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炮灰拥有绝世美颜后[快穿]》来自www.wshlou.com   《当炮灰拥有绝世美颜后[快穿]》作者:卖火山的小女孩【完结】 简介: 宿音是一个万人迷,受天道宠爱而诞生。为了历练,她进入各个小说世界,成为了其中卑微的炮灰。 直到某天,炮灰觉醒,无与伦比的美貌再也无法掩藏…… 在f4校园文里,宿音是模仿女主不成反被毁容的转学生。 当她站在晚会的现场时,所有人都清醒地意识到:原来女主才是拙劣的模仿者! 在替身总裁文里,宿音是放走逃跑小娇妻而被总裁问责被扔去喂鲨鱼的管家女儿。 当她出现在幼年版总裁面前,总裁全家:就是这个妹妹,要往死里宠,知道了吗?! 在直播网骗文里,宿音是用假照脚踏几条船的网骗海王。 当她显露真容,所有人都疯了:一定是那些男的勾引她,不然她怎么不对我这样? 在小三上位文里,宿音是阻碍男女主光明正大在一起、患有心脏病的病弱原配。 当她出现在宴会现场,其他人:能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能打败小三的只有小三,所以为爱做三,我可以! ps:真的玛丽苏,万人迷。一见钟情梗,很土。 大部分世界有男主,有的世界无cp。有男主的世界1v1。 推推基友的文《炮灰逆袭系统[快穿]》by云和风 内容标签: 快穿 现代架空 爽文 轻松 炮灰 主角:宿音 主神 其它:万人迷,玛丽苏 一句话简介:万人迷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立意:每一种人生都值得好好过 第1章 极端的美色直教人见之忘俗 “你眼睛瞎了吗!看到本少爷的车过来也不知道让开?!” 暴躁的清朗少年音钻进耳朵,在宿音的脑海中炸开。 她抚着额头,轻吟一声,昏沉的脑子仿佛被骤然注入了薄荷香,瞬间清醒过来。 与此同时,脑海里瞬间多出来许多陌生的记忆。 “你这是头晕?呵呵,别装了!本少爷根本就没碰到你!” 还是刚才那道少年音,多了几分嘲讽。 宿音迟钝地抬起头,看向眼前说话的人。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眉眼俊朗,少年感十足,略带几分桀骜的脸庞。 这张脸仿佛是一个开关,陌生的记忆纷踏而至。 宿音想起来了!自己生活在一个小说世界。 原著是一本古早校园文,主要讲述了豪门千金季悦在进入洛顿学院之后,阴差阳错与学院知名f4里的其中三位少爷结下了梁子。三人开始针对季悦,施展各种手段,却被季悦一一识破并反击。 在这个过程中,季悦的机智勇敢渐渐吸引了三个少爷,以致在学院中上演了一出你追我赶的修罗场。 期间,季悦失去了豪门千金身份——当年在出生的医院,她和另一名女婴抱错了。 高贵的凤凰转瞬成了落地的山鸡,许多人都等着看笑话。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f4中的那三个少爷都站出来给季悦撑腰。 更令人没想到的是,剩下的f4之一,季家大少爷,季悦原本的哥哥季崇,竟然也加入了对季悦的追求! 最终,季崇成功抱得美人归。季悦也度过了令人艳羡的一生。 而宿音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正是被抱错的真千金。机缘巧合的是,她也进入了洛顿学院,不过却是以成绩优异的特招生身份。 并在第一天就撞上了f4之一,段星白的劳斯莱斯。就像当初季悦第一次来到洛顿学院一样。 可这惊人的巧合并没有给宿音带来好下场。 撞车的事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学院。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宿音这是在模仿季悦,故意撞上了段星白的车。 这种言论在有人发现宿音手腕上戴的那串手链和季悦拥有的一样时,达到了顶峰。 彼时,段星白和季悦在学院的粉丝数众多。 “公主就算了,一个贫民,凭什么能靠近段少?”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真以为耍心机手段,就能让段少高看她一眼吗?” “最恶心的是她还故意模仿公主,好下贱的学人精!” 于是,一个季悦的狂热粉站出来“为民除害”,尾随到宿舍门口,在宿音出现的时候泼了一大桶硫酸。 宿音就这样被毁了容,但学校里的流言蜚语并没有停歇。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她是活该,更有人变本加厉地欺辱她。 贫民少女早年父母双亡,如今遇难求助无门,在长期的磋磨之下,终于失去了对人间的最后一丝眷恋,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洛顿学院中,少女的自杀就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进了磅礴的湖水之中,掀不起半点涟漪。 直到真假千金的丑闻曝光,季家父母顺着线索找到宿音身上,发现这才是自己的亲女儿,却为时已晚。 一阵痛苦伤心之后,他们将所有的愧疚和爱意全都灌注到了季悦的身上——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了。 和宿音有关的剧情在原著小说里所占的篇幅很短。作为一个炮灰,她的作用是让季家父母敞开心扉,重新接受季悦,认可季悦和季崇之间的爱情。 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不过是在入学的第一天碰巧撞上了段星白的车而已。更何况,是段星白没有遵守交通规则,把机动车开到了人行道上。 宿音对原著里的描写感同身受,只是想想机缘巧合下引发的悲惨后果,她便忍不住浑身轻颤,极致的委屈不堪涌上心头,眼眶一热,几乎要掉下泪来。 绝对不要沦落到跟原著剧情里一样的下场。能避就避,再也不要和这些人扯上关系了! 下定了决心,双眸渐渐恢复神采,聚焦在面前的段星白身上,宿音这才看清楚,对方的表情凝滞,似乎是……惊艳? 双眼更像是黏在了自己脸上一样,瞪得几乎要掉出来。 是她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宿音不禁有些疑惑。 不过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还是先离开这里要紧。 剧情里就是因为在学校门口和段星白理论了两句,被后面下了课来围观的同学看到,才传出了后来的谣言。 宿音低下头,避开对方的视线,唇瓣微动:“对不起。” 她实在是失去了抗争的勇气,既然没受伤就只想息事宁人赶紧离开,因而即便不是自己的错,宿音还是顺着对方的话道了歉。 说完,她就迅速转身,脚下生风一般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等等!你别走!” 才刚跑出几步,身后就传来少年惊慌的高喊。 来不及分辨其中的情绪,宿音身形都没顿一下,闷头跑得更快了。 谁知,身后的人犹不甘心,竟追了上来! 宿音下意识地害怕起来,根本不敢回头看,仿佛是正在被肉食者追捕的小鹿一般,用尽全力狂奔起来。 直到越过一个拐角,高负荷的心脏传来撕心裂肺的错觉,宿音才停下来,喘了几口大气之后,探头往后方望去。 ——没人。 宿音悄无声息地松了一口气。 少女倚靠在墙边,肉眼可见地放松起来。漂亮得仿若神妃仙子一样的脸蛋上布满浅浅的红晕,几缕汗湿的发丝粘在腮边,无端多了几分纯稚可爱。 只可惜这样的美妙场景掩藏在校园的死角处,无人得以窥见。 宿音微微仰头,平复着剧烈的喘息。 她想过了,就刚才抬头那么一小会儿,段星白说不定根本就记不住自己的模样。 毕竟大少爷一贯都是用鼻孔看人,从不会费心去记住路人的长相。 再加上进入学校就要穿统一的制服,到时候人海茫茫,对方肯定发现不了自己。 这次也没有下了课跑来围观的那群人存在,不会再有人把撞车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 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的! 宿音眨了眨先前沾上几分湿意的眼睫,悄悄给自己打气。 休息了一阵之后,她抬起剧烈运动后有些疲软的双腿,慢吞吞地朝学校安排的宿舍楼方向走去…… * 段星白追到第二教学楼旁边的花坛处停了下来。 倒不是他不想再继续追下去,而是现在刚好第一节 大课结束,源源不断的人流从教学楼里钻出来,挡住了他前行的路。 “啊啊啊啊,是段少!他今天怎么到学校来上课了?” “活久见!我要叫我的姐妹一起来看!” “真的好帅啊!!救救我,我快要晕过去了!” 听到耳边这些杂乱的尖叫和钦慕的话语,还有故意凑到自己跟前来的几个人脸上的花痴神态,段星白本就因为没追到人而阴郁的心情顿时更差了。 他脸上带着烦躁,怒喝一声:“滚开!” 周围霎时一静。 不用再多做什么,围在段星白面前的人群就自动疏散开。 怎么偏偏这时候下课?这群人又为什么偏偏刚下课了就出来?草! 段星白一边暗骂,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出人群。 徒留身后一群人暗自嘀咕。 “段少虽然脾气不好,但以前都不这样啊,今天是吃了火药吗?” 段星白也觉得自己吃了火药。 回到学生会的专属休息室里,他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得劲。 一想到刚才只差一点点,就能抓住那个漂亮得跟个仙女似的少女,不甘、遗憾、恼怒就齐齐涌上了心头,逼得他抓心挠肝、坐立不安。 “脸色这么臭,谁又气到你了?” 突如其来的慵懒声线让段星白回过神来,眼前骤然放大一张俊逸风流的面孔。 “草!” 段星白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仰。 没想到反倒将单人沙发带得一起仰倒过去,整个人也随之“哐当”一声摔倒在地。 段星白懵了一瞬,反应过来立马爬起来,一边龇牙揉着后脑勺,一边怒视着罪魁祸首:“你进来怎么没声音?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我可是跟平常一样开门进来的。”裴不言摊了摊手,语气里含着明显调侃的笑意,“是你自己没注意到。” 段星白往后一看,门是关上的。 草!还真是他想事情想得太入神,连有人进来还反手关了门都没注意到。 “算我晦气。” 段星白低咒一声,把倒下的单人沙发扶起来,却是不敢再坐,转身坐到了另一个双人沙发上。 “你刚才想什么呢,是季悦又对你使了什么花招?” 裴不言躺到段星白扶起来的单人沙发上,双手搭在扶手上,翘起双腿,漫不经心地问道。 “什么……”段星白卡壳了一下。 他满脑子都是在学校门口遇到的小仙女,一时半会儿竟然没想起来季悦是谁。 等反应过来,段星白顿时撇了撇嘴。 “就她那点小花招,值得本少爷费心去想?” 顿了顿,他坐直了身体,好奇地询问裴不言:“裴不言,你知道怎么在学校里找人吗?” 裴不言挑高半边眉毛:“这得看你知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专业和班级了。有其中一样,随便打听一下都能找着。” “那要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办呢?”段星白又问。 “很简单。发挥你段家大少的实力,这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段星白当然知道裴不言说的这种方法。洛顿学院的每个学生都有照片在学校的系统里,其实他完全可以把学校门口的监控调出来,标明小仙女的长相,再让人一一排查。 但是这么一来,就会有别人也知道小仙女的存在。 出于某种私心,段星白并不想这样。 尤其是回想起那惊鸿一瞥的一幕——少女抬头露出一张精致得无与伦比的面容,美好得如同上天凝聚了所有心血雕琢而成,所有神话里的灿烂形容都在此刻变得苍白无比。 极端的美色直教人见之忘俗,仿佛身在云端,飘飘然不知所以。 只可惜不知道因为什么,少女琥珀色的双眸里氤氲出潮气,仿佛空山新雨之后压在云端的那点薄雾。 让人看了心疼得无以复加,恨不得将让她露出这样神情的罪人痛扁一顿。 段星白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他的神情一会儿痴迷、一会儿痛惜、一会儿咬牙切齿,堪称五彩缤纷。 裴不言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搭在扶手上的右手忍不住轻轻点了点。 能让段星白露出这种表情的,应该就是他刚才想找的那个人吧? 有点意思。 第2章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是个声控 宿音回宿舍的半路才想起来,自己急着离开,把行李箱落在了学校门口。 她连忙又退回去,好在这时候段星白已经不在了。 估计是又到了上课的时间,路上只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几个学生。 宿音一路低着头行色匆匆,却仍能敏锐地感受到那些人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 难道还是有人目睹了撞车的事情,现在已经有人认出她就是当事人之一了吗? 宿音心里像是揣着一只直蹬腿的小白兔一样,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直到在宿管那里登记找到了房号,拖着行李箱站到了宿舍门口,宿音才稍微安下心来。 洛顿学院是当地久负盛名的贵族学院,从不缺钱,自然财大气粗,给学生安排的宿舍也全都是双人间。 宿音转动钥匙,打开房门时,里面已经有一个人了。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上衣和深蓝色短裙、扎着麻花辫的女生,听到开门声,她迅速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精巧的圆脸蛋。 宿音捏着行李箱拉杆的手不自在地动了动,她迟疑着,正要先一步开口打招呼,却见麻花辫女生双眼噌地一亮,像是突然通了电的小灯泡,灼热得几乎让人无法忽视。 下一秒,宿音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对方是怎么动作的,麻花辫女生就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热情如火地开口:“美人,啊不是,同学,你好。你就是我的室友吧?我叫陈思思,今年十八岁,家里有几个小钱,名下有两套房一辆车,目前还是母胎单身,没谈过恋爱……” 麻花辫女生说个不停,差点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交代出来。 密集的字眼像是子弹一样,密密麻麻地打到宿音身上,她缓了缓神,终于赶在陈思思即将说出自己太奶奶的名讳之前,委婉地打断了对方:“你好,我叫宿音,是新来的转学生。” 陈思思一愣,在心里发出无声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大美人就连声音也这么好听!!老天爷对我可真是太不薄了!!竟然让我和这样的大美人当室友! 陈思思自知文化水平不高,能进入洛顿学院全靠家里的关系,现在抠破脑袋也想不出应该怎么类比这极端的美色和顶级的嗓音。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快乐得简直要飞起咯! “那就没错了,你就是我的新室友!快进来快进来,我帮你拿东西!” 陈思思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声音更是热情到近乎于兴奋。 这样的她完全忘记了,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在和朋友一阵吐槽,不知道学校到底是怎么安排的,非要让一个新来的转学生和自己一起同住。 宿音不知道陈思思的内心想法,但仍然惊奇于对方没来由的热情。 这样的热情,刚刚在宿管阿姨那里,她就已经体会过一次了。 不过自己的东西自食其力就好了,怎么好意思让别人帮忙。 “没关系,我的行李不重。” 宿音推拒的话刚说出口,行李箱却已经被陈思思一把拎了过去,轻而易举地推到了另一张床旁边。 他人的善意如同一朵初生的小花,扎根在荒芜的世界里,只待有朝一日,山花烂漫,田野长春。 宿音在微微怔了怔之后,抿唇柔柔一笑,轻声对着陈思思道:“谢谢你。” 美人一笑,明眸皓齿,色如春花,穷尽天下所有溢美之词也无法形容一二,直让人舍不得移开双眼。 陈思思直愣愣地看着,直到美人转身去了浴室摆放洗漱用品,才回过神来。 她下意识伸手抹了一把嘴角,万幸没有哈喇子流出来。 啊啊啊啊啊!绝世大美人室友对我笑了!! 陈思思简直想扑到床上打两个滚,以此发泄自己内心的激动之情。 宿音放好自己的东西从浴室出来之后,就发现陈思思的目光似乎更加灼热了,还自告奋勇地要帮她整理床铺。 虽然陈思思一看就是被娇养着长大,从来没自己动手做过这种活儿,以至于帮了倒忙,添了不少乱。 但宿音仍然觉得她很是可爱,不吝于各种夸赞。 两人的齐心协力之下,很快就归置好了一切。 转学生到了新学校之后需要重新领取课本,在之前学校发来的入学短信上就提到过是在总教处领书。 宿音收拾好之后,没有停歇,径直往总教处去,带上了学校发送的地图。 但最终来到地图上标示的地点时,她才发现,自己似乎不怎么找得到路,面前这栋大楼显示的赫然是“学生会”三个鎏金字体。 附近也没什么人可以问路,宿音重新顺着地图走了几遍,兜兜转转却还是回到了原地。 就在她躲在学生会大楼楼下的阴凉处,微微喘着气,以手作扇给自己扇风时,终于看到一个人! 那人上身穿着一件剪裁优良的白衬衫,胸口处的口袋挂着一个黑色胸牌,下身是一条深蓝色西裤。简单的配色却映衬出青年卓越的身姿。 行走间,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双腿相互交错,勾勒出线条明朗的肌理。 等人下来了,宿音才看清对方的脸,棱角分明,眉飞入鬓,一双凤眸略带几分凌厉,整个人英气勃发,看着便让人觉得不好接近。 加之他神色冷淡,仿若高山之上的松柏,让人只可远观,不可近看。宿音心底一时生起几分局促。 但她已经在这里绕了好几圈了,等了这么久,也只等到这一个人来。要是错过了,下一个人不知道多久才能再来。 这样想着,在来人踏下最后一步台阶时,宿音终是硬着头皮出声道:“你好,这位同学,请问你知道总教处怎么走吗?” 少女的声音犹如清泉撞石,又如环佩相击,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许森应声而停,一贯激不起半点波澜的内心因这道声音微微一动,就连耳根也似乎一阵酥麻。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是个声控? 冷静自持地转过头,看向发出这道声音的主人。 刹那间,周围的一切喧嚣都瞬间远去。 夏日和风的喧嚣、林间鸟儿的啼鸣、树叶落地的杂音……所有的所有都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只有能震惊世间凡俗的绝世美色霸道地占据观者的所有心神。 许森瞳孔紧缩成针尖大小,双眸里此刻只倒映得出眼前少女的模样。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 这些古人诗词中略显夸张的语句在此时却成了真。 在这之前,许森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是个颜控。 今天他才知道,在极致的美丽面前,所有人都会忍不住心生赞叹。即使是将严谨理性刻进骨子里的他,也不例外。 “那个,同学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我可以……” 看到面前的青年只顾盯着自己不说话,那双凌厉的凤眸极具穿透力,像是要把自己圈了一样。 宿音先前凝聚起来的勇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次感到局促起来。 但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总教处不太好找,我带你过去吧。” 宿音重新看过去,却见对方神色如常,双眸冷淡,哪有什么像是要把她圈起来一样的目光。 说不定刚才都是她的错觉呢。 宿音强自镇定地安慰了自己一番,便承了对方的这份情。 殊不知,许森也是在强自镇定。 为了照顾宿音的步伐,他走得比平时还要慢些。但和少女并肩而行,却仿佛在无形中增加了某种奇怪的压力,让他心跳如鼓,迈出的每一步都重愈千斤。 “你是新来的转校生吗?”走出几步之后,许森主动开口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寂。 “是的。”宿音忙不迭点了点头,完了又好奇地看了许森一眼,有些疑惑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她偏头的动作幅度不大,自以为不着痕迹,时刻关注着少女的许森却轻而易举地发现了。 可爱(*/w\*)! 许森敛下眉眼,任谁也看不出他心里在刷屏颜文字。 顿了顿,他解释道:“你没有穿学校的制服,只有学生会的四个刺头和新来的转学生才会这样,很容易就能猜到。” “原来是这样。”宿音了悟道。 随即她又想到,对方话里的四个学生会刺头,不会是指f4吧? 原著里确实提到f4在学校享有特权,从来不穿制服。但是对方竟然可以称呼f4为刺头,难不成……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总教处。 “这里有点偏,周围的楼又比较高,导航不好用。” 许森的话语搭配他沉静冷淡的神色显得可信度极高,加上跟他聊了一路,宿音早就放下了戒备,现在不由得信了个十成十,也对许森牺牲自己的时间专门给她带路更加感激。 “不用谢,举手之劳。” 许森说得风轻云淡,腰板却挺得比往常更直,举手投足间更是不留余力地展现着自己的风度。 这副模样,要是被那群学生会成员看到,一定会以为是自家风纪委员撞了邪。 临分别之前,许森抿了抿唇,犹豫几许,还是问了出来:“同学,你要跟我加个联系方式吗?我是学生会的风纪委员,许森。你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问我。” 从来没有用这么温和的态度和人说过话,只会堪称严厉地劝导违纪学生,许森的话语不免带着几分僵硬。 宿音却没能注意到,她的心神已经牢牢被“许森”两个字牵引住。 在原著里,许森所在的许家是比f4所在的四大家族更古老更富有底蕴的存在。并且,许森撞到过宿音被欺凌的场景,还伸出了援助之手。 只可惜许森偶然的相帮也不能彻底解决问题,那群施暴者在背后只会变本加厉。 但不管怎么说,许森都是个好人。 “谢谢你,我叫宿音。”诚恳地道完谢顺便交换了名字,宿音才有些不好意思道,“但是我没有手机,加不了联系方式。” 说着,少女姣白如雪的面孔上浮上烟霞,恰如藕荷初绽的那一抹娇艳风情。 如果一般人这么说多半是在找借口,但许森看过每一个学生的资料,知道宿音父母双亡,是个孤儿,家境更是贫寒。 当初看到这些冰冷的文字时他无动于衷,然而当文字具象化成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到他面前时,他只感到了心疼。 “洛顿对成绩优异的学生放宽了待遇,就算是转学生也可以凭借以前的成绩申请助学金。” 听到许森的话,宿音灿若繁星的双眸微亮,颇为惊喜地出声:“真的么?” “真的。”许森笃定地回答。 以前或许没有,但从他说出口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了。 话音刚落,许森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宿音忙道:“你先接电话吧。今天谢谢你了,我现在就先上去领书了。” 说完她就拾阶而上,朝二楼走去。 许森默默注视着少女远去的背影,直到那一抹倩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才拿起一直响个不停的手机。 屏幕一亮,显示出来电人的名字——段星白。 要是没有这通电话,他就可以和宿音多说两句了。 许森轻轻皱起眉,按下了接通键,“什么事。” 他的不虞通过话筒清晰地传到了对面。 段星白却像是一无所觉,兴冲冲地开口:“许哥,学校是你们家的,你能不能给我开个后门,让我看看学校门口的监控?” 听着这道声音,许森不难猜到段星白是在觍着脸说话,要是平时他说不定就答应了,但今天不凑巧,段星白这通电话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许森不留余地地拒绝了对方:“不能。”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草!” 另一边的段星白听着话筒里嘟嘟嘟的忙音,没忍住捏着手机又骂了一句。 他今天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之后仔细想过了,依照小仙女的模样,不可能在学校里籍籍无名。要么她有意掩藏了自己的容貌,要么她就是刚来学校。 段星白更倾向于后者,尤其是在打听到学校新来了一批转学生之后。 但是转学生的资料都在学校内部系统,除了校董,就只有学生会会长和身份特殊的许森有权力调用。 学生会会长由f4之一的程礼担任,段星白也跟他更熟,但程礼这段时间不在学校。段星白只好退而求其次,厚着脸皮找了许森。 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没想到却惨遭滑铁卢! 难道他真的要去每个班挨个打听有没有新来的转学生?那可是有五百多个啊,不仅劳心劳力,还会显得他好蠢! 第3章 上天为什么要打破这一场幻梦? 宿音领完课本出来,又顺路去班主任办公室报了道,就回了宿舍。 中午没来得及吃饭,下午早早就饿了。她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开始犹豫要不要去食堂。 刚刚去总务处领书的时候,她顺便领了自己的学生卡,里面已经充值了一笔饭钱,是洛顿学院每个月给贫困生的资助。 但想到路上面临的形形色色的目光,宿音就不太想到人多的地方去。 一开始她以为那是错觉,但后面遇到的每个人几乎都会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让她很是不适。 如果让那群路人知道了,恐怕会大呼冤枉:他们不过是在路上看到一个即便低着头行色匆匆也依然让人感觉到肤白貌美的美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而已,绝没有想过要给美人制造困扰。 不过宿音的纠结马上就消失了,陈思思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贴心地给她打包了一份饭菜。 虽然因为要和朋友聚餐,错过了和美人室友一起吃饭的机会,但看着对方享用自己带回来的餐食,也不失为一种别样的情趣嘛,嘿嘿~ 陈思思一边看着宿音吃饭,一边在心里美滋滋地暗忖。 更让她美得没边的是,大美人室友跟她都是人类学专业的,虽然不在一个班,排课却一模一样,她们俩以后可以天天一起上课咯! 试问还有谁?还有谁能像她陈思思这么幸运! 一夜无梦,很快就到了第二天。 宿音临出门前,想了想,还是从行李箱里翻出了一个口罩戴上。 “对对对,音音,你就该戴上口罩。”不然那些好色之徒岂不是看得连眼睛都要掉到地上? 陈思思举双手赞同,倒是让宿音觉得自己戴口罩的举动没那么突兀了。 二人紧赶慢赶,在上课前五分钟到了教室。 才坐下没多久,便听到前前后后响起惊叹声。 “哇塞!季少和公主又是一起来上课,感情真好啊。” “谁说不是呢?还送到教室门口,我男朋友对我都没这么黏糊过。” “你闭嘴吧,你男朋友哪能和季少比?再说了,人家是亲兄妹,感情好不很正常吗。” “呜呜,我也想有季少这样一个哥哥……” 宿音心有所感,抬头朝教室前门看过去。 只见一个长相明媚大方的女生抬脚走了进来,她染了一头灿烂的金色长发,举手投足间都是自信。 透过门框的缝隙,还能看到一个青年阔步离开的背影。 根据小说的剧情来看,离开的那人应该就是自己的亲生哥哥了。 宿音眼睫颤了颤,心头五味杂陈。 要是不知道未来的发展轨迹,她一定会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拥有亲人而高兴不已。但现在,她实在对这些所谓的亲人提不起半点好感。 尽管他们可能什么都还没做,但宿音始终无法忘怀,在原著中,泼她硫酸的凶手正是被季崇包庇着逍遥法外的。 只是因为那个凶手是季悦的粉丝,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季悦出气。 至于父母,就更不必多说了。他们或许为她的死亡惋惜过、悔恨过,却从未想过替她寻找真相。 所以,她宁愿孑然一身,也不愿重回豪门。 “音音,你怎么了?” 看着宿音望着门口怔怔出神的模样,陈思思忍不住升起担忧,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宿音回过神来,弯了弯眉眼:“我没事。” 误以为宿音在对门口那两人好奇,陈思思连忙讲解起来:“刚才进来的那个女生叫季悦,是季少的妹妹。她很厉害,家世好,长得也……” “漂亮”两个字在嘴里拐了个弯,陈思思当着宿音的面怎么也说不出来。 自从见到她的这位大美人室友之后,以往觉得惊艳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长得也还行。”陈思思换了个说辞,“就跟童话里的公主一样,所以我们一般称呼她公主。” “哦对了,季少本名叫季崇,也是f4的成员。他是个妹控,以前都待在大三部,从来都不来我们大一部,每次只有季悦有课的时候,我们才能见到他。” 说到这里,陈思思突然停下来,趁着教授转身写板书的时间,上下打量了宿音一圈,嘴里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叹:“音音,我才发现,季少的眉眼跟你有点像诶。” 宿音浑身一颤,一双杏眼下意识眨了眨,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陈思思就嘴角一翘,骄傲道:“我们音音天生丽质,季少眉眼像你,是他的福气!” “谢谢思思。” 宿音一下子忍俊不禁,琥珀色的双眸漾开波光,晶亮如璀璨星河。 不过,陈思思的话也提醒了宿音,要是她和季崇真的长得很像,有心人看到难免不会抓住这点做文章,这就和她原本的打算大相庭径了。 看来想要远离原剧情的一切,戴口罩掩藏相貌很有必要。 * “你觉得我有必要把这些事告诉哥哥吗?”教室的另一端,季悦托着腮,脸上带着一丝甜蜜的苦恼,趁着下课的功夫询问自己的跟班兼姐妹。 周小雯不着痕迹地抽了抽嘴角,顺着对方的心思道。 “你是说那三位少爷针对你的事吗?其实没必要告诉季少呀。三位少爷也没有做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公主你也没吃亏,完全可以大人有大量,揭过这一茬嘛。” “也是。”季悦赞同一笑,巴掌大的脸明媚如花,“那我就先不告诉哥哥了。” “嗯嗯。”周小雯点点头,扭过脸来就翻了个白眼。 她跟着季悦一个月了,早就看清楚了对方的秉性——说是因为f4其中三位少爷的针对深感苦恼,但三位少爷因此对你另眼相待的时候你不也乐在其中吗? 还有,季少可是你哥哥,你能不能不要每次提起他都表现得一脸甜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你男朋友呢! 但周小雯深知,这些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绝不能说出口。 哎,真是受不了!她当初为什么想不开,非要挤破了头来当这个千金小姐的狗腿,每天都要看着对方做戏。烦死了! 季悦也觉得烦死了。 诚然,一群原本高高在上的富家子弟的青睐很难不令人心动,更何况伴随而来的还有学院里数不清的人的崇拜。 但这些对她的痛苦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仅仅能让她在烦心的时候稍微苦中作乐一下而已。 只要想到那天晚上,哥哥摆出的证据显示她根本就不是季家的女儿,季悦就觉得一阵窒息感蔓延上来,几乎要将她溺毙! 她这么喜欢这个家,喜欢温柔的妈妈和可敬的爸爸,根本舍不得离开。上天为什么要让她快乐幸福地度过十八年之后,打碎这一场幻梦? 有时候,季悦甚至为自己的用心险恶感到害怕。因为她竟然偶尔也会憎恨告知自己真相的哥哥——她情愿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些密辛! 虽然,虽然……哥哥说,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之所以现在才揭露,只是因为爱上了她,想永远和她在一起。 以夫妻的名义。 想到这里,季悦原本烦闷的神情转变为羞涩的潮红。 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寄希望于哥哥真的能像他说的那样,为他们的未来扫清一切障碍…… “叮铃铃~” 最后一节大课的下课铃声响起,季悦醒过神来。 在教授宣布这节课正式结束之后,拎着包站起身来。 今天只有上午这两节课,剩下的时间她要好好回去陪陪爸妈,不然到时候真千金回来了,那个家就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然而,刚迈出座位,季悦就盯住某个方向不动了。 “公主,你怎么不走了?”周小雯在季悦身后探出头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什么也没有啊,不久几个同学,怎么看得这么入迷? “啊,没、没事。”季悦惊疑不定地咽了咽口水。 就在刚才,她看到了一个戴着口罩,却能明显看出来眉眼跟季崇有几分相似的少女! “没事我们就先走吧。”眼看着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季悦还堵在前面,让自己也走不出去,周小雯忍不住催促道。 季悦“嗯”了一声,强自镇定下来。 说不定刚才那一眼是她看错了呢?再说了,有几分相似又怎么样,可能只是巧合。 她最近真是压力太大,太敏感了,才这么疑神疑鬼。 要相信哥哥,他一定会兑现诺言,把一切都处理好的! * 宿音下了课,就跟陈思思一起来到了食堂。 不过却并不打算在这里吃,而是准备用自带饭盒打包回宿舍。 可就在排队打饭的时候,身后人群的对话让宿音神思不属起来。 “你听说了吗?段少昨天在校门口被人碰瓷了!” “啊?谁敢去碰瓷段少啊,不要命啦?” “估计是新来的转校生,不知者无畏嘛。” “那她现在摊上事了,段少现在悬赏两百万,发誓要揪到她。” 后排的三个女生乐此不疲地分享着各自的情报,言语间都是一副看好戏的心态。 宿音不自觉捏紧了扣住饭盒的手指,浑身轻颤,背后透出隐隐凉意。 那根本不是她碰瓷,是段星白自己不遵守交通规则。 他现在竟然还恬不知耻地耍手段给她泼脏水,难道是想重蹈剧情里的覆辙,又一次毁了她吗? “什么啊,我怎么听说,段少悬赏的两百万就是给那个碰瓷儿的。” “不是吧?段少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那人这么过分,他竟然还给钱?” “这个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是什么特别的情趣呢。毕竟,公主之前也是因为撞车才跟段少杠上的……你懂的。” “哎呀哎呀,快别说了,段少本尊来了!” “什么?段少不是从来不来这个小食堂吗?他在哪儿呢?” 后面的话,宿音没有心思再听下去。 盖因她打完饭一转身,就看到了正从食堂门口往里走的段星白。 怎么会这么巧? 肌肤如白雪般通透的少女戴着口罩,只露出姣好的眉眼,一双秀气的眉尖次此时微微蹙起,浮现出明显的焦灼。 直让观者恨不得能以身替之。 陈思思就是这样。 大美人有什么难处,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就是昨天在学校门口跟段星白的车相撞的人……” 宿音剩下的解释还没说出口。 陈思思已经自发脑补了一切。 段星白每天都开他那辆劳斯莱斯上学,哪有那么巧,第一天就撞到她的绝世美人室友?这一定是蓄谋已久! 说不定段星白早就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美人的行程,故意装撞了上去,妄想凭借此跟美人产生联系。 只不过机智的美人识破了他的手段,没有让他得逞。他却不依不饶,出了悬赏的昏招,想要引美人上钩。 着实可恨、可气! 陈思思义愤填膺,但家世差距摆在那里,她家虽然已经算豪门了,但跟四大家族之一的段家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陈思思拉着宿音,准备随便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借着密集人群遮掩美人的身形。 谁知,二人刚迈出几步,就听得段星白极富特色的清朗少年音大喇喇地响起。 “站住!” 第4章 美神降临!! 段星白的声音仿佛具有某种魔力,短促的两个字飘散到每个角落,让整个食堂都霎时为之一静。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宿音心头一紧,掩藏在口罩后面的漂亮小脸上布满紧张之色,纤长浓密的眼睫更是颤个不停。 美人有难,怎么能袖手旁观? 陈思思当机立断,身体迅速一侧,便挡在了宿音跟前。 她已经想好,要是等会儿段星白走过来纠缠不休,她就说对方认错了人,护着大美人室友赶紧跑。 反正大美人室友戴着口罩,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管怎么样,绝不能让段星白那个不要脸的东西得逞! 陈思思没有发现,自己对段星白的称谓已经从“段少”变成了“不要脸的东西”。放在以前,她想都不敢这么想。 陈思思的举动很好地抚平了宿音的紧张和慌乱,让她渐渐安定下来。 再怎么说自己的事情也应该自己承担,怎么能让朋友替自己出头,独自去面对洪水猛兽呢? 没错,现在的段星白在宿音眼里就是洪水猛兽。准确点说,原剧情里的主要人物在她眼里都是洪水猛兽。 只不过名为段星白的猛兽跟她有着最直接的牵连,便显得更为可怕了一些。 镇静下来的宿音对着陈思思弯了弯眉眼,一双琥珀色的杏眸里溢满微光,仿佛熹微的第一抹晨光,温暖和煦,透出几分安抚意味。 先前乍一听到段星白来食堂,宿音慌了神。但现在仔细想想,她站在乌泱泱的人群里,还戴着口罩,段星白不至于一踏进食堂就能认出她来。 刚才那一声“站住”很有可能是跟别人说的。 这样想着,宿音扭脸朝先前的声源处看过去,眼神清澈,带着试探,宛如一头刚遭遇过危险不得不小心谨慎的林间小鹿。 陈思思也跟着一起机械地转过头看了过去,目光却是呆滞无神—— 她脑海里还在回放刚才宿音对她弯眉一笑的画面,内心止不住地翻滚,满脑子都是:啊啊啊啊啊我死了!!! 她也不想心动,可是美人室友对她笑了诶,是专门只对着她一个人笑的诶! 忽然,一阵剧烈的争吵声爆发,陈思思瞬间回过神来,视线也开始聚焦。 食堂的入口处。 段星白正在和对面的女生对呛,两个人的面部表情都不太好,声音更是没有丝毫收敛,几乎要把食堂的天花板都顶破。 刚才那阵唤醒陈思思的争吵正是来源于这俩人。 其中的女生她也认识,对方这段时间在学校里名声斐然,在最新的校花选举里独占鳌头,似乎是叫……季悦? 要是往常,陈思思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吃瓜的好机会,说不定还会挤到前面去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但现在有了美人室友在身边,其他的一切都是浮云! 陈思思赶忙看向宿音。 少女显然也看清了那边的闹剧,眉宇间掠过一抹如释重负的轻快惬意,宛如雨后初霁般焕发出别样的光彩。 “音音,那我们先找个位置坐下吧。” 虽然段星白刚才不是冲着宿音来的,但以防万一,陈思思认为躲着点没什么坏处。 宿音自然没有异议。 现在走出食堂很有可能闯进段星白的视野范围,倒不如等一等。 * 段星白只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今天都第二天了,别说找到小仙女,学校里连半点风声都没有。他只能听从裴不言的建议,故意放出悬赏两百万的消息,以期对方主动上门认领。 结果等了大半天也没人来,气得他一边大骂裴不言出的馊主意,一边忍不住主动出击。 想着小仙女既然是新来的转学生,中午很有可能就在食堂吃饭,段星白便打算到各个食堂碰碰运气。 但他没想到,才刚踏进这个小食堂,自己就被一个女生飘扬的长发扇了“一耳光”。 几缕发丝打在脸上不痛,但段星白要面子,这跟对方直接给了他一巴掌有什么区别? 本来就烦,还有人正撞到枪口上,真当本少爷是吃素的? 段星白跟个蓄满火药的炸药桶一样,一点就炸了!当即让那人站住,准备教训教训对方。 等这人转过身来,他才发现,这不是那个总爱跟他作对的死丫头吗?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啊! “你散着头发干什么,显摆你头发长吗?!没有金发公主的命,就别得金发公主的病!” 段星白一如既往地稳定发挥,将嘴贱毒舌展现得淋漓尽致。 站在他对面的季悦一时反应不及,脑子还是懵的。 跟段星白一样,她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吃饭。 先前在教室里的那惊鸿一瞥,她虽然极力遏制自己不去乱想,但出了教室仍然止不住思虑。 心不在焉之下,才被周小雯拉着走进了食堂。 本来就烦,这位大少爷还来故意找茬,拿她头发挑事,真以为她好欺负吗? 季悦不甘示弱,回神之后立刻怼回去:“学校有哪条规定说了不能披头发吗?我披我的,关你什么事!大少爷有时间还是提升一下你自己的素质吧,别整天对着别人指点江山了!” 之前季悦这么跟他互呛,段星白还会感觉很新鲜,由衷觉得对方真是好清新脱俗好不做作,跟那些见了他就犯花痴连个屁都不敢放的女同学好不一样。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只觉得烦躁、不耐,连跟对方胡扯下去的精力都没有了,只眼里流露出几分凶戾:“你的头发扫到我脸了,道歉!” 季悦从来没有见过段星白这种宛如野兽的眼神,顿时吓了一跳,心里打起鼓来,明媚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不可忽视的委屈。 段星白以前也不会好好说话,但季悦知道他对自己是特别的。 这次不一样,段星白对她这么凶,真就跟对那些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了。 季悦很是不忿,仗着自己季家千金的身份,也没想过认错道歉,继续梗着脖子跟对方杠起来。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压不住心里的火气,越吵越火热。 偌大一个食堂已然成为了他们的战场,其他真正来用餐的学生碍于这二人的身份,只敢埋头吃饭,间或窃窃私语几句。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宿音不禁眨了眨眼,深觉剧情里对这两人欢喜冤家的描述果真没错。 没让宿音和陈思思等太久。五分钟之后,段星白和季悦便不欢而散,两个人都没再往食堂里面走,而是径直转身离开了。 一路回到宿舍,趁着下午没课终于闲下来的时候,宿音想起了一样被遗忘的东西。 她转身在自己唯一的杏色书包里翻找两下,找出一串成色略显老旧的手链。 手链的链条是最简单不过的红线,上面有一颗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珠子,通体莹白,光芒润泽,底部雕刻着“囡囡”两个字。 这就是剧情中,宿音被称作学人精的源头之一,那串和季悦所拥有的,一模一样的手链。 既然想要远离原剧情,那就应该抛掉一切有可能会卷进原著纷争的东西。 宿音原本是这样想的,但把这串手链拿在手上,却又觉得难以割舍。 这串手链从她出生起就存在了,那颗珠子从来没有变过,唯一被替换过的只有串珠的红线。 在不知道原剧情之前,宿音一直都以为这串手链是父母送给自己的、隐而不宣的礼物。 现在看来,的确如此,但送出这份礼物的父母却不是她所想的父母。 或许,她的出生,也曾被送出礼物那两人满怀爱意地期待过…… “音音,你快来看学校论坛的这个帖子!” 陈思思的声音打断了宿音的思绪,她把手链重新放进书包收好,快走两步到了陈思思的面前,“怎么了?” 即使这两天一直跟宿音黏在一起,面对突如其来的美颜暴击,陈思思还是承受不能。 她一只手滑稽地捏着鼻子,以免自己在美人室友面前喷鼻血出大糗,另一只手把亮着屏幕的手机递了过去,瓮声瓮气却难掩兴奋道。 “不知道谁偷拍了你在食堂的照片,放到了学校论坛里,现在好多人都在讨论!” 心头微微一跳,宿音有些不安。 她顺着陈思思的话,低头看去。 入目是一行夺人眼球的标题—— 美神降临!!建议全体参拜! 第5章 他选择将珍宝据为己有 宿音只觉得这个标题有点浮夸,一时间也没想明白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继续往下看。 一楼是楼主的发言,很简单,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背景是一堵涂鸦墙,缤纷的色彩绚丽夺目。然而比墙面更引人注目的还是占据了照片中心位置的少女。 她戴着口罩,只露出小半似雪的肌肤、如画的眉眼,却无损于那穿透人心的美丽。 初夏的日光,透过窗户照耀到少女的身上,将她乌墨一样纯黑、海藻一样浓密的发丝染上一层金灿灿的色彩。 偶有几点浮动的金芒跳跃到少女微垂的浓密眼睫上、挺直的鼻梁上,恰似神像乍现的灵光。 这张照片仿佛被施加了某种魔法,能够直击人心最深底的角落。 让每一个看客都情不自禁地想要去追寻其中的少女,想要看看她掩藏在口罩之下的容颜到底是多么动人心魄。 宿音认出了这是自己。不过…… 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姣白的小脸上浮现疑惑。 她只觉得这张照片有些氛围感,却并不认为里面的自己有多么美丽,甚至能让人称之为“绝无仅有的珍宝”。 没错,楼主发出这张图片之后,就在二楼大肆“吹捧”照片中的少女,说什么“美神降临凡尘,转生成世上绝无仅有的珍宝,就算戴口罩了也让人欲罢不能”,什么“这辈子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只要美人能跟我说句话,让我下辈子死了都愿意”…… 当然,楼主这夸张的措辞也迎来了一波无情的嘲笑。 12l:照片拍得不错,但是吧,这是不是p得太狠了点儿? 13l:确实,学校里要真有这样的美人,我们早就知道了好吗?楼主审美在线,就是缺心眼,过度美化反而让人感觉一眼假。 14l:我刚才看到照片就恋爱了,结果你们告诉我人是假的。呜呜呜呜,楼主,你欠我的拿什么还?! 14l:你们都错怪楼主了,他很单纯,只是单纯想让你们夸一下他的修图技术而已。 15l: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楼上好损。 …… 不过也有极少数人站在了楼主这边。 35l:有没有可能,人家本来就这么美呢?照片里的涂鸦墙很明显是四食堂。刚巧,我今天就在四食堂看到一个戴口罩的美女。毫不夸张的说,楼主这张照片还不到真人的五分之一。 36l:都这么好看了,还没到五分之一?兄弟,骗哥们儿可以,别把你自己也骗了。 37l: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作证,35l说的是真的!我今天也在四食堂看到了一个口罩美人! 38l:别吹牛逼了,这张照片主要是靠氛围,现实里的真人还戴着口罩,没露全脸,再好看又能好看到哪里去? …… 71l:我个人觉得,四食堂可能真的有美女,但楼主发的照片肯定也是p过的。说这么多,不如去隔壁帖子看看校花选举,那里面的美女绝对真实,好吗? 72l:嘿嘿,刚从那边回来。我已经把票都投给公主了,谁赞同谁支持? 73l:本人李子昂实名赞同。我看除了公主,其他同学都难当此大任。 73l(楼主):呵呵,一群愚蠢的人类!我要把美神的照片也放到校花候选栏里去,让你们看看人民群众的选择。 74l:看把楼主急得。都散了吧,家人们。等会儿楼主中二病发作,我也拦不住啊。 …… 后面的跟帖,宿音没有再看。 但无一例外,凡是见过这张照片的人都承认了图中少女的美丽。 区别只在于,有些人坚信其中的少女本来就长这样,有些人却觉得这是经过了重重美化才能呈现出的效果。 