尔的沉默中明确一个讯号,卓尔从一开始就在不断对他设限。平时小打小闹无伤大雅,可真踩到她的底线,她的自我和自尊一定会迫使她做出理智的选择。她对他的每一次靠近都是戒备的,排斥的。 真的很可笑,他对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从这天开始,卓尔学会克制自己对林恪动手动脚的冲动。交流和相处有了更明确的尺度之后,林恪嘴上的毒渐渐地失去了用武之地。 不敢打也不敢闹的朋友就是普通朋友。 梁筱梦问卓尔:“你真的不喜欢他?” 卓尔开玩笑:“我基因里就没情丝这个东西。” 周碧野也问林恪这个问题。 林恪说:“我又不傻。” - 林恪一项项拆解二姨公司的陷阱制度,用上了经济学和法律条例,嘴皮子都快要磨烂了,但卓红依然坚持要跟二姨去北京。 卓红坐上二姨的二手宝马,挥手跟卓尔和林恪说再见的时候,年都还没过完。 “放心吧,妈下次回来就给你买套新房。” 卓尔站在寒风中拥抱自己,无奈和迷茫灌进她的脑袋里,她想起了小时候卓红每次外出打工都是这样的情形。 那时候她小,拦不住,可现在她大了,成年了,有点文化也有点本事了,还是拦不住。 她问林恪:“下回收到我妈的消息,不会是警察打来的吧。” “她们只是参与者,不是组织者。我扒过了,到你二姨这一级,上面基本上已经收割完了。” “那我妈……” “房产证、银行卡、你舅舅的造房款,你不都守好了嘛。二姨说了她替你妈投资,就让红姐浪费最后一次青春买教训吧。” “你可真会安慰人。” “你多联系红姐,超过48小时联系不上人,就准备报警吧。” “……” 梁筱梦和周碧野买了蛋糕,庆祝卓尔的十九岁生日。同时,他们俩宣布了一个好消息——他们打算领证了。 去年秋天周碧野就到了二十二岁法定结婚年龄,梁筱梦也正好从家里弄出了户口本。领了证,一切就都踏实了。 林恪弄了个相机帮梁筱梦和周碧野拍领证记录。梁筱梦说她讨厌婚纱,干脆拉上林恪和卓尔一起拍了一组生活照,打算摆在出租屋里烘托新婚氛围。 刚创业的两颗小苦瓜手头实在不宽裕,正好梁筱梦也不是期待婚礼的女孩,这一段关于结婚的浪漫旅程就这样平淡而踏实地在一个平凡的日子里上演。 没有婚戒没有婚礼,但有最好的朋友最诚挚的祝福。 第7章 卓红一去三个月,每次卓尔跟她联系,她都是一副打了鸡血的样子。 他们那帮没有固定工作、有野心没能力的中老年男女,在北京市郊的一个回迁小区里群租。每周安排像模像样的三次会议,每晚在客厅里坐折叠凳上洗脑课,周末包三四辆大巴车拿着国旗去香山、故宫或者长城脚下拍照。 卓尔确认,这是纯度非常高的传销组织。 “有空多拍点素材给我啊。我觉得就不该学教育,我应该学新闻,否则能靠报道你们这个组织在业界打响名气。” “瞎说什么呢,我们这里人才可多了,好多退休老干部,还有一些大老板……” “退休证给你看过?网上能查到老板之前的公司信息吗?真有脑子,会在廉租房里跟不认识的男女混住?” “行了行了,每次说话都这么难听,下次别打电话给我了!” 这样的对话每周都要上演。卓红越是沦陷,卓尔越是焦虑。偏偏那帮人非常会应对警察的上门走访。他们还在某个园区里真的弄出一条所谓的生产线。 “我要去北京。”初夏到来,卓尔的念头日益强烈。 “实在不放心就去一趟,让林恪陪你一起去。早点把红姐给弄回来。” “我自己去就行。我知道怎么对付那帮人。” 梁筱梦说:“你要是自己一个人去,那我就不让你去了。” 卓尔找到林恪,问他愿不愿意陪自己去一趟北京。 林恪拿乔,“关键时刻我就是你好朋友了?” “路费住宿费我全包,回头再给你包个红包。”除了林恪,卓尔着实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 普通朋友又成了生意关系。 气味混杂的车厢里,卓尔靠在林恪的肩膀上睡了一路,醒来脸都被他的骨头给压红了。 “你是真不客气。”林恪实在忍不住阴阳怪气。她睡着的时候,旁边的旅客一直夸他帅,夸他女朋友漂亮,说他们俩好配。 配个毛线。 下了车,卓尔在药店买了一贴膏药,非要让林恪贴在肩膀上。林恪说要贴,那就她给他贴。卓尔气得把膏药塞进他手里,爱贴不贴。 “卓尔,你说咱们俩到底是熟还是不熟。” “熟熟熟,行了吧。” 林恪哼笑一声,冷不丁地问:“我姑姑那边的生意你接的还顺手?” 一个月前,林恪的姑姑休了长假,卓尔趁这个机会跟他们公司其他人搭上了线,撬走一个不小的单子。 她不是绝对自私,她了解到林恪姑姑的年薪,也计算了林恪一年的外包利润,她发现,她给他们的这点好处费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而且还要劳烦他们在中间消耗对接精力。 她猜测,林恪的姑姑是卖林恪面子才答应了这样琐碎的合作。她也已经计划好弥补方案了,她给林恪的姑姑发去了自己做的模版文包,非常适用于她手头的案子,至于林恪,她愿意用钱来补偿。 卓尔没想到林恪会这个时候跟她提这件事,略有些心虚,柔声说道:“这事背着你是我不地道,不过你应该也看不上这点抽成利润了吧。听说你跟上海的一家游戏公司谈好了合作,一年能赚六个数了?” 林恪不反感现实的女孩,但反感过于现实的朋友。好在他们俩的友情值不高。 卓尔见林恪不说话,又说:“新单子我能小赚一笔,给你转六千,算是介绍费,以后咱们俩就两清了,行吗?” 林恪依然沉默。 “一万行了吧。我一共也就赚两万出头。” 林恪顿住脚步,故意刁难她道:“两万,你同意,我就原谅你。” “你有点良心好不好?” “我没良心?我没良心我介绍你那么多生意?卓尔,我拿你当朋友,你拿我当跳板,换位思考,是你,你能接受吗?” “我能!不是你告诉我的嘛,朋友就是人脉,人脉就是拿来利用的。你们生意给谁做不是做,我还比别人做的更快更好,过去给你们抽百分之四十,我是对得起你跟你姑姑的。” 林恪惊诧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北京干热的空气冲进他的心脏,一瞬间就把过去被她淋湿的那一块柔软烘成干燥的物质。 他在她心里,原来只是一个工具。 其实他就想改抽成比例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他是物欲很低的人,他赚钱的目的跟她一样,仅仅只是为了养活自己供自己念完大学。 他没她那么在乎钱。 “两万我不要了。就这样吧。”低气压中,林恪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卓尔呼吸一滞,竟没有勇气抬头看他的脸。 - 一起去找卓红的时候,卓尔开始后悔跟林恪把气氛搞僵。他们有太多事情需要交流,现在完全陷入一种被迫跟仇人共事的尴尬境地。 林恪的自我说服能力更强,他比卓尔要自然的多。卓尔说什么他都听着,需要给建议的时候也会答复。 卓尔意外发现,绅士是他扮演正常人时的设定。 “不是规定时间,他们不允许接电话。我们先去这个地址找一下吧。” “好。” “如果不对就再去另一个地方。” “你定。” “我们到底要怎么样能搞到证据呢?偷拍可以作为证据吗?” “要视具体情况而定。” “比如呢?” “录音或视频里带有诱导因素肯定是不行的。” “好难。” “嗯。” 好好说话的林恪比吊儿郎当的林恪要帅多了……但是没意思…… 产生这个想法的卓尔在心里扇了自己一耳光。 找到卓红的时候,他们一百多号人正在郊区一个生意冷淡的农家乐进行洗脑活动。他们十人一桌,吃全素的凉菜,旁边的横幅上写着——弘扬传统文化,深扎爱国之心。 卓尔和林恪被人拦在大厅外面,说要进去必须上交身份证。卓尔报了二姨和卓红的名字,几分钟后,穿长裙披丝巾的卓红兴奋地从里面跑了出来。 “呀,林恪也来啦。好好好,正好让你们开开眼,看看我们这里都是怎么运作的。” “妈,这明显是就是搞传销啊,你快跟我回去。” “什么传销?传销是把人喊过去逼着人家买东西投资,我们这里可不一样,你来了,所有人都把你当家人,给你做饭陪你聊天,大家天南海北的聚在一起,就跟亲兄弟姐妹似的。” “就是特捧着你是吧,抬高你,温暖你,让你心甘情愿地投钱……” “我跟你说不清!” “红姐,这个你知道吗?”林恪拿出手机,给卓红看一些他在网上搜集到的新闻,有好几个人在网上发帖,详细地阐述了去年在这里被骗的经历。 卓红匆匆看了一眼就笃定道:“这是对家公司跟我们搞商战故意放出来的假新闻,不然警察为什么不来抓我们?” 卓尔见卓红已然被洗脑成功,恨不得拿一把机关枪扫射现场。 就在三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外面来了辆警车。 “来了又怎么样?哪次不是说一句例行检查就走了。我们是学习传统文化,是爱国主题活动……” “谁报的警?”警察下了车,问迎上去关照的农家乐老板。 老板一头雾水,也搞不清是什么情况。 “我。”林恪抬高手臂,朝警察小跑过去。 “死孩子!你让他报警的?”卓红瞪了卓尔一眼。 卓尔耸肩:“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你能认识他,不就是因为他报警帮我嘛。” “怎么了?”警察问。 林恪没提“传销”二字,只说:“这里消防不合规,天气这么热,厨房里都是明火,四周又都是木屋,但一个灭火器都没有。现在里头坐着一百多号人呢。” “消防问题不归我们管,但相关情况我们会转告消防那边。” “别啊警察同志,我们立刻就整改。”老板一听要牵扯消防,急得脖子都红了。消防一来,查封整改是板上钉钉的事。 林恪在这时拱火:“你这里每周都有人来开会吧,动辄还一两百号人。你要是安全不保障好,哪天真出了事,就不单单是经济损失的问题了,那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我整改、我整改……” 警察问老板:“里面在搞什么活动?” “一帮学传统文化的。” 这帮人实在狡猾,警察进去巡查一圈,里面又是国旗,又是播放爱国主义教育影片,还真是查不出什么漏洞。 这时林恪跑上了台,抢过主持人的话筒递给卓尔。 两人早有默契,趁有警察帮忙维护秩序,卓尔立马接过话筒大声地对着台下的人喊:“卓红是我妈,卓蓝是我二姨。我知道你们是在搞传销,但是你们太高明了,警察来了都查不到问题。不过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走到哪儿,我就举报到哪儿,看谁干得过谁!” 台下一片哗然。 卓尔又接着说道:“举报不了传销,我们就举报消防有问题。敢接纳你们搞聚众集会的,也就是这些消防不过关的小餐馆小酒店,我肯定一举报一个准,看到时候哪家饭店还敢跟你们合作。” 其实当地警察也蹲这些人蹲了很久了,线索正在聚拢,卓尔和林恪的举动算是给他们打了个前瞻。 结果自然是好的,正式调查开始了,虽然事件还未完全理顺,但卓红和二姨已经因为家里这俩义愤填膺的熊孩子被组织给除名了。 回霓城的火车上,卓红快把卓尔的胳膊给掐红了。 “断人财路千刀万剐知道吗!” 警察都定性的事情,邪教分子仍要狡辩。卓尔心如死灰。 “你掐我的吧,她那小细胳膊你再掐就要断了。”林恪把手伸到卓红面前。 卓红用力地拍了林恪一巴掌,“你更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你给卓尔出的主意吧。臭小子平时白吃我煮的饭了。” “只要你安全回到霓城,你怎么责怪我们都没事。” 卓红没有钱投资,来这几个月尽帮忙二姨搞亲情关怀工作,卓尔说她有这精力去当月嫂都比这挣得多。 二姨把卓尔拉黑了,拉黑之前还骂她拖累了妈妈一辈子。卓尔无所谓,卓红能安全回家,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林恪把母女俩送到家楼下,问卓尔:“我需要上去吗?” 卓尔低着头,“我一个人被骂就行了,这次多谢你。” 林恪头偏到一边,“我上辈子欠你的。” 赶过来的梁筱梦看到两人正小声说话,氛围挺好,不想当电灯泡,绕到一个花坛后面抽烟。 没说几句林恪就走了,梁筱梦对他吹了声口哨,“红姐发飙了吗?” “还行吧,能承受。” “卓尔能承受吗?” 林恪耸一下肩膀,“你少抽点吧。” “戒了戒了,最后一根。” 梁筱梦问林恪:“你说我要是请红姐去店里帮忙,她肯吗?” “那估计得看你给她开多少钱的工资了。” 梁筱梦比了个数。 林恪抿了抿唇,大家为了能把红姐拴在霓城,几乎是想尽办法。 “梦姐,我每个月再添一千,你把红姐绑在你店里,让卓尔安心。” “你添钱算怎么回事?” “我不是吃亏的人。就是之前抽卓尔的血抽多了,良心上过不去。” 梁筱梦笑了,故意说道:“弟弟,你说你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啊,想想都羡慕那女孩。” 林恪努努嘴,“这事你知我知。” 第8章 暑假期间,林恪去了上海,走的时候神神秘秘。 卓红问卓尔他是不是去落实实习的事情,卓尔摇头,她一无所知。关系疏远后,林恪什么都不跟她深谈。 卓红说:“他那么多亲戚也就一个姑姑对他算是不错的了,他以后肯定会去上海发展。” 天高任鸟飞,何况林恪从来不是家雀,也不是燕雀。卓尔觉得他去哪里都会混得很好。 “筱梦和碧野结婚了,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明年林恪也要毕业了……你呢?以后打算留在霓城吗?” “我才大二呢,急什么。” “要我说,当幼师没什么不好的,生育率一年比一年高,过两年说不定都能生二胎了,幼儿园肯定越来越多……” “你还是希望我留在霓城的吧?”卓尔看着卓红,“嘴上烦我,心里却舍不得我跑了。” “那是,你现在就是我的摇钱树。” 日子好像终于步入正轨了。卓尔坐在小店门口的躺椅上乘凉,记忆拉回一年前的夏天,那时候她还在为学费和生活费发愁,去米粉店永远只舍得吃素粉,帆布鞋洗了第二天要是没干,那就只能穿卓红的旅游鞋…… 凑齐学费的那一天,她请林恪他们吃饭,那是她第一次有底气点那么多荤菜。 “妈,你没再跟老头联系过吧。”卓尔是操心的命,总是不敢相信幸福的生活会长久。 “什么老头?”卓红装傻。 “徐光!” “……没。” 林恪并没有去上海实习,他谈了几个外包,给卓尔介绍了两单生意,回来后整天神出鬼没。 开学后法学院的副院长找他谈话,问他到底对未来有什么规划。他说还需要再考虑一段时间,等定下来之后说不定还要请院长帮忙。 所有人都觉得林恪是个学法的好苗子。他课余之外的所有时间几乎都用来赚外快,但是每次考试,成绩都让老师们无可指摘。 周碧野也问他:“真的不去律所实习了?会影响毕业吗?” “都弄好了,放心。” - 这天店里来了个中年男人打听梁筱梦,卓红阅男人无数,第一眼就觉得这男的不是善茬。 “她不在,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他爸爸。” 卓红怔住,梁筱梦的亲生父亲早就死了,她只有一个不愿意提起的变态继父。 “梁筱梦没爸爸。”卓红剜了这男的一眼,摆出送客姿态。 “你把这个给她。转告她,养了她十年,她连结婚都不通知我们一声,我跟她妈妈好心寒。”男人没再多纠缠,放下一个没有密封的信封走了。 卓红把信封收起来之前,掂了一下重量,不是信,也不是钱,像是一叠照片。直觉告诉她,这对梁筱梦来说一定不是好东西。待梁筱梦回来后,她坚持要陪她一起拆开。 梁筱梦却说:“不拆了吧。他懂电脑,要是真想恶心我,直接传图给我就好了。他交给你,就是想让你打开看,想恶心我身边人。” “里面是什么?” “他逼着我跟我妈拍的一些照片,几年前的事情了。警察说他没有传播,定不了性,妇联的人主张让我妈离婚,是我妈自己不肯。当时碧野打断他两根肋骨,还进了少管所……” 卓红听得手都发起抖来,“这种畜生怎么就不能受到法律制裁呢?” “怪我没本事,当初很多证据都模糊了……” “你妈就是个糊涂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完卓红点燃打火机,把这个信封给烧了。 卓尔去上选修课,偶然听见关于梁筱梦的传言。 “听说她在ktv坐台,被老师发现了,所以才退学的。” “不是吧,我听说是因为她室友刚开学就在她的抽屉里看见了避孕套,觉得她不正经,之后她被孤立一年多,实在受不了就退学了。” “……她男朋友好像还坐过牢。” “我觉得她还挺能干的啊,退学了还在大学城混,开女装开的不错,现在卖卤味也赚到了钱。谣言也不能当真吧。” “对啊,我经常去她店里买东西,她人挺好的啊。真要是他们说的那样,她也不会还留在大学城做生意吧。” 卓尔抓住一个女生,问她们怎么突然聊起梁筱梦。 “有人把她的照片贴在他们校门口,被人拍下来挂贴吧上了。” “什么照片?” “……你自己搜吧,我不好说。” 贴吧里放着一张梁筱梦和继父的照片,并不露骨,但十四五岁的她,穿着婚纱靠在继父的怀里…… 卓尔跑去找林恪,“能黑掉吗?” 林恪只花了一分钟的时间就让这个帖子消失了。 “之后可能还会有。” “那我就把贴吧黑了。” 卓尔的心跳一直很快,脑门上也都是汗。林恪想给她找点喝的,发现饮料没了,桌子上只剩下自己的水杯。 “介意吗?”林恪洗了杯子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卓尔捧着杯底,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又一口。 没过多久,宿管阿姨在楼下喊,“林恪,时间到了,让你女朋友下来吧。” 室友对林恪挑眉,“真成女朋友了啊?” “不是。”林恪果断否认。 卓尔回过神来,在林恪的书桌上看见了一本托福资料。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步伐都不快。 阴天光线昏暗,走过楼道拐角的时候,卓尔停下脚步,淡声问:“你想出国留学?” “嗯。”林恪反复纠结了一个多月,终于做出了决定。 “你是怎么考虑的?只是去读研,还是以后都不回来了。”卓尔再装作漠不关心,也知道他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他是说过的,等妈妈出狱,去国外生活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不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卓尔不再接话,沉默地走下最后一层台阶。林恪始终没看清她的表情。 “怎么,担心我走了之后没人带你赚钱了?” 卓尔回头看着林恪明明在开玩笑却异常深沉的眸色,意识到自己无法跟他对视,隐隐吞咽了一声,“那当然,财神走了,可不得回家哭一场嘛。” “申请学校没那么容易,八字没一撇呢。”林恪觉得她痴痴的不可爱,还是喜欢她飞扬跋扈,手贴住她的后脑勺,把她推出了男生宿舍大楼。 - 梁筱梦的新闻传开,出于好奇心去她店里消费的学生越来越多。卓红心大地说:“福兮祸兮,糟心事换成钱也挺好。” 梁筱梦如果是在乎谣言的人,当初一定会离开大学城。她没走,正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任何错,她毫不畏惧那些流言蜚语。 她退学,是因为当时助学金申请不下来,而周母要做手术,她跟周碧野经济上实在太紧张,而且她不屑再跟那样的一群人做同学。 她从来就没有后悔过退学这件事。 梁筱梦的继父出现在店里之后,周碧野抽空回了趟坞城。他一走就是两周,大家心知肚明他想要做什么,都很担心。 卓红忧心忡忡:“碧野不会又对那个畜生动手吧。” “他不会。傻事做一次就够了。”周碧野从来不骗梁筱梦,梁筱梦相信他。 林恪却不放心,说他还没去过坞城,想趁周末过去看看,顺便散个心。梁筱梦说那她也去,卓红拦着不肯,说她走了店里生意没法运转。 大家很有默契,都不愿意梁筱梦回去面对那个人渣。最终卓尔和林恪一起去了坞城。 卓尔和林恪到的时候,周碧野已经盯了十多天。 梁筱梦的继父最近经常都出入一个位于五金市场楼上的小旅馆,每次都是晚上进去早上出来。起初周碧野以为他是赌或者嫖,后来发现旅馆楼下有人放风,有一天黎明,趁放风的人过于疲惫放松警惕,周碧野递上去一包烟,套了几句话,确认梁筱梦的继父不仅是参与者,还是组织者。 “他是派出所的常客了,要么赌,要么嫖,每次他一进去,小梦她们母女俩就能消停点。”梁筱梦能顺利高考完去霓城念书,多亏了他那年欠了高利贷被人家弄去小黑屋关了八个月。 林恪:“罪名太轻,总是关不了几天就被放出来,没意思。他要真是组织者,涉案金额又不少的话,轻则两三年,多则七八年,到时候等他放出来,就已经是个小老头了。年纪大了总要生病,这个肿瘤那个癌的,老天要收,咱们也拦不住。” 卓尔实在佩服林恪的毒舌。林恪的话给了她启发,她提议躲在暗处钓鱼,扮演想入局的人去套证据。 林恪跟她把话术研究好,他们很快就开始行动。 卓尔在早餐摊上跟下了钟的旅馆服务员交朋友,林恪根据周碧野了解到的信息,结交到一个在这里被做局从而欠下不少赌债的倒霉鬼。 基本信息弄到手,剩下的工作就交给警察了。 坞城正在高速发展,警方打击黄赌毒的力度越来越大。周碧野他们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提供这样一份线索,无疑是给所在辖区的派出所一次重要的表现机会。 民警对他们三人啧啧称赞,说他们既了解赌徒心态,还懂得做证据链。听说林恪是法律系的,说他毕了业去公检法肯定是一杆好枪。 已经进不了公检法的林恪跟被捕的恶魔在派出所的走廊上对视,他想,如果他是周碧野,当年也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打到恶魔满地求饶。 梁筱梦的继父阴森可怖,卓尔看他一眼就觉得心里发毛,她完全不敢想象梁筱梦曾经在他身上经历过什么样的痛苦。她暗暗发誓,以后要对梁筱梦比从前更好。 尘埃落定,三人在坞城的烧烤摊上喝啤酒。 卓尔许多年没回来过了,对这座小城的记忆已经模糊,再看,觉得哪哪都变了。 她没想过回来,也不可能再回来。她很小的时候卓红就对她说,人要往高处走。她一直记得这句话。 周碧野说:“多亏你们俩来,事情才能这么顺利。所以多读书是有好处的。” “要不是你踩点搞到那么多信息,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听梦姐说你准备上夜大了?” “技术学的差不多了,理论知识也不能落下吧。我们那一片要拆迁了,之前卖不掉的房子有了用处,等拿了钱,我想自己开个汽修店。” “真好。”卓尔就没见过有比周碧野做事更靠谱更踏实的年轻人,她举杯,“小周哥,你跟梦姐以后肯定能发财。” 周碧野问林恪:“真决定要出国?” “嗯。” “好事,你这样的人就该飞得更远。只可惜以后我们四个人不能常聚了。” “也说不定混得不好过几年就回来了。” “不管你回不回,我跟小梦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卓尔没有吱声,她难得喝一次啤酒,觉得非常不好喝。她暗暗地想,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喜欢喝啤酒,是不是就像觉得美国的月亮比别处圆一样,是一种从众心理…… 第9章 寒假卓尔在本地的一家广告公司找了个兼职的活儿,每天坐班半天。卓红说她还真是懂得未雨绸缪,一看林恪快要拿到offer,财神要走,就迫不及待找下家。 卓尔懒得理会卓红的玩笑话,叉着腰对她说:“咱们家,你像女儿,我才是妈妈。” “行,那这次你二姨来过年,你负责招待啊。” “她跟我都决裂了,我怎么招待?”卓尔皱眉,“她过年又不去看她儿子?” “她也是个可怜人,你那个前二姨夫死活不同意她去看孩子。虽说离婚是因为她搞传销吧,可一个家庭主妇要不是揭不开锅日子难过,谁会想要去拼命挣钱呢,都是无能的丈夫逼出来的罢了。” 这话倒是不假。 卓红又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这辈子就指着你了。你得一直上进,以后可千万不能去给我当什么家庭主妇。” 卓尔贫嘴,“我都有你这么个年过四十的大闺女了,我还结什么婚当什么家庭主妇。” 下了班,卓尔去周碧野正装修的新店看进度,林恪正好也在。 “我二姨今天又要来。”卓尔冷不丁地跟林恪说。 “所以呢,我又要见你家长吗?”林恪打量她的呢子衣,果然是上班的人了,知道打扮了。 卓尔别了他一眼,“我就是跟你说说。” 林恪收回视线,“二姨不是没搞传销了嘛。” “但是好像又在搞什么微商,什么是微商?” “在朋友圈里卖东西。” “她卖的是面膜,你觉得靠谱不?” “估计是三无产品吧。” “……” 回家路上,林恪对自行车后座上的卓尔交代道:“我走了之后,这自行车就给你了。” “我骑不惯你这车。” “你还嫌弃上了。” “你就不能给我留点好东西嘛。” “凭什么呢,你是我什么人?” “我……” 卓尔一尴尬,从自行车上跳了下去。 爱坐不坐,林恪立刻加速离开。可是不到五分钟,他又折回来,看着灰蒙蒙的天说:“电池不好过安检,我相机也给你了。” 重新抓住林恪的腰之后,天空开始飘雪了。卓尔看了好一会儿,静静说道:“霓城马上要通地铁了。” “人口这么多,早就该通了。” “你什么时候走?”似乎这句才是正题。 “八月。” 雪花渐渐繁密起来,卓尔睁不开眼,不再抬头看。 林恪漫不经心地说:“要是舍不得我就求我留下来,我说不定能考虑考虑。” 卓尔不假思索:“去吧去吧,梦姐最大的梦想就是去留学,你就当是替她去打前站。咱们几个总得有一个要出人头地功成名就吧,否则都对不起小时候吃过的这些苦了。” “你对我还抱有这么大的期待呢。” 卓尔不接话,沉默了片刻之后,说:“冷死了,快骑吧。” 二姨已经就位,看见林恪和卓尔一起进门,气不打一处来,“好成这样,你俩处对象呢?” 林恪把路上买的水果搁在二姨面前,开玩笑道:“你不同意也没办法,红姐同意就行。” 二姨翻了个白眼:“一口一个红姐,跟卓尔差辈了知道嘛。” “你给我讲讲你的面膜呗。” “你们啊,就是书读傻了,只知道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挣钱。现在时代真的不一样了。” 卓尔跟二姨没话说也说不通,她切水果倒茶,旁听林恪跟她聊了半小时,总算是弄懂她们这个新兴产业的游戏规则了。说白了就是在微信上做直销,只是渠道变得简单了,玩法变得合法了,上线下线的概念模糊了。 她听下来,除了产品质量无法保证之外,最大的弊端就是需要囤货。卓红是吃过囤货的亏的,她觉得二姨这一次可能无法再给卓红洗脑成功。 梁筱梦听说二姨来了,也跑来凑热闹。她是会捧场的人,不做二姨的下线,但能买二姨的产品。三不三无的她不在乎,她主要是卖卓红面子。 很晚才回家的卓红一进门看到大家都在,明显慌神,她手里提着菜,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卓尔定睛一看,内心世界全面崩塌,这真是好热闹的一个年啊。 卓红又搭上了老头徐光。从来不吃回头草的她,自搞传销之后在卓尔这里建立的信任顷刻间倒塌。 母女俩关在厨房里争吵。 “他是怎么逼你还钱,又是怎么羞辱我的,你心里都清楚!” “去年还有三万的欠款他都没要了,而且他这次来还给你带了个大红包……”卓红说他们分手是因为卓尔,不是他们俩感情出了问题。又老生常谈,说当初要不是认识老头,她都供不起卓尔念高中。 “卓尔,你有人生价值要实现,难道我就没有吗?我不想窝在卤味店里当个员工,不想让那些亲戚朋友们觉得我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可怜,我就是想赚大钱,想有男人疼爱……” 生活被打回原点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场美梦停在最不想醒来的时刻。有人觉得啤酒好喝,有人觉得美国的月亮更圆,也有人这辈子都躲不开男人的哄骗。 卓尔不能做更多了。她再自立,再能长成一颗茂盛的摇钱树,到头来,或许她能满足卓红的一切物欲,却永远无法填满她的情欲。 她再一次深刻地认知到,卓红在她心里的母亲形象是非常立体且多面的,是她可以体恤可以歌颂,但同时也是可以鄙视可以厌恶的。卓红也不仅仅是一个妈妈,她还是一个女人,是她自己。 老头重新回到这个家之后,卓尔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了,不常用的寄放在林恪的家里,其余的都带去了宿舍。 没有了卓尔的监管,卓红开始跟二姨一起做微商。梁筱梦问她不管了吗,她说管不动了。 - 春暖花开,卓尔开始接触微信公众号。梁筱梦说她写东西写的越来好了,性格也越来越沉稳了。 卓尔决定转专业,这一次,她压根没有跟卓红商量。 林恪一边忙毕业,一边忙出国的事,写论文写到枯燥乏味的时候,会翻一翻卓尔放在他家的那堆杂物。 有一天夜里,他在一本旧杂志里翻到一篇手写的投稿,是卓尔上高二时写的一个武侠短篇。故事里的大侠叫卓不凡,是出生在深山猎户家的独女,有一天,她外出打猎,偶遇一个武林高手路见不平救下一个孤女,她看高手仁心仁德武艺非凡,于是虚心求教…… 编辑给的反馈是——文笔不错,但故事里没有感情发展,没有卖点。希望可以塑造出一个有魅力的男主角。 几天后,卓尔读到林恪的续写,结尾是—— ……卓不凡一剑刺死昔日恩师,哪怕他曾经拯救苍生于水火,哪怕他过去对她恩重如山,但只要他对她有非分之想,那他就该死。她卓不凡生来不同,情爱于她是最肤浅的东西,她一心追求武学的最高境界,任何人都不能成为她通往天下第一的绊脚石…… “什么鬼啊。”卓尔哭笑不得。 林恪:“悲剧,大虐,能火。” 卓尔以前投稿是为了赚钱,她根本没有什么当武侠小说家的梦想。 梁筱梦拿来读了读,点评道:“不错嘛,没有爱情也很好看,就是结局惨了点。卓不凡这个名字很好听,以后给你女儿用吧。” “她怎么可能有女儿呢,她这辈子不婚不育。”林恪嗤笑道。 梁筱梦瞥了林恪一眼,“那给你女儿用吧。” 林恪觉得更好笑了,“我闺女又不会姓卓。” 蝉鸣声中迎来夏天,林恪毕了业,卓尔确定了未来学习的方向,周碧野开汽修店的事提上了日程。戒烟大半年的梁筱梦带着复杂的心情宣布——她的肚子里住进了一个新生命。 “怀孕了?真的假的?” “都两个多月了。”店里生意忙,梁筱梦又总是月经不准,有了孕吐之后才去医院检查出来。 “那她什么时候会出生啊?”卓尔忍不住盯着梁筱梦还很平坦的肚子看。 “预产期应该是过年那阵子吧。” “不会跟我一个星座吧?” “很有可能。卓尔,你要当小姨啦。” “林恪,走之前,你给小苦瓜取个小名吧。” “这使命也太重大了。” “小名而已,大名到时候交给卓尔。” 林恪思前想后,说:“这孩子以后肯定不会是小苦瓜。叫橘子吧,怎么样?” 卓尔:“为什么?” 林恪看着卓尔:“跟你似的,又甜又酸,层次丰富,里头还有籽。” “……” 周碧野点点头:“橘子好,不是一味地甜,带点酸,有个性。” 小崽子还未生下来,乳名便这么先定了。 八月初,林恪终于要远行。卓红说她生意忙,赶不回来相送,叮嘱卓尔和梁筱梦给他备点药品。 卓红在电话里略微哽咽,“还指望你当我女婿呢,这下好了,煮熟的鸭子飞了,这两年白喂你吃那么多好东西了。” 林恪笑道:“等我发达了,带你去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搞微商。” “去你的。” 卓尔对留学生活没有任何概念,卓红说要带药,她便上网查哪些药美国买不到,哪些药可以出境。 往林恪的行李箱里塞药的时候,她偷偷放进去自己去银行兑换的三千美金。那是她去年夏天欠他的两万,她一直记在心里。 “你跟你妈道过别了吗?”卓尔问。 “去过了。”林恪又说,“我走了你不用替我去看她,我已经跟她说咱们俩分手了。” 卓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随口接话道:“你注意安全,别哪天让我在美国的社会新闻上看见你。” “那你得先把英语学好,不然连新闻都看不懂……” “滚。” 林恪去上海转机,三人把他们送到霓城的机场。 梁筱梦问:“我肚子里这位出来后,叫你舅舅还是叫你叔叔?” 林恪笑:“叫哥也行啊。”他给小崽子买了个长命锁,悄悄地放在卓尔的包里了。 林恪先拥抱周碧野,然后是梁筱梦,到了卓尔,他希望铁石心肠的女孩能主动一点。 “来吧来吧。”卓尔扑过去,耳朵贴住他的心脏。 林恪推开她的头,俯身,拍了下她后脑勺,幽声说道:“有本事就一直别谈恋爱。” 梁筱梦:“你们俩说什么呢。” 林恪:“一些咒语。” 放开卓尔的一瞬间,散热的体感像一颗太阳和月亮剥离。他们终将去往不同的人生轨道。 卓尔的思绪在林恪离开的背影里迷失了五分钟。机场广播把她拉回现实时,她回头看梁筱梦和周碧野的脸,他们俩的眼角都有微红的痕迹。 她没有镜子,看不到自己的脸,但心里很明确,她有点伤心。她此刻也愿意承认,林恪绝对不是她的普通朋友。 她也不像那个武侠故事里足够绝情的女徒弟。 从机场回去的路上,梁筱梦又犯恶心了,卓尔从包里给她翻水和纸巾,看见一个长命金锁装在红盒子里,旁边还有一个写着“万事如意”的红包,她打开,里面是她亲自去换的那三千美金。 - 小橘子出生在一个薄雪融化的晴天里。 卓红说老天一定是看梁筱梦吃了太多苦,不忍心让她再在产房里受折磨,所以生产才会如此顺利。 六斤六两的小橘子从发动到出生,一共只让妈妈难受了三个小时。 “好丑哦,又红又皱的。”卓尔第一次看新生儿,忍不住发表真实想法。 “长长就好看了,你看这双眼皮樱桃小嘴……” 梁筱梦让周碧野把橘子戴长命锁的照片发给林恪。周碧野看了看时间,说他那边是半夜。 卓红问:“这小子学业就这么忙?一个月都不联系我一回,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有可能,前段时间跟他视频,他住的地方有……”周碧野说到一半看了眼梁筱梦,停了嘴。 “有什么?女孩子?”卓红对看上去漠不关心的卓尔翻了个白眼,“鸡飞蛋打了吧。林恪啊,跟我们再也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他喜欢美国的月亮,也自然爱那花花世界。人总要长大,总有别离,再不普通的朋友也会有变普通的一天。 卓尔告诉自己,即便伤感,也是人之常情。 “卓尔,橘子的大名还没取好吗?要办出生证明了。” “叫梦野吧。” 卓红皱眉:“梦野,跟父母命重了,不好,换一个。” 梁筱梦却很喜欢这个名字,“就叫梦野,我们不忌讳那个。” …… 第10章 叮咚——叮咚—— 卓尔删繁就简避重就轻地跟橘子讲到这里的时候,门铃响了两声。真巧,故事停在还算圆满的地方。 橘子问是谁来了,卓尔耸一下肩膀:“要么是外卖,要么是你那被我删除指纹密码的养父。” “是爸爸吗是爸爸吗,我去开我去开……”橘子太想爸爸了,光着脚就往门口跑。 卓尔翘起二郎腿打开手机,“要是人贩子或者什么入室抢劫的,我可救不了你。安全教育白搞了!” “爸爸!”橘子打开门,一头扎进橘子爸的怀里。 人高马大的橘子爸一把将橘子从地上捞起来,“想我了没?” “当然啦。” “这几天听妈妈的话没?” “听了,不过她不让我叫她妈了。”橘子摊手,“要不我叫你小姨夫吧。” 橘子爸往里看了一眼,趟在沙发上的卓尔头上戴了顶黑色的冷帽,刚开一局游戏。他把橘子放到沙发上,把带回来的礼物拿给她,然后走向卓尔的自习室。 自习室里秘密可太多了。卓尔立刻从沙发上弹射起来。 赶在卓尔到达之前,橘子爸已经从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了半盒爱喜、一盒没拆封的南京和两包软中。 “华子都整上了,够奢靡的啊。”橘子爸手指转着烟盒玩,在书桌上看见橘子的幼儿园成长手册,随手翻开,老师要求的内容才填了半页。 这种事之前都是他做的,这次他不在,她果然是有点棘手。 眼看着想藏的东西已经被找到了,卓尔破罐破摔地往门框上一靠,“回来正好,手册剩下的你做了吧。” “你在家戴帽子干什么?” “你管我呢。” “虽然我不在乎你洗没洗头,但你还在意在我面前的形象,我挺荣幸。” 要是真的在意,这个头就一定会洗。游戏里正好有队友犯蠢,卓尔直接开麦骂起来:“我挖矿呢,你还把鬼往我这里引,会不会玩啊?不会玩你玩什么牵制啊!” 卓尔总是把橘子爸当成水仙,让他在自恋时临水自照。 橘子爸里里外外打量这个家,电视上放着恋综,茶几上堆着炸鸡可乐,地板上散落着乐高和拼图碎片,阳台上的植物快要枯死了,花架上除了蔫巴了的花朵,还有他亲爱的老婆喝完的咖啡纸杯和奶茶杯,杯壁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物,很像她游戏里的鬼。 橘子跪在地毯上拿她的小剪刀拆爸爸带回来的礼物,卓尔用余光扫射,让她别剪的太碎,纸片搞到地毯里不好清理。 橘子爸失笑,她绝对不是爱干净,她只是强迫症。 “你前年就发誓这个综艺再出新一季绝对不看。”橘子爸试图找点话说。 卓尔年年被骗年年看,扫了一眼在茶几上觅食的橘子爸,“我们都吃的差不多了,你饿了自己去做点吧。” “你是不是胖了?” 两人十句话九句对不上。这人冷不丁来这么一句,卓尔即刻眼露寒光。 “是的,胖了。我准备再胖点。”她无所谓地说。 “挺好。待会儿妈来了看见你珠圆玉润的样子,肯定不会觉得我没把你养好。” “我妈要来?你让她来的?”卓尔一下子急了。 橘子一听说卓红要来,“耶”一声,“太好了,我早就想外婆了!” “你让她来干什么?”卓尔游戏也不打了,把橘子爸拽到书房里关上门。 橘子爸靠在墙壁上,“你想离婚,咱妈总得知情吧。” “我……” “怎么,又不想离了?”橘子爸凑近闻了闻卓尔的脖子,淡淡的渣女味道。手挪到她腰间,发觉她好像只是脸圆了点。 “滚开。”卓尔挡开他的手。 “故意给橘子吃外卖玩ipad,是不想要抚养权了?” “林恪!” 这时橘子在外面敲门,“有人陪我玩新玩具吗?” 林恪应了橘子一声,伸手摘了卓尔的帽子,开门离开。 - 卓红来了之后,一边帮林恪拯救阳台上那些花,一边数落卓尔放纵橘子打游戏的事。 林恪低声告状:“她不仅让橘子打游戏,还给她在游戏里买皮肤。” “买皮肤要花钱?” “那当然,可贵了,还花的是我的钱。” “你的钱啊。”卓红笑一声,那就无所谓了。 躺在沙发上的卓尔又在游戏里骂人了,“不会溜鬼你玩什么猎人啊!” 卓红直接扔过去一块抹布,“上梁不正下梁歪。” 卓尔:“别烦我!” 卓红皱起眉头:“你说,她不会是早更了吧。我都还没到更年期呢,她怎么先躁上了。” 林恪淡定道:“不会,她年轻着呢。可能就是最近我不在家,她内分泌失调了。” “你们……那什么……还正常吗?”卓红摸了摸眉毛。 “什么?” “你少跟我装蒜。” 过了会儿,卓尔的手机被卓红一把抢了过去。 “干嘛?” “你去把橘子的东西收拾收拾,我带她去我那里过周末。” “要带也让她爸带她,你掺和什么啊。” “你够了啊!” 孩子面前,卓红克制自己提“离婚”两个字。但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只要林恪没有问题,那这个婚卓尔就别想离。 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他们只是需要独处的空间好好交流交流。 卓红问橘子想不想跟她走,橘子非常喜欢跟外婆玩,哪怕舍不得刚回来的爸爸,也还是点了点头。 卓尔无奈,只好去给橘子收拾行李,一边收一边警告卓红:“不准把橘子带去ktv,不准给她做指甲,不准……” “总比她在家玩ipad好吧。”卓红打断卓尔的唠叨,摸了摸橘子的小脸蛋,“去外婆家就不许带ipad了哦,外婆带你去摘葡萄、钓鱼,好不好?” “太好了!” 祖宗三代互相交代的时候,林恪轻车熟路地收好了一小包必带品。里面有驱蚊水、防蚊贴、防晒衣、水杯、创口贴和橘子的阿贝贝。 “小宝,爸爸后天去接你。” “好,小姨也要一起来哦。” 卓红听晕了橘子对他们俩的称呼,“这孩子怎么又开始乱叫了。” 橘子对着卓尔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很爱我。你只是突然不想当妈妈了。” 卓尔觉得这孩子没白养。林恪却想,橘子长大后一定很适合搞哲学。 祖孙俩开开心心地走了。卓红临走前交代了卓尔一句话,卓尔空耳了。 林恪提醒卓尔:“咱妈让你测试一下我这个月有没有趁你不在在外面乱搞。” 这句卓尔没有空耳,但她选择失聪。她怎么测试?她又不是鉴黄师。 “谈谈呗。”林恪拍了拍收拾干净的沙发,邀请卓尔坐在他身边。 过去有过一两回失控的体检,导致卓尔现在产生了防狼心态,她坐在了离林恪五米远的餐桌上。 她不是很适应这种刻意营造出来的对峙状态。干谈,找不到切入口,情绪也是游离的。 “不是想离婚吗,怎么不说话了?” “没必要说那么多废话。” “所以你就是下定决心要离,对吗?” “对。” “理由。” “需要理由吗?”他们俩是为了橘子凑在一起的,从来没有过爱情,也谈不上什么感情破裂。卓尔看来,就像是一份合同到期,她不想再合作,于是不再续约。 “行,那谈谈财产分割和橘子抚养权的问题吧。” “财产平分,橘子归我,抚养费一人一半。” 林恪听笑了,不愧是她。他幽幽开口:“确定吗?这样的话,这个婚你八成是离不掉了。” “那就共同抚养吧,其他条件不变。” “共同抚养能解决咱们俩之间的问题吗?你想要的到底是一张离婚证还是想彻底离开我这个人?” “我都想。”三十七度柔软的嘴唇说出零下三十七度冰冷的话语。 “那共同抚养就不行!”林恪提高声调,站起来走到卓尔面前站定,“你真的想要自由,就一个人走。条件随便提,但橘子只能归我。” - 时间拉回到一个月前的那场同学聚会。 那段日子卓尔非常不顺,稿子一直被拒,灵感也十分枯竭。回国两年了,她好像始终没找到自己的定位。人在焦虑期是没有社交心情的,所以她根本不想陪林恪去参加什么同学聚会。 可林恪说他胃疼,她去了可以当挡箭牌,他能少喝点,于是她才带着家属的心态去当陪衬。 这是卓尔跟林恪领证后,第一次在他的老同学面前露面。当年听说他们结婚,有人觉得是水到渠成,有人觉得十分蹊跷。今日聚会,大家都想看看这两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卓尔万万没想到,林恪的学妹陆湘宜竟然也在场。 “你们俩领证的时候,你研究生还没毕业吧。” “嗯。”那年林恪二十四,卓尔二十二,实在太年轻。 “英年早婚啊,多少女同学心碎了。” 卓尔对此已经免疫。去年橘子幼儿园报名,老师看见他们登记的信息,说他们是班上最年轻的爸爸妈妈。平时也总有人问她是不是大学没毕业就生孩子了。她没有所谓的早婚早育的羞耻心,法律允许,一切合法,她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生活不是偶像剧,女同学们忙着呢,怕是早就记不起这号人了,哪有时间心碎。 “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女儿已经上幼儿园了。” 此话一出,全场都震惊了。 林恪不是故意模糊橘子的年龄,只是很多事情不想费口舌解释。 卓尔不用看也知道这帮人心里在揣测些什么。她面露微笑,内心点头,对啊,他们就是先上船再补票,小崽子两岁多他们才领证呢,非常时髦非常前卫。 话题又一转。 “孩子平时是谁在带?” 在美国的那两年,孩子小,基本上是他们俩一起带。回国后林恪忙着创业,自由职业的卓尔投入精力更大。 林恪说卓尔付出更多。 一句绅士的回答立刻换来大家对热门话题的探讨。在座的除了全职带娃的卓尔,其余的都在自己的领域里努力地扮演着这座城市里的精英设定。男的居多,基本上都没有结婚,女生少,都没生过小孩。 一帮没有婚育史的人,开始大谈特谈全职妈妈和职场女性的区别。卓尔都听傻了,怎么能这么没经验却又这么头头是道。真不愧是一帮饱读诗书的高材生。 直到有人把矛头指向一晚上都安安静静的陆湘宜,突然拿她跟卓尔作对比—— 卓尔个人发展一般,但嫁给优质男性生活幸福,当全职妈妈也算是伟大成就吧 小学妹连男朋友都没有,但书读得多事业有成前景广阔,百分百地独立女性啊。 听到这里,卓尔实在是坐不住了,出门去了洗手间。 林恪是赶鸭子上架才来参加的同学聚会,压根没想到,不过步入社会四五年,这帮老同学竟已经梳起油头变成了可恶的“大人”模样。 他追出去找到卓尔,说:“找个理由走吧,待会儿我再请你好好吃一顿。” 卓尔问林恪:“你听懂他们那些明褒暗贬了吗?” 林恪并不想在这里讨论这个话题。 卓尔努努嘴,“做成功男士林恪背后的女人,做一个伟大的全职妈妈,我应该感到荣幸吗?” 林恪退了校友群,回到包间,对大家说:“不好意思,太晚了,我们得去丈母娘家接孩子了。” “别扫兴啊,大家难得聚一聚。” “没办法,我闺女一到晚上就只要我带,见不到我就一直哭。” 两人就这样走了。 卓尔情绪不佳,闷头走在前面。林恪知道她没吃饱,带她去吃烤肉。 烤盘上的牛肉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时,卓尔对林恪说:“他们看不起全职妈妈,我也看不上他们。所以本质上我们都是傲慢的人,对吧。” “他们那不是傲慢,是狭隘。你继续保持你的傲慢,不要浪费时间去思考他们说过的任何一句话。” 卓尔喝了口烧酒,“其实我也觉得你英年早婚很可惜,不如我们离婚吧,反正我们俩也没感情,橘子也大了……” 卓尔已经在盘算去找工作的事了。离婚带娃的女性比随时可能拼二胎的宝妈更容易找到靠谱的工作。 她不想活的还不如卓红女士酷。 “你在说什么?”林恪第一反应是她吃醋了。他当然理解她的迷茫,可她再迷茫,也不能说出这么没感情的话。 她如果收回这句话,他可以当她是喝醉了。 “先分开一段时间吧。我冷静冷静,你考虑考虑。” …… 第11章 让卓尔随便提离婚条件的林恪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像商场橱窗里突然复活的男模。 卓尔也站起来,没他高,显然没气势。于是俯身从杂物筐里捞出一个鲨鱼夹,故作淡定地弄头发,“别激动,你先坐下。” 林恪看她的眼神如同烈火射向万年寒冰。 卓尔盘起腿,手指扯着额前的碎发玩,语气倒是很认真:“怪我当真了,我本来也不算是你老婆啊。既然离婚这么难,那就先算了吧。” “你什么意思?”林恪怀疑她在玩文字游戏。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懒,又抠,仔细想想,成本太高,代价太大,离了不划算。”卓尔妩媚一笑,“算了,凑合过吧。” 说完离开谈判桌。 “你站住。” “我要去洗头了,别烦我,再吵我把油蹭你脸上。” 去洗头的卓尔反锁了浴室的门,林恪冷笑,就算他想要玩湿身游戏,也会等到她把头发清洗干净再说。 林恪打开音箱,播放一首摇滚乐队的歌。他更喜欢音综上的那个版本,那是他们离开西雅图之前一起追的最后一档综艺。 那一年他有了回国创业的契机,卓尔也终于开始想念霓城。快五岁的橘子听见“我不得不去工作,在大楼的一个角落”的时候,会看看爸爸妈妈然后跟着电视里的主唱一起哼唱。 卓尔顶着湿发走出浴室的时候,正好播放到“那刻骨铭心的恋爱,总带给我伤害”这句歌词,她看了林恪一眼,这家伙正弯腰收拾橘子的拼图碎片。 她忽然想起,他好像还没吃晚饭。 “桌上还有个汉堡。”她四处找吹风机,就是想不起来上次吹完放哪里了。 “我不吃。”林恪从橘子的玩具箱里把她的吹风机翻出来,扔在沙发上。 卓尔拿了吹风机进了主卧,人坐在梳妆镜前又犯懒,不想吹了,扯了几张纸巾吸干了发尾上的水,趴在床上开始打游戏。 门半掩着,林恪的视线从卓尔的腿上收回来,继续叮叮当当地收拾。收拾完,他进主卧拿衣服想去洗澡,看见卓尔的睡衣上有内衣的痕迹。 “我今晚睡哪儿?”他故意问床上这个对他有戒备心的冷漠女人。 卓尔沉浸在游戏里,没回答。 “我睡衣呢?”他翻遍了衣柜也没找到。 卓尔像毛毛虫一样蠕动到衣柜边,从她的几件卫衣里揪出了一套男士睡衣。 “干净吗?”林恪问。 “你走之前穿没穿过?你自己闻闻呗。”卓尔前段时间把春衣都洗了晒了收起来了,这套睡衣是否掺杂在里面一起洗过,她不记得了。 林恪确认是干净的,但展开发现是长袖睡衣。于是他只拿了睡裤,裹着一条内裤出去了。 浴室里的男士沐浴露被放在了置物架的最上层,洗发水不见了,他只好用卓尔的。他出差了半个月,回来之后住在离公司最近的酒店,上周橘子闻他的头发,说没有家里洗的香,他说等妈妈打电话给他了他就回去,结果卓尔一次也没联系过他。 卓尔刚关厨房的火,林恪就光着上半身从浴室里出来了。两人之间没有任何遮挡物,她被迫看了几秒钟。 他好像健身了,腹肌多了两块,胳膊上的线条也更明显了。看来最近单身的日子过得不错。 “你在干嘛?”林恪看卓尔从锅里盛东西出来。 “我饿了。” 卓尔把煮好的一大碗小馄饨端到餐桌上,用勺子盛了几个在小碗里蘸醋吃。吃了两个她就开始吐槽卓红这次调的味道有点咸。 “你吃吗?”她问林恪。 她吃馄饨喜欢拌花生酱,而且她从来不吃紫菜。林恪看着碗里紫菜虾米的汤底,这要不是给他煮的就出鬼了。 林恪利落地吃起馄饨来,对卓尔说:“酒店的床不好睡,睡的我腰都出问题了。我等会儿要睡主卧。” “橘子说你住的地方特别漂亮。你公司附近就那一家高奢酒店,五星级的床垫伺候不了你的腰,我两千块钱的破乳胶垫可以伺候的了是吧。” “两千块钱都成破的了,咱们俩果然是过上好日子了。” “……” “对了,我在看房子。a轮融资要开始了,咱们家又要上一层楼了。” 不是他们家又要上一层楼了,是他林恪的身价又要涨了。卓尔知道自己应该感到高兴,也必须感到高兴,可是“林太太”这三个字没法让她不矫情。 林恪又说:“给橘子换个好点的居住环境,也省得你被小区里的几个烟鬼打击报复。” “我还怕他们不成?”卓尔冷笑,“物业再不好好管,今年的物业费我就不交了。” “你真厉害。”林恪把手机递到卓尔面前,“这几个楼盘你看看。” “明天再看吧,我困了,先去睡了。” 林恪吃完东西后去书房里看了会儿工作资料,等回到卧室,卓尔仍靠在床上打游戏。 “头发还没吹吗?” “已经快干了。” “我说的话你永远不听,等换了房子让妈跟我们一起住一阵子,让她好好管管你。” “她男朋友可不会同意她来给咱们俩带孩子。” “她不是跟上一个分手了吗?” “又换了一个外地的。” “真行。” 林恪老老实实躺在了床的另一边,“别玩了,睡觉吧。” “我今天一把还没赢过呢。为什么小学放假时间比幼儿园早?搞得我一整天都在跟小学生组队……” 林恪抢过卓尔的手机,盘腿坐在她旁边开了一局,他选自带治疗的角色专注溜鬼,让同局队友抱团修机,他策略、组织、身法都是一流,最后七分钟速胜。 “真羡慕你,我二十岁之后就没有感受到过打游戏的快乐了。你徽章戴错了,监管会卡bug……” “你烦不烦啊,我就想自己赢。” “那觉还睡不睡了?你总得有个度吧。” “你睡你的。” 下一秒,林恪扔了手机关了灯,整个人覆了过去。 卓尔嗅到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心口一紧。该死的默契度怎么能这么快就拉满呢。 林恪并不温柔地吻着卓尔的耳朵,克制地说道:“你可以不要婚姻和老公,但性生活总得要吧。” “家里没套了。”卓尔小腹被电流击中,自然而然地舒展,又假惺惺地展现最后一点矜持。 “我买了。”林恪扯开轻薄的海绵,舌尖快速滑过,又轻柔爱抚。 卓尔的音色漂浮起来,“你心眼真多。” 林恪抓住一只乱动的兔子,“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每次到这种时候,卓尔就觉得她并不完全了解自己。她明明是一颗紧绷的贝壳,却总是在海浪席卷而来时,主动打开自己接纳海水,并双手奉上藏在柔软里的珍珠。 林恪一直觉得战士就应该在最好的年纪出征。不然就会像现在,已经快二十九了,却要像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一样,在每一次战役打响的时候,都带着第一次上战场的心情。无论如何冲锋陷阵,都觉得不够酣畅淋漓。 他总是觉得遗憾,明明他们那么早就认识了…… 室内温度24度,两人竟大汗淋漓。 “你到了吗?” “嗯。” 卓尔所有的纯情都凝聚在回答这种问题的时候。林恪心满意足地在她腹部放几张抽纸,又去洗澡了。 - 清晨林恪睁开眼,卓尔蜷缩在另一边,长发遮住整颗头,睡裤卷到了膝盖之上,薄被掉了一大半在地上。 没穿上衣又被抢走被子的他一边欣赏被子大盗的睡姿,一边打了一个喷嚏。 “几点了?”卓尔惊醒,披头散发地从床上坐起来。 “你睡吧,橘子不上学,人也不在家。” “那你别再吵我。”卓尔躺倒。 “你不让我挨着你睡,又不让我盖被子,我都感冒了。” “都说了盖两床被子,被子就在衣柜最上面一层,你站起来就能够到,是你自己懒。” 他懒?婚都不离了,他还不能跟自己老婆睡一个被窝了? 她每次做完都像嫌弃用过的避孕套似的把他推开,仿佛只是高潮那几秒他才有利用价值。 他是非常典型的工具人。 林恪伸长腿踢了卓尔的屁股一下,下了床。 卓尔翻了个身,趁人走了地方空出来了,摆了个大字型,“九点半叫我啊,我要去我妈那里接橘子。宋汐语妈妈约了今天带她们俩去做陶瓷。” - 卓红一大清早就带橘子去公园里挖沙子看鸭子。她在网上听专家说,让小孩多接触自然比看书更能促进大脑发育。 “橘子,你英语不会都忘得差不多了吧。鸭子的英语是什么?” “外婆,妈妈说你以前也不逼她学习啊,你怎么老是要考我?” “你妈算是废了,你才是外婆的指望。” “你是觉得妈妈最近有点不对劲吗?她就是累了,你不用担心她。” “我才不担心她呢。”在美国最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现在林恪也赚到大钱,孩子也好带了,她把老公栓紧等着享福就行了。 卓尔和林恪找了一大圈,终于在湖边找到祖孙俩。橘子热的满头是汗,光着的脚丫里全是沙。 “你们得多带孩子来户外玩玩,天天在家拼乐高,眼睛都要近视了。橘子说我给她买的那个叶黄素鱼肝油什么的,你都没给她吃啊。” “你那三无产品谁敢吃。”卓尔用橘子的帽子噗嗤噗嗤给自己的脸扇风,35度的天气跑到公园里喂蚊子,老人带娃果然有一套。 “什么三无产品,有证书的。现在卖的可好了。” “你有空多帮我带带橘子,少搞传销直销那些东西。” “现在都网销了,我们的产品都上明星直播间了。” 林恪牵着洗好脚的橘子走过来,对卓尔说:“快迟到了,你先带橘子过去,我把妈送回去。” 卓红碎碎念道:“早知道就别跟人家家长约,折腾来折腾去的,待会儿玩好了还是送到我这里来。” 上了车,卓红问林恪:“和好了?” “本来也没什么。” “没什么你一个月不回家?卓尔是有点犟,但她绝对不作。你得好好琢磨琢磨你自己,是不是越往高处走,心就越野,还有啊,我看你们公司女同事挺多的,个顶个的高学历,又漂亮,卓尔心大是一回事,你洁身自好是另一回事。” 她那是心大吗?她是完全不在乎。他加班再晚出差再久,她都不会多问一句他是跟谁在办公室,又是跟谁在酒店。 “妈,我给你买了份保险,回头会有保险公司的人联系你。” “你又嫌我话多是不是?你小子我多少还是了解的,你对卓尔是不错,可你花花肠子也不短,就你刚去美国那阵子……” “我接个电话。”林恪这边真的来了个电话。 卓红哼一声,“卓尔就是懒,不喜欢打扮,最近又吃胖了点,她稍微收拾一下,去你公司站你旁边,没人会觉得她配不上你,再说他们那师范学院,改名了,马上升一本了,她学历也不算差,回头再考个研究生什么的,你就不压她一头了……” 林恪简短地交代完工作,立刻挂了电话接话道:“妈,你不会觉得是卓尔自卑吧。那你可想多了,连她自己都承认她傲慢。” “她表面是拿得住你,可我是过来人,太明白婚姻是怎么一回事了。” 听了一路训诫,总算到了卓红家楼下。卓红打开车门,戴好遮阳草帽,优雅地跟路边打牌的邻居打招呼,“对对对,女婿送我回来的。” 林恪给卓尔发消息:被丈母娘训了。 卓尔:? 林恪:你要离婚我挨骂,真离了她还不拿刀杀了我啊。 卓尔:你多给点分手费她就不会。 第12章 两个小姑娘做完手工,宋汐语的妈妈订了餐厅,非要请卓尔和橘子吃饭。她一再表示,早该谢谢橘子在学校里对宋汐语的关照了。 “你太客气了,小孩儿在学校互帮互助都是应该的。” “不客气不客气,我早就想交你这个朋友了,就是之前太忙了。” 卓尔对跟幼儿园家长交朋友这件事一直保持警惕性。她不喜欢聊育儿观,更不喜欢聊自己的老公,对方面对这样一个怪妈妈,多来往几次之后就感受到了她的傲慢,疏远之后再碰面就会很尴尬。 她也根本就不喜欢交朋友。 “汐语的爷爷和爸爸都是暴脾气,奶奶性子软,逆来顺受。我之前一直在外派,等我发现汐语的性格被他们影响时,她都已经快念完幼儿园了……” 卓尔认真在听,但觉得对方没必要跟她说这些,毕竟她们才第一次见面。 “不凡妈妈,不凡的性格真好啊,你们夫妻感情一定很和睦吧。” “……还好。” “我准备跟汐语爸爸离婚了,希望汐语能理解我吧。” “她会的。” “不凡妈妈,你是社恐吗?”不管说什么她好像都很平静。 “还好吧。”卓尔笑笑,“你叫我名字吧,我的微信名就是我本名。” “我才发现,不凡是跟你姓。” “对。” “我应该比你大吧,我三十二了。” “我二十七。” “二十七?太年轻了,我觉得我生小孩都算早的,你比我更早。” 一般这种时候卓尔就是傻呵呵地笑一下。 “你是全职带娃吗?” “算吧。” “公公婆婆没帮把手?” “我妈偶尔会帮我带带,孩子爸有空也会带。” “真好。” 个人信息聊完,好像就没什么可聊的了。卓尔希望对方能拿手机玩玩,这样她也能开一局游戏。可是这位姐姐愣是笔直地坐着,像极了一个专业的面试官。 “你是做人事工作的吗?”卓尔出于好奇问。 “你好敏锐,我在外企做hr。” 卓尔正考虑找工作,虽说她不打算去外企,但认识一个hr绝对不是坏事。话匣子终于可以拉开了。 - 林恪在商场的地下停车场里等母女俩,卓尔一个人上了车,说橘子已经被卓红给带走了。 “她们俩怎么回去的?为什么不要我送?” 卓尔系好安全带,“还看不出来吗,我妈生怕我们俩离了,想方设法地给我们创造独处的机会呢。” 林恪挑一下眉头,“不让你离,你说岳母大人究竟是爱财还是爱你?” “爱你。”卓尔冷笑,又说,“你别再给她买首饰了,她回头再去她那帮小姐妹面前显摆,马上就要没朋友了。” “一辈子没遇到靠谱的男人,找到个靠谱的女婿,还不兴她好好嘚瑟嘚瑟嘛。” “你少来。你还是叫她红姐吧,我叫妈都没你叫的这么勤。” “那我们俩就真差辈了。” 林恪也没跟卓尔商量,直接把车开去一间休闲会所门口。 “干嘛?” “放松一下。” 卓尔从来不来这种地方,满脸写着抗拒。 “已经预定了,不去定金也没了。” 林恪给卓尔点了个金牌男技师做泰式按摩,一个高大帅小伙进门跪在卓尔脚边后,卓尔惊得连连后退,怒瞪着林恪。 “打游戏最伤肩颈和脊椎了,你这段时间辛苦了,好好享受吧。” “不了不了,你是咱们家的摇钱树,还是你享受吧。” 卓尔就这样跑了,人到了走廊才想起来手机没带,庆幸手环在身上,四处看了看,决定先去下午茶的地方坐坐。 其实店员领她去洗澡的时候她就应该觉察到不对劲的,她原本还以为只是来做个脸泡个脚之类的。 这地方实在太奢侈,下午茶的餐单上,随便一份小点心的价格都在三位数。 卓尔思考着,林恪经常来这种地方吗?应该不会,这两年时间对他来说就像一颗筋疲力竭的柠檬,很难再榨出再多汁水了。那他到底什么目的? 卓尔走后,林恪让帅小伙也撤了。他把卓尔的手机捞过来,跳过有未读消息的微信,打开了她沉迷的那款游戏。 一上线就有很多小学生邀请她一起玩,有一个叫“嘉嘉超可爱”的女孩,约她今晚八点上线,一起去刷新赛季的新皮肤。 林恪点开她最喜欢玩的那个游戏,她好几个角色都已经玩到紫星,最爱玩的那个角色是粉星,这是非常高的等级,而她沉迷游戏不过才一个月的时间。 “你干嘛呢?”卓尔算着时间回到包间,金牌技师果然下钟了。林恪正拿着她的手机玩。 “查查岗,看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所以才一门心思想跟我离婚。”林恪把自己的手机扔给她,“你也查查我的吧,省得红姐总是对我不放心。” 卓尔往沙发上一趟,“你也不怕我把你资产都转移了。” “随便转,密码你又不是不知道。” 卓尔夺回自己的手机,进入游戏,发现装扮变了,穿的是新赛季出的盲盒里最blingbling最贵的那个皮肤,不仅如此,她还多了一个充值过五位数才能拥有的超级座驾。 超多玩家围着她,求上她的座驾,好友申请那一栏也爆了。 “你充了多少钱?”她无语至极。 “没用你的钱。” “谁让你给我氪金了?” “你前几天不也给橘子买皮肤了嘛。” “那是对她表现好的奖励!” “你表现也不错……” “不不不,我表现特别差。即便我表现好,也不需要你来奖励我。” 他还以为她会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看来她是技术流,她只是喜欢打游戏,喜欢赢。 卓尔换回了以前的皮肤,“追女孩这样氪金也太暴发户了,何况我们已经是老夫老妻了。” “昨天你还说你根本不是我老婆来着。我看你不是找不到生活的重心才迷茫,而是你混淆了橘子妈妈和林恪老婆的定义。” “别误导我,我一直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倒是你,你要是分不清,我随时可以帮你捋清楚。” 林恪无奈地住了嘴,过了会儿,看着卓尔说:“红姐说你不作,我看你都快作到天上去了。” 卓尔耸一下肩膀,“虽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最好的朋友也不一定完全了解彼此。谢谢你给我氪金,我接受。这不是奖励,这是我应得的。” - 卓红陪橘子做手工,发现她手特别巧。专家说手巧的孩子精细运动好,证明大脑也很聪明。 她看着橘子这双特别像梁筱梦的眼睛,说:“你要是像你妈妈,那以后学习肯定就不需要我们操心了。” 橘子努努嘴,“妈妈说她没有爸爸学习好,平时都是让爸爸教我数学。” “我说的是你亲妈,她脑子特别好使,读书的时候成绩好,做生意又会算账。不过你妈……你小姨其实也挺聪明挺努力的,就是外婆年轻的时候太穷了,一直没给她提供好的读书环境。” “小姨给我讲他们以前的故事了。爸爸妈妈们都很喜欢你。” “真的?她嘴里能说我什么好啊。” “小姨很爱你,爸爸也爱你,爸爸说你包的馄饨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馄饨。我们在西雅图的时候,爸爸妈妈总是想自己包,但没有一次成功。” “那倒是的,这可是我的绝活。”卓红得意地笑了下,“橘子,你觉得你幸福不?” “当然幸福啦。” “好,那就算是为了橘子,外婆也一定把你爸爸妈妈绑在一起。” “外婆,妈妈说她跟爸爸没有谈过恋爱。” “怎么没谈过啊,你爸去美国之前,两个人恨不得天天在一块。” “真的吗?” “那时候小嘛,什么也不懂。他们其实早就互相喜欢了。” “那他们是怎么决定结婚的?妈妈说是为了我。”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你还记得你亲爹亲妈不?” “记得一些,也忘了很多。你再给我讲讲呗,你讲故事讲得特别好。” 第13章 橘子满周岁时,周碧野的汽修店有了一定规模,收益稳定后,梁筱梦开始捣腾卤味店加盟的事情。 卓尔在实习期,不算太忙,经常去帮梁筱梦张罗生意,远在大洋彼岸的林恪也会抽出时间帮梁筱梦弄加盟书。 橘子是在两家店里慢慢长大的,卤味店的里间有她的婴儿床,汽修店的接待室也有她的儿童乐园。 卓红的记忆里,那一段历程是小橘子一家三口最幸福最有奔头的时光。 卓尔毕业的那个夏天,林恪回国了。十九个月大的小橘子已经上了托儿所,正值语言爆发期,会对着林恪喊“夫夫”(叔叔)。 爸爸、妈妈和小姨她喊得最清楚,其次是娜娜(奶奶)和嘟嘟(姑姑)。 “夫夫帅不帅?”梁筱梦问小橘子。 小橘子并不懂什么是帅,但十分愿意被叔叔抗在肩膀上坐飞机。 林恪两年没回来,卓红本来就对他很有意见,发觉卓尔跟他之间变得既疏远又尴尬,更是觉得自己的算盘彻底白打了。 而且,他们都以为林恪在美国有过同居的女朋友了。卓红心里觉得即便他混的再好,也是配不上卓尔了。 卓尔没有任何歪心思,她看林恪的心态,只是从看一个好朋友变成了看一个老朋友。自从他谈恋爱的新闻开始弥漫之后,梁筱梦和周碧野就再也不暗戳戳地撮合他们俩了。 “回来待多久?” “一个月。” “那还挺久的。我跟我妈去你家除过灰了,水电也通了。就是宽带好像没续费,停了,你要是想上网可以办个短期的。” “去你们家蹭网行吗?” “我妈神出鬼没的,我也不一定在家。” 曾经再熟悉的人,长时间不见面,相聚也会变得客气和小心翼翼。说话时两人视线撞上,都能生出一股躲闪的诡异。 他们之间明明没有发生过故事。 “你直接入职你实习的那家公司吗?” “嗯,过渡一下。我想考公或者考编制。” “不考研吗?” “我再不出社会赚钱,我妈就要在微商圈里扎根了。跟我妈飘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债还完了,以后就想稳定点。” “我之前给你发的邮件你没看?” 邮件是一年前发的了。林恪暗示卓尔别着急毕业的事,可以考虑跟他一样出国提升学历。 卓尔只是匆匆瞥过那些中英文混杂的页面。她辛苦兼职,好不容易供自己读完本科,她真的没力气再去拼一个她难以企及的世界了。 “看了。”卓尔笑笑,“很羡慕留学生的生活,也很羡慕你,但是我真的讨厌学英语。我底子差,四级都是勉强考过的。” “梦姐说你进步很大。” “她那是捧我呢,我比乡下拉磨的驴还忙,要不是应付考级和期末考试,我连英语书都不会打开。” “卓尔,你是不是误会我什么了?” “我们俩说的是同一个话题?” 林恪解释道:“我是跟女生合租,但我们一共有四个室友……” “你跟我说这些干嘛呀,你都快二十四了,别说跟女生合租,你想结婚生孩子也到年纪了啊。林恪,我们真不是小孩了,我都二十二了。” 卓红领着小橘子从社区小公园回到家,看见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发愣,挖苦他们俩怎么跟第一次见面似的。 她对林恪说:“好朋友可是一辈子的,你可别吃多了美国的洋面包就忘了曾经的小馄饨。” 林恪把橘子抱起来,“我可吃不惯洋面包,还是你包的馄饨最好吃。就怕某些人不把我当好朋友了,连吃馄饨的机会也不给我了。” 卓尔装作听不懂林恪的话。 可爱的橘子开始咿呀学语,“糊度(馄饨)、糊度……” 林恪:“红姐,你隔三差五地帮忙带橘子,她跟你,比跟她奶奶姑姑还要亲了吧。” “那是,她奶奶那身子骨怕是熬不了多久了。”卓红叹了口气,“要说亲,这孩子最喜欢她小姨,是不是啊橘子。” “喜欢小姨,喜欢婆婆,喜欢夫夫……” 林恪吧唧亲了橘子的小脸一口,“夫夫也喜欢你。” - 职场新人卓尔把百分之百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里,她总是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因为之前就有相应的工作经验,所以入职后很得领导赏识。 梁筱梦说卓尔毕了业就忙得看不见人影了,这天她开店里的二手车送林恪去看他妈妈,才知道,林恪出国的这两年,卓尔来过好几回,见不到林母的时候,她会托狱警送一些林恪在美国的照片进去。 林恪没有拍照的习惯,那些照片是卓尔从他室友和同学的社交平台上扒下来的。 梁筱梦说:“卓尔其实跟红姐挺像的,嘴硬心软,心比谁都细。只是红姐私生活那点事对她影响太大了,导致她情感那一块始终是封闭的。” “她这样也挺好。” “你真觉得挺好?” “不然呢。好好想想,谈恋爱这事就是挺累的,太消耗精力。除非是像你跟野哥这样的,从小就认识,知根知底互相陪伴。” “你跟卓尔也算是知根知底了吧。” “你别总拿我们跟你们比啊,没什么可比性。” 梁筱梦打量林恪一眼,“你知道你跟你野哥比,差哪儿了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可你做不到。倒也不怪你,性格不同经历不同,看待事情的想法也就不同。对了,你跟那姑娘的事跟卓尔解释过没?” “什么那姑娘?” “别装蒜啊,你美国那个室友,北京大妞。卓尔给你妈看的你那些照片,估计都是从那姑娘那儿找到的。你经济不紧张?我看你们留学生活挺丰富的嘛。” “看了几张照片就觉得我日子潇洒了?也没人把我交不起房租的窘迫样子拍下来发网上啊。” “那说实话,你这两年过得怎么样?” “凑合吧。反正再难,也比我们刚认识那会儿好多了。” 林恪要走之前正好赶上七夕,借着周碧野给梁筱梦买礼物的契机,他给卓尔也买了个新手机。 “美元是比人民币好赚哈。可你送我这么贵的东西,我要怎么回礼心里才平衡呢。”