宿音觉得他们说得都好夸张,脸颊一热,心头甚至漫上了一股淡淡的羞耻感。 照片里的她平平无奇不说,还戴着口罩,怎么就能看出来是个绝世美人了呢? 然而,她不知道,真正的美人,即使不露出全貌,站在人群中依然如同皓月般耀目,使得四周的繁星黯然失色。 她每一次随意的举手投举、每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语,都会引得所有人犹如飞蛾扑火一般奋身而至。 这时,陈思思也缓过劲儿来,放下了捂着鼻子的手。 见宿音看完这个帖子,她拿回手机,看到底下还在不断增加的评论,不禁嘿嘿一笑,与有荣焉道:“这些人还蛮有欣赏水平的。” 就是眼神不大好使。 主楼的那张照片很明显毫无ps痕迹,这些人却死活不肯相信。 陈思思傻乐没多久,就听到美人室友轻声问道:“思思,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删掉这个帖子吗?或者只删掉那张照片也行。” 嗯?陈思思回神,虽然不清楚缘由,却还是下意识回答:“可以向学生会申请,不过一般没有得力的理由是删不掉的。只有学生会高层才有随意删帖的特权。” “这样啊。”宿音淡眉微蹙,含着点失落。 她之所以想删掉这个帖子,是担心段星白看到认出她,又来找麻烦。确实没有什么得力的理由。 “没事,我们可以先申请试试。”不忍心看到美人室友失望,陈思思说干就干,点进了刚才的帖子准备申删。 然而,下一秒,她嘴里便发出一阵惊呼:“我去,这么快就被删了!谁干的?” * 帖子是裴不言删的。 今天,他像往常一样,闲着没事干,在学校的论坛里逛了一圈。 就在他准备退出时,却看到了一个新冒头的帖子,标题是“美神降临!!建议全体参拜!” 作为洛顿学院知名的风流浪子,裴不言交往过的女朋友为数不少,其中风格更是各有千秋,妩媚、可爱、性感、清丽……应有尽有。 他自认为已经见过这世上极致罕见的美色,对帖子标题里夸张的修辞嗤之以鼻。 学院里的这些人,随便碰到个人就说美神下凡,未免太没见过世面。 怀揣着啼笑皆非的心情,裴不言随手点进了这个帖子,准备把这件事当成一个乐子,到时候说给自己的好兄弟听。 然而,当帖子主楼的那张照片加载出来的瞬间,裴不言漫不经心的表情陡然凝固了。 巨大的视觉冲击让他眼角四周的肌肉颤动个不停,衬得那张平日里俊逸潇洒的面容成了一张离奇的假面,格外滑稽可笑。 直勾勾地盯着手机屏幕,裴不言只觉得自己刚才真是把话说得太满了。 哪里是学院里的这些人没见过世面,分明是他自己见识浅薄! 裴不言手指一动,将照片保存下来,迅速往下滑。 他要找出少女的信息,最好是精确到哪个专业哪个班,然后立即展开追求! 但这个打算很快就落空了,他滑到最后也没找出相关信息,反而看到好多人留言,质疑这张照片被精修过。 身为四大豪门之一的继承人,裴不言这点眼力还是有的,照片确实是原图。 事实上,他也不敢相信,只是一个戴着口罩还没露出真容的少女竟然就能让自己一见倾心,仿佛是看到了多年未见的初恋。 不,就算是见到初恋,他也不会有这种感觉。 裴不言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 看着帖子下面飞速增加的留言,他吐出一口气,不自觉眯了眯眼。 既然从帖子里面得不到有相关信息,那这个帖子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裴不言登陆学生会副会长的管理员身份,在帖子上方点击了删除,一贯多情的桃花眼里蕴着饿狼一般的微光。 珍宝骤然现世,第一个发现的人理所当然地拥有选择的余地。 而他选择,在众人还未发觉之前,独自将珍宝据为己有…… 自以为胜券在握的裴不言没有发现,本帖楼主已经先一步将宿音的照片搬运到了隔壁校花选举贴里去。 第6章 怎么就这么不待见他呢? 照片一经释出,便吸引了普罗大众的注意力。 有不少人怀疑这是经过狠狠ps的产物,却还是忍不住把手里的票全都投给了照片里的少女。 校花选举中,得票数越高的照片,排名就越靠前。 宿音戴口罩的照片只花了两天时间就蹿到了前排,只要一点进帖子就能看到,随之而来的关注也越来越多。 但就在昨天,这张照片被不知道哪个管理员无情地删除了! 引得学生们一片哀嚎的同时,也为照片中的美人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贵族学院里的学生们似乎天生就有逆反心理,越是不让知道的事情就越是要探个究竟,还有人偷偷摸摸在私底下发起了寻人计划。 这么一来,很快就有人发现,照片中的少女是真实存在的!本人就读于人类学专业,名为宿音。 “宿音,这个名字真好听。” 这一天,宿音像往常一样和陈思思踏进教室,就听到有人在赞叹着。 这样的赞叹,宿音最近听到过很多次。 这一周的时间里,她逐渐适应了洛顿学院的生活。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即便她戴着口罩,周围同学的目光也依旧越来越热情。 刚才出声的嗓音对宿音来说分外熟悉,清朗的少年音,就像夏天的橘子汽水一样清爽怡人。她不由自主地往声源处看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劲瘦的少年身影,他坐在教室入口处的第一排,正转头在和坐在第二排的几个人说话。 宿音的脚步一下子顿住。 但这时候再想退出去显然已经晚了。 第二排的其中一个女生发现了她,双眼骤然一亮:“段少,宿音同学来了!” 伴随着这句话,前排的少年转过身来。 段星白那张俊朗的面孔瞬间显露无疑,上面布满了显而易见的惊喜。 “音音,怎么不往里面走了?” 陈思思跟在宿音身后,慢了半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话才刚说出口,她就瞬间瞪大了双眼。 只见段星白一手撑在桌面上,双腿跟着一抬,一个干脆利落的侧翻,转瞬就从座位里跳了出来。 动作之帅气潇洒,画面之赏心悦目,让周围的人都看直了眼。 陈思思也是其中一员,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段星白竟然贼心不死,追美人都追到了教室来! 陈思思刚想挺身而出,像之前一样挡在美人室友的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 段星白一个健步冲上来,肩臂用力一震,将她挤开,自己站到了宿音的身旁。 ???!!! 懵逼了一瞬间的陈思思回过神,再抬起头来,就听到段星白那独特的少年音兴奋道:“你好同学,你还记得我吗?我之前不小心在学校门口撞到了你,一直想找你赔礼道歉,今天才找到你。” 段星白的语速极快,像是早就在心里打好了腹稿。 其间礼貌的措辞令教室里竖起耳朵探听这边动静的其他人目瞪口呆。 段少什么时候也能说出“赔礼道歉”这种话来了?怕不是被人魂穿了吧?! 陈思思却只觉得,段星白果然是个不要脸的东西!装相都装到美人面前了!还把她挤开!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宿音听到段星白的话也愣了愣,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那天他不是还说是她不长眼故意碰瓷吗?怎么今天又换了一副说辞。 还离她这么近。 宿音感觉略微不适,皱起秀气的眉,往后退了两步。 见到她的动作,段星白脸色一变,正要开口解释,就被堵了回去。 “段少,你认错人了吧?” 陈思思一边奋力挤进宿音和段星白中间,死命隔开两个人,一边继续道,“我是音音的室友,从来没听她提起过这回事。” 面对着小仙女,段星白还愿意伪装一下自己平日里嚣张霸道的作风,但对于阻挡自己和小仙女世纪性会面的人,他就没有这么多耐心了,当即拉下脸,冷笑一声。 “你算哪根葱,敢这么跟我说话?趁我没发火之前,让开!” ……陈思思呼吸一窒,总算是明白那些人为什么都说f4里段少的脾气最不好了。 她现在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然而,下一瞬,陈思思的冲动就退却了。 宿音从身后握住了她的手,抬起脸直视段星白:“这位……段少,我的确不认识你,也从来没见过你。” 宿音的声音从口罩里传出来,比平常多了几分沉闷。 顿时,段星白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与之相反,陈思思瞬间扬眉吐气起来,甚至挺了挺胸脯。 哎嘿嘿!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小说里的男主被女主选择的时候会那么高兴了。 大美人坚定不移地站在你这边,帮你打脸,搁谁谁不高兴? 更何况,大美人还主动牵了她的手!呜呜呜呜,夫复何求? 唯有一点,要是面前这个“男配”的表情没那么狰狞就好了。 陈思思看着段星白的神色,慢悠悠地叹息道。 “我不信。”段星白咬着牙道,目光越过陈思思,直勾勾地看向宿音。 他确信自己不可能认错人。昨天意外在裴不言手机里看到那张照片时,他就觉得其中的口罩少女一定是小仙女! 现在见到本人,他更笃定了。 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的人,却在偶然之间得知了消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恰恰说明他们之间的缘分是独一无二的! 不等宿音回答,段星白便自发为她找起了理由。 “一定是我那天对你态度不好,你生气了,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他的话语很肯定,但细究,眼眸深处却藏着一份忐忑。 宿音早就下定了决心,不会再和原剧情里的这些人产生纠葛,又怎么会因为那一星半点的忐忑动摇呢? 她摇了摇头,轻柔却坚定,就连声音也是。 “抱歉,我真的不记得自己被你撞到过。” 段星白浑身一僵,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 就连听声音他都听出来了,这就是小仙女。但她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见过自己呢! 段星白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两步,但看到宿音眼里的戒备,又停了下来。 他也没干什么啊,怎么就这么不待见他呢? 草!! 段星白控制不住地一脸烦躁,举起手抓了抓头发。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僵持。 教室里的其他人,不论男女,也全都大气不敢出,唯恐一不小心就触了某位大少爷的霉头。 贵族学校里最不缺少的就是阶级分层,平常看不出来,这时候一下子就显出来了。 就在气氛一片凝滞之时,门外闯进一道金发披肩的身影。 “让一让,让……段星白!?” 季悦刚才只模糊地看到教室门口站着几个人,现在走近了才发现,其中一个竟然是段星白! 这家伙不是跟哥哥一样是大三生吗?怎么会出现在大一的教室,不会是知道她今天销假回到学校上课,专门追过来找她麻烦的吧? 季悦大步走上前,怒视段星白:“你也太小心眼了吧!不就是上次在食堂跟你吵了一架吗?你竟然还到教室来堵我!” 以前总会提高声线跟季悦抬杠的段星白,这次却只是厌烦地皱了皱眉,不爽地睨了她一眼:“我不是来找你的。” 季悦先是为段星白明显不同于以往的态度感到诧异,随后就意识到了他话里的意思。 不是来找她的…… 那自己刚才说的那通话岂不是显得自作多情? 意识到这点,季悦明艳的面容一下子涨得通红。 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段星白,有些埋怨对方让自己出了丑。 他这么说话,还不如像以前一样跟她互怼呢! “段少,音音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没见过你。马上就要上课了,我们现在可以去位置上了吧?” 身侧突如其来的声音使得季悦迅速回头,看了过去。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段星白的对面还站着两个女生。 刚才出声的就是其中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 季悦只瞟了麻花辫一眼,目光就不由自主被另一个虽戴着口罩却依旧难掩姝丽的少女吸引了。 她微微张大了嘴,瞳孔里浮现出震惊之色。 对方的这双眉眼……和哥哥好像! 第7章 就算戴着口罩,也依旧男女通杀。 只不过哥哥的眼睛要细窄一些,显得尤为清冷,少女的双眼则更为圆润柔和,仿佛一汪春水。 震惊过后,季悦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庆幸——幸好哥哥今天只是把她送到了大一部楼下,没有跟到教室来。 虽然他说自己会处理好一切,不会让她在季家的地位有分毫动摇,但谁知道他在见到和自己血脉共通的亲妹妹之后,会不会改变主意呢? 季悦不敢赌,也不愿意赌。 目光定在宿音身上,她回忆起了这个戴着口罩的少女是谁。 算上前一次在教室里的惊鸿一瞥,这是她第二次看到对方了。 怎么可以这么像?像到一眼便觉得相似……又为什么偏偏是和哥哥像?明明世上那么多人。 季悦的一颗心仿佛被放在了油锅里煎炸,七上八下的难受。 她想了很多,但外界的时间也不过只过去了两秒。 看着她呆愣在原地的模样,陈思思表示理解。 没办法,绝世美人的魅力就是这么强大,就算戴着口罩,也依旧男女通杀。 宿音也感受到了季悦存在感格外强烈的视线。 出于某些复杂的心绪,她下意识偏头避开,水润润的杏眸直直看向了段星白,里面仿佛蒙着一层薄薄的流光:“段少,要上课了。” 段星白原本是不想让的,但在宿音的注视下,他静默一瞬,还是不自觉往边上退了两步。 宿音垂眼敛眸,和陈思思转身往教室里走去。 眼见和哥哥眉眼极为相似的少女就要离开,还在发怔的季悦情不自禁伸出了手。 然而,就在她即将触碰到少女的前夕,“啪”的一声,手背遭遇了一记重击! “嘶!”季悦疼得抽气,也终于醒了神,怒气冲冲地看向罪魁祸首,“段星白,你干什么!” 宿音一走,段星白的坏脾气不加掩饰:“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呢?别拿你的脏手碰她!” “我——”季悦一时气结。 忽而,脑海中灵光一闪,注意到一个问题,“你认识刚才那个同学?怎么认识的?” 她想从段星白这里探听点有关宿音的消息。 不成想,这一问刚好触到了段星白的雷区,让他想起来,裴不言手机里的那张小仙女照片,背景是四食堂特有的涂鸦墙。 要知道,他那天刚好就去了四食堂! 只可惜因为在门口和季悦吵了一架,没走进去。 正是那一时的错误,导致他浪费了整整一个星期,等到现在才发现小仙女的踪迹。 虽然知道这事跟季悦没什么关系,但段星白在懊恼之余还是忍不住迁怒,当下黑着一张脸喝道。 “这又关你什么事?闭嘴吧,八婆!” 说完,段星白看也没看季悦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他可没什么闲工夫在这儿跟人胡扯。有那个时间,不如想想怎么要向小仙女证明,自己是真的想赔礼道歉。 徒留站在原地的季悦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恨恨地跺了跺脚。 尽管段星白还是跟以前一样嘴贱又毒舌,但她总觉得,有什么无法预料的改变在他身上悄悄发生了。 而这种感觉,从四食堂的那一次就开始了。 一边极力忽视心头莫名其妙的失落与不安,一边走到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季悦没忍住,问起了身边的跟班:“小雯,你知道教室前排那个戴口罩的女生是谁吗?” 担心自己的企图过于明显,季悦特地补充了一句,”感觉以前都没怎么见过。“ 周小雯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啊,你说宿音同学吗?她是新来的转学生,才到我们学校没多久。你这次又请了这么长时间的假,没见过她很正常。” 转学生?那肯定是家境贫困但成绩优秀,被特招进来的。 这样的平民怎么会跟段星白认识?季悦想不通。 “对了,公主,你请假一个星期,是又出去旅游了吗?” 听到周小雯的问话,季悦眼眸颤了颤,嘴里下意识回道:“是啊,跟家里人一起去北极玩了一下。” “哇!真羡慕你,你们一家人感情真好。”周小雯还没说话,旁边听了一嘴的女同学却是真情实感地赞叹起来。 能进入洛顿学院的学生家里条件都不差,旅游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全家人一起出去旅游。 更何况,还是一直高高在上的四大家族之一的季家。 以前察觉出旁人的艳羡,季悦还有心情分享一下自己在旅途中的各种见闻,现在…… 她嘴角牵起一抹笑,打断了这个话题:“好啦,别说这个了。教授都来了,该认真听课了。” 闻言,一群人顿时都看向讲台,闭上了嘴。 季悦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她确确实实去了北极,却不是和家人一起,而是和季崇单独去的。 季崇带她去玩了冰上保龄球,乘坐了特色的狗拉雪橇,观赏了壮奇瑰丽的冰川和极光…… 甚至,在极光之下,季崇还抱着她的腰,吻了她…… 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季悦就忍不住脸红心跳。 她知道这是不对的。在所有人眼里,她和季崇都是兄妹。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爱情降临的时候,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她已经被季崇宠了十八年了,早就离不开这个男人了。 更何况,他们也不是亲兄妹啊。 * 另一边,段星白离开大一部之后,便径直回到了学生会,他们f4的专属休息室。 他刚打开门,一道懒洋洋戴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怎么样,确定那是你家小仙女了吗?” 段星白反手一把推过门,砸出一声巨响,这才抬起头看向说话的人:“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裴不言躺在单人沙发上,双腿交叠,“我只是想提醒你,多亏了我,你才能找到她。” 段星白嗤笑一声:“他妈别装好人了!成天捧着音音的照片,要不是本少爷好奇,抢了你的手机,你会让我看到吗?” 音音?叫得这么亲密,看来这小子这一趟是找着人了。 裴不言暗自思忖,面上却不慌不忙地挑起一抹笑:“你最后不还是看到了吗?再说了,我又不知道她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小仙女。” 段星白没回话,一屁股坐下,拿起茶几上还没开封的矿泉水猛灌了半瓶。 水珠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滚落,打湿了衣领,带来一股津津凉意。 喝完水,段星白的火气也降了下去。他知道,这事怪不了任何人。 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得说清楚。 段星白正了正神色:“裴不言。我们四个从小一起玩到大,我也不瞒你,我这次准备来真的,你就别跟我抢了。” 头一次见到段星白这个大少爷如此严肃的模样,裴不言眼眸闪了闪。 他早就得知了照片里的少女叫宿音,之所以一直没有出手,只不过是对待美人多了一份谨慎,想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怎么晚了一会儿,段星白就理所当然地觉得美人该是他的呢? 顿了一会儿,裴不言面色如常道:“你想多了。那张照片一周前我就保存下来了,到现在为止都没去找过真人。” “你知道的,我一向是个行动派。” 言下之意,这次没有立即行动,说明兴趣不大。 段星白怀疑地看了他两眼。裴不言巍然不动,任由打量。 足足过了一分钟,段星白才收回视线,略略安心了一些。 但随即,他又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看向裴不言,急声问道:“那你没有看到过音音摘下口罩的样子吧?” 裴不言放在沙发上的手点了点:“没有。” 没有就好。段星白大松一口气。 要是裴不言已经见过宿音的真容,那他刚才说的那些话,真实性就有待商榷了。 “怎么了?”注意到段星白明显放松的神色,裴不言不动声色地多问了一句。 “没……”段星白刚想说没什么,话在嘴里却突然拐了个弯,“没什么,就是音音之前受过伤,口罩底下的脸有点吓人。她因为这个很自卑,总是害怕别人看到她的脸,所以我有点担心。” 说完,他还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 “哦。”裴不言点了点头。 段星白也不管他信没信,一拍脑袋:“还有件事,论坛里的照片我都删干净了。你把自己手机里的也删了吧。” 裴不言神色微僵,但只一瞬间就恢复如常:“好啊。” 一番操作,他的手机变得干干净净。 看到回收站里的照片也一并消失,段星白这才满意,拿手肘撞了撞裴不言的肩膀,眉开眼笑道:“好兄弟!” 却不知,他以为的好兄弟在他有事离开休息室之后,又从云端备份里把照片恢复了回来。 第8章 天上的月亮哪有那么容易摘到手? 仔细端详着照片中的少女,裴不言桃花眼里漾起盎然兴味。 身在四大家族之一的裴家,从小到大,无论他想要什么东西都唾手可得。 欲望总是能被轻易满足,多巴胺兴奋的阈值被无限拉高,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肾上腺素狂飙的兴奋感了。 如果说之前,裴不言对这个戴着口罩的少女有八分的兴趣,想要将其据为己有的话;在段星白认真劝告过之后,那八分的兴趣就变成了十分。 尤其是,段星白刚才那个样子,显然有鬼。 现在的他,对照片中少女口罩下的脸,更加好奇了。 大拇指在照片上轻轻摩挲,仿佛透过手机屏幕触碰到了少女柔嫩的脸颊。 此时此刻,心底的恶趣味被激发出来,裴不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做出什么。 要怪,就只能怪,虽然一起长大,却对他了解实在太少的段星白吧。 …… 自那天在教室门口近距离看到宿音之后,季悦心里总是不安,每逢专业课,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到少女身上。 时间一长,终于有一天,周小雯忍不住偷偷摸摸地问她:“公主,你上课总盯着宿音看,该不会也喜欢上她了吧?” ??? 荒谬!! 季悦脸上青白交加,还隐约透露出一抹羞愤的红。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周小雯讪讪一笑,“开个玩笑嘛。这不是你这几天不太对劲吗?我还以为你跟段少一样呢。” 最后一句声音很小,接近于嘀咕,但季悦还是听清楚了:“段少,段星白?” “是啊。”周小雯点了点头,“段少最近在追宿音,追得可起劲了,每天都在教学楼下等着。” 季悦差点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段星白追求宿音,她怎么不知道? 再者,就段星白那个样子,能每天在教学楼下面等人?怕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就是就是,我们一开始也以为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没想到段少这次来真的,已经坚持好几天了!” 听到周小雯的附和声,季悦才发现自己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难怪……难怪这段时间,段星白没有再和以前一样来找她的茬,原来是在追求别人…… 不过,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她的心里却空落落的? 季悦不敢再深想下去。 眼睫不安的颤动,为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她连忙岔开话题,问出来上次询问段星白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周小雯说起这个就来了劲:“听说是宿音转学过来的第一天,段少不小心撞到了她,对她一见钟情。结果宿音不知道为什么直接跑了,段少心心念念找了她好久呢!中途还悬赏了两百万。” 说到结尾处,周小雯由衷赞叹:“太浪漫了,简直就像是灰姑娘的现实版!” 季悦听了,却笑不出来。 这不是她和段星白初遇的场景吗?简直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段星白当时并没有对她一见钟情,反而嘲讽她走路不长眼睛,两个人就此结下了梁子。 不,分明不该是这样! 可到底该是怎样,季悦也说不清楚。 她只知道,冥冥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从她指尖滑走。 见季悦面色难看,一旁的周小雯眼珠子转了转,赶忙安慰起来:“公主,你完全没必要把宿音放在心上。段少喜欢她,说不定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呢。” 话音刚落,季悦却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绷直了脊背,脸色一变:“谁把她放在心上了?!” 说完看到周小雯脸上明显的诧异,季悦猛然清醒,勉强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啊,小雯,我刚才太激动了。但我想说,段星白喜欢谁都跟我没关系,我对宿音同学也没那个意思。” 呵呵。 周小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转头就悄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季悦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潜藏的失控感让她越发不安起来,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桌下的手。 * “音音!” 清亮的少年音在嘈杂的人群里很突出。 更何况,声音的主人在洛顿学院里拥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每一次出声,都会让周围人不自觉降低本来的音调。 听到自己的名字,宿音下意识看过去。 几步之遥的距离之外,段星白正抱着一大捧玫瑰花,扬着灿烂笑容冲她招手。 “怎么又是他?”身旁的陈思思小声嘀咕了一句。 三步并作一步走,已经来到宿音面前的段星白正好听到这句话。 换作之前,他肯定当场就发脾气了。但现在,他只是瞥了陈思思一眼,就将视线放到了戴着口罩的少女身上。 “音音,这是我送给你的花。” 十八|九岁的少年递出手上的花束,脸上洋溢着意气风发,宛如诗歌里赞颂的初升的太阳。 “不用了。”宿音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摇头拒绝。 现在是下课期间,教学楼下汇聚了不少学生,都在观察着这边的动静。她很不适应这种被人围观的感觉,只想赶紧离开。 “我是很真诚地在跟你道歉。之前在学校门口撞了你,对不起。”段星白依旧举着那一大捧玫瑰,执着地不肯收回手,“你都已经拒绝我这么多次了,这次必须收下。” 段星白从来没有向别人道过歉,但他看过别人道歉。有些人不小心踩到别人的脚后,就会连忙说“对不起”,被踩到的人也会回一句“没关系”。于是,他以为道歉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收获原谅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他不知道,被踩到脚后跟和被车撞到是不一样的。 宿音再一次拒绝了他的歉意,毫不拖泥带水:“你真的找错人了,段少。我没有见到过你。” 段星白灿烂的笑容一僵,举着花束的手也有些泄力,不由得微微下沉。正如他此刻的心。 这句话,段星白这些天在教学楼底下蹲点送花的时候听过很多遍了。 一开始,他以为这是宿音的托辞,譬如她只是害羞,不好意思收下他的花;又或者她早就听说过他浮躁的性子,在借故试探他的真心。 但越往后,段星白就越能感觉到,这些轻柔话语下隐藏的坚定。 “我那天真不是故意的。”段星白为自己辩解,“我就是以为你跟那些人一样,才那样对你……” 跟那些人一样?什么地方一样? 段星白说到一半,自己反而先说不下去了。他当时不知道自己会对宿音一见钟情,就以为她和那些人一样,都是他可以随意发泄脾气、任意颠倒黑白的对象。 这样的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脚啊,草! 就在段星白苦恼到底该怎么继续解释时,宿音先一步开了口。 “不提之前,你现在这样,已经让我很困扰了。” 少女说话时微微蹙眉,看起来是真的很困扰。 “我……”段星白喉咙里滚出一个单字,后面的话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他慢慢收回双手,一大捧玫瑰重新回到怀里,“我知道了。” 宿音垂眼,避开他的视线,得到回答后便和陈思思一起离开了。 段星白眼眸黯淡了一瞬,却又很快恢复了神采。 没关系,天上的月亮哪有那么容易摘到手? 他双眸如星火般闪耀,牢牢锁定在宿音的背影上。 直到那抹身影在拐角处消失,段星白才收回视线,转身走进教学楼里,把一大捧玫瑰花扔进垃圾桶。 对他来说,不能讨自己喜欢的人欢心,那就是没用的东西。扔了也不可惜。 与此同时,下课以后,和那些磨磨蹭蹭不肯离开的学生一样,目睹了段星白送花全过程的季悦不得不承认,周小雯说的是真的—— 段星白在很认真地追求宿音。 不知名的急迫感宛如藤蔓一样爬上脊背,季悦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可是,她能做什么呢…… 从小到大,不论遇到任何困难,季悦首先想到都不是父母,而是对自己宠溺有加的哥哥。 这一次,当然也一样。 第9章 他仿佛生来便是一个忠诚的骑士 段星白连续好几天都在教学楼下面蹲点给宿音送花的事情被许多人亲眼见证,在学校里传播得飞快。 各种版本的流言四起,周小雯所说的版本是最广为流传的一个。 宿音得知的时候,陈思思正在吐槽:“他们是怎么把一个交通肇事传成一个童话故事的?就离谱。” 被这话逗笑了,宿音唇角上翘,眼眸弯弯,宛如绝美画中人。 让正好转头看到这一幕的陈思思无意识在心里发出一阵嚎叫:啊啊啊啊啊!这就是和大美人一起住的感觉吗?随时随地视觉上都是最极致的享受! 不过。 “音音,你今天还要去图书馆吗?”陈思思颇有些可怜兮兮地问道。 宿音点点头:“要去的。” 原著剧情里自己的下场太凄惨,既然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宿音打算好好学习,完成自己想要成为一名研究型学者的梦想。 洛顿学院名义上是贵族学院,教学资源却很丰富,尤其是与人文社科相关的。因此,这些日子只要没课,宿音都是在图书馆里度过的。 陈思思闻言,瘪了瘪嘴,看上去更可怜兮兮了。 为什么又是图书馆呜呜呜呜。犹记得上次和美人室友一起去图书馆,她睡了整整一下午,还被图书馆的空调吹感冒,丢人丢大发了! 痛定思痛,陈思思觉得图书馆那个地方实在是不适合自己,现在也只能忍痛舍弃和美人室友共度半日美好时光的机会,含泪作别。 上次专业课教授布置的作业需要用到一本民族志的书籍。 宿音记得自己在五楼的f区见过,来到图书馆之后就径直走向印象中的位置。 果然,那本书就在最后一排架子的顶上。 位置有点偏高,宿音不得不踮起脚伸手去够。 就在快要够着的时候,她脚踝处突然一拐,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 惊慌失措之际,宿音来不及调整姿势,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但…… 预想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身体反而落入了某个布满淡淡清柏香的怀抱。 纤长浓密的眼睫颤了颤,宿音慢慢睁开眼。 通过悬空的半身,她确认自己的确是被某个人及时抱住了。 于是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对方。 “呼!”来人的面容让宿音嘴里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但又迅速止住。 想起这是需要保持安静的图书馆,她放轻了声调,小声问道,“怎么是你?” 许森扶着宿音站好,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蹲下身,微微皱眉看向了宿音的右脚脚踝——那里已经浮现出明显的肿胀,乌青发紫,在白皙柔嫩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可怖。 宿音顺着他的视线低头。 顿时,痛感与视觉同时传递过来。 “嘶!”她忍不住提起了右腿,单脚站立。 但这么一来,身形也开始晃动起来。 “先撑着我的肩膀。”许森忽然抬起头,对着宿音道,不等她作答,又问,“我可以碰你的脚踝吗?” ovo? 许森问得太过认真,宿音不由得怔愣了一瞬。 等看清那双澄明凤眸里淡淡的担忧时,她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得到许可,许森才伸出手去,轻轻捏住了那一截脚踝。 他的力道很轻,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品。 那只手的温度却又异常灼热,烫得宿音忍不住缩了缩脚。 “很快。” 简短有力的两个字从下方冒出来,宿音看着许森头顶乌黑的发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右脚被青年放下,她试探着动了动,先前疼得磨人的脚踝还是有些隐隐作痛,却好上了大半。 宿音下意识抬头,杏眸晶亮,赞叹道:“好厉害!” “咳。”许森清咳一声,稍微别过了脸,佯装打量书架上的书,以掩饰自己忍不住烧红发烫的耳根,“你刚才想拿哪本书?” “xx民族志。” 许森约莫比宿音高出了大半个头,轻而易举便把那本书取了下来。 他轻轻抚了抚封皮,没在封皮上摸到什么污渍,才递给了宿音。 “谢谢。”宿音接过书,有些不好意思,“每次见面你都在帮我。” “举手之劳。”许森和上次一样风轻云淡道。 任谁也看不出来,自从上一次在总教处分别之后,他就一直盼望着和宿音再次见面。 “你的脚踝扭伤有点严重,我刚才帮忙复了位,但保险起见,还是得去医务室看看。” 顿了顿,许森接着道,“你现在暂时不能动那只脚,我背你。” 说完,他就转身蹲在了宿音面前,动作自然得仿佛生来便是一个忠诚的骑士。 宿音迟疑了一下。 但她没纠结多久,在感受到脚踝处丝丝缕缕的痛意之后,便听从了许森的建议。 随即,青年便搂着她的腿弯站起来,往楼梯口走去。 这样的姿势很绅士,不含任何的轻浮意味,甚至还显得小心翼翼。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宿音忐忑不安的内心顿时安稳下来。 “你还没有申请助学金吗?” 没走两步,许森突然出声问道。 话题转变得太突然,宿音反应了一会儿,嘴上的回答略带迟疑:“没有……” 她去报道当天,班主任没有做相关介绍,之后询问室友陈思思的时候,得到的回答也是这样的——“没听说学校有转学生也可以申请的助学金啊。” 宿音把这些陈述了一遍,末了道,“我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可以申请,也不知道需要哪些申请材料。” 少女的声音带着点低落,呼出的热气轻轻拂在许森的后颈上,让他身形一滞,全身的汗毛几乎都要炸开来。 怎么忽然停下来了? 短暂的迷惑后,宿音误以为是自己刚才那句话显得很不信任许森,冒犯到了对方,连忙解释起来,“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背着她的青年又重新迈开了步子。 与之一起响起的,还有青年落拓的嗓音:“这是前几天新出的政策,可能还没落实通知到各个班级。申请的话,只需要到学校官网下载附件,填写资料……” 说话间,他们已经从偏僻的f区走到了三楼的楼梯口,这边的学生显而易见地多了起来。 汇聚到许森和宿音身上的目光也多了起来。 投射过来的视线惊异中隐含着暧昧,宿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却免不了一阵心慌意乱。 青年似乎也为众人的注目礼而紧张,宿音感觉到下方的身体温度在不断升高,热气仿佛通过背部的衣物蒸腾上来,连带着她的双颊也忍不住浮上烟霞。 许森的确感到紧张,却不是因为众人的目光,而是因为少女不自觉收拢,与他的脖颈越来越靠近的双臂。 距离太近了,似乎只要微微一侧,就能亲吻上双臂之间裸露出来的洁白无瑕的肌肤。 轻轻吐出一口气,图书馆的空调分明开得很足,许森却觉得越来越热,额头上更是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可即便如此,他也仍然希望,往下走的路程可以再长一点。 …… “少爷,情况就是这样。您看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图书馆五楼角落的沙发处,季崇慢慢回过神来,他目光微凝,看向助理:“你刚刚说什么?” 虽然那张清冷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起伏,但助理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家少爷刚才走神了。 真是稀奇。助理一边在心中啧啧称奇,一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少爷刚才凝视的方向。 楼梯口那儿…… 什么也没有嘛。 略带失望地收回目光,助理专心说起了正事:“少爷,您让我调查的事情有眉目了。那位叫宿音的小同学的确就是……” 助理很是谨慎,没有在公共区域将那桩秘闻直接说出口。 一切尽在不言中。 季崇不由得皱起了眉。 悦悦一开始提起的时候,他还以为只是巧合,没想到事情竟然真的和她预感的一样! 沉吟了一瞬,季崇开口道:“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我会处理。” 这个别人很显然指的是董事长和夫人,助理心领神会。 虽不知道自家少爷到底想干什么,但明明发现了真假千金的真相却还要隐瞒下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想起资料里少女那张戴着口罩却依稀能窥见其中绝色的照片,助理心头涌上了一丝不忍:“少爷,您要不要看看那个小同学的资料?她……” “不用了。”季崇打断了他,一贯清冷的嗓音在此刻莫名显得有些冷酷,“你只需要做好你份内的事情。” 助理顿时低下了头:“好的,我明白了。” 眼前这位可是年纪轻轻就进入公司担任要职,平时除了待在学校就是回公司处理事务,眼看着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季氏集团掌权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暗暗叹了口气,助理默默在心里为少女祈祷。 真是可惜。原本还以为少爷看到了资料里的照片就会改变主意呢,没想到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 助理很快便离开了。 季崇一个人坐在图书馆五楼的角落,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十分钟之前。 当时,许森背着一个戴着口罩的少女走到了楼梯口。他觉得惊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那名少女露出的小半张脸尤为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让他看到的一瞬间就忍不住心悸,莫名其妙的好感铺天盖地涌来。 不过,应该只是错觉吧。 柔和的灯光从天花板上倾泻而下,照得季崇的脸一半明亮一半晦暗。 第10章 不会有人不爱她。 许森背着宿音到学校的医务室检查了一遍,又拿了些药之后,就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按照规定,女生宿舍男生止步。许森便在宿舍大门口处停了下来。 洛顿学院出手大方,在每栋宿舍楼都安装了电梯,很大程度免了他将宿音送上去的心思。 “这个是喷在脚踝上的,一天两次。”许森把药递给宿音,目光落到了她的脚踝上,“这两天都最好不要用右脚走路。” “好。”宿音接过药袋,点头应下,眼眸亮晶晶的。 “……”许森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想再说点什么,但又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他静默了几秒,开口的声音里含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不舍,“再见。” 宿音弯起双眸,挥手道别:“下次见。” 简单的三个字却堪比某种魔法,让青年平直的嘴角微微上翘。 * 接下来的两天是周末。 也幸好是周末,没有课程,宿音才有足够的时间养伤。 她一直没有外出,就连吃饭,也是陈思思帮忙从食堂打包回来的。 这天,陈思思又一次拿着打包的餐食回到宿舍,脸上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怎么了?” 宿音有些担心。自从认识陈思思以来,后者就一直是一副乐天派的样子,鲜少生气。 更何况还气成了这个样子——脸皮涨红,拧紧了眉头,咬牙切齿地瞪着某个方向。 “啊。”听到宿音的问话,陈思思猛然惊醒,下意识道,“还不是——” 她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嗯?”宿音歪了歪头。 好可爱!! 陈思思眼中倒映着宿音此时的模样,双眼冒出小心心,脑海里全是这三个字。 先前的不满和愤懑顷刻间烟消云散。 “没什么,就是一些小事啦。”陈思思摆摆手,混不在意的模样,“音音,你快吃饭。” 话虽如此,但宿音能感觉到,陈思思并不是不在意,只是对她隐瞒了下来。 等到周一,脚踝扭伤好得差不多了,宿音走出宿舍去上课时,终于知道陈思思隐瞒了什么。 “诶?你们知不知道这两天学校里传得最劲爆的消息?” “嘁!还能有什么,不就是洛顿校花新鲜出炉,投票第一名是公主吗?” “校花什么的还在其次,最劲爆的是,段少和许少在追求同一个人!!” “我擦我擦!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我知道,我来说!段少不是对之前撞了他车的那个女生一见钟情,还天天捧着玫瑰花在第一教学楼底下等人家吗?结果上周五,有人看到许少在图书馆背着一个女生下楼!两个女生是同一个人!” “你们怎么确定人家就是同一个人?在学校里面都穿着学生制服,哪能看出来?”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个女生叫宿音,平时总是戴着口罩,之前在论坛上放出过照片,关注她的人不少,当然一露面就认出来了。” “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也太荒谬了。先不说段少怎么样,单说许少,他怎么会喜欢上别人?他可是风纪委员,心里只有洛顿学院的校规!你们要编故事也编得像样点好吧?” “这就是那个女生的高明之处啊!你们想想,当初公主撞上了段少的车,和段少成了欢喜冤家。她也撞上了段少的车,被段少一见钟情。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分明就是她在故意模仿公主,才吸引了段少的注意!” “嘶!这么说起来,简直细思极恐。没记错的话,她还刚好和公主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 “早说了,就不该让这些平民进入洛顿,看看学校现在的风气被败坏成什么样了。学校还说什么转学生全都品学兼优,嗤,反正我只看到了一个藏头露尾不敢露面的学人精。” “咦惹~你这么一说,那个叫宿音的大夏天还戴着口罩,怕不是有什么传染病?” “也不一定是传染病,有可能是口罩底下的那张脸压根见不得光呐!” 去往教学楼的必经之路上,随处都能听到类似的议论声。 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每一句话都带着高高在上的戏谑和恶意,顺着夏日热烘烘的飘散到每一个角落。 “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只会胡说八道,实在太过分了!” 陈思思气得攥紧了手,满是担忧地观察着宿音的神色。 昨天只是论坛上有些流言,今天竟然就传成了这样。 早知道就该继续瞒着音音,让她在宿舍里多休息一天,省得出来撞见这档子糟心事。 陈思思一边在心里后悔,一边撸起了袖子,做好了干架的准备。 她刚要越身而出,去跟前面说得最大声的那几人理论理论。 就被揪住了衣角。 转头看去,陈思思便见宿音苍白着面色,朝她摇了摇头。 一双杏眸之中氤氲出稀薄的雾气,漂亮得宛如两块还未成型的琥珀水晶。 陈思思被晃住了眼,身形一滞,瞬间顿在原地。 没等她作出反应,宿音便拉着她的手往前,脚步轻盈却坚定,纤柔的身影仿佛一柄破开流言潮水的利剑。 也是这时,陈思思才恍然。 她一直都将这位美人室友当做了需要怜惜、呵护的对象,却忘了,美人的魅力在骨不在皮,在神不在形。 二人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期间,宿音标志性的口罩在无形中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四周的议论声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不可闻。 直到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跟前,才有人小声问道:“刚才那个戴口罩走过去的就是宿音吧?” “好像……是的。”另一个人话语里透露出尴尬。 毕竟在背后说坏话被当事人听到当场抓包,很难不尴尬。 “是她的话……”又一人声音迟疑,“我感觉戴着口罩就已经很好看了,被一见钟情也不奇怪吧?” “……” 场面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这些从来没有见过宿音本人,只是在论坛上或者在现实里听别人说了几句,就以恶意大肆揣度议论的人,统统都闭上了嘴。 * 宿音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坚强。一路走到教室,在位置上坐下,迟来的不安便席卷了她的全身—— 现在的情况简直跟原著剧情里的描述一模一样。 先是说她故意模仿季悦,质疑她耍弄这种拙劣的手段勾引学校f4。接下来,就会有人不满足于单纯的言语攻击。 他们会在她常坐的课桌上涂刻羞辱的文字,会把她的作业撕烂扔在垃圾桶里,会恶作剧般在她的凳子上涂抹胶水,甚至有时候还会把她带去荒僻的小树林教训一顿…… 那些剧情里的字眼仿佛成了真,幻化出一幅幅真实的场景,压抑得让宿音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分明已经在尽量避开原本世界轨迹里的主要人物了,为什么原著剧情还是如约而至? 眼里酝酿的雾气终于在此时凝结成水珠,悄无声息地从眼眶里滚落,仿若一颗剔透无瑕的珍珠。 美人垂泪,让教室里一直暗中观察着这边的众人都忍不住心神一震! 于是课间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宿音身边围拢了许多同学。 “宿音同学,你今天是不是……”其中一人期期艾艾地开口。 还没说完,就被另一道爽利的声音打断了:“那些流言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们都相信你!” 仿佛开了一道口子,越来越多人发声。 “是啊是啊。