卓尔对林恪永远这么直率,她又想起那年他没收的三千美金,说:“我本来就欠你钱。” “你一定要跟我算的这么清楚吗?那你去看我妈的事,按照你的逻辑,我还不上这份情是不是心里也该不平衡了。” “这是两码事。” “卓尔,我怎么觉得你又把我当自己人又把我当外人呢。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角色,我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朋友,好朋友。” “行,那你就把手机收了。别管七夕不七夕的,你就当是我提前送你生日礼物吧。” 卓红发现,他们俩都是斗嘴的一把好手,但无论怎么争,很难上升到吵架的程度。卓尔是有点驾驭男人的天赋在身上的,她的倔强和无情就是她最大的筹码。谁要是跟她玩真心游戏,那可能需要奉上巨大的耐心。 林恪走,卓尔没有去机场送他。那天卓尔要跟组长去甲方提案,实在请不到假。飞机升至三万英尺高空,林恪去钱夹里翻橘子送给他的贴纸,意外也不意外,卓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里面放了一个小小的平安符。 他在心中自嘲,他们早就是可以互相翻对方口袋的关系了,可越长大越谨慎,藏起真心的样子就像游走在人群里最低调的小偷。 只敢偷,永远不敢四目相对。 - 那年冬天,周碧野的妈妈因癌细胞转移而去世。小两口好不容易好起来的日子,就这样蒙上一层阴霾。 卓红安慰小两口,只有长期缠绵病榻的人才知道病魔究竟有多让人绝望,有时候离开就是解脱。 周母这一次发病很快,没有受抢救和手术的苦就撒手人寰,走的时候十分安详。 十七岁的周子童一夜之间长大成人,她对哥哥嫂子说,周母临死前说过,前年医生就判了死刑了,她能熬到橘子两岁,享受天伦之乐,能看到他们一家三口越过越好,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她没有遗憾了。 卓红心疼小两口,把橘子接到自己家里照顾,让他们回坞城好好给逝者办葬礼。 卓尔在葬礼上帮忙,林恪发来消息,问她大家状态怎么样。 梁筱梦顶着哭红的双眼赶走了假惺惺来送葬的妈妈。她跟周碧野偷偷领证后,周母为全礼数亲自上门送彩礼,梁母将人拒之门外,后来橘子出生,梁母一次也没有去看过孩子,说这孩子就该周家管,休想用她一分钱。 母女俩闹得非常不愉快,最后梁母是被周碧野的亲戚们拿扫把赶走的。 后来,梁筱梦那个只判了一年零八个月的继父出现在灵堂门口,他带来一个花圈,署名梁筱梦的父亲。 林恪问那个畜生去干什么,卓尔不知道。她不停地想,为什么好人不长命? 周碧野扔掉了门口的那个花圈,梁筱梦的继父临走前说他不知好歹,早晚会吃苦头。 回到霓城后,周碧野开始规划把妹妹转来霓城读高三。周子童也争气,凭借模考全县前十的好成绩被霓城一所不错的高中接收。 卓红经常关照周子童,说她怕是要超过林恪,成为他们几个当中最有出息的小孩了。橘子已经念得清楚“姑姑”这个词了,她会在婆婆夸姑姑的时候挺起肚子拍拍小手掌说:“姑姑最棒了。” 周碧野和梁筱梦有了新的奋斗目标,他们要把周子童供去最好的大学,要是有能力,他们还希望子童能像林恪一样出国留学。 - 卓红依稀记得出事的那一天,一切都是那么不凑巧,好像每一个环节都被提前做好了记号,上好了发条,就像是恶魔即将执行的缜密计划。 那天是周一,梁筱梦忙完自己店里的事后,去早教中心接上橘子一起去了汽修店。周碧野进的一批配件刚好到了,几个店员都去后院帮忙卸货,梁筱梦一个人带着橘子在店门口玩泡泡机。 梁筱梦继父出现的时候,夜色正要拉开序幕。他戴着黑色的帽子穿着一身黑衣服,刚要靠近橘子,梁筱梦就警觉地拉着孩子往后退。 “你来干什么?”很多恐惧是日积月累的。梁筱梦只要看到这个男人,就会本能地陷入惊恐和慌张。 “来看我没良心的女儿和小外孙。”梁筱梦的继父蹲在地上,试图去抓橘子的胳膊,“叫外公。” 橘子看见男人阴郁的眼神,双手背在身后,往梁筱梦怀里躲。 “你想干什么?” 梁筱梦的继父被抓后,收入来源断掉,更加还不上之前欠下的高利贷了。那帮人又一次把他抓去关小黑屋,给他喂猪食、冲高压水枪,让他生不如死。 前天夜里,他趁警察去小黑屋扫荡,逃了出来。他打算再去赌最后一把…… “十万,你的彩礼钱,今晚就给我。我养了你十年,要十万块钱的回报真不算我贪心。” “你真不要脸,这些年我陆陆续续给我妈打了不少钱,我们之前的帐早一笔勾销了。”梁筱梦抱着橘子往店里走,“你赶紧滚,别让我再见到你!” “梁筱梦,你别后悔!” …… 卓红总是不愿意回忆后面的那一段,后来她跟卓尔一起在派出所看监控,当她们亲眼看见梁筱梦为了护着橘子,被恶魔硬生生地捅了三刀时,那种钻心的痛根本无法形容。 事情发生后,卓尔睁着眼睛发了一整夜的抖。警察的话她一句也记不清,卓红领着同样崩溃的周子童一会儿去签一些冷漠的笔录和医院通知单,一会儿被通知去确认死者的遗体。刚满两岁的橘子隔一会儿就要哭着找爸爸妈妈。 林恪在电话里疯了,他失语、措辞不清,卓红磕磕绊绊地说了个大概,他听见“小梦没了,碧野在重症监护室”的时候,心脏如同被钝器击穿。 而这样的感觉他是第二次体会了。 回来的飞机上,他做了很久的噩梦,梦到爸爸的尸体被河水泡肿、发白,梦见妈妈一夜白发、形容枯槁,也梦到梁筱梦和周碧野穿着款式最简单的礼服,在一片巨大的绿草地上举行只有两个人参加的婚礼。 他赶到医院,看见在icu外面守着的卓红和周子童,妹妹的眼睛里一点光也没有,卓红看见他猛地大哭起来,说这要怎么办才好。 终于等到去看梁筱梦的那一刻,他脚步发软地踏进太平间,大脑一片空白。 小梦姐躺在冰冷的床上,像雕塑、像石像、像模型,就是不像本该正在享受幸福生活的活色生香的梁筱梦。 卓尔蜷缩着坐在停尸间门外,脸色看上去非常平静。林恪走出去,蹲在她面前,她沉默了好久才哑着喉咙开口问他:“他是在报复我们害他坐牢吗?那他应该来找我们俩啊。” 她口中的恶魔,被周碧野砸碎了脑袋去了地狱。 警察说梁母失踪了,走前留下一封遗书和房产证,要把两间不值钱也拆不掉的平房留给梁筱梦的女儿。直到梁筱梦火化,那个狠心的女人也没有出现。 梁筱梦离开的第三天,心脏被捅了一刀的周碧野也随她而去。警方所有的调查就此停止,到最后也没能给个定论,他到底是正当防卫还是防卫过当。 没有人在乎了。 卓尔和周子童在一张床上躺了三个夜晚。卓尔每天都要问妹妹,被带着去处理各种善后事宜,累不累。 周子童默默地流眼泪,泪水打湿了半个枕头,怎么都睡不着。 橘子找不到爸爸妈妈,开始闹夜,卓尔哄完林恪哄,最后总是卓红抱到胳膊酸肿,橘子才安然在她怀里入睡。 三个大人两个小孩,把卓家待成了一座孤岛。 “橘子怎么办?子童自己还是个孩子,两家又都没个靠谱的亲戚。我们是可以养,但没有监护权,她以后很多事情我们都办不了。派出所的女警官说,可以走程序找人收养……” “我来养,我当橘子监护人。”林恪态度笃定。 卓红看着抢话的林恪,“你是书不读了还是你知道怎么照顾一个两岁的孩子?” “我可以请育儿嫂。” “领养是有条件的。”卓红叹了口气,“起码得是两口子吧。” 林恪听见这话,不假思索地走到一言不发的卓尔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那我们俩结婚,我们一起来养橘子,你愿意吗?” 第14章 看见卓红的眼圈红了,橘子抱着她的脖子安慰道:“没事的,都过去了。” 卓红捏捏橘子的脸,“你这小鬼,心真大,跟你小姨学的吧。” “小姨说天塌下来有个高的人顶着,爸爸就个高,爸爸顶着呗。” 林恪是能承事,但卓尔也举高双手,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给橘子撑起了一片晴天。 卓红想起两人的结婚证还放在自己这里,从柜子里翻出来拿给橘子看,“喏,多年轻啊,就是不太喜庆。” 结婚证上的照片拍的真的很不好,两个人一点精气神也没有,硬挤出来的笑容是摄影师要求的,也没有像其他新婚夫妻那样挑两套像样的情侣装。 “小姨那时候好瘦啊。” “后来就胖了,其实她胖一点好看。” “她现在每天晚上都吃零食,辣条、薯片,还特别喜欢喝气泡水。” “难怪最近脸圆了点。”卓红陷入深思,问橘子:“那你觉得她心情怎么样?” “挺好的啊,除了生爸爸的气。” “生闷气?” 橘子摇摇头。 卓红觉得不妙。回想卓尔上一次变胖,就是她被林恪带去美国之前。 林恪和卓尔领完证后,橘子的监护权尘埃落定。卓红把快要荒废学业的林恪赶回美国,让他好好毕业找份好工作,说之后的事等周子童高考完大家再协商。日子总归要继续好好地过下去。 卓尔陷入了一种非常平静又非常麻木的状态。她依然认真上班但不再有冲劲,每晚把考公的学习资料整齐地摆放在书桌上,却可以发呆到天亮。 她在小组开会时沉默寡言,只能写出最平庸的案子,组长渐渐地不再重用她,没过多久就让她转岗去做行政。 调岗后工作清闲,她开始学习做饭,每天晚上都要烧好多荤菜,第二天中午准时送到周子童的学校,给妹妹补充营养。 卓红让她好好复习准备考公,她端着一大盘按梁筱梦的秘方卤出来的鸡爪鸭脖,坐在电视前一啃一个晚上。 从小就不喜欢吃零食的她,开始没有节制的往嘴巴里塞各种膨化食品、碳酸饮料和巧克力。 很少放假的周子童每过一段时间都会问,姐姐是不是胖了。 170的身高,从95斤胖到100斤,会好看,到105斤,也不显胖,到115斤,还是挺匀称。 终于,到了120,卓红惊觉,她竟然在短短的三个月内长了三十斤。 某天林恪视频看橘子的时候,卓红把很少出境的圆脸卓尔拉进镜头里,“林恪,你老婆吃成这样你管不管?” - 林恪落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卓尔带去医院做体检。第一项结果出来,就显示她已经有浅表性胃炎和胃溃疡。 卓尔不以为意,她站在人满为患的大厅里拿化验单给自己的扇风,让林恪去给她买一根巧克力冰激凌,强调外面一定要有巧克力脆皮。 林恪看了她好几分钟,她穿着宽松的t恤懒洋洋地想找地方坐,她并不能算是胖女孩,只是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说:“我能抱抱你吗?” 卓尔皱眉起头:“你想干嘛?” “我不能抱自己的老婆吗?”话说完,林恪上前搂紧卓尔的腰,并不艰难地让她的双脚离开了大理石地板。 卓尔惊慌失措,拼命地想下来。 林恪任凭她挣扎了好几秒钟之后才把她放下来,在她站稳不再有防备的时候,又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死死地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对她说:“带着橘子跟我去美国吧。” 没过几天,周子童的高考分数出来,677,她决定去北京学法律。那晚她跟卓尔躺在一张床上,她对卓尔说,橘子晚上找妈妈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但每天还是要去卤味店和汽修店看看。 “姐,我知道你也想去,可是又不敢去。” 卓尔看着天花板上窗外的路灯漏进来的光,那么窄窄的一缕,却能照亮近处的地方。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待在黑暗里了,光打在眼睛上,视线会变得闪烁、游离,让她像摸不清方向的鸟,想起具体的人和事时,总是一头撞在树上墙上玻璃上。 “姐姐,跟哥哥去美国吧,橘子需要忘掉那个晚上,你也是。” - 林恪去办各种手续时,卓红把梁筱梦和周碧野留下来的资产分成了两份,一份给周子童,一份给橘子。 母女俩坐在各种账本面前说体己话,卓红突然就掉下眼泪来。 “摇钱树就这么跑了……我不管,我老了赚不到钱了,我还是要指望你,你去餐馆里刷盘子也好,继续网上做你那些兼职也好,每个月给我转三千块钱,人民币!你心气高,说过不靠男人的,你不准懒在家里让林恪养。”卓红大哭起来,“可是你英语这么差,你半夜出门买零食,都会找不到回去的路吧。” “那边超市关门应该比国内早吧。我胆小,怕出去遇到什么枪机爆炸的,我天黑之后肯定不出门。” “死丫头!少贫嘴!” “要不我不去了吧,我走了你打牌输了回来都没有出气筒了。” 卓红一个人哭了大半天,卓尔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 听到这里,橘子打断外婆的话,说:“我记得妈妈是哭了的啊,在机场,抱着我哭了好一会儿。” “你记得个鬼,你那时候还不到三岁。” “我真的记得。” “那你……”卓尔又叹口气,“算了算了,你这小脑袋瓜还是留着想未来的事,过去的事情好的咱们想,坏的就不想了。” “行。”橘子点点头。 - 卓尔问林恪他们今天下午在休闲会所消费了多少,林恪随便说了个数,又说下午茶涵盖在里面。 “什么?”卓尔停下系安全带的手。 “你不会去了但是没舍得吃吧。” 卓尔捶了林恪一拳,“都是我喜欢吃的!” “下次再去呗。”林恪玩笑道:“你是嫌今天那个技师不在你的审美点上吗,干嘛要拒绝人家。” “受不了别人碰我。” “行,那看来你外面没人。” “……你简直有毒。” “你也试试我呗,昨天晚上你明显没试出来什么东西,下回别总一个姿势……” “你闭嘴吧。” 林恪把车开到他公司楼下,“我上去拿个东西,你跟我一起吧。” “我就在车上等你。” “今天周六,上面没几个人。我东西多不好拿,你得给我帮忙。” 卓尔上次来是半年前,那时候林恪刚拿到天使投资,办公室里一共只有七个人。爱女婿的卓红前段时间自己来过,说现在人多了,办公面积大了,她拍给小姐妹们看,小姐妹们纷纷点赞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脸上光芒万丈。 林恪没有骗卓尔,办公区只有几个技术人员在加班,行政区域安安静静。 卓尔进了林恪的新办公室,里面的布局很有意思。窗边有一个水景台,分格的玻璃里养着橘子送给他的小乌龟、三条小丑鱼和一条蓝吊多莉。水景台边有望远镜和他跟橘子一起搭的乐高大楼。 他的书柜里放着很多相框,有他出国前他们四人拍的,有橘子不同时期的成长瞬间,有他们一家三口在美国的生活记录,也有两个人摆拍似的“情侣”合照。 “有一只尼莫死活不搭理多莉。”林恪对卓尔说。 卓尔看见了那只小丑鱼,它不停地钻海葵、嗅水里的各种造景,非常活泼,可是多莉一靠近它,它就立刻光速躲藏。 卓尔说:“说明鱼也很有个性。” 林恪问:“你觉得我这里布置的怎么样?” “挺好。” 卓尔四处看了看,摸了摸格子柜里的小摆件,翻了翻几本林恪的旧书,没什么新东西,大部分都是她见过的旧物。 突然,她翻到一本自印的硬壳书,没有编码没有书号,但有精心的封面设计和能攻击她记忆深处的书名—— 《这个江湖她说了算》 “什么鬼!”卓尔惊得恨不得能把书吃掉,羞耻到根本无法翻开第一页。 “你看看呗,看看结局。” 卓尔怎么可能听林恪的,她立刻把书塞回原位,放好后意识到这个位置很好够到,又连带着这本书的左右两本书一起拿起来,踮起脚,放到了书柜更高一层。 林恪笑道:“你干脆揣你包里,等会儿拿到楼下垃圾桶扔掉好了。” 卓尔正有此意,想了想,逼问林恪:“你肯定不只做了这一本吧。” 林恪努努嘴,“你想要多少本?” “我想要你的头。” “你可以要我的人。” “……” 林恪走到卓尔面前,越过她,轻松地把这本书从书架上拿了下来。他翻开,边走边读最后一页的最后一段—— 林中的风静下来,她收好手中的剑,只身往更寂静的地方走去。她不知道未来还会面临什么样的血雨腥风,但她毫不畏惧,因为她终于练成这套秘籍的最高心法,从此以后,她会是天下第一。 《这个江湖她说了算》第一部完 “你说吧,你要干嘛?”卓尔想,这时候她要是有把枪就好了。 林恪静下来,注视她的眼睛。 “别搞煽情那一套。你当不了梦想导师,你最多算得上是我故事的真爱粉。” “真爱粉?”林恪哭笑不得。她最近追综艺偶像剧沉迷娱乐圈了?他拉住她的手,对着这个书桌歪一下头,“你还记得你去加州之后对我提的第一个要求吗?” 那是很寻常的一天,她的身体养的差不多了,橘子也跟家庭教师成为了真正的好朋友,他们终于有精力专注自我。当橘子睡了,他们俩坐在阳台上看月亮,商量明天的空闲时间是去骑行还是去游泳,她突然问:“家里还能挪出小一块地方吗?” 林恪说当然,惊喜地问当时清心寡欲的她想干什么。她看着略显拥挤的公寓客厅,说:“我想要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写字台。” …… 所以这不是林恪的办公室,而是林恪为她准备的办公室? 这注定是一个煽情的傍晚,他们很难不去回忆那一段美国的燃情岁月。 第15章 卓尔和橘子飞到旧金山的第一件事,就是帮林恪在他新租的公寓客厅里,拆大大小小十几个儿童商品。 橘子懵懵的,对新环境没有任何概念,她觉得坐飞机坐得太久了,有点累,趴在林恪给她准备的斑马儿童沙发上,问以后是不是每天都可以见到叔叔。 她还问他们,美国是不是离北京很近。因为姑姑去北京了,婆婆说北京离霓城挺远的,美国也挺远,那在她的理解里,美国说不定离北京很近。 两个人轮流解答橘子的问题,脑回路跟着思维跳跃的幼崽转。看见叔叔拆出了很多给自己采购的玩具之后,橘子停住了小嘴,凑过去,搂着林恪的脖子亲了他一口。 “乖宝贝,以后跟叔叔一起生活,叔叔来照顾你,好吗?” 橘子点点头,又跑过去亲了卓尔一口,“还要小姨一起。” 林恪已经在工作之余布置了很多,但家是刚搬的,又添了两口人,实在还有太多东西需要整理需要理顺。 卓尔正好倒时差,一句没喊累地收拾到半夜。 同样倒时差的橘子先到了临界点,凌晨两点多的时候一边揉眼睛一边习惯性地要找妈妈,卓尔学着卓红平时哄她的话术抱着她哄,没过多久,小崽子又哭着要找婆婆。 最后卓尔和林恪一人守着小床的一边,不知道讲了多少故事,说了多少安慰的话,不到三岁的小宝贝才终于合上眼睛。 天蒙蒙亮时,卓尔洗了澡,睡在了橘子旁边的床垫上。这间屋子还没有收拾好,但两人都精疲力尽。 林恪说橘子刚来会不适应,卓尔一个人带橘子睡太辛苦,跟她商量,一人陪一个晚上。 一开始的日子总是很难的,偶尔带娃和全天带娃的概念截然不同。人再年轻精力也是有限的,而最难的还不是照顾和陪伴一个连语言系统都不完善的baby,而是会非常不适应自身身份的转换。 围绕着卓尔的再也不是写不完的工作计划和总结,更不是要复习考试担忧前途的焦虑。她甚至都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思考如何应对这种不适应。她一刻不停地陪橘子看绘本、玩玩具、哄睡、冲牛奶、消毒玩具和奶瓶。 当橘子睡着之后,她基本上也会处于宕机状态。 这样的情况延续一周后,林恪申请了在家工作,开始分担带娃的重任。清洁方面的家务工作和教橘子英语成了他的工作重心。 卓尔说不出口感谢,林恪也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他们太熟,太明白对方是什么样的性格,合作共赢的概念也从一起赚钱那会儿就深入彼此的心。 某一天,橘子吃完卓尔给她煎的蔬菜蛋饼后,竖起大拇指冒出一句“delicious”。林恪和卓尔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鼓起了掌。 他们忽然意识到,当一个人的时间被琐碎的生活填满时,好像真的没有伤怀过去的精力了。他们的修复功能或许可以像三岁孩童的语言能力一样强大。 橘子睡了,卓尔给她儿童房的里成人床上添了床被子。这几天旧金山温度骤降,今晚轮到林恪在这里陪孩子。 “你累吗?”林恪时常问卓尔这句话。 卓尔尚未解除她的麻木状态,觉得疲惫是一件好事。她是真心愿意照顾橘子。 她摇头,又问林恪:“你的工作时间被压缩的越来越短了,真的不会耽误你的职场发展吗?” “还好。” “我听见你老板跟你打电话了。”具体说了什么她听不太懂,但语气和态度她能分明。他的老板对现阶段的他很不满意。 她也听到了“little ones”这样的词汇,老板提醒他或许会为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而失去工作。 林恪笑道:“行啊,听力进步这么大。” 卓尔耸耸肩。 林恪岔开话题道:“难得小崽子睡得早,我们一起看一部电影吧,好久没看过电影了。” 新手“爸妈”合作带娃的时光手忙脚乱也充实,但几乎没有独处时间,也各自失去了开展个人兴趣和休闲放松的机会。 好多次林恪看着卓尔给餐椅上的橘子擦手擦嘴,卓尔看着橘子被林恪带去公园看鸟看虫看石头,彼此都很难相信,他们怎么就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被硬生生地绑定在一起。 他们扮演着橘子“爸爸妈妈”的身份,他们是齐心协力的育儿搭子,他们拥有被法律保护的婚姻关系,可好像,不曾有任何时刻,他们眼里的对方是跟“伴侣”沾边的角色。 他们是没有告过白、牵过手的另类夫妻。他们之间尚未发生爱情。 卓尔声音懒懒的,“我现在更想躺着。” “那你躺吧,我可以帮你按摩一下。” “还是别了,你这双手还是留着去赶案子吧。” 林恪强行把卓尔按在床上坐着,“给你捏捏肩,放心,我不捏你的小圆脸。” 卓尔自己捏了捏脸上的肉,“怎么能一点也没瘦呢。” 三岁小孩的饭量不大,可做饭总不能只做一点点,那剩下的儿童餐就得是他们俩消耗。小孩的清淡健康饮食吃多了,卓尔的胃酸胃痛有了很大改善。 林恪想,只要她三餐合理营养均衡,不再在大半夜拼命往嘴里塞东西,那即便她保持这个体重也没关系。 他说:“胖就胖吧,太辛苦了,多吃一点也正常。” 卓尔本就不在乎自己的身材,手顺着腰往下,又摸了摸小肚子上的肉,最后视线停在林恪的身上。 林恪:“看我干嘛,我都多久没运动了,腹肌都没了。” “可是你一点也不胖。是工作用脑过度消耗了吗?明明你吃的不比我少。” “你还挺关心我。” 卓尔忽然叹了口气,“说的我都想吃我妈做的小馄饨了。” 两人会做的种类真的不多,他们近期的饮食结构非常单一。林恪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是不太在乎吃饭这件事的,只要有牛奶鸡蛋蔬菜和牛肉,就能满足他的胃。 可是家庭生活是另一种状态,一日三餐会在无形中变成重心。 卓尔会烧排骨和鸡腿,却从来不敢处理海鲜和鱼,林恪煎牛排拌沙拉的水平都不错,但也没有更多心思放在拓展菜品上。 他们去过两回附近的中餐馆,每次卓尔都是抱着解乡愁的心态去犒赏自己的中国胃,但每次都带着不大也不小的失望回家。 麻婆豆腐是不辣的,糖醋里脊用的是西式酱料,甜到让人发腻,就更不用提一些经典的中式小炒和面点。 林恪问:“除了馄饨,你还想吃什么?”卓红的拿手绝活,他是真的没能力复刻。他敢保证,别说整个加州,就连整个美国都找不到那样的馄饨。 卓尔退而求其次地说:“透油的肉包、盖小炒牛肉码的湖南米粉、桂花酒酿、蛋黄烧麦……肉包是透油的那种啊,不是中餐厅那种速冻小笼包,米粉不要速食的……” 林恪一一记下了。如果实在做不到,那他们就去吃一顿四川火锅吧。 “舒服吗?”闲聊中,他的手指还在卓尔的肩膀上服务。 卓尔的注意力拉回来,说可以了。 林恪坐在她身边,冷不丁地开口:“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俩睡的是一张床。” 橘子房间里的这张床,他们俩轮流睡,一周换一次床单,另一个房间里的床也一样。 卓尔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说:“如果你有洁癖的话,我们自己睡自己的床单枕头和被子吧。” “你第一天认识我?”他喝过她喝不完的奶茶,吃过她碗里的馄饨,也曾在喝醉酒的晚上,和她一起留宿梁筱梦和周碧野新家的客厅。 两位朋友离开后,他们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卓尔避开林恪的目光,以去洗澡为由离开了橘子的房间。走进浴室脱掉衣服后,她对着镜子看自己身上胖出来的肉,心安地想,这个家伙,是不会对现在的她有任何非分之想的。 那他们住在一起就很安全。 - 人类幼崽的成长期总是在不经意间拉开新的序幕。到美国的第二个月,橘子在接触了新的事物和新的语言环境后,念叨旧回忆的频率越来越低。 卓尔很羡慕幼崽的记忆功能,记忆力超强,但遗忘的也很快。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是橘子忘记了刚到两岁就会背的三字经前四句,她甚至问卓尔,三字经是什么东西。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卓尔都在强迫自己“去苦难化”地看待这个世界。她会在每一次想起梁筱梦和周碧野的时候逼迫自己关紧回忆的阀门。 她也时常观察林恪,她发现这家伙绝对有做人类强者的潜质,因为他既拥有强大的共情能力,却同时拥有强大的消化能力。 过去她从来没跟他深谈过他父亲的死亡,他们总是在一种互相陪伴又互相奚落的状态里,试图去了解对方。 朋友们离开后,他们都是伤心者,扮演安慰者的人反倒是最有生活阅历的卓红。 死亡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们的禁忌话题,陪伴也在一日三餐中成了无形的救赎和安慰。 卓尔还是很想她的小梦姐和小周哥,每一天都想。她很自私地在祈祷橘子不要长得越来越像他们俩,这样她就不会在橘子露出某一个跟他们相似的神态时,再一次听见心碎的声音。 林恪以同样的心态剖析卓尔,他确定,卓尔是他遇到过的最强大也最柔软的女孩。他也会在心里隐隐期待,被他们长期宠爱的橘子会不会基因突变,变得更像他们俩,这样他的难过和想念就可以变得轻薄一点。 忘了三字经的橘子在越洋视频里重新接受卓红女士的中式教育。她再次学会三字经的前八句和几首每个中国小孩都会的五言绝律。 曾经读学前教育专业的卓尔被卓红痛批。卓红要求她不能只带橘子玩,也要适当地让橘子学一些传统文化,以免忘本。 忘什么本?她们早晚有一天是要回去的。卓尔很不耐烦地看着视频里的卓红,突然发现她的眼角上多了一道皱纹。 “妈,你那个肉馅的配方我怎么总是调不对啊。”话音落下,卓尔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伤到了,鼻子堵了一下,发出半个哽咽的音色。 卓红没看到她的脸,问她是不是感冒了。 她说:“是的,你也注意身体。” 逃离悲伤环境的另一个好处是,卓尔开始想妈妈了。林恪也没想到,距离产生美的俗世大道理有一天也会在这对母女俩身上体现。 林恪做不出来卓尔想吃的馄饨,干脆研究起饺子来。做面食可以解乡愁,卓尔越来越喜欢闻生面的味道,后来橘子每周点菜都会点他们一起包的猪肉玉米虾仁饺。 可是,能包好饺子的林恪,终于还是因为太多精力消耗在家庭生活里,被老板下了最后通牒。 卓尔心想,完蛋了,顾此失彼因小失大了,他们最大的财路说不定马上就要断了。她从请林恪去工作到赶他去工作,把她财迷的那一套姿态摆出来,奉劝家里最大的财神继续在他热爱的事业上发光发热赚大钱。 林恪觉得一个人带娃对来卓尔来说太不公平。两个人开诚布公地交流后,决定效仿邻居一家,给已经到适学年龄的家中幼崽请一位双语家庭教师,作为她上社区幼儿园之前的过渡。 第16章 家庭教师gloria是卓尔和林恪从五个应聘者中认真挑选出来的一个很合眼缘的女孩。她是中意混血,出生在加拿大,高中时随父母移居加州,毕业于加州大学的另一个分校,算是林恪的半个校友。 林恪问卓尔:“你真的觉得她合适?” “眼缘很重要。”卓尔相信自己的直觉,又说:“赚了啊,她还会意大利语,那就不是双语是三语了。” “橘子需要学意大利语?” “多多益善嘛。” gloria一开始根本弄不清这一家三口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会顺着语言习惯称林恪和卓尔是橘子的爸爸妈妈。 橘子是个不喜欢辩解的小孩,在她当时的概念里,林恪和卓尔就是扮演着爸爸妈妈的角色,所以她渐渐地在说英文的亲子互动里叫卓尔妈咪,叫林恪爹地。 卓尔不太适应,林恪却很享受。新手爸妈一点也不用担心在天堂的梁筱梦和周碧野会吃醋,他们应该早就变成了温暖又洒脱的天使,正在默默守护这个另类却温馨的三口之家。 在林恪的观念里,爱比称谓要重要太多。 卓尔再一次验证吸引力法则,gloria真的是一个开朗善良且极具感染力的姑娘。 看着gloria非常有耐心地带着橘子做一些表达能力的训练时,卓尔对林恪说,虽然她好贵,但是很值得。 他们俩的运气真不错。 跟gloria建立了信任之后,卓尔得到了每天六个小时的自由。自由从忙碌中诞生会显得弥足珍贵,而从某种精神寄托中抽离的自由,反而会让她陷入莫名其妙的迷茫。 在陌生且不愿意社交的环境里,卓尔觉得自己的能动性变得非常差。起初她试图利用自由的时间来看书学习,只试验了两天,她就意识到自己竟然毫无上进的动力。于是在那些注意力高度不集中的时候,她又开始往嘴里投喂一些能让她填补内心空白的甜食。 “卓尔,你的状态不太对,你可以试着去公园里走走。”gloria不仅是橘子的家庭教师,也在某种意义上带给卓尔陪伴。 卓尔意识到自己又胖了一点,是在某个清晨换衣服的时候感觉到内衣变紧了。她问gloria:“我应该控制体重了吗?” gloria点点头:“除非你能拿到一份合格的体检报告。” 林恪把卓尔带去做体检,胃病好的差不多了,脂肪肝却出来了,血糖的状况也不太好。 卓尔大叫:“太夸张了吧,我只是胖了三十斤。” 说到三十这个数字的时候,她骤然露出惊恐的神态,不是十斤,不是二十斤,是三十斤。三岁的橘子才二十八斤。 短短数月,她胖了一个橘子出来。 几个月的朝夕相处让林恪已经习惯了这个并不瘦的卓尔,偶尔在某一瞬间,看见她依然很漂亮的脸,会产生一种老夫老妻的错觉。 可是再能看得顺眼,他也希望她是健康的。 林恪买了两辆自行车和两件骑行服,想要带着卓尔一起锻炼。卓尔喜欢在自行车上追风的感觉,拿到骑行服后立刻就去试穿。 万万没想到,试穿一件骑行服会让她情绪崩掉。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久到橘子抱怨今天她玩捉迷藏的时间太长了。 林恪觉得不对劲,敲门后进去看她,卓尔看见林恪后突然“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怎么了?”林恪走到她身边。 “你买的什么码?我穿不进去,我穿不进去……” 林恪“噗嗤”一笑,“就为这个哭?”她真的太少哭,好像只有生离死别能左右她的眼泪。她肯定是意识到自己经历了多么糟糕的一段靠食物填补伤心的旅程。 “这个破衣服它根本就不合理!” “好好好,是它不合理,不穿了好不好?”林恪擦掉卓尔脸上的眼泪,“来,我抱一下,看看是不是家里的体重秤坏了。这个衣服肯定是我买错码了。” 林恪张开双手搂住卓尔的腰时,卓尔猛地关上泪水的阀门。 “如果你抱不动,那我也太丢人了。” “抱不动女孩,丢人的会是我。” 卓尔仍旧拒绝了这个拥抱,情绪缓过来后,她突然转过身去,“你出去。” “怎么了?”林恪话落,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床边放着她没穿的内衣。 “快出去。” “出去之前,能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吗?” “不能。” 林恪还是想说,他揉了揉鼻子,看着卓尔并不显胖的背影,“你身材真的很好,以前觉得你腿长,又白又直,你吃胖了一点后,又发现你要腰有腰,要胸……” “滚出去!” - 从前一起跑步,现在一起骑车。同样是风吹过耳朵,两个人的心境跟从前大不相同。 林恪开始看心理学的书,看到有用的观点,会融进生活里跟卓尔分享。卓尔逐渐意识到,运动确实可以缓解迷茫期里的无助。 不管怎么样,有一个好身体是建立一切美好生活的前提。为了橘子,他们必须要好好地生活下去。 gloria日渐感觉到这是一对很神奇的年轻夫妇,他们在肢体上显得非常不亲密,却在心理层面靠的非常近。 有一天,她用开玩笑的口吻提问卓尔:“你老公是不是那方面不太行?” “哪方面?” “sex.” “……”她不知道啊。这个问题gloria得问他的“前女友”,那个迷人的北京大妞。 这天骑完车回到家,满身是汗的林恪对着穿衣镜检查自己的肌肉,最近除了骑行,他每天还坚持练四十分钟无氧,他希望赶在夏天来临之前能重新拥有八块腹肌。 橘子皱起眉头看卷起袖子的林恪,“爹地你在做什么?” “叫叔叔。”这个阶段林恪偶尔还会纠正橘子对他的称呼。 橘子显然有自己的想法,她碎碎念道:“爹地臭美,林恪臭美。” “谁教你的?”林恪笑起来。 橘子撅起小嘴,自己也回答不上来。 卓尔出浴室的时候迎面撞上遇到脱掉上衣的林恪,她多看了他的腹肌一眼,吐槽道:“你太刻意了。” “你不会以为我在对你开屏吧,我只是一身臭汗想去洗澡。” “你倒是开个完整的我看看。”卓尔只是突然想起gloria的那个疑问,顺口想验证自己的好奇心。 林恪停在浴室门口,反应了几秒钟,试图揪住卓尔的衣领,“那你进来看。” 卓尔吓得赶紧往橘子身边跑。 警觉的卓尔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可能对这个育儿搭子产生了明显的性别概念。他是个男的啊,是个身强力壮皮相不错各方面都不错的男的啊,是她从十八岁就认识的,知根知底掏心掏肺的男人啊。 她一定是男的见得太少了。一定是。 - 卓红听说gloria一天来六个小时,一个小时收费25美金后,连续质问了三遍小两口到底还有多少存款可以挥霍。 没多少了。 林恪效力的律所的确有名,但助理的工作带给不了他太丰厚的收益,何况他这几个月因为家庭琐事得罪了他的老板。他老板是一个吹毛求疵的金牌律师,自己是铁人,也要求林恪有金刚不坏之身。 卓红高声呵斥他们俩:“这个老师就一定要请吗?林恪你自己不能教吗?” 卓尔解释说:“她同时也是家庭陪伴师。” “陪伴?你们三个人还不够热闹?还需要多少人陪伴?” 林恪插嘴进来,“红姐,我可以负担的了。” “你负担的了什么啊,我账算的比你们清,卓尔手上没多少存款,给橘子的那笔钱她肯定是不敢动,你的工资要应付房租、日常开销,那美国物价多高啊……” “霓城的房价一直在涨吧……”林恪试图转移话题。 “你少打卖房子的主意!除非你飞黄腾达能在美国待一辈子不回来,不然这个根你就必须得留着。