相处这么久了,我们都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那些人根本就不了解你,只不过在乱传罢了。” “没错,所以不用为了这种莫须有的事情难过……” 七嘴八舌的关心和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宿音在短暂的怔愣过后,不由得眨了眨眼,眸子里的雾气蒸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或许……事态的发展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可怕? 面前这一群可亲可爱的同学和原著剧情里表现得完全不一样。这是不是表示…… 任何人都拥有改变的力量? 就在宿音为自己的猜测心脏震颤时,一旁的陈思思看着围上来的人群咬牙切齿。 可恶啊!她都快要被挤出去了。 这群人平常只敢远观不敢近瞧,现在却逮着机会凑到美人跟前来,真不要脸! 但与此同时,陈思思也在心里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只要见过宿音本人,哪怕没有交流,哪怕只是极短时间的相处,也不会有人不爱她。 眼前这副场景就是证明。 当然,教室里也有部分同学没有过来凑热闹,只是坐在位置上默默地看着这边。 各种各样的目光中,有一道属于季悦。 就在前天,她收到了哥哥那边的调查结果,真相竟然和她预感的一般无二。 宿音才是季家真正的千金,而她,只是一个冒牌货! “悦悦,不要担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想到那天季崇贴着自己耳尖说出的这句话,再看看被流言中伤、正接收着众人安慰的宿音,季悦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她握着手机,手指因莫名的原因微微有些颤抖。 打下一行字,发送成功。 【哥哥,学校里关于宿音的流言,是你让人做的吗?】 第11章 这让她怎么忍心下手? 【不是。】 那边很快回复了简短的两个字。 季悦捏着手机的手骤然松开,心弦也跟着放松了一些。 她承认自己有私心。在得知了真假千金的事情之后,仍然想要在季家拥有一席之地。 但她也知道,自己享受了这么多年属于宿音的一切,在道德上处于下风。因而她并不希望看到季崇因为自己对宿音出手,那简直太残忍了。 而且,要是事后东窗事发,这笔账算到她头上了怎么办? 季悦低头,再次品读了一下短信页面的两个字。 季崇没有询问发生了什么,而是直接回答了“不是”两个字。这说明,他显然知道学校里关于宿音的流言是什么,只不过……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哥哥真的像他承诺过的那样!永远把她放在第一位,对别的都不在意。 季悦双眼微微一亮,被满满的安全感包裹住全身,心尖弥漫上一丝若有似无的甜蜜。 其实,现在这样最好不过了。虽然不知道是谁在对付宿音,但沾染不到自己和哥哥的身上。 况且…… 季悦将目光转移到前排那道纤柔美丽的身影上。 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流言而已,宿音也并没有收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不是吗? * 学生会,f4专用休息室。 季崇看着手机界面,皱起了眉。 关于宿音的那些流言,的确不是他让人传播出去的。更准确点说,他有类似的打算,但还没有想好到底该用什么手段。 所以不是他,会是谁呢? “季崇,你想什么呢?” 耳边清亮的少年音打断了思绪,季崇快速回过神来,收起手机,也顺便收敛了脸上所有情绪:“一些小事。” “刚才喊你两声都不答应,我还以为你的魂儿飞了!” 段星白抱怨一句。 “看起来,你比我更像魂儿飞了。” 季崇毫不留情的话语,让段星白一愣之后,面孔扭曲了一瞬:“草!连你都看出来了?” 他破有些气急败坏,狠狠踢了一脚面前的茶几。 茶几位移几厘米,上面放的陶瓷水杯因此剧烈震颤两下,杯盖与杯身相撞,发出清脆的哀鸣。 “追人实在太难了!不管我送什么,小仙女都不喜欢。” 段星白双手抓着头发,发出和陶瓷杯如出一辙的哀鸣。 “你说的小仙女叫宿音?”季崇随口问道。 段星白放下手,猛地抬头看向他,带着几分警惕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但凡多出去走走,你就会发现几乎全校都知道了。”季崇嗓音淡淡。 “什么?” 段星白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连忙登进了论坛。不管发生了什么,上面肯定会有相关消息。 之前的他是个网瘾少年,但最近忙着挖空心思追人,根本没有时间上网。 今天登上一看,段星白直接一声:“卧槽!” 他咬牙切齿,瞪着论坛界面上那张许森和宿音的偷拍合照,恨不得瞪个洞出来。 “难怪许森上次不让我看转学生的资料,这家伙是想先行一步,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他背了音音,还把手放在音音的腿弯上!妈的,我都没这么过,他凭什么?” 段星白越看越气,拿着手机的右手骤然收紧,又猛然高举起来。 “哐啷”一声巨响,转瞬之间,段星白的手机就被他砸到了地上。 而他本人则怒气冲冲地站起了身来,摔门而出。 震天的摔门声唤醒了失神的季崇。 刚才段星白的描述,让他回想起了那天在图书馆见到的场景。 只是听到了一些议论,并不知道具体情况的季崇心中一动,弯腰捡起了茶几底下的手机。 得益于良好的品控,手机只是屏幕裂开了几条缝,依旧能够清楚明白地看见界面停留的那张照片。 赫然与季崇所想的一般无二。 ……也就是说,那天他看到的那个口罩少女,就是他的亲妹妹? 咔哒。 突然,休息室里间的房门打开了。 季崇扭头看去—— 裴不言正整理着花衬衫的领口从里面走出来,脸上洋溢着肉眼可见的神气,好似一只即将开屏的孔雀。 “你一直在里面?” 季崇眸光里带着点审视。 裴不言却似乎对此早已免疫,抚平衬衫的最后一丝褶皱,答道:“是啊,我一直在里面睡觉。” 这可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尤其是随着裴不言迈步走近,若有似无的高级香水味也弥漫开来。 不过季崇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因为裴不言的目光突然凝在了他的手上,皮笑肉不笑道:“没想到季少也看这种八卦。” 季崇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手机屏幕亮着,那张照片很显眼。 手指按在锁屏键上。 季崇把手机息屏,放在茶几上,解释道:“段星白的手机掉在了地上,我帮他捡起来。”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伴随着这句话,裴不言的面部表情肉眼可见地柔和了许多,嘴角荡开了一抹真正的笑容:“那行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他瞥了一眼段星白刚才坐过的位置,眼神里很是有几分意味深长。转身离开的时候,还哼起了歌。 显然,能让花花公子裴不言如此喜形于色,多半是又找到了一个可心的新女友。 季崇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他的脑子里还残留着刚才那张照片的影像。 这一次,他彻底看清楚了。 那跟他拥有着相似眉眼的少女,就是他的亲妹妹。 他也知道了,上次的那一阵心悸不是错觉。 季崇微微蹙眉,抬起手,轻轻覆盖在自己的左心口。 那里怦怦地跳动着,欢欣雀跃如同涓流一般细细流淌。血脉的牵引是如此强烈,如此不可忽视! 在纷乱复杂的心绪还没有完全理清之前,季崇就已经先一步作出了行动。 他打电话给助理,一向清冷的声音里隐含了急迫:“马上把宿音的调查资料发给我,包括她的照片。” * “宿音同学,在洛顿就要遵守洛顿的规矩,你觉得呢?” 说话的女生嘴上涂着鲜艳的口红,身上的校服裙摆明显被裁剪过,本应覆盖到膝盖却只堪堪遮住了大腿。 宿音看着面前包括说话女生在内的五名男女,眼睫颤了颤。 就在先前,这五个穿着洛顿学院制服的少男少女在去往图书馆的必经之路上拦住了她,把她“请”到了小树林的荒废凉亭里。 这里平时人迹罕至,距离主干道有一段不远的距离,就算闹出什么动静也很难被察觉。 这样特殊的地点,结合几人趾高气扬的气势,显然来者不善。 尽管在流言飞满天之后,宿音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但临到头了,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极力掩饰着内心的仓皇,她抿紧唇瓣,没有说话。 “喂,你回答我啊!”涂着鲜艳口红的女生又开口了,声音里透着烦躁。 宿音紧张得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说什么都似乎避免不了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涂着口红的女生见状皱起眉,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另外一个染着一头黄发的男生讨好的语气打断了:“文姐,你消消气。让我来跟她说。” 这下换成了黄毛男生站到宿音面前,他的态度比起被称为文姐的女生好了不少:“宿音同学,你可能不知道,在洛顿学院想和f4的四位少爷扯上关系,就要面对后援团的审判。我们文姐——杨舒文就是段少的后援团团长!” 说到最后一句,他还挺了挺胸,似乎很骄傲。 不过马上他又搓了搓手,盯着宿音被口罩包裹只露出小半张的脸,嘿嘿一笑道:“你要是有谈恋爱的意向,不如考虑考虑我,我好歹也是个少爷。” “哎唷!” 黄毛男生才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 杨舒文收回呼出巴掌的手,推开黄毛男生,重新面对宿音,冷笑着看向她,眼里含着十分的不爽:“我们来洛顿都是为了好好学习的,偏偏有些人是来钓金龟婿的。钓就钓吧,还不肯知足,一次性钓俩!你把我们这些后援团的人放在了哪里?” 说着,杨舒文便高高扬起了右手。 “哎?!”黄毛男生拖长了声音,伸手去挡。 不止他,其他三个一直站在边上没出声的男女也下意识地往前两步,带着呼之欲出的阻止之意。 杨舒文扭头扫了一眼自己这四个同伙,脸色陡然变得凌厉:“你们干什么?忘了我们是来干嘛的?看到美女就走不动道了?” 一连三问,直击心灵。 “我,我……”以黄毛男生为主的四人唯唯诺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全都止住了动作。 杨舒文瞪了他们一眼,再转回头来,视线落到宿音身上时,想到了自己刚才的话。 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生即便戴着口罩,也依然看得出来是个美人。 不过再美也只能对不起了。虽然她们之间无冤无仇,但谁让幕后主使给出了让她心动无比的筹码呢? 高举的手缓缓落下。 顺着风声运行的轨迹,感知到即将降临的暴力,宿音下意识抬起眼往上看了一眼,交握放在身前的双手也不由自主收紧。 那双形状姣好的杏眸黑白分明,酝酿着朦朦胧胧的水汽,深处似乎还隐藏着几丝惶惑与无措。 只这么一眼,杨舒文便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种古早文里爱用的形容词——宛如林间小鹿般清澈灵动。 老天爷!这让她怎么忍心下手?! 心里一抽,杨舒文的右手在落下之前改变了轨迹。 她原本要扇出去的一巴掌落在了宿音的耳侧,食指勾住细线,在众人猝不及防之下,突兀地揭开了口罩! 第12章 我真该死啊,怎么能这么对她呢! “……” 两分钟。 在杨舒文揭下宿音的口罩之后,在场众人足足两分钟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或是张着嘴瞪大了双眼,或是神情茫然一片空白,或是脸上还凝固着之前的不忍…… 各色表情复杂纷纭,但又统一地显得滑稽。 此刻,被摘下口罩的少女终于毫无保留地显露出原貌,那被遮挡的大半张脸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如新雪一般白到几近透明的肌肤,如乌墨一般柔顺光滑的青丝,如樱桃一般鲜妍润泽的唇瓣,简单至极的颜色却创造出世界上最瑰丽的面孔。 清风似乎也格外眷恋这份世无其二的美色,轻拂着少女的发丝,借着其中一两缕在姝丽的脸蛋上贴贴。 正是这份生动,让众人渐渐回过神来:这样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人竟然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幻觉! “咕噜~” 在一片凝滞的气氛之中,突然响起的吞咽口水的声音十分明显。 这就好比一个开关,使得先前宛如雕塑的五人瞬间活了过来。 黄毛男生最先发起进攻,他双眼猛地亮起来,拨开不知不觉间走到宿音跟前的众人,奋力挤到最前面去。 其余四人也迅速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往前冲,想要距离那绝世无双的美人更近一点。 杨舒文本来占据了最优质的位置,不妨被扒拉开,眼前的美人变成了黄不溜秋的后脑勺,登时怒上心头,一巴掌甩了过去。 这可是她亲自摘下口罩发现的宝藏,一个小马仔还想跟她抢? 黄毛男生没有防备,这一巴掌正中脑袋,倒向了一边。 杨舒文收回手,转过头来,却发现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功夫,宿音身前已经没有了位置。 其他三人顶在跟前,正对着美人垂涎三尺,言辞之间尽显荡漾的春心。 “宿音同学,嘿嘿,嘶溜~嘿嘿,嘶溜~” “滚啊!猥琐男,别挡在前面流口水了。宿音同学,跟我做朋友吧,我会对你好的!” “别听他们的,宿音同学,看看我!我家在帝都有一片农场,这个周末来我家的农场玩吧。” “你们让开,别挤我!能不能公平竞争啊?” “不能!谁要跟你公平竞争了?我跟宿音同学都是女孩子,女孩子就该和女孩子一起玩。” “卧槽,好有道理!那我现在去变性还来得及吗?” “……” “……” 杨舒文再也忍受不了这犹如群魔乱舞的一幕,使劲在三个人的脑袋上全都拍了一巴掌:“都给我滚开!” 场中霎时一静,碍于她的威压,本来正在哄闹的三人不得不退到了一边,只不过多少带了点不情愿。 杨舒文暗暗呼出一口气,这时才终于掌握了优先权。 她做好心理建设,压制住那一丝莫名的紧张和情怯,尽力挤压脸上的肌肉,力求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温柔、温柔、再温柔一些。 然而,她刚扭过头,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被众人包围的少女睁大了眼,琥珀色的双眸里溢满了茫然和惊惶,凝结在其中的水雾仿佛下一秒就能掉下来。 宛如风雨中单薄的藕荷花瓣,任谁也能看出她的无所适从。 可恶,我真该死啊!怎么就听了幕后主使的话来欺负宿音呢? 就算他能给出段星白的私房照又怎么样?那根本就比不上音音的一根头发丝好吗?! 杨舒文一边在心里痛骂自己,一边对幕后主使由衷地痛恨起来,脸上的表情也更加不自然,别说什么温柔了,简直堪称狰狞。 宿音看在眼里,慌乱更甚。 她不知道为什么那打下来的一巴掌变成了揭开她的口罩,却能从自己露出全貌后这群人的各种离奇言行里看出来:他们的精神可能有点问题。 这也意味着接下来的事情会越发无法预料,接踵而至的伤害恐怕会比原剧情里还要肆意。 没有了掩面的口罩,丧失了极大安全感的宿音只能僵硬地看着杨舒文在神情一阵变幻莫测之后,慢慢俯身靠近自己。 然后……猛地一鞠躬! 宿音:ovo? 少女被吓了一跳,后退半步的举动愈发显得鲜活生动,平添了几分人世间的烟火气。 好可爱啊啊啊啊啊!! 杨舒文一边在心里大赞,一边言辞恳切地道歉:“对不起。宿音同学,吓到你了。” 这是她短暂考量过后,想到的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案。 开了个头,后面的话就变得顺畅了许多。 “我们刚才其实是跟你闹着玩呢。”杨舒文说着,直起了身,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宿音的手,面部表情和缓了不少,终于能露出一抹正常的笑容,“你千万别当真。” 宿音蹙着眉尖,下意识动了动手,想要抽回来。 杨舒文纵有不舍,在察觉到美人身上传来的抗拒之后,还是放开了,不过这不妨碍她满是留恋地感叹:好香好柔好软,好像一块棉花糖~ 除杨舒文之外的四人这时也反应了过来,连声附和:“是啊是啊,都是误会!我们是想和宿音同学交朋友!” “可、可是,你们刚才还说,我要接受后援团的审判……” 宿音磕磕绊绊的话还没说完,杨舒文就抢先解释道:“那也是跟你开玩笑的啦。我们都是大学生了,谁这么幼稚,还折腾什么后援团啊?” “对啊,哈哈。”其他四名段星白后援团成员跟着尬笑两声。 “对了,音音,f4那几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一定要小心他们。程礼一肚子坏水,裴不言是有名的花心大萝卜,季崇平时冷得跟冰块似的,还妹控!至于段星白……” 杨舒文卡壳了。身为段星白后援团前团长,她一时半会儿竟想不起来对方的不是。 可恶!只恨她过去被区区男色迷住了眼,觉得对方千好万好,现在需要用到他的缺点了才恨少。 好在很快就有人帮她补充了:“段少脾气不好,烈得嘞!我们文姐追了他好久,他都不从!” 前半句还勉强,后半句是什么东西? 杨舒文递给了说话的人一个眼刀,扭脸对着宿音又换上了笑颜:“他说得没错,段星白也好不到哪里去。反正音音你下次看到他们了就离远点。” 说到这里,杨舒文倒真有些担心起来。 f4的家世不是一般的出众,超出其他人一大截。要是他们发现了音音的美貌,对她强取豪夺怎么办?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宿音不知道杨舒文在纠结些什么,这群人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迅速,她根本来不及思考。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改变了主意,没有再针对她实施暴力,但先前这五个人不怀好意的模样作不得假,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也无法转圜。 忍着由不安衍生出的怯意,她压下了想要立马离开的想法,不自在地应下:“好……的。” 略带颤意的尾音却将她残存在心底的紧张暴露得一览无余。 真的是,太漂亮太可爱了!难怪段星白会追求得那么轰轰烈烈。 要是换做我,我肯定能做到比他还声势浩大,让全校都知道我和音音的深厚情谊…… 杨舒文这么一想,差点咧嘴乐出声来。 接下来,以她为首的五人围在宿音身边,对宿音在洛顿学院中的生活进行了全方位关心。 嘘寒问暖的模样活像一开始放声威胁的根本不是他们。 裴不言走到小路上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由于还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他看不清那边的具体情况,只能看到几个人围成一圈,嘴巴张合激动地说着什么,看上去气势汹汹。在包围圈里,依稀还有一名卑微地垂着头的少女。 这场景跟他设想的别无二致——落难的公主被恶人欺辱,正需要从天而降的王子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而英雄救美,往往是一切浪漫爱情故事的开端。 裴不言勾唇一笑,停下来仔细理了理花衬衫的领子和袖口,嗅了嗅手腕上的淡淡香水味。 确保自己处于完美状态,才再度迈开脚,往小树林里的凉亭走去。 他自信,自己在宿音面前的第一次出场,必定从容潇洒,魅力无人可挡。 第13章 音音现在才是她的本命好吗? 距离凉亭越来越近,里面的场景便越来越清晰,尤其是外围几人的面部表情,堪称殷殷切切、欢欣雀跃。 他们全都盯着坐在中间的少女,眸光中带着深深的沉醉,偶尔咧嘴一笑,差点把脸都笑烂。 要不是场合不对,必定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什么明星见面会现场。 裴不言看得眉头微微皱起,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没有深想下去。 已经走到这里了,总不可能再转身离开。更何况,他对自己亲手编写的剧本很有信心。 这么想着,裴不言佯装偶然经过的模样,快步向前,骤然出声:“你们在干什么?!” 按照计划,接下来,凉亭里的众人会转过头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他再正义凛然地对他们进行斥责,顺便敲打一二。 这些人不敢顶撞他,只能灰溜溜地离开。到时候他再把受惊的少女揽进怀里,好生劝慰一番,不愁不能一举拿下。 裴不言想得很好,一开始也的确如他所想的那般,但众人转过头来却只是随意瞥了他一眼就又转了回去。 仿佛来人只是一颗路边的石子,根本不屑一顾。 ??? 凉亭里的众人继续热火朝天地聊起来,站在炽阳底下,被忽视得彻底的裴不言却觉得不可置信。 他帅气的出场呢?他那么大一个帅气的出场呢?! 从小到大,裴不言就没受到过这样的冷待。 作为四大家族之一裴家的继承人,他从来都是闪耀在金字塔顶尖的那一小撮人物。 义正言辞的表情僵持在脸上,他往前的步子怎么也迈不动了。 尴尬的气氛犹如丛生的杂草一样,在现场一茬接一茬地冒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裴不言差点以为自己走错片场了。 但看到杨舒文也在里面时,他就知道,地点没错,时间也没错,错的是这群人! “你们干什么呢?!”裴不言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 他实在担心这次还是没人搭理自己。 好在上天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杨舒文拧着眉头走了出来。 她的表情称不上好看,双手抱臂,语气不耐:“裴不言?你过来干嘛?” 裴不言心头悬着的石头悄无声息地落了地。 虽然台词有点不对,但总算有个人把他放在眼里了。 他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按照早就写好的腹稿道:“我只是恰好路过这里。倒是你们,一群人欺负一个女同学,太不像话了吧?” 他话音刚落,杨舒文便慌乱又心虚地往宿音那边看了一眼。 再扭回头来时,脸上的神情十分不爽:“你特么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是在跟宿音同学聊天,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欺负她了?” “呵。”裴不言冷笑一声,像是所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在面对狡辩的坏人一样,“敢做不敢当?欺负了人还不承认?” 承认个屁!杨舒文在心里骂到。他们本来就因为之前唐突了大美人很难受了,裴不言这个狗东西现在还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来说。 等等……裴不言才是幕后主使,现在又来装什么好人? 杨舒文瞳孔一缩,总算想起来了,对方编排这么一幕戏,就是为了英雄救美的! 要是别人,杨舒文最多调侃一句,裴少还是一如既往地风流。但对象是宿音,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拜托!就裴狗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还想博取美人的芳心。他配钥匙吗?配几把? “你再胡说八道!”杨舒文本就对主导一切的罪魁祸首心怀不满,现在理清楚裴不言对大美人的企图,更是怒上心头,当下便横眉怒道,“信不信老娘撕烂你的嘴?” ……? 裴不言脸上的似笑非笑顿时凝固了。 这群人怎么回事?不知道按照剧本来吗?为什么还敢在这儿跟他呛声? 他收敛了笑意,语带警告:“杨舒文,你是不是觉得在洛顿学院里没人治得住你?” 闻言,杨舒文被怒火冲昏的头脑像是被灌了冰水,渐渐冷静下来。 裴不言找上她时,她还觉得这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买卖,只要动动手就能得到一张段星白的私房照。现在看来,这件差事根本就是个烫手山竽! 裴不言的家世她得罪不起,可要让她就这么让出美人,又实在不甘心。 杨舒文踟蹰间,其余四人却是压根就没想到这么多,见到有人觊觎美人,霎时便像拉响了什么警报一般,异常团结起来。 他们不着痕迹地跟彼此挨得更近了,人与人之间没有留出半点缝隙,将中间的少女围困得严严实实,透不出半点真容。 殊不知,这样的举动反倒更引人好奇。 裴不言不由自主分出了部分注意力,看向这群人挡得密不透风的方位。 然而,原本还能依稀看到的人影这下一丁点也看不到了。 “看什么看?”黄毛男生一脸警惕,还伸出了双臂,跟护崽子似的。 裴不言眉头一皱,一股荒谬感油然而生。 这群人是被中了邪吗?平日里看到他诚惶诚恐,连头都不敢抬,今天竟然敢冲他大吼大叫。 裴不言面色一沉:“杨舒文,让他们让开。” 话音刚落,这几人就先张口道。 “不让,凭什么让我们让开?” “就是!裴少你在学校也不能只手遮天。” “今天我们就是不让,你能把我们怎么样?” 听着这些话,裴不言额角微跳,气极反笑。现在的情况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好好的一场英雄救美,计划里的恶人反倒成了守护公主的骑士,衬得他这个“王子”里外不是人。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情吗? 不过马上,裴不言就知道了,还真有。 他上前两步,靠近杨舒文,一贯多情散漫的桃花眼里盛了几分愠怒,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咬着牙质问。 “你不按照我的规矩来,是不想要段星白的照片了吗?” “嗤!段星白算哪根葱?” 杨舒文嗤笑一声,下意识地辩驳。 音音现在才是她的本命好吗! 裴不言:??? 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杨舒文从小就对段星白穷追不舍,到了大学更是变本加厉,矢志不渝的程度早就成了上层圈子里面的传奇。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女人,今天竟然跟他说段星白算哪根葱?! “你——”裴不言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惊呼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 “宿音同学不见了!” 杨舒文猛然转过身,推开众人,果真没看到那道美丽得令人心折的身影,顿时瞪向刚才发声那人:“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我刚转头看了一眼,就发现宿音同学不在这儿了。” “不会是有人把宿音同学掳走了吧?” “煞笔,这可是在学校,怎么可能?你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 “哎呀,肯定是我们刚才说话太大声,吓到她了。” “可我怎么感觉,宿音同学一开始就不想搭理我们……” 最后一句话一出,众人顿时都静默了。 是了,他们一开始就是抱着恶意接近宿音的,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出来?感觉出来了,又怎么可能会对他们有好感? 之所以还一直待在这里跟他们聊天(听他们单方面叨叨),估计是……因为害怕吧? 至于害怕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一时间,参与了这场闹剧的五人只觉得心口一窒,几乎喘不过气来。 该死,他们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其中又以杨舒文为最,她是这场闹剧的发起人,自知也是对宿音伤害最大的人。 她捏紧了拳头,磨了磨牙根,很想给罪魁祸首裴不言送上“梆梆”两拳。 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只是道:“裴少,我们之间的交易作废了。” 说完,就带着一群人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这里。 徒留裴不言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盯着某个方向,一动不动,宛如灵魂出窍。 就在刚刚,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凉亭里的一丈之地时,他越过外边低矮的花丛,看到了落荒而逃的少女。 她步履匆匆,不曾回头,像是月宫上的玉兔下凡,被这人间滚滚红尘惊到,只能选择一往无前地奔走。 少女只有侧脸对着这边,但仅仅如此,也足以让人目眩神迷——那是仙人手中的画笔才能描绘出的绝美容颜。 只要看到过一眼,便再难以忘怀! “她就是……宿音?” 裴不言喃喃自语,像是在问自己。 心中却早已有了答案。 那一定就是宿音。 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为什么杨舒文突然性情大变,为什么那群人如此严防死守,为什么段星白要抢占一切先机。 如果是因为她的话,就全都不足为奇了。 一阵清风拂过,裴不言浑身一个激灵,突地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后背竟出了一层薄汗。 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他的嘴角重新勾起一抹笑,眼神更是亮得惊人。 没关系,这次失败了,正好可以预留充足的时间准备下一次。 第14章 加害者又怎么能被谅解呢? 宿音趁着那群人不注意,直接转身跑了。 担心身后那群人再追上来,她借着小树林里枝叶的掩映,奔逃一般,走得极快。 好在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直到回到主干道上,周围往来的学生变得多起来,身后也没有人追上来。 宿音悄悄松了口气,却没有慢下步调。 来到洛顿学院将近一个月,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但今天这一出,让她不得不扪心自问,她真的可以继续习惯下去吗? 高高在上的姿态,放肆戏谑的眼神,轻贱调笑的话语,宛如一根根尖针,扎进心头之后,每一次按压伤口,都会浮现刺痛——这是原著剧情里炮灰既定的命运。 相比之下,她的抗争似乎取得了一定的成果。至少今天那群人并没有真的动手,出言侮辱的力度也远不及原著。 但这样就可以轻飘飘地揭过,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不,不可以。 她的紧张,她的不安,她的恐惧,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既然这些都不能被消磨,加害者又怎么能被谅解呢? 宿音承认自己不够善良,记仇又小心眼。 不管那五个人后面表现得如何关切,她印象里的都是他们最初隐含在嬉笑之下的漠然。 可与此同时,她又胆小、不够强大,不知道应该怎么报复回去,只能选择逃跑。 或许,离开洛顿学院,就是改变这一切的最好方法? 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宿音脚步一滞。 可是,洛顿的图书馆里有好多她感兴趣的藏书,思思是她从小到大认识的第一个好朋友,班里的同学都很热心毫不吝啬地给她安慰,宿管阿姨每次见了她总会塞给她一些小零食…… 太多的善意,数不胜数。 一路上都垂着脑袋,闷头走路的宿音想着心事,冷不防撞上了一堵人墙。 “不好意思。”她一边略带慌乱地道歉,一边抬起头来。 入目是一张熟悉的面容,剑眉星目,英气勃勃。那双顾盼生威的黝黑凤眸里此刻情绪并不分明,却依旧如同夜幕中的星辰一般闪耀。 宿音微愣,延续刚才的思绪。 对哦,还有风纪委员许森,他热忱善良,帮了自己好多。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都没有开口说话。 宿音是思绪杂乱,脑子乱糟糟的。 许森则简单得多,纯粹是因为他们之间现在只有二十厘米的距离,宿音又没戴口罩,如此近距离地接受到美颜暴击,他的脑子瞬间清空,只余下了一片空白。 对面的目光太专注太胶着,像是有温度一样,宿音很快就感受到了,有些不自在,面颊一热,迅速滚烫起来。 在许森眼里,少女却是面孔如雪映朝霞,眸光潋滟更胜星华。 他心尖酥酥麻麻,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神魂震荡,差点连自己来这一趟的目的都忘却了。 “你专程在这里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少女轻声的疑问,让他渐渐回神。 “我看到了论坛上那些帖子……” 剩下的话,许森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论坛上的帖子都是关于段星白、他,还有宿音三人之间的讨论。匿名的网络背后,言论更加直白恶劣,说出来是否会让少女受到伤害? 但马上,他就没心思考虑这些了。 面前的少女在他话音刚落下时,浑身一颤,原本清澈明亮的双眸骤然黯淡下来,整个人也仿佛是被雨雪打过的花枝,低落了不少。 许森心头犹如被重重锤了一下,有些闷闷的钝痛。 他不再犹豫,语速极快地将自己做出的处理说出口:“那些帖子都已经被我删除了,散播流言的源头也已经被找到,那些人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到最后,他抿了抿唇,说出自己真正想说的那句话,“所以……不要难过。” 风姿卓越的青年约莫是没怎么安慰过别人,出口的语气带着几分生硬,稍显笨拙,却意外的可爱。 宿音仿佛能从对方镇定自若、一如往常的外表下,窥见青年焦急无措的模样。 这样的猜想让她心弦微微一动,不由自主掀了掀唇角,露出一抹清甜若清泉的笑意。 “谢谢你,许森。” (*/w\*)! 许森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名字竟然可以这么好听。 也是这时,宿音才注意到,青年的下颚有一处擦伤。 她伸出食指,隔空点了点,略带担忧,“你这里怎么了?” 许森用手背碰了碰下颚那处,有轻微的刺痛感。 稍一回想,他就知道了伤口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就在先前,段星白怒气冲冲地找到他,不由分说直接动起手来。 他没有站着当靶子的觉悟,自然还手了。这应该就是他们打架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 不过,自己只擦伤了下颚而已,段星白却是估计好几天下不了床……更不能再去骚扰宿音同学。 值得! 许森凤眸微敛,有意识地压了压下巴,没有将个中缘由告诉宿音,唯恐给她造成不必要的负担,只是道:“可能是没注意,在哪里蹭了一下。” 说着,他又迅速转移了话题:“对了,宿音同学,你上次提交的材料已经通过了审核。两个工作日之内,助学金就会发放到你的校园卡里。” 之前得知了转学生申请助学金的条件之后,宿音第二天就在教务网站上提交了材料。 “好耶!”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审核通过,她有些惊喜。 但很快,宿音激动的心情就冷却了下来。 如果真的决定要离开洛顿学院的话,这份助学金她根本就不该申请。 可是……逃避真的可以解决问题吗?退一万步说,假设离开了洛顿,原著剧情的影响真的不会如影随形吗? 在抬眼看到对面青年澄澈凤眸中若有似无的温柔时,宿音的这份迟疑无声落定—— 无论如何,她也不应该做一个逃兵。 毕竟,还有这么多真正关心她的人。 * 宿音猜到,上次过后,杨舒文一行人恐怕还会再次找上门来。 但她没想到,先找上门来的竟然是季悦。 “宿音同学,下周六是我的生日,希望你能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 一头金色长发披肩的女生明媚地笑着,递出一张请柬。 请柬封面上刻着繁复精致的烫金图案,在教室内的灯光照耀下,折射出灿烂的光辉。 被这金光晃了两下,宿音不适地眨了眨干涩的双眼,却并没有伸手去接。 “怎么了,宿音同学?你要是有什么疑虑可以说出来。” “我一直都很想跟你交朋友,你要不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我会伤心的。” 季悦一直保持着递出请柬的姿势,颇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感觉。 宿音收回视线,轻声拒绝:“抱歉,我周六那天有事。”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季悦叹了口气。 不过转瞬,她就又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我刚才想了一下,其实也可以改一下举办宴会的时间,因为实在太想和宿音同学一起过生日了。所以……宿音同学,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呢?” 在季悦身后,跟她一起给班上的同学发送请柬的周小雯忍不住咂了咂嘴。 我趣!公主之前不还说,生日宴会一定要在生日那天办,不然就失去了纪念意义吗? 怎么今天一句话就改变了主意?! 在所有人看来,季悦都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但宿音分明看到,她那双漆黑的瞳孔里含着若有似无的自得,以及怜悯。 怜悯……她们素不相识,平时也没有交集,季悦为什么要怜悯自己? 宿音蹙着眉思索。 倏然,宛若福至心灵,她心头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季悦这是已经知晓她们彼此的身份了么…… 第15章 最终自私占据了上风。 “大家应该也很想让宿音同学一起来吧?” 季悦在教室里巡视一圈,笑盈盈地问道。 她给所有人都发送了请柬,为的就是这种情况。 果然,这些人一听到宿音可能不会去参加生日宴会,顿时都七嘴八舌地劝解起来。 “啊,宿音同学要是都不去的话,那宴会也太没有意思了。” “对呀,我就是听说宿音同学也会去才收下请柬的。” “拜托拜托,我真的很想跟宿音同学一起玩~~” 尽管早就有心理准备,季悦在听到这些话时还是忍不住脸色僵了僵。 这些人说得好像离了宿音,这场生日宴会就办不成了似的。不过没关系,反正他们也只是顺带的,只要宿音愿意跟着去就行了。 真是的,要不是哥哥的要求,才不用这么麻烦。 就在昨天,季崇在跟季悦一起来学校的路上,突然提到了生日宴会的事情。 “我当然是想在家里办,再邀请一些好朋友。嗯……应该还会邀请段星白和裴不言。程礼哥哥还没回来,就算了。”季悦托着腮,满目憧憬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自从知道自己只是假千金之后,她就多花了些心思在家人身上,生日宴会也是和季母商量过的。 “那让宿音也来吧。”季崇提议道,淡淡的语气一如往常。 却让季悦一下子愣住了。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季崇紧跟着又道,“你跟宿音经常一起上课,邀请她来参加生日宴会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这是不难,但是…… 季悦不可置信地质问:“哥哥,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她也是我的妹妹。”季崇看向她,神色清冷,眼里的情绪却很是复杂。 季悦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副模样,季崇在她面前永远都是亲昵宠溺的,让她差点忘了这个男人曾一度被指责“不解风情,冷得像冰块”。 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季崇,直到酸涩,也没有听到对方改变主意。 季悦终于咬着唇服了软:“好。” 可与此同时,委屈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落。 让宿音来参加她的生日宴会算是怎么回事?哥哥忘了对她的承诺了吗,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认回自己的亲妹妹? 现在这样分明就很好啊!宿音虽然没有父母,但在洛顿生活得很开心啊!而她也不用担心身份被揭穿,每天惴惴不安。 明明现状皆大欢喜,为什么不继续隐瞒,非要改变呢? 便是在这时,季悦察觉到自己被拥入了熟悉的怀抱,头顶上方传来了季崇的嗓音:“等你生日那天,我会向爸妈说清楚我们之间的事。” 坐在前面的司机早就关上了隔断,后排形成了私密的封闭空间。 季悦的眼泪倏然止住,抬头看向季崇,对方眉宇间的认真毫不做伪。 她这才破涕而笑。 “哥哥,你差点吓死我了。” 所有的不甘不愿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季悦自以为明白了一切。 凭着她和哥哥现在的兄妹身份,想要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而有了宿音这个真千金就不同了,到时候外界的目光都会集中在对方身上,爸妈也会分出大半的精力去处理这些事,不会有太多人关注到她和哥哥。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谁还管那些人怎么说呢? 季悦潜意识地遗忘了,季崇在告知她真相之初,分明表现得不想让宿音回到季家。 …… 现在,看着众人纷纷发言的热闹场景,季悦压下心里那丝不平,又添了一把火:“宿音同学,你应该不会辜负大家的好意吧?”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少女眼睫微颤,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烫金请柬。 “那太好啦!”季悦抚掌笑道,看向宿音的眼中,怜悯更甚。 她最近的努力收获了不小的成效,爸爸妈妈明显更宠她了。哥哥最爱的也一直都是她。 就算眼前的少女是真千金又怎么样?回到季家,不被家人接受,和贫民少女也没有什么两样。 思绪快速划过心尖,季悦惊异于自己的自私与冷酷,淡淡的负罪感瞬间涌上心头。 但情绪一番对撞,最终还是自私占据了上风。 约莫是心虚,她别开眼,下意识避开了宿音,转身对着教室里的其他人笑道:“大家下周六记得准时到季家别墅参加宴会哦。” 趁着教室里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陈思思趴在桌上,偏着头小声询问:“音音,你真的要去参加她的生日宴会吗?” 在她看来,宿音和季悦完全搭不上边,后者刚才的表现实在用力过猛,很难不让人怀疑这里面有黑幕。 “要去的。”宿音捏着烫金请柬,轻轻点了点头。 她正有着和陈思思同样的疑惑。假使季悦早就知道了她们彼此的身份,那原著里发生的一切真的是意外吗? 宿音不愿意把别人想得这么坏,但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 时光如流水,十天一晃而过。 周六,夏日黄昏,日影将斜,天际流云散漫,只余橘红色的辉煌。 山林间的欧式别墅逐渐覆上一层淡影,却又倏忽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宛如童话中尽显光辉的城堡。 “哇~外面看这座别墅就很漂亮了,没想到里面更漂亮!” “这片山头都是季家的吧?不愧是四大家族之一,真是财大气粗啊。” “难怪学校里的人都叫季悦公主,她每天过的不就是公主一样的生活吗?” 少男少女们走进别墅,不停发表各种溢美之词。 即便他们自诩家世不俗,但在专车接送,一路阅览从山脚到山腰的壮丽风景之后,还是忍不住心生赞叹。 随着他们踏进大门,一个身穿巴洛克服装、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 “各位小同学,你们都是小姐的朋友吧?请随我来。” 众人互相看了看,没急着走,反倒有志一同地问道:“请问宿音同学来了吗?”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管家愣了愣:“谁?” “宿音。”其中一人说完补充道,“就是一个超好看超漂亮超美丽超可爱的女生!” 粗浅的形容使得管家的嘴角抽了抽,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没有表现出来。 “抱歉,今天别墅来了很多客人,我没有注意到你们说的人。” “哦……”一群人失望地拖长了尾音。 他们中的很多人会来参加这场生日宴会,就是想到宿音也会来。而且,都来参加宴会了,再怎么样也会摘下口罩吧? 相处这么久了,他们还没有见过宿音同学的真容呢! “那有谁戴着口罩吗?”有人紧跟着提出另一种可能性。 管家微微一笑:“没有。” “好吧,那宿音同学应该还没来。”那人略带失望,“我们就在这里等她吧。” 管家不太理解,委婉道:“大门这边还会有客人进来,各位不如跟我先去后花园那边?” 此时的天色已渐渐暗淡,宛如被涂抹了一层墨蓝水彩的幕布。 别墅范围内却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一群人面面相觑,正要答应下来,却听得一声惊呼。 “宿音同学来了!” 众人顿时喜出望外,全都朝门口的方向望去—— 从车上下来的少女肤光胜雪,穿着一身月牙色的连衣裙,身侧挂着一个杏色斜挎包,墨色长发梳成漂亮的鱼尾辫搭在脑后,周身气质清雅空灵,走动间裙摆摇曳生姿,如同迭起的浪花。 这是众人不曾见过的打扮。放在别人身上很普通,但在宿音身上却仿佛成了仙女的霓裳。 “老天爷!我终于知道宿音同学在学校为什么总是穿制服了,这是怕有人当场劫色啊!” “那是因为学校只能穿制服吧……麻烦下次用心夸。” “但是好可惜,宿音同学还是戴着口罩。” 最后一句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不过紧跟着,他们便将那点遗憾全都抛之脑后了,满眼都只有徐徐走过来的宿音……噢,还有她身边一起的陈思思。 “宿音同学,你今天好漂亮。啊不对,我的意思是,你每天都很漂亮,今天特别漂亮!” 随着某个人出口,其余人也瞬间被点燃了激情,争先恐后地对着宿音夸赞起来。 其表情之灿烂,言语之浮夸,动作之激荡,让站在一旁围观的管家都忍不住咂舌。 他的目光同样落在了那比天上明月还要耀眼的少女身上,眉头深深皱起。 怎么总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呢? 被众人团团围住的宿音仍然无法习惯这种声势浩大的热情,那些夸赞简直听得她面红耳热,以至于不得不局促地转移话题:“我们是不是应该进去了?” 管家的疑虑被这道如清泉撞石的声音阻断,他抬手指向一条小路。 “各位请往这边走,先到后花园休息片刻。” 璀璨的灯火照亮庭院,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往深处走去…… 与此同时,别墅二楼的化妆室。 季悦冲刚从外面走进来的男人狡黠地眨了眨眼:“哥哥,我好看吗?” 季崇看着她,轻轻“嗯”了一声。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季悦转回去,重新面向化妆镜。 为了今天,她特意请来了一位圈子里有名的化妆师,为自己设计妆容。 当然,成果也是喜人的。 镜中的女孩皮肤白皙、五官端正,化着精致的妆容,嘴角微微一翘,尽显明媚芳华。比起娱乐圈中姿容昳丽的明星也不遑多让。 季悦自信,自己一定会是宴会上当之无愧的主角。 “你收拾好了就先下去招呼客人,我去找爸妈谈一谈。” 在她身后,季崇淡淡出声,似乎来这一趟只是为了说这句话。 谈什么?自然是谈他们兄妹之间的事。 季悦心有成算,甜蜜地笑着应下:“好。” 等季崇出去之后,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两天,哥哥跟她生分了许多。 