你妈妈到时候回来也要有地方住吧。” 挂了视频后,林恪很有感慨地对卓尔说:“红姐是真疼我啊。” 卓尔脱口而出:“看来是真把你当女婿了。” 林恪摊手:“我本来也是她女婿啊。” 调侃和自嘲并不能缓解焦虑。安静的夜晚,卓尔坐在餐桌上算了一笔又一笔账。 把橘子哄睡后,林恪邀请卓尔去阳台上看月亮,他们商量明天的空闲时间是去游泳还是骑车。 卓尔看着天上的月光,突然问林恪,家里能不能给她腾出一个地方来。 “你想做什么?” “我想要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写字台。” - 卓尔的小书桌就摆在阳台的角落,林恪给她装了隔断和台灯,她自己用废弃床单和橘子一起画了小窗帘,打造出一个独处空间。 她为了找回手感,利用过去的人脉接了一些廉价的seo堆量稿,技术含量低,模板化严重,但能了解市场动向,也能在文章里练习叙述能力和概括能力。 每天gloria来的时候和晚上橘子睡觉后,她都沉浸在她的小书房里。 林恪在深夜看见卓尔伏案写稿的背影,不确定她是找回一些从前的心态,还是进入了另一种麻木的状态。 他偷偷在她的书桌上放一些能补充维生素的软糖和她喜欢的巧克力。她会吃,但因为忙碌,确实不再有时间暴食。 卓尔在电脑屏幕上看见林恪的影子,惊得猛然一回头,“干嘛,吓死我了。” “吃不吃泡面?”林恪的目光从她胡乱盘起来的头发上收回来,她们竟然已经来了三个月了,她的头发都变长了一些。 “你饿了?”卓尔怀疑他就是想找个夜宵搭子。 林恪也进入了情绪黑洞,他是被他的工作折磨疯。他的确在一间出名的律所,从事一份看似体面的工作,他每天西装革履地挤进精英大楼,干得却是打杂的活。 他经历了一个多月的消极怠工后,被他的老板边缘化了。团队不再派给他核心案子,他今天唯一被差遣的一件事是替老板给老板的前女友送一份分手协议。 对方是一个墨西哥裔的二线女模特,他们在一间咖啡店见面,女士想从他这里了解他老板的最新动向,关注点正是私生活方面。 林恪的确知道一点老板的私隐,可绝对不会多嘴什么。他是很擅长在陌生的社交环境里装傻的人,他以为自己滴水不露,不甘心的女士却还是戳穿并嘲讽他几句,说他跟他的老板一样虚伪。 “能让你做这么私密的工作,也不一定是边缘化你吧。”卓尔永远有刁钻的角度安慰人。 “他有很多女朋友。”他的老板本来就是个远近闻名的风流律师。 “你当初是怎么选择他的?” “是他选择我的。” 林恪拿到offer时非常不可置信,他被高薪冲昏了头脑,以一种是刀山也要去闯一闯的心态跟风骚老板牵手成功。 卓尔决定煮一碗泡面安慰职场受挫的金牌小助理。 林恪煎了两个鸡蛋,热了晚上橘子没吃完的儿童版蜂蜜鸡翅,给卓尔倒了一杯安神的牛奶。他非常享受这样的时刻,这是他为数不多希望橘子不在场的时刻。 “我还是一斤没瘦。”卓尔崩了崩唇角,“我手头的这些垃圾文,做一个月只能赚一千刀。” 存款早就花光的林恪内心是很焦虑的,他原本打算辞职,听见卓尔这样说,决定狗到年后。白天他列了自己的时间表,他再想和之前一样接私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温声道:“钱的事情你不要操心。” “你说我当时怎么就头脑发热要来美国?还带一只吞金兽一起来。” “因为你的丈夫在这里,一家人就得在一起。” “……” 第17章 一家三口的经济危机正式爆发。 林恪强迫自己收起棱角,对老板唯命是从。他换上“卧薪尝胆”的手机壁纸,开始早出晚归。 卓尔说这个词不对,他现状应该叫“做小伏低”。 “我做小伏低,你呢?”林恪停下系领带的手,看戏似地看向卓尔。 昨天半夜,他看见卓尔在电脑上浏览豪门狗血霸道总裁文,并认真地做笔记。 “我……向下兼容。”卓尔把林恪的大衣扔给他,催促他出门赚钱,刻不容缓。 卓尔尝试新的创作方向,但手硬的敲不出一句完整的小说叙事。她显些把刘海薅秃,扯掉的发丝缠着写大纲的笔,橘子看见了,问她在玩什么花样。 几天后,林恪突然问:“想当天下第一的女侠卓不凡,最后成为天下第一了吗?” 卓尔睁大眼睛,“你竟然还记得?” “我不仅记得你写了什么,我还记得编辑给你的反馈呢。” 卓尔竖起大拇指,“真厉害。” 又一个午夜失眠的时刻,卓尔打开收件箱翻到前几年的一些退稿信。后来她又给那个编辑投过一次稿,编辑给她留下了一个私人联系方式。 添加好友的时候她忽然醒悟,缺钱,应该钻老本行,而不是开拓经验值为零的新业务。可就那么凑巧,对方通过了她的好友验证。 第二天清晨,林恪醒来后给橘子盖上被子,轻手轻脚地踏出房门。 “聊聊?”披头散发的卓尔如同一道魅影出现在他面前。 “cos聂小倩吗你!”林恪捂住受惊的胸口,看一眼她的黑眼圈,“一晚上没睡?” “我想写小说,你觉得可行性高吗?” “写呗。”她的负面情绪如果能被她心里的故事接住,那对愈合伤口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输出会是一种消解。 卓尔犹豫再三后说:“那你能给我提供一些素材吗?我对男人跟恋爱是真的一窍不通。但是市场现在就是言情至上。” “你对男人一窍不通?我们俩认识五六年了,你对我一窍不通?我是长得丑还是性格没有魅力……” “好好好,我会努力提升对你的认知。不过咱们就事论事好不好,我是要创作人物,不是要写日记,我要的是素材,不是我自己的日常。” “你放着我这样的绝佳素材不写……” “不不不,我写,我男主外貌照着你写行不?但你先跟我说说,你跟你前女友是怎么在一起的,比如是如何动心如何表白,第一次怎么牵手怎么接吻……” “你真的是想写故事?”林恪鄙夷地打断卓尔的话,“我严重怀疑你是想查我的老底。你终于对我有兴趣了,是不是?” “……”都穷成这样了啊大哥,怎么还有心思思淫。欲呢。 完全没谈妥,卓尔还背上了误解。没办法,她只好大量阅读和观影,以此来填补爱情思维的空白。 - 林恪为老板整理诉讼材料,发现他之前错过的一个案子,当事人有侵犯儿童的前科,老板却让他参与补充材料的工作。他跑去其他同事那里确认,确定正是那位带着黑历史翻身的体育界小明星。 当年这个球星爆出丑闻的时候,他跟室友曾在社交平台上口诛笔伐这个球星以及那些无脑拥护他的粉丝。 同事听林恪愤慨地陈述了一些观点后,稀松平常地说:“你还是太年轻了。” 家里正有一个可爱无敌的孩子,林恪根本不可能继续这项工作。他找到老板表达自己的想法,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羞辱和嘲笑。 “林,不想干了可以滚蛋,你没有任何资格质疑我的决策。我们只是律师,不是断案的法官,再卑劣的当事人也有请辩护律师的权利。我实在不敢相信你内心会是这么狭隘且幼稚,我为当初自己从十几个面试者选择你而感到后悔。想知道我当初选择你的原因吗……” 林恪把从办公室里带出来的那些不再需要的东西,通通扔进了楼下的垃圾站。他看似一身轻松地离开摩登的大楼,人却在地铁站里的长椅上发了两个小时的呆。 广告灯牌上的标语不停轮转,无论是诙谐的还是郑重其事的,都在激励大众向上生活。 向上…… 林恪反思自己的正义究竟是不是一种矫情。 老板说当初选择他,一是因为他是个漂亮的中国人,中国人功利心很强,基本上会是工作狂。二是因为他的眼睛里有野心。 他现在还有野心吗?他应该更在乎体面还是美元? - 卓尔又被退稿,编辑说开头人物就立不住。女主最好不那么清心寡欲,男主也不能除了英俊其他一无是处。 那还不是大女主的时代,女侠卓不凡在市场里只能沦为女二女三。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熬夜写稿后智齿发炎,阻生的两颗小玩意儿让她的牙龈变成了恐怖的白色。 林恪说:“等消炎之后拔了吧。”消灭敌人就该彻底。 两颗长不出来又毫无功用的小东西让她这几年来来回回的受折磨,实在太可恶。 “忍到夏天回国再拔吧,没有保险,拔牙真的太贵了。”卓尔已经咨询过了,她觉得自己负担不起这笔费用,何况马上要交橘子幼儿园的学费。 “你确定到那个时候我们还能买得起回国的机票?”林恪是开玩笑的口吻,唇角却沾了点无奈。 “你……”卓尔察觉到他状态不好,思考怎么开启这个话题比较合适。 “不会让你买不起机票的。”林恪又很有担当地说。 “实在不行就等签证快到期的时候再回去。”卓尔看着林恪的眼睛,唏嘘道:“这个苦,好像是我自己硬生生创造出来的。” “你不会想打退堂鼓想回国了吧?橘子好不容易通过了幼儿园面试。” “我……” “你是一斤都没瘦的小笨猪!你是橘子的妈咪,也是我老婆,我们一家三口必须在一起。” “……”卓尔愣住,他这句才是在开玩笑吧。 林恪像只焦虑的猴子在本就拥挤的公寓里踱步,“我们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那一天,我觉得你的情绪也没有完全好转,橘子也更喜欢现在的环境,她英语越来越好,在社区里交到了朋友,她哭着找妈妈的频率越来越低……” “我没有说要回去啊,你能不能别上蹿下跳了。” “别骗我。有什么想法随时跟我沟通。” 林恪失业后依然早出晚归,他想找一份更好的工作。大环境不算差,他决定汲取上一次的教训优中选优。 几个老同学收到消息后纷纷为他出谋划策,他一边看生活账单一边准备面试,意识到或许他也可以向下兼容。 哪怕再年轻,他也是有家庭的男人了。男人的担当或许就应该体现在为家庭放弃一己私欲。 他的私欲,如今只剩下他曾经光芒万丈的理想。 迷人的北京大妞,他昔日奔放的室友陈傲辗转听说他的境遇后,打来电话,提醒他多回忆一下他苦读和考执业证书的艰难岁月。 “哥们儿,别鼠目寸光啊,暂时的贫穷和日后的辉煌,到底哪个才重要?” “我老婆孩子比较重要。” “what?” 那帮朋友都不知道,短短半年内,他的人生发生了巨变。 林恪拿到一家知名零售公司的法务offer,这才跟卓尔说自己两周前就辞职的消息。 卓尔刚和gloria一起看完他老板,也就是那个著名风骚律师上当地tv show的片段。gloria说林恪得到的这个工作机会是许多法学生梦寐以求的平台。 结果他竟然已经放弃了这块肉多汁多的馅饼。 “是干得不开心吗?”卓尔问,未等林恪回答,她又说:“其实我也怕你近墨者黑。大佬专业上再厉害,私生活过于混乱,万一哪天爆雷,你说不定会陷入无妄之灾。” 林恪认真地看着卓尔,“你真的担心我近墨者黑?如果我出轨,你心里应该会很不爽吧。” 出轨?卓尔抿了抿嘴唇,“我只是担心你染上一些不良风气,那橘子眼里你就不是完美爹地了。出轨这个词太重了……你真的别太在乎那张结婚证,我从来没放在心上。你分担带娃的责任就好,至于你的私生活,你自己把握。” “你什么意思?”他怀疑她在背什么无情的渣女台词。 卓尔干脆明确表达,“我觉得我们俩,算是开放式婚姻吧。你如果实在按耐不住寂寞,你可以去恋爱啊。” 林恪蹭地从餐椅上站起来,心脏气到颤抖,眼睛里充满怒火,“来了四五个月了,你明明不爱社交更不爱咖啡,思维倒是先美式起来了。难怪你写不好言情小说,你干脆去写青少年文学吧,你就一辈子活在情窦不开的少女状态里吧。” 突然生气是怎么回事?卓尔拧起眉头:“我是在为你考虑,你怎么反倒数落起我来了。” “为我考虑?你觉得自己特别通情达理特别伟大,我还应该对你说一声谢谢是吧。”林恪越说越气,话锋又一转,“既然你这么open,那这周末我那个你充满好奇的前女友要来找我们玩,你会很乐意招待吧。” 乐意招待肯定是谈不上,卓尔只是愿意扮演一个不扫兴的角色。她想,那天她可以带着橘子去图书馆和公园消磨时光。 - 林恪“前女友”要来的那天早上,卓尔用尽手段呼唤睡梦中的橘子,希望她能早点醒,这样她们就可以早点收拾好出门。 你知不知道你最近正发情的叔叔今天要约会啊……她就差把这句心里话说给橘子听了。 小猪猪却不知道是被那位睡神勾走了心魄,愣是不睁眼睛。 “你别折腾她了。”林恪实在看不下去了,说:“你要是实在不想待在家里,可以自己出去转转。” “她就一定要来家里吗?其实你们去外面约会更方便。” 林恪发现暴躁对冷若冰霜的她无用,学会了阴阳怪气,信口胡诌道:“她就是想看看我可爱的女儿,以及我青梅竹马的神秘老婆。” “青梅竹马?我十八岁才认识你。” “讲故事不就得添油加醋嘛,学着点吧,不开窍的小说家。” 卓尔实在是不想社交,更别提是见“老公”的前女友。她焦灼地说:“那我就自己先走了,你把橘子带好。友情提醒一句,橘子还小,弄不清人物关系,你最好别再孩子面前跟他人举止太过亲密。” 林恪好想掐住她的圆脸,让她不要再说这些无聊可笑的话。 第18章 卓尔带上笔记本在图书馆写稿,一个小时过去,她敲出三行字,一句天气,一句地点,一句女主的心情。 她实在没有灵感,戳了下编辑,问什么题材比较热门,编辑说要么虐死要么甜死。恕她无能,她根本不知道甜为何物,虐…… 她问编辑虐文里可不可以不死人,她是真的没办法描述死亡。编辑说当然可以,那就让男女主爱得死去活来但不能在一起。 除了死亡,还有什么原因会成为真爱的障碍呢? 卓尔突然灵光乍现,她不就是那个活生生的障碍嘛。她长不出情丝当不了女主,但她可以是恶毒女配啊。 编辑听了她的大纲之后,问:男主对女配是什么感情? 卓尔:应该没有感情吧,最多有一些生理冲动。 编辑:那就不虐了啊,男主还是有为了女主不顾一切抛弃女配的动机,矛盾冲突不成立,你还不如塑造一个何书桓呢。 卓尔:那价值观好像不对吧。 编辑一阵头疼,说:你文笔真的是可以的,但你确实不开窍。你要是实在想赚钱,可以考虑当枪手,我这里有很多模版和细纲。 卓尔合上笔记本,在偌大的图书馆发出怅然若失的一声叹息。调整好心态后,她去逛各种写作论坛,她发现,很多小说作者其实都没有感情经历,可她们一样能写出生动的故事。 她失望地想,自己可能是真的没有写东西的天赋。 - 陈傲进入公寓大楼时,跟匆忙出门的卓尔擦肩而过。她在林恪的电脑里看过卓尔的照片,盘靓条顺的一个姑娘,让人过目不忘。 林恪开门看见陈傲后吓了一跳,她美黑了,练壮了,跟那个肤白貌美的北京大妞判若两人。 “失恋了?”他上下打量这个以前不化妆死活不肯出门的女同学,对橘子招了招手,“宝贝过来,爹地的朋友来了。” “哎哟小可爱,不许叫阿姨,要叫姐姐哦。”陈傲单手把橘子抱起来,猛地亲一口她的小脸,低声对林恪嘀咕,“说吧,哪里拐来的可爱幼崽,肯定不是你的种。” 林恪耸耸肩,这岂是一两句可以说得清的。好在陈傲是个神人,他只讲了个开头,她就猜到了结局。 “我上来时看见你老婆了,她是不是比以前胖了点?” “对,情绪性暴饮暴食。不过最近好多了。” “你不就喜欢有点肉感的女孩嘛。”陈傲笑起来,“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感觉怎么样?” “肯定跟你想象的不一样。” “那是,你这人生经历都能写成故事了。” 橘子是小话痨,第一次在家里见到除了gloria和邻居奶奶之外的人,兴奋地给陈傲展示她的各种玩具。 “好宝宝,你妈咪怎么不在?”陈傲问橘子。 “她粗去给我买好呲的了。” 陈傲揉揉她的肉脸,对林恪说:“你闺女是南方口音啊。” “小孩都是这样吧。” “我们北方小孩儿可不这样。她应该是像你老婆吧。” “她像她亲妈。”他老婆可没有这么软糯香甜。 林恪问橘子想不想妈咪,引导橘子给卓尔打视频。卓尔正奋笔疾书,手机调了静音,没接听。 陈傲说:“她不会是生气了吧。大部分女孩都会对另一半的异性朋友产生排斥心理。” “她可不是大部分女孩。”林恪嗤笑一声,“她要是你想的这样就好了。” “她这么快就吃腻你了?”陈傲趁橘子不注意,捏了林恪的胳膊一下,“保持的可以啊哥们儿,就凭你这色相,三五年的新鲜感还是可以维系的吧。” 林恪不搭腔,说:“聊点别的吧。” “不和谐?” “闭嘴。” 陈傲回忆一下方才卓尔的样子,努努嘴:“她很性感。” “闭嘴!” - 卓尔不喜欢服输,她反复逼迫自己从生活中找灵感,找来找去,男主角的样子都逃不开林恪的影子。 算了,认命吧。想象力匮乏的她决定把真实的林恪写进故事里。这是一个关于男友有白月光的故事。 查看手机时已经过了饭点,林恪找过她,卓红也找过她。她去到洗手间给卓红回视频。 卓红:“在哪儿呢?” “图书馆。” “橘子呢?” “在家,林恪带着。” “你一个人跑图书馆干嘛?” “学习。” “英语都还说不好,看那些外文书能看懂吗?” 卓尔瞪了卓红一眼,“我口语进步很多了。” “可是听说你还是没交到朋友。” “林恪不多管闲事会怎么样!”他的舌头太长了! “他那是关心你,他是你老公!” “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不准挂,我问你点事。” “说。” 卓红调整了一下坐姿,轻声问道:“你们俩……有没有睡在一张床上过?” “你要是再问这种问题,下次我就不接你电话了。” “有没有嘛。” “没有没有没有!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就是一起照顾橘子……” “好了好了我挂了。” 卓尔正要挂断,卓红又非常不耐烦地说:“不知道够不够,给你转了三千,把你那智齿拔了吧。” 嘴硬心软的卓红女士也知道美国拔牙很贵吗?卓尔靠在墙壁上,窗外阳光炽热,一股火热冲进她的眼睛。 她真是没出息。 - 卓尔回家时,林恪正带着橘子和陈傲一起准备晚餐。她尴尬地立在原地,真的很像她小说里不合时宜的女配。 “陈傲,我同学。”林恪对她介绍。 未等她开口,陈傲已经走到她面前,“你好,卓尔。” “你好。”她伸出手,发现自己竟然记得陈傲以前的样子。 漂亮的北京大妞变黑了,更有魅力了。 “我回来的是不是特别不是时候?”卓尔悄咪咪地飘到煮饭的林恪旁边。 林恪瞥了她一眼,“你躲哪儿去了?” “我去图书馆学习了。” “学什么?” “研究发财大计。” 林恪见她心情挺好,莫名地不爽。她真是除了橘子之外,什么都不在乎。就算他现在真的和别人恋爱,她恐怕也只会轻飘飘地提醒一句——别影响到橘子就好。 “橘子很喜欢她哦。”卓尔看着客厅里愉快玩耍的两人说。 林恪不吱声,闷声做饭。 “需要我帮忙吗?”卓尔又问。 “你过去跟人家聊聊天,是会掉块肉吗?” “如果真的能掉肉,我愿意过去聊天。可是我能跟她说什么呢,聊你?” “聊我怎么了?” “你有什么好聊的。”卓尔说这句话的态度就像是在说“喜欢就拿去”。 林恪又忍不住开始物化自己了。 非典型性社恐卓尔端了一盘果切放在陈傲的面前,用行动表明自己很欢迎她来家里做客。 “我喜欢姐姐。”橘子指着陈傲对卓尔说。 陈傲问:“她叫我姐姐,你不介意吧?” “不会。” 卓尔坐在地板上,认真地看陈傲怎么陪橘子玩。她发现陈傲的声音特别好听,尤其是在说儿化音的时候。 “林恪平时会做饭吗?”陈傲先拉开话匣子。 “还行,有空就会做。” “我今天是第一次吃他做的饭,他之前都是蹭我们的。” 卓尔并不是很了解林恪的留学生活,过去偶尔听梁筱梦他们讲,获取到的都是一些重大好新闻,比如他拿到奖学金了、搬到环境更好的地方了之类的。 除了吃不好,林恪没什么别的可让她担心的。他们都是生存能力很强的人,也没有娇生惯养的资本。 她反而觉得他在美国生活会更轻松,在这里,没有太多机会会谈论到他的父母。 “那他脸皮还挺厚。”卓尔接话道。 陈傲“噗嗤”一声,“你们俩会因为生活琐事吵架吗?比如谁做饭谁带娃之类的。” 卓尔说还行。他们俩还真的没因为这些小事争过嘴,主要是因为两个人的目标非常一致,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孩子。 “适应吗?”陈傲又问。 “正在努力适应。”卓尔忽然扫到陈傲的胸。部,冷不丁地问:“你穿的是什么款式的内衣?” 隔着七八米远的距离,正在给牛排调sauce的林恪猛然抬头看过去。她想干什么? 陈傲说:“杂牌子,网购的,便宜好穿。” “我发现它很好穿了。”卓尔露出智慧的笑容,“能把网站推给我吗?我正发愁买不到好穿的内衣。” “你平时是不是不喜欢逛街?你应该也没什么时间去逛街吧。” “对。我英文也很烂,经常跟购物网站较劲。” 她在为买内衣的事头疼?看不懂购物网站为什么不问他?一起逛超市的时候也没见她有这种需求啊。 林恪回忆卓尔最近一次称体重,她因为智齿发炎胃口降低而轻了三四斤。那她现在是什么罩。杯? 陈傲发觉卓尔是个妙人,卓尔确定陈傲不知道她知道她跟林恪过去的关系。两人对彼此都有一定好感。 “你想做头发吗?我认识还不错的发型师。” “贵吗?”贫穷即将让卓尔学会自己给自己剪头发,她已经打算拿林恪练手了。 “不是特别贵,但肯定比国内贵。” “那等我把自己剪毁了的时候再找你要联系方式吧。” 这些女孩子之间的话题让林恪陷入沉思。 女孩就应该跟女孩在一起玩。他不能既当卓尔的老公,又当她的闺蜜。他更替代不了梁筱梦在她心里的位置。 陈傲在夏天搬去纽约,工作很忙,收入尚可,纽约的物价让她十分怀念在伯克利的生活。她跟卓尔讲了几件她跟林恪合租的旧事。都是日常小事,但信息量很大。 当卓尔露出疑惑的神情时,林恪觉得陈傲终于发挥了她今天的作用。 “他不是你前男友?” 陈傲眼睛瞪圆:“林恪?怎么可能!跟他出去吃个冰激凌他都恨不得跟我aa。” “这么……穷吗?” “富二代在另一个圈子里,住我们那栋公寓的都是小苦瓜。” 苦瓜这个词让卓尔愣了下神,她抬头看了林恪一眼,林恪正好也在看她,得意的眼神在嘲讽她。 “发现自己竟然误会了我这么多年,心里是什么感觉?”趁卓尔来厨房洗手时,林恪迫不及待地要采访她。 卓尔根本不在乎误会解除这件事,反而问他:“你最窘迫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林恪怔住。 “我一直以为你一切都好。” “穷是常态啊,你从认识我开始,我就不是什么富裕的人。” “你以前再不宽裕也能给我买电脑。你说去年你房租都交不起了,还送我手机干嘛?” “你说干嘛?” 卓尔被问住了。 林恪贫嘴道:“我不亏啊,你现在不成我老婆了嘛。” 卓尔把没擦干的水甩到林恪脸上,“晚上我要查你账单,你所有信用卡的记录我都要看。” 第19章 吃完晚餐后,橘子依依不舍地跟陈傲道别,卓尔邀请陈傲回纽约之前再来吃一顿饭,陈傲说她来不了了,她要趁假期继续穷游,去看下一个朋友。 “加油啊橘子爸。”陈傲拍拍林恪的胳膊。 林恪轻轻地捶了她一拳,“早点发财。” 陈傲走后,卓尔问林恪:“你们的朋友很多吗?” “我还好,她挺多的。她喜欢热闹。” 卓尔点点头,陈傲是个有趣的女孩,灵魂非常自由。她也是向往自由的,可一直没打好坚实的经济基础,如今又有了解不开的牵绊。 林恪看着卓尔,“你有新交朋友的兴趣了?” “有点难。” 不见面的朋友该如何维系友情?卓尔还是更喜欢摸得着的陪伴。梁筱梦走后,她心里的某块地方被钢筋水泥给封住了。 她的室友和老同事时常吐槽,说她来到美国之后就像是人间蒸发。 “晚上我们俩一起看个电影吧。”林恪再次发出观影邀请。 卓尔也再一次怀疑起这家伙的动机,摇头婉拒。何况她白天的故事还没有写完。 林恪把橘子哄睡后,洗完澡,打开投影仪,音量调到很低。坐在阳台上的卓尔依稀听见唯美的电影配乐和男女主断断续续的温柔交谈。 “来吗?”林恪扭头看着卓尔的背影,“难得一起放松一下。” “你看吧。” 卓尔绞尽脑汁地为笔下的男女主创造相处情节,一起跑步,写了,坐男主自行车后座,写了…… “你声音能不能再小一点!”她灵感枯竭时,怨气撒在林恪身上。 “不能。”林恪瞥了她拿笔戳脑门的背影一眼,“卡住了?可以请教我啊。” 卓尔回头阴森森地看着他。 林恪对她招招手:“来吧。” 电影情节缓慢,大部分都是气氛渲染。卓尔坐在林恪身边,自然而然地拆了根橘子的奶酪条吃,吃完又瞄准一包陈傲带来的零食。 “你晚上没吃饱?” “吃饱了。” “那你还吃?” “想吃。” “不许吃。”林恪夺走了她手里的零食,顺便把她的手按住,按在他的腿上。 很硬的腿,男生果然随便练一练就能出效果……卓尔浅浅地感受了一下后,思绪驶向正轨,挣脱开林恪的手,“我不吃了,你也别动手动脚。” 林恪目光幽深地看向她,是太熟了还是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如此完美的一个男人主动对她开屏,她为什么可以完全不为所动。 这时电影画面突然切换,场景来到男女主的房间,女主坐在床边,目光往下露出娇羞的神态,男主伸长胳膊,chua地一下脱掉了上衣…… “要干嘛?”卓尔瞪了下眼睛,“这是什么片子?” “动作片。”林恪温声回答。 卓尔没看前面的剧情,但眼前的画面丝毫不妨碍她理解电影类型,这明明就是一部唯美的欧美情。色片。 “我去写东西了,你自己看吧。”她骤然起身。 “我一个人就不看这种类型的了。”林恪抓住她的手腕,强行将她按在沙发上,“你二十三了,不是十三,多大的人了,看点露骨情节还要蒙眼睛躲回房间……” “要你管,我裹脚布没拆你都管不着。”卓尔想掰开林恪的手指,却整个人都被他往下拉拽。 林恪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动作很霸道,语气却十分温柔,“你的编辑就是希望你会写这些东西,细节、氛围……好好学学吧。” “更猛的我都看过,你这算什么。”情急之下,卓尔口出“狂言”。 她没有撒谎,正如林恪所说,她都大学毕业了,她这双眼睛怎么可能是一张白纸呢。女生宿舍的电影只会比男生宿舍里的更丰富更精彩更有内涵。她们不仅追求演员颜值,还追求剧情和逻辑,她们看的,可比男生看的那些单调的“雅蠛蝶”要高级多了。 “你看过什么?有好东西怎么不分享?”林恪盯住卓尔的眼睛。 “xxx你看过没?西班牙的。还有……” “……” 卓尔瞧这家伙偃旗息鼓,抽出自己的手指,“这个要剧情没剧情,该露的地方什么也没露……” 林恪没想到自己竟然选片失败了。他还是太保守了,对卓尔的认知停在她十八九岁,不敢对他心里的少女卓尔下太猛的药。 可她却已经不是少女卓尔,而是一个身材成熟心智成熟性知识也成熟的女人了。 卓尔为了证明这是小场面,拆了一包零食坐回林恪身边,边看边点评。 电影里的人在哼哼唧唧,旁边的女孩在叽叽喳喳,林恪偏过头,看暖黄光线下的卓尔跳动的嘴唇,一个不一定对但十分强烈的念头抑制不住地冲进他的脑袋—— 这是他老婆啊,是他知根知底的妻子啊。 情节确实唯美,男主的手指在白色的蕾丝上跳动,很轻地爱抚,金发女孩像鱼一样扭动。卓尔的心流很快,酥脆的零食停在她的舌尖,她内心承认,这片子不错。 突然,她侧头看着身边安静的林恪。 “你……”她对上林恪的眼睛,这家伙不对劲。他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一股暗潮在隐隐搅动。 “你……”林恪也卡顿了,目光略微飘忽了一秒,又紧紧锁住卓尔的眸光,“你刚刚吃的什么?好吃吗?” 靠得太近,卓尔闻道了他嘴巴里清新的薄荷味道。他怎么会还没洗澡就先刷了牙?卓尔脑子乱掉,不再跟他对视,但却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芝士的……” “我可以吃吗?” 卓尔以为他在缓解尴尬,正要伸手去够那个巨大的零食袋,脸被两个掌心稳稳地固定住。 林恪的手干瘦却温热,指尖轻轻地划过她的耳廓。 四目相对,像一个早有预谋的小偷在自己的领地成功擒获一个狡猾的同行。 “让我尝尝吧。” 狭路相逢勇者胜。林恪的舌尖轻巧地卷走卓尔唇角的碎片和香料。 卓尔如同不会游泳的胆小鬼,被人猛地推下水上乐园里最惊险的滑梯轨道,理智坠落,连带着心脏也被震碎。 推她下火海的林恪又像海浪般汹涌地贴了上来。 柔软的唇瓣像两块软糖不需要黏合剂就能死死粘牢,芝士的香甜和薄荷的微苦融在一起,混合的气息产生迷幻的药效,无声的电流通过血液传遍全身,最敏感的神经一触即发。 卓尔意识到自己没有在第一时间推开这个家伙的时候,林恪的手掌已经不再禁锢她的后脑勺,而是顺着她的脖子往下,在她锁骨下方小心翼翼地试探。 “唔……”混乱中的理智是混进糖罐里的盐,卓尔在悬崖边缘发出一个暧昧不清的音节。 “可以吗?”不合时宜的绅士就是虚伪。林恪的问题还没有完全落地,手掌已然裹住他预谋已久的那只圆形会跳动的兔子。 正在洋流里颠簸的卓尔呼吸一滞,心率飙升让她再也喊停就要窒息。她无比羞愤地推开林恪正摩挲的那只手,看仇敌一般地怒视他。 林恪先是一怔,迷离的眼神陡然聚拢一些理性,然后才略带羞愧地对上卓尔的视线,软声说道:“快半年了,我能控制这么久,已经很君子了。” 同居小半年,他除了眼睛偶尔不老实,肢体接触上不曾有半点越界。 “干嘛这样看我?警察断案?”林恪又晃一下卓尔的视线,挺直腰板:“你刚刚也亲我了。” “我什么时候亲你了?”她只是被迫松开了下颌骨,走神时放了一条鱼进口腔。 林恪再一次捧住她的脸,“别较真好吗?我不想未来回忆自己的初吻时,同时想起你凶凶的眼神。” “初吻?”卓尔死活都不相信,他刚刚明明很纯熟地在换气,他甚至老练地错开了鼻子,再激烈牙齿也没有跟她打架。 林恪快要疯了,这也是她的初吻啊,她为什么可以这么理智! 他再次扑过去,重重地贴住她的唇瓣,轻轻地咬噬她的唇珠,边亲边说:“不是初吻,我明天就被车撞死。” 这一句,让卓尔的天灵盖瞬间起了一层薄雾。她舌尖再次和顽皮的金鱼做游戏,身体有些地带异常敏感,思维异常混乱,按在林恪心脏上的手掌异常虚伪。 林恪的手依然要去想去的地方。 “别……”卓尔大口喘气,伏在林恪的肩膀上,发出搁浅般的呼吸声,“我们……我们不应该是这样关系。” “那应该是哪种关系?卓尔,你是大大方方的姑娘,从我认识你开始,就知道你是……” “你先冷静!”卓尔一把将林恪推开,拉下堆起来的t恤,遮住露出来的腰和肋骨,微微低着头。 林恪自己也意识到太过心急,可是正如他所说,他演君子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快要憋出内伤。细算,他的克制又何止只有半年。 “那它怎么办?因为你,站起来了,下不去了。”他靠在沙发背上,视线往隐秘的地方落。 卓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耸起来的一幕让她的眼球里顷刻间有了灼热感。她飞快地拿起一个抱枕朝着那个地方按了下去,“你去浴室。” “我不!”林恪斩钉截铁,说完掀开抱枕,然后又想去掀另一块地方。 卓尔蹭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身往阳台上走。 林恪看着她无情离开的背影,确认她是这个世界上嘴巴最软心最怂的女人。她十八岁时坐他的车后座就敢乱摸他的腰,五年过去,女孩变成女人,却学会了以前都不会的矜持。 不过他们俩的初吻,怎么可以就这样草草结束呢。 第20章 卓尔坐回到自己的书桌前,超高的心率久久无法回归正常。 电影依然在播放,娇柔的克制的享受的气息从投影仪里传出来,低低地回荡在拥挤的客厅,像猫爪在挠被雨水淋湿的纱窗。 同时,某些人专注安抚自己的声音也窸窸窣窣地飘进两只正经的耳朵里。 卓尔没想到林恪的脸皮会这么厚,好像只是接一次吻,就默认他们的关系升了一次级。她找不到耳机,干脆撕扯纸巾揉成团堵在耳朵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声音都静止了。她抬起头看向安静下来的男人,一个洁白的纸团暗器似的朝她袭来。 “什么鬼东西!”卓尔惊得跳起来。 林恪看她这幅样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真是没见过?要看吗?不完全是白色的。”他手指捻着另一个纸团往卓尔面前走。 “滚开!”卓尔气得拿自己写灵感的小本子往他那边扔。 林恪把她的笔记本接住,把手里裹着粘液的纸团扔进垃圾桶,坐在沙发上开始阅读。 “你不能看。”卓尔飞速走过来抢书。 林恪抬起胳膊把本子举高,“你不会把刚学的都记上去了吧。” “不值得一记!”卓尔跪在沙发上伸长手臂把本子夺了回来。 林恪听不得这话,立刻就扣住她的腰。 卓尔挣脱,“亏你还是个律师……” 林恪当然知道她是想说什么,他死命地抱着她,看着她的眼睛,“我强迫你了吗?我们俩不是有商有量的吗?” “谁跟你商量了?” “那现在商量?”林恪像安抚橘子那样轻轻地抚摸卓尔的后脑勺,“刚刚是我唐突了,再亲一次,巩固一下你的学习内容,好不好?” 未等卓尔开口,林恪的唇瓣精确地靠了上去。 卓尔是跪着的,身位高出来一点,林恪像瞻仰女神雕像似的,温柔地耐心地碾过她的唇珠、唇线、人中以及唇角。 卓尔再一次像跳进海绵堆里的玻璃弹珠,反抗精神被迫瓦解,顷刻间变成了一个陌生的自己。 林恪的气息渐渐往下落,游走到她的下巴、耳后、长发和锁骨,掌心在腰窝和尾椎骨之间寻找舒服的节奏。 臀部被覆上一点力度后,卓尔明显感觉到腹部在往下坠,再继续,恐怕自己会快速坠入深渊。她并没有想好,要不要直接落入那个未知的世界。 她强迫自己抽离这个旋涡,拨开林恪的手后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的眼睛,“说话算数,别得寸进尺。” 林恪的意乱情迷并不能轻易散开,他的手老实了,但充满潮气的眼睛依然停在他想要探索的位置上。 他微微痴情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有夫妻之实?” 卓尔突然觉得男人是很可怕的生物,欲望上头的时候,扮演深情游刃有余,他现在的样子,就好像是这辈子非她不可。但实际上,他只是身体无限寂寞、无法自控。 这也不是卓尔理想中的初吻。她虽然不曾幻想过初吻发生的样子,不曾给初吻这个词添加任何纯情的标签,但林恪带给她的初体验,着实是被“色。情”包裹。初吻不一定要多么羞涩和纯洁,但必须是情。欲轻薄的。 “把你的账单给我看看吧。”卓尔一瓢冷水往下浇,试图结束眼前的荒唐。 正在憧憬和回味的“痴心”男人一秒钟被拉回残酷现实。她的心,竟然半点也没有因为亲密接触而变得柔软。 - 林恪经历了异常煎熬的一夜,他觉得他从里到外所有的人格所有的欲望所有的浅薄和所有的伪装都被卓尔扒开、审判、剖析以及鄙视。 如今还藏在他身体里的,只剩下她打死也不会相信的一份真情。 男人果然不能先用身体去说话。他深刻反思自己的鲁莽,却也谈不上有多么后悔。反正他的来时路和成长路,卓尔都是最重要的参与者和陪伴者,而未来,她也不会随便缺席。 那他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让她慢慢了解那份她暂且没看到的真心。 坦荡,是林恪安慰自己的最后一个褒义词。 卓尔起床后看见林恪已经在做早餐,脚步了迟疑了一下,快速调整面对他的心情后,这才走到他身边帮忙。 “昨晚的事,我想了想,还是应该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林恪关了煎蛋的火,目光诚恳地看着正要打开冰箱的卓尔。 卓尔愣了下神,完全没想到他会反思自己。她已经给昨晚的事定了性,两个熟到不能再熟的好朋友因为各种寂寞和好奇心进行了一些关于情。欲的交流。他预谋已久,她半推半就,姑且算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你给橘子做个香蕉奶昔吧。”她回头,从上到下打量了林恪一番。 “怎么了?”林恪低头看自己没有出错的穿搭,不明白她在看什么。 “就是突然觉得你有点陌生。” 林恪立刻就明白她是想表达什么,接话道:“的确还有很多地方没有跟你熟透。” 卓尔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时橘子自己醒来、下床,光脚跑到厨房里,朝林恪伸手:“爸爸抱抱。” “怎么了宝宝。”林恪弯腰把橘子抱起来,“是不是做噩梦了?” “妈咪也抱抱。”橘子又朝卓尔张开她的小嫩胳膊。 卓尔走过去,橘子搂住她跟林恪的脖子,分别蹭了蹭他们的脸,连说了两遍“i love you”。 林恪亲完橘子的脸后跟卓尔对视,卓尔并没有看他。他收回目光时回应了橘子一句,卓尔也在紧跟着重复了一遍“我也爱你”。 把橘子抱上儿童餐椅后,卓尔把一张银行卡放在了林恪面前,“相爱相爱的一家人,患难与共。” 她希望林恪别说太多废话。 这是梁筱梦和周碧野留给橘子的钱,不算多,但足够应对眼前的危机。卓红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妄动这笔钱。 卓尔确定,这个时机正好,她绝对不是妄动。 林恪沉默地看着这张卡。 “我目前的收益实在是太低了。我继续努力,也祝你新工作一切顺利。”卓尔举起装着奶昔的玻璃杯碰了橘子的杯子一下,“小姨向你学习,也努力学英语好不好?” 这话显然是说给林恪的。 “干杯!”橘子乖巧地喝了一口奶昔,又看着林恪:“爹地做的奶昔真好喝。” 林恪沉浸式地感受着眼下的氛围,他发现自己无法自控地想要去看卓尔的脸。她特别好看,非常好看,一如既往地美、生动、真实、纯粹。 她跟橘子一样是天使。 他内心有个声音在回荡,虽然他们只是接了两次吻,但好像已经成为真正的夫妻。他想,他这一生,绝对不会再有别的女孩。 - 卓尔为了练习口语,强迫自己出门融入语言环境。林恪给她买了个微单,让她多拍拍照,偶尔发一些给留守老人卓红。 卓红发现卓尔瘦了点,问橘子小姨还有没有在晚上偷吃零食。 橘子摇头:“不知道,晚上她跟爹地在一起。” “他们俩在一起干嘛呀?” 橘子又是摇头。 卓尔无语地对卓红说:“每次视频你都要问东问西。” “那当然了。我好不容易养大个闺女,现在就白给人家做老婆了?” “大姐,你到底想干嘛?” “我问你啊,现在林恪收入怎么样?对你抠不抠?” “……”卓尔真的好头疼,把镜头对准橘子,哄她道:“给婆婆背诗吧,背完再唱一首英文歌。” 林恪入职新工作还算顺利,适应期算不上太忙,为了增收,他又开始接一些私活。得知他不当律师了,卓红暴跳如雷。 “律师是高薪工作啊,干的越久越吃香,而且你那个单位不是很有名吗?法务是做什么?跟文员一样吗?坐办公室?那你现在工资打了多少折扣?” 林恪被问的脑神经一跳一跳的,只好挑好听的说,比如现在的公司是全美多少强,晋升空间有多大,又说工作性质没那么紧绷,可以多分担一点带娃的工作。 “那能混出头吗?什么时候能当上高管?” “放心,不会让卓尔和橘子过苦日子的。” 挂掉视频之前,卓红要林恪保证,不仅要多多赚钱,还要对卓尔体贴。 两人独处的时候,林恪把这个问题抛给卓尔,“红姐让我多体贴你,可我已经够体贴了吧,你说这个体贴会不会是还有其他含义?” “你想太多了吧。” “红姐没问过你一些隐私问题?” 卓尔果断回答:“没!” 林恪耸耸肩:“行,压力都给到我一个人了。” “你有什么压力?” “你觉得呢?” 卓尔搞不懂卓红,也搞不懂她跟林恪之间的哑谜,不过倒是能体谅她的良苦用心。 红姐希望林恪飞黄腾达,既是为橘子的未来着想,也是为卓尔这个女儿着想。再怎么样,小两口证都领了,也一起过上了日子,那在红姐传统的思维里,卓尔的幸福就必须跟林恪死死绑定。 当天晚上,林恪又想看电影。他花了点功夫做功课,找到一部可能会淋湿卓尔内心干枯地带的电影。 他觉得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大龄少女或许只是缺少一个爆发真我的时机。 卓尔费尽心力地写完了一个故事,正等编辑反馈,今晚是有空闲时间的。但她判断林恪可能要发情,早早地回到橘子的房间,拒绝了这个夜间约会。 接吻拥抱都是小事,更亲密的关系一旦建立,暧昧不清的概念会充斥他们本就虚设的婚姻。 她确定,现阶段她为钱发愁更为前途发愁的脑子里,很难住进一个卿卿我我的氛围。 林恪非常失望,不停地思考,自己到底是哪里没有魅力?明明那晚她亲得还挺尽兴。 第21章 橘子即将进入幼儿园适应新环境,gloria的家庭教师工作迎来尾声。卓尔和林恪决定请gloria好好吃一顿饭,感谢她这段时间对橘子付出的爱心和耐心。 林恪订了一间不错的餐厅。他和卓尔都很心疼费用问题,却也认为是值得的。 gloria非常惊喜,问这是不是中国人独有的客气。 卓尔说,这不是客气,是真诚的谢意。 gloria教了橘子四个月,不仅帮助橘子熟悉了语言,还带给橘子很多其他方面的成长,比如她的思维方式、爱的表达、创造力和想象力。 最重要的是,gloria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柔软地给橘子讲述了很多关于死亡和生命的真理。 现在三岁多的橘子会笑着说出“爸爸妈妈在天堂里生活的很好,也会想我”这样温暖的句子。她也学了几句意大利语。 “你们是非常特别也非常酷的爸爸妈妈。”gloria对卓尔和林恪也不吝赞美。 相处久了之后,gloria理解了这对年轻夫妻之间的特殊情谊,更钦佩他们的勇气。 “遗憾的是,卓尔,我们俩没有太多相处的机会,没能成为交心的朋友。”gloria温柔地看向卓尔,“不过看到你不再往嘴巴里大口地塞东西,也不再随时随地地发呆,很为你感到高兴。” “谢谢。谢谢你推荐给我的那些书,还有纪录片,我都看完了。” gloria跟卓尔拥抱,“希望你能交到新朋友。虽然你的丈夫很好,但是友情跟爱情搞混了也会让人头疼。” gloria的中文水平并不是满级,她这句话的表达让卓尔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们俩的这里……”gloria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非常契合。” 林恪说:“我们认识很久了。” gloria笑笑,“很有趣的关系。” 橘子非常舍不得gloria,尽管gloria答应她有空会再来看她,她还是哭了四十分钟。 大家告别的时候,卓尔产生了隐隐的伤感。gloria是她来美国之后接触的第一个朋友,他们是带着人情味的雇佣关系,平时的相处既融洽又温暖,gloria在很关键的时候给她提供过非常实用的帮助。 十八岁后,卓尔终于有最好的朋友在身边,即便生活再难,都不会感到孤单。在朋友们的关心下,她顺利完成了学业,找到了前进的动力,生活一度好到让她可以跟从小那个跟着卓红颠沛流离的小卓尔和解。 她本以为她的好运起码还要再走好多年…… 跟逝去的人比,她不敢说自己的好运因此就到了头。但每每午夜梦回,她意识到自己天亮之后的人生都没有那两个朋友的参与,会立刻对即将到来的这一天产生退却很多期待。 那种沮丧和失落带来的寒冷,是妈妈、林恪和橘子给她再多的温暖也无法完全覆盖的。 可是,人生好像就是这样,一年只有十二天月圆,剩下的日子,都将带着对那十二天的思念,在认命中度过平庸与无聊,又在平凡和琐碎里挑拣出知足和打折扣的快乐。最后,再对自己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好好活下去。 - 林恪总是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卓尔的情绪变化,他提议去海边走走。 一家三口到了码头,橘子的注意力被各种街头艺术吸引。 “好漂亮哦。”小姑娘不停地拍拍小手。 林恪抱着她看慵懒的小海豹,她兴奋地手舞足蹈,“又是开心的一天。” 卓尔拍下一些父女情深的照片,打算发给卓红和周子童。林恪把自己的手机放在她这里,她无意间看见他刚换的屏保,是她跟橘子的一张合照。 照片是林恪抓拍的一个非常普通的瞬间,橘子坐在餐椅上吃卓尔煮的东西,边吃瞪圆了眼睛比出大拇指,卓尔就那样安静地看着小孩,唇角扬起恬静幸福的弧度。 “下次不要偷拍我。”卓尔对林恪说。 林恪不以为意,“我只是想拍橘子。” “那你就把我截掉。” “拍都拍了,用着呗。再遇到人家问我有女朋友没,手机往外一拿,省得对方啰嗦。” “呀,新公司有人对你感兴趣了?” “对。” 橘子今天没睡午觉,没兴奋多久就趴在林恪的肩头闭上了眼睛。两个人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休息,看见了最美的海边夕阳。 霞光之下的旧金山繁华绚烂的像是巨幅电影海报,无数个摩登建筑在柔光的侵染下,让理性的现代美学折射出感性的动人色彩。 钢铁森林原本没有人情味,但被人类占据,这些小人儿会动会哭会笑,世界就有了生机有了美好。 卓尔很认真地看风景,渐渐地不再说话。林恪想去拉她的手,她却把两只手紧紧地攥在膝盖上。 “我知道你这一刻在想什么。”林恪看着她的侧脸,她是很特别的女孩,温柔从来不是她的标签,但这一秒钟,她是这个世界里最柔软的生物。 “知道也别说出来。”卓尔看一眼林恪怀里酣睡的小宝贝,故作冷酷地说:“别以为自己有多了解我。” 林恪哂笑,“我就是很了解你,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以前小梦姐还能跟我比,现在……” 卓尔本想奚落这家伙两句,一偏头,没想到,他竟先红了眼眶。 林恪的松弛和倔强永远平衡,永远比例正确。他是那么洒脱又理智的一个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学会了煽情。 “你……”卓尔立刻就哽咽了,“你真的好烦人!” 林恪柔声说道:“你在想,这么美好的时刻,这么美好的风景,怎么他们俩就看不到了呢,怎么就不能是我们四个人带着橘子一起看呢……” “别说了。” “你还在想,你替她看过国外的月亮了,不比在霓城看到的圆,橘子也替她来过了,她身体的一部分正在跟着橘子在感受这个世界。我们俩,也还会带橘子继续感受更大的世界。” “你的话太多了。”卓尔低下头,眼泪滴在手掌心。 “亲亲,好吗?”林恪说完凑过来亲了卓尔的额头一下,又拍拍她的脑袋,“你也是个宝贝,要哄的。” 卓尔一边哭,主动地抓住了林恪的手,用力地握紧。 林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感性,他说:“抱着橘子没办法给你擦眼泪,要是也能一起抱着你就好了。” 卓尔在心里跟他拥抱。 海面上的金色碎片是风和光芒生产出来的宝藏,人生的黑洞也需要暖风和太阳来填补。 无数个牵着手决定一起向前的瞬间为生活提供原动力。橘子是他们的小太阳,他们也是彼此的缱绻春风。 - 橘子入学第一天,开开心心地去,垂头丧脸地回。她眼里,同学是活泼友善的,老师是温柔可亲的,可她就是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明天不去了好不好?”她抱着卓尔的脖子哭唧唧地撒娇。 卓尔很有耐心地哄着,“是听不懂他们说话吗?想尿尿想喝水不敢跟老师说?” “我会说。” “那是不是他们觉得你长得跟他们不一样,想逗逗你的时候让你不开心了?” 橘子不理解卓尔的话,小手放进嘴巴里,趴在卓尔胸口一动不动。 “那是舍不得我跟叔叔?” “嗯,想爸爸,想妈咪。” “你今天去上学了,我也觉得在家空落落的。”卓尔亲亲橘子的头发,“可是你跟小朋友们一起玩,也很开心对不对?” “对。susan和daniel会模仿小猪,他们还知道大熊猫。” “哇,连我们中国的熊猫都知道,太厉害了吧。” 橘子突然从卓尔怀里跳起来,“明天去学校,可以带着我的小熊猫一起吗?” 那是林恪买给橘子的一个毛偶钥匙扣,平时挂在她的水杯上。 “当然。” “那明天,能让爹地去接我放学吗?” “这个……” 晚上林恪下班回到家,橘子又化身棉花糖,在他身上腻歪了整整半个小时。 “爸爸我想你,我爱你,你不能离开我,我也不能离开你。” “我也特别想你,宝贝。我一整天都在担心你适不适应开不开心,怕你听不懂他们说话,怕有调皮的男孩欺负你,小宝,你离不开我们,我们也离不开你,但是你需要交朋友,对吗?你喜欢跟其他小姐姐小妹妹一起玩玩具,也很喜欢你的新老师,她叫karen对吧,她会一点点中文,她还会变魔术……” 卓尔很佩服林恪的煽情能力,他跟橘子相处的时候总是会变成另一个人。橘子在他温柔又理智的宠爱之下,越来越会撒娇,也越来越会表达。 这家伙似乎特别愿意去扮演一个爸爸的角色,这个身份能让他自我开解自我治愈。 卓尔偶尔会想,其实他没必要这样的。不过她不会绑架任何人的思维,也不会干预一个天使一般的朋友做出这样伟大的选择。 如果没有橘子,他们对小梦姐和小周哥的想念就再也没有了寄托。当养育橘子不再成为一种责任,那就可以给这样的选择做最普通最平凡的定性。 他们爱橘子,他们愿意跟橘子一起成长。 隔天午后,林恪真的去接橘子放学。橘子站在原地捂住嘴巴,表示惊喜。 karen老师跟林恪和卓尔热心交谈了几句,说橘子的适应能力特别强,哪怕很多东西听不懂,也能感知个大概,而且她的发音非常好。 卓尔觉得这孩子还是像小梦姐。她跟梦姐一样纯真,一样聪明,一样迷人。 - 这天林恪收到一份暧昧礼物,是分公司某个不知道他已婚身份的女同事寄来的。这位女同事每周会跟他在视频会议里碰面,两个的工作内容重叠度很大,常常会有一对一交流的机会。 林恪收到礼物后,立刻亮明自己的已婚身份,回绝了这位同事的心意。为了不让对方感到尴尬,他打算给对方一份价值相当的回礼,就当互送礼物增进同事之间的友谊。 卓尔又被退稿。编辑说架构很好,但是写的没什么感情,看不出女配爱男主就算了,也看不出女主爱男主。 她正陷入苦恼,林恪将收到的礼物放在她的书桌上。 “这是什么?” “不是送你的。是别的女人送我的。” “那你放在我这里干什么?” “拆吧,正大光明,免得你觉得我跟人家私相授受。” 卓尔无语地笑了,“最近也没追宫斗剧啊,都是哪来的词。” “红楼梦,你不是在看红楼梦嘛。” “你又偷看我笔记了?” 林恪耸耸肩,“你那鬼画符谁想看。” 其实他真的看了,不是有意,是无意。那天他陪橘子画画,找不到蓝色的笔,橘子说在妈咪的书桌上,所以他才来翻。 结果翻到一些她在本子上的碎碎念。 卓尔没灵感的时候喜欢在纸上乱写乱画,有时候脑子里想的东西很自然地就记录在了本子上。 比如—— 牛肉怎么又涨价???去不起whole foods就算了……costco也去不起了天呐!!!想死! 橘子的疫苗、、、、、、抢机票、、、、、、 林大傻子、西装、漆黑的眉毛、嘴巴很软…… 小周哥是个话不多的爸爸,我们家这位是聒噪的爸爸…… 女主名字……梁梦野(划掉)诗经里找找吧…… 赵敏爱张无忌什么??? 接吻,力气活! …… 卓尔剜了林恪一眼,“下次别随便来我的地界。” “快拆吧。” “你自己拆。” “行,那我当你面拆。” 林恪拆开,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领带夹。 卓尔“哎呀”一声,“这个同事很会送礼物啊。” 林恪敲一下下她的头,“我得回礼,你快帮我想想我该回什么。” “她送你领带夹,你就回胸针呗……” “你对我真是一点心也没有啊。我回礼是为了不让她尴尬,是不想占她便宜,我又不是要跟她玩暧昧。” “那你着急什么?” 林恪伸出手,胡乱地揉卓尔的脸,“皇帝不急太监急,行了吧。” 第22章 有眼不识奢侈品的两个人没料到那个领带夹还挺贵,最终林恪还是决定原礼退还。卓尔带上橘子陪他去唐人街挑了些中国特产,想要一并寄给那位热情的同事。 “你桃花一直这么多吗?”卓尔不经意地问。 “多有什么用。” “虚荣心可以得到满足。” “虚荣心可以当饭吃吗?” “……” 听大人斗嘴的小橘子问:“等会儿呲什么饭?” “饿了?” 橘子摸了摸小肚子,“想吃馄饨。” “等夏天到了,带你回去吃婆婆做的馄饨好不好?”卓尔顺嘴对林恪说,她接了新的外包,量大,要得急,但是收益还不错。如果顺利拿到佣金的话,可以买特价机票带橘子回国补打疫苗。 林恪知道卓尔最近总是熬夜,一开始是为了她的稿子熬,后来发现写稿赚不到钱,又一头扎进能赚钱的文案工作,除此之外,她还在自学cad想做一些模型图。 他无法对卓尔说出“我养你”这样大男子主义的话,卓尔追求平等,也有自我价值要实现,他必须要鼓励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 他现在所有的收入加起来,能支撑他们的房租和日常消费,却很难有结余。 他没有告诉卓尔,小梦姐和小周哥留给橘子的那笔钱,他分文未动。他最近时常回想卓红鞭策他的话,要努力,要晋升…… 他的新老板,法务部老大很器重他,因为他足够聪明足够好学也足够拼命,中国人最懂的人情世故在复杂的职场环境里永远好用。 他专业过硬,又擅长沟通,既有一名法律人该有的理智,也有一个已婚男人该有的沉稳,他还有强大的共情能力和包容心,所有的同事都很喜欢他。 林恪对自己非常自信,更相信一家三口的未来一定是光明的,可他不会在卓尔面前扮演造梦的演说家和骄傲的自大狂。 他们俩一直以来的相处模式都是平等且拒绝矫情的,知根知底绝对不是一句假大空的客套话。他们有过太多交心的相处,他知道卓尔从来不需要别人为她撑伞,就像卓尔也知道他从来不需要安慰和夸奖一样。 这份默契已经维持很久很久了,久到他们互相看对方一眼,就知道对方心里的哪个小九九需要被掩饰,哪个小心思又需要被保护。 卓尔见林恪沉默,岔开话题问他:“你明天要去哪儿出差来着?” “西雅图。” “汤唯演的那个电影?” “对。”林恪又说:“晚上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就看那个西雅图?” “看《色戒》。” “……不了吧。” “你看过?港版的也看过?” “没看过。你打算当什么看?” “能当什么看,当文艺片看呗。你别时时刻刻都把我想的那么肤浅猥琐。” “行,看。” 橘子问:“你们要看什么?小猪佩奇吗?” 林恪点头:“对,妈咪喜欢兔小姐。” “那我也要跟你们一起看!” - 当天晚上,卓尔看到一半就睡着了。闭上眼睛之前,脑子里想的是大脑备忘录里的必做事项。 前几天邻居太太penny送来几包名贵的咖啡豆,请她帮忙做一些饺子用来招待她即将到来的中国儿媳妇。卓尔心里想着明天一早要去超市买面粉。 “累了?”林恪想搂着她或者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睡。 卓尔猛然惊醒,“搅拌机是不是坏了?” “penny的儿媳妇后来才来。”林恪一下子就明白她在操心什么。 “你会帮我一起做的吧,penny经常给橘子送好吃的……” “当然。” “你真好。”卓尔自然而然地把头枕在了林恪的腿上,“你把抱枕拿给我吧。” “要不你就这样睡吧。” “你确定?” “嗯。” 她靠他太近了,他腹肌感受到了她的呼吸!她绝对是在撩他!绝对是! 林恪的手开始抚摸卓尔的头发,试探性地问:“前段时间去超市,你知道我买了什么吧。” “什么?” “你结的账你忘了?你当时还瞪了我一眼……” “我困了。” “你给我起来,”林恪捏捏她的耳垂,“你看你耳朵都贴到哪里了。” 卓尔岿然不动,“我只是贴着你你都能发情,什么人呐。” “……” 林恪无语地把腿上这颗头拎起来,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干嘛?” “你装傻的技巧好拙劣。” 卓尔低下头,慢慢舒展开眉心,很正经地问道:“同在一个屋檐下,我们是不是早晚会有这么这一天。” “除非你婚内出轨,不然这个人只会是我。”林恪抬起卓尔的脸,注视她的眼睛,“亲爱的,我快二十五了,你现在不用打算什么时候用?再好的车停在那里不动,时间久了发动机也会出问题。” “所以你已经出问题了吗?” “当然没有!” “行,那我试试吧。” 卓尔话落,利落地脱掉了自己的上衣,固定头发的发圈被衣领弄松了,她干脆扯掉,长发散乱下来,一片绯靡。 她今天穿的是上次陈傲推荐的内衣,运动款,很好穿,她并无羞涩的大方神情让她看上去有一种气血很足的健康美。仿佛他们俩接下来的要做的,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亲密交流,而是绿色健康的双人瑜伽。 林恪的视线毫不遮掩地朝那片雪白落过去,他来不及惊讶眼前这个女孩突然朝他跨越的这一大步,他只知道,身体里有个阀门被猛兽一般的洪流冲开了。 “卓尔。”理智在此刻是缥缈的,但仍想叫一叫她的名字。深情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 “你也脱了吧,我检查一下你的腹肌。” “……” 卓尔觉得一切娇羞都是虚伪,自己先上手了,她掀开林恪居家t恤的下摆,看到了他吹嘘已久的男人的“第二张脸”,手指轻轻地戳了上去。 林恪如同被人点了穴。她的先发制人是一种高段位的进攻,这简直比直接将他扑倒还能要他的命。 “你觉得怎么样?”他喉咙里克制地翻滚了一层水痕。 卓尔把掌心贴上去,“我也没见过别的。” “图片没看过?那些娱乐圈的男明星但凡练出个四块,都恨不得买全天的热搜。” “你想让我夸你就直说。” “你倒是夸啊,”林恪又看了眼近在咫尺的两只雪兔,先夸出口,“卓老师,你今晚真是让我开了眼了。” “……别瞎叫。” 未等卓尔做好心理准备,林恪的双手直接裹了上去。 卓尔被压进沙发的角落,柔软的舌头像刺客一样滑入她的唇腔。胸口被堵住,最后一层布料被掀开,横握着雪人受尽积压,变形成各种样子。 “抱着我,老婆……” 电流从耳廓传进心尖,卓尔是一只心甘情愿被渔网裹挟的鲸鱼,微弱的挣扎只是为了助兴。双手攀上林恪的脖子时,她差点忘了自己和对方的名字。 炙热的吻越过一个又一个山丘,勤奋采摘的果农在怡然自得的收获。林恪第一次品尝耕耘的快乐,美妙到极致的感受覆盖过去所有模拟时的单薄体验。 卓尔是一颗清甜的水果,浆果类,酸甜适宜,形态饱满,汁水丰富。 “可以吗?”林恪的手速永远比语言要快,他在扮演绅士时已然灵活地发动起引擎。 卓尔早就被大雨淋湿,没带伞的赶路人恰巧今日在荒野旅行,又该怎么避雨。 “东西呢?” “卧室。” 林恪直接将卓尔抱了起来,边走,忍不住瞻仰唇舌可以触及的地方。短短的路途磕磕绊绊,跨坐在劲腰上的卓尔脚跟数次撞上柜角、墙壁和橘子的几个大玩具。 终于到了这一间他们从未共眠过的小卧室,彼此都有一种弓箭拉满的期待。 小方盒被快速拆除,卓尔立刻闻道了隐秘的味道。可就在这时,隔壁房间里传来两声娇滴滴的哼唧。 “呜呜……”是橘子闹夜。 林恪和卓尔在黑暗中对视,两双狡黠的眼睛里是相似的复杂情绪。他们静下来,先让呼吸回归理智。 一秒、两秒、三秒…… “呜呜,妈妈……” 公主叫了第二次,两个箭在弦上的新兵只好认命般地被他们任性的小将领没有感情地召回。 卓尔裹了毯子飞奔过去,林恪去客厅沙发上先穿好自己的裤子。 “怎么了宝贝?”卓尔温柔地抚摸橘子的小手。 “做噩梦,爸爸妈妈抱着我睡……” 穿好衣服的林恪把橘子从她的小床里捞出来,放在大床的中间,和卓尔一人守在一边。 小家伙很快安稳入睡,拉着林恪的手指,窝在卓尔的颈窝。 有人发出遗憾的叹息。 “睡吧。”卓尔轻声叹一口气。 林恪睡不着,“我还以为我们家的小棉袄绝不漏风呢。”说完另一只手绕过去,轻轻地捏玩卓尔的耳垂。 卓尔握住他的手,“别瞎动。” “明天我就要出差了。” “不就去三天嘛。” “72小时很短吗?” “很长吗?你干脆说4320分钟好了。” “你数学也不差啊。” “当然。” “行,我老婆真厉害。” “闭嘴睡觉,林叨叨。” 林恪不再出声。卓尔却突然想起要做饺子的事,踢了这家伙的脚踝一下,“你出差了,就没人给我帮忙做饺子了。” “那怎么办?” 卓尔思虑一番后,说:“你明天一早起来把橘子一天的饭做好,再把家里的地拖了,再把浴室打扫一遍,再把……” “再把今晚没办成的事办了。” “……” 可是第二天,天还没亮,橘子公主就醒了。 第23章 林恪的中国同事说小儿难养,问他这个年轻爸爸的体验感怎么样。林恪说他家的小人儿别的地方都不难养,就是睡觉磨人。 同事一副教育家的口吻:“那你得培养她的睡眠习惯啊。” 橘子也不是从小就喜欢闹觉,这个问题是她的灾难后遗症导致的。林恪对此就一个解决方案——惯着。 最会撒娇的年纪不惯着什么时候惯?没有什么比橘子能得到安全感更重要。 卓尔跟林恪想法一致。 林恪出差的这几天,是橘子来美国后第一次跟爸爸分开,她一到晚上就开始要找爸爸,这样的依赖实属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再过两个晚上爸爸就回来了。” “两个晚上是几天?三天是多久?” “就是你再看两次月亮就到了他回来的时间。” “爸爸为什么要出差?” “这是他的工作要求。” “那你的工作是什么?” “我的工作就是陪着你快快乐乐地长大。” “妈咪你真好。” “橘子也好。” “呜呜呜呜……可我还是想爸爸,想得睡不着。” 林恪出差任务繁重,一家三口已经在吃晚饭的时候进行了长达一个半小时的视频通话,这会儿要是再找他,那他今天的工作恐怕就要做不完了。 卓尔正纠结,林恪发来一个音频文件。她点开,是这家伙自己录的一首儿歌—— five little ducks went out one day over the hills and far away …… 唱完整首儿歌后,他说:“睡吧小宝,早点睡觉就能早点天亮,一天的时间就能早点过去,那你就能早点见到爸爸了。 这段录音是有父爱魔力的,橘子单曲循环了三遍之后就进入了梦乡。 小崽子睡熟后,卓尔给橘子爸发去一串大拇指点赞。 林恪:你今天怎么样? 卓尔:好得很。 林恪:好冷漠。 卓尔:(白眼) 林恪:不要熬太晚。 卓尔:ok 林恪:有空多想想我的腹肌。 卓尔:有空再说。 卓尔去书桌上去赶案子,做到凌晨一点半,抬头看见窗外的月亮,头一回觉得这个家的夜晚是如此安静。 拥挤却很有秩序的客厅是橘子的室内游乐场,林恪的健身器械完全没地方放,前几天被勉勉强强地收进杂物间。 不富裕,但做不到断舍离。他们连橘子随手画的一只歪歪扭扭的兔子和叫不出名字的花都不舍得扔。 关于女孩子究竟要不要富养这个话题,他们俩从来没有做过深刻探讨。只是深深记得,小周哥对橘子的溺爱是没有条件的,小梦姐虽然大体上严苛,可也从来没有对偶尔顽皮的小崽子瞪过眉毛红过脸。 卓红说橘子就是小公主,只能被宠着。 他们俩不想做的比别人差,也不能比不上她的爸爸妈妈。 他们耐心地试探和摸索,把育儿工作当成一场有趣的实验,充满爱的实践中总会形成一套最适合橘子的养成体系。 卓尔仔细琢磨这个满满当当的家后,又给林恪发去消息:睡了吗? 林恪这次是陪财务部进行一个中级项目的清算工作,过往合同堆积如山,分公司的法务部人员结构单薄,长期敷衍了事,导致这次他的协助工作进展地异常艰难。 他还在忙着,问:怎么啦? 卓尔:这周末我们去一趟跳蚤市场吧。 林恪:觉得家里东西太多了? 卓尔:嗯。 林恪:行,等我回来收拾,你别操心。 给penny送饺子的时候,卓尔打听了一下附近跳蚤市场的规则和玩法,penny问他们是想置换什么。卓尔说能换到什么倒不重要,但一些闲置的玩具必须得处理掉了,毕竟房子实在太小。 penny热情地回复:“我很喜欢ya画满色彩的小鼓和小火车,只要有她创作的,都给我好不好?”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回去清理一下就拿给您。” “不可以破坏她的创作哦。” “没问题。” 卓尔细致地挑选出一箱闲置物品,消了毒,拍了留念的照片,满头大汗地搬去penny的公寓。 “亲爱的,这是给你的。”penny太太接收这个大箱子后,把一个粉色的花束递到卓尔面前,“今天是母亲节,年轻的妈妈。” 卓尔微微怔住。 “快回家准备去接ya吧,她肯定也在学校给你做了礼物。” 卓尔和penny太太拥抱时鼻头一酸,为邻居这突如其来的善意,也为被她遗忘的妈妈卓红。 橘子放学回家的时间正好是国内晚上十点,确认这个时间点卓红已经下了牌桌后,卓尔紧张兮兮地发去一个祝福母亲节快乐的表情包,想先试探一下红姐的心情。 卓红女士很快回过来一个视频通话。时髦的她又烫了新发型,她的新男朋友是个开美发店的老tony。她说那男的很有格调,等卓尔回国后可以免费去他店里搞发型。 “你跟林恪……”卓红打量一番卓尔的脸后才继续说道:“你们俩是怎么了?好上了?” “啊?”卓尔一头雾水。 “我一大早就收到外卖送来的一束花,还有蛋糕,上面写着——妈妈,祝您母亲节快乐。”卓红啧嘴道:“我们做了二十三年的母女了,你也就八岁之前还叫我妈妈,再说你什么时候干过给我送花这种事啊。那叫我妈的能是谁?肯定是林恪那小子啊。” 卓尔忽略前面的一大段数落,抓住重点说:“母亲节给你献殷情,不叫妈妈难道叫姐吗?人家店家写贺卡时也会觉得很奇怪的好吧。” “那他为什么要给我献殷情?” “因为你是他丈母娘啊。” “哎哟喂,你都不把他当老公,你俩都不在一个床上睡,他怎么就能把我当丈母娘了?” “他这个人假客套,行吗?” 卓红还是觉得不对劲。 卓尔怕橘子听到一些不该听的,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没什么事我就挂了。给你转了两千,记得查收一下。” “哎呀急什么,让我看看孩子啊,你一边去,让橘子接视频。” 卓红教橘子背完整首《春夜喜雨》后才挂掉这通视频。卓尔刚把手机拿过来,卓红就发来一条链接,标题——女人做对这十件事,幸福一生拥抱你! 卓尔绝对不会点开看。 过了会儿,周子童给她发来一个红包,没提母亲节半个字,只说祝姐姐开心。卓尔拍了橘子在学校给她制作的贺卡,回复给子童,说暑假她们就可以见面了。 - 林恪在西雅图的最后一个出差日,赶上暴雨天大降温,带着重感冒回了家。他怕把病毒传染给橘子,两天假期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他无比痛恨这场打乱他计划的大雨。 第一天,卓尔带橘子去跳蚤市场和公园里疯玩,玩到小崽子疲惫不堪,回家后在林恪的房间门口跟他玩传声筒游戏,小屁股全程坐在地板上。 “爸爸,这个破游戏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啊……” “破?谁教给这个字的?”林恪鼻音很重地问门外的橘子。 “妈咪说破搅拌机,真难用……” “搅拌机真坏了?”林恪问卓尔。 “勉强用吧。” “别勉强了,换个新的吧。搅拌机跟着我们俩过日子也是遭罪了。该换就换,你别总想着省钱的事。” 卓尔没吱声,把困到极点的橘子抱起来,“去睡觉好不好,爸爸明天就会好,好了就能跟你见面。” “爸爸,我爱你啊,我想你。” 林恪听得心都化了。 第二天,penny太太的小孙女从洛杉矶来度假,她来家里把橘子带去认识新朋友。橘子跟penny很亲,卓尔完全放心橘子一个人在他们家待上几个小时。 “公主起驾了。”卓尔靠在林恪的房门上问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实在不舒服就去医院吧。” “恢复百分之七十了。” “早餐想吃什么?还喝粥吗?” 林恪突然把门打开,笔挺地站在倚在门框上的卓尔面前。 卓尔看着戴着口罩的男人,他半夜冲了凉水澡,头发没吹太干就睡了,发型压的乱七八糟,眼睛里有些浑浊,只是病两天,脸庞就似乎消瘦了不少。 林恪问:“看什么呢?” 卓尔说:“欣赏你的娇容。” “你是百毒不侵的女人,我不会把病毒传染给你的。”林恪说完,俯身把卓尔抱进怀里。 “还没退烧吗?”卓尔伸出手摸一下他的额头,不烫了。 “这几天你辛苦了,”林恪拍拍卓尔的后脑勺,“现在橘子也不在家,我要是没感冒就好了。” 卓尔发现他心跳很快,忽略他的某些暗示,确认这是明显的感冒症状,问他:“半夜咳嗽了吗?” “你夜里不是来看过好几次嘛。” 卓尔抿一下唇,“是,我都没睡好。” “等我好了,我来带橘子,你好好歇歇。” “好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卓尔想挣脱这个太紧的怀抱。 林恪放开她的脑袋和身体,但又立刻拉起她的手,猝不及防地把一枚造型独特的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去吧,我饿了。”确认戒指正合适,他转身回房间。 卓尔若有所思地看着这枚小东西,多种情绪同时上头,最终,她选择最浓烈的一种心情,问此时正装酷的男人:“花了多少钱?” “别问,再问生气了。”她就这么不懂浪漫?林恪又威胁她道:“你马上要带橘子回国了,我不在身边,戒指你必须天天戴着。” “你对我不放心?拜托,我天天带着橘子……” “这不是防别人的,是用来暗示你自己的,你得无时无刻记着,你已婚,你老公叫林恪。” “你……”卓尔还想说点什么,又担心自己是不是过于扫兴,想了想,温柔地道了声“谢谢”,笑着说:“blingbling的,我很喜欢。” 第24章 得知卓尔要带着橘子回国,卓红兴奋地一天打来一个电话,今天问卓尔她需要准备些什么,明天问到时候要不要去机场接她们。 “我这个男朋友可是有车的,七座,空间大着呢。”红姐得意洋洋地说。 “开美发店这么赚钱?”卓尔每次听到她说男朋友这三个字,皱眉都是基础表情,“算了吧,橘子搞不清人物关系,你还是别带陌生男人跟她见面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我男朋友又不是外人。你把林恪给我喊过来接视频。” 天气炎热,休短假的林恪正带着橘子在浴室里玩水枪大战。