想了想,季悦没有下楼,而是出了化妆室的门,远远跟在季崇身后,来到了另一端的书房外。 别墅的隔音效果很好,一开始她什么都没听见。 但没过一会儿,书房里便传来一声巨响,像是花瓶之类的东西被砸到了地上。 隔着厚重门扉,那声响显得格外沉闷,宛如一记重锤,狠狠敲击在季悦的心上! 她浑身一激灵,身体越发贴近书房门,还想听得更仔细一些,背后却传来了一道柔和的女声。 “悦悦,你在这里干什么?” 第16章 她希望自己的身份暴露得越晚越好 季悦猛然站直身体,看向来人:“妈妈?” 她神情极不自然,心念一阵急转,张口便道,“我、我想找哥哥帮忙参考一下今天的打扮合不合适,刚才看到他进了书房,就在这里等他出来。” “还参考什么呀?”季母走过来,笑吟吟地打量着季悦,“我女儿像我,穿什么都好看。” 季悦没有如以往一样径直应下,顺带一番撒娇卖痴。 她现在既紧张又心虚。 季母年轻时是个容貌极盛的女人,即使现在已经不年轻了,也依旧顾盼生辉。季悦以往总会一边为拥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妈妈骄傲不已,一边因没有完全继承到这份美丽而暗自伤怀。 直到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假货,她才明白,季母的美貌的确遗传给了女儿,只不过那个女儿不是她。 “妈妈,你就别取笑我了。”季悦主动挽上季母的手臂,笑容有些僵硬。 好在季母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摸了摸她的金色长发,半是自豪半是惆怅道:“我们家悦悦又长大一岁了,出落得也越来越漂亮,就是不知道以后会便宜谁家的小子。” 帝都的世家就是这样,到了年纪的女孩就该谈婚论嫁了。 季家当然不会跟普通的豪门一样将女儿当做联姻的筹码,但对于捧在手上的掌上明珠,再怎么不舍也不为过。 季悦心中一动,试探着道:“那我要是嫁了人,妈妈还会疼我爱我,永远把我当成你最亲爱的女儿吗?” 季母只以为这是小孩子的痴话,失笑道:“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不疼你疼谁?管你嫁给谁,这辈子都是我女儿。” “妈妈~我最爱您啦!”季悦靠在季母身上,声声依恋。 这就是她为什么不想离开季家的原因,被如珠似宝地疼宠过,谁会情愿孑然一身呢? “好了,多大人了,还这么黏糊。”季母话虽这么说,拍在季悦背上的手却轻柔又温暖,“你的同学都到后花园去了,你这个主人家也不能总待在楼上。” 季悦神情一滞,连忙抬起头询问:“妈妈你去过后花园,见过他们了?” 要是这样,那岂不是也见过宿音了? 季悦本以为,在和季崇商量好要对父母摊牌、要和宿音换回原位之后,她就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但事到临头,她仍然止不住地惶恐。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的身份暴露得越晚越好,哪怕只是晚一个小时,晚一分,晚一秒。 “没有。管家一告诉我,我就上楼来找你了。” 这句话让季悦松了口气,然而,季母的下一句却又让她提心吊胆起来。 “正好,我们现在一起下去吧,也让我顺便见见你在学校交的那些朋友。” “啊,不用了吧。”季悦心头狂跳,约莫是急中生智,很快就找出一个借口,“您是长辈,去了大家反而不自在。反正等到八点钟,晚宴正式开始的时候,都会见到的。” 季悦三言两语将这茬揭过,哄得季母放弃了下楼,径直去确认客人名单了。 今天这场宴会的规模很是盛大,宾客名单是季崇拟的,里面有许多政商两界的精英人士,以及季家过往的合作对象。 季悦一开始看到这份名单还很惊讶,这样的排场都快赶上她成年礼那次了。 不过转念一想,今天她和哥哥就会向家里承认关系,也算得上是特殊的一天,便没有放在心上。 劝走季母,季悦转身回到化妆室,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发,确保无一处不精无一处不美之后,才踩着碎钻高跟下楼。 她到后花园的时候,满心以为能见到所有人惊艳的目光。 却不成想,众人倒是都看向了她,眼神里却没有多少惊艳。 “公主,生日快乐啊!” “祝你天天开心,越来越漂亮~” “这是送你的礼物,新的一岁也要继续当公主哦!” 此起彼伏的祝福本应显得很热闹,但缺少了溢美之词的助兴,季悦总觉得寥落。 她牵起一抹笑,随口应道:“谢谢你们,心意我收下了,礼物就不用了。” 一群人没把这句话当真,都拿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生日礼物。 不一会儿,季悦身边的礼品盒便堆积成山。 轮到宿音时,差点下不了脚。 “季悦同学,生日快乐。” 宿音递出礼品袋,弯着眉轻声道。无论她和季悦之间有何种纠葛,此刻的祝福唯有真心。 对面的少女一双杏眸里盛满了真挚的光,恍若璀璨星河,季悦微怔,伸手接过了礼品袋。 正想打开看看,却注意到了宿音身上的月牙色连衣裙。 正巧,她今天穿的礼服是淡蓝色。 两件衣裳款式不同,只是颜色相近,完全算不上撞衫。 放在平时,季悦也不会斤斤计较,可看到宿音,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预想中的惊艳没有出现。 她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做工复杂的公主裙,戴着耀眼夺目的饰品…… 可在宿音面前,这一切都成了纸上繁花——尽管美丽,却远远不及真实的花朵生动鲜活。 兴许是知道了彼此的身份,季悦在面对宿音的时候,总会油然升起比较的心思。 而现在,她显然输了。 季悦维持脸上的笑容不变,手上一松,任由礼品袋掉落在脚边。 “谢谢。” 她的动作突兀,像是随手一扔。但有先前将礼物放在地上的举动,众人都没有放在心上。 宿音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眼睫微颤,眼神一淡,没再多说。 这段插曲过去,一群人在花园里又坐了一会儿,时间便来到了七点半。 “各位客人,请到大厅去吧,宴会就要开始了。” 满面笑容的管家再次充当了引路人的角色。 起初在户外,众人就发现这栋别墅占地极广,随着逐渐走进内部,便更是震惊。 “我趣!原来里面的宴会厅竟然有这么大,难怪公主能把咱们这么多人都叫到家里来过生日。” “这别墅都快比我们家的庄园还大了,我好酸呜呜呜。” “咦,那不是我爸吗?他怎么也在这儿。” “我也看到了我姐!她说今天有个重要的工作……所以重要的工作就是参加公主的生日宴会?” “天啊,我要是也能办一场这种级别的晚会,那才是值了!” 听着耳畔的艳羡,季悦这时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她嘴角含着笑,没有故作谦逊的辩驳。毕竟这些人说的都是事实,有什么好辩驳的呢? 不过在这边站了一会儿,她就不得不离开,去准备上台致辞了。 “去吧去吧。”一群人摆摆手,善解人意道。 等季悦一走,便开始寻找各自的家人,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好的有重要工作呢! 陈思思没去,而是和宿音待在一起。 她担心自己一走,美人室友就会被有心人盯上。哦不,说不定盯上的根本不是人。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正确的。 两人找了一个不显眼的沙发坐下,陈思思刚讲到:“一般宴会主人这时候早就出来了,现在也没看到季叔叔和季阿姨,估计是被什么事情缠住了吧。” 一个穿着宝蓝色西服的男人就往这边走了过来,经过二人时,脚下一绊,踉跄着撞向了这边的沙发。 好巧不巧,手上端着的红酒正好泼到了宿音的身上。 “哎唷,真是不好意思。这酒不长眼睛,跑到你身上去了。” 只听前半句,这人像是在道歉。后半句一出,其中的恶意便一览无余了。 宿音抬眼看去,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也从没见过这人。 正在疑惑间,下一秒陈思思的怒吼便让她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李子铭!你干什么?!” 李子铭…… 这个熟悉的名字一出现,相应的记忆也瞬间浮现在宿音的脑海。 她不知道李子铭是谁,也不清楚其长相如何,却对这三个字记忆犹新。 无它,这就是原著里季悦的忠实追随者,也是冲她泼硫酸的真凶。 想到这一点,宿音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跑,但脚下刚动便又止住了。 当一个逃兵,只会让加害者更加肆无忌惮。 压下逃跑的冲动,宿音漂亮的杏眼里染上一层薄雾,一字一顿对着站在对面的男人道:“请你道歉。” 李子铭先是被那双漂亮的眼睛晃了一下神,再听到这句话时,视线便往宿音身上扫了一圈。 而后得出结论:这妞看上去身段不错,就是可惜得罪了季大小姐,沾不得手。 再往旁边一瞟,一个杏色的背包进入了眼帘。 李子铭心生一计,眼疾手快地捞起沙发上的背包,拉开拉链,把里面的东西抖出来。 一边抖,一边勾起恶劣的笑容:“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背这种包,真是穷酸!看你这样,怎么也不像宴会的嘉宾,不会是假扮服务生进来钓凯子的吧?” 话音刚落,“啪”地一声脆响! 李子铭只觉得脸上一痛,火烧火燎地发烫,顿时龇牙咧嘴,叫唤起来。 在他对面,宿音胸口一阵上下起伏,直到感受到掌心麻麻的热意,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竟然动手打人了! 陈思思察觉到美人室友的不安,连忙出声安慰。 “音音,别怕。他嘴太脏了,该打!你打得好!” 从来没有打过人,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的宿音闻言,顿时摒弃了心头涌上来的微末歉意,一脸认真地重重点头。 救、救命!怎么连打了人之后的反应都能这么可爱! 陈思思眼冒红心,要不是场合不对,她能当场掐人中。 二人交流的功夫,李子铭也回过了神,满脸涨红,青筋毕露—— 宿音的巴掌没有这么大的威力,这纯粹是气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扇了一巴掌,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李子铭怒不可遏,跨出一大步,就要上前还手。 却不妨,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一出溜,整个人便“咚”的一下摔倒在了地上,形容狼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陈思思毫不客气地发出一阵爆笑。 这边的动静太大,早就引起了不少关注。她这么一笑,像是连锁反应,附近的人都忍俊不禁。 李子铭摔倒之后脑子蒙了一下,等恢复知觉立马翻爬起来,看向了刚才踩到的东西。 是一颗通体莹白的圆珠子,上面还串着一根红绳。 竟然就是这么个破玩意儿害他出了大丑! 李子铭脑子嗡嗡作响,怒火中烧,正要伸出脚将之踢飞,却觉得这颗圆滚滚的珠子怎么看怎么眼熟。 他又仔细端详了两眼,双眼一亮,猛然抬起头来,指向宿音,大喝道:“这个手串我只在季大小姐的身上见过,刚刚却从你的包里掉出来,你到底从哪儿偷来的?!” 此时此刻,这个不显眼的位置已经围聚了不少的人。 听清楚李子铭话里的意思,众人齐齐将视线转向了被指认的少女。 第17章 忍耐不是美德,生气才是美德 宿音手上的, 正是她放在背包里的那串和季悦所拥有的一模一样的手链。 李子铭的话对了一半。 宿音抿着柔嫩双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她不会撒谎,可要说真话, 很难保证不会有人通过这惊人的巧合联想到什么, 从而进一步推测出真假千金的真相。 而她恰恰一点也不想和季家扯上关系。 陈思思率先反应过来,双手叉着腰道。 “李子铭,你确定是同一条手链吗?就在这里瞎说!空口无凭诬赖好人, 能得你!” 李子铭气急, 脑门上火, 指着宿音道:“我绝对不可能看错, 你让她把手链拿出来!上面那颗珠子是极品澳白珍珠,她这种贫民怎么可能会有!” “怎么不可能?”陈思思呛回去,“你一口一个贫民, 怎么不想想你祖上也是贫农。哦, 一朝暴富, 连本都忘了?数典忘祖的狗东西!” 最后几个字一出,李子铭脸都绿了。 他们家是在他爸这辈才富起来挤进帝都的上流圈层的, 他平日里最不能听的就是暴发户三个字。 总是跟在季悦身后跑也有这个原因——只要拿下季家的这个掌上明珠,还愁家族不能得道升天、更上一层楼? 被陈思思戳中了痛处, 李子铭表情瞬间狰狞起来。 突然, 他目光扫过人群,表情一阵变幻:“你们等着!季大小姐来了, 问问就知道这到底是谁的东西了。” 他说话间, 周围的人群犹如摩西分海一般让出一条道。 季悦提着公主裙, 姿态优雅地走过来, 看向对峙的三人。 “这是怎么了?” 见了她,李子铭连忙迎上去, 不答反问:“季大小姐,你身上有串从小戴到大的手链,用红绳穿着,上面那颗珠子澳白珍珠,我没记错吧?” “嗯。”季悦发出一声鼻音。 她一贯不爱搭理李子铭,要不是这人是她使唤过来的,她压根就不会回应对方。 得到肯定的回答,李子铭顿时眉毛一挑,转回来小人得志般道:“这下,你们没什么话好说的了吧?陈思思,你这朋友就是个贼,你还护着她当心等会儿警察来了连你一起抓!” “啪!” 话音刚落,一个巴掌应声落到了李子铭脸上。 宿音高举着手,嘴唇紧闭,胸口仿佛被勒住,带来一阵闷痛。 她可以忍受自己的不作为,却不能忍受朋友因自己陷入非人境地时自己仍然不作为。 更何况,忍耐不是美德,生气才是美德。 李子铭被打得偏过头去,蒙了一瞬便转回头怒吼道:“你敢打我?你竟然又打我?!” 他双眼里迸射出滔天怒火,却在与宿音目光相触时,“噗”地一声立马熄灭了—— 少女琥珀色的眼瞳浸泡在浅浅的水光中,宛如一块晶莹剔透的琉璃,明亮而又摄人心魄。 就……还挺好看的。 李子铭心尖发痒,连为自己声讨公道都忘了。 陈思思也被宿音的举动惊住了,反应过来连忙抓起她的手,心疼道:“音音,你的手不疼吗?下次说一声,让我来。” 李子铭:??? 被打的是他啊!该疼的也是他啊! “不疼。”宿音轻轻摇了摇头,面向季悦,“季悦同学,我们的手链或许相似,但绝不是同一条。” 季悦闻言,看向了宿音,目光在触及那身月牙色连衣裙上明显的污渍时闪了闪,心下不禁微微一松。 虽然李子铭是个蠢蛋,但交代他的事情还算完成得不错。 这样的少女看上去很不体面,就算之后出现在爸爸妈妈面前,应该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接受吧? 心里的念头一晃而过,表面上季悦仍然保持了东道主应有的态度,再度询问道:“有人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这回陈思思抢先开口把刚才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她可信不过李子铭的人品,要是让这人来说,保不齐怎么添油加醋。 她刚说完,李子铭便回过神来,落在宿音身上的眼神变了又变,最终定格为愤怒。 他竟然被一个扇了自己巴掌的贫民女迷了眼,真是奇耻大辱!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李子铭直接盖棺定论:“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你们还狡辩什么?没看到季大小姐手上没有那串手链吗,她平时可是一直都戴在身上的!” 众人齐刷刷看向季悦的手腕上,只见那一截白皙肌肤上的确没有任何装饰物。 宿音的双眸也轻轻落在了季悦的身上,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丝细节。 她之所以会来参加宴会,就是为了验证之前那个石破天惊的猜测。眼下,对方的回答至关重要。 季悦会说什么呢?矢口否认,还是……顺着李子铭的话说下去? 大庭广众之下,被所有人注目的季悦一时半会儿没有开口。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串手链是爸爸妈妈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她平常也确实一直都戴在身上。 今天却是个例外,由于和礼服不太搭,在化妆师的建议下,她便将那条手链取下来了。 脑海里闪过先前在后花园里收到后还没打开的礼物袋,季悦张开了嘴:“我……” 她才吐露出一个字,眼角余光便撇见了少女手上捏着的红绳,还有绳上的圆珠子,心里猛地一跳,下意识改了口,“我那条手链确实是不见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陈思思无条件信任宿音,只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隐情,但周围的人显然已经被煽动了。 她略带担忧地看向自家美人室友。 宿音似有所感,抬头对她弯了弯眉,报以安慰一笑,示意自己没事。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火,但路过的人只看到烟,就如此刻只有宿音知道,自己的心湖正波澜起伏,跌宕不已。 她确信自己刚刚没有看错,季悦是看到她手上这串象征着季家千金的手链后才改口的。 季悦说完,还嫌火烧得不够旺似的,补充道:“我还找了好一阵呢,没想到是被别人捡到了。” “捡?分明是偷!”自以为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李子铭瞬间得意洋洋起来,“听到了吧?失主都亲口承认了!” 周围也跟着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手链竟然真的是偷来的?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看着眉清目秀的,手脚半点不干净。” “看她这身衣服,不像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怎么能来参加这场宴会?” “对啊,季小姐在洛顿上学,就算是她的同学,也不至于这么寒酸吧?” “……” 各种声音交错在一起,织成刺耳的魔音。 宿音便是在这时出声道:“那就报警吧。” 她声音清脆,语气却轻飘飘的,仿佛一朵没有重量的云。 听在李子铭耳朵里,却似惊雷,震得他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居然主动提出报警?” 话落,他眼珠一转,像是所有侦探小说的主角一样喝道,“我懂了,现在这个手链一定是假的!你早就把真的手链藏起来了!” 季悦瞥了李子铭一眼,心生厌烦。 这人说的是手链的真假,却像在映射她和宿音的身份。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看就算了吧,用不着报警。” 她挤出一丝笑容,“善解人意”地打圆场。 “不不不,还是报警吧,这种事情就该报警。”陈思思也反应过来,顺着宿音的话道。 破案,警察才是专业的啊! 季悦紧了紧手。 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报警?一报警她的谎言不就被拆穿了吗? 她只是想让宿音狼狈一点,在爸爸妈妈面前的初次见面留个坏印象而已,何必多此一举? 季悦的迟疑落在周围人的眼中,顿时多了些别的意味,连议论声都小了许多。 宿音眼眸微颤,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季悦撩了撩耳边的碎发,以掩饰心头的慌乱不安。 没等她想出一个合适的借口阻拦报警的提议,一道如同金石相击的冷淡嗓音便从几人身后传来。 “用不着报警。”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缓缓踱步走了过来。 室内的灯火辉煌,映衬在来人的身上,恍若天神的荣光。 “哥哥?”季悦唤道。 宿音也看向了那边。根据季悦的称呼,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季崇,与她共享一份血脉联结的亲哥哥。 这是宿音第一次见到对方。青年肤色白皙,眉眼和自己有几分相似,气质冷淡矜贵。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在原著里妹控,后期和季悦在一起之后更是宠妻如命。 联想到最后四个字,宿音蹙起眉,不适地眨了眨眼。 原本的兄妹却成为了夫妻,真的合适吗? “嗯。”季崇在这时走近,应了一声,算作是对季悦的回应。 而后他看向宿音,神情一如往常,眸光幽深:“家父家母的确在舍妹刚出生时,为她准备了澳白珍珠手链,还在底部刻上了小字。不过这条手链并非舍妹独有,这位同学手上拿的是属于自己的。因为……” “她也是季家的女儿。” 淡淡的嗓音响彻这方天地,本应嘈杂喧闹的宴会仿佛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寂静一片,针落可闻。 隔了好一会儿,众人才缓过神来。 “什么意思!怎么季家突然又冒出来一个女儿?” “该不会是私生女吧?但这私生女都跟正经的婚生女年纪差不多了,老季够可以的啊!” “噫,怪说这小姑娘看起来身上没几个值钱的东西,却还能来参加这个宴会,原来是赶着寻亲哪!” “你们快看,戴口罩的这女孩是不是和季崇长得还挺像的?”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尤其那对眉眼,两兄妹没差了!” 季崇短短几句话里蕴含的信息量堪比核弹,一经炸开,直接震得方圆十里都荡魂摄魄。 而在“核弹”中心,直面冲击的几人更是如同魂飞天外。 陈思思一脸呆愣,木然地转头看向宿音,嗓音干涩地开口:“音、音音,我听错了吧?还是我理解错了?你怎么会是季家的女儿?” 宿音抿了抿唇,眼睫犹如蝴蝶的羽翼,不停地颤动着,指尖捏着衣袖来回碾磨。 她没有想到,披露出真假千金真相的竟然是季崇,更没有想到会是现在。 在原本的剧情里,这件事至少要等到大半年之后才会暴露,那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可宿音并不想做季家的女儿:“我不是……” 她刚开口,就被季崇打断了。 “你就是。你是季家女儿,也是我的妹妹。” 掷地有声的话令陈思思脸皱成一团:“我擦!!!” 不是,她的小可怜美人室友其实是顶级豪门走丢的孩子?! 这种小说里才有的剧情竟然发生在了现实世界,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挖坑不填的作者诚不欺我! 陈思思只顾着震惊,压根没往私生女那方面想,潜意识里否决了这种可能性。 因而当听到李子铭对着宿音怪叫时:“啊?你竟然是季伯伯的私生女?” 她一下子便踹了对方一脚,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在她看来,私生女三个字简直就是对美人的侮辱。 “哎唷!”李子铭弓着身一边痛呼,一边坚强地骂回去,“草尼玛!我又没说错!季哥刚才的话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说着,他扭头朝季悦寻求认同,“是吧,季大小姐?” 季悦勉强地笑了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算没有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季崇瞥了一眼李子铭,眼神没什么温度,说话也不太客气:“你贫瘠的想象距离真相还有一段距离,请不要随意揣测,稍后家父会上台致辞公布具体情况。” 他看上去像是在对李子铭说,实则音量刻意提高了些许,足够让附近一圈的围观群众都听见。 “……”围观人群哑然片刻,多少有点尴尬。 早在宿音主动提出报警季悦却拒绝时,他们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味。 后面季崇一来,形势迅速逆转,一群常年生活在勾心斗角里的人哪能不知道这里面大有文章。 现在看够了热闹,主人家也发了话,一群人没有再继续待下去,打着哈哈各自散开。 四周很快变得空旷。 季悦却并没有放下悬吊吊的心。 她看着季崇,说出了自对方过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哥哥,你跟爸爸谈事情已经谈好了吗?”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季崇为什么会突然过来,变相戳破了她手链不见的谎言,还亲口承认宿音是他的妹妹。 “嗯,谈好了。”季崇随口答道,不等季悦再说,便看向了宿音。 嗓音淡淡,像是砸在玻璃杯里的碎冰,“你身上的衣服脏了,我带你去换一件。” 正低头用纸巾擦拭身上污渍的宿音动作一滞,摇了摇头:“不用了。” 长这么大头一次被拒绝的季崇,敏锐地察觉到了少女的抗拒,不禁皱了皱眉。 切,还好意思皱眉。只说换衣服,怎么不说让那两人道歉? 陈思思撇撇嘴,暗自嘀咕。她原本对身为f4的季崇很是崇拜。但对方的身份一旦换成美人室友突然冒出来的哥哥,她就半点好感也没了,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味儿。 陈思思的嫌弃溢于言表,季崇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便看向了季悦。 “哥哥,你这是让我道歉?” 从青年的眼神里接收到这个意思,季悦惊疑不定。 “既然冤枉了人,道歉也是应该的。” 季崇缓缓说道,态度十分公允。 可也正是这份公允,深深刺痛了季悦的心。面前这个人,还是以前那个对自己予取予求的哥哥吗? 她心里涌上不忿,睁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季崇。 几息之后,季崇的神色仍然没有变化,寒意却渐渐漫上季悦的四肢。 挫败、委屈、不堪如同毒汁一样汩汩涌现。 僵持许久,她还是败下阵来,声音低迷如呓语:“宿音同学,刚才误会了你,对不起。” “有关系。” 擦完红酒在裙身上留下的水渍,宿音抬起头来,脸上一片认真。 “谢……”谢你的谅解。 剩下的字还没说出口,沉浸在嫉恨里的季悦猛然反应过来,对方说的并不是“没关系”。 “他也应该道歉。” 少女的纤纤玉指指向李子铭。 “我?”李子铭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思议地瞪眼。 “怎么,你不该道歉吗?”陈思思说着就来气,“一开始故意找茬,往音音身上泼酒的就是你,后面冤枉人的也是你。” 李子铭张嘴就想输出,他还需要道歉吗?他被打了两巴掌还没讨回公道呢! 但喉咙里的话紧跟着就在季崇看过来的视线中消了音。 这可是季家的下一任家主,他得罪不起。 憋着气,李子铭死命咬着牙根,最终还是对着宿音道:“对不起,是我冤枉了你。” 听起来不甘不愿,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心甘情愿的道歉有什么意思?那样又不能让他们对受害者感同身受。 “哦,你的道歉我们收下了,但是不原谅。” 陈思思报复性地说出这句话,顿时神清气爽。 连带着看季崇也觉得顺眼了不少,主动提起之前的话题劝道,“音音,湿衣服穿着也不舒服,你还是去换一件吧。” 被打湿的那块布料贴着肌肤,黏黏的,的确不舒服。 话已至此,宿音想了想,没有再推脱:“好。” 季崇带着宿音离开。 陈思思没有跟上去,没过一会儿便转身去了别处。 一时间,现场只剩下了季悦和李子铭二人。 “季大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李子铭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捂着先前摔疼了的屁股,龇牙咧嘴地问道,布满红血丝的双眼里闪烁着阴暗的求知欲。 “我怎么知道?”季悦脸上不复明媚,嘴角下拉冷冷道,毫不客气地推开李子铭。 “不说就不说呗,脾气还挺大。” 李子铭眼里掠过狠意,冲着径直走开的季悦竖了个中指。 心里却在思考,季家现在又多了一个千金,要不要转移目标呢? …… 季悦独自一人,没走多远便在一楼楼梯口的沙发上坐下。 墙上的红棕色挂钟正在运转,指针滴滴嗒嗒地往前走,标示的刻度早就过了八点。 八点,那本该是致辞的时间,现在已经错过。 季悦却没有把心思去想这么多,满脑子都是季崇刚才让自己道歉时的神情。那么平淡,那么不容违逆。 亏她之前还自鸣得意,在心里可怜宿音,觉得对方就算回到季家也无立锥之地。 现在看来,对方根本就不需要她可怜,还没正式回到季家呢,就已经让哥哥开始摇摆不定了。 ……这就是血缘的魔力吗? 季悦咬着唇,目光无神。 突然,头顶上方传来的一道散漫嗓音,阻止了她继续想下去。 “悦悦,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 季悦抬起头,便见一身标志性花衬衫的裴不言站在自己面前,多情的桃花眼里溢满温柔。 这一刻,所有的委屈都猛地涌上心头,宛如爆发的活火山,激得她泪眼婆娑,带着哭腔情不自禁道:“不言哥哥。” 裴不言浑身激灵,背后一阵恶寒。 季悦以前可没这么叫过他,都是直呼其名。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不过,季悦受什么刺激都跟他没关系。 他又不是中央空调,谁都要暖一下。 “呜呜呜呜呜……”季悦压抑着声音,哭得很小声。 伤心和难过却是真情实感,涕泗横流的模样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呃,这也哭得太丑了。 裴不言皱着眉在心里嫌弃,担心对方的眼泪和鼻涕甩到自己身上,连忙从兜里掏出两张纸巾递过去。 “谢谢……”季悦接过纸巾,声音哽咽地道谢,向上看的眼神多了几分感动和信赖。 她以前一直觉得裴不言就是个花花公子,尤其对方总爱用带着调侃的嗓音撩拨自己,对他印象很不好。 没想到,在她最难过的时候,会是这人赠予她温暖。 “你快别哭了。”裴不言拧着眉,不是很理解对方怎么能像个水龙头一样,眼泪掉个不停。 要是之前,他兴致上来了还能哄哄。但现在他找对方是有正事,根本没那个闲情逸致。 好在,感受到他的“安慰”,季悦很快就止住了哭声。 “不言哥哥,你是一个人来的?”她不好意思地擦着泪痕,刚哭过的声音略带沙哑。 裴不言挑了挑眉,会意道:“程礼还没回来。段星白那家伙上次不知道跟谁打了一架,医生让他躺床上好好休息,他不听,非要爬起来去上学。结果从楼梯上摔下来,现在又躺回了床上。” “就这样他还天天闹着要回学校,真是身残志坚啊!” 季悦表情空白了一瞬。段星白做出这么大的牺牲,竟然是为了回学校上课? 这比太阳从西边升起来还要让人不可思议! 没等季她深究其中缘由,裴不言便再度开口:“你问完了,就该我问了。你们班有个叫宿音的女生,这次也来参加你的生日宴会了对吧?她现在人在哪儿,你知道吗?” 季悦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一紧:“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不关你事,你别管。告诉我她在哪儿就行了。” “她……被我哥哥带走了。” 语焉不详的话让裴不言皱起了眉:“什么意思?” “宿音同学的衣服不小心被弄湿了,哥哥带她去换衣服了。”季悦没有,也不想把宿音的真实身份说出来。 那只会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她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假货。 “呵。”裴不言收敛散漫的神情,发出一声冷笑。 他不知其中内情,乍然听到季悦这么说,便以为季崇也对宿音心怀不轨。 换衣服?孤男寡女的,还不知道会干些什么呢!季崇倒是会找借口,真是卑鄙无耻下流! 裴不言只恨自己又来晚了一步。 连声招呼也没打,便揣着焦急的心情疾步离开了。 第18章 极致的、超越人类想象极限的美丽 另一边, 宿音换好了衣服。 季崇坐在对面看着她,眸中异彩连连:“这件礼服很适合你。” 一袭简单又不失设计感的黑色小短裙,将少女的腰身勾勒得不盈一握, 更衬得她眉目如画, 肌肤似雪,宛如一只小黑天鹅。 这是宿音从未尝试过的风格,听到对面的夸赞, 她翘了翘脚尖, 略显不自在地回道:“谢谢。” 看出少女的防备, 季崇不着痕迹地往前倾了倾身, 借此拉进彼此的距离:“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但我前面在大厅里说的话都是真的。” 他凝视着少女的双眸,竭力用自己的眼神传达出真诚, “你是我的亲妹妹。” 季崇以为季悦会是自己这辈子唯一的软肋, 但直到意外看到宿音的照片——仅仅是那一张没有露全脸的照片, 便让他心中不可抑制地掀起一股柔情。 现在见到真人,他的心不免更软了软。 血脉共鸣的感觉是如此清晰, 宛如子弹一般,穿透了他心底坚硬的防护。 “……”宿音垂下眼, 没有回应, 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对自己的身世并不惊讶,这在原著剧情里就已经很清楚了。 唯一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季崇突然出现并捅破真相。 先前在大厅里, 季悦的表现已经证明她早就知道真假千金一事。那季崇呢? 宿音的缄默不语, 被季崇当做了震惊的余韵。 他从身旁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文件袋递过去, 从善如流道:“这是调查资料和亲缘鉴定结果, 你可以看一下。” 话落,他的视线落在少女的脸上。 之前他让助理调查对方, 只查到了浅显的信息,再想深入却是不能,仿佛背后有谁在阻挠。 就连照片,也只有论坛上遮住了半张脸的偷拍照。 “戴了这么久的口罩,挺闷的吧?你可以暂时取下来。” 宿音闻言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忘了摘下口罩。 来参加宴会之前,她担心自己的长相会被人认出和季家人相似,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比起戳破身份的连锁反应,她宁愿做一个戴着口罩的怪胎。 但现在真相已经暴露,这种简单的伪装就没有必要了。 这样想着,宿音低头拿下口罩。 然后才伸手去接季崇递过来的文件袋。 可文件袋却被捏得死紧,扣在上面的指尖都因过于用力而泛着白,任由宿音怎么努力也扯不出来。 她不禁略感疑惑地抬头。 却见对面的青年正睁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她,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像是见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 是发现自己跟季家人长得太不像了才这么惊讶的吗?宿音摸了摸自己的脸。 之所以会这么怀疑,是因为她也发现了这件事。 单看眉眼,她和季崇确有几分相似,可结合下半张脸,总体来看就不太像了。 “你还好吗?”宿音蹙着眉尖,伸出手在眼都不眨的青年跟前晃了晃。 季崇浑身一抖,猛然回过神,握住资料袋的手神经质地颤抖起来。 季家的人就没有丑的,季母人到中年仍风韵犹存,季父年轻时也曾是翩翩少年,他继承了父母良好的基因,更不必多说。就连身体里没有流淌着季家血脉的季悦也是个明艳的美人,在学校里被无数人吹捧。 因此季崇对宿音的相貌早有预料,以为对方绝不可能太丑,至多长相平平。 但他没想到,那口罩之下的面容,何止不丑,简直堪称仙姿玉色! 只需一眼便令人神魂皆颤! 从少女掀开口罩露出真容的那一刻起,视野里的一切都变成了慢镜头,一帧一帧,组合成永不褪色的影像。 “我还好……我很好。”季崇声音低哑,慢慢松开了手。 宿音这次终于毫无阻碍地拿过了文件袋,翻开起来。 她看资料的时候,季崇便看着她,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却目不转睛。 这是他的妹妹。 只要一想到这,季崇便觉得欣喜。 他恍惚想起,在很小的时候,从管家那里得知妈妈怀孕,自己即将新添一个小妹妹时,他也是同样的欣喜。 资料简明扼要,加上早就了解了真相,宿音只大致翻了两下,就放下了文件。 “音音,你看完了吗?” 似“音音”这样亲昵的称呼,陈思思唤来正好,但从季崇嘴里吐出来,只让宿音一阵不适。 “看完了。”她抿了抿唇瓣,“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好。”季崇顿了顿,才道,“既然你已经看完了资料,那就跟我一起上楼见见爸妈?” 他的语气跟以往别无二致,但细细听来,便会发现其中的小心翼翼。 宿音垂下眼,两缕发丝从侧边落下,平添几分轻愁。 尽管原著里的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发生,她仍然心存郁结。 宿音不想回到季家,不想做季父季母的女儿,更不想做季崇的妹妹。 “你有什么疑虑都可以说出来。” 季崇面上镇定,心脏却忐忑不安地跳动着。 “没有。”宿音摇了摇头,“只是,我想问一个问题。” 她对上青年的眼睛,漂亮的小脸上满是认真,“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季家人的呢?” 季崇喉头一滞,神情骤然空白,没想到宿音会问出这个问题。 要说谎吗?其实是完全可以的。 说真话的代价太大了,少女很可能会因此心存芥蒂。 但看着对面那双琥珀色的杏眸,季崇嘴唇蠕动,到底还是没能说谎:“一周之前。” “那你这一周在做什么呢?”宿音不是质问,只是疑惑。 一周七天,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 “……”季崇沉默,脸色渐渐苍白。 这一周他在做什么? 他在想着以何种方式对付自己的亲妹妹,好让她远走洛顿,从此再也不回来。他在想着什么时候适合揭露真相,让爸妈欣然接受他和季悦在一起的事实。他在想着怎么做才能维护季悦在季家的地位,安抚她彷徨无措的心…… 他想了很多,也做了很多,但都与宿音无关。 此时此刻,哑口无言的季崇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行为到底有多荒谬多。 他当初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怎么能那么做?! 铺天盖地的悔意如同翻天的海浪一般打来,几乎要让季崇溺毙其中。 他猛然站起身来,丢下一句:“我先去楼上看看。” 便落荒而逃,背影狼狈至极。 看着休息室砰然关上的房门,宿音一阵恍然。 看起来,季崇和季悦都是知情人。所以原著剧情里发生的一切,都是预谋吧?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真相揭露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 宛如离魂,季崇漫无目的地游走。 直到在二楼的书房门前才止住了脚步,想起自己要做的事。 他推开门,里面的中年一男一女顿时看过来。 “爸妈,我有事要跟你们商量。” “什么事?”季父四十出头,方正的脸上已然带上了岁月的刻痕,皱眉时更显得严肃。 “取消原本的计划吧,不要在这场宴会上公布真相了。”季崇脸色苍白。 顿了几息,哑着声继续道,“这是一件大事,不如召开一场正式的发布会。今晚的宴会毕竟是为了庆祝季悦的生日,不合适。” 季父没有注意到季崇对季悦不同以往的称呼,神色缓和:“不错。你能这么说,证明确实是把悦悦放在了心上的,没有因为你马上要来的那个新妹妹厚此薄彼。” 季崇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这场为季悦举办的私人宴会配不上宿音而已。 季母却是眼睛红红地开口:“怎么就你一个人上来,不是说带那个叫宿音的孩子一起上来?” 她刚从季父这儿得知真相,收到的冲击力不亚于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 “她……”季崇喉头一哽,嗓音干涩,艰难道,“她好像不愿意回到季家。” “为什么?”季母声音带颤。 兴许是因为为人母的天性,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多有期待,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抓了一把,心疼得紧。 比起来,季父则显得要理性许多:“你不是说她是个孤儿吗,季家的条件这么好,她都不心动?” 季崇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悔恨搅得他五脏六腑都生生作痛。 他才刚想做一个好哥哥,就发现自己早已失去了资格,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吗? “哼,她不愿意回来就算了,就当我们季家没有过这个孩子。”季父冷声道,资本家的狠辣尽显。 他本来就不在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儿,都没有一起生活过,何来舐犊之情?那些都是虚的。 “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季母抹着泪,用力锤了一下季父的肩膀,“那孩子不知道在外面受了多少苦,好不容易才长这么大……” 季崇也因为季父的话拧起了眉,狭长的双眼透出幽幽冷光:“爸,您别把话说得太满了。” 季父瞪眼:“你想说什么?” “等您见到音音就知道了。” 没有人会在见过她之后还不爱她。季崇在心里补上后半句。 …… 宿音在休息室里坐了一会儿,仍然没等到季崇回来,便打算出去。 谁知,刚要握上门把手,门就从外面推开了。 突然闯进来的男人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花衬衫,抹了发蜡的短发簇簇分明,唯一出众的是脸上那双桃花眼,似笑非笑,透着风流。 这是谁? 宿音还没来得及问,对方也看到了她,桃花眼骤然火热。 “总算找到你了!” 裴不言一边发出心满意足的赞叹,一边反手关上门,视线牢牢锁定在宿音身上,宛如看到了肉骨头的恶狼。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美人?冰雪为肌玉为骨,瓌姿艳逸,玉质天成! 只要看过她,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裴不言神魂一荡,心头很快鼓噪起来,叫嚣着掠夺、谋取。 连自己来这儿的目的都忘记了。 “你是谁?”宿音后退两步,眼睫微颤,面露警惕。 这个男人看她的眼神实在可怕,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可她根本就不认识对方。 注意到美人的惶恐,裴不言心尖一颤,什么旖念都没有了。 他收起过于露骨的眼神,一边在房间里逡巡着,意图找出十恶不赦的“情敌”季崇,一边嘴上还不忘回答,“我叫裴不言,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宿音一头雾水。 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人,裴不言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能当面撕破季崇那个伪君子的假面呢。 不过……背后也不是不行。 裴不言眉梢微动,信手拈来:“我看到你被季崇带走了,担心你出什么意外,就赶过来看看。他这个家伙最是人面兽心,表面上是朵高岭之花,背地里就爱玩弄别人的感情!不知道多少大着肚子的女生找上季家,都被他用钱打发走了。” 半真半假的话听得宿音微怔。 眼见少女似乎听进去了,裴不言正准备再接再厉,房门却一下被撞开了! 循声望去。 季崇站在门口,眉眼清冷,浑身都散发着不悦气息。 “你刚才说什么?” 裴不言对上他透着冷厉的眼神,意识到自己这是背后说人家坏话被听了个全乎。 所幸他一向没脸没皮,压根没当回事:“能说什么?我就跟音音聊聊天。” 慵懒的声线听似漫不经心,却带着隐隐的挑衅。 季崇握紧了手,手背青筋毕露。 往常他不会在乎别人编排自己,但这是在宿音面前。 他本就在她面前落了个极坏的印象,经由裴不言一通胡编乱造,岂不是半点人样也没有了? 何况,他都不被允许喊“音音”这么亲密的称呼,裴不言凭什么? 季崇想到这里,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躁郁,猛地挥出一拳,往裴不言脸上砸去! “嘶!”裴不言猝不及防之下,被打了个正着。 他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只觉那一片火辣辣的疼。 妈的,肯定肿起来了。季崇这狗比玩意终于露出真面目了,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果然以前那副假正经的样子都是装的。 “草!”裴不言骂了一句,不甘示弱地也撸起了袖子。 两个身量差不多的青年顿时撕打在一起。 一开始还只是意气之争,后面却都动了真火。拳拳到肉的声音听得人牙酸,如日月同光,分毫不让。 看着这混乱的一幕,宿音不由得心惊胆颤。 不着痕迹地远离了战场,渐渐往门边靠近。 于是,等到季崇和裴不言双双力竭,停下争斗时,就发现少女已经不在休息室里了。 “现在好了吧,人丢了!要不是你非要跟我动手,我也不至于发现不了。”裴不言在自己青肿的脸上捻了一下,冷笑道。 季崇也不遑多让,身上板正的西服变得皱巴巴的,左一道灰右一道黑,上衣还掉了颗扣子。 “下次再让我看见你缠着我妹妹,我还打。” 裴不言气极反笑:“你妹妹?你妹妹不是季悦吗,我什么时候缠着她了?” 季崇瞥了他一眼,“我说的是音音。” “你凭什么——” 裴不言声音戛然而止,倏忽明白了季崇话里的意思。 追上前面那道往外走的身影,“等等,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 宿音走出休息室,通过长长的廊道,往金碧辉煌的大厅走去。 她想找陈思思一起离开这里。 既然事情都弄清楚了,就没有必要再待下去。 然而,一路上,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 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在朝她行注目礼,甚至在她走远之后再回头去看,还能看见那些人脸红脖子粗的模样。 走到人声鼎沸的正厅时,这种情况也没有好转。 那些或坐或站,或端着酒杯浅饮慢酌,或相互对望侃侃而谈的人,总会在看到她的瞬间失声,神情也变得痴愣,宛如凝固的雕塑。 诡异的场景让宿音以为自己是误入了什么光怪陆离的异世界。 她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走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好在没过一会儿,她就看到了那群熟悉的同学,陈思思也在其中。 * “思思。” 听到有人叫自己,陈思思条件反射地看向声源处。 便见穿着小黑裙的绝色少女越过拥挤的人流,朝自己走来。 下意识露出一个灿笑,陈思思兴奋地挥起手来:“我在这儿!” 话落,她后知后觉,周围怎么突然这么安静? 陈思思转回头。 刚刚还兴致勃勃聊着八卦的同学一个二个脸上一片空白,全都跟傻了似的,有些连手里的酒杯掉在了地上都不知道。 这是……中邪了? 陈思思咽了口口水。 但当转头对上来到自己身侧的宿音,又顿时恍然大悟。 ——顶级的美貌如同一柄利剑,拥有枭首的能力,只一个照面便能让人三魂丢了七魄。 “回神!”陈思思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同学。 心中不无自豪地想着,这些人就不能学学她吗?看她多有定力,美色当前,坐怀不乱! 陈思思刚立下flag,一扭头眼前便出现了一张放大的美人脸。 上面没有一丝瑕疵,也没有一个毛孔,每一寸都完美至极,宛如剥了壳的荔枝,吹弹可破。 好伟大的一张脸呜呜呜呜!!! 陈思思面红耳赤,脑子顿时混沌成一片。 “他们怎么了?”美人悄声问询。 他们当然被你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了! 陈思思很想这么说,却说不出口。这虽然是事实,但听起来就很扯淡好吗! 好在这时,有人出声拯救了她。 “你、你好,请问可以认识一下吗?”刚被陈思思拍了拍肩膀的男同学走过来,磕磕绊绊地打招呼。 