没有小孩不喜欢玩水,长发橘子一沾水就化身q版美少女,水枪是她的魔法棒,爸爸是她要降服的大boss,要是没有卓尔阻挠,他们可以不知疲倦地玩一下午。 被卓尔召唤后,林恪湿着头发出现在镜头里,客客气气地跟卓红打招呼,“妈,你怎么瘦了啊。” 卓红先是一愣,然后大叫一声卓尔的名字,“听听听听,这小子真叫我妈了。” 卓尔无语地掐了林恪的腰一把,低声道:“你怎么回事?” 卓红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问林恪:“听说你最近老出差,老外那边出差补贴多吗?能出差,你现在的级别也不会太低吧,下半年能升职不?” 卓尔听这些话听得脑袋都大了,捏一下林恪的肩膀,“谁让你叫妈的,自己受着吧。” 林恪从来不会把卓红的话当耳边风,总是一边认真听一边认真回答。他给卓红讲他们公司的职级结构、员工福利和奖金分配制度,老外的体系卓红听不懂,他就拿国内那一套来例举。 卓红脑子不笨,很快获取到关键信息,问:“那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个机会是吧,一是先升成你们部门的二把手,二是去分公司当部门老大?” 林恪说差不多,但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磨炼,除此之外,要想晋升,还得通过严苛的考核。 “那跟当律师比,哪个好干?” “各有各的难,也各有各的好。” “林恪,我认真问你哈,你不当律师了,后悔不?” 卓尔在浴室里帮橘子擦头发,竖起耳朵听卓红搞煽情,林恪半天没吱声,卓红又说:“男人嘛,为了家庭牺牲是应该的。” “是。”林恪乖巧应声道。 “那还有一件事,妈就不得不跟你交代了。” “你说。” 卓红忽然压低了声音,卓尔需要头探出浴室的门才勉强听清她的声音。 卓红的语速很慢,声音很轻,好像生怕卓尔听见似的,“林恪,你们小两口的感情越来越好,既然夫妻名义坐实了,往后就肯定有很多现实的事情要面对,比如你们……还生不生自己的孩子啊,这个东西呢我不干涉,是你们自己的事,但是橘子真的还太小了,我不忍心我女儿年纪轻轻就当两个孩子的妈,那这辈子不就被绑死了嘛,而且你们肯定也不忍心让橘子小小年纪就当姐姐吧……” “妈、妈……是这样的啊……” 林恪正组织合适措辞想跟卓红好好探讨这个问题,卓尔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至“战场”,瞪着卓红的红唇大波浪说:“不缺买避孕套那点钱,措辞一定会做。孩子肯定是不会再生了,这事我自己就能说了算。” 卓红瞥一眼卓尔,“凶什么,跟你妈说话就这个态度?不生最好,女人生孩子是人生至苦,我当年生你遭了多少罪啊,月子里都没个人伺候,天气又冷,家里冷锅冷灶的还要自己去做饭。” 人生至苦……林恪好好品了品这句话,说:“妈,你可真有文化,你辛苦了。放心,卓尔不会受那种苦,我们俩这辈子有橘子就够了。” 卓尔越听越不对劲,盯着巧言善辩的林恪看了半天,他们怎么就到了要商量生不生孩子这一步? 明明革命的第一炮都还没正式打响,这就探讨第二次战役的排兵布阵了? 挂了电话后,卓尔狠狠地剜了林恪两眼,“谁让你叫妈了?就你嘴甜,显着你了?” “怪我干什么,别把气撒我身上。你对咱妈说话的口气也太凶了,你听不出来她是在关心你吗?她生怕我乱来,又生怕你不懂,更生怕你在我身上受委屈。你就不能好好跟她说话吗?” 林恪的一番数落让卓尔梗住,她立刻反思了一下自己刚刚的态度,语气太着急,表情太狰狞,她忽然有些羞愧,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她总是忽略掉卓红的感受,好的坏的说出口时永远不经大脑。她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忽然就变成粗鄙的斗鸡,没有道理地对最爱她的人撒气。 这是非常低劣的傲慢。 林恪见卓尔有些无地自容,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给妈发个红包吧。我给她准备了礼物,你记得早点放进行李箱。” “就你会做人。”卓尔轻轻地踢了林恪一脚。 林恪捏住卓尔气鼓鼓的脸,“你嘴巴也挺会说啊,咱俩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张口避孕套,闭口安全措施,估计红姐都听傻眼了,肯定觉得是我把你给带坏了。” “跟她那种性格的人不明说,她就能一直拐着弯地想引导你,生怕显不出她懂得多、有经验。” “那倒是。但红姐教育小孩可是一把好手啊,要不咱们橘子怎么能小小年纪就背这么多唐诗。” “有啥好背的,这年纪不玩什么时候玩。” 这时橘子拿着小水枪,浑身是水地从浴室里跑出来,“你们在干什么呀?怎么都不陪我玩了!” 卓尔看一眼她好不容易擦干的头发又开始滴水,叹气道:“头发擦了三遍了小祖宗。” “我去我去,”林恪把卓尔按在沙发上坐着,单手把橘子抱回浴室,“爸爸给你吹干头发,让妈妈扎两根辫子,好不好?” 橘子噘着嘴:“不要,我要再玩十分钟。” 卓尔想把手机捞过来给卓红发道歉红包,一抬头,看到林恪的手机屏幕亮了。 “你有消息。”她叫了林恪一声。 “你帮我看。” 卓尔输入密码解锁,是一条卓红分享给新晋女婿的转发链接——如何提升家庭福报?丈夫懂得疼爱妻子尊重妻子是关键! - 卓尔带橘子回国的第一天晚上,林恪放下所有的工作,认真细致地把整个家都打扫整理了一遍。 这个家只是东西多,容易乱,但基本上挑不出卫生死角,如此干净,卓尔占一大半的功劳。 忙完一个人坐在卓尔的书桌前发呆,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叫家庭幸福。正是陈傲说的那句话,老婆孩子热炕头。 她们俩不在,他做什么都索然无味。他太想橘子的萌言萌语了,也特别想卓尔每一个微笑或生气的表情。 卓尔碎碎念的笔记本放在原位,林恪手痒,好想翻开,可又怕看到让自己太高兴或者不高兴的内容,会忍不住去找当事人对峙。 最终他还是翻开。她在离开的前一晚还在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写了三页。 一些必带物品的记录,大部分都是橘子的东西,一些散乱的心情,比如忘了跟去度假的penny道别,没来得及归还她的料理机、回国之后想立刻吃到什么之类的。 最后一页,第一句话就是——橘子爸,是你吧,我就知道你会偷看! 林恪虎躯一震,头皮发麻,文字竟然也有监控效果。太诡异了! 卓尔在本子上写道:我们走了,你也给自己放个小假。gloria推荐了一个中医按摩,联系方式是xxxxx,去吧去吧,你连续加班一个月,老腰再不养护一下会出问题的。你也可以跟同事下班后去喝点小酒或者玩玩桌游,这一年,你从来没像以前单身时那样放松过吧……就这样吧,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 林恪看完好想立刻打给卓尔,但她此时正跟橘子在飞机上。他反复读了七八遍这段话,实在找不到途径可以抒发现在的心情,于是拿了她笔筒里的笔,留下一段洋洋洒洒的批注。 写完,他发现做手账还挺有意思。 - 当橘子扑进卓红的怀里,放暑假回霓城周子童接过她们的行李时,卓尔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一个伺养员最大的快乐——下班。 落地第二天,卓尔一个人去给小梦姐和小周哥扫墓。周子童已经来过,他们的墓碑前有漂亮的鲜花。 气温很高,卓尔待到后背濡湿,只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你们俩好吗”,半晌后,又自问自答:“橘子很好,你们安心。” 卓尔回到家,只有周子童一个人在准备午饭。 “橘子呢?” “干妈带去她男朋友的理发店了。” 卓尔接过周子童手里的菜刀,继续切辣到呛鼻的二荆条,她可太想念这个味道了。她问周子童:“你见过你干妈的男朋友吗?靠谱不?” 周子童评价道:“人应该还不错,不抽烟不喝酒的,不过好像是个中年杀马特。” “……” 姐妹俩齐心合力做了一顿川湘小炒,小炒黄牛肉、鱼香肉丝、麻婆豆腐、笋干腊肉…… 卓尔怒干三碗东北大米饭。 过了饭点卓红才领着橘子回家,卓尔定睛一看,黑长直的小公主被烫了一头羊毛卷,穿上了外婆新买的蓬蓬裙,头顶别了个两个蝴蝶造型的闪光发夹。 “我美吗?外婆说这样才像公主呢。”橘子臭美地转圈给卓尔和周子童看。 “瞧这小嘴多会说啊,哪像三岁多的小孩,这孩子表达能力语言逻辑能力都是顶呱呱。”卓红激情地讲述了一遍聪明的橘子靠这张小嘴征服美发店所有tony的趣事。 卓尔担心地问:“用的什么药水啊?她这么小哪能烫头发啊,好好的发质都烫坏了。” “哎哟,一次性啊,瞧把你吓的。从前小梦带她那么细,也没你这么膈应人。” 如今大家已经能自在地提到他们的名字,卓尔揉了揉鼻子,说:“下不为例,美国可没免费的美发店供她臭美。” “那你平时也要好好打扮她呀,这么漂亮的小脸蛋,别总配运动装和球鞋。” 两代人的育儿观念碰撞地稀里哗啦,卓尔谨遵走前林恪的叮嘱,再三告诫自己——不要跟红姐斗嘴,不要跟红姐争辩,不要跟红姐较真! - 橘子度过了非常快乐的暑假,外婆疼姑姑爱,松口气的妈妈笑哈哈。 卓尔问她:“还想爸爸不?” “想。”橘子撇嘴,过了会儿,又皱起小眉头,“可是走了也会想外婆和姑姑的。” 卓红打量卓尔的腰,不确定她有没有长回去几斤肉,漫不经心地说:“要不是林恪发展势头正好,你们就都回来得了,我看你跟橘子也调整得差不多了。” 卓尔从小跟着卓红四处搬家,对任何地方都不太有归属感,不过对比国内外的生活,她还是更喜欢在霓城的舒适感。她的确已经是已婚人士,但卓红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她现在也有些迷茫了,不知道生活的重心究竟应该在哪里,也不知道到底在哪个地方发展会对橘子更好。 “中午想吃什么?”卓红岔开话题,“红烧肉?糖醋里脊?还是炖个猪蹄给你补补?” 卓尔听笑了,“你到底是希望我瘦还是胖?” “你以前往嘴巴里面塞东西是因为心情不好,这次回来拼命吃是因为在美国吃不到。反正你自己控制一下吧,我是不会嫌弃你胖的,但你还要想想你老公嫌弃不嫌弃……” 卓尔即刻打断卓红的话,“做糖醋里脊吧,橘子爱吃。” 卓红看看卓尔的好身材,心想真是便宜那小子了,问:“林恪没有发福吧?” “他才二十五啊。” “让他多锻炼。” “你能别对他那么多要求吗?” “不能。女婿就是半个儿子,何况我早就把他当自家孩子了。” “行行行,你真幸福,俩闺女一儿子,还有个小橘子。” 如今卓红逢人就说,女儿女婿在美国,是精英人士,干女儿在名牌大学学法律,毕业了就是大律师,外孙女漂亮又可爱,三岁就精通英语,还会一点意大利语…… - 老婆孩子不在家,林恪干脆申请了短期职务派遣,想在晋升考评上给自己多加点分。领导也很器重他,派到他到迈阿密分公司的市场部协助对接墨西哥业务,为期一个半月。跨时区后,跟国内的时差正好变成十二小时。 橘子最近常看纪录片,对一些猛兽很感兴趣,听说迈阿密的沼泽地公园里有鳄鱼,一直催促林恪去给她拍照。 “爸爸,你去了吗?” “对不起哦,爸爸最近真的实在是太忙了。” “那辛苦你赚钱了,你好好的,别累着。我想你,我爱你。” 跟橘子聊完,林恪要求看看卓尔的圆圆脸。 “看吧看吧,自己凭本事吃胖的。” 林恪笑了,“你这身板就得有点肉才好看,别有负担,吃就是了,回来之后就又吃不到了。” “你怎么样,海边热不热?” “忙到根本见不到海。”林恪伸了个懒腰,轻声问:“敢不敢没人的时候找我视频?” “不敢,谢邀。” 林恪哼笑一声,“走之前那三晚白送你了?白眼狼。” “你送啥了?送出来的东西不都扔了嘛。” 林恪听得脸发烫,“还是卓老师段位高。” “彼此彼此。” “晚上橘子睡了之后找我。” “大哥,我跟你有时差,那会儿你应该在办公室里吧。” “……” 说到某些带颜色的话时,卓尔其实也有点心跳加快,但这家伙都尊称她是卓老师了,她必须要表现出见过大风大浪的样子。 他们的第一次,卓尔也是一副临危不惧的成熟姿态。 那晚橘子太争气,晚上八点就睡着。林恪连蠢蠢欲动都不演了,直接把卓尔扯进隔壁卧室。 卓尔的脑中突然冒出某著名宫斗剧男女主第一次在温泉边牵手的那个画面,心中一阵恶寒,决定反客为主。林恪可太喜欢她占上风的样子了,丝毫不觉得这会影响自己彰显魅力。 可是看似主导的过程真的很不舒服,这一点也不适合新手。玻璃上有船只行至狭窄的小溪,入侵者掀起的波痕弥漫在潮湿的河岸。 掌舵的人汗涔涔。 林恪看见一双湿润的眼眸,紧张又煎熬,此刻温柔和勇敢好像都无法使用恰当,犹豫中反而更加折腾。 探路的节奏也是乱的,像两个实实在在的感受派,不讲道理也没有章法。不过再艰难,也没人想让旅途终止。 浓墨重彩的火花喷射后,卓尔整个人都是懵的,像激烈的钢琴曲断在一场暴风雪里,余音和风声混在一起,从极热烈到极平静,满足感在一瞬间降临。 林恪不停地抚摸她的头发她的脸,亲吻她的眉心和头顶,她在内心的寂静中稳稳地抓住一根绳索,因为她只从气息就可以感知,钢琴家的野心并没有停歇,而风雪也会再次弥漫。 第二次、第三次,就是“变好”和“很好”的体验了。 从前卓尔只是清楚他们在精神上很有默契,身体也能有默契感属实是一种惊喜。她也在身体主动接纳时承认,她确实从十八岁开始,就对这个男人的样貌、身材、皮肤、五官,甚至是味道,有天然的好感。 对,她就是颜控加好色。二十三岁才敢承认也很有种。 三个夜晚,很多个回合,他们乐此不疲、筋疲力尽。看片的快乐不及实操的亿分之一,他们轮流做了小狗,依次摇晃尾巴,他们在荒野里奔跑,也在果园里偷窃。 他们是没有缰绳的马和快乐至上的牧马人。 他们的身体,先学会用力去爱。 - 离别的这一天,橘子在卓红怀里哭,在周子童的肩头哭,在候机厅哭,在飞机上默默地流泪。卓尔哄到崩溃,急需机器猫直接送上一个时光机,好让林恪立刻接手小哭包。 飞机终于落地,哭包又在等行李时化身复读机,一遍遍问到底还有几分钟才能见到爸爸。 “爸爸——” 终于看到林恪的那一刻,卓尔的天亮了。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需要他。 父女情深的画面比想象中还要令人头皮发麻。橘子又在林恪的颈窝里哭了好一会儿,哭着说是如何想念他的,哭着说再也不要离开他。 卓尔想,这绝对是一个超强力的橡皮泥公主。 林恪抱着橘子,希望卓尔也能像橘子那样对他送上一个亲密的见面吻,可卓尔却躲在一边无所事事地挠她的头发,像个没心没肺的混蛋。 他只好先凑过去亲了她一口。 “妈妈香吗?”橘子问林恪。 “很香。” 卓尔耸耸肩。她都没机会在飞机上洗脸,哪里就香了? 深夜,林恪像巨大陨石坠入地球,把柔软生物撞击地四分五裂,他的鼻息落在卓尔洗后半干的头发里,说她就是香的。 她是有香气的毒果子,汁水有迷幻效果,让人上瘾,无法戒断。 “想我没?” 有人想说情话,有人故弄玄虚,“我吃了xx记的米粉,排队喝了xx的奶茶,还有小龙虾、螺蛳粉、烧烤……” “你是猪!” “做猪真幸福,我要是八戒绝对只惦记蟠桃不惦记嫦娥,”卓尔汗涔涔地伏在浴缸边缘,摸到林恪额角的汗水,“可惜,回来之后就只能吃你了。” 越是正经的眼睛说荤话时越是迷人,林恪觉得卓老师才是无师自通的高手,他又谄媚地吻上去,“那你好好吃,一口也别错过。” 身上的液体总也干不了,就干脆没回卧室,在镜子前,在浴缸里,在盥洗台上,来来回回地涌入和吸纳,用肢体语言和身体表情交换快乐和满足。 舌头寻觅到新大陆,体验感上了新台阶。顽皮的蜥蜴在雨后苔藓里觅食,露水的甘甜是最好的前菜。 一起洗澡的夜晚被无限拉长。 后来卓尔翻到林恪在她本子上的那段批注,他写下超大一行汉字—— 一百分的卓尔是林恪的好老婆!九十分的林恪认识他老婆六年了。 第25章 卓尔在社区大学旁听社会实践课,觉得挺有意思,报名了一周八小时的社工活动。她和邻居一起去宣传环保理念,和不同种族的居民交流,口语表达能力又上了一个台阶。 她问林恪,她现在的程度是不是可以申请到当地大学的短期课程,比如社会学或者心理学相关的成人教育学科。 林恪问她:“想读书了?” “做长期计划嘛。” “那如果我告诉你,计划有变,你会不会想打我?” 卓尔早有预感,但没想到这么快,冷漠地说:“我现在就想打你。” 西雅图分公司有了一个职务空缺,职级比林恪现在的职务要高两级,这是短期内林恪能拥有的最好晋升机会。如果他能顺利通过考核,前途不一定百分之百光明,但他们略显紧张的经济现状可以立刻得到缓解。 卓尔就再也不必熬夜做兼职。 卓尔问:“你要调岗?” “多考两个证书还是有用的,我还是主要做法务,但会兼顾两个顾问工作。” “顾问?听上去是年资很久的职位。” “只是叫的好听,本质上就是做技术咨询和内部体系维护。” “那你有多大把握?” “百分之三十吧。” “百分之三十?那你怎么说的像找个机会唾手可得似的。” “有百分之五十的不确定因素……”林恪突然拉住卓尔的手,“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的想法同样重要。我不能总是一意孤行,总让你围着我转跟着我走,我知道你跟橘子都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突然换一个环境……” “我们会换一个带院子的大房子吗?”卓尔看着林恪的眼睛。 “会,你知道我们员工福利的。” “那幼儿园呢?” “附近有两所可以挑选。” “西雅图的冬天会冷吗?” “雨季很长,也会下雪,城市里能看到雪山,我们可以在院子里堆雪人。” “那我想上学的事情,还有办法可以办到吗?” “我现在就去打听。” 卓尔点点头,认真说道:“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是现实主义,比起安逸我更需要dollar。” 他是愿意为家庭牺牲的野心家,想上进肯定不全是为了他自己。 这就是老婆是好朋友的巨大好处,关键时刻,她永远给他底气。 林恪心里很感动,说:“你再深思熟虑一下,我们也需要跟橘子好好谈谈。” 齐心协力有商有量的生活,没有成员会计较家庭话语权的分配比例。他们这个小家和万千个普通家庭一样,都行驶在想过好当下也展望更美好明天的坎坷之路上。 卓尔和林恪分阶段地跟橘子谈起搬走这个话题,小孩再小也懂思考,在她的逻辑思维里,搬家或许不是大事件,但离别一定是。 林恪的自信从来没有在大事上翻过车,几个月之后,调令下来,他带着复杂的心情跟橘子和卓尔分享这个有些忧伤的好消息。 橘子皱眉:“我真的再也见不到susan和danie了吗?还有penny……penny做的千层面和鳕鱼,你们俩可做不出来。” “对不起宝宝,爸爸的选择让你为难了。” 橘子嘟了嘟小脸,立马话锋一转,“外婆说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去哪里都一样。我做礼物送给他们吧,还有karen,她现在也喜欢熊猫。” 孩子太懂事会让大人感到心酸,卓尔和林恪对视一眼,心中都有小小的迷茫在蔓延。卓尔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总是搬家,但每一次卓红都会带她去到更好的环境。可是小孩,需要的到底是稳定环境带来的安全感还是变动中跃进的所谓品质更高的生活? 新手爸妈又有新的育儿课题了。 西雅图雨季漫长,冬季“致郁”,自然美景多过摩登建筑,新年伊始,一家三口开启对这个新版图的探索,迎来令人慌张又兴奋的适应期。 小崽子越大会越好带,卓尔和林恪永远平视她,说“……更好”比“不要……”的次数要多,比起她看不懂的博物馆,他们更喜欢带她在大自然里疯玩。 四岁的橘子站在了新的成长台阶上。她喜欢上雪山和河流,喜欢上植物和昆虫,喜欢越野自行车和轮滑鞋,也喜欢攀岩和做手工。 她的一张小脸也从肉嘟嘟变成了小瓜子。她的眼睛越来越像小梦姐,话不多的时候又是活脱脱的小周哥。 只要她健康快乐地活着,不管在哪里,都好像那两位朋友从来也没有离开过。 有一天,橘子突然说,她不想当普通的公主了,公主裙会影响她翻跟头,皇冠只是漂亮,不是武器,她要学中国武术,像花木兰一样骑马射箭,和花木兰一样坚定勇敢。 卓尔和林恪对他说,女孩子可以是任何样子,无论她是穿公主裙还是运动裤,都不会妨碍她爱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爱她。 当然,最爱她的还是她的爸爸妈妈们。 次年春天,卓尔在家附近的学校申请到旁听课,社会心理学的教授是一个金发碧眼的英国人。她对英国文化产生浓厚兴趣,和林恪一起看了《唐顿庄园》和《伦敦生活》。她把去英国旅行写在心愿贴里。 到了夏天,卓尔又突然对音乐着迷,他们一起追国内的乐队综艺、买唱片,计划回国之后要去看音乐节。想学武术的橘子短暂地喜欢上了disco,但动作仅限于扭屁股和摇花手。 卓红在视频里问她想不想学芭蕾或者拉丁,她摇头,说她还是要学武术。 那一年冬天,院子里的三个雪人紧紧相依。西雅图的冬季不再致郁,他们又一起答对了一道生活选择题。 …… “我那张书桌是怎么处理了来着?”卓尔忘了他们从旧金山搬去西雅图的很多细节。 “书桌留在公寓里了。你跟橘子做的挡风帘带走了,后来还带回国了,现在估计在家里的储藏室里吃灰呢。” 帘子还在就行,总得留点东西用来追忆往昔岁月。卓尔努努嘴,“说吧,你搞这一出,到底是想干嘛?” 林恪想给迷茫的卓尔一个跟他并肩作战的选项,当然,只是选项。 他对卓尔说:“这两年我太忙,但凡空出点时间也都用来陪橘子了,对你的关心实在太少。好像我们上床的次数全部加起来都没有过去两个月多吧……” “你在这里说这个干嘛?”卓尔警觉地环顾起四周。 “我的地界,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林恪关了窗帘,继续说道:“从霓城到旧金山,又从旧金山到西雅图,姑且算是你心甘情愿地跟着我变动,但后来我突然决定要回国,你心里肯定是有想法的吧,你是不是觉得你跟橘子就像我的一个挂件,好像意识必须得跟着我走,这个家才能成立。” 她想继续学习的热情、正在物色的新工作、终于融入环境的自我认同感、对橘子步入正轨的教育探索,都在他“回国创业”的一声令下里被终结和改变。 回国之后,他为了自我价值的实现而奔命,帮助橘子适应不同教育体系的重任全部落到了她一个人的头上。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繁琐的家务和独自带娃的精力消耗。 她嘴上不说,却日渐沉默。 忙碌的他甚至都忘了她是在什么时候买的第一包烟,又是在哪个深夜第一次为迷失自我而叹气。 哪怕他也在尽自己所能分担家庭责任,可幼儿园老师遇到事情永远先找“橘子妈妈”。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只知道她是卓不凡的妈妈,不知道她叫卓尔,也就更没机会知道她是个多么可爱多么有趣的人。 就连在小区电梯里抽烟的烟鬼也会大放厥词,把她伸张正义的行为说成是一个全职带娃的宝妈在家闲得无聊才会多管闲事。 后来一些熟悉的朋友又开始称她为全职太太,她多了一个新身份——林恪的妻子。这更人唏嘘,因为这个身份里依然没有她自己的名字。 只有他知道,其实她只是她自己,她只想做她自己。 卓尔很清楚林恪这番反思的重点在哪里,她正是因为找不到解决办法才陷入混乱的迷茫期。 他的这些话当然是好听的,表达也足够真诚,可这不只是一个家庭议题。 这可能需要所谓宏大的思维和宽广的胸怀去排解。她没那么高深莫测,索性就不压抑自己了,随时“发疯”吧。 “谢谢你为我想这么多,”卓尔笑着对林恪耸了下肩膀,“但如果我不接受你安排的这一切,你会失望吗?” 林恪诚恳地摇头,“我很虚伪的,只是想给你一个选项。”给她一条她可能会鄙视但他不认为是捷径的捷径。 他又说:“你的能力我又不是不清楚,策划、企宣、设计、文案、公关和行政,你都是ok的,离开西雅图之前你还想过要考osta吧?” 卓尔往沙发上一坐,“可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干。要是老公变成老板……天呐,杀了我吧。” “那你愿意让我跟你一起面对这些问题吗?我还是你最好的朋友。” 卓尔想了想,鼓着脸点了点头,问:“这一个月你都在琢磨这些事情?” “不,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生气,”林恪深深地叹了口气,“你怎么可以说要离婚呢,你知不知道这两个字对我来说打击有多大。” 现在回想,那的确是带着赌气心理在逃避问题。 卓尔不想承认自己的不理智,嘴硬道:“我当时是真的想……” “别说梦话了!”林恪转身看着窗外,“我知道很多事情怪我,没求婚就领证了,仪式感是一点也没有,后来我也挺粗心的,跳过很多步骤……” “你反思别过度啊,多矫情啊。” 林恪不理会卓尔的调侃,回头看着她,“我们忘记恋爱这件事了。” “……”恋爱,可能是个好词。风花雪月或许真的能当饭吃。 他们一路走来,其实做过很多恋爱的事,只是过去没有名义,后来又在一日三餐的小日子里认定了新的人物关系。 有一句话,林恪觉得到了非得告诉她不可的地步了。他走到卓尔身边,目光异常坚定。 “干嘛?”被从沙发上拽起来的卓尔好担心这个男人再说什么煽情的话。他们的感情一直以来都是很松弛的,她不打算跳出舒适区去迎接新挑战。 “再不告诉你,我的婚姻可能就要完蛋了。”林恪把眼前这个眼露惶恐的女人紧紧地抱进怀里,轻柔地开口,“卓尔,我爱你。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是爱了很久了。你……应该也是爱我的吧。” 第26章 天呐,她是中计了吧!卓尔闷在这个挣脱不开的怀抱里,严重怀疑这个男人是被什么奇怪的深情物种附体了。 他过去无数次温柔地叫她老婆,给她在这段婚姻里敲定身份,她也早就心甘情愿地接受现实。可是“我爱你”这三个字,完全不符合他们的故事情节和设定啊。 就好比一个已经裱好具体祝福的蛋糕,在装盒时才明确谁才是它的主人,这太奇怪了。 而且他竟然还想诱导她也说出同样的话。居心叵测! 卓尔的脑子乱了,心率飙升,担心自己胡说八道破坏气氛,决定先回应林恪这个拥抱,努力做个不扫兴的人。 她向来是很理智的,理智的她在慌乱中选择了撒娇,“生气就可以一个月不联系我一次吗?” “是你先不理我的,你说要冷静冷静,要跟我分开一段时间。”林恪完全是尊重她的想法。 况且他当时是懵的,他需要时间反省自己,需要时间消化她的话,更需要时间想清楚解决问题的方案。 “亏你自诩情商高智商也高,女孩子说气话你听不懂?” 林恪捏住卓尔的耳朵,“听听,好不要脸的话。你那是气话吗?你当时的样子比宣判的法官还要严肃,我哪敢轻易申诉。” “严肃吗?我跟你有商有量的来着。” “商量个鬼!以后别再提那两个字,永远都别再提。” 行吧,她尽量。 两人在插科打诨的真心交流中达成共识,婚姻要继续,问题要携手面对。他们不能只懂得共苦,学不会同甘。 林恪要求卓尔明确一个重点——她不是为了橘子才答应继续做他老婆的。 “为了你为了你,”卓尔漫不经心地说,“没钱的时候都不离不弃,有钱了就更要死死守住了。” 她琢磨着,难道这家伙是需要安全感?那要不先转二十万给她挥霍挥霍吧。她不是多么清高的女人,她完全可以让他见识见识“全职太太”的威力。 林恪用力地捏卓尔的脸,“你最好今天晚上在床上也这么横。” 卓尔万万没想到,自己被“我爱你”三个字震慑住了。她紧绷的状态莫名其妙地松懈下来。她现在是一根失去弹性的皮筋,橡皮断了,外在精神变长了,可以原地打一个标准的蝴蝶结。 她可能不是中计,是得逞。这难道是她想要的?她以前为什么不知道。 去接橘子的路上,卓尔把林恪车上的墨镜翻出来戴上。她知道自己很奇怪,但奇怪是一种新鲜体验。 婚姻需要新鲜感。 - 卓红看见两个人和和气气地来接橘子,心想,应该是和好了吧。那既然和好了,就该轮到她来当一回主角了。 她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我想宣布一件事情。” 卓尔内心不安地看着卓红,她一般说这句话,那接下来的那句话就必定会让在场的人大跌眼镜。 “我打算跟我男朋友结婚了。” “结婚?”林恪和橘子异口同声。 果然啊,红姐的基本操作又升级了。卓尔立刻变成张牙舞爪的样子,“你男朋友是谁啊,哪儿的人啊,多大了?做什么的?我们人都还没见过,你就要结婚了?” “下周末我让他过来,”卓红瞥了卓尔一眼,“你给我坐下。你能结婚我不能结?我又不会老蚌生珠弄出个孩子让你帮忙带,也不会跟你要嫁妆,你急什么。” 卓尔竟然哑口无言。 林恪:“妈,你起码先把你男朋友的基本情况跟我们说说吧。” 卓红一一回答,对方比她大十岁,明年退休,是公职人员,有个儿子,刚满三十,没结婚没恋爱,在医院里工作。 林恪笑了下,“很符合你这几年的择偶标准啊。” 卓女士偏爱知识分子,奈何这些年跌跌撞撞,遇到的不是包工头就是老tony,之前好不容易谈了个她真心喜欢的体育老师,后来却被对方的前妻搅了局。 卓红挑了挑眉毛,“可有气质有文化了,到时候你们见了就知道了。” 卓尔抱着胳膊在客厅里踱步,“你们俩才在一起几天啊,就要结婚?他财务状况你了解吗?体检报告你看过?他儿子知道这事了吗?” 卓红:“审犯人呢!你给我坐着。” “大姐,你记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你说要结婚了?” “坐着吧。”林恪把卓尔拽回沙发上,把橘子正在玩的卡牌塞了几张到她手里,请她闭嘴,他问卓红:“下周六还是周日?我来安排吧。” “周日吧。子童要周六晚上才回来,人到齐了大家再见面。” “好。” 回家路上,橘子问卓尔:“我要有外公了吗?” “八字没一撇呢。” 橘子嘟嘴:“外婆最近挺高兴的,她高兴我也高兴。你下回能别对外婆这么凶吗?” 林恪听见橘子这话,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我哪里凶啦?”卓尔才不承认,她其实就是关心则乱,她总是认为只有她才了解卓红那稀碎的爱情观。 “好,以后我会注意的。”她又用妥协的口吻对橘子说道。 - 橘子睡了,林恪把卓尔拉进书房。 “别逼我学习,我头大。”卓尔翘起二郎腿,仰面看着顶灯叹气。 林恪把拿进来的吹风机插上电源,给她吹半干的头发,跟她说:“查过这大叔的征信了,没什么问题。” “你怎么弄到他身份证号的?” 林恪说保险公司的人需要,卓红想都没想就给了。 “你给我妈买保险了?” “妈马上五十了,有些险种再不买就来不及了。” 卓尔拍拍林恪的手,“行,你总是衬得我像个坏女儿。” “你要把橘子的话听进耳朵里,下回别在橘子面前跟她外婆嚷嚷。” “知道了知道了。”卓尔趴在书桌上,胡乱翻开一本小说,上面的字像蚂蚁在爬。 林恪确认她的头发吹干了,收起吹风机问她:“你现在想做点什么?看书?” 卓尔抱起膝盖,“你想干嘛呀。” “我可以陪你看书……” “我装的,”卓尔把书合上,拉住林恪的手,“你陪我打游戏吧,打三局,打完就睡觉。” “你打游戏的乐趣是什么?” “刺激,赢了会开心,得p更开心。” “那你跟我一起组队,p肯定就不是你了。” 卓尔还就不信了,快速登陆游戏,把橘子的ipad放到林恪面前,“你拿橘子的号玩。” 林恪看了看橘子的皮肤,还真不少,等级也不比卓尔低多少。他问卓尔:“橘子最喜欢玩什么?” “枪战类的。她现在都知道冲锋枪比榴弹枪好用,突击步枪打的远,狙击枪很鸡肋。” “你会陪她玩?” “当然了,我跟她合体天下无敌好嘛。别啰嗦了,上号上号。” 林恪选了牵制位,卓尔玩医生,开局抓捕就出生在卓尔旁边,她遛了半张地图,避开矿工,把鬼遛到林恪附近。 “你倒会省事,人往我这儿引。” “没事,你残血我给你治疗呗。哎呀,你打他呀,昨晚你不是挺会玩的嘛。” “他也没打我啊,跟我发表情呢。” “他肯定是假佛,”卓尔探头看了眼林恪的屏幕,“你怎么穿这个衣服了?难怪他围着你转。” “我就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稀有皮肤。” “……” “不行,他打我了,我大招没了,我去废墟那边,你奶我一口。” 卓尔得意地哼笑一声,“过来吧菜鸡。” “……” 不熟悉新地图的林恪第一局惨遭炸机,他怀疑最后卓尔是故意不救他的。卓尔前半局光顾着跟林恪纠缠了,最后让矿工捡了便宜拿了p。 “不行啊小林同学,当年的风采一去不复返。” “你就损我吧,有本事再开一局。” “行啊,要不我们俩赌点什么吧。” “你想赌什么?”林恪嗤笑一声,“谁排名高谁晚上在上面。” “……”卓尔心里一咯噔,“行,你等着享福吧。” 第二局林恪鸡贼地选了矿工,他看明白结算机制了,修机会带来最大的贡献值,只要能赢,他就能保证自己拿p。 “不要脸,全程你都没遇到鬼。”卓尔恨恨地说。 林恪拍拍她的头,“感谢你牵制的好,给我做了嫁衣。我在上面还免得你受累了,走吧,不玩了,睡觉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了那句“我爱你”,听进去的人长出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林恪为自己的英明决策鼓掌,她这么聪明敏锐的一个女孩,怎么可能品不出爱的甜味呢。 这是她应得的爱啊。 卓尔很久没有今晚这样的感觉了,对方豁开了一颗心,她也揭开了一层面纱,心脏不停地起伏时,她再次怀念起他们在旧金山的夜晚。 林恪的节奏好像从未改变,她也没有偷懒。 夜深了,两人决定盖一床被子。林恪要卓尔发誓,半夜不会让他受凉。 “保证不了,你自求多福吧。”卓尔困到睁不开眼睛。 林恪控制住她的腿,锁住她的脖子,打算一个姿势睡到天亮。 “明天我带橘子去游泳,你自由活动。” “太好了。” “你是有什么计划吗?我看到你在弄简历。” “想去吃点打工人的苦,吃不到的话,考点证,或者再继续读点书吧。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不想先出去玩玩吗?我可以休年假在家带橘子,你一个人出去走走。” 卓尔很意外,他竟然没有提议一家三口一起出去玩,而是让她自己出去玩。 