宿音微愣,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取下了口罩,朝夕相处的同学就不认识自己了。 眨了眨眼,她回道:“我们已经认识了呀,我是宿音。” “宿音?你是宿音同学!”打招呼的男同学莫名激动起来,那副模样似乎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随着这声惊呼,其余人也渐渐恢复了神采。 一时间,这片小小的地界重新热闹起来。 嘈杂的喧嚷声不绝于耳。 “啊啊啊啊啊!竟然是宿音同学!那我们以后岂不是天天都能在学校见到大美人了!”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这趟来着了!那些没来的后悔一辈子吧!” “宿音同学,我能握握你的手吗?你放心,我不是变态!我真的不是变态!” “宿音同学!过几天我也要过生日了,你可以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吗?” “还是去我家吧,宿音同学。过几天我家的狗就满月了!” “我靠!你能不能别挤我,是我先来的,讲点道理?” “讲什么道理?爱情从来不分先来后到。” “对!所以我最爱宿音同学,你们都走开!” “……” 被挤出去的陈思思看着眼前宛如群魔乱舞的混乱场景,目瞪口呆:这群人简直太可怕了! 但紧跟着,她就发现了更可怕的事情—— 似乎是因为这边的轰动,越来越多人聚集过来凑热闹。 正当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掠过她身旁,跟着往里挤。 是季崇。 不过他并不是来凑热闹的。 就在几分钟之前,他听说这边发生了动乱,联想到宿音那张毫无遮掩的姝丽面容,当下顾不得其他,急忙过来查看。 要知道,人越多的地方越危险。尤其是在狭小的范围里,很容易发生踩踏事故。 然而当季崇破开人群,进入中心时,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少女只要蹙一蹙眉,所有人都会顺着她的心意而动,根本不会舍得伤害她。 “我带你出去。” 季崇松了口气,柔声说完,等看到宿音点了头,便一马当先在前面开路。 或许是迫于他周身沉郁乃至冰冷的气势,或许是碍于他季家继承人的身份,周围的人群都不自觉让开,留出一道缺口。 巧的是,季崇刚带着宿音走出包围圈,就撞上了姗姗来迟的季悦和跟在她身后的李子铭。 “哥哥。”季悦先是喊了季崇一声,而后视线才扫过他身侧的少女。 ???!!! 刹那间,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她瞳孔猛地一缩,浑身触电般麻木。 “这是……?” 季悦嗓音晦涩难言。 她不知道事主的名字,也不清楚事情的具体经过。 但看清少女容颜的瞬间,她便百分百确定,对方就是引起动乱的源头。 这么说可能有些夸张。 但在极致的、超越了人类想象极限的美丽面前,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第19章 命运的齿轮改变了轨迹 季悦刚问出这句话, 冷不防就和少女对上了视线。 那双琥珀色的水润杏眸没由来的熟悉,答案呼之欲出。 “宿音?!” 季悦失声惊叫。 “是我。”少女轻点螓首。 “不,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季悦瞬间如遭雷劈, 心仿佛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止不住地嫉妒,一半却又情不自禁地为这份绝无仅有的美丽沉醉。 宿音怎么会长这样?她一直戴着口罩, 难道不是因为那张脸根本见不得光吗? 季悦还没想明白, 身旁倏忽发出一声闷响。 “咚!” 她看过去, 竟见李子铭膝盖撞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 跪下了。 跪下了……?! “你怎么回事!”季悦压低了声音质问。 李子铭却没有回答,只是痴痴地看着对面彻底显露真容的少女。 好美…… 美到只是多看了一会儿,就让他双腿一软, 站都站不稳了。 等等!她叫宿音……? 这不是他先前针对过的那个戴口罩的女生吗? 李子铭痴迷的神色一滞。 该死!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当机立断, 他立刻膝行上前, 在距离少女鞋尖半米处堪堪停下。 “对不起!我之前不是故意针对你的,都是季悦指使我那么干的!” 李子铭的举动惊到了所有人。 季悦脸上一片涨红, 宛如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扇了一巴掌,不可置信地低吼:“李子铭你疯了?你还要不要脸?!” 脸算什么, 比得上眼前活色生香的美人吗? 要是能求得美人的原谅, 一切都是值得的! 李子铭理也没理,仍是痴痴地看着少女。 此时, 他的道歉完全发自肺腑, 真心实意的模样任谁也不会怀疑。 季崇拧着眉看向了宿音。他很担心她会被李子铭现在这副面孔欺骗, 轻易说出原谅。毕竟她看起来就心软又善良。 出乎意料的是, 少女根本就没有犹豫,声音格外坚定:“我不会原谅你。” 一下子, 李子铭的脸变得惨白,挺起来的脊背也垮了下去。 季崇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又扫过不远处满目仓皇的季悦,便对着身侧的少女道:“爸妈一直在楼上等着见你,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回到季家,但见见他们总没关系,顺便也可以上去休息一会儿。” 宿音略一思考,就应了下来:“好。” 她对自己的亲生父母的确有些好奇。但也只是好奇。 季崇不知宿音心中所想,见她答应松了口气。 现在他仍然心存奢望,万一少女见到爸妈就改变了注意,愿意留在季家了呢? * 二楼书房里,正爆发激烈的争吵。 “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竟然连亲生女儿都不想要!” “她自己不愿意回来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指望我去求她回来?做梦吧!” “要不是我们当父母的疏忽,孩子又怎么会被抱错。反正你是男人,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心疼!” “我再说一次——” 当季崇推开门时,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还是你一个人上来?”季母率先往外走了两步,问道。 季父冷哼一声:“怎么,她连见我们一面都不愿意?” 季崇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门推得更开,退到了一边。 如此,被他身形挡住的少女便顷刻显露出来。 妍姿艳质,聘聘婷婷。 跟先前大厅里的宾客一样,季父季母不由自主地呆愣了片刻。 血缘神奇而又玄妙,几乎不用多想,他们就立即确定了少女的身份! 季母率先回过神来,颤巍巍地出声:“你……就是我的女儿?” 宿音也正在看着她,抿了抿唇道:“你好,季夫人。” 短短五个字,却衍生出无限的距离感,仿佛一把尖刀,狠狠插进了季母的胸口。 为缓解那突兀出现的尖锐疼痛,她不由自主地急促呼吸起来,眼泪也滚滚而落。 “咳,都是一家人,喊得这么生分做什么。”季父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干巴巴地开口。 全然忘了不久之前他是多么不情愿认回这个女儿。 宿音将视线移向他,同样道:“季先生。” 生疏的语气让房内其余三个人的脸色都变得不大好看。 季父最甚。他身居高位已久,已经习惯了别人的讨好,骤然遇到一个不顺着自己心意的,难免觉得被下了面子。 “宿音是吧?季崇应该给你看过资料了,你是我们季家的女儿没错。” “但听他说,你不想回到季家?” 宿音歪了歪头,似乎只是好奇般问道:“要是我回来了,你们会让季悦离开吗?” 这是什么问题? 对于季母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季悦在她身边长大,她一样舍不得。 心下急切,季母连忙开口:“季家养得起你们两个,用不着谁离开。再说了,她……”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季崇,咬牙道,“她早就跟你哥哥处上了对象,以后会是你嫂子。” 闻言,季崇拧起眉头。 他和季悦的爱情终于被家人认可了。这原本是他从前最期待的情景,现在却半点提不起兴致,反倒觉得厌烦。 季父也跟着道:“你和悦悦抱错完全是一场意外,她是无辜的,你们姐妹俩……” 他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爸,不要再说季悦无辜这种话了。您可能还不知道,她在今天的晚宴上,教唆李子铭故意针对音音。” 说着,季崇看向姿容绝世的少女,眼里蕴藏着渴盼,还有微弱的乞求。 “音音,就像妈说的那样,季悦以后就当你的嫂子,你是季家唯一的女儿,你愿意吗?” 腮边挂着泪的季母也殷殷切切地看向了宿音。 就连季父也忍不住站得更直。 如同等待神明的审判,他们等待着少女的回答。 宿音眼睫微颤,眸光明灭不定。 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回到季家,会问出那个问题也只是想再确认一下。果然,跟原著一样,季家父母舍弃不了季悦。 正是这样,反倒让宿音心下一松,彻底释然。从此以后,她仍然是那个父母早亡的孤儿。 “抱歉,我不愿意。” 季父面上刚要绽出的笑容瞬间凝固,如同滑稽的假面。 他不可置信:“你再说一遍?” “我不愿意。” 少女的声音清脆又坚定,宛如磐石,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季崇冷不丁想起,在楼下拒绝原谅李子铭时,宿音也是这样坚定。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一切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青年一贯挺拔的身姿好似被什么压倒,无形中颓靡了许多。 季父也在这时拿出一根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大口。 缭绕的烟雾也遮不住他眉宇的焦躁。 季母则呜咽出声,带着哭腔语无伦次道:“你、你是我的女儿啊!你怎么能,怎么能……” 看着三人各异的神色,宿音眨了眨眼,心底仿佛被浇铸了铁水,冷硬得厉害,毫无波澜。 几人都没有发现,房门外,露出了一点浅蓝色的裙角。 *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宴会当然没能再继续下去,原定的精彩致辞也取消了。 宾客们只能在管家歉意的招待下离开,心中却都对宴会上的美人恋恋不忘。 个别走出别墅后还在附近徘徊等待。 不过一整晚,他们都没能等到美人出现。 反而等到了网络上的热门新闻。 【惊!千亿豪门多出一个女儿,究竟是私生子亦或另有隐情?】 【女子参加宴会,却与宴会主人发生争执,背后的原因令人暖心。】 【富豪找到失踪多年的女儿却不认回,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季氏集团因丑闻股价大跌,一夜之间,资产缩水12亿!】 * “啪!”季父一巴掌把手头的晨报拍在桌面上,气不打一处来,“肯定是昨天的宴会混进了竞争对手安排的人!” 不然消息怎么可能传得这么快?昨天晚上的事情,今天早上就在报纸上出现了。 “这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叫找到失踪多年的女儿却不认回,简直乱写!无良媒体!” 中年男人的怒骂回荡在客厅,餐桌上的其余三人默不作声。 季崇面不改色地喝着鱼片粥。 季悦双目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手上机械地搅着勺子,碗里的粥一口没动。 季母呆坐着一动不动,连筷子都没有拿起。 好一会儿,季父终于停止了喝骂。 季崇正好用完餐,擦了擦嘴,适时开口道:“这件事情的影响不大,要是处理及时,很快就能消停下来。” “那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季崇狭长双眸中有微光一闪而过。 “召开记者发布会,说明情况,表明态度。” 季父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行,那就按你说的去办,要尽快。” 季母在这时回了魂,偏头看向季崇,问出了一个与现在的话题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送她回去的时候,她有没有再说什么?” 这话没头没尾,在场众人却都明白——昨天折腾得太晚,季家以夜晚不宜出行为由拒绝派车辆下山,才让宿音留宿了一夜。 但这种蹩脚的理由总不可能用一辈子,今早季崇就送她回了学校。 季母双眼红肿,原本保养得宜的脸只一晚就憔悴得不像样。 看着这样的她,季崇只道:“没有。” “我就知道。”贵妇人喃喃念着,眸光黯淡,“她都不愿意留下来吃了早饭再走,我就知道……” 事实上,季崇没有说真话。 在送宿音回学校的路上,他又问了一遍昨晚在书房里问过的那句话。 不出意外,得到的仍然是拒绝:“我不会回到季家,也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漂亮得不似真人的少女总给人柔软的印象,季崇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认真到几近于冷酷的话语。 微风从车窗外拂过。 无形中,他仿佛看到啮合的机械在不停地运转之中改变了轨迹—— 那是命运的齿轮。 第20章 不愧是大美人,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少女决绝的语气, 让季崇至今仍心有余悸。 他当然不会违背她的意愿。但这也意味着,他从此以后再也不能主动去见她。 想到这里,季崇呼吸一窒, 站起身来。 “我吃完了, 先去公司了。” 他一离开,餐桌重新归于寂静。 只剩下季母呜咽的自语。 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人青筋一阵直跳,忍了两息还是没忍住, 喝骂道。 “你能不能闭嘴?!一直念念念, 你不嫌烦我还嫌烦!” 季母幽然转过头, 双眼里布满血丝:“现在公司出事了知道烦了?那我们的女儿不愿意回家, 你在乎过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难道不想让她回家吗?你们昨晚不是也劝过她了,她就是不愿意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哪里没有办法?你只是拉不下脸而已。” “公司的事这么重要,我怎么脱得开身?!” “……” 坐在边上的季悦听着这场争吵, 默默舀起一勺粥送进嘴里。 从昨晚开始, 她仿佛就成了这个家里的隐形人。 哪怕是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 也没有人来过问她、安慰她。 就像今早的餐桌上,她故意挑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也没有任何人留意到她的反常。 可这些人分明是与她朝夕相处、宠她如珠似宝的家人。 他们应该发现的,应该在意的! 送进嘴里的粥不知不觉变得苦涩起来, 季悦不想哭, 但咬着牙,眼泪还是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掉落。 她曾经千方百计想要留下来的季家, 此时却仿佛变成了一座囚笼。 * 宿音回到学校的时候正好赶上第一节 课刚开始。 这是公选课, 不是专业课, 但她仍然不想缺席。 大教室里早就坐满了人, 当她走进教室的时候,和昨天宴会上一样吊诡的场面又发生了。几乎所有人都侧目, 直愣愣地看着她。 或许是有了昨天的经历,现在宿音已经适应良好,扫视一圈,很快就发现同样选了这门课的陈思思正在冲她疯狂挥手。 “音音,你怎么不戴口罩了?” 少女一坐下,陈思思立马悄悄问道。 以前戴口罩主要是为了隐瞒身份,但现在显然没有必要了。去参加宴会的同学那么多,宴会上发生的一切迟早会传出来。 不过这缘由太曲折,宿音不打算说出来,只是弯了弯眼:“戴着太闷了。” 话落,她蹙蹙眉,说出了自己一直感到奇怪的地方。 “不过,总感觉不戴口罩的话,大家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陈思思顿时欲言又止。 原来那些人惊艳的目光在美人眼里竟然是这样的吗? 不愧是大美人,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接下来,陈思思用了十分钟滔滔不绝地描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宿音的感受,力求让少女深刻明白自己容貌的杀伤力。 听到最后,宿音已经变得晕晕乎乎的,只能干巴巴地道:“原、原来是这样吗?” 那也太夸张了吧! “是啊!”陈思思回答得铿锵有力,不止一点不觉得夸张,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好在这时,负责这门课的教授走了进来,打断了陈思思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想法,也让宿音悄悄松了口气,专心听起课来。 不得不说,作为贵族学院,洛顿的师资力量是普通学校比不上的。 九十分钟的课程,在老教授的讲解下引人入胜,一晃就过去了。 上完课,两个少女便结伴回了宿舍。 和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在于,宿音发现自己的桌上多了一个长方体的盒子。 “哎呀,我想起来了。音音,我先前就想问你来着,你和许森学长怎么认识的呀?” 陈思思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宿音愣了愣,随即将自己第一天来到洛顿,许森给自己指路的事情说了一遍:“就是这样,怎么啦?” “喏。”陈思思露出一抹打趣的笑容,指着桌上的长方体盒子,“这个就是许森学长送你的。” “昨天的晚宴不是很早就结束了吗?我和其他同学一起先回来了。结果在宿舍楼下遇到了许森学长,他好像不知道我们都去参加季悦的生日宴会了,还问我你在哪儿。” “然后就把这个盒子给了我,让我转交给你,说是送你的礼物。他当时走的时候腿都僵了,差点摔倒。啧啧,也不知道在楼下等了多久……” 耳畔的话令宿音心尖一颤,热意悄无声息地爬上双颊,仿佛透过桌上的盒子看到了一张英气勃勃的面容。 不过……许森为什么要送她礼物? 宿音走到桌前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部手机,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的字是手写的,遒劲有力,矫若游龙。 【生日快乐。】 * 同一时间,洛顿学院的论坛上,一个帖子突然出现。 【标题: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意味不明的尖叫让人误以为是什么发疯文学,很快就有无数感同身受的学生点了进来,预备跟着一起发发疯。 毕竟,大学生哪有不疯的! 然而,等看到主楼的内容,众人才发现自己草率了。 【1楼(楼主):呜呜呜呜好漂亮啊啊啊好美啊啊啊好好看[抓狂][抓狂]】 【2楼:我趣!我以为楼主只是发发疯,没想到你小子是真疯啊!】 【3楼: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神经科的患者,我是他的主治医师,马上就带他回去。】 【4楼(楼主):我没疯!我没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永远体会不到我的感受!】 【5楼:我就说该把医院大门重新加固一遍吧?唉,现在也只能祝楼主病情早日康复了】 【6楼:祝楼主病情早日康复[玫瑰]x3】 …… 【17楼(楼主):都说了我没病,我只是太兴奋了而已。】 【18楼:!!!我能理解楼主,你一定是看到了那个对不对?】 【19楼(楼主):你说的是那个吗?是的话就是,不是的话就不是。】 【20楼:。。。你们要不要看看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21楼:你们说的是那个的话,我也能理解楼主!真的太[赞][赞][赞]】 …… 【34楼:一下课就打开论坛,我就猜到肯定会有人忍不住!我也忍不住呜呜呜,终于找到组织了。】 【35楼:你们说的那个到底是什么?求你们了,告诉我吧qaq孩子真的很想知道嘤嘤嘤~】 【36楼:能不能硬气点?谜语人滚出洛顿!】 【37楼: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楼主他们说的是什么,不出意外应该是今天公选课上看到的惊天动地大美人吧?】 【38楼:什么?大美人!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39楼:sorry,当时只顾着看了,根本想不起拍照。】 …… 【72楼:能有多美?咱们洛顿每一届校花都是民选出来的,这你们都看不够?】 【73楼:我出来说句公道话,这次是真的不一样。就是那种,非常特别很很很很很好看的那种。】 【74楼:我也作证,是真的大美人!奈何本人没文化,一句卧槽行天下。】 【75楼:无图无真相,你们说了这么多顶个屁用,反正我不信。】 【76楼:不信+1】 【77楼:不信+身份证号】 …… 【89楼(楼主):呵呵,本来想一个人私藏的。但既然这样,是时候祭出这张照片了!】 【89楼(楼主):[图片.jpg]】 …… 把在教室里不小心拍到的大美人照片发出去之后,某个男大学生又盯着多看了两眼,顿时忍不住在床上打起滚来。 那门公选课真是选得好啊! 哈哈哈哈哈哈他以后每次去上课都能看到大美人,嫉妒死那些人! 这样想着,他刷新了一下手机界面,却发现刚才还热闹的帖子却迟迟没有新回复。 难道是手机卡了?他不信邪地又刷新了几次,只见页面上赫然出现了一行小字:404 not found。 靠!论坛竟然崩了!男大学生猛然意识到。 他继续不停地刷新,顺便上报给了论坛管理员。 这么一来,五分钟之后,论坛就恢复了正常。 而他发布的帖子,在这短短的五分钟之内,新增了三百多条回复。 【323楼:啊啊啊啊啊啊啊!】 【324楼:我错了!楼主!你没疯,是我疯了呜呜呜呜呜呜!】 【325楼:这真的不是ps的吗?楼主你说话啊楼主!】 【326楼:楼主愿意卖图吗?我出五万买断。】 【327楼:五万?瞧不起谁呢!我把我这个月的零花钱都拿出来,我出五十万!】 【328楼:楼主就这样把人家的照片放出来,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联系方式又在哪里?】 …… 后面还有许多回复,但男大学生看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是啊,他发出照片还没经过大美人的允许,万一到时候被讨厌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瞬间心虚,连忙把发出照片的那楼层申请删除。 但这时显然已经晚了。 早在他发出照片的一瞬间,就有无数人下意识先按了保存。 更何况,就算是申请删除,也需要时间。 因此在所有人都没有发觉的时候,宿音的照片已经犹如病毒一样传播了出去。 发出这张照片的帖子更是转瞬就挂上了“hot”的标志,后面的回帖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 多是一些无意义的鬼哭狼嚎和关于照片中的美人究竟姓甚名谁的探究。 直到一条新的回帖出现,将这件事情引向了另一个高潮。 【792楼:我说,你们难道不觉得,这张照片里的大美人和之前“美神降临贴”里戴口罩的是同一个人吗?虽然那个帖子删了,但是我也偷偷存了图。刚对比了一下,真的很像。[对比图.jpg]】 【793楼:握草!上半张脸完全重合了!楼上是个技术帝吧?牛逼啊!】 【794楼:玛雅,这也正好能解释为什么洛顿有这样的大美人,却从来没听人提起过。】 【795楼:我记得戴口罩的那个同学是人类学的宿音吧?如果她就是大美人,那岂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796楼:宿音~嘿嘿嘿,美人的名字真好听!决定了,明天就去人类学系蹭课!】 【797楼:我也去我也去!】 …… 【824楼:弱弱说一句,只有我一个人还记得,学校里传过宿音同学模仿公主的流言吗?】 这层楼一出,帖子顿时沉寂下来。 第21章 太炸裂了!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 才有人重新发言。 【825楼:可是。。。怎么看,宿音同学也不可能会模仿季悦吧?图啥?】 【826楼:对不起……我就是当时传播流言的人之一,所以我记得挺清楚的, 当时说宿音同学故意模仿公主的言行, 试图勾引四位少爷。毕竟,众所周知,四位少爷在这之前对公主都很不一般。】 【827楼:对对对!这件事在论坛还闹得挺大的, 学校里也在疯传,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 相关帖子都被删除了, 骂得最狠的那几个还被请到办公室去喝茶了。】 【828楼:我也记得,当时莫名其妙就开始这么传了。现在想想,真是细思恐极, 不会有人在背后搞事吧?】 【829楼:我靠!真的离谱, 就大美人这个样子, 还用得找引起别人的注意?她只是路过,我都会跪下来狠狠求她垂怜呜呜呜……】 【830楼:天哪啊啊啊啊啊啊!我还骂过大美人大夏天戴口罩是个神经病qaq我还有救吗?】 【831楼:不是吧, 刚进来就看到你们全都倒戈了。不就一张稍微好看点的脸,至于吗?】 【832楼:哦豁!我就说楼上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原来是楼主发照片那层楼被抽了啊。】 【833楼:嘿嘿嘿~我存了, 但是我就不发出来,不懂大美人的人有难咯!】 【834楼:不要转移话题, 我就问问, 到底有多少人骂过大美人?现在道歉吗?】 【835楼:我骂过呜呜呜, 对不起!】 【836楼:我也。。。对不起!】 【837楼:对不起!】 …… 男大学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申删请求通过之后, 再度返回帖子,看到的就是一大群人刷起了“对不起”。 真就离谱, 当初没什么证据的流言传得飞起,现在见到大美人的照片了,就突然长脑子幡然醒悟了,还有比这更不要脸的一群人吗? 幸好我当初没跟风,凭这个应该就胜过好多人了。之后再让宿音同学看到我的诚心,说不定……嘿嘿。 男大学生盯着手机屏幕,一脸傻笑,激荡的心几乎要和上扬的嘴角一起飞到外太空去。 这个帖子也顺理成章地荣登榜首,在置顶的位置上没下去过,底下的留言每时每刻都在新增。 联动的还有被删除了的“美神降临贴”,之前所有人都觉得楼主太浮夸了,现在他们觉得:楼主真是个慧眼识珠的天才!宿音同学不就是美神降临吗?没有比这更贴切的了! 宿音的生活也开始变得丰富多彩起来,具体表现在—— 每堂课来旁听的学生总是格外多,还有人扒在窗户上也不嫌累;走在路上总会遇到莫名其妙就撞树的同学,走过去帮忙对方的鼻血却流得更凶了;在食堂吃饭,周围安静得不像样,可一抬头声音又恢复了;最常去的图书馆最近人流量爆满,好像所有人都突然开始变得爱学习了起来…… 宿音只觉得奇怪,陈思思却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早在美人室友决定不戴口罩那天起,她就对这样的情况早有预料。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人还算是有分寸,虽然很狂热,但言行还算是正常,没有影响到校内的正常秩序和日常生活。 就这么过了几天,一则爆炸性的新闻替代上述的帖子席卷了整个洛顿学院,引起了新一轮海啸。 “救命!今天下午季家召开的记者发布会你们看了吗?” “我只看了两份钟就没看了,咋了?” “太炸裂了!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你直接看直播录屏吧。” * 屏幕上的年轻男人生就一张瘦削的面孔,看上去似有几分疲惫。 但当媒体的镁光灯对准他,那双细窄的眼皮掀起来时,疲惫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唯余冷峻。 “各位下午好,我谨代表季氏集团对各位的到来表示感谢。接下来,我将就前不久的风波作出具体说明。” “私生子的言论完全是子虚乌有,这不过是一桩抱错的意外……” “她们的确是互换了人生。鉴于双方都已经成年,季家会考虑让一切回到原位……” “是的,我的亲妹妹也就读于洛顿学院,但还请各位不要去过多打扰她……” “她是季家唯一的千金,季家永远都会对她敞开大门。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各位把刚才这句话转述出去,让她看到……” “由于一些误会,我们暂时未就此事达成一致,但我相信她很快就会回到季家。” 发言台上的青年神情笃定,眉宇间却暗藏了几分落魄。 底下众人不由得都发出了一阵唏嘘。 谁见过季家少爷这个模样?没人见过!这得有多喜欢那个新找回来的妹妹啊! 不过那真千金也是,看到季家这顶级豪门的泼天富贵不心动的话,看在这个哥哥诚意这么足的份上,也该心动了吧?! 当晚,一个关联了直播录屏的话题空降热搜。 #季氏集团官方唯一指定大小姐,你哥等你回家呢# 【啊啊啊前排!好刺激啊!还以为真假千金会撕逼,没想到季家直接就承认了真千金才是唯一的女儿。(热评1)】 【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这个发言人很帅吗?听说还是季家少爷,呜呜呜呜我要是他妹妹该多好,都不用隔空喊话我马上回家!(热评2)】 【o,豪门就这么无情吗?为了亲生女儿,养了将近二十年的假千金说不要就不要了?(热评3)】 看到这里,季悦终于再也忍不住,狠狠将手机砸向了地面。 转身趴到床上低低痛哭起来——她不敢哭得太大声,当无人在意的时候,眼泪就只是弱酸性的透明液体,毫无用处。 季悦想不明白,为什么局势会转变得如此之快,短短几天时间,她就失去了从前拥有的一切,快得就像一场幻梦。 可每天在家里,妈妈表露出的复杂目光,爸爸时不时的训斥责骂,佣人的漠然无视,都在告诉她。 是真的,全都是真的…… 忽然,楼下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汽车引擎声,在沉寂的别墅外显得无比刺耳。 季悦不受控制地站起身走到了窗边,透过低垂的夜幕,看到了正从车上走下来的年轻男人。 那正是视频里发布会的主人公,是她的哥哥,更是她的恋人。 但也是这个人,亲口抹杀了她在季家的地位,让她从季家大小姐变成了一个鸠占鹊巢者! 于是,季崇回到自己的房间时,便见到了在门口等候多时的季悦。 他视若无睹,径直伸出手去开门,却被猛地打掉了。 季悦的语气带着兴师问罪的意味,眸中的怒火一览无余。 “哥哥,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季崇退开半步:“解释?解释你本来就不属于季家吗?” 没有温度的话语像是兜头浇下的冰碴子,瞬间将季悦淋了个透心凉,满腔的委屈都湮灭得一干二净。 她双眼极力睁大,想要从对面那张脸上看到从前的温柔模样。 可是失败了,她什么也没有看到,只看到了冷漠和隐藏得极深的厌烦。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眼泪不受控制地蜿蜒而下,季悦不知道自己的悲伤、愤恨、绝望,是因为失去了爱情,还是因为失去了留在季家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而在她对面,年轻男人轻轻皱起了眉。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动作。 真是太可恨、太可悲、太可笑了! 仇恨伴随着愤怒滋生,季悦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转变的呢?是生日宴会那天吧。 美到极致的少女露出真容,什么都不用做,便有人为她解除一切烦心事。 所以她的家人、她的恋人、她赖以生存的一切都被夺走了! 泪珠流到嘴边,咸湿的味道顺着口腔漫进心头。这一刻,季悦忽然福至心灵。 她望向季崇:“我知道了!那些消息都是你透漏出去的是不是?你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开一场记者发布会,好用舆论逼迫宿音回到季家对不对?”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季崇面不改色。 “那天晚上我在书房外都听到了!宿音不想让我继续待在季家,她想做季家唯一的女儿,但是爸妈没有答应。” 季悦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语速也越来越快,“然后第二天宴会上的事情就出现在了新闻上,还影响到了集团的股价。你顺势提出召开记者发布会,还在发布会上说了那样的话,引得外界对你很是同情。” “你太可怕了季崇!” 听到这类似于指责的话,季崇依旧从容:“你难道以为发布会仅凭我自己就能做主吗?这些都是和爸商量过的。” 一下子,季悦如鲠在喉。 短暂的失语之后,似乎是要将这段时间以来受尽的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她不可抑制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你也爱上她了是不是?她可是你的妹妹!你是不是就喜欢对自己的妹妹下手?你这个变态!恶心!” “我很确信,音音是我的妹妹。我对她没有超出兄妹范围之外的感情。” 季崇眸光一片冷冽,“你不该觉得自己有违悖伦理的自由,就将这种意志强加到他人的身上。更何况,我是变态我恶心……” “那答应跟我相爱的你,又算什么?” 季悦双腿一软,瞬时跌坐在地,喉咙里滚出绝望的嘶吼。 她当初自然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是跟季崇相爱的诱惑力太大了,尤其是在被告知她并非季家亲生女儿的情况下。 然而,烟花易冷,人心易变。口口声声说爱的人转眼就结了仇。 “回你的房间去,明天会有人上门来谈你的婚事。”季崇扔下一句,便推开了门。 “什么……?”季悦抖着唇瓣。 门口的青年转过身,头顶的阴影落在那张清冷瘦削的面容上,仿若索魂的修罗。 “我说,明天段家的人会来谈你和段星白的婚事。” 如遭雷劈,季悦久久回不过神来。 第22章 争什么争?大美人是大家的! 段家别墅。 “妈, 怎么样?季家答应这门婚事了吗?” 段母刚走进二楼卧室,躺在床上打游戏的段星白便翻爬坐起,迫不及待地问道。 “有什么不好答应的?我们两家联姻, 传出去不是正好帮季家稳定股价?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段母走到床沿坐下, 戳了戳他的脑袋。 “yes!yes!”段星白握着拳兴奋地叫唤起来,咧开的嘴角几乎要到后脑勺去。 段母顺势道:“答应你的事办好了,你也乖乖地给我躺床上, 不许再胡闹。” 无怪她要这么特意叮嘱一番, 前些日子, 段星白从楼梯上摔下去摔得不轻。还不肯遵循医嘱好生休养, 才几天就闹着要回学校上课。 头一次见孩子这么爱学习,段母一时间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因而在段星白突然提出要和季家的千金订婚的时候,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妈, 我没事!你不信, 我现在还能起来走两步。”段星白现在心情大好, 一扫前几天的颓势,作势就要从床上下来。 段母连忙拦住他:“别闹。你好好养伤, 养精神了才能出席你和季悦的订婚宴。” 听到订婚宴三个字,段星白俊朗的面容上浮现一抹潮红, 正要咧开嘴傻笑, 又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季悦?!” 他飞扬的眉拧做一团,盯着段母:“妈, 什么意思?怎么是我的季悦的订婚宴?” “不是你和季悦的, 还能是谁的?不是你自己说的要和季家千金订婚吗?” 段星白嘴角下拉, 脸色变臭:“你别装傻了!我要的是季家真正的小姐, 才不是一个下三滥的赝品,你到底有没有跟他们说清楚?” “我是一开始说的真千金, 但他们咬死了联姻对象只能是季悦。再说,悦悦这孩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你小时候也很喜欢她,这不是没差吗?” “这区别大了去了!”这句话段星白几乎是吼出来的。 “季家不是说音音才是唯一的女儿吗?要不是这样,谁稀罕和他们家联姻!现在又把季悦推出来顶事,这不是摆明了糊弄我们?” 可能是出于隐私考虑,季崇在发布会现场没有提到宿音的名字。 但那天去参加晚宴的人太多,回去相互通通气,季家新找回来女儿的身份在上层圈子早已不是一个秘密。 段星白初时得知这个消息很是震惊了一番,随即就想到了联姻的绝妙计策。 虽然有些另辟蹊径,但也算殊途同归——这样他就能略过恋爱的步骤,直接和小仙女奔赴婚姻的殿堂了! 见段星白冲自己大吼大叫,段母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癞□□想吃天鹅肉,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你这个样子,配得上人家吗?季家的真千金我在宴会上见过,跟你这长得虎头蛇尾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看到妇人疾言厉色的模样,段星白呆住了。 这是他妈吗?她以前不是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好的,谁也配不上他吗?怎么现在反倒数落起他来了! 段母贬低了自己的宝贝儿子,转眼就后悔了,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解释起来:“季家好歹养了季悦这么多年,说没有感情是假的,只不过现在大家都盯着,真假千金这事实在不好处理。” “让季悦嫁到我们家也是给她找个好归宿,明面上她不是季家的人了,但背地里,两家肯定还是当亲家一样往来。” “至于真千金你就别想了,人家背后可不止季家,还有别人。李家那小子,李子铭你知道吧?” “那小子在宴会上犯浑,没两天家里就破了产,本人也因为作奸犯科进了局子。这时候季家还因为丑闻自顾不暇,根本腾不出手来呢。” 说完,见段星白垂着头不言不语,段母狠下心接着道。 “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能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家族里的事情也该上心了。好好想想吧。” “……” 沉默中,门开了又关。 伴随脚步声远去,室内恢复安静。 徒留形单影只的少年烦躁地抓着头发,满心愤懑不知该如何发泄,宛如一只被蛛网困住又挣扎不能的幼虫。 翌日一早。 段母照常端着早饭走到二楼卧室。 甫一推开门,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里面空荡荡的一片,本该吊着腿躺在床上的少年不见了踪影。 * 段星白偷跑出来之后,在路边打了个车赶回学校,就径直跑到第一教学楼,在正门的石柱后蹲守。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费尽周折来到这里,只是一股强烈的急迫感驱使着他,仿佛这一次再不来,就没有机会了似的。 约莫等了十几分钟,下课铃声响起,有学生陆陆续续从教学楼里走出来。 段星白很快发现了自己的目标。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预留出一片真空地带,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没有靠近。 而在这片真空地带的中央,毫无保留露出真容的少女不知道和身边的好友说了些什么,正露出浅浅的微笑。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段星白的心脏顿时怦怦直跳起来,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要告诉音音,这么久没见他很想她。告诉她,他真正想订婚的不是季悦,而是她! 话虽如此,段星白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腿伤,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现在实在是太狼狈了。 伤口不能碰水,他好几天都只是擦了身体,没正经洗过一个澡。早上走得也匆忙,只随手戴了顶鸭舌帽,身上的衣服更是皱巴巴的。 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出现在音音面前? 磨了磨牙,段星白刚要转身离开,就发现有道熟悉的身影越过人群,来到了他魂牵梦萦的少女身边。 那人拿着一捧新鲜的百合,分明是素雅的颜色,却几乎要将段星白的眼球灼伤。 裴不言!他怎么敢的? 这崽种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哦对了。 “我只是想提醒你,多亏了我,你才能找到她。” “要是早知道她就是你要找的人,我肯定早就把照片给你看了。” “你想多了。都一个星期了,我也没去找过她。” 嘴上说着不会跟他争,结果趁着他不在学校偷家。不愧是他的“好兄弟”啊! 就连捧花的主意,也跟当初的自己一模一样! 段星白一瞬间出离愤怒了,来不及多想,拖着一条伤腿迅猛而上。 冲到裴不言面前,就挥出一拳! 沙包大的拳头裹挟着破风声呼啸而至,等裴不言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结结实实受了这一拳,他顶着肿胀发疼的半边脸,一双桃花眼冷冷地斜望过去。 身为一个花花公子,他最看重的就是自己这张脸。 这一看,裴不言不免挑高半边眉毛,露出几分讶然。 “段星白?你不在家养伤,怎么跑到学校来了?” 四周驻足围观的人群顿时哗然一片。 段星白揭下帽子,以手作梳捋了捋头发,忐忑地看了一眼宿音,只得到清凌凌毫无杂质的一眼。 这才略带失望地将目光调转到裴不言身上,一贯桀骜的眉眼带出狠戾:“我要是不来,怎么会知道有些人装模作样装到了我头上。” 话落,他扬起手又是一拳,这次的着力点在腹部。 “你这点招式,还是太嫩了。”裴不言似笑非笑地说完,一掌握住段星白的拳头,另一只手跟着挥出去。 二人不由分说动起手来,周围又是一阵惊呼。 在慌乱之外,还有些不言而喻的激动。 明天的校园头条他们都想好了:震惊!f4两位少爷大打出手,究竟为哪般? 啊不对,好像是为了…… 目光转移到站立在一旁的绝色少女身上,所有人都顿悟了,看热闹的心思也歇了下来。 争什么争?大美人是大家的! 不过这么想着,却没有人敢上去劝架。 这俩人身份贵重,要是劝架的时候不小心伤到其中一个了,指定吃不了兜着走。还不如让他们继续打呢,反正他们的家世旗鼓相当,谁也不怕谁。 在所有人的心照不宣下,场中二人打得越来越厉害,活像有血海深仇一般,专往对方身上致命的地方招呼。 围观人群时不时发出惊呼和叫好声。 有几个偶尔忍不住看向引发这一场争斗的少女,却只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水一般的宁静。 “音音,你看到了吧?这两人这么喜欢打架,说不定有什么暴力倾向,下次遇到了一定要远离!” 陈思思一直苦恼于美人室友对自己容貌的杀伤力没有清晰的认知,唯恐有那狼子野心的猪拱了自家白菜,登时苦口婆心地劝诫道。 “好,都听你的。”宿音唇角上翘,略有些无奈。 其实看到这些人,她心中完全掀不起半点波澜。 只除了季家兄妹…… 她没有那么高尚,在得知原著剧情里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巧合之后,还能对幕后黑手保持平常心。 可要说恨,似乎也没到那个地步——她竭力遏制自己不要将多余的心神花费给这些本就不相干的人。 如今的宿音只想好好完成学业,申请研究生继续深造。 转回眼前,争斗已经结束了。 段星白的腿伤很大程度限制了他的行动,最终不出预料地输了。 还输得挺惨。 “手下败将。”裴不言勾起一抹笑,擦了擦唇边的伤口,一字一顿地吐露出这四个字。 咔嚓—— 一瞬间,段星白的尊严,碎掉了。 趴在地上的他喘着粗气,目眦欲裂。 现在立刻马上!他要杀了裴不言!! 第23章 他的爱意只是垃圾。 然而, 刚一生出这个念头,段星白便不受控制地眼前一黑。 “嗤,这就昏过去了。” 带着胜利者特有的凉凉讥嘲, 裴不言踢了两脚地上的“躺尸”。 周围的人群也反应过来, 连忙掏出手机拨打了120。虽然他们不敢上去劝架,但帮忙叫个救护车还是行的。 裴不言弹了弹衬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怀着愉悦的心情转过身, 寻思着:他刚才表现得这么好, 讨个赏应该可以吧? 少女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裴不言几乎是一转头就看到了她……还有她身边撑伞的英气青年。 青年气质沉静, 却有一双堪称凌厉的凤眸,看上去很不好相与。 许森…… 这是打倒了一个,又来了一个? 即便裴不言知道, 童话故事里的公主身边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恶龙, 但接二连三的出现, 还是让他感受到了不耐。 冷着脸,大跨步向那边走去。 没走两步, 裴不言就脚下一滞。 在他的视野中,绝美的少女微微仰着脸, 冲身侧的英气青年弯唇一笑。弧度很浅, 却动人心魄。 而青年点了点头,凌厉的凤眸里氤氲出薄雾般的柔情。 他们站在一起的画面是那么和谐, 氛围是那么融洽, 就算说他们是恋人, 恐怕也不会有人怀疑。 裴不言眯起眼, 有意识地寻找起自己带来的那束百合花。 在和段星白动手之前,他放在了旁边的花坛上。 可当他的视线扫过花坛, 却只见到了地上的一团烂泥。 洁白秀气的花枝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被人群视若无睹地践踏、碾压,再不复最初的模样。 分明才打了胜仗,裴不言却觉得自己此刻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输家。 他压下这种荒唐的失落感,脸上重新挂起似是而非的笑意,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许少,你也认识音音啊。”裴不言故意叫得很亲密,看向许森的眼神暗含冰冷。 他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也会沦落到做出这种争风吃醋的举动,简直幼稚到了极点,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许森“嗯”了一声,“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裴不言心头猛地一跳。 不知道对方这句话是否意有所指。 在还没正式认识宿音之前,他策划了一场英雄救美。 为了让这个计划更完美,他派人散播了许多关于宿音的谣言,其中就包括宿音和段星白、许森之间的纠葛。 他当时没想那么多。 他只是想着,要让英雄救美发挥最大的效力,就必须让故事的女主角陷入最孤立无援、最痛苦绝望的境地。 寒意渐渐漫上裴不言的全身,他下意识看向宿音。 正对上少女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水光盈盈,却好似覆着一层冰雪,生冷疏离。 呼吸蓦地一窒,裴不言的胃部不自觉痉挛起来。 少女几乎很少正眼看他,这让他潜意识忽略了她对自己的冷淡,只顾着一味的穷追猛打,还将她的拒绝当做是摘取胜利果实所必经的考验。 裴不言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束被摧残的百合。 他精心挑选的花束,不过是其余人眼里的垃圾;正如他捧着一颗真心展露出的爱意,在少女眼里也只是一文不值的废物。 “我们走吧。”这次是宿音轻声开了口。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里,她更想趁着这个功夫去图书馆里多看两页书。 一直在旁边近距离吃瓜的陈思思回过神,握着许森送来的另一把遮阳伞,心念急转,连忙摆手。 “哎呀我突然饿了,想去食堂吃点东西。音音你和许森学长先走吧。” 蹩脚的理由配上她挤眉弄眼的暗示毫无说服力。 面对好友的调侃,宿音招架不能,双颊迅速浮上一片薄红。 许森也不遑多让,好在他只是耳根微红,面上撑得住,朝陈思思颔了颔首,便自觉地和宿音并肩走在一起。 炙热艳阳之下,二人靠在伞面的阴影下,亲密得宛若天生情人。 裴不言张了张嘴,来不及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额头上不自觉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 黑暗侵袭的速度太快,段星白只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冗长的梦境。 在梦里,他依然是段家少爷,洛顿f4之一。他和宿音的相遇依然是在学校的门口。 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对宿音一见钟情。 天性骄傲的大少爷就算做错事了也只会把责任推到另一个当事人身上,他不觉得自己开着豪车占用非机动车道是错的,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向被撞的少女道歉赔偿。 他只是觉得麻烦,反正只是撞到了又没有受伤,为什么非要斤斤计较? 是看到他对之前同样被撞到过的季悦另眼相待,所以想用相同的套路扒上他,飞上枝头变凤凰吗? 大少爷肆意任性惯了,当着来往的人群,将心里恶意的揣测一一吐露出来,顺便得意于自己慧眼如炬,没有上了这个大当。 这件事对大少爷来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没几天就忘得一干二净。再一次见到少女,是两个月之后。各种不像话的流言满天飞,她求他帮着澄清一下,只要说明事实就好。 那时大少爷已经和季悦在日常的打打闹闹中互生情愫,也知道了这是心上人针对少女的阴谋。想当然的,他拒绝了。 后面的事情越发不可预测,流言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不过大少爷可腾不出闲工夫去关注,他正忙着和那几个同为f4的兄弟争夺心爱女孩的芳心,又怎么会记得只见过区区两面的无关人员? 树叶由绿转黄,日子渐渐步入初秋。 听说学校里有人跳楼自杀时,大少爷正为没能获得心上人的青睐苦恼,双手插兜撇了撇嘴:“谁啊?比本少爷还经不起风浪。” 生命脆弱如纸,竟承载不了轻飘飘的言语。 …… “呼!”段星白睁开眼,猛然惊醒。 入目是一片纯白天花板,鼻尖充斥着病房特有的消毒水味道。 “儿子,你醒了?!” 身侧暗含惊喜的声音让段星白不由自主地看过去,他迷惘了一瞬,才喊出:“妈。” “哎,我在我在。”段母喜极而泣,抽出几张纸在段星白的额头上碰了碰。 摩擦带起一阵湿意,段星白这才意识到自己脑门上全是涔涔冷汗。 这也让他有了回归现实的实感。 幸好,幸好刚才的只是一个梦! 那梦真是太可怕了,还特别真,真得就跟真实发生过一样。 不过里面的逻辑大成问题,他怎么可能像梦里那样对待音音嘛,他喜欢他都来不及呢。 段星白乱七八糟地想着,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空落落的,像是无根的浮萍,落不到实处。 看着他空茫的眼神,替他擦完汗的段母坐下来,小心翼翼地开口:“星白,我跟你说一件事,你答应我,不要太激动好吗?” “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妈。” 段星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说着就想下床。 他记得自己昏迷之前还在和裴不言对峙,也不知道后面情况怎么样了。 他要去找音音,守在她身边,隔绝恶狼的窥伺。 然而,这一动,他就发觉了不对,右腿麻木得没有知觉,任凭他如何用力也分毫不动,就好像这条腿根本不存在一样! 段星白慌乱起来:“妈!我这是怎么了!” 段母按住他的肩膀,忍着泪,嗓音带颤:“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呢。你在学校里晕倒,被送到医院来,医生给你做了个全面检查,说是……” “说是你的右腿损伤严重还出现了感染,只能截肢。” 宛如晴天霹雳,段星白瞪大双眼,陷入了深深的不敢置信。 这、这怎么可能呢?他不过就是跑出去了一下而已,怎么就严重到了这个地步呢? “你这个讨债玩意儿!叫你躺着休养你偏偏不听,非要爬起来去学校,还跟人打了一架,你真当自己的身体是石头做的?呜呜呜……”段母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是裴不言,一定是他,是他害了我!”段星白死死盯着自己套着病号服的下半身,大口喘着粗气。 渐渐地,病号服上整齐的条纹旋转模糊。 他又一次失去意识,跌落进黑暗的梦境。 苍白冰冷的高级病房骤然爆发出凄厉的呼喊。 “医生,医生!快来啊,我儿子又昏过去了!” * 段星白残了,最高兴的莫过于季悦。这意味着段季两家的婚约很可能会取消。 她根本就不喜欢段星白,他幼稚、霸道、蛮不讲理、自以为是……在洛顿学院里她能容忍这些,不过是他的特殊对待满足了她小小的虚荣心而已。 作为未婚妻,她一刻也容忍不了! “你是不是以为,爸妈会担心你嫁到段家去会吃苦,心软取消订婚仪式?”仅有两人的餐桌上,季崇漫不经心地出口。 季悦眼角一跳,双眼顿时弥漫雾气:“哥哥,难道段星白都成了残废,你还要让我嫁过去吗?” “继承人出了事,段家现在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和季家联姻百里而无一害,他们不会放弃这桩婚事的。季家也是。” 季崇放下碗碟,转过头,眸光冷冽如锋锐的尖刀,仿佛将人活生生劈成了两半,“所以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举动,收起你令人作呕的一言一行。” 季悦浑身一抖,汗毛瞬间竖起。 等对面的年轻男人起身离开,委屈便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爸爸妈妈是喜欢宿音没错,可是宿音不愿意回到季家啊。 现在待在季家的是她! 她模仿一下宿音的神态和语气,让爸爸妈妈看到她就像看到宿音,拥有她就相当于同时拥有两个女儿,难道不好吗? 眼神中流露出深切的痛恨,季悦一把拿起餐叉,用力戳刺,直到盘子里画着笑脸的煎蛋变得稀烂。 这段时间,在她的努力下,季父季母对她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好了很多,差点就要恢复到从前的模样了。尤其是季母。 就算偶尔会听到对方失神地喃喃“音音”,季悦也觉得甘之如饴。 但没想到,长期在公司在处理事务的季崇一回到家,就毫不留情地撕碎了这平静的表象,给予了她一记暴击。 更让季悦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则惊天丑闻在网络上彻底炸开,为季氏集团带来了又一次重创。 ——有人上传了她和季崇的亲密照,并标注出了具体的时间地点,直指二人在还是兄妹关系时,就过从甚密。 第24章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活久见!这就是豪门吗?yue了。】 【啊啊啊啊, 我才刚因为发布会迷上季崇,他怎么就塌房了!】 【好恶心。看时间是在三个月之前,真假千金的事情还没爆出来吧。】 【……就算是现在也不行吧, 他们可是当亲兄妹相处了十几年。咦~提起这个我就恶寒, 这和luanlun有什么区别?】 【知情人士出来说一句,早就觉得这对兄妹的关系很奇怪了,在学校里天天见他们腻歪, 比情侣还像情侣。】 【不是, 这俩兄妹玩这么花, 他们的爸妈知道吗?】 【刚买了季氏集团旗下子公司新出的手机, 现在退款还来得及吗qaq】 【我也是,好想退货。不为别的,就是嫌脏, 恶心透了。】 …… 流言铺天盖地, 织成一张让人无处可逃的巨网。 豪门、兄妹、禁忌之恋……每一个词条都刺激着观看者的眼球。 即便季家请来了国内最厉害的公关团队, 也仍然阻挡不了相关的照片和视频在网络上疯传。 “你看看你和季悦干的好事!我这张老脸都要被你们丢光了!”书房里,季父怒吼着, 抄起桌上的茶杯顺手就砸了过去。 季崇垂着头,没有躲, 杯盏撞到他的肩膀, 茶水四溅,沾湿了白色衬衫, 留下一片深沉的污渍。 正在这时, 电视里传来新闻播报。 “本台记者为您报道, 季氏集团股价持续暴跌, 创历史新低,截止今日股市收盘, 累计跌幅逾6.71%,市值蒸发500亿……” 主持人说到这里,屏幕一闪,陷入黑暗。 季父关掉电视,坐在沙发上,胸膛剧烈起伏,看着不说话的季崇,颇为恨铁不成钢道:“你要是喜欢季悦,就不能等到她和宿音身份揭露之后再下手?” “再退一步说,你非要跟她搞到一起就算了,为什么还会被拍到?!” 季崇眼下的肌肉抽搐,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对不起。” 他明白,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同于他上次故意放出来的真假千金消息,这一次的事情是实打实的丑闻。 前者尚且还能说是家务事,对季家的影响也不过是毛皮擦痒,后者却堪称炸裂,能让季家伤筋动骨,甚至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季父在暴怒之后渐渐镇定下来,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 “公关的力度还需要加大。除了你和季悦要一起出面澄清,她和段家那小子的订婚仪式也要提前。再向外界发个公告,解除季家和季悦的所有关系。” 季崇明白季父话里的意思,越是到了现在这种紧要的关头,季悦就越不能跟季家、尤其是他,扯上任何关系。 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堵住网上那群人的嘴。 舆论是最好引导的,只是看做的戏够不够足。 “好,这些事情我会着手去办。”季崇周身落在阴影里,嗓音清冷。 季父看着这样的他,喉咙一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家就变得越来越不像一个家。妻子整日神神叨叨像是得了失心疯,儿子越来越沉默冷肃,至于女儿…… 叹了口气,季父不放心地叮嘱。 “你的能力我是放心的,只是希望你拿得起放得下,不要拘泥于这些儿女情长。现在形势不容乐观,季家出了问题,不知道有多少豺狼虎豹等着扑上来咬两口。” 季家或许和其他三大家族关系不错,但那是平常。利益面前没有永恒的朋友。 季崇点点头。二人的对话到此为止。 他们计划得不错,但唯独漏算了季悦这个变数。 “凭什么要我去澄清?你们都要完完全全地抛弃我了,还想让我帮你们稳定局势,当我是什么?” 季悦张大嘴,咧开怪异的弧度,像是哭又像是笑,“呼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狗吗?” “你到场做澄清会更有信服度。”季崇视若无睹,例行通知一般,透着公事公办的漠然,“周一的发布会,你必须出席。” “否则,你不会想知道后果是什么。”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季悦握紧了手,任由指甲陷进掌心嫩肉,带来阵阵疼痛,面上硬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知道了。”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内心在尖叫在哀嚎在嘶吼! 令人窒息的痛苦和绝望如同身后的影子,从未远去。 * 初秋的日光还带着滚烫的热意,但随着时间越过半旬,梧桐树叶转黄,桔柚变得碧绿,天气在偶然的某一天凉爽起来。 洛顿学院也在这个时候发布了即将举办迎新晚会的通知。 “今年怎么这么晚,往年不是等到转学生一起入学了就办的吗?” “这得问学生会那群人了,听说是今年夏天太热,他们就一直拖拖拖,拖到了现在。” “什么啊,怎么这么不负责任!” “嘘,小点声,要是被学生会那群家伙听见就麻烦了。” “不过现在办也不错,嘿嘿,今年的新生代表是宿音同学!” “什么?!不是很早之前就定好了是公主吗?” “你说季悦?算了吧,她都连续请假好几周没来学校了……” “……” 类似的对话随处可闻,校园里满是即将迎来盛大活动的热闹气氛。 而这段日子,也是宿音来到洛顿学院之后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 或许是不用再费心逃避原剧情,或许是不堪入耳的流言消散得一干二净,或许是讨厌的那些人都没有再出现在面前…… 被票选为新生代表,就得在晚会现场致辞。 宿音本以为自己会紧张,但真的到了迎新晚会这天,心情却意外的平常。 就连当晚的演讲也顺利得不可思议——从她走上台之后,偌大的会场便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直到发言完毕退回幕后,才有杂乱的喧闹声冲天而起。 声势浩大几乎要将礼堂的顶盖掀翻。 “宿、宿音同学,你快从这边出去吧。”负责人员调动的工作人员结结巴巴地说着,将宿音引到一个隐秘的小门旁边。 “后面不需要我再上台了吗?”宿音眨了眨眼。 按照流程表,之后应该还有一个她作为新生代表和系主任互动的环节。 “不用了,这个环节临时取消了。”工作人员连连摆手,额头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紧接着解释道,“前面的观众太热情了,很可能会冲到后台来,趁着这边现在没什么人,你先出去吧。” 宿音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些许疑惑。 她没有接到这个环节临时取消的通知,况且现在几乎所有的人都集中在礼堂内部,每个出口都没什么人,为什么偏偏要从这个小门出去? 没等她问出口,身后便传来一股推力。 下一秒,宿音便猝不及防地站到了一条偏僻的小道上,身后的门伴随着一声“对不起”,嘭地合上。 不详的预感凝结成实质,宿音来不及思考这是怎么回事,小道两旁的灌木丛中便蹿出一道纤细的人影,高举着手上的玻璃瓶,朝她泼洒。 宿音浑身一寒,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侧,险而又险地躲过这一击。 不明液体泼洒到地面,发出“滋滋”的声响,同时冒出一股气体。 脑海里灵光一闪,与记忆中某段文字融为一体,她忽然意识到,瓶子里的不明液体很有可能是原著剧情里出现过的高浓度硫酸,否则不可能将地面腐蚀成这样。 慌乱顿生,宿音下意识发出惊呼:“救命!” 然后拔腿就跑。 拿着玻璃瓶的纤细人影一击未中,在原地愣了两秒,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 迎面而来的晚风凛冽,将脸上的肌肤刺得生疼,宿音一边慌不择路地奔逃,一边不断回忆礼堂附近的地形。 而就这么会儿功夫,身后的人影已经渐渐逼近。 宿音的速度原本不慢,但坏在她今天为了在新生晚会上致辞穿了一身礼服,很大程度上限制了行动。 夜幕中,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奔走,慢慢融汇成一个交点。 “追到你了!” 嘶哑得辩不出男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恍若厉鬼的哀鸣。 宿音浑身一寒,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就见那道纤细的人影正举着玻璃瓶欺身而上,跟自己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不到五十公分。 刹那间,往事如镜花水月般在眼前一一掠过。 求生欲在绝境中爆发到极点,风声渐渐远去,对面人影的动作仿佛慢了下来,宛如一帧一帧的老式电影。 就是现在! 宿音抿紧柔嫩唇瓣,用尽全身力气,扬手一挥。 顿时,纤细人影身形一偏,跌落在地。 不过她手上的玻璃瓶却没有半分松动,固执得如同嵌在了上面。 宿音这时才借着月光看清楚,这道人影穿着洛顿学院的女款学生制服,脸上还戴着口罩,只有一双形状姣好的眼眸露在外面,映衬着四周的黑暗,雾蒙蒙一片。 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有什么在宿音的心里一闪而过。 她还没来得及抓住这种莫名的感觉,眼前的人影却是直起身再度举起了盛放着高浓度硫酸的玻璃瓶。 一而再再而三的架势,俨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这点距离是可以躲开的。 宿音正要转身再逃。 说时迟那时快! 不知从哪儿冲过来一个人,义无反顾地挡到她身前,隔绝了所有倾倒而出的液体。 “滋啦”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明显。 硫酸溶解皮肤的过程中,一股刺鼻的焦味弥漫开来。 “……”宿音脚下一滞,脸色瞬间苍白。 “啊!!!” 冲出来的高大人影发出痛苦的低吼,烧灼和剧痛带来的负载一览无余。 宿音心头一紧。 不用再看正脸,她已经辨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季崇。 第25章 要怪就只能怪她太漂亮了! “哥、哥……”正在这时, 那道拿着玻璃瓶的纤细人影也开口了。 嗓音嘶哑,吐露出来的两个字却分外清晰。 顿时,不止宿音, 就连刚承受了硫酸炙烤的季崇也瞳孔一缩。 下一瞬, 他迅速反应过来,趁着地上人影说话的片刻间歇,将对方手上的玻璃瓶夺了过来。 “不!!你还给我!” 纤细人影激动地嘶吼着, 猛冲上前与季崇扭打在一起。 看着这一幕, 宿音只觉得眼睛生疼, 睫毛轻颤, 泪水便簌簌落下。 来不及思考更多,她深吸一口冷气,僵着手拨出了报警电话。 与此同时, 寂静的夜色之中, 终于有行人偶然路过了这边这片人迹罕至的地界。 “啊啊啊!” 来的人是一对年轻小情侣, 在看到现场之后双双爆发出一阵尖叫。 这阵尖叫可谓震耳欲聋,再加上经过先前的一番追逐战, 战场转移到了大路附近,很快就有一大批人被吸引过来。 “这怎么回事?” “打什么啊, 一个大男人欺负人家小女生?” 一群人看到现场的情况, 还误以为是寻常的打架斗殴。 正要上去劝架,却发现在二人的撕打中, 玻璃瓶里剩下的液体不经意泼洒出来, 落到地面上, 竟很快就腐蚀出了一个小坑。 “卧槽!硫酸!” 正要上去劝架的人猛地缩回了脚, 还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 更有人嗅觉敏锐地拿起手机开始录视频。 拿硫酸干什么?很显然是要泼人。这种恶性事件传出去,肯定是个热点新闻, 说不定能涨一大批粉! 这人兴奋地开始拍摄,架起手机却发现,角落里还有一个少女的身影。 咦,这不会是什么二女争一男的仇杀案吧? 想想用泼硫酸这种手段,还真不是没有可能。 这么想着,这人摩挲着下巴,将镜头往旁边偏移了一下,恰好角落里的少女打完了电话,往这边一侧。 轰隆! 宛如一声惊雷,拍摄视频的人脑子猛地炸开。 他下意识吞了口口水,往旁边一看,才发现跟他一样情状的不在少数。 再将视线转回来,却见容色惊人的少女把手机放回兜里,不作犹豫便往不远处扭打的两人走了几步,看样子是要加入纷乱的战场。 ……! 这怎么行?怎么能让美人卷入这无妄的纷争? 至于之前什么二女争一男的猜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天上的仙女怎么可能会争抢区区一个凡人?更何况还是个毁了容的男人。 心头一瞬间飘过了许多思绪,这人一下子豪情万丈,只想着挺身而出,好在美人面前一显自己见义勇为的风度。 但一扭脸,他便发现,周围早有人动作比他更快一步,直接上前了去。 宿音快速对电话那头的报警服务台说明了当下的情况和地点,就想上去帮帮季崇。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还作壁上观的围观群众忽然蜂拥而至,三下五除二就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嗯……压倒性的胜利是指他们分成两批,一边压倒了一个。 季崇被压着动弹不得,脸上被硫酸腐蚀过后的伤口形容可怖,在场竟一时半会儿没有人认出他的身份。 而另一边被压制住的纤细人影却仍在扑腾,其体量弱小,爆发出的力量却不容小觑,几个人一时半会儿还真钳制不住她。 就在这个时候,她脸上的口罩也在不断的挣扎之中掉落在地,露出了一张让所有人都感到分外熟悉的面孔。 “季悦?!” 伴随着某个人的失声惊叫,所有人都议论了开来。 “天哪,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不是请了长假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啊,好久没见过她了,你别说,一时半会儿还没认出来。” 这倒不是假话,现在的季悦比起以往在学院里的光鲜亮丽失色了许多,一双眼睛下方是厚重的青黑色,嘴唇干燥起皮,全无养尊处优的模样。 “那是季悦,那这边这个男的是谁?” 这下,有人也反应过来,看向了剧烈喘着粗气的季崇。 从那张依稀能窥见几分清冷的上半张脸中,终于有人认出来:“这不是季少嘛?” 这话在季崇如此狼狈的此刻说出来,很是有几分讽刺意味。 话音刚落下,刚才说话的人便讪讪一笑,闭上了嘴。 钳住季崇的几只手也松开,这也得益于他刚才一直没有挣扎的表现。 而季悦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一方面是由于她不断的挣扎想要冲开束缚,另一方面则是由于她现在已经被季家除名,对于她的身份,众人也不再那么忌惮。 眼前的情况不好处理,看季悦和季崇这两人的模样也不像是能问出什么,所有人都整齐划一地将目光转向了一直待在现场的第三人。 这其中有多少人是借着这个机会光明正大欣赏极致的美色就不得而知了。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之下,眼里蕴满水光的少女显得有些无措:“……我已经报警了。” “好!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着警察来。” 有人认出了眼前的少女,知道这就是论坛里常年飘红帖子的主角,拥有为人称道的美丽。 但也不乏有人对校园网络里的传闻并不关心,甚至嗤之以鼻,认为一个人再好看又能好看到哪里去? 现在人群里就有不少这种人。 “不是吧,这就是宿音同学?” “我靠!早知道我朋友说翘课去看美人的时候我也去了!” “啊啊啊,一想到之前错过了那么多次,我的心就好痛好痛。” “……” 纷纷扬扬的议论声中,一道悲泣初时并不起眼,直到后面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不对,才发现发声的竟然是季悦。 “呜呜呜呜……” 两行清泪顺着季悦的脸颊滑落,带起几分凄楚之色。 制住她的人不自觉松开手。 一得了自由,季悦便双手着地,慌忙爬到了季崇面前,伸出手去触碰对方的脸庞。 然而,男人却一把推开了她,漠然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秋天夜晚的风还带着一丝燥热之意,季悦却觉得周身冰凉如水。 她宁愿季崇痛恨她、厌恶她,那至少说明他对她还有期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兀的悲怆大笑宛如魔音,钻进在场的每个人耳里。 众人面面相觑,瞬间想起了关于季家二兄妹的桃色新闻。 尤其是现在状若癫狂的季悦和无动于衷的季崇,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有想象力更为丰富的人,已经联想到了“豪门养女爱而不得对兄长痛下杀手”的头版头条。 不过当之后的警情通报出来,所有人才意识到,他们的思想还是太通直了点。 季悦被当场抓获,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承认是她买通了迎新晚会后台的工作人员,故意埋伏在外面。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过伤害她。”季悦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脑后的一丛金发长期没有打理,如同凌乱的杂草,“这不能怪我。” “这真的不能怪我!”她扒拉着铁栏杆,神情激动到狰狞的地步,“要怪只能怪她太漂亮了!我只是想让一切都回到原位而已,我有什么错?你看,我只是准备了硫酸,都没有想杀人。” 听到这番自白的警察一阵恶寒。什么叫没有想杀人?泼人硫酸难道不是更让人痛苦一辈子吗?! 这桩发生在学校里的恶性案件散发到网上,与前不久季家的丑闻挂钩,顿时引发了一阵轩然大波。 群情激奋下,季悦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期间她以自己患有精神疾病为由提起了上诉要求重审,却被驳回。 而被毁容的季崇在入院治疗后,季家请来了国内最好的整容医生,想要通过植皮的方式恢复他的容貌,效果却并不显著。 “有人来看过我吗?”这是季崇醒来说的第一句话。 值班的护士被问得一愣,指了指病床旁边的一篮鲜果,“有个很漂亮的女孩来过。” 面容可怖的青年眼中蓦然爆发惊喜之色,连忙伸出手去够一旁的果篮。 护士惊呼一声,连忙阻止他:“你要吃哪个跟我说一声,我帮你洗就行了。” 季崇充耳不闻,依旧固执地伸手。 护士有些无奈,提起果篮递过去:“选吧。” 出乎她意料的是,青年并没有选中哪个水果,而是拿起了最顶端的那张卡片。 那是水果店里最普通常见的贺卡,上面刻着几个娟秀的字迹。 【谢谢,祝早日康复。】 季崇死死盯着这一行字,手上的卡片因用力而变形,也浑然不觉。 视线不知不觉变得模糊,热泪流溢。他知道,这是陌生人的口吻。 他的心机全然白费了——他早就知道了季悦背地里的动作,就势顺水推舟,付出惨痛的代价,只是为了利用这场盛大的阴谋博得少女的原谅。 然而,他低估了少女残忍的决心。 …… 季家与段家的联姻就此告吹,培养多年的养女竟然进了监狱,舆论给季家带来的负面影响再度卷土重来,长期的内忧外患让这个庞大的集团陷入了沉寂。 段、裴两家也不遑多让——二者由于继承人之间的纠纷反目成仇,且上升到了家族层面。 段家不甘心自家儿子断了腿,将这笔账算到了和段星白打过一架的裴不言身上,裴家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你咬我一块肉,我吸一你口血,互相针对轮番消耗之下,俱都露出了颓势。 兜兜转转,曾经辉煌的四大家族竟然只有程家得以完整保全。 程礼外出游学归来时,得知曾经同为f4的三个兄弟竟然伤的伤、残的残,一时愕然。 学校里的风言风语更是令他一阵头大,说什么的都有。唯一的共同点是,提起曾经洛顿学院的校花季悦全都横眉冷对,活像对方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 网上的新闻程礼当然也看到了,但他并不相信,而是认定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毕竟他和季崇的关系是f4里最好的,也经常到季家去玩。和季悦相处的时间一久,对待她不免就像对待自己的妹妹一样,疼爱有加。 出了这么大的事,季家竟然都不想着捞人,真是太荒谬了。 季崇如今一直待在医院,根本不愿意见人。程礼在这边吃了个闭门羹,越发感到事态的眼中。 神色冷肃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决定去找段星白,从对方的嘴里撬出内幕。 第26章 看到了绝世珍宝却永远也得不到 但令程礼没想到的是, 当他到段家上门拜访时,又吃了一道闭门羹。 段母见到他,满面愁苦的脸上勉强撑起一丝笑意:“你能来看星白, 他一定很高兴。只可惜他现在行动不便, 可能不方便见你。” 程礼早就听说了,裴不言和段星白打了一架,把段星白打得下身瘫痪, 两家也反目成仇, 扬言老死不相往来。 但对于这样的传闻, 程礼持保留态度。 段星白性格桀骜、冲动易怒, 像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孩,他会做出这种事倒是不奇怪,可裴不言不一样, 他表面上风流浪荡, 脸上总带着不着调的笑, 实则心里很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更何况,还有传闻说二人之所以会打起来是因为一个平民少女。 若说前面的还有几分可信度, 后面的程礼就完全不以为然了。基于对两人个性的判断,他认为传闻有待商榷。 只是才刚回来没多久, 还没来得及去调查。 不过眼前的段母倒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这样想着,程礼眼神一闪:“星白是我的兄弟, 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来看看他。” 顿了顿, 他接着道, “不知道他的腿现在怎么样了?我认识一个很好的外科医生, 可以请来帮他看看。” 段母迟疑片刻,摇了摇头:“他已经截肢了, 还有什么好看的。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 扪心自问,如果有一星半点的希望,段母也不想放弃,但问题在于,段星白自己已经先放弃了。 自从失去了一条腿之后,他就整天闷在房间里,哪里也不去,不见任何人,还不肯睡觉。 哪怕睡着也很快惊醒,嘴里还总是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就好像是做了什么无比可怕的噩梦。 想到自家儿子日渐消瘦的模样,段母的心里就苦得厉害。 裴不言那个混账东西,把自家儿子弄成什么样了?分明他才是受害者,却连做梦都在给施暴者说对不起!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听段母语带愤懑的咒骂,程礼忍不住皱了皱眉。这跟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不好意思,我刚才情绪有点激动。”段母擦了擦眼角的泪,下了逐客令,“今天麻烦你跑一趟了。” 程礼也很识趣地站起身,提出了告辞。 只是这么一来,他心头的疑虑越发严重。难道传言是真的? 不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竟然能让段星白和裴不言争抢起来,甚至还不顾颜面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打出手? 反正已经去过了季家和段家,也不差裴家了。 这样想着,程礼离开之后,便驱车来到了裴氏集团大楼下。 过往人来人往的写字楼,现在萧条无比,只有门口站着的两个保安。 说明身份和来意后,程礼一路畅通无阻上了楼,被秘书带到了一间宽阔的办公室里。 “裴总还在开会,请您稍等片刻。” 点点头,程礼表示理解。 现在裴家正处于风雨飘摇的时刻,不止段家在对裴家出手,就连一直低调行事的许家也推波助澜了一把。 裴家的当家人早就被气进了医院,裴不言身为内定继承人不得不担起重任,成为了偌大集团的掌舵者。可想而知,其中的压力必定不轻。 没让程礼等多久,十分钟之后,就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乍一看到裴不言,程礼一时间竟没有认出来。 倒不是由于太久没见,而是裴不言的气质与之前发生了极大变化。硬要说的话,就是从一个风流洒脱的花花公子变成了一个沉郁失志的普通人。 “你还好吧?”程礼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他和裴不言的关系不算顶好,但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让他做不到视而不见。 “我能有什么不好?”裴不言反问,走到程礼对面,一屁股坐下。 可他拉碴的胡茬,凌乱发油的头发,还有皱巴巴的西装,都在表明,他说了谎。就好像是年轻的雄狮,失去了这个年纪应有的意气风发,只剩下被生活蹉跎的疲惫不堪。 要知道,裴不言以往可是最在意形象的。 程礼没有戳穿对方,只是沉默了下来。 今天出发之前,他还带着为季悦打抱不平的想法,但依次到访曾经的好兄弟之后,他反而觉得,更需要被打捞起来的,是这三个人。 “你今天来这里有什么事吗?”裴不言眯起眼,上下打量着程礼,“要是来帮忙的,欢迎至极。” 话音落下,他似乎觉得这话很可笑,忍不住勾了勾唇,透出几分凉薄,“算了,就裴家现在这个样子,谁来都没辙。” “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程礼感到匪夷所思。裴家说什么也是一艘大船,就这么沉了? “能不严重吗?许家也出手了,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裴不言靠在沙发上,抬头望向苍白的天花板。 “许家为什么也进来插了一脚?” 这也是程礼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四大家族已经是帝都的顶级豪门了,但其实他们都知道,不显山不显水的许家才是最深不可测的。 而许家过往很是低调,几乎不与其他家族来往,完全处于隐世状态,这次针对裴家的举动难免显得奇怪。 裴不言桃花眼一颤,脸上有片刻的失神。 他想起了一些事。 在裴家陷入危机之后,季崇打来了电话。 一开始,裴不言还以为他是来寻求联合的,因为当时季家的情况也不好,两家要是能够劲儿往一处使,度过当前的难关也不是不可能。 “我不是来和你谈合作的,我只是想来告诉你……” 接下来,季崇将他之前调查宿音却受到阻碍、想要对付李子铭却发现已经有人先一步下了手、突然爆发的兄妹禁忌丑闻让季家处境被动等一系列事情说了出来。 “最近,我终于查出了这些事情是谁在背后推动。”季崇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平淡,“是许森,他在为音音报复我和季家。” 到这时,裴不言还不太明白季崇话里的意思。 直到对方说出下一句话。 “最近许家应该也开始对裴家出手了吧?你可以想想,自己曾经是不是做过了什么错事。” 说完,季崇就挂断了电话,就好像专门打过来只是为了通知这一下。 做过什么错事?他那么喜欢音音,能做什么错事? 这样的念头刚闪过,裴不言就想起来,他曾经策划过一场失败的英雄救美……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他猛然坐直身,抖着唇瓣回答了程礼刚才的问题:“还能因为什么?小肚鸡肠罢了。” 裴不言的嗓音里却透出浓浓的不甘与挫败。 可事实是,他和季崇一样,已经接受了现实,也甘愿受到惩罚。 就这样好了,他们会在悔恨和遗憾中度过漫漫余生,再也不奢求能得到少女的回眸。 “那你和段星白又是怎么回事?”见状,程礼没有过多纠结,又抛出另一个问题。 这次,裴不言冷笑了一声:“他也活该,谁让他非要和我争?要不是他,说不定……” 未尽的话语令程礼眼里掠过一抹深思。 事情到这里已经很明白了,传闻竟没掺半点水分,全是真的。 就在这时,先前的秘书敲门打断了二人:“裴总,会议马上又要开始了。” 裴不言起身离开。 程礼也不好在这里多待,正要跟着出门,眼角余光却落到了办公桌上的一张剪纸上面。 那像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一个版面,在暗棕色的办公桌上显得分外突兀。 报纸上有什么重要信息值得特地裁剪下来? 心中一动,程礼慢下了脚步。 等裴不言和秘书走出门,他立刻来到办公桌边,拿起那张剪纸一看。 上面赫然是一则新闻:惊!许氏少爷订婚,豪门新娘竟是她! 许氏少爷,那不就是许森吗?他什么时候订婚了? 程礼往下看,得知这个豪门新娘只是一介平民顿感不妙。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所有豪门少爷都爱上同一个平民女孩? 扶了扶镜架,程礼只觉得荒诞。除非那个平民女孩会下蛊,不然他找不出别的理由。 然而,当右下角的一张照片映入眼帘时,程礼瞬间觉得,刚才的断言为时过早了。 那是一张只有两指宽的正方形照片,背景是订婚照统一的红色,显得格外喜庆,画面正中央则被一对望着镜头的男女占据。 男的不必多说,程礼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是许森。要紧的是许森身侧的少女。 该怎么形容呢? 纵使程礼自诩见识广博、学富五车,也想不出任何语言能形容少女的美丽。 此刻,他只觉得刚才还平平无奇的报纸无端显得粗陋了许多。 这么一小块版面能装得下什么东西?为什么不能把照片放大,让人看得更清楚些! 他还要细看,报纸的标题却再度映入眼帘。 分明的文字生生刺眼。 程礼热血上涌的大脑渐渐冷却,嗓子不由自主干涩得厉害。 他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都没看到一辈子蒙在鼓里更可悲,还是看到了绝世珍宝却永远也得不到更可悲。 …… 在那一场硫酸案中,宿音受惊不小,但有好友和恋人陪在身边,走出阴霾并不是一件难事。 没错,就是恋人。 和许森在一起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如果要跟谁共度余生,除了他,宿音想不到别人。 因此,仔细考虑过后,她在大二的时候答应了许森的订婚请求。 看到青年发红的耳根,和强制下压却仍不自觉上翘的唇角,宿音忍不住弯了弯眸。 快乐在这一瞬间同频。 消息传出去,外界自然议论纷纷。 更大的震动却是在洛顿学院,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一致讨伐起许森。 从这一天开始,论坛上的置顶热门贴子标题也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变成了“宿音同学今天分手了吗?” 同一时间,裴家和段家相继宣布退市破产。没多久,季家也加入了这一行列。 昔日四大家族光辉的盛景仿佛还历历在目,转眼竟只有程家还能维系下去。 之所以说维系,是因为其余三家落败之后,无数新秀如雨后春笋般冒头,曾经被垄断的各类行业也恢复了百花齐放。 这样的态势下,程家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 顶尖豪门的消逝总是令人唏嘘。 不过宿音并没有关注这些,她这时已经申请上了帝都本地另一所顶尖大学的研究生,正在朝自己未尽的梦想一步步努力。 第27章 替身总裁文的管家1(已修) 历城, 某个私人会所的包厢内。 十来个青年男女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气氛热闹。 “泽哥, 我们怎么没听说过, 你还有个叫宿音的妹妹啊。” 一个耳垂上镶着黑色耳钉的绿毛小年轻笑嘻嘻地开口。 “对啊,我记得泽哥你不是独生子吗?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妹妹来。”另一人紧跟着附和。 一时间,几乎包厢内的所有人都将好奇的目光投射到了主位上。 那是一个穿着深蓝色休闲服的男人, 生就一张犹如刀刻的脸庞, 眉飞入鬓, 五官立体, 英俊绝伦。 顶着众人的视线,封泽抿了一口酒杯里的酒,喉结一番滚动。 “宿音是家里管家的女儿, 我妈很喜欢她, 就收她做了养女, 只不过没正式告知外界。” 包厢里的众人霎时微惊。 被封母看上收做了养女?那不是山鸡飞上枝头变凤凰? 要知道,封家可是历城首富, 随便手里漏点东西出来,都够普通人吃一辈子了。 就算在坐的都是富家子弟, 此时也忍不住咂舌羡慕起来。 而封泽的思绪则顺着自己刚出口的话飘到了八岁那年。 那天, 封母抱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来到他面前,笑意盈盈道:“小泽, 这是管家宿伯伯的女儿, 她到我们家来住一阵, 以后就是你的妹妹了哦。” 彼时的封泽年纪尚小, 听到这句话顿生危机感,唯恐自己的妈妈被这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妹妹抢走, 落到封母怀里的眼神不禁带上了几分敌意。 似乎是感知到他的目光,原本趴在封母肩上的小女孩慢吞吞地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白嫩嫩的小脸蛋,紫葡萄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呀眨,仿佛要眨到人的心里去。 好、好可爱!!! 八岁的男孩张大嘴巴,圆润明亮的双眼里发射出一颗颗小爱心,什么危机感、什么敌意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这是我的妹妹!妹妹! 封母似乎早就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一点也没有传说中豪门夫人的端庄优雅。 年幼的封泽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只顾着眼也不眨地看着对方怀里的小女孩。 封母笑完,稀罕地亲了一口怀里的小女孩,又扭头叮嘱道:“就是这个妹妹,要往死里宠,知道了吗?” 八岁的男孩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想起当初的场景,封泽眼里不自觉掠过一抹笑意。 后来,他和那个名为宿音的小女孩一起长大,直到对方十六岁出国留学,便再也没有见过。 这次也是封母要他去机场接人,他才想起这回事。 也不知道从前的那个小妹妹,现在学成归来会是什么样子? 封泽捏着酒杯的手一顿,忽然意识到,自己竟完全想不起来宿音长大后,譬如十六岁时是什么模样。 他对宿音的记忆,仿佛永远停留在了八岁初见的那一年。 这很不对劲。 封泽努力在脑海里翻找那片空白的记忆,可除了引发一阵偏头痛,什么也没有。 就在这时,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提醒他有人来电。 封泽没再继续想下去,掏出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名字,眸子里瞬间溢满柔情。 接通了电话,出口的语气更是宠溺无比:“小小,怎么了?” 话音落下,包厢里顿时一静。 刚才还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众人闭上嘴,互相对了对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通话很快结束,封泽站起身来,拧着眉道:“你们继续玩,费用全部算我账上。小小那边出了点事,我现在就得过去一趟。”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那个耳垂上镶着黑色耳钉的绿毛小年轻站出来道。 “泽哥,你不是说六点的时候要去机场接咱家妹妹吗?现在都将近五点了,你去了苏小小那边,还赶得及吗?” 封泽抬手,看了眼手表上显示的时间。的确快到五点了。 一边是母上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亲自去接的幼时玩伴,一边是刚交往了三个月、家里水管破了的女朋友。该选择哪一边呢? 偏头痛卷土重来,激得封泽太阳穴一突一突的。 用力甩了甩头,再抬起脸来,他已经恢复了正常,也作出了决断:“小小那边离不开我……” 但只安排司机过去接人的话,似乎又显得很不周到,封泽的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角落里一道坐得格外端正的人影身上。 “宋臻,你能替我去机场吗?” 顺着封泽的话,众人看过去,莫不出声道。 “其实宋哥去也行,他细心,肯定不会出错。” 角落里,青年无奈地扬了扬唇,声线温和,宛如一汪清泉:“那就我去好了。” 放下心里的石头,封泽没多待,扔下一句“麻烦你了”就脚步匆匆地离开。 他一走,包厢里的其余人才放肆议论起来。 “也不知道那个苏小小有什么魔力,每次都这样,随便打个电话过来,就把泽哥的魂儿勾走了。” “小情侣之间的事,你管这么多干啥?当心泽哥知道了跟你过不去。” “我哪能管泽哥的事。就是吧,我发现自从他跟苏小小在一起之后,每次聚会待不了一会儿就得走。上次是差点被狗咬了,这次又是水管破了,你说苏小小是不是故意的?” “……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儿。但她这么做图什么?” “不知道啊。之前我还以为泽哥只是闹着玩,苏小小跟他高中暗恋过的那个女同学长得还挺像,没想到直接给陷进去了!” “等会儿等会儿,泽哥高中还暗恋过女同学,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又不跟我们同一个高中。” “……” 在场众人,唯有名为宋臻的青年出神地盯着桌上的果盘,缄默不语,没有参与这个话题。 * 宿音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 她做了个梦,在梦里,她生活在一本狗血替身总裁文里。 不过她既不是替身,也不是白月光,更不是总裁,而是总裁家中管家的女儿,长大后女承父业,同样成为了一个管家。 宿音:……就,还挺新鲜的。 并且她在小说里的结局非常凄惨。 总裁男主叫封泽,在与小白花女主苏小小意外一夜情之后,发现对方和自己心心念念的白月光颇有几分神似。 遂动了歪心思,一番威逼利诱,强迫苏小小跟自己在一起。 面对强权,家境贫寒的苏小小自然不敢拒绝,只能忍辱负重地答应下来。 然后,二人便一起经历了总裁文里的经典桥段,包括但不限于强制小黑屋、娇妻带球跑、车祸又失忆、白月光回国、互联网撕逼等等。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我爱你你爱她,我不爱你转爱他你却爱上了我”的恨海情天惊世之作。 而宿音作为管家,则在其中担当了炮灰的角色。 苏小小带球跑时,她禁不住对方的苦苦哀求,心软打开了别墅大门。 知道此事后,封泽暴怒,派人将她打伤扔进海里喂了鲨鱼。 喂鲨鱼。 鲨鱼。 鱼。 最后三个字不断在宿音脑海里回荡,气得她心肝疼,一下惊醒了。 窗外的云层厚厚叠叠,仿佛触手可及。 睁开眼的宿音这才想起来,自己这是在回国的班机上。 昨天封母跟她打视频电话的时候还说,今天会让封泽来接她。 接个大头鬼啊!把人扔海里喂鲨鱼,这是何等凶残的犯罪分子,让他来接别不是嫌命长吧? 一想到刚才梦到的内容,宿音就气不打一处来,身体也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当然,也有害怕的成分。 在梦境的最后,她切实进入小说世界,体会了一把在深海里溺亡的感觉。 咸腥的海水灌进口鼻里,侵入肺部,呼吸渐渐变得困难,灵魂也在缓缓飘远。 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一只被伤口流溢出的鲜血吸引过来的庞然大物——鲨鱼,海底的顶级肉食捕猎者! 平复了一下呼吸,惊魂未定的宿音从挎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放到跟前。 此时此刻,只有看到自己那张完美的脸蛋,她才能稍微平静一些。 谢天谢地,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没长残,蛮好。 宿音一边略带自恋地整理鬓边的发丝,一边仍然忍不住生气。 真是可恶!小说里的那个封泽是瞎了眼吗?竟然把她扔到海里去,失心疯了吧?! 就在宿音咬牙切齿的时候,身旁一道口音略显怪异的男音响起。 “女士,你的遮阳帽掉了。” 宿音没反应过来这是在跟自己说话,直到那道声音说了第二遍,她才后知后觉地转过头。 正对上一双深邃的蓝黑色眼眸。 这种颜色还怪好看的。 小小的惊艳了一下,宿音便伸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遮阳帽:“哦是我的,谢谢啦!” 