她可太高兴了,但装模作样地说:“也不是不行,我想想吧。” 林恪又说:“你也可以邀请我一起去。橘子给子童带。” 卓尔好久之后才应声:“行,我考虑一下吧。” 第27章 卓红给橘子约了摄影师和彩妆师,要在她毕业典礼上好好给她打扮一下,留下一组纪念照。前一天晚上,林恪带橘子去试妆。 “你妈呢?”卓红问橘子。 林恪说卓尔明天有面试,在家准备。 卓红啧啧嘴:“当初说好的,幼儿园她负责,小学我负责,她倒是懂得准时收工。” 一家三口刚回国时,卓红正热火朝天地在外地搞她的微商,身边还绑着一个比她小好几岁的男朋友。那时候林恪创业是个未知数,她担心卓尔手头不宽裕,不想放弃赚钱的机会,就提出还是先让卓尔陪橘子度过回国和转学的适应期。 卓红想着,等橘子上了小学,每天中午需要回家吃午饭,那生活才是真正繁琐起来,她便到那时候再接手。 其实卓尔和林恪都没有把卓红看成带娃的主力军,这个约定是她自己偏要挂在嘴上说。 “橘子,外婆给你报几个暑假班,跟姑姑轮流陪着你去上,好不好?” “武术、跆拳道都可以,乐高和画画也行。” “我们学点上小学有用的好不?” 橘子小眼珠子一转,看了林恪一眼,林恪立刻接话道:“以后就有暑假作业了,这个暑假就让她玩吧。而且她游泳课还没上完呢。” “人家大班上学期就开始幼小衔接了……” 林恪想,今晚得亏来的是自己,要是卓尔,肯定又要跟红姐呛起来。 - 卓尔看资料看的太久,眼皮一直跳。有个快递到了,她去快递站拿,当是出门放个风。 “6号楼2单元1705的业主,是你吧?” 突如其来被人报家门,卓尔猛地一回头,是一个熟悉的黄牙大哥。她想起监控里的画面,立刻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你要干嘛?” “瞧你这怂样,害怕还要多管闲事。” 她害怕?卓尔挺直腰板,“大哥,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跟物业贴的禁止吸烟都被你给撕了,撕了你又在电梯里继续抽……” “我抽烟碍着你啥事了?全楼那么多孩子,就你家孩子精贵闻不得烟味?你乱贴东西不也是违反规定吗?贴就算了,业主群里你放我照片干嘛?想让全小区的人都跟着你一起骂我?” “谁放你照片了?我就看过几次监控,根本不清楚你长什么样子。说不定是人家也是觉得你不对才挂你相的。” “去你妈的,我看你就是老公不回家闲的……”黄牙说着话就上手去扇了卓尔的头一下。 围观的几个散步老太太立刻冲过来帮忙解围,“都是邻里邻居的,有话好好说嘛。” “来来来,你往我这儿打,有本事你就打。”卓尔丝毫不怵。 “哎哟姑娘,少说两句吧。” “打啊,不是早就放话威胁我嘛,好不容易遇到了,别怂啊。” 这时两个保安大哥及时赶到矛盾中心,赶在黄牙发飙之前控制住场面,“别生气别生气,有问题请物业经理帮你们沟通。” 几个人到了物业办公室,被迫来加班的物业经理开始两头逢源。 “您看,这照片也不是卓小姐放群里的,卓小姐的微信头像是雪人……” 经理让黄牙给卓尔道个歉,让黄牙保证以后不在电梯或者电梯口抽烟,卓尔也保证不再乱贴东西,这事就算是了了。 卓尔不答应,说:“他都打我头了,这是道歉能解决的事吗?” “你别上纲上线了,我就是推了你一下。” “调监控看吧,私了不了就报警。” 物业经理一听报警,担心影响小区物业评分,不想把事情闹那么大,悄声对黄牙说:“她老公是律师,而且这事本来就是你做的不对。” “律师又怎么了?报警就报警……” - 林恪赶到派出所时,卓尔穿着睡衣坐在大厅里看手机。她追的恋综更新了,她正看得津津有味。 “你没事吧?”林恪捧着她的脑袋仔细检查。 “损失了两根头发。”卓尔握住林恪的手腕,“保安大哥没能保护好尊贵的业主,物业经理也是个和稀泥的。” “真会挑日子,就赶着我不在家是吧。狗东西人呢?” “还在里面接受教育。真巧,今天值班的片警是当年去网吧出警的那个大哥。” “我去看看。” 林恪一进去,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是你啊,姓林?对吧,哎哟,外头那个是你老婆?当年不就是你在网吧替她伸张正义嘛。” “您记性真好,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我倒是忘了她,她还记得我。不过你这张脸我熟啊,你一年报八回警,怎么,媳妇也学会这一招了?” 林恪笑笑,说待会儿再跟他扯闲篇。他走到黄牙面前,简单粗暴地问他:“你阳,痿?” 民警:“……” 黄牙:“滚一边儿去!” “不阳。痿你这么上头干嘛?自己高兴不了,就出来祸害别人是吧,别说你抽着烟进电梯了,就你身上这味道,进电梯里站十秒钟,浊气个把小时都散不掉。你也不怕哪天把自己熏到阎王那儿去报到。” 黄牙正要还嘴,被警察高声呵斥住。警察让林恪赶紧带老婆回家,这家伙留给他们来批评。 回去路上,林恪盯着卓尔的睡衣看,“你穿内衣了吗?大晚上跑出来干嘛?” “贴胸贴了。”卓尔看了下时间,快递站这个点都关门了。一晚上啥也没干成。 “下回别这么莽,他再不是个男人力气也比你大,真动起手来有你好受的。” “他还没我高呢,想打我都得跳起来。” “少贫嘴,我在认真跟你说话。” “知道了。”卓尔又问:“橘子晚上住我妈那儿?” “对,我没跟她们说你今晚的勇猛事迹,免得红姐又来叨叨你。” “我妈要是在,肯定又要拿拖鞋敲那黄牙的头。” 林恪想起那个夏夜,一晃九年过去了,片区派出所重新装修了,红姐的发型不是大波浪了,而他们也好像不再年轻了。 只有小梦姐和小周哥永远年轻,永远活在那段潮湿又闪亮的青春岁月里。 林恪牵住卓尔的手,听见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们的脑袋里在想同一件事情,在思念同样的人,他们在感叹相同的生活,幸福的是,他们的双手也在紧握对方的温度。 几天后,一大家人带着幼儿园毕业的橘子去给她亲爹亲妈扫墓,卓红对着墓碑上梁筱梦的照片说:“小梦啊,卓尔和林恪不让咱橘子上幼小衔接,英语就罢了,数学再不学就晚了。你今晚,给卓尔托个梦吧。” 说来也怪,卓尔从来没有梦见过小梦姐和小周哥。他们说,这就代表逝者已安息。 - 家宴上,大家见到了卓红的男朋友方老师,的确是一个有涵养的大叔,卓红这次似乎真的没有看错人。 周子童低声问卓尔:“他们在一起多久了?” 具体多久卓尔也不清楚,只说如果要结婚,算得上是闪婚。 卓尔直言直语,“方老师,方便问一下吗,您儿子对这件事情是什么看法?” “实不相瞒,我儿子最近外出学习了,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这件事。” “这样啊,那到时候等他有空,大家再一起吃顿饭。” 电话里沟通也不难,没来得及的意思就是不是很好说。卓尔在心里琢磨着,方老师怕是个性子软的人。 “妈,你跟方老师的小孩见过面吗?” “吃过几次饭。” 方老师接话道:“我太太很早就去世了,导致我儿子性格有些孤僻,不过他对小红还是很认可的,小红也很关心他。” “你这个哥哥也是个儒雅的人,话不多,人很周到,往后你们多相处几次就明白了。” 还没定下来呢,怎么就成她哥哥了。卓尔和林恪对视一眼,两人各怀鬼胎。卓尔可不想要什么哥哥,林恪也不希望多出来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大舅哥。 方老师很客气,给卓尔一家三口和周子童都准备了厚礼,散场后大家人手一个礼品袋。 林恪送两位长辈回家,让卓尔和周子童带着橘子打车回去。 卓尔对周子童说:“家里添丁咯,一辆车都坐不下了。” “干妈真要跟他结婚?那她结婚后岂不是要去湖城生活,那橘子上小学接送怎么办?” “你干妈说,她就在霓城,不过谁知道呢,一天一个说法。这方老师过完年就退休了。” “我怎么感觉他儿子不简单呢。” “对对对对,我也觉得。” 橘子问:“谁不简单?” 周子童开玩笑道:“你未来的舅舅。” “我有舅舅吗?没听说过呀。” “亲的没有,半路上认识的可能会有。” 林恪回家后让卓尔盘算一下,红姐真要办婚礼的话,他们需要做哪些准备工作。 “我又没结过婚,我哪懂这些。再说这些不都是男方准备吗?” 周子童说:“我室友马上要结婚了,听说订酒店、婚庆,买什么金器,还有一大堆地方习俗,反正挺麻烦的。” “你室友都要结婚了?年纪太小了吧。” “她跟她男朋友认识好多年了。”周子童又问:“干妈要在霓城办婚礼吗?” 林恪说:“是这个打算。她还没办过婚礼呢,真要办,我们肯定得给她好好准备准备。” 卓尔从来没看过父母的结婚照,她爸爸出轨离婚后就再也没出现过,卓红也从来不提那个男人。卓红爱漂亮,保养的也好,卓尔忽然想,她穿上纱裙一定很美。 晚上睡觉前,林恪问卓尔:“你想穿婚纱吗?” 卓尔摇头,“我们俩刚谈上,且没到谈婚论嫁的那一步呢。” “妈说铁哥在山里开了个民宿,下个月要带橘子过去住十天半个月。到时候我们就出发吧。” “铁哥都开上民宿啦。” “人家现在混的可好了。” 卓尔努努嘴:“那我们俩去哪儿?” “伦敦。” “啊?” “啊什么啊,睡觉。” 第28章 卓尔面试了几家公司后拿到两个offer,都不是她满意的职位。hr跟她电话沟通时,她明确表示自己不接受调岗,可对方依然按照自己的思路做事,可见公司并不正规。 找工作不难,找到满意的工作很难。她现在不必为油盐酱醋发愁,有精挑细选的底气。她想,实在找不到喜欢的就算了。人生的意义和自我的价值,如何定义还不都是她自己说了算。 女侠卓不凡当江湖老大靠的是绝顶武艺和一身正气,她卓尔当一条怡然自得的咸鱼,靠得是自洽和自己给自己的勇气。 功成名就和平凡度日都不容易,倒也不必偏要分出个高低。 这天,卓尔在面试新公司的路上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说他姓方。 方老师的这个儿子听声音是个很有气场的男人,谈吐也很得体。得体的开场白之后,他冷酷地对卓尔说,他不反对父亲交女朋友,但是绝不同意方老师跟卓红领证结婚。 “为什么?” “卓阿姨性格很好,我对她没有意见。不同意这桩婚事是我作为小辈的权利,我暂时不想解释太多。” “你跟方老师表过态吗?” “他知道。” “那你跟我说是什么意思?” “卓阿姨还不知道,我父亲可能不好意思跟她开口。卓小姐,你劝卓阿姨时,尽管把我当成坏人,我不想让我父亲在卓阿姨面前为难。” “你……”让她去传话? “谢谢,再见。” 卓尔站在冷气充足的大楼里,心脏突突地跳。这是个人工智能吗?说话一板一眼毫无感情。还暂时不想解释太多……有种就解释清楚啊。 下午这场面试也不太顺利,面试官听说卓尔在美国生活过两年,问她英语水平如何,愿不愿意往助理方向转,说老板正好缺一个口语好的秘书。 她当然不愿意。与其伺候外面这些中年油腻男,还不如去伺候他们家林律。 诸事不顺的卓尔顺路去了林恪的公司,林恪正在开会,前台让她先进办公室等。她刚走进去就看见有人议论她,纠结一番后去了楼下的咖啡店。 林恪发来消息:怎么走了? 卓尔:有点尴尬。 林恪:等我十分钟。 卓尔:不急。 卓尔不喝咖啡,点了时令的荔枝冰饮。犹豫要不要给林恪点杯美式,又担心他已经在办公室喝过了。 思绪乱飞,这一年多,他们俩好像从来没这个点在咖啡店里见过面。 恋综里,精致的男女总在浪漫的地方约会。他们经常一见钟情,女孩永远穿着没有褶皱的裙子,男嘉宾永远彬彬有礼。 虽然那是演的,是摆拍,可是爱情的仪式感的确是靠精致堆砌。哪怕氛围不精致,情绪也要精致。 动心时,脸部角度、嘴角弧度、眼眸里的内容,一定是生动的,细节会决定在意与否。 这时林恪从咖啡店门外走进来,他担心卓尔等他太久,步伐匆匆,送餐的店员从他身边经过,他利落地错开身位,眼神落在要约会的人脸上,唇角扬起一个神采奕奕的弧度。 卓尔撑脸看着这一幕,西裤衬衫,笔挺英俊,和恋综里的男嘉宾也没差啊,这家伙确实有几分姿色。 “笑什么?”林恪看一眼她衬衣裙的领口,她穿稍微正式点的衣服也很好看。她身上要什么有什么,所有比例都恰到好处。 “我化妆了,看出来没?” “我早上看着你化的啊。” 卓尔翻了个白眼,“刚刚发现你还挺帅的,礼尚往来,你也夸我几句。我下午可是换了个唇色。”她说完微微撅起嘴巴。 林恪飞速啄掉一抹她唇上的红色,“你竟然也需要我夸你漂亮了。” “我是要你夸我的化妆技术。” “这有什么好夸的,有手就能化,还不如夸你天生丽质。认识你的第三天,我就记住你脸上的三颗小痣分别在什么地方了。” “……” 林恪喝了一口卓尔的饮料,问她今天大驾光临是有何要事。 卓尔说:“方老师的儿子给我打电话了,他不同意这门婚事。” “怎么说的?干嘛要找你说?” 卓尔复述了个大概,嗤笑一声:“他怎么不拍一张五百万的银行卡在我面前,请我妈离开他爹呢。” 林恪皱眉,“他说了也不算,这事关键还要看方老师到底怎么想。” “我看方老师会听他的,不然他肯定不是这幅腔调。” “那你怎么想?” “他想把雷抛给我,做梦,我妈又不是爱不起放不下,恶人让他们父子俩自己当去。我妈要是真伤心了,我也有的是办法哄。” “你还会哄红姐呢。” “亲妈,不哄怎么办。” 没待多久林恪就把卓尔塞进他车里。 卓尔:“你不上班了?” “下班了。” “那现在回家?” “嗯。” 嘴上说着要回家,车子却驶进大楼对面的酒店地下室。 卓尔觉得不对劲,“你不会又要带我按摩吧?” “我自己给你按,怎么样?” 两个什么没带的人在工作日的下午五点,登记入住五星级酒店的一个套房,这样的关系是夫妻或男女朋友的概率很低,会更像偷情。 “先按哪里,你选。”门关上,林恪弯腰扣住怀里的人,手指从下巴顺着皮肤往下。 卓尔觉得自己特别像个自投罗网的逃生者,只剩最后一口气,就要被残暴的追铺炸成一束绚烂的烟花。 她被有节奏的按揉,声音也一起一伏,“你前段时间在这里住的舒服吗?” “不舒服。我每天都在等你给我打电话,如果你找我,哪怕只是发个表情,我都会立刻原谅你。”林恪吻住她的耳朵,舌尖一寸寸赏食。 “你内心戏好多。” “咱们俩半斤八两。你那么拽,我一回家,你还是忍不住让我睡主卧……” “偷”是又一种玄妙的体验,他们不是在偷情,但这是个偷来的下午。 林恪扒开蜜桃的果皮,感受樱桃的口感,卓尔的唇膏留在起伏的线条上,形成绯色的装点。 柔软的、细腻、粗粝的、紧绷的,如同一团裹着南极冰川和火山熔岩的巨大棉花糖,猛烈地击中两个在海滩上奔跑逐浪的年轻人。 卓尔正着倒着横着或仰头看这间屋子的各个角落,监管着她的人总有手段让她原本清晰的视线变得模糊。 摇曳和颠簸中,她捧住一张姿色尚好的脸,在眉心处送出一枚印章般的奖励。 林恪喜欢旗鼓相当的对手表达她的赞美,在扬鞭策马时想起少年时的遗憾。 有一年冬天,四个人大晚上去看门面房,散场后他和卓尔去站台等公交车,刚领证的那一对没急着回他们的出租屋,找了个“再看看”的理由,去了转角的一间酒店。 卓尔冻得呵气搓手:“这边也没什么好门面了啊。” 他双手插兜,看着她陷在围巾里的脸,随口说道:“他们去开房了。” “开房?” “新婚小夫妻嘛。” 卓尔一怔,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后上手捶了他一拳。 “干嘛打人啊。” 卓尔不说话,别开了视线,仍旧低头搓她冻僵的手指。 “有这么冷吗?”他伸手捏了下她的指尖。 “拿开拿开,你手更冷,冰块一样。”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想在冬天谈恋爱吗,因为牵着抱着搂着能互相取暖。” 卓尔“切”一声,“我跟手套也能相互取暖。” “可你没带手套啊。” 是,她不仅没戴手套,还穿了没口袋的外套,她突然盯住他的羽绒服,他那儿有两个口袋。咻一下,她把她的两只手塞进他的大口袋里。 “你干嘛?”他心跳加速,眼睛瞪大看着她。 “借我用用,你手放另一边啊笨蛋。” “我两只手怎么放另一边?” “那你靠着我的这只手放我帽子下面,帽檐下面肯定暖和。” 他把手搭过去,隔着衣服贴着她的后背。 “看见没,咱们俩也算是互相取暖了。”她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 “你可真聪明。”他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想一些更亲密的取暖方式,没忍住问她:“你说他们俩什么时候会生小孩?” “你想这些干嘛。” “你不觉得小周哥最近挺那个啥嘛。” “什么?” “算了,你不懂。” “我怎么就不懂了。” “那你说他们去开房干嘛?” “……你不要再说这些了!” 后来车来了,她死活不跟他坐在一起。他知道为什么,可犯不上去戳穿。反正他们怎么也不可能会成为能一起去开房的关系。 她那颗心守着死死的,生怕露出来一点就被他掠走。她也知道他对她有企图,可是有想法又怎么了,他不还是没把手伸进有她手的那个口袋嘛。 他也没强迫她把手放在他这里,都是她自愿的。 是她喜欢瞎撩又死鸭子嘴硬,他偏偏还拿这只可爱的鸭子没办法。 …… 卓尔趴着,腰被人捞起来,躺着,胳膊被人夹直,她想去驾马,手里却没有鞭子。眼看着夕阳落下,一场身体大战仍未停歇。 浴室里,卓尔坐在浴缸上,盯住一个晃来晃去的东西看。 林恪转过身去继续冲澡,希望她的眼神能别这么赤裸裸,她今天真是把他给用尽了。 有时候,女孩纯情一点也不是没有坏处。 “你害羞什么?”她手指在大理石上敲击。 “来来来,你过来看,跪着看,看完再吃一口。” “……”也不是不行,但是没时间了。 毕竟时间是偷的。 两个人吃完饱饭回到车上,橘子正好用她的小天才手表打来电话。 “爸爸,你怎么还不回来呀?” “快了快了,马上就到家。” “你怎么不找我啊橘子。”卓尔插嘴道。 “啊,妈妈你也在啊。你们两个干什么去啦?我发消息给你了,你都没回我,哼。” 卓尔点开手机微信,橘子给她发了好多条语音—— 我和姑姑玩得很开心。 你今天好吗? 我给你买了巧克力。 我回家了,我等你回来。 你为什么不理我? 快回来。 爸爸也不理我,哼。 不喜欢你们了。 爱你妈妈,快回来。 车驶上高架,林恪问卓尔:“你早就知道我对你有幻想吧。” “知道啊。” “那如果当初我说出口了,你会怎么办?” “表白吗?” “对。” “我不会答应。” “好冷酷。” “但我也喜欢你。我心里对你说过。” 说过,好多次。 第29章 卓红跟大家报备,说方老师要带她去旅游。 周子童:“去哪儿?” “彩云之南,我梦的故乡。”卓红兴奋地哼唱起来,眼睛里全是期待,云南是她最想去的地方,她早就说过五十岁之前一定要去看一看。 “去多久?”卓尔问。 “十天左右吧。” “方老师没跟你说什么?” “说什么?” 卓尔咬住嘴唇,“妈,你最近开心吗?” “当然开心了,快快快,把你的防晒啊帽子啊都拿给我,子童啊,你过来帮我选选裙子,我看看要带哪几条,那边晚上会冷吗?要不要带厚外套?” “外婆,你能不能带上我?”橘子问。 卓红拿着一条丝巾跑过来,刮一下橘子的小鼻子,“等外婆回来,带你去山里去摘果子看落日,好不好?外婆这次是去提前度蜜月的,带着你可不方便。” “那你早点回来,我会想你的。” 卓尔心里打鼓,偷偷加了方老师的微信,准备先跟他通个气。方老师正在来霓城的路上,林恪说,那正好去高铁站接他,路上就把事聊清楚。 一身旅行装扮的方老师看上去是真的打算享受这段旅程。可是,他的眼神出卖了他,他是个诚实的人,不会演戏,他是打算用这段美好旅程来结束这段恋爱关系,在两个小辈面前,他的伤感丝毫掩饰不住。 “所以您还是站在了您儿子那一边,对吧。”卓尔靠在车座上,内心的无力感不断攀升。 大家都觉得方老师很好,是红姐好不容易的遇到的一个她自己很爱而他们也都认可的男人。卓尔头一回觉得大十岁又怎么了,方老师不是徐光那种脾气暴躁又没品的糟老头,也不是小气吧啦谈钱色变只图红姐能接济的社会老青年。 他情绪稳定,能引导卓红向上生活,他思维宽广,能包容卓红身上所有的棱角,他对几个小辈也充满善意,他可以陪橘子搭一整天的房子,给她讲一整天的故事。 方老师语气凝重地对卓尔和林恪说:“我会跟小红好好讲的,你们放心。” - 卓尔带卓红去买墨镜,卓红正欢欢喜喜地试戴,卓尔“哎呀”一声,“大理最近天气不太好啊,要不你们过阵子再去吧。” “怎么可能,我都查过了,都是大晴天,不然买墨镜干嘛。” “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子童也有她自己的事要做,你别去了,就跟方老师在霓城帮我带橘子呗。” “你怎么回事?就是见不得我好是吧。自从橘子放暑假,我都帮你带了多少天了,等我回来你跟你老公要出国旅游,到时候孩子不还是扔给我?让我歇歇怎么了,就只能你们去度蜜月,我不能去?死丫头,别太自私了!” “我这不是不放心你出远门吗?” “老娘走南闯北多少年了,你红姐在外头就没吃过亏,何况你方老师那么稳当的一个人,见识又广,你有啥不放心的。” 卓尔劝不动了,越劝越觉得自己是个糟糕的女儿。于是不劝了,一改态度,表示强烈支持,给红姐买了三幅墨镜两条裙子和一条项链。 晚上林恪说:“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咱们俩偷偷尾随吧,反正我们也没去过云南。” “你最近不忙?你们融资的事怎么样了?” “这一块有人负责。你没发现我停下来了吗?” “什么叫停下来了。” “我要是再忙得像个陀螺,家就要没了。你一天到晚要操心的事真的好多,不比我创业容易。” “别别别,你这样我好不习惯。” “不习惯也要习惯。在西雅图的时候,我也有小半年比较清闲,那阵子,我觉得你眼睛里都是我。” 卓尔“吧唧”亲了林恪一口,“我现在也眼睛里都是你……和橘子。” 林恪搂住卓尔,问她:“你怨过我吗?” “怨过吧。”去年真的很难,手头紧,他压力也大,橘子还偶尔叛逆。 “就是从那会儿开始抽烟?” “失眠的时候就想梦姐,她喜欢抽南京……” “对不起。”他有阵子总是出差,一去十天半个月,有时候忙到连晚安都忘了说。 都想为了这个家好,没有人有错。卓尔不愿意承认自己也曾敏感和小心眼,她是从小就知道生活不易的女孩,她不适应的,是少了他的陪伴。 “想离婚”有百分之五十的原因是因为“害怕爱上他”。她总是说他们的婚姻是假的,那是她为了人设能和过去统一的一种傲慢表达。 她卓尔,一个活得像她武侠故事里女主角的人,怎么会因为养一个娃,就陷入一场爱情呢。 可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像一颗早已深埋沃土的种子,那张不得不领的结婚证只是第一捧水,第一捧养料。 卓尔常常觉得她和林恪像两个从过去穿越回来的默契拍档,因为早就知道命运的结果,所以才安心地做出每一个正确的选择。 只是人生的剧本再稳定,人物也有自由发挥的空间,而这一部分自由,大概就是人类很难攻克的软肋,比如敏感、骄傲、倔强、嘴硬以及因为喜欢而无限放大的欲望。 卓尔又亲了下林恪,“我接受你的道歉。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永远都是。” - 卓红和方老师出发后,卓尔时刻处在紧张中。她今天来面试一个创业公司,担心自己状态不好,可没想到,对方几个人竟然比她还要紧张。 大梨,算是这个团队的领头羊吧,二十五岁,戴眼镜的理工科女孩,超级社恐,会亲自给面试者倒水的谦虚小老板。 cc,团队里的摄影师,兼大梨助理,播音主持专业,毕业后配了三年动画片,会灵活地使用自己的嗓子,一点点社恐。 阿九,社牛!过气的自媒体博主,大梨的发小,是面试里最愿意提问的人,也是这个团队里唯一一个的男孩。 阿九:“姐姐你别紧张啊,我们就是随便聊聊,聊得来以后就一起点外卖,聊不来,你也可以关注一下我们的账号。” 卓尔“噗嗤”一声,说早就关注了。就是因为看过他们做的东西,才对这个招聘感兴趣。 cc:“那姐姐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吧。” 卓尔很久没聊过这么开心的天了,年轻人真有趣,新世界真有趣。哦,她也是有趣的年轻人。 “能看看姐姐写的武侠故事吗?” “看吧。” “哇,还做成书了。” 卓尔图省事,直接拿了林恪给她做的那一本硬壳书。林恪心细,下印之前还自己校对过了。她昨晚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错别字。 “姐姐写的很好啊,为什么没继续写?” “因为当时那个编辑说我不懂爱情。” “武侠世界需要爱情吗?” 卓尔耸耸肩膀,表示认同。 大梨:“我最不理解就是赵敏会喜欢上张无忌。” “啊对对对对对对……” cc:“姐姐,你还会设计啊。” 阿九:“托福100分……” 大梨:“我这个人比较看重眼缘。小卓姐姐,你不用回去等通知了,你愿意的话,随时来和我们一起玩,下次来,可以把你女儿橘子也带上,嘿嘿。” 找到一个可以穿睡衣可以带崽子一起去的工作对卓尔来说是一个开挂的体验。 她忽然觉得林恪的奋斗有了最实际的意义,那就是她可以不考虑薪水问题,去大胆选择一个自己想要冒险的旅程。 林恪问地址在哪里,卓尔说稍微有点远。 “那你考驾照吧。” “啊?” “跟子童一起去学,谁学不会谁就是我们家的小傻瓜。橘子四岁就会骑没有辅助轮的自行车,现在单板滑的不要太好……” “……” - 卓尔和林恪一天给卓红发十几条消息。橘子普普通通跳个绳,他们拍了照,发,林恪试新的西装,拍照,发,卓尔下巴上长痘痘了,拍照,发。 卓红不耐烦地打电话过来:“有完没完有完没完啊!变着法儿的催我回去是吧!见不得我过两天安生日子是吧!林恪你个死孩子,你发你照片给我干嘛?你需要你丈母娘夸你帅?你在你老婆那儿没自信了?一天到晚闲得慌!” 卓尔把手机扔给林恪,让他一个人承受暴风雨。 她拍拍自己的胸脯,挺好挺好,咆哮的红姐比不说话的红姐让人安心。骂就骂吧,他们还会发更多的。 可是这一天,卓红突然很平静地说,她要提前回来了。 卓尔:“怎么了妈,不是还要去香格里拉吗?” “不去了,身体吃不消,怕高反。” “妈、妈妈……你心情还好吗?” “挺好。你妈什么人啊,啥事都不往心里搁。” “那我给你买机票。” “已经买好了,最近的一班。我想橘子了。” 霓城下暴雨,飞机晚点,直到夜里一点,卓尔和周子童才在机场接到素面朝天看起来异常疲惫的卓红。 卓红见面就问:“橘子呢?”未等卓尔回答,她又兀自点点头:“这个点早睡了吧。” “干妈,你饿了吗?哥哥在家弄了吃的。” “不去了,太晚了,我回我自己家。” 卓尔说:“他跟橘子在你那儿。” 卓红微微错愕,忽然一声苦笑,“你们早就知道了,是吧。” 卓尔坦诚地说了事情经过。 “好了,走吧。”卓红挽住卓尔和周子童的手,“多大事啊,老娘谈过的男人没有十个也有九个。知识分子算个屁。” 第30章 橘子早上醒来,听说外婆回来了,没穿鞋就跑去卓红的房间。 卓红一夜没睡,怕子童看见她红肿的眼睛,让橘子把门关了,“来,陪外婆躺一会儿。” “外婆,云南好玩吗?” “好玩啊,大理、丽江,都好玩,湖特别蓝,大的像海一样,回头让你爸妈带你去。” “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山里?” “等雨停了,好不好?” 橘子叹气:“这雨下得烦死人了,昨天楼下积水,爸爸抱我进来的时候鞋都湿了。” “这栋楼老了,跟人一样,就剩下被拆的命,”卓红拍了拍橘子的背,“你爸最近经常陪你?” “对啊。妈妈找到工作了,跟几个哥哥姐姐一起,挺好玩的。她还写了什么剧本,回来让爸爸陪她演。” “你妈其实挺有才的。” “外婆,妈妈说她好多东西都是你教的。” “比如呢?” “比如……心大,是大方的意思?” “啥啊,就是缺心眼。外婆啊,是真缺心眼,但你妈心眼儿可多了,她一点也不缺,她比外婆会拿捏男人。” “拿捏?” “这个小孩子不需要懂。” 卓尔和林恪冒着大雨赶过来,带了卓红最喜欢吃的红米肠和牛肉粥,还带了前几天给她买的一个腰部按摩仪,是为了她打完麻将回来放松用的。 “怎么样?”卓尔轻声问周子童。 “橘子在里面,”周子童打了个哈欠,“我夜里去看了好几次,她屋里台灯都是亮着的。” 卓红把房门打开,看见三个年轻人排成一排模特站在她面前,翻了个大白眼,“有病啊,一大早齐齐整整地等我宣布遗嘱呢。” “呸呸呸,你说的什么话啊。”卓尔知道她要面子,尽量不去看她哭红的眼睛,把她拉到洗手间门口,“洗把脸吃饭吧,吃完我们陪你打一圈。” “家里哪有麻将啊,橘子回国之后麻将就被你给没收了。” “买了新的,你肯定打的顺手。” 橘子看着家里四个大人打麻将,对着卓红养的小乌龟吐槽道:“过年的时候,外婆求着妈妈陪她打一把,她都不打,今天为什么要打?都没人陪我玩了。” 卓红叫她:“橘子啊,把你玩的卡牌拿过来。” “干嘛呀。” “给我们当赌资。” 林恪说:“要玩就玩真的,你在棋牌室打多大的,咱们就打多大的。” “哟,你们几个小卡拉米还敢跟我玩钱?”说完卓红忽然意识到什么,换了脸色,轻声道:“玩吧玩吧,就当我给你们几个解闷了。” 原本大家计划输钱给卓红让她开心,她这么一戳破,这牌打的没滋没味。 “你们别想着哄我了,千万别看低我。”卓红不经意地说出这句话。 几个人面面相觑。 雨下了一整天。临近傍晚稍稍雨停,卓红说想出口透口气,顺便买点菜,一个人拿着伞出了门。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邻居突然给卓尔打来电话,说卓红在菜市场门口晕倒了,救护车马上就到,让她把证件什么的准备好。 卓尔一下子慌了,手抖的什么东西都找不到,嘱咐周子童在家里找,找到后等她电话,交代完自己撒腿就往菜市场跑。 林恪午后去了公司,接到卓尔电话时正在接待合作方。他不停地对卓尔说别怕,这通电话一直没挂断,直到他出现在医院里。 “妈肯定会没事的,妈肯定会没事的……”他紧紧握着卓尔的手。 橘子知道外婆躺在急救室里,心里着急,又怕哭起来大人听了更着急,只好默默地掉着眼泪。 同样焦心的周子童忍着眼泪安抚她,“不哭,不哭,外婆会好的。” 护士送出来卓红的一些贴身物品让家属保管,手机在最上面。卓尔拿起手机,屏幕亮了,屏保是她和橘子的照片。 邻居说卓红是打完一通电话后晕倒的,卓尔解锁手机找到通话记录,她打给的是方老师的儿子。 卓尔抄起手机就往楼道里走。 “姓方的,你跟我妈说什么了?啊?你说什么了?”她的情绪根本控制不住,说到一半就开始哭。 林恪走过来挂断了这通电话,把卓尔抱进怀里,“妈一定能救回来,等妈好了,我们再跟他算账。” 终于,卓红脱离了危险。急诊科的医生满头大汗地从抢救室里出来,跟他们说,得亏当时有个心外的医生也在菜市场买菜,及时给卓红做了心肺复苏,争取了抢救时间。卓红的命是那个医生捡回来的。 卓尔一只脚如同从悬崖边撤了回来,立刻进去看妈妈。卓红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躺在那里的样子非常不真实。在卓尔的印象里,她永远是无坚不摧的、百毒不侵的,她的心大的可以承载世间万物。 她这一回,可能真的是受伤了。 转去病房后,卓尔一刻也不肯离开病床。卓红醒来后看见她哭肿的眼睛,第一句话就是骂她出息。 “还没死呢,你就哭。” “妈,对不起。” “说对不起做什么,”卓红摸了摸卓尔的脸,“死不了。” 过去卓尔总是觉得卓红追求爱情的样子很愚蠢,对她频繁换男朋友这件事不屑一顾,甚至是鄙视,她很少关心卓红的内心世界,倒是经常贬低她的思想打击她的自信。 她是恶毒的女儿,不贴心的女儿,傲慢的女儿。可卓红,始终是宽容的妈妈,乐观的妈妈,不计较的妈妈。 “橘子呢?”卓红问。 “他们刚出去,我去叫她。” “不着急,卓尔,妈跟你说两句话。” “你说。” “我好像做了一场梦,梦到你小时候,其实你以前,也没有这么膈应,你很乖的……” “妈,以后我不跟你斗嘴了。” “别,该吵还是吵吧。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真的。” 方老师的儿子跟卓红说,不能让方老师跟她结婚,是因为她太爱搞传销,就像颗定时炸弹。方老师在体制内做了一辈子的体面人,他的晚年必须要清净,也要干净。 其实他就是看不上卓红。 林恪得知卓红醒了,吃了一块周子童刚给橘子买的糖。 “好吃吗爸爸。” “很甜。” “爸爸,你眼睛红了。” “没事,走吧,外婆醒了。” “太好了,那我们快点上去吧。” 刚刚周子童跟林恪说,其实卓红才是那个把大家聚到一块儿的人,她天天把钱挂在嘴边,把利算的一清二楚,可她对梁筱梦、周碧野、周子童,还有林恪,从来都只有付出没有索取。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仗义最勇敢最有魄力的女人。 她也是因为深深地爱着卓尔,才会这么爱女儿的这帮朋友。 - 一场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一周,天晴后,卓红出院了,在家休整了两天后,执意要带橘子去山里玩。 铁哥亲自来接,卓尔跟他打照面,差点没认出来。曾经吊儿郎当的网吧小老板摇身一变,polo衫、小寸头,活脱脱一个精神的乡村企业家形象。 “铁哥,你怎么越活越年轻啊。” “叫叔,差辈了。”他重复当年那句话。 卓尔笑了笑,低声道:“叔,我妈身体还脆着呢,烦请你多帮忙照看,辛苦了。” 铁哥比了个“ok”,“no proble”人还是跟当年一样幽默。 周子童问卓尔:“你不觉得铁叔对干妈有意思吗?” “不会吧,他比妈小八岁呢。” 林恪接话道:“铁哥是个好人,我最穷的时候连家里电费都交不起,他一个星期没收我网费,还给我介绍了代打的活儿。” 卓尔知道这回事。当初她当网管的工资是一个月1900,最后结算的时候铁哥非说她干得好,多给了她三百块钱的提成。 她抿了抿唇,对林恪说:“叫叔吧,省得差辈了。” 送走祖孙俩后,林恪送卓尔去上班。 卓尔耽误了一周多,大梨他们不仅一句抱怨也没有,几个年轻人中间还抽空来医院给卓红送了果篮。 路上,卓尔问林恪:“昨晚你跟妈说什么了,她又掉了几滴眼泪。” “没说什么。” “切,你肯定煽情了。” “我说,我妈刚进去没多久,我就遇到你们这帮人,遇到她,她是早就把我当女婿在养。” 卓尔听失神了,说:“你妈妈也快出来了。” “是。”林恪看了卓尔一眼,“其实你说的没错,我们先做朋友没坏处,否则就你我这性子,早谈早崩了,后来肯定没办法绑在一起养橘子,而我要是跟你分了手,红姐就再也不会爱我了,那我这些年就彻底没人疼没人爱了。老婆,你真的很明智,谢谢你跟丈母娘,给了我这个没爹疼没娘管的人将近十年的爱。” “真贫。”