却不知,对面的男人惊艳更甚。 江桓自认为阅人无数,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在看到别人的第一眼,就脑海一片空白,心跳骤然加速。 眼前的少女将近二十岁,肌肤白皙盈润如剥了壳的荔枝,或许是刚睡醒,两颊还透出浅浅的红晕,漂亮极了,也可爱极了。 肾上腺素激增,直面的刺激过大,江桓唇瓣几次张合都忘了要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女转回头去,朝向靠窗的那面,重新闭上了眼。 怎么就像个傻子一样,连借机攀谈两句都不知道,好歹让美人对自己有个印象吧? 江桓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懊悔不迭地想到。 * 宿音后面没怎么睡,只是在闭目养神。 飞机很快就在历城降落,下去之前,身旁的男人恳求和她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看在对方有一双漂亮眼睛的份上,宿音答应了。 到了航站楼,宿音很快就找到了来接自己的人。某个年轻小伙举着牌子,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只不过这个年轻小伙看打扮更像是司机,至于他旁边那个…… 目光落在面如冠玉、温文尔雅的白衬衣青年身上,宿音蹙了蹙眉,这跟她印象里的封泽可大不一样。 距离她出国,不过才四年。这点时间不至于大变活人吧? “接我的人到了,我先过去了。”宿音跟身边的江桓说了一声。 对方下了飞机,硬是一路跟着她。好在现在是法制社会,不然她早跑得连影子都不见了。 “好的,再见。”江桓抿了抿唇,清瘦的脸上浮现一抹略带遗憾的笑容。 宿音随意点了点头,便走向了那头举着牌子等待的二人。 “宋少,那会不会是宿音小姐?”司机动了动肩膀,长时间举牌手臂有些发酸。 宋臻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波西米亚长裙、身姿秀丽的少女走了过来。 不过她还戴着一顶遮阳帽,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精致优美的下巴和润泽淡粉的唇瓣。但仅凭这两样,也能让人下意识作出判断:这一定是个大美女! 司机主动往前迈了几步,迎上去:“您是宿音小姐吗?我是封家的司机,封夫人特意让我来接您。” “辛苦你们了。”遮阳帽下传来清甜的嗓音,洋洋盈耳。 宋臻也跟着上前做起了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你哥哥封泽的朋友,他临时有事,就托付我来接你。” 青年的语气温和,就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宛如一杯白开水,初时品不出什么滋味,越到后面回味便越甘甜。 宿音不禁抬眼看过去,下巴跟着微微扬了扬。 随即在心里发出一声赞叹。 刚才远看就觉得气质出众,现在近看更觉得好看了。 宿音很清楚自己的臭毛病,她是一个自恋狂,同时贪恋美色。 尽管在这个世界上暂时找不出比自己更好看的人,但不妨碍她欣赏不同的风景。 她来了兴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微微一愣,如实说了。 宋臻?! 这不就是她梦见的那部小说的男二吗? 宿音心里刚生出的欣赏顷刻覆灭。 小说里的宋臻是一名医生,对女主苏小小情根深种,只可惜朋友妻不可欺,他把封泽当成最好的朋友,再怎么爱慕苏小小也只能藏在心里。 当然,总裁文里的医生不可能是摆设。 苏小小和封泽在一起总是受伤,既包括生理的也包括心理的。巧了,宋臻两样都能治。 可以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也是小说里的头号深情大舔狗。 嗯,后面的名称是宿音给他封的。 保险起见,宿音多问了一嘴:“你是医生?” 青年又愣了一下,唇角漾开细纹,雅致如玉的脸上浮现笑容:“有这么明显吗?” 这就是承认了! 宿音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在飞机上的时候,她还觉得,那说不定只是个梦。虽然最后的体验很真实,但梦哪能当真呢? 可现在,梦里的人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容不得她不信。 轻轻地,宿音破防了。苦命炮灰竟是我自己…… “有什么事上车再聊吧。”司机挺有眼力见,见宿音沉默不语,连忙道。 三人赶往停车场。 上了车,见宿音一直没取下遮阳帽,宋臻好意开口:“车里开着空调,晒不到太阳,帽子戴久了会不舒服,你可以先摘下来。” 坐在前排的司机闻言,看向车内后视镜,心里不免也生出了好奇。 这一趟来接人,封夫人没给他们照片,只是笑着道:“你们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机场里里外外最漂亮的那个就是。” 第28章 替身总裁文2 听到宋臻的提醒, 宿音悄悄鼓了鼓腮帮子。 她刚得知飞机上的梦境很可能是真的,心情很不爽,半点也不想和车上这两人过多交流。 伸手理了理遮阳帽, 让宽大的帽檐更好地掩盖住大半张脸, 少女幽幽叹了口气,煞有介事道:“不用了,就这样吧。万一我摘了帽子, 你们都被迷得神魂颠倒了怎么办?” “……” 静, 车厢里死一般寂静。 哪有人这么吹嘘自己的? 正在开车的年轻司机忍了一会儿, 还是没忍住口水一呛, 剧烈咳嗽起来,脸也胀得通红。 相比之下,坐在后排近距离接受了这一波自吹自擂的宋臻就显得淡定了许多, 微怔之后, 抿着唇一笑。 “好, 那就戴着吧。” 宿音偏头,露出半边雪白的脸颊:“你不相信我?” 她刚才那么说, 有找借口敷衍的意思,也是真心那么觉得。 拜托!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她? 如果有, 那就……那就算了。 宋臻一时静默, 只觉得对方还是小孩子个性,什么都要弄个透彻。 他无意与人相争, 更何况这又是好兄弟的干妹妹:“你说得很有道理, 我当然相信。” 他的声音干净又清透, 还带着淡不可闻的笑意, 就像是冬日暖阳洒在了初雪上。 宿音揉了揉莫名泛起痒意的耳尖,嘟囔一声:“这还差不多。” 她对宋臻识时务的回答很满意, 又一联想到青年隽秀如画的脸,不由得生出几分遗憾。 真可惜,这样的人在小说世界里只是一个充当工具人的配角…… 不对,她还是被丢去喂鲨鱼的女管家呢!连命都没了,更可惜好吗? 宿音瞬间清醒,再度磨了磨牙。 原著作者竟然让她充当炮灰,真的很没品! 后面的路程,她彻底失去了与人交谈的欲望。 一路无话,汽车很快就行驶到了封家的别墅大门前。 宿音和宋臻先下了车,司机则去车库停车。 二人刚走进别墅前花园,听到动静的封母便迎了出来,远远的就双眼一亮,喊道:“音音!” 见到好久不见的亲人,宿音也很兴奋,揭下碍事的遮阳帽拿在手上,健步如飞扑过去:“妈妈,我回来了!” 与少女拥了个满怀,封母不由自主笑开:“又瘦了,你在国外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 宿音眨了眨眼,迅速转移话题:“今天天气真好,爸怎么不在家?” 封母嗔了她一眼,倒也没有戳穿:“他最近忙得很,连睡觉都在公司,别管他了。” 话落,她才分出眼神给在场的另一个人。 这一看,顿时愣住了:“宋臻,怎么是你?封泽呢?” 早料想到封泽没有跟家里打招呼,宋臻扬了扬唇,笑容如清风晓月:“伯母好。封泽临时有事,就拜托了我去接妹妹。” 凭借和封泽的关系,宋臻喊宿音一声“妹妹”倒也没错。 封母闻言,眉尖带出几分愠色。 “今天又没安排他的活儿,他还能有什么事?等这小子回来了我非收拾他一顿不可。” 转而又换上笑脸对着宋臻道,“辛苦你专门替他跑这一趟了,进去坐会儿吧。” 宋臻维持着礼貌的浅笑:“不——” 他才说出一个字,剩下的话就堵在了嗓子眼里。 无它,封母说完那句话之后,一直侧对着他的少女忽然转过了头来。 人在见到超出自己认知的事物时,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宋臻不知道,因为现在他的脑子正一片空白。 该怎么形容眼前的少女呢?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任何夸张的词句放到她身上都显得如此贴切! 此时此刻,宋臻终于对少女在车上说的那句玩笑话有了深切的体会。 是的,没有人会不被她迷倒。 宋臻再度回过神来,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话锋跟随着念头一转。 “伯母这么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封母没发现他短暂又细微的异常,继续热情邀请。 “来都来了,要不顺便一起吃晚饭?” “好。” 眼见宋臻一并答应下来,保养得宜完全看不出岁月痕迹的妇人顿时眉开眼笑。 一旁的宿音本来也毫无所觉,直到晚饭过程中,对面青年的目光总是若有似无地扫过来。 偏偏每当她看过去,那恼人的目光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反复几次,宿音恶向胆边生。 吃完饭,趁着封母上楼的功夫,她朝坐在身侧沙发上的宋臻眨巴眨巴眼:“宋臻哥哥,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好不好?” 话一出口,宿音自己就先恶寒起来。 老天爷在上,她不是故意这么恶心人的。 宋臻却不觉得恶心,甚至浑身一麻,心尖酥酥的。 喉结滚了滚,他莫名有些坐立不安,就连出口的话都染上了紧张意味:“可以,那我能叫你音音吗?” 没错,就是音音。妹妹什么的,不合适,太不合适了。 “当然能啦。” 听到肯定的回答,宋臻心里一松,连忙起身将自己手机里准备好的二维码递了过去。 却不知道,对面少女一直在留意他的神色。 成功加上好友,宿音看着青年不停颤动的眼睫,眸中略过一抹狡黠。 她忽而凑近,在离对方的鼻尖还有几厘米时停住,佯装惊奇道:“宋臻哥哥,你眼睛不舒服吗?” !!! 仿佛一团烟花在脑海里猛地炸开,青年白皙的面容肉眼可见地漫上一层薄粉,恰如沾了胭脂的暖玉。 猛然站起身,膝盖却不小心撞上了茶几的边缘。 饶是宋臻善于隐忍,也禁不住面色一变。 “咦!宋臻哥哥,你没事吧?” 宿音捂着嘴惊呼出声,脚下一步也没动。 “我、没事。” 宋臻直起身,扯开一抹温润的笑,配上因疼痛而苍白的脸颊,无端显出几分易碎感。 有点好看。 宿音眨了眨眼,不合时宜地想到。 宋臻不敢再待下去,唯恐自己继续出糗,立刻提出了告辞。 “你不再多玩一会儿吗?” 宿音睁大双眼,问得格外真诚。 却在青年婉言谢绝、落荒而逃后,恶作剧得逞一般笑得乐不可支。 好玩! 封母下楼来,没看到宋臻,免不了一番疑惑。 “他说还有事,就先走了。走得可急了,我让他再坐一会儿都不愿意。” 宿音这么一解释,封母不疑有他,抬头看了眼挂钟上显示的时间,眉头一皱,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封泽,你现在在哪儿?” “我特意交代你去机场接音音,你就是这么接的?” “朋友家里的水管破了。呵,你哪个朋友水管破了非得找你,不知道找维修工?” “封泽,你最近很不在状态。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跟你说这种话了,希望你回来之后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封母挂断电话,胸口一阵起伏。 她一向好脾气,少见情绪波动这么大。 宿音不知道电话另一头的封泽说了些什么,却也能从封母刚才的只言片语里推断出事情经过。 应该是封泽朋友家里的水管破了,他去了那边,没赶得及去机场。 宿音对这个倒是没感觉,谁来接都一样。她又不是小朋友,找不到回家的路。 但听起来封泽经常干这种事,把封母气成这样。 有点不爽……肇事者又不在场。 宿音压下情绪,见不得自家妈妈愁眉不展的模样,开启撒娇卖痴模式。 总算哄得封母重展笑颜:“算了,不管那臭小子了,随他去吧。走,音音,上楼看看你的房间。” * 封泽回家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客厅里一如既往亮着灯,却不见封母的身影。 看来这次着实气得不轻。 封泽靠坐在沙发上,疲惫地闭上双眼,现在脑子才稍微清醒了些。 今天苏小小那边的情况并不紧急,他分明可以另外叫人。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压根没想起这点。 每次都这样……遇到苏小小的事,他就昏了头,变得不像自己。 简直就跟失心疯了一样! 一股烦躁涌上心头,封泽厌恶极了这种失控感。 平复了一下心情,他站起来,还是准备向封母好好解释解释。 询问家里的帮佣,却得知—— “夫人和宿音小姐都在三楼。” 封泽怔然。 宿音,这两个字熟悉又陌生。 之所以熟悉,是因为他很清楚这个名字代表的身份。 陌生则是因为他完全想不起来名字的主人到底长什么样,就好像……有谁用一块橡皮擦将他脑海中有关的记忆全部擦除了一样。 头痛症复发,伴随着一股恶心感,太阳穴一突一突的,封泽阻止自己深想下去。 他往楼上走了一截,又停下脚步。 大晚上打扰她们叙旧不太好,还是等到明天吧。 然而,封泽第二天早上醒来就被告知,封母和宿音已经出了门。 * “音音,这片商场,包括里面的品牌店铺,都是我们家的,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妈妈给你兜底!” 昨晚,封母发现宿音衣柜里的衣服全是去年的款,今年的新品还没来得及添置,顿时心疼得不得了,说什么也要带宿音出来买买买。 “谢谢妈妈。”宿音没有推却。她知道,大大方方的接受反而更能让封母安心。 她从小没有妈妈,小时候在封家借住那段时间,封母待她极好,几乎当成了亲生女儿。投桃报李,她便以同等的心意回报。 即便是后来长久分别,封母对她的态度也没有丝毫改变,甚至还认她做了养女。 总之,二人虽不是亲母女却更似亲母女。 对宿音而言,自从十六岁那年宿爸也意外去世之后,封父封母就成了她唯二的亲人。 哦,本来封泽也算一个的。但鉴于他在原著里的表现实在太脑残了,就此被踢出了亲人行列。 封母说到做到,带着宿音一路逛一路买,只要是她看中了觉得合适的,全都大手一挥:“包起来,送过去。” 这么逛了大半天,顺便吃了个午饭,二人终于来到了商场里的最后一家店。 “aphrodite。” 看到店铺顶上的招牌,宿音总感觉有些熟悉。 直到进门,看到迎上来的导购员工牌上挂着“苏小小”三个字,她才想起来。 这好像是原著女主打工的地方…… 当然,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在狗血总裁文里,不管什么,都只是男女主play的一环罢了。 作为言情小说女主,苏小小的长相自然不差。 皮肤白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此刻穿着职业装,更多了几分知性美。 宿音只看了两眼就克制地收回了视线。 也是在这时,封母指着橱窗里的一件浅杏色抹胸纱裙:“这件还可以,就是尺寸有点不太合适……” 她扭头,询问,“在店里改尺寸,大概需要多久?” 宿音也跟着转过去,却意外对上了一双黑黝黝、泛着点蓝的大眼睛——苏小小正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对方的眼神很奇异,专注又冷漠,就像是在打量一个素未谋面但记恨了很久的仇人。 不过……这应该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吧? 抛开那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宿音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只是那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苏小小便仿佛被烫到了一样,猛地缩回了视线。 封母当然也注意到了苏小小的异常,不过在她看来这并不算什么异常。 任谁看到宿音,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的。 更甚至,也不是没有人使出尾随、跟踪这种手段。 好在,这是一个法制社会。对正常人来说,法律还是很有约束力的。 “这件衣服在店里改一下腰身,需要多久?”封母又问了一遍。 苏小小像是才反应过来:“……我、我不知道。” 封母愣了一下,没有强求。不过她很快发现,有些事情并不是不强求就能揭过的。 苏小小全程都低着头心不在焉,介绍礼服的时候也磕磕绊绊,一些专业问题更是一问三不知。 终于,封母忍不住问道:“小姑娘,你是刚来还没参加完培训吗?” 她语气平常,跟日常的闲聊没什么区别。 却不成想,苏小小的反应极大。 她揪着衣角,像是受到了某种莫大的侮辱,面皮涨得通红:“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你可以说我职业水平差,但不能这样直接侮辱我的人格啊!” 封母震惊。她什么时候侮辱对方的人格了? 宿音也忍不住疑惑:“你刚才说什么?” 苏小小揪着衣角,眼神里透出敌意,通红的脸蛋上布满坚强:“就算你让我在说一遍,我也还是那句话,你们不能侮辱我的人格!” “……” 宿音沉默。 “你们店长呢?去把你们店长叫来。”封母的脸色也冷下来。 她之前对宿音说商场里的品牌店铺都归属封家并非夸大。封氏旗下产业遍布各行各业,“aphrodite”就是其中一个小众奢侈时装品牌。 目前这一家算是品牌直营店,在封泽管理的范畴。 放在平时,封母不会越过对方直接插手。但今天既然遇到了,她也不会坐视不管。 连这样不合格的导购员都能摆到台面上来,这家店店长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边闹大的动静很快引起了店铺里其他人的注意。 其中一个看起来干练不少的导购员快步走过来:“不好意思,两位客人。这个……” 她的声音在看到宿音时卡顿了一下,回过神来脸色微红,就连语气也轻柔了好几个度,“实在不好意思,这个同事是新来的,估计不是很熟悉流程。接下来,就由我带二位看看店里的衣服吧。” 封母脸色稍霁,却还是道:“我要见你们的店长。” 导购员心头一跳,隐隐约约有了预感。 今天上午商场里的各个店铺就通了气,说是上面有人来视察。不会就是眼前这位吧? 她不敢怠慢,连忙道:“我这就带您过去。” 封母走出两步,又回头叮嘱道:“音音,你就别过去了,在这边试试衣服。等会儿我回来找你。” 宿音应下。她过去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点头的样子好乖!导购员顺着看向少女,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感叹。 下一秒,少女若有所觉,朝她弯了弯眉。 !!! 啊啊啊啊我就算现在死了也值了! 导购员无声尖叫,忍痛收回目光,在前面为封母带路。脚下越走越快。 她要快点,争取早点回来,多看看大美人! 苏小小似乎也知道自己摊上了事,垂着头站在原地,如同木头人一样僵硬。 宿音没有再关注她,专心充当顾客。 “aphrodite”主打华丽精美,店里摆放的成衣也大多是这个风格。 “您太有眼光了,这是店里定价最高的一件,纯手工……” 逡巡一圈后,在导购员热情到殷勤的目光中,宿音走进了试衣间…… 没过一会儿,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封总好。” “封总好。” “……” 此起彼伏的问候过后,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性嗓音回应道:“你们好。” 话音刚落,这道男音又突兀诧异道:“小小?” 像是意外见到了某个熟悉的人。 随后,同样诧异又带着柔弱哭腔的声音响起:“封、封泽?” 也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都被震得哑口无言,外面只剩下了这一男一女的对话。 “小小,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来这里打工。” “你哭了?谁干的,告诉我!” “不,是我没有招待好客人……全都是我的错。” “除了我,没有人可以让你流泪。告诉我,是谁?” 是你妈。 宿音在心里默默吐露出这三个字。 不过她可没有骂人,只是陈述事实。 要说先前她还对飞机上那个真实到过分的梦境有所怀疑,那么现在,她已经可以肯定——没错! 这个世界就是一部巨大的古早狗血替身总裁文! 不然很难解释目前的情况。 玩尬的是吧? 呵、呵。当谁不会似的。 放在门把手上的手一扭,宿音径直推开了门。 第29章 替身总裁文3 开门的声响仿佛是一个特殊的信号, 引得店里所有人都朝试衣间看了过去。 明眸皓齿、瓌姿艳逸的少女双手环胸,微倚着门,脸上没什么表情, 显出几分冷艳。 其身上是一件透着清透冷色的香槟色曳地礼服。裙摆的设计颇为巧妙, 从膝盖往下采用了镶着金丝的薄纱,如同点点星光,衬得在其中若隐若现的白皙小腿好似泛着光泽的美玉。 佐以那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蛋, 仿若九天之上的玄女, 高贵典雅, 令人一眼魂荡。 霎时间, 在场众人全部震在原地,不余遗力地睁大双眼,用尽每一分每一秒, 去铭记眼前这难得一见的绝顶美色。 这样的情形, 经历过太多次, 宿音早已熟视无睹。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 径直投射到站在中央的男人身上。 那人面如刀削,鬓若刀裁, 穿着深灰色西服, 身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 单看外表,除了轮廓更清晰、更成熟, 和宿音记忆里的封泽并没有多大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 此刻, 他正皱着眉、面色冷肃地看着她, 就像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陌生人……? 宿音磨了磨牙。 好歹小时候一起长大,只是四年没见, 她跟以前的差别也不大,封泽这就不认识了?不可能! 眸子里微光漾漾,宿音故吃惊地睁大双眼:“封泽?你怎么在这儿,你今天不是要去相亲吗?” 相亲?! 众人回神,不由自主望向了站在中央的男人,眼神都带上了几分意味不明。 原来钻石王老五也躲不过相亲,心里诡异地平衡了一点是怎么回事? 事实上,少女的演技不算好,甚至略显浮夸,但顶着那么一张令人目眩神迷的脸蛋,就算她说天上有两个太阳,也不会有人怀疑。 有那么一瞬间,就连封泽自己都忍不住怀疑,今天的日程里是否有相亲这一项。 不过很快,一道尖锐刺耳的嗓音就让他回过神来。 “阿泽,这是怎么回事!她说的是真的吗?” 苏小小的神情惶惑又愤恨,双眸湿漉漉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渗出泪珠。 望过去的第一眼,封泽便心口一刺,没来由地不忍。 脑海里还没有理清楚思绪,就已经先张开了口:“小小,事情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去相亲。” 苏小小垂头,低声啜泣起来:“不,我们本来就不合适,你……你去相亲也是正常的。” 封泽一把将她拉到怀里:“小小,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到底要怎么才肯相信我?” 嘶! 围观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全都被这突然塞进嘴里的一口大瓜惊得不轻。 从刚才的对话中,不难看出这两人关系密切。 老天爷,霸总爱上小白花,这是什么玛丽苏文学走进现实? 听了封泽的解释,苏小小似乎是理智回笼,停止了啜泣,陡然指向了宿音:“那她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故意的吗,就是想让我误会你?” 三言两语,就将事情定了性。 宿音再次感受到了那股仿若凝成实质的恶意。 但她确信,自己在这之前从未见过苏小小,更不可能与她有过任何纠葛。 封泽也转过身,看向了试衣间门前的少女。 视线再次触及那张清丽绝伦的面孔,一种呼之欲出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但就像先前一样,被什么阻隔,卡住了。 不上不下的感觉,最是抓心挠肺。 可无论他如何挖掘脑海中的记忆,也没有半点相关的影子。 太阳穴又开始一抽一抽的疼,这次的钝痛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猛烈,仿佛有虫子钻了进去,拼命吸食他的脑髓,空落落的心情随之升起。 “抱歉。”就在这时,被众人注视着的少女弯了弯唇,“我刚才的确是故意的。” 相当割裂的两句话,根本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在真心实意的道歉,但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一时半会儿,不仅围观的人群没有反应过来,苏小小也愣在了原地。这跟她想象的后续发展不太一样。 而那边,少女还眼也不眨地盯着她,专注得就像是在问:我就是故意的,那你要拿我怎么办呢? 怎么办…… 一如既往,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苏小小望向了封泽:“阿泽,你也听到了,她说她是故意的!” 平常听到苏小小这么说,封泽一定会为她讨回公道。 就连现在,惯性也在催促着他尽快使尘埃落定。但莫名其妙地,对着眼前的少女,他就说不出一句重话。 “阿泽……”苏小小在他耳边像是乞求似的呼唤了一声,抓着他的手更是十分用力,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 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驱使,封泽对着宿音张口:“你……” 不。 额头青筋迸发,他拼命抵抗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是谁?” 话音刚落,苏小小便猛然仰头望过去,那颗在眼眶里欲掉不掉的泪珠终于落下来,使得那双水光充盈的眼眸反射出锐利的亮光,如同某种冰冷的晶体。 很奇怪。 宿音做出判断。 苏小小在小说里是无辜的替身女主,只是因为与白月光长相相似,被身为霸总的封泽看上,从此就不得不陷入强制、监禁、跟踪、暴力。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放弃抗争,直到达成he的大结局之前,她都在致力于逃跑,而非心甘情愿当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金丝雀。 宿音谎称封泽在相亲,固然有恶趣味作祟,更多的是试探。 倘若真如原文所述,苏小小是被迫的,那她绝不该是现在的反应。 众所周知,古早言情文里,即便女主迷糊笨蛋、业务能力差、生活不能自理、还可能没长嘴,但一定铮铮铁骨,尊严高于一切。就算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也会在发现男主有异心时火速出走。 显然,目前的情况和原著有所出入。 “阿泽,这位就是我刚才没伺候好的客人……”苏小小抬手擦了擦眼泪,咬了咬唇瓣,很是难为情地道。 伺候,这个词用得很微妙。 连带着众人的神色也变得微妙起来。 宿音眨了眨眼,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一幕,没做任何辩驳。 在她的印象里,封家家教严格,封泽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欣赏的目光从不吝啬于投放在他身上。在他十六岁那年,还曾因见义勇为救起一个溺水的人上过当地新闻。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是原著小说描绘的那个视法制为无物、自私霸道、不近人情的总裁男主。 不过,还没等封泽说话,就有个胆子大的店员实在看不下去,硬着头皮转移话题:“咳咳,封总,您既然是来视察的,要不往这边走着看看?” 抬手拧了拧眉心,头部的钝痛越来越猛烈,封泽发觉自己竟连分心回话也做不到。 顺着这个台阶下了吧。萦绕在心头的纠结促使他这么做。 可就在这档口,苏小小再一次仰头,抱住了他的胳膊。 她什么也没说,只有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泫然欲泣似的。 瞬间,封泽身体一滞,不受控制地抱住对方,温声安抚起来:“别哭。欺负你的人,我会挨个收拾。” 不,这根本不是他想说的话。封泽挣扎着,在心里无声反驳。 但这话那么自然地脱口而出,任谁也觉察不出不对。 “你要收拾谁?”突兀响起一道婉转凛然的女声。 ?! 众人循着声源往身后看去。 打扮时髦的贵妇人正迈步走来,店铺经理诚惶诚恐地跟在后面。 看清来人,宿音当先双眼一亮,挥手喊道:“干妈!” 少女眉眼弯弯,如新月清晕,似花树堆雪。 瞬时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哎!”封母一边应声,一边走到宿音跟前站定,爱怜地牵起她的手,才回身望向封泽,语调冷漠,“你刚才说要收拾谁?” 听起来这位非富即贵的妇人底气很足,不过…… 众人的视线在两边来回打转。 封家可是历城首富,权势顶天,普通豪门在其面前根本没有说话的份儿,只能退避一射之地。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现在不管是谁来了都很难讨到好处吧? 这么想着,所有人无不心脏一紧。 可恶!!!为什么我不是豪门,让我来拯救美人于水火之中啊! “……” 众人屏息以待,现场一时安静下去。 静默了几十秒,也或许更久,才听得封泽略显干涩的嗓音。 “妈,您来这边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嗯?!! 众人双眼一亮,从那简短的称谓里得出了巨大的信息量。 “呵。”封母冷笑一声,“我不来这里,怎么能看到你仗势欺人的场面?” “您误会了……”封泽有心解释,却发现很难解释清楚。 他刚才脱口而出要为苏小小撑腰的话,在谁听来都是要用权势压人的意思。 “你只因为别人的一面之词就要欺负自己的妹妹?”封母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苏小小一眼,“眼见都不一定为实,更何况耳听。” 苏小小浑身一颤,似泣非泣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略带慌张地垂下了头,一直抓着封泽衣袖的手也松了开来。 后者却没注意到她的动作。 封泽的心神都停留在封母的前半句话。 眼眸中倒映出亭亭玉立的少女,仿佛有一块一直压在他心上的大石头被移开,情绪像气球一样飘升、高涨。 难怪会有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原来…… 这就是他的妹妹? 第30章 替身总裁文4 “音音……”两个字从嘴里脱口而出, 仿佛早已喊过千万遍。 由衷的满足感充盈在心间,封泽不自觉唇角微牵,正待露出笑意, 剧烈的头疼却又猛烈地袭来。 他身体一晃, 双手握紧,竭力使自己保持清醒:“抱歉,刚才没认出你。” “没关系。”宿音微微一笑, 洁白如编贝的牙齿闪着亮光, “毕竟我们也很久没见了嘛。” 不知为何, 封泽心底猛地打了个突, 竟莫名感到了心虚。 要是当天他去机场接了人的话,应该早就见过了,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归根结底, 都是他的过错。 封泽又要道歉, 苏小小抢先一步:“这位小姐, 我……我不知道你是阿泽的妹妹,还让他误会了你。对不起, 你要怪就怪我吧!” “当然要怪你。”宿音微抬着下巴,做足了恶毒女配的嚣张气焰, 说出口的话毫不留情, “业务能力不达标,接待客人不用心, 自己的工作没做好还企图甩锅, 这不怪你怪谁?” “……”苏小小一时呐呐无言, 泪水从眼眶里滚落, 活像被欺负了的小可怜。 封母扭头朝一直跟在后面的经理问:“你们这边对多次违反规章制度、工作态度不认真的员工都是怎么处理的?” “我们对员工定期考核。”店铺经理赔着笑,“像您刚才说的这种, 考核通过不了的,店里会说明情况解除聘用。” 封母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经理暗暗舒了一口气,心里忍不住后悔,早知道会这样,上次这人考核没过的时候,就不该看她哭得太可怜就放她一马。 苏小小却是如遭雷劈。 她就是再傻,也知道自己要被辞退了。 这怎么能行呢? “伯母,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苏小小脸色骤然苍白,像是承受不了这份打击,连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 封母神色平静:“但你本来有很多机会好好把握这份工作,不是吗?” 的确,按照店里的规章制度,她早就不该待在这里了。 苏小小咬着下唇,看向身前的男人,朦胧的泪眼里尽是恳求。 封泽不可避免地心软了。 要是往常,他也会支持封母的决断。 但法理之外尚有人情,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这样想着,心头却空荡荡的,脑袋更是疼得厉害,仿佛无数根针在扎。 不,一定有哪里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 封泽目眩神晕、轰然倒地之际,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阿泽!!”离得最近的苏小小爆出刺耳的尖叫。 “封总?封总?”其他人慢了半拍围上来。 现场一时兵荒马乱。 * 一行人到了最近的医院。 两个小时后,封泽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医生说他没事,可能是低血糖导致的昏厥。另外检查出……他患有偏头痛、胃溃疡、失眠。” 说到这里,封母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他就搬出家三个月,竟然就添了这么多毛病,也不知道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宿音蹙眉:“哥他搬到外面去住了?” “是啊,他在公司附近租了间房。现在每周只回家一次。” 病房里,封泽还处于昏迷状态,面容泛白,透出一股虚弱。 往日他身上总萦绕着一股高深莫测的气势,让人摄于此很难注意到他的长相,现在躺在床上如同寻常青年,倒能看出几分绝伦的俊美。 难怪能让苏小小如此……痴迷。 看着守在病床边,捧着封泽一只手,眼也不眨、近乎虔诚地望着他的苏小小,宿音不得不产生这样的猜想。 更何况,封泽晕倒时,她的惊恐和担忧是那么真实。 封母也跟着看向病房,皱了皱眉。就在先前,她从苏小小口中得知了对方与封泽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末了,封母道:“还是得请个护工来。” 倒并非不相信苏小小的一面之词,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和封泽关系匪浅。只能说,是单纯的不放心。 封母没有表演母子情深的嗜好,知道封泽没有大碍后,留下了两个护工,就回了家。 宿音则留在了医院。 越是观察,她就越觉得,封泽和苏小小之间绝不像梦境中描绘的那样,是一方强取豪夺,另一方被迫承受。 苏小小分明就爱惨了封泽,护工的活儿都抢着干了,上班都没这么积极。 封母不解的话语再次浮现在宿音脑海里。 “他就搬出家三个月,竟然就添了这么多毛病……” 如果没记错,封泽和苏小小交往正是从三个月之前开始。 真的很奇怪呢。 宿音翻开手机联系人,找到“宋臻”,点开对话框。 自从加上好友之后,两个人就没说过话,白茫茫的界面里只有那句通过好友验证的提示。 【宋医生】 宿音发出去三个字,后面半句还没打完字。 对面就回道:【我在。】 速度之快,跟一直在屏幕那头等着似的。 宿音手上一顿,原本要发送的文字删减,变成了—— 【今天下午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 宋臻:【有空。】 宋臻:【每天都有。】 看着无缝衔接发来的两句话,宿音唇角微翘。 正要退出聊天软件的界面,却发现有消息一直忘了回。 江桓:【南水镇的风景很好,有时间可以过来散散心。[风景照.jpg]】 往对话框上面划,还有好几条。 江桓就是宿音在飞机上认识的那个蓝黑色眼睛的男人。 这两天,他几乎是事无巨细,什么都要分享,消息就没断过。 【有机会就来。】 * 约好见面的地方是在医院对面的一家私房菜馆。 宿音踩着点到,宋臻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了。 他穿着一件纯棉材质的黑色衬衫,暴露在外面的皮肤是莹莹的暖白,衬得整个人丰神俊朗,显出几分内敛的深沉。 不过当他抬头露出一如既往温和的笑容时,这种观感就会立马消失。 “音音,这里。” 他一边招手示意,一边站起来,拉开对面的座椅。 等宿音走过来落座后,又为她倒了一杯凉茶。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正要走过来招待客人的服务生都停下了脚步,疑心到底谁在拿工资。 宋臻把菜单递过来:“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还没有点菜。” 原本只是想打听点事,吃饭只是走个过场的宿音:……好吧。 但不可否认,她被这样妥帖的款待愉悦到了。 少女毫不吝啬地展颜一笑。 对面的青年不期然愣住,眼神微动,漾开盈盈水波,玉白的耳尖也跟着染上薄红。 宿音唇边笑意更浓,不错眼地看着对方,恶趣味一览无余。 捏着杯子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青年垂下眼睫,浅抿了一口茶水。 淡色的唇顷刻覆上一层润泽水光,莫名显出几分色气。 ——停。 打住那些不着边际的想象,宿音收回视线,翻起了菜单。 也就没看到,青年又多喝了两口水,吞咽时喉结慌乱滚动。 …… 不得不说,宋臻选的这家私房菜味道确实不错。一开始心思根本不在吃饭上的宿音都不知不觉吃了个半饱。 刚擦完嘴,就听得宋臻问道:“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话一出口,他似乎意识到了不对劲,“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没事也可以找我。” 宿音先是惊异于他的敏锐,随后便忍不住笑起来。不过这样倒是省去了很多解释的功夫。 她直言不讳:“其实是有一些事情想要问你。” “请问。” 或许是刚吃饱饭,托着腮的少女浑身都散发着独属于午后的慵懒气息,就连声调都懒洋洋的:“我问什么,你都会如实回答我吗?” 宋臻抬眼,心脏一下子便鼓噪起来。 这样的问话让他联想到西式婚礼现场,神父引领新婚夫妻宣读婚礼誓言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 “当然,我愿意。” 宿音:? 她不理解。 “你愿意什么?” 对面少女投来疑惑的目光,宋臻这才发觉自己一不小心把某些心里话脱口而出了。 “……”静默一瞬,他揉了揉泛红的耳朵,仿佛无事发生,“你问什么,我都愿意如实相告。” 此后话题才总算进入正轨。 “你有没有发现我哥有哪里不对劲?”宿音试探地问。 宋臻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说的是封泽。 他回想了一下,轻淡的嗓音有种娓娓道来的独特韵味。 “真要说起来,封泽最近是有些奇怪。自从他开始谈恋爱,在很多事情上面,处理方式就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在三个月前,封泽和一群好友去酒吧小聚,却意外被下了那种药,误打误撞遇到了在酒吧当服务员的苏小小,如天雷勾地火,二人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 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就此产生了交集。之后封泽又偶然碰到两次苏小小被欺负的场景,或许是那一晚导致的歉疚,他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助。 但直到这里,两个人之间或许也没有产生爱情——封泽对苏小小并不主动,只把她当成一个意外的过客。 转折点究竟发生在哪一天已经不可考了,总之就是很突然的某天,封泽发现苏小小的长相和他的初恋女友格外相似。 于是以强权威逼利诱,迫使苏小小应下了女朋友这个身份。 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成定局。 虽然上述这种俗套的桥段在小说里很常见,但生活不是小说,在现实世界,强取豪夺不就是在法律的边缘反复横跳吗! "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封泽就有些变了。好久没见他这么不清醒了……" 宋臻说得很委婉,宿音自动翻译了一下:以前没发现他这么癫啊! 不过刚才那句“好久没见xx这么……”的句式,听起来好像很耳熟。 冥思苦想两秒,宿音记起来,这不就是原著里,身为管家的她该说的话吗! “好久没见少爷这么笑过了。” 一时间,宿音看向宋臻的目光又多了两分同病相怜的珍惜。 嗯……同是天涯沦落人,都要对照烂台本。 现在她不当管家了,就轮到这人帮着念了。 宋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被同情了。但被注视着的感觉,意外良好。 第31章 替身总裁文5 中场休息一段时间, 宋臻继续讲述。 和苏小小确定关系后,封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动用关系,让她进入封氏集团担任行政助理。 不过这个以权谋私的举动让封父得知后不了了之了。 一向稳重的封泽仿佛是迎来了迟到的叛逆期, 搬出家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套大平层作为自己和苏小小的爱巢, 隐晦地表达安插人手没成功的不满。 不过太隐晦了,封父封母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这期间,身为被强取豪夺的对象, 苏小小也做出过不少抗争。 她绝食, 封泽扬言要在场所有人陪葬。她逃跑, 封泽就把人抓回来强制小黑屋。她假死, 封泽发誓踏平历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听到这里,宿音忍不住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是总裁吗?这是哪个犄角旮旯穿越过来的军阀吧! 苏小小逃得最远的地方是隔壁省的度假村。但事情就是这么巧,封泽刚好去那边谈合作开发…… “苏小小出省的车票是我帮忙买的。封泽知道后大动肝火, 找我打了一架, 还放话说以后谁要是再敢帮着苏小小逃跑, 就要做好……承受他所有怒火的准备。” 约莫是觉得最后那句难以启齿,宋臻莫名顿了顿。 也难为他亲口重复一遍了, 这堪称经典的霸总语录,谁说谁尴尬。 宿音看向青年的目光更多了几分同情, 真诚安慰道:“没关系, 他不是把你扔进海里喂鲨鱼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宋臻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宿音眨了眨眼,面不改色, “我是说, 迪拜的亚特兰蒂斯水世界可以看到鲨鱼。” 没想到话题跳转得这么迅速, 宋臻微怔, 笑容缓缓绽放:“我也挺想去看看的。” 宿音:怎么就“也”了? * 将从宋臻这里获悉的消息和目前已知的其他情报整合过后,宿音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封泽可能被夺舍了! 虽然听起来很离谱, 但这本身就是一个小说世界,不管发生什么应该都合情合理吧? 爱情的确拥有魔力,会让人变得不像自己。 但再怎么改变,习惯是变不了的。 第二天一早,封母和封父都不在家,去医院探望封泽这个重担自然而然落到了宿音身上。 这正合她意。 于是不期然的,身为封家掌勺的李姨今天收到了一堆彩虹屁。 “李姨,您做的饭菜闻起来好香啊!您都不知道,我在外面,最想的就是这一口了!” “我哥爱吃香菜,要是在医院里也能尝到您的手艺,一定很开心,说不定连病都能好得快点呢!” 等笑开了花的李姨反应过来时,宿音已经带着新鲜出炉的“香菜盛宴”离开了。 等等,少爷不是最讨厌香菜了吗? * 医院。 醒来的封泽看着眼前的菜色,脸上的神情略显微妙。 摆盘精致,色香味美,只是每道菜的上方都铺了一层绿油油的香菜…… 他有些错乱,甚至怀疑这是一场不着痕迹的谋杀。 “哥,快吃吧。这些是我让李嫂特意给你做的,好好补补身体。” 封泽放在床边的手指抽动了两下,脸色呈现出不明显的抗拒之意。 对面的少女也没再催促,只是拆开餐具递过来,水润晶亮的眼眸盈盈地望着他。 …… 喉结艰难滚动一番,封泽正要伸手去接。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抢先一步。 “阿泽,你还没好全,我来喂你吧。”苏小小拿着筷勺,解开保温盒盖。 盛夏时节,她依然穿着长袖长裤,额上渗出微微的汗珠也毫不在意。 宿音正觉得有些奇怪,苏小小就转头将矛头对准她,语气生硬,“宿小姐,这里就不麻烦你了。” 逐客之意不言而喻。 最重要的事情还没确认,宿音当然不会就这么离开。 佯装没听懂,她眨了眨眼,表现出十足的无辜。 “怎么会麻烦呢?李嫂精心准备的营养餐,我得看着它们被吃进肚子里才不算辜负她的一片心意。” 苏小小握着勺子的手收紧,没再说什么,扭头便开始给封泽喂饭。 “……”封泽清咳两声,夺过她手里的餐盒和餐具,不由分说道,“我自己来,你也去吃。” 不知道是不是从中感受到了关切,苏小小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封泽刨开面上的香菜,先挖了一勺蛋羹从容放进嘴里。 下一秒,他的从容就被打破了。 那张俊美如锦帛的面孔仿佛被刀尖刺破,骤然裂开。 为什么没人告诉他,无辜的蛋羹下还埋藏着罪恶的香菜碎……? 独属于香菜的芬芳从味蕾蹿上天灵盖,充斥着整个大脑。 封泽颇为狼狈地捞起手边的水瓶猛灌两口。 ——哕。 这是…… 他低头看去,瓶身上几个大字赫然在目:100%纯榨香菜汁。 “哥怎么样,好喝吗?” 旁侧传来少女好奇的问询。 清灵悦耳的嗓音听在封泽耳里,堪比地狱恶魔的低语。 好在他忍耐力惊人,囫囵吞了下去面色便恢复如初,只额角青筋时隐时现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尚可。” 宿音唇角微扬,肩膀一颤,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好吧,这确实有些报复的成分。 她故作惊喜:“你这么喜欢吃,那我明天再让李嫂多做点。” 封泽拿勺子的手一顿,细看似乎在微微颤抖。 …… 亲眼看着封泽食不知味地吃下这顿饭,脸色越来越绿,宿音终于善心大发,准备离开。 她甫一起身,苏小小就跟着站起来:“我送你出去吧!” 像是等了这一刻很久,狠狠地迫不及待了。 宿音多看了她两眼,走出病房,正想回头说声再见,身后的门就被迅速关上了。 她只来得及看见,苏小小那双黝黑到隐隐泛着蓝的瞳孔里折射出的冷光。 * 三天后,封泽出院,应封母强制要求,搬回了家。 然后…… 然后每天被迫看起了cctv12法制频道,尤其是每晚八点的普法短剧。 封母奉行放养政策,封泽也确实从小没怎么让她和封父操心。 但到了这回,她深觉不管不行了。 aphrodite店里发生的事让封母对苏小小的印象不太好,因而在得知其和封泽的关系后,她火速派了人去调查二人相识相知的过往。 是人都有喜恶,有喜恶便难免有失偏颇。可即便是一开始就对苏小小存了两分偏见的封母在看到资料之后,也不得不承认…… 杀千刀的封泽,竟然连强取豪夺这种事都干得出来?!把人好好一女孩搓磨成什么样子了! 