卓尔别过头,窗外阳光灿烂,她露出微笑,轻声道:“林恪,我也想跟你说句话。” “说。” “我觉得我妈特别勇敢,其实坦诚地承认自己需要爱,爱是个好东西,是一种自信的表现。相信自己能得到,相信自己配得到,对吧。” “是,所以我们以前都是胆小鬼。” 路遇红灯,车停下来。卓尔把自己的手放在林恪的手背上,“你看着我呗。” “你今天也没化妆啊。”林恪笑着偏过头看着她的眼睛。 卓尔调整了一下坐姿,无比诚恳无比温柔地说道:“林恪,我爱你,很爱你,也爱了很久了。” “……” “你干嘛!”卓尔气得拍了林恪的胸口两下。 “太突然了。” “感动不?那你哭一个。” “想得美,”林恪伸手把卓尔拉进怀里,“算你有良心。” 第31章 卓尔外出谈商务,咖啡店里有年轻的女孩子看着他们做的视频笑得花枝乱颤。 大梨:(憨笑的狗骑滑板车) cc:(奥特曼点赞) 阿九:姐姐谈完速归,隔壁邻居来找茬了! 卓尔带着合同回到工作室,隔壁的花臂大哥正端着一碗鱼饼炒拉面,坐在他们的拍摄道具上大快朵颐。 这是cc最喜欢点的一家韩料的招聘菜。 “什么情况?”卓尔问。 阿九:“非说我们拍摄吵。喏,吃的第二份外卖了,我那份鸡公煲已经被他给吃完了。” “胃口这么好?” “我看他就是闻着味来蹭吃的。” 卓尔买了四杯奶茶回来,把自己的那一杯拿出来放到花臂面前,“润润吧,拉面挺齁的。” “你谁啊?” “打杂的。” 花臂鄙夷地看着卓尔。 “大哥,你会演戏不?” “演不了。” “可我觉得你特别幽默。” “你才幽默呢。” “试试呗,帮我们客串一下。我们天天点外卖,欢迎明天你再来吃。” “……” 过去他们深耕中二青年的群体,受众面还是太小,大梨早就想做新选题,卓尔这么一点,商住公寓楼各类住户租户的融合是个特别好的点子,拍的好,外卖零食家居甚至是美妆宠物的商务都可以自然接入。 卓尔其实早就留意这位花臂大哥了,纹最野的身,做最宅的哥,在走廊上小声骂过外卖难吃,对清洁阿姨客客气气,怕狗,喜欢猫,孤独,也自在。 这样的反差实在是很有网感。 花臂承认,他们点的外卖就是比他自己点的好吃。 “行,那咱们就策划一个点外卖的选题。” 素材来源于真实生活,越小的细节越能体现一个团队的洞察力。卓尔这些年的学习、沉淀和生活实践,所有的经验算是找到了一个最佳的投放点。 大梨有巧思,cc有审美,阿九超会演,卓尔是他们的窗口,可策划可对接可洽谈可统筹,这四个人组合在一起,互补又合拍。 橘子在卓红的手机上刷他们团队的视频,能看懂的时候会捧腹大笑。 卓红:“你笑啥?你能看懂?” 橘子:“阿九哥哥说狗都不吃,纹身哥在大快朵颐……” “大快朵颐,这词你都会了?” “姑姑教的。谁让你总是催我学习,我爸我妈敢不听你的,姑姑又不敢。” “乖橘子,多跟你姑学,你姑是他们当中学习最好的。” 橘子摊手:“可惜姑姑明年也要出国读书了。” “去英国还好啦,只有五个小时时差,每天抽个把小时辅导你还是没问题。” “哎呀外婆,我头疼。” “一提学习你就头疼!” 林恪公司的同事也在刷卓尔他们做的短视频,流量大了,评论多了,他没办法再像最初那样一条条的看了,不过每个视频他还是会来回看个五六七八遍,因为里面总能看到一些卓尔的点子,听到一些卓尔的声音。 卓尔基本上不出境,出境也是路人甲。她自己做了一个音源库,一些画外音特效音和串场需要用到的英文旁白都是她自己录的,她偶尔也会给次要人物配音。 睡前闲聊,林恪问卓尔:“你好久没打游戏了吧。” “对,一上号召回奖励多的都领不完。” “忙起来的感觉怎么样?” “非常好。” “那你能对我忙一点吗?” “能啊,现在就能。”卓尔关了灯就扑过去。 林恪按住她的脸,“你对我就没点别的关注了?妈提醒你的话你也不放在心上?” 卓尔下巴枕在他心口,“放了啊,所以我来鉴一鉴你。” “去你的。” 卓尔的手指在林恪的嘴唇上游走,“你们那个新来的资方代表,确实美,我见了也想多看两眼。” “妈今天给我发男人出轨家宅不宁,明天给我发精神出轨更可怕……她与其发给我,还不如发给你呢,我非常乐意你一天到晚查我的岗。” “她发给我了啊。” 卓尔把手机捞过来给林恪看—— 想要家和万事兴,夫妻关系排首位! 女人如何平衡好家庭和事业?哄好老公很关键! 林恪还没看完卓尔就把手机扔了,她树袋熊一般地抱住林恪,“什么糟粕思想……来吧,我哄你一下。” “难得有时间聊会儿天,你猴急什么?” “林恪,你是不是不行了啊,还没三十啊哥哥,发动机没油了?” “滚。” 为了证明车还是好车,战线必须拉得很长,花样得百出,姿势要野,眼神要欲,要走心,要沉浸,要追求高质量,更要在尽兴的那一刻让灵魂也嵌入的严丝合缝。 太卖力的后果就是除了洗澡还要洗床单。 橘子半夜醒了,悄无声息地走到客厅里,睡眼惺忪中,看见阳台上穿睡衣一对男女开着一盏小夜灯,坐在她的儿童小凳子上,在她的乐高桌上摆了两杯茶,一碟薯片,一碟软糖…… 静音洗衣机发出微弱的声响,妈妈撑着脸看鱼肚白的天边,爸爸看着妈妈的侧脸,两个人好像都在笑。 大半夜不睡觉抽啥风?大人的世界好难懂。 橘子揉了揉眼睛,懒得去打扰了,轻悄悄地走回自己的卧室,静静地关上了门。 新的一天开始了。 - 卓红每晚准时守护橘子写作业,一边守,一边吐槽现在的小孩也太苦了。林恪说实在写不完就不写了,他签字,老师不会追究。 “你一个月都签八回字了。我说了多少遍了,习惯养成很重要,你不要每天放学都先带她去公园里玩,先回来把作业写好了再出去玩嘛。” “橘子就喜欢户外运动,在学校里憋一天了,放学再不动动,骨头都要长歪了。” “她细长一个,基因在那里,能随便长歪嘛。” “你也说了,基因好,你看她脑子比梦姐还活,咱们根本不用愁。” “你去吧去吧,做你的旅行计划去,你跟卓尔走了,我耳根就清净了。” 林恪被卓红赶回书房,正写案子卓尔抬头对他耸耸肩:“习惯就好。” 林恪打开自己的电脑,“你假请好了吗?” “一周,最多就一周,我们现在在上升期呢。” “都听你的,你是我们家老大。” “别别别,一家之主责任大,还是你当吧。” “别谦虚的卓老师,我当了也是傀儡。” 卓尔笑笑,“红姐才是我们家的慈禧太后。” 出发去伦敦之前,卓尔和林恪是这样对橘子说的——妈妈去采风拍一点素材,爸爸陪同当她的助理。 橘子抿着嘴巴歪着头看着这两人:“这样啊,去吧。一路平安。” 林恪:“你会想我们吗?” “会。” 卓尔:“那你会生气我们不带你吗?” 橘子摇头。 卓尔和林恪互看一眼,正要开口再说点什么,橘子摊手耸肩:“度蜜月就说度蜜月,当我三岁小孩骗呢,我都快七岁了。” “……” “……” 卓尔解释说:“刚结婚的夫妻出去玩那叫度蜜月,我们这就是出去放个风增进一下革命友情。” “好,增进去吧。” 林恪揉揉橘子的头:“想我们了随时跟我们打电话。” “会的会的,放心吧爸爸。” 去机场的路上,林恪略显惆怅地对卓尔说:“橘子成长的太快了,成了小学生,果然跟幼儿园的时候不一样了。” “那你是希望她快点长还是慢点长?” “当然是慢了,越慢越好。” 卓尔想起一件事,对林恪说:“小梦姐生橘子是紧急发动,小周哥实在太紧张,下楼的时候把脚给扭伤了,但是这事他提都没提,是我妈去给橘子洗三那天才发现的,脚腕肿的老大,就这样,他还连续抱了橘子三个晚上。” 林恪抿了抿唇,“野哥一直都是一个只做不说的人。” “我还想起另一件事。” 搬去西雅图的第一个冬天,体质一向很好的橘子突然发烧了,这一病就连烧了五天,小崽子白天去医院打针时总是会睡觉,晚上到了家,既难受又亢奋地睡不着,一直哭哭闹闹,那段时间林恪一整晚一整晚的陪,卓尔跟他换班他也不肯,就那样抱着哄着,陪玩陪闹,玩到橘子能量耗尽,他自己也精疲力尽,第二天早上去上班精气神都是散的…… “小周哥能做到的,你都做到了,你们都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卓尔靠在林恪身上,“当然了,我也做得很好。不过我们不聊孩子了,我们是去谈恋爱的。” 林恪笑笑:“都听你的,你是我的大宝贝。” - 他们在大英博物馆待了整整一天,去摄政街看了天使灯,在海德公园接了吻,卓尔拍了大本钟和伦敦眼,和林恪一起在泰晤士河的烟花下许了愿。 他们完成了最落俗的情侣打卡,但因为是第一次一起旅行,谁也不觉得对方是个俗人。 傍晚在摩天轮上看夕阳时,卓尔感叹,恋爱啊,不过如此。无非是两个人马不停蹄地走来走去嘻嘻哈哈吃吃喝喝打打闹闹,可是好像,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能不知疲惫乐此不疲。 俗世生活躲不开一日三餐柴米油盐,浪漫都藏在细节里。短暂的放风是浓度超高的纯爱旅程,两双眼睛欣赏同样的风景,聆听同样的风声,感受同样的艺术气息,迸发出相同的心跳。 不看景也不看物的时候,他们眼眸里只有对方,没有这个世界。 而对方,就是自己的整个世界。 卓尔可能说了一百遍我爱你,大有一种对过去那个紧绷的自己喊话的意味。 嗨,胆小鬼,爱情真的是个好东西。二十岁的林恪相貌英俊、才华出众、心地善良、性格温暖,请十八岁的你务必认真地看看他。 十八岁的卓尔,你好,我是你未来的老公林恪。你现在嘴硬也没关系,因为十年后,你不仅会是我的妻子,是我最爱的人,还跟我有一个可爱无敌的女儿……我们是非常美满非常幸福的一家三口。 远方的两位朋友,你们看到了吗?我们很好,孩子也很好,我们的未来会更好。 人生就像一颗橘子树,朋友是养分,亲人是阳光,爱人是水源,真心是土壤。我坚信种子会发芽,小树会茁壮成长,等到结出满树的酸酸甜甜的橘子,我爱的人,请你们一定要跟我一起品尝。 我爱这个世界。 -end- 第32章 番外一 《初次动心》 物业一天打三遍电话催缴物业费,林恪没办法,又接了个游戏代打的活儿。卓尔是晚上八点来网吧上班,他卡着点过来,把身份证和两本书一起递到她手里。 徐光白天喊人在家打麻将,上夜班的卓尔没补成觉,这会儿困得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什么书啊。” “你自己看呗。” 卓尔第一眼没看见书名,而是看见了他身份上的照片,眼睛一直,困意散去一半。他们俩户籍所在地一样,证件办理的时间也大差不差,凭什么他的照片就拍的剑眉星目跟本人没差?肯定是公安局拍证件照的人偏心! 林恪打断卓尔对他的美貌欣赏,“靠里面的人不是抽烟就是在偷偷谈恋爱,你给我选个离吧台近点的位置呗。” “要多近?你干脆坐我旁边算了。”卓尔看了眼林恪和身份证上差不多的脸,还真给他选了个离自己很近很近的位置。 “行,够意思。” 卓尔问:“你今晚很忙吗?” “有点。” “那能抽十分钟教我多账号发布吗?” “你求我啊。” 卓尔睨了他一眼,“爱教不教。” “凶死了,女孩子太凶没好处的,当心以后找不到男朋友。” 卓尔叉腰:“我找不找得到男朋友无所谓,你再不少说点话,以后肯定是找不到女朋友。” “行,那咱俩就看谁单的久,”林恪又笑笑,伸手指了指那两本书,“看完记得还我啊。” 一本汪曾祺文集,一本photoshop入门,都是五成新,里面有不少批注。卓尔之前看过林恪的字,这些批注都是他留下来的。 她看着上面那本散文集,兀自啧啧嘴,真没看出来,这家伙竟是个爱读散文的文艺青年。 后来卓尔才知道,文案工作者基本上都喜欢看汪曾祺。汪老的句子实在是美,又生动又灵。 卓尔每天坚持做半小时摘抄,一本文集看完,一周的时间过去了。 “看完没?”林恪这晚又来敲她的桌面。 “催什么。”卓尔正在疯狂写评论赚钱。 “不是催,就是问问你,有没有哪里看不懂的,需要请教请教我?” 她发现这家伙在其他人面前都特别谦虚,但到了她这里就总摆出一副好为人师的样子。 她问:“物业费交上了?” 林恪耸耸肩,翻开那本教程书,看见折痕出现在第五页,“还没怎么看啊。” “我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啊。” “你白天除了补觉之外都在干嘛?” “这你也要管?” “关心你嘛。” 卓尔愣了下神,说:“家里的事总要做吧。” “红姐什么事都让你做?做饭?洗衣服?” 卓尔被问的有点尴尬,说:“我们聊点别的吧。” 隔天林恪拎了两袋水果去家里,跟红姐说,他又帮卓尔接了个单子,每天得抽四五个小时的时间做,还得去他家里做。 红姐问:“那能赚多少钱?” 林恪不假思索:“三四千没跑。” “那卓尔,你快去,多跟林恪学啊,午饭就不用你帮忙做了……” 卓尔实在是佩服林恪这张嘴,说:“我到时候要是赚不到你说的这些钱,我妈肯定杀了你。” “放心,我死不了,你也穷不了。走吧灰姑娘,南瓜马车要来了,去我家当公主吧。” 说好是当公主,就真的要她当公主。林恪把家里的客房收拾出来,让卓尔安心睡午觉。 卓尔无比惊讶地看着她的冒牌“王子”。 林恪摸摸鼻子,“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我又不会破门而入。门上钥匙早丢了,你尽管把门反锁。” 窗外蝉鸣声不断,夹杂着隔壁房间传来的隐隐的敲击键盘的声响。闭上眼睛之前,卓尔想,明明他家里的宽带费都续上了,他何苦还要每晚往网吧里跑…… 《不想说再见》 林恪的两个行李箱都是深灰色的,很大、很商务,卓尔觉得巨丑,丑到她根本不想看,也不想往里面塞卓红催她去买的那些说是国外不好买的药。 梁筱梦问林恪:“你找公寓的事情都联系好了吗?” 林恪懒洋洋地靠在墙边,看着两个女孩的方向,发出一个寡淡的音节。 “你今天状态不佳啊。”梁筱梦笑笑。笑完看看卓尔,她正蹲在地上碎碎念。 “念什么呢?” “讨厌收东西,林恪,你东西怎么就怎么多。” 其实林恪完全可以自己收的,但梁筱梦觉得女孩心更细也更懂收纳,可以更合理地往行李箱里放下更多的东西。 毕竟他是出国,是一个人去,还要去很久。还是面面俱到比较好。 林恪看着卓尔不耐烦的样子,说:“那你就别收了呗,起来,该干嘛干嘛去。” 卓尔咻地从地上站起来,起猛了,一阵晕眩。 林恪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把她扶稳,“没事吧?” 卓尔靠在他怀里,熟悉又令她想要逃离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缓过来后,转过身,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他的手仍在握在她的胳膊上。 她淡声说:“你过年不回来,对吧。” “嗯。” 卓尔推开林恪的手,“旧金山的冬天好像也不是特别的冷,围巾就别带了。” “那是红姐给我织的。” “她织的就要带着,你干脆把她也带着呗。” “她我带不了,但你要是愿意,我能把你带着。你要不是长得太高,就你身上这二两肉,我都能把你塞进我行李箱了。” “谁二两肉?” 林恪明目张胆地盯着她的胸看,“行,不是二两肉。” “……”卓尔气得推了他一下。 “卓尔,你好久没打过我了。以后……也很难再打得到了。” 梁筱梦在一旁叹气,“见不得,离不得。这都要分开了,你们俩还不能好好说说话吗?” “能啊。”林恪把卓红织的那条围巾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把客房里一个小小的荞麦枕头放了进去,“我把这个带着了。” 卓尔脸一热,“这是我的枕头。”那年夏天她来这里补觉,每次都是睡这个小枕头。 “你都几年不来睡了,我早用过了。” “你睡我枕头干嘛?” “好兄弟还穿同一条裤子呢,我睡你枕头怎么了,再说这枕头本来就是我小时候睡过的。” “……” 梁筱梦用力地把这个枕头往下压了压,“能装得下,带去睡吧。” 卓尔:“你也不怕落枕。” “那你别管。” 林恪走的一周后,卓尔开学了。宿舍人多,卓尔社交繁忙起来,也就没那么想着那家伙不在的事了。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留给她的相机坏了。她不敢冒然拿去修,也没看时差,直接发消息给他。 林恪秒回,说还在保修期,让她去家里拿单据送去专卖店。 卓尔这才反应过来,他那边是夜里。 卓尔:还没睡? 林恪:醒了。 卓尔:失眠? 林恪:对。 卓尔:为什么? 林恪:这么久了,你从来没主动联系过我,好不容易联系了,还是这么无关紧要的事。你真的把我当朋友吗? 卓尔过了好久才回:我这人就这样,受不了,就去交新的朋友。 林恪:这可是你说的。 卓尔:别跟小学生似的。 莫名其妙的冷战在异地友情里好像也算不了是真正意义上的冷战。 半个月后,梁筱梦在群里说,她有胎动了。林恪主动给卓尔发去消息,说他忘了梦姐的预产期了。 卓尔:你需要记得吗? 林恪:说话别呛,再不好好说话就拉黑。或者,我就理解成,你是太想我了,你舍不得我,所以一直在怨我。 卓尔:你说得对。 林恪看懵了。 卓尔又说:我妈也很想你。 林恪:你想就行。 卓尔又不回了。 林恪:那我们算是和好了吗? 卓尔:(白眼) 林恪:我也想你了。 卓尔:知道了。 第33章 番外二 《梦野》 下小雨的深夜,周碧野撑伞跟在一个鬼鬼祟祟的壮汉后边,而壮汉跟在林恪的后边。 林恪今天连续写了六个小时代码,乏到极点,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 一个粗犷的男声很不礼貌地叫他名字时,他顶着倦眼回了头,紧接着这个大哥就叫他小王八蛋。 遭了,是他前几天举报的那个赌场里的一条狗腿找上门来了。 “失业了?找茬来了?”林恪虽然身板看起来没他壮,但绝不是遇到“仇家”撒腿就跑的怂包。 “你知道你得罪的是谁吗?”壮汉逼近,一副蓄力动手的样子。 林恪看了眼他的拳头,立在原地不动,“王哥?李哥?还是被判了一年的那个……” 他话音还未落,壮汉的拳头就挥了过来。 他刚要避开,壮汉突然又重心不稳地往前踉跄了两步,一下子栽倒在旁边小卖部门口堆砌的杂物堆里。 “野哥?”林恪看见壮汉身后的周碧野,眼睛里冒星星。这不是天降救星是什么。 周碧野从不说废话,趁那人还没缓过来,扯着林恪的胳膊就往前走。 林恪边走边说:“其实我也不一定打不过他,但是打架这种事吧……” “小区有保安吗?”周碧野只关心重点。 “有吧。” “有还是没有?” “应该有。” “那我把你送到小区门口。” “你送我?”林恪觉得怪怪的。 周碧野松开眉头,“男孩子不能被保护吗?” “……能。”可是他们俩明明差不多高差不多壮啊。 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到了林恪他们家小区门口,雨停了。 “不进去坐会儿?”林恪发出邀请。 “太晚了,我要回去陪小梦。” 林恪比了个大拇指,“中国好男友。” 周碧野顿了顿,问:“你是不是对卓尔有意思?” “啊?” “小梦让我问的。” 他也太坦诚了,简直是对梦姐有求必应。林恪笑了下,“梦姐也太八卦了。” “要是有意思,就别老跟她斗嘴。有话好好表达。” “这句也是梦姐让你传达的?” 周碧野摸了摸眉毛,“我随便一说,你愿意听就听。” 林恪扯了下唇角,“谢谢你跟梦姐关心我。” 周碧野回到网吧,梁筱梦刚翻译完一份合同,靠在沙发上休息,卓尔趴在吧台上看教程书,脸上的表情很凝重。 “睡着了?”周碧野轻声问梁筱梦。 梁筱梦揉了揉眼睛,“林恪没事吧?” “安全到家了。” “这家伙仇人还不少。” “派出所贴公告了,要大力打击这一片聚众赌博,治安肯定也要比之前严。” “好事。林恪心满意足了。” 周碧野坐到梁筱梦身边,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睡吧,已经两点了。” 卓尔没看几页就放弃了,吧台上这台机根本带不动photoshop。她看了沙发的方向一眼,眼睛一热,青梅竹马就是甜。 他们俩怎么就从来不吵架呢? - 次年二月,店里生意走上正轨,梁筱梦和周碧野领了结婚证。卓尔拿着两个红本本翻来覆去地看,说:“认识十五年,谈恋爱五年,刚过法定年龄就结婚,这不是小说里写的情节是什么。” 林恪问:“你很羡慕?” “我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你明年也二十了,你要想结,明年也可以结。” “……”卓尔别了这家伙一眼,“你有毒是吧。我跟谁结?他们俩在一起五年才领证,五年啊,要一起经历多少事啊。” 梁筱梦努努嘴,“你俩要是好好处,一年抵我们五年。” 林恪听了直摇头,“抵不了抵不了,你跟小周哥是相亲相爱,卓尔跟我是兄弟情深。” “只是兄弟,没有情深,”卓尔把红本本塞进林恪手里,“看看吧,小周哥多帅啊,不喜欢说废话的男人连面相都更清澈一些。” “清澈……言情小说看多了吧你!” 转眼又到冬天,周碧野开始为汽修店找门面。家里拆迁后,他跟梁筱梦手上宽裕起来,两人租了更好的房子,小日子越来越滋润。 人压力一轻,身体机能就会放松下来,心情一好,就更容易受到爱情的滋养。 没过几个月,梁筱梦的月经就推迟了。 “怀孕啦?”卓尔瞪圆了眼睛。 林恪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低声对卓尔嘀咕:“我就说他们俩老是去开房,是有点东西在里头的吧。” “什么东西啊,你别老是议论人家的私隐好不好。” “他们开我们俩的玩笑开少了?你害羞你就直说。” “我懒得跟你说话!” 梁筱梦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你俩别吵了,胎教都要受影响了。” “这会儿不还是一颗种子嘛,还没发芽吧。” “长得可快了,芽说发就发。” 梁筱梦第一次胎动是在九月,卓尔太好奇了,抓住机会就要摸她的肚子。边摸还边说:“橘子啊,可以爱运动,但动的也别太频繁,你妈的肚子是肉长的,会疼的。” 林恪收到周碧野发来的b超照片,太神奇了,这么小的一个人,还在肚子里,竟然就能看出来像谁。 他问周碧野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周碧野说还是女孩比较,女孩叫橘子才可爱。 这天晚上,梁筱梦做了一个梦,梦到橘子出生了,真的是一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小女孩。 大概三四岁的小橘子穿着小裙子,很利落地骑一辆滑板车,她笑得很甜,满头是汗,卓尔去帮她擦汗,林恪蹲在地上给她固定护膝和头盔…… 早上醒来,梁筱梦跟周碧野讲了这个梦,周碧野说:“像是他们俩能干出来的事。” 梁筱梦笑了笑,“橘子要是他们俩带,小嘴肯定很会说。” 《爱在西雅图》 院子里的雪人融化在明媚的春日。林恪带着蛋糕和鲜花回家,橘子正在她的小桌子上给卓尔画生日贺卡。 橘子笔下的林恪有黑黑的眉毛和长长的领带,卓尔的眼睛总是被她画的很大、很亮,像芭比娃娃。 “黄玫瑰?”卓尔瞥了林恪一眼。 “不然呢,我们是多么纯洁的革命友谊啊,除了半夜你偶尔会带着目的爬上我的床……” 今天早上林恪是生着气离开的。 昨夜卓尔死活不肯占下风,位置不对,节奏不对,他无法满足,身体部位跟内心一起受夹板气。 后来他洗干净,想追求一点新的刺激,慢慢地放过去,刚蹭上圆圆的小果子,卓尔就一口咬在他的软肋上,疼得他失语了好一阵子。 这个女人的心也是反复无常,夜里不欢而散后,他们各睡一边。可是天刚亮,她竟然又跑来摇尾巴。 她是自觉开始安慰他的,挺有诚意,但到了最后关头,她突然喊累,漏网的鱼一般躲去了橘子的房间。 林恪快要被折磨死了,一早上都对卓尔没有好脸色。吃早餐的时候,橘子问爸爸是不是生气了,他对橘子笑笑,说他只是没睡好。 橘子:“妈妈都跟你一起睡了,你还睡不好吗?那你把妈妈还给我。” “……” 卓尔也没睡好,打着哈欠把林恪做的很难喝的香蕉燕麦推回他面前。 林恪皱眉:“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好喝。” “橘子都喝完半杯了,就你挑嘴。” “讨厌燕麦。” “讨厌燕麦讨厌薏米讨厌花生讨厌酸奶……你有什么是不讨厌的?” 橘子指了指自己的小鼻子:“我呀,妈妈不讨厌橘子。” 卓尔“噗嗤”一声,“你真棒。” 橘子又继续说:“也不讨厌爸爸,妈妈喜欢爸爸,所以晚上去哄爸爸睡觉。” “……” 林恪挑了下眉毛,正要开口,卓尔抢话道:“爸爸是妈妈的好朋友,就像roo是你的好朋友,你们每天一起去学校,一起吃点心,一起回家……” “不,爸爸妈妈跟你和roo不一样,你跟roo只是同学,放学可以一块玩,但是晚上不能回同一个家,爸爸妈妈是夫妻……” “你跟她说这么多干什么。” “小宝可以听懂,对吧?”林恪看着橘子。 “当然啦,外婆说,爸爸和妈妈相亲相爱。” 林恪赶时间,喝完卓尔剩的半杯燕麦奶后就匆匆出了门。上午开完会,他心里还是有气,给卓尔发消息吵早上没吵完的架。 卓尔:夫妻还没有隔夜仇呢。 林恪:这会儿承认是两口子了? 卓尔:有完没完! 林恪: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卓尔:你不会还在想夜里的事吧。 林恪:只想自己爽的话下次就别做了! 卓尔:不做就不做。 …… 卓尔把黄玫瑰放进花瓶里,“不爬了不爬了,爬不动你的床了。” 林恪嗤笑一声,“行,纯爱帮我们友谊长存。” 吹完蜡烛许完愿,对橘子来说,这个简单而温馨的生日就算是帮妈妈过好了。不过爸爸妈妈一直看起来怪怪的,他们总是笑着斗嘴,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又到了寂寞的夜里,橘子睡着后,林恪故意当着卓尔的面反锁了房门。卓尔觉得这家伙真有意思,她难道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 睡到半夜两三点,卓尔听见外面有动静,悄声出房门一看,林恪站在冰箱前发呆。 “你干嘛?”她问。 林恪不说话,死死地盯着她。 “别这样,怪吓人的。” 林恪伸出手,对她勾了勾手指。 卓尔摇一下头,“别闹。” “过来,不过来的话,朋友也别做了。” 卓尔没想到他还在耿耿于怀,走过去,想大发善心摸一下他的炸毛,结果他长手一捞,把她反扣在怀里。 电流迅速击中一颗蠢蠢欲动的心。 “林恪……” “听话一次吧,卓大小姐。” 身后迸发出一团火焰,卓尔有点后悔了,后悔昨晚要那样对他。 她之所以那样对他,是因为他主导的每一次都太过漫长,他最近过分地喜欢炫技,他太想证明男人二十七八也可以像二十三四。 可是他的二十三四她根本没领教过啊。 她必须要治一治这个幼稚鬼了。 “老婆,生日快乐。”满足后,林恪声音沙哑地说道。 卓尔还沉醉在最后的温存里,反手捧住他的脸,夸奖道:“做得真棒,这个时长就很好啊。” 林恪心想,好朋友可不会这样。 第34章 番外三 6月26日 天气阴 心情一般般 (xxxx年新修版) 我那天天在家看恋综打游戏的妈妈,跟我那开会开到昏天暗地的爸爸,冷战了快四十天了。妈妈还不让我叫她妈了,要我叫回小姨。 那我只能叫我爸叔或小姨夫了,不然我们一家三口的关系会变得很奇怪。 妈妈是个口是心非的人,上周爸爸接我去酒店里住,回来后她盘问了我半个小时,问我爸爸出差累不累、每天吃什么、跟我说了什么、心情怎么样等等等等。 爸爸突然变得很深沉,只有跟我说话时才会笑。 他白天带我去游泳,晚上陪我搭乐高,我发现他胃口不好,那两天每天就只吃一点我吃剩下的儿童餐。 他总把手机拿出来看,明明也没看见什么,却总是轻轻地皱眉。 我不知道他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想不通的时候,我发了消息给姑姑,姑姑说,世界上没有哪一对夫妻比他们俩更合拍了,他们闹闹小别扭是一种夫妻情趣。 情趣是什么东西我不懂。我想,大概就是我在西雅图的时候,经常和roo故意拌嘴又很快和好吧。roo就只跟我拌嘴,妈妈也只喜欢逗爸爸。 其实我也觉得他们是很相爱的。 爸爸只要在家,除了陪我玩之外,其他的时间都粘着妈妈,妈妈也只是看上去很酷,她总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跟爸爸贴贴。 我记得小时候哄我睡觉的时候,妈妈有时候会比爸爸更着急。我睡着之后的时间是他们的蜜月时间。四岁之后,我就一个人睡一个房间了。 我决定去外婆家住几天,这样可以给他们一点单独相处的空间,让他们把感情重新粘贴起来。 6月28日 天气小雨转晴 心情很复杂 (xxxx年新修版) 傍晚的时候,妈妈给我讲了他们过去的故事,我听得心里又难受又感动,还想起了一点点小时候的事情。 我的两对爸爸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年轻人。 有朋友真好啊,遇到困难可以一起度过,遇到开心的事,有人分享也会更开心。 妈妈还没讲完爸爸就回来了,我仔细观察他们俩后发现,虽然妈妈的态度还是酷酷的,但是爸爸好像一见到她就很高兴。 对啊,见面就好了嘛。 很快外婆就来了,我可太高兴了,哪怕舍不得爸爸我也要跟外婆先遛了。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20xx年冬 小雪天气 心情棒呆 爸爸妈妈从英国回来已经一周了,我终于看完了他们拍的所有的视频和照片,拆完了他们给我带的n多个纪念品。不过他们好像还没有缓过来。 尤其是妈妈,每天晚上下班回来后都喊累,人往沙发上一躺,使唤爸爸给她当按摩的男仆。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默默地回到书房里学习(玩玩具看漫画),他们也不会进来打扰我。我们很有默契,给对方绝对自由的空间。 我发现他们俩的感情变得更好了。太棒了,这样我也有了更多“学习”的时间。 20xx年秋 天气晴朗 心情很感动 今天外婆和铁爷爷(其实更像叔叔)在山中民宿里举办了很温馨的婚礼。 婚纱是妈妈给外婆挑的,她的新娘妆是姑姑帮忙化的,她头纱上的钻石皇冠是爸爸买的,我送她的是一幅她跟铁爷爷的双人画像,她特别喜欢,已经挂在卧室里替代结婚照了。 妈妈和姑姑都在她的婚礼上流眼泪了,她自己也哭得不行,说没想到一把年纪还能有这么幸福的一天。 五十岁很老吗?一点也不! 我觉得外婆有时候比妈妈的心态还要年轻,她好像一点也不怕折腾,对所有新鲜的事物都充满好奇心。 我看见她哭,心里觉得好感动,真希望她能幸福地老去。 不,还是不要变老了,希望她幸福地度过接下来的五十年。 我最最最热情开朗的外婆,一定可以活一百年。 20xx年夏 天气炎热 心情有点复杂 今天发生了一件有点不愉快的事,爸爸妈妈跟姑姑的高中男同学在我们家楼下起冲突了。 姑姑被这个男同学死缠烂打,还好晚上男同学把她堵在单元门口时,正好被下班回来的爸爸妈妈看见了。 姑姑只喜欢读书和旅行,一直没有谈恋爱。 妈妈问过她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她摇头的样子特别笃定。外婆也说,没有男人可以配得上她。 这个被爸爸妈妈大声呵斥并赶走的男同学喜欢姑姑很多年了,但姑姑始终没有对他产生过好感。爸爸说被拒绝仍要纠缠的男人最可怕。 在爸爸妈妈眼里,姑姑是他们的亲妹妹,谁也不可以欺负她。 爸爸很少用他律师的身份压人,可是今晚,他恨不得立刻给姑姑那个男同学发律师函。 妈妈更是生气,人走后她还在家骂了那个人半个多小时,然后打给物业经理,说再随便放陌生人进小区,她今年就不交物业管理费了。 晚上我跟姑姑一起睡,姑姑对我说,有亲人真好。 她本来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亲人了,是爸爸妈妈和外婆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新家,让她有了依靠,有了倚仗,也有了更多的牵挂。 她很少说客套的话,比如感谢爸爸妈妈和外婆帮忙养育我之类的。 但我们都知道,她在很努力地读书,很努力地丰富自己,她想成为一个耀眼的人,让我们都接收到温暖的光芒。 其实我们已经感受到了啊。 她是外婆的女儿,是爸爸妈妈的妹妹,是我的好姑姑,她能幸福地生活、自由地学习,她还能继续爱这个对她来说无比残酷的世界,对我们来说,就已经足够温暖了。 20xx年冬 一篇特殊的成人礼记录 我的十八岁生日是在旧金山度过的,爸妈、外婆和姑姑都陪在我身边。 但我的生日并不是这次旧金山之行的重点,我费尽周章地攒成这个局,最大的目的是为了给卓尔小姐和林恪先生补过他们结婚十五周年纪念日。 十五年,听起来好漫长啊,但实际上他们已经认识二十多年了,比十五年还要漫长。 卓小姐跟林先生常常在斗嘴的时候挖苦他们的婚姻,说他们俩是因为我才走到一起的,我越长大就越不相信这种鬼话,哪怕导火索是我,但根本原因一定是因为他们早就相爱。 为了做纪念视频,我这段时间翻看了超过三千张老照片。 我得感谢林先生在最穷的时候依然选择买一个相机,并且后来把相机留给了卓小姐,否则我将不会有追溯这段珍贵历史的机会。 这个相机记录下来的第一组照片就是我亲爸亲妈的生活版婚纱照,我看过很多次。 现在十八岁的我,几乎和那个阶段的梁小姐长得一模一样,而我发呆时的神态,跟周先生如出一辙。 我无需追溯这段逝去的岁月,也能万分笃定,他们四个人的情谊,是这个世界上最美最动人的情谊,可每一次回看这些记录,我都会想给这个“最”字,在加上一个“最”字。 我像梁小姐的除了长相,可能还有我极其敏锐又善于捕捉情感和生动事物的个性,每次看卓小姐和林先生的双人合照时,我都似乎能体会到当年妈妈拍摄时的心情。 时空穿梭,我和妈妈的心产生了频率相同的振动。 卓小姐和林先生在很早很早之前,看对方的眼睛里就住进了暗藏的爱意。 直到我们一家三口搬进旧金山的小公寓,在那个小小的房子里,在那段慌张又充实的日子里,他们两颗心才正式交融到一起。 所以,我们要回到这里为他们庆祝。 我们庆祝他们相遇,庆祝他们相爱,庆祝他们相知,庆祝他们相守。这也等于在庆祝我的幸运、我的幸福、我的成长和我的明媚。 如果他们没有相爱,我的人生不会如此圆满。 是他们经历了潮湿的青春,才带给我这段闪亮的人生。 他们相爱也爱我,我爱自己也深爱着他们。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祝我成人礼快乐,更祝他们纪念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祝每一个读到这个故事的人,都能拥有跟他们同样的幸福。 全文完,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