封泽回家的那天,封母盯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无数遍。 诡异的眼神直看得封泽维持不住正常神色:“妈,你有什么话直说。” “你打算什么时候分手?”封母开门见山。 一想到资料里列数的封泽那些混账行径,她就怀疑,当年在医院是不是抱错了。 现在不是很流行这种真假少爷的小说吗?他们家还是历城首富,很符合呢! “分手?”封泽下意识以为是封母不喜欢苏小小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皱起眉头,“她什么都没做错,和她在一起是我主动的结果。如果您因为个人偏见就要让我跟她分手,我不认可。” “她当然没错。”调查过后,对于苏小小一些不着边际的行为,封母完全能够理解了。 生活压力这么大,难怪会把情绪带到工作上来。没疯就不错了! “我知道,人家是好,那你呢?怎么着,不分手你还想耽误人家一辈子啊?” 封泽:? 他没有说话,眼里却清晰地表达出疑问。 “你使的那些下作手段,我都不好意思说。”封母颇为痛心疾首,“现在的三流狗血剧都编不出这么烂的剧情。” 封泽再次:? “你要是真心对她好,就放过人家。不要整天丢人现眼的,坏事做绝,耽误了人家的青春。” 封泽头一次听到这种评价,还是来自亲妈。 他怎么就坏事做绝了…… 疑心这不过是封母逼迫他和苏小小分手的伎俩,封泽脸色冷凝,没有应答,径直迈着步子往屋里走。 看他一脸死样,封母就知道这是无声的拒绝。 暗骂了一声:“臭小子!” 既然此路不通,那就只能另外开路。 于是她扭头找到苏小小,说明了来意。 “这里是一千万,你可以离开封泽开始自己的新生活。要是有其他的考虑,我也可以送你出国。。” 封母语气恳切,暗含请求。 一方面,她是真的不想让苏小小再遭受迫害。另一方面,也是担心继续这么下去,封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进了监狱。 看着递到眼前的支票,苏小小咬住下唇,没作声。 封母缓缓放下手,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那些事是封泽做得不对。这些钱你安心收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尽管开口。” “我不要钱……”苏小小红了眼眶。 的确,有些伤害是用钱也弥补不了的。 封母在心里又将封泽翻来覆去骂了几百个回合。 她正要开口增加补偿,没想到,苏小小抄起支票撕得撕碎,往上一扬。 “你要侮辱我大可不必选择这种方式!” 纸屑纷纷扬扬飘散,好似雪花。 随地大小扔,多难打扫啊。 封母一边想着,一边连忙解释道:“苏小姐,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小小打断了:“除非阿泽亲口跟我说,不然我是不会离开他的!” 她气极了似的,浑身颤抖地站起身,掩面跑出了咖啡厅。 四周顿时投来异样的目光。 …… 不知为何,封母总觉得自己像极了霸总小说里阻碍有情人的恶婆婆。 天知道,她根本没有啊! * 和宋臻见面过后,宿音便委托了一家事务所帮忙调查苏小小。 这天终于收到了反馈。 对方从小到大的经历都呈现在纸面上,浓缩成一行行简短的文字。 总的来看,也就是一个普通人的成长历程,没什么特别值得称道的地方。 直到最后一页附件,在苏小小母亲的出生地那一栏,宿音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地名。 ——南水镇。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介绍了当地的风土文化。 南水镇,地处5a级景区南山阴面,位于襄河上游,山高水险,地势险要。由于交通不便,当地经济长期落后,许多年轻人外出寻求发展。作为传统巫术起源地,当地巫族文化盛行。 心念一动,退出界面,进入搜索引擎。让宿音惊讶的是,网上相关的资料还真不少。说什么的都有。 惊!南山古墓主人竟是他,为祸一方竟得善终。 揭秘南山阴面,有去无回的世界十大极阴之地之一。 不去后悔一辈子的旅游景点有哪些?南山只排第三。 …… 好像有点用,又好像没什么用。 想了想,宿音给列表某个人发去了消息。 【江桓,你对巫蛊之术有了解吗?】 对话框顶部浮现出“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过了好几分钟,才有新消息跳出来。 却只有简单的七个字。 【我是唯物主义者。】 既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疑惑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宿音浅浅皱眉。 可能是看她一直没回复,隔了会儿江桓又发来一句话。 【南水镇倒是有这种传闻,你感兴趣的话,可以来这边看看。】 在这之前,他就发出过好几次邀约,宿音都推辞了。 这次也不例外。 在封泽的事情没有解决之前,她没什么心思。 再者,封母早就说好了,就这两天要带她去参加一场晚宴。 “正好趁这个机会,让所有人都知道,音音是我们家的宝贝!” 在餐桌上说出这话时,封母炫耀的语气很浓厚。 难得在家的封父无条件附和:“对对对。” 一旁的封泽放下碗筷,沉默着站起身,椅子在地面拖动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叫。 “臭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叫你去拍全家福不情不愿就算了,现在又摆脸色给谁看?”封母柳眉一竖,当场发难。 身形一顿,封泽没有回头,留下一句“我吃饱了”,就往楼上走。 封母恶狠狠地拍桌:“真是越长大越不知事!小时候还知道护着妹妹,现在就这副死样。音音,咱们别跟他一般见识,不带他一起走……” 封父也跟着安慰了几句。 ^^无所谓。 封泽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还要怎么认为他会像从前那样对待她呢? 宿音对此毫不在意,顺势撒了个娇劝着两人多吃点,才抬眼朝对方离开的方向看了眼。 不防看到了男人在半路驻足的身影。 只是在她看过去的瞬间,他就收回了视线,仿若无事发生一般继续前行…… * 到了宴会这天,封母一大早就把宿音从床上挖了起来。 按她的话说,这是宿音第一次在圈子里亮相,一定不能让人看轻了。 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不是看轻,是看呆了。 “咳咳!”不知道是谁被呛到。 剧烈的咳嗽声使得在场众人如梦初醒。 “这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 “三分钟,不,一分钟,我要她的全部资料!” “这张脸不出现在大荧幕上简直是暴殄天物。要是有出道的想法,可以签我名下的娱乐公司啊!” …… 嘈杂声不绝于耳,少女的到来,宛如在油锅里加了一滴水,使得整个场面都沸腾了起来。 摆台边,戴着黑色耳钉、染了一头绿发的年轻男人举着玻璃杯放在嘴边,跟在场的其他人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被人群包围的少女。 “天杀的,冯安你用葡萄酒洗脖子呢?!溅到老娘脸上了!”突然,身旁的短发女人发出咒骂。 名为冯安的年轻男人才像活过来似的,低头看向自己。 ——酒液顺着他的下巴一直淌进亚麻色的衬衣里,湿润润的一片,很不舒服。 “我就说怎么喝了这么久一口也没喝到,合着全喂给衣服了!握草 !” 他拎着领口用力抖了抖上衣,“在哪儿换衣服啊!” 等了半天,都没人搭理。 冯安抬头正要骂,就听见身边的一群狐朋狗友一脸梦幻地开口。 “要是能和她结婚,就算让我成为世界首富我也愿意。” “如果她来追我的话……我让她先跑五十米嘿嘿!” “滚蛋!做梦也要看场合吧。要追也是先追我。” 冯安:…… 头一次这么无语,但又似乎可以理解。 他转头便想问问卓佳,也就是刚才站在自己身旁的短发女人。 不成想,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人就不见了。 定睛一看,对方竟然也随着人流往少女的身边去了。 冯安:…… 之前还说这种宴会很无聊压根来都不想来,现在倒是都起劲儿了是吧! 暗骂一声,冯安决定独自去寻找更衣室。 * 等他再回来时,就发现人群散开,宴会上不见少女的踪影。 那群狐朋狗友也消失了,连个消息也没给他发。 没一个靠谱的! 心头莫名空落落,冯安打了个电话给卓佳。 对面隔了很久才接,不耐烦地扔下一句:“201休息室。” 就挂断了电话。 忙音响起之前,冯安隐约听到对方换了种语调,夹子音温柔到仿佛能掐得出水:“你就在这里坐着……” 咦惹,什么情况?! 冯安差点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 直到推开201休息室的门,他才明白为什么。 休息室中央坐着的,正是从宴会上消失的少女。 喧闹的室内因为突然打开的门安静了一会儿,不过所有人都只是看了眼门口,就扭头继续说起话来。 要是往常,冯安指定会为这样的忽视发火。但今天,他悄悄关上门,同手同脚地走到了卓佳身边:“你怎么把人拐过来的?” 正在剥葡萄的卓佳一个顶肘:“不会说人话就滚!” “我……”冷不防被捅了一下,冯安下意识要骂句脏话,想到什么,又咽了回去。 那边卓佳理也没理他,将剥好的葡萄喂到中间少女的嘴边,笑颜如花,说着些什么。 被忽视了个彻底的冯安:…… 整得跟古代昏君似的,荒淫无道。 看了眼被众人包围在中间,宛如众星捧月的少女。他又有些酸溜溜的,怎么就没轮到他做昏君的宠妃呢? 卓佳不说,冯安只好去找别人。 这才知道,那会儿卓佳打着封泽朋友的旗号,才把人带过来。 事实上,封母是不太放心让宿音离开自己身边的。但她低估了顶级美色的杀伤力,没有预料到一波一波如浪潮般拼命想要挤过来的人。 不堪其扰之下,才把宿音交给了卓佳,让她找个清静地方照看着。 靠!冯安抓了抓头发,不由自主地望向坐在中间的少女。 他怎么就没想到凭着这层关系去套近乎呢?早知道就不该去换衣服。 正当时,少女抬起头来,逡巡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人。 冯安心念微动,一边掏出手机打给封泽,一边走过去。 恰好听到。 “我哥和宋臻不跟你们一起吗?” 卓佳:“宋哥研究所有事,没来。泽哥应该还在路上吧……” 话没说完,冯安就看准时机,抢着打断了:“咳咳,我正跟泽哥打电话呢。” 话落,他就感受到,少女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不自觉挺直腰板,微微一侧,下意识露出自己最好看的侧脸,冯安佯装着淡定。 实际上肾上腺素激增,连带着心脏都怦怦作响。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站在灯光下,布满红霞的双颊也就不那么显眼。 …… 两分钟后,冯安挂断电话。 宿音看过去,其余人的视线也随之一起移动到了冯安身上。 却见他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泽哥到了,在楼下。” 卓佳:“你这什么表情?你没告诉他我们在楼上吗?” “我说了,他……”冯安又抓了抓自己的一头绿毛,“哎!他还带着苏小小。” 话音刚落,宿音便觉察到,刚才还热络的气氛便冷了下去。 “怎么了?” “苏小小是泽哥的女朋友。但是……”某个人斟酌着用词。 卓佳接着对方的话头,“但是她跟我们关系不太好。” 还是说得委婉了,那何止关系不好,简直是水火不容。 其余人在心头默默补充。 宿音眨了眨眼,故作迷惑:“啊?” 见她似乎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在场众人顿时积极分享起来。 “提到这个,我还真有话说。上次我不就是替泽哥拍了拍后背蹭上的灰吗?结果那个苏小小看我的眼神就跟看那些不要脸的小三一样!老子可是男的!” “卧槽,我也是!我就多跟泽哥说了两句话,问他那辆车明天开不开,不开能不能借我。她站在旁边,那眼神!嗯……” “不是,我怎么寻思我是最惨的一个?我就站得离她稍微近了点,她就说我故意摸她手。害得我被泽哥揍了一顿,到现在都还有点疼。” “……你们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她好像也针对过我。那天我在商场逛街,遇到她刚想打个招呼,还没说出口呢,她就像被欺负了一样,直接哭了!好巧不巧,泽哥就在后面看着。我真是有口说不清,气得我直接调了监控。” “上次谁说的,苏小小是泽哥照着他高中的那个暗恋对象找的?就离谱!要是我们高中也有这种奇葩,我怎么会不知道?” “那都外边乱传的,别拿没影的事儿来跟风。泽哥什么人我们还不知道吗?这么多年,也就苏小小这件事有点拎不清。找替身这种事,没品又不道德,他不会做的。” “……” 宿音记得,原剧情里的确有这段,封泽是看到苏小小和自己的白月光初恋长相相似才起了强取豪夺的心思。 但听这群人说,貌似没有这回事。 或许是一直没机会把这些事宣之于口,众人吐槽完还有些意犹未尽。 宿音倒是因此获得了不少信息。比如,苏小小防止任何人接近封泽,甚至故意离间他和其他人的关系…… 结束话题没多久,封泽和苏小小就一起上来了。 初时,休息室里的氛围不太自然。但约莫是有封泽在场,众人都没有对苏小小表现出明显的敌意。 又有会来事的主动活跃气氛,休息室内很快便又重新吵闹起来。 宿音只在封泽和苏小小进门的时候随大流跟二人打了个招呼,剩下的时间都在不停被搭话。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封泽带着苏小小选了一个最偏僻的位置。 而这边,众人也在有意地让她和那边的两人隔绝开。 卓佳要是知道宿音在想什么,一定会点头赞同。 没错,他们就是故意的。主要是为了防着苏小小。 那个女人说谎都不打草稿,万一靠近音音使坏,他们后悔都来不及。 在休息室里待了一会儿,面对众人高涨的热情,宿音很快就觉得吃不消起来,提出要出去一趟。 卓佳跟着站起来:“我陪你。” “不用啦,我就是去上个厕所。”宿音摆了摆手。 * 休息室里的气息太杂乱,出来了就要好得多。 擦干手走出洗手间时,宿音还打算先不急着回去,在外面透透气再说。 不成想,一转身就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熟人。 苏小小穿着一身嫩黄色长袖连衣裙,应该是参加宴会精心打扮过的缘故,还做了发型,额前几缕碎发很好地修饰了脸型,俏生生立在那里,宛如一朵散着清香的栀子花。 看样子是在等人。 宿音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并未联想到自己身上。 毕竟她和苏小小交集不多,对方似乎还对她抱有敌意。 直到路过,被拦下。 “等等,我有话想跟你说。” 宿音止步,抬眼看去,略感诧异:“我们……有什么好说的吗?” “为什么要调查我?”苏小小冷不丁抛出一个炸弹。 呼吸微微一顿,刹那间,宿音脑海里闪过诸多念头。 调查苏小小这件事她一直是在暗地进行的,为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在没有弄清事实真相之前,谁也没有告诉。 要说唯一知情的……宋臻或许能猜到一些? 那也说不通,宋臻为什么要给苏小小通风报信?他这个男二这么早就赶上趟了吗…… 但换个角度想,封泽这三个月的不正常或许真的和苏小小有关,不然她不会在得知自己被调查后如此沉不住气。 宿音刚萌生出这样的念头,苏小小就像是为了特意打消她的怀疑似的,接着质问:“你是不是想抓到我的把柄,逼我和阿泽分手?” “……” 破案了,是恋爱脑。 “你误会了,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这不算说谎,宿音本来就没有立场更没有意愿掺和封泽的私事。 她之所以会插手调查,是不想让封泽陷入可能的危险境地,让封父封母为他忧心。 苏小小显然不相信:“那你为什么要让阿泽搬回家?又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有他在的场合?还特意和他的朋友待在一起! ” 宿音:“……?” 不知道究竟受了什么刺激,苏小小越说越激动,双颊染上两团不正常的潮红,几乎是语无伦次道。 “你为什么要回来?你知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算我求你,你离开这里吧,你重新出国好不好?” “阿泽离不开我,他离开我会死的!我也离不开他,你成全我们吧!求求你了!” 看着面前状若癫狂的女人,宿音感到一阵悚然。 苏小小此刻,和疯子没什么两样。 冷气十足的走廊里,她却满头大汗,编好的头发在大幅度的动作下散开,混合着汗液,凝成一咎一咎的。 缺水泛白的唇瓣上下黏在一起,那双本就不小的双眼睁得更大了,眼白充斥着血丝,黑色的瞳仁细微地颤动,仿佛布满真切的祈求。 “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到这里,宿音只想越过去,赶紧离开。 然而,她才迈出一步,苏小小就在一侧猛然拽住了她的手臂。 “你不愿意?你还是想拆散我们,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低语从耳旁传来,仿佛蕴含着某种决心。 宿音骤然侧身。 却见苏小小松开手,后退两步,死死地盯着她,咧开嘴,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下一秒,狠狠仰躺朝身后撞去! 恰恰好,撞到了拐角的墙棱上,发出沉闷地一声“咚”!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宿音想要拉住对方的手在空中落下,怔愣惊愕之余,还有不解。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为什么。 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小小!”封泽声线发紧,几步并作一步走,当先来到了案发现场。 卓佳、冯安等人紧随其后。 几乎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跳。 地面上,鲜血汩汩流出,在苏小小脑后汇聚成一小滩血泊。 她似乎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抬起手,颤巍巍地指向站立着的宿音:“你……” 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晕死了过去。 让不明就里的人来看,目前的状况已经很明确了。 一个躺着,一个站着。一个被害者,一个加害者。 至于证据,不需要了,就刚才走过来的视角,所有人都看到了两个人的拉扯。更别提还有刚才那一指。 封泽扭头看向宿音,眸光晦涩,周身低气压几乎要化为实质。 “泽、泽哥……眼见不一定为实,你别冲动啊。”冯安上前两步,硬着头皮道。 说实话,他现在也有点怵。虽然根据以往和苏小小接触的经验来看,这很有可能是一场陷害。 但话又说回来,这么多血可不是闹着玩的,谁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 不过……这怎么不可能是苏小小故意在利用他们的反向思维呢?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真的,那也肯定是事出有因! 就算是他干的,也不可能是宿音干的! 卓佳正在用手机拨打急救电话,闻言跟着岔开话题:“对对对!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人送到医院去,我已经在叫救护车了。” 其余等人纷纷附和。 “……” 静默一瞬,封泽收回视线,蹲下身查看起苏小小的状态。 在场众人无声松了口气,同时忍不住暗暗惊讶,以前没发现泽哥这么好说话,今天破了天荒了! 卓佳转头,略带担忧地小声询问:“音音,你还好吗?要不我陪你找个地方坐着休息一下。” “没事。”从刚才遭受的巨大冲击中回过神来,宿音摇了摇头。 实际上…… 天哪!也没人通知她一声,怎么就突然从炮灰升咖成恶毒女配了? 呼出一口气,事已至此,宿音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式也不过是:“报警吧。” 卓佳闻言愣住了。 转念一想,发生这么大的事,确实该报警哈。 要真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闷着不做声,这口黑锅岂不是背定了? 没错,报警! 狠狠地报,一定要让人来查个水落石出! * “小小,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医院病房内,封泽神色冷淡,窥不见半分情绪。 事发后,宿音第一时间向他解释了当时的场景。 但对于苏小小为什么要主动撞墙,甚至力道大得把自己撞出了轻微脑震荡,却是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 他想听听当事人的阐述。 “我……我的头好疼。”躺在病床上的苏小小杵着脑袋,似乎在努力回忆,“我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我去上厕所,在门口遇到了宿小姐。” “她看了我一眼,我鼓起勇气跟她打招呼。结果她说我配不上你,让我离你远一点。” 说到这里,苏小小突然激动起来,死死抓住了封泽的手臂,唾沫星子飞溅,“没错,她就是这么说的,她就是这么说的!她想拆散我们!” 封泽感觉很不适。这种不适并非源自生理,而是从心底生出的割裂感。 听到苏小小如此情真意切的控诉,他几乎情不自禁就相信了对方。 然而在潜意识深处,又有另一道声音在对他说——不会的,宿音不会说这样的话,对方在说谎。 “后面……我不服气,反驳了她两句,她就突然变脸,推了我一把。我来不及反应,一下子就撞到了墙上!” 不可能。宿音不是性格乖张的人,不会做出这种事。 违和感越来越强烈,封泽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潜意识里做出这样的判断。 熟悉的偏头痛又一次袭来,他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强忍着问:“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分开?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似乎没有想到封泽会这么问,苏小小像是被问倒了,愣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解释:“她、她可能是嫉妒我……不对,是她看不起我,她觉得我配不上你。她跟我说了,我们两个的身份地位天差地别,让我识相点的话,就自己离开。” 疼痛越来越明显,封泽额头青筋迸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脑海中却反复回荡着那句——她嫉妒我。 她嫉妒…… 她嫉妒吗? “错了,错了……” 苏小小手上的力道松了些,声音低怯怯的:“阿泽,你在说什么?什么错了?” 脸庞被热汗浸湿,顺着脖颈往下延伸,封泽整个人仿佛才从水里被打捞起来。 比起苏小小,此刻的他更像一个病人。 脸上的肌肉不停颤动,封泽扯了扯嘴角,似乎在哭又似乎在笑。 终于,到达某个临界点,一直盘桓在心底的字句如洪水般流泻—— “她根本不在意,根本不嫉妒。” 第32章 替身总裁文6 “阿、阿泽, 你在说什么啊!你怎么了?”苏小小慌乱地惊叫起来。 这声音很尖锐,像刺一样扎进封泽的脑海,让他的头更痛了, 神智却清醒了不少。 忍耐着那股莫名的割裂感, 他抬起手按了按太阳穴:“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 苏小小紧张的神色缓和不少,环住封泽的腰,声音轻柔:“你平常这么忙, 一定要按时吃饭, 好好休息。别再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话音刚落, 她就“嘶”了一声, 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好痛。” 封泽连忙摁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医生来检查过后,只说目前的头疼是正常现象, 叮嘱耐心修养就能尽早康复。 等人走后, 苏小小双眼蒙上一层薄薄的水光, 继续起先前的话题:“我不知道宿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但是阿泽, 我好害怕!她突然对我动手,我连反应都来不及!这次还好, 只是轻微脑震荡, 谁知道下次会怎么样?” “没有下次了。”封泽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次也不一定就是她推了你, 不用害怕。” 苏小小神情有一瞬间僵住, 很快又恢复正常:“你不相信我?” 封泽眉心紧锁, 尝试提出一些可能性。 “或许是你当时不小心撞到了别的东西, 反作用力才导致你摔倒的?又或者,你走路不小心绊到了自己, 只是她刚好出现在你面前……” “够了!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是宿音推我,难道我会自己主动去撞墙吗?” 不想再听到那个让自己心烦意乱的名字,封泽绷直了唇角,只是道:“警方已经在调查了。” “什么?!”苏小小瞪大双眼,蓄满的泪水一下子便顺着脸颊滑落,连呼吸都轻了不少,“这种事情没必要报警吧?陌生人还好,可对方是你妹妹……我不想让你为难。” “没什么为不为难,查出来真相对谁都好。”封泽的回答很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苏小小勉强笑了笑:“那现在查出什么来了吗?” 宴会举办的地点是在酒店,二楼全是休息室,为了保护客人隐私,只在走廊上装有监控。其中一个监控的确能拍到从厕所出来的拐角。 但由于拍摄角度问题,只能看到两个人拉扯的画面。苏小小摔倒的瞬间,细节什么的,完全被她的身体挡住了。 封泽拧紧眉心,如实相告:“暂时没有。” “实在查不出就算了吧。”苏小小不着痕迹长松了口气,“我只是有点被吓到了而已,医生不是也说修养几天就好了吗?” “宿小姐肯定也只是一时冲动。她年纪又小,说不定等事后回想起来,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比我还担惊受怕呢。” 封泽沉默了一会儿:“还没有确定的事,你不用这么为她着想。” ? 什么意思? 苏小小没忍住,面孔扭曲了一瞬。封泽这句话听起来太阴阳怪气了。 要不是感官没有出错,她都以为他察觉到了什么。 低下头做了几个深呼吸,再抬起头来时,苏小小脸上全然是落寞的神情。 “我只是不想因为我,让你和家人闹得不愉快……我一直都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他们看不起我也是正常的。宿小姐这么做也情有可原。” 家人?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封泽打从心底排斥这两个和宿音连在一起的字眼。 他心口像蒙了一层热油,闷闷的,头又开始疼了。 “不要再提她了。” 闻言,苏小小微微一愣,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好在竭力忍住了。 调转话头,她又道:“阿泽,还有一件事,我没有跟你坦白……其实,伯母之前来找过我一次。” “我妈?”封泽神情一顿,“她找你做什么?” “她给了我一千万,让我从你身边离开。还说,还说……” 后面半句像是说不出口似的。 封泽不得不追问:“她还说了什么?” “她还说,要是我不愿意,就别怪她心狠手辣……说封家在历城的势力是我想都想不到的。” 似乎又回想起了那天受到的屈辱,苏小小流着泪打了个寒颤,一头缩进了封泽怀里,“阿泽,我真的好怕!你搬出来和我一起住好不好?没有你在身边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我不敢一个人出门,不敢一个人吃饭,什么都不敢,我快要疯了!” “……”一阵无言。 封泽本不相信封母会做出这种事,但看着苏小小布满泪痕的苍白面孔,不自觉便升起怜惜、心疼之类的情绪,一恍神就应了下来。 * 封泽办事一向追求效率,前一天答应的事情,第二天就开始行动了。 当然,这也源于苏小小不停的哭求催促。 他回家收拾东西的时候,封母也在。 “你这是又要搬出去?” 封泽“嗯”了一声。 这下可把封母气笑了。宴会上的意外发生之后,她立马去了解了事情经过。 要说之前她还对苏小小这个不得不忍受她神经病儿子的无辜女孩心存愧疚,但上次见面过后,她就觉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年轻人的私生活,他们这些长辈就该少插手,唯一能做的就是尊重祝福。 更何况,人有亲疏远近。比起毫无关系的苏小小,她自然更信任自己从小看到大的音音。 那么乖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做出推人撞墙的蠢事? 但鉴于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她还是打算在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把这件事拎出来说清楚,以免兄妹二人之间产生不必要的芥蒂。 结果封泽一直没回来就算了,现在一回来就是要搬出去。 不必多想,猜都能猜到,一定是因为宴会上的事。 先前堆积的不满在这一刻到达临界点,封母冷笑一声:“拍全家福你不愿意,带音音去宴会你不高兴,现在更是连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你到底有没有把她当成过自己的妹妹?” “……” 封泽脚步一滞,什么也没说,又重新迈步离开。 有时候,沉默就是一种另类的回答。 “站住!你今天要是踏出这个家门,以后就别再回来了。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封母胸口上下一阵起伏。 她是真想不明白,一起长大这么些年,没有情分也有缘分吧?小时候兄妹二人的感情多好,怎么现在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听到封母放的狠话,封泽头也没回。 他不想再听到那个名字了,每一次……都只会让他的头更疼。 …… 得知封泽竟然真的因为自己和家里闹翻了之后,苏小小只在最初担心过。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虽然伯母和宿小姐对我……但她们毕竟是你的亲人。” 封泽拧眉:“不要再说了。” 自以为是不想再提起这件事的意思,苏小小伸出双臂,抱住他,轻声道。 “没关系的,阿泽。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永永远远。” 动作僵硬地回抱过去,封泽没有看到,苏小小嗅闻着他身上的气息,苍白到几近透明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病态般的满足笑容。 真好,这个人是她的。 不管是以前、现在,还是未来,都只属于她。 当命运让他们相遇又重逢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再也放不开手。 * 与此同时,另一边。 环境优美的咖啡厅里,宋臻递过来一份文件:“希望这个对你有帮助。” 宿音接过扫了一眼。 竟然也是苏小小的资料? 她抬眸,惊讶地看向宋臻。 青年抿着唇,神色间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我觉得她身上有问题,刚好有个朋友在做私家侦探,就让他帮忙调查了一下。” 手上拿的这份资料比当初从事务所那里得到的厚了一叠,宿音阅览一遍,发现内容的确翔实很多。 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家庭背景那一栏。 苏小小的父亲是个无业游民,母亲则是当地图书馆管理员。前者平时游手好闲,还有赌博的恶习,后者不说前途一片光明,也算未来可期,任谁也觉得这俩人不搭。 就在苏小小十五岁那年,苏父突然暴毙。死状可怖,全身上下只剩下了骨头和外皮,内脏不翼而飞,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精血。 警方介入调查,意外发现死者有家暴前科,嫌疑自然落到了苏母的身上。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苏母就在家里自杀了。据说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口。 有人说苏母就是杀害苏父的凶手,在事后承受不了巨大的精神压力,才用死来逃避责任。也有人说,苏父患有特殊的精神疾病,突然暴毙有迹可循,苏母是跟着一起殉情了。还有人说,这一家人是染上了什么脏东西,才接二连三地产生非自然死亡的案例……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但不可否认的是,两位至亲在同一时间骤然离世,最痛苦的是留下来的孩子。 苏小小当时还没成年,由舅舅担任监护人。 这位舅舅,即是苏母的弟弟。 他的名字,宿音也十分熟悉——江桓。 此外,资料上显示,江桓和苏母都出生在南水镇。 宋臻坐在对面,清晰地看到了少女神情的变化。 嘴唇动了动,他想问些什么,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宿音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就亮了两下。 【江桓:你上次说的巫蛊之术,我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江桓:要不要来南水镇,具体了解一下?】 宿音抬头,正对上宋臻的视线。 二人眸光在空中交汇…… 第33章 替身总裁文7 三天后, 南水镇,游客集散中心。 “一路过来辛苦了,你一个人来的?” 江桓跟初见时没什么分别, 扬着令人不自觉就放下防备的微笑, 一双深邃的蓝黑色眼眸闪着熠熠的光,宛如幽境池水底部藏着的宝石。 刚从大巴车上下来的宿音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点了点头。 “那我可得好好招待你。”江桓笑, 自觉接过行李箱, 在前面带路。 现在已经进入夏天的尾声, 但余温尚在, 历城天气便很好。 在南水镇,却是另一幅光景。 这里像是被遗忘的地方,天空上堆积着厚厚的层云, 空气中也满是潮湿的气味, 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宿音一到这里就有些不适应。 似乎是注意到了这点, 江桓解释:“这边平时天气挺好的,最近可能要下雨, 有点闷热。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 “要是安心住在这里, 会发现很多不一样的风景。” “听你说起来,对这里很了解?”宿音状似好奇。 江桓身形一顿:“我很喜欢这里……人不都是这样吗?对于自己喜欢的事物, 当然会多了解一些。” 南水镇的建筑都多少带点古色古香, 有些甚至还能闻到一股木头腐朽的气息, 像是很久没有翻新过。 街上的游客稀稀疏疏, 看起来比摆着小摊的本地人还少。 据宿音所知,南山的旅游业很发达, 按理来说,南水镇也处在其经济辐射圈范围内。但目前看起来,这是一点红利都没吃到。 不过也可以理解,从南山到南水镇要转乘两次,先坐动车再坐大巴。 交通不便就算了,整个镇子除了建筑风格之外,没有任何区别于其他景区的特色。 总而言之,这里很难让人产生留下来常住的想法。 因此在江桓不经意间提起相关的话题时,宿音看着路边小摊上司空见惯的各色“特产”,摇了摇头。 “比起总是待在一个地方,我还是更喜欢到处跑。” 闻言,江桓眸光微闪,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出去之后,二人打车来到了一家民宿。 “音音,这是给你准备的房间。你放心,我让人提前打扫过,卫生绝对没问题。” 宿音扫视了一圈房间,眨了眨眼:“那我们什么时候去荒石村?” 在来之前,她提前和江桓通过气。 当时在电话里,江桓是这么说的。 “巫蛊之术其实就是一些方士用来害人的手段。他们采集各种毒虫放在瓮中,让这些毒虫自相残杀,最后存活下来的就是蛊。 不同的蛊有不同作用,但相同的是,蛊虫都会腐蚀人类心智,破坏机体健康。一些厉害的蛊,还能操控意志,让中蛊者看起来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不过在现代社会,这些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蛊虫本身就含有毒素、细菌、寄生虫……人体再接触到这些,很容易感染,在古代医疗条件下,感染是会致命的。 况且巫蛊之术流传广泛,在很多古人的假想里,蛊虫都蕴含着巨大的神秘力量。认知受限会带来强烈的心理暗示,让很多中蛊者坚信自己之所以生病,是受到了蛊虫的影响。 南山这边倒是一直有巫蛊之术的传说,但谁也没见过。我刚才说的这些还是把网上的资料和找当地人打听到的消息结合了一下。 你要是感兴趣,可以过来,我带你去荒石村找一位老人家。听他们说,那位老人家祖上就是前朝某位方士,对怎么下蛊、解蛊这些事一清二楚……” 正是因此,宿音才从历城来到了南水镇。 江桓闻言笑容微妙地顿了顿:“时间还早,也不着急就是今天吧…… ” 话没说完,宿音便转头定定地看着他,惯常带笑的面孔没有表情时透出几分清冷的底色。 …… 僵持了几秒,江桓率先败下阵来,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投降姿势:“好吧,那我们吃完饭就去。” 不等宿音拒绝,他连忙补充,“你坐了这么久的车,风尘仆仆地过来,好歹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吧?”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再推拒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于是江桓亲自下厨,做了一桌特色菜。 在闲聊中,宿音还得知,这家民宿是江桓大学毕业后开办的。 “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就是南水镇的人。从小在这里长大,后面慢慢就觉得,再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去处了。” 低缓的声音娓娓道来,在阴沉天气的渲染下,有种催眠的魔力。 吃完饭后,宿音很快感到了一阵倦怠。 “看你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还是睡个午觉再去荒石村吧。” 她点了点头,迷迷糊糊回到房间,抵抗不住汹涌袭来的困意,倒头就睡。 *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完全黑暗的环境会让人本能地产生恐惧,寻找光明。 宿音想要起床开灯。 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意识清醒,但身体完全不受控制,连简单的抬手都做不到。 与此同时,她还发现了别的端倪。 夏天的夜晚,即便窗外再暗,也会有微弱的光线透进来,眼前却是一片浓郁的黑。 窗帘的遮光性有这么好吗?还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 又或者,她现在还没有睡醒,进入了梦魇的状态? 啪—— 下一秒,天花板上陡然亮起的灯光,将这些猜想完全否决。 突如其来的刺激,迫使宿音闭上了双眼。 “你醒了?”紧跟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畔不远处响起。 眼睫震颤,宿音迟疑着睁开双眼,用眼角余光往声源处看去。 ——江桓蹲在床边,双手放在膝盖上,蓝黑色的眼睛在头顶灯光的映照下,更显深邃,宛如黑珍珠一般闪着细碎的流光。 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盘桓在心里的猜想在看到这张清瘦的面孔时落地成真,宿音默不作声收回视线:“可以把光线调暗点吗?太刺眼了。” “你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紧张?” 江桓问着,从善如流地拿出手机调整了一下灯光的亮度。 也是到这时,宿音才发觉,这里不是正常的房间,反而更像一个地下室,空荡荡的,除了她身下的这张床,什么都没有。 但却意外地干净,肉眼看不到明显的灰尘。 就像是……有人提前准备好了要用来做什么。 脑海里掠过万般思绪,宿音眨了眨眼:“没有啊,我很紧张的。” 话是这么说,但她毫无情绪波澜的语气一点也没有可信度。 “……”一阵诡异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江桓站起来。 他背着光,身形将光线挡住,面部表情也完全掩盖在阴影之下,叫人看不分明。 “没关系,不紧张是好事。我也不想让你紧张。” 话落,他便转身出去了。 少了一个人,偌大的房间瞬间变得空旷寂寥了许多。 宿音的思绪不禁走远。 现在想来,江桓当初发送的每一条信息、说过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别有用意,无一不在鼓动她来这边。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把她监禁起来,让她远离历城,再也不能对苏小小和封泽造成阻碍? 可时间一长,早晚会有人发现她失踪了,到时候查到江桓头上,苏小小也不能脱开干系。这样的做法未免稍显愚蠢。 除非……江桓有把握,把她藏在这里,一辈子都不会有人发现。 但这可能吗?南水镇虽然相对落后,作为一个旅游小镇,该有的基础设施却一点不少。比如,街道两旁布满的监控摄像头。 视线在房间里游走一圈,没有看到任何钟表,宿音无从判断时间。 不过根据腹部并不算强烈的饥饿感推算,距离她昏睡应该不超过五个小时…… 就在这时,才离开不久的江桓又推门进来了。 他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好几只带盖的小碗,看起来这餐还挺丰盛。 “我不想吃。”宿音先发制人。 她现在之所以躺在床上不能的动弹,很大概率是因为吃了那顿江桓亲手做的饭。再来一次还是算了吧。 江桓脚步微顿:“不是一定要吃。” 转手便把餐盘放在了旁边的窗台上。 然后他又在床边蹲下了:“我们来聊聊天,可以吗?” 语气之恳切,让宿音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她不是被困在这里,而是本来就在这里,且还处于高位。 其实江桓大可以搬一把椅子进来坐着,但看起来,他不是喜好享受的性格。 脑子里胡乱地滑过这个想法,宿音顺着对方的心意,开始提问:“飞机上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她问得相当委婉,但江桓还是听懂了。 “那的确是偶遇。要是早知道会跟你搭讪,我一定好好练习普通话。” 他的口音改不过来,依然显得有些怪异,说出这句话时有种冷冷的幽默感。 宿音:“那之后一直把我往南水镇引,就是故意的咯?” “……”江桓停顿两秒,“我隐瞒了部分事实,但没有任何一句是谎话。荒石村真的有关于解蛊的方法。只是……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什么代价?” “你调查过苏小小,应该知道她妈妈和我是姐弟,也了解过他们家那件案子吧?外界一直有各种传闻,但事实的真相,远比所有人想象的都更离奇。” 按照江桓的说法,他和苏母无父无母,从记事起就在荒石村。村子里保留着巫术传承,每个人都要学习制蛊、下蛊、解蛊的方法。 受周围环境的影响,姐弟二人从小就对这些感兴趣。更难得的是,他们都是这方面的天才,花费极短的时间就能培育出别人一辈子都培育不出的蛊虫。 “荒石村只准进不准出,曾经也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误入其中,最后都留了下来,成为了里面的一份子。我和姐姐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出去,直到……” 第34章 替身总裁文8 对江桓来说, 十岁那年是一个分水岭。 弥村信仰巫祖,每隔四年就要选一位年轻美丽的姑娘当做祭品,送到后山的山洞里, 献祭给巫祖, 以祈求巫祖永远不会抛弃祂的信徒们。那一年,被选中的是苏母。 成为祭品之后,就再也不会被当成人了。 一样东西放在那里, 人们只会关注它是否美观实用, 谁会在意它有没有呼吸呢? 以往被关到后山的女孩们大多是无人照看, 活活饿死的。一部分是实在受不了, 自杀死的。还有极少数,莫名其妙消失不见了。 可就是这消失的极少数,反倒让村子里所有人都相信——巫祖显灵了, 收走了祭品! 江桓一开始不知道个中内情, 还为自己的姐姐被选中与有荣焉, 看到苏母以泪洗面才意识到不对。 可即便意识到了,也无能为力。他唯一能做的, 就是每天偷偷往后山跑一趟,将扣下来的食物送到姐姐手上。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多, 终于在某天结束…… 苏母在后山的边缘地带找到了一条通往外界的小路! 很难不怀疑, 这就是之前那些消失的女孩们逃出生天的路线。但不管怎么说,她总算不用再拘泥于这一方四角天地。 “我们都以为这是好的开端, 但很多事情通常都是往后变得越来越坏的。等发现的时候, 已经来不及了。” 江桓说着, 眼神从宿音身上离开, 径直往下垂落,卷翘的眼睫也受到牵引压了下去。 后面的故事就跟各种新闻小报上的案例差不多。头一次来到外面世界的女孩不谙世事, 遇到花心的浪荡子,以为这就是白马王子。 不同的是,苏母在离开弥村之前,带走了一批蛊虫。其中就有两枚情蛊。 她给那个男人下了蛊,跟着他来到了历城,然后结婚生子。 可惜情蛊不能改变人的本性。男人一直都有赌博的恶习,结了婚之后,赌输了回家对妻□□脚相加也成了家常便饭。 苏母也控诉过、抗争过,但她不知道自己离开了这个男人还能去哪儿,她从来没有独自面对过这个外面的世界。只有他在,她才有安全感。 “蛊从来都不是万能的。万物相生相克,万事有利有弊。蛊虫进入人的身体,想要保持活性,就必须持续不断地对其供给动力。所谓动力,要么是养蛊人的血液,要么是中蛊者的精气。换句话说,如果养蛊人不提供自己的血液,蛊虫就会侵入中蛊者五脏六腑,蚕食掉他的内脏,让他的身体成为空壳。” 这样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的字句,与此刻灯光幽暗的地下室映衬,显得莫名诡谲,教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宿音想起什么,抿了抿长时间未进水稍显干燥的唇瓣:“你的意思是,那人突然暴毙就是因为蛊虫?” 江桓点了点头,尘封已久的真相在他的讲述中,如拨云见日般缓缓摊开。 苏母日日挨打,还要给那个男人输血,长此以往,身体逐渐损耗严重。或许是姐弟同心,江桓感知不妙,偷跑出弥村,几经辗转,找到了她。 失散的姐弟多年后重逢,却没有多少喜悦之情。江桓看出来苏母境况不好,但要是及时止损,倒也能恢复。 却不成想,他的劝解还没说出口,苏母就先将苏小小托付给了他——她早就做好了准备,要跟那个男人一起下地狱。 说到这里,江桓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似是不解,又似嘲讽:“她说她受够了那样的日子,可又真的离不开他,还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真是一言难尽。 宿音一时间不知是该唏嘘还是该惋惜。恋爱脑害死人啊! “所以你说的这些,和解蛊又有什么关系?” 江桓眼眸微动,看向宿音:“我只是想跟你说明,中蛊的严重性。” “苏小小给封泽下的也是同样的情蛊。按照时间来推算,现在蛊虫处于成长期,封泽应该出现了一些很明显的症状。” “经常头痛,间接性失眠,胃溃疡,伴随性情不定,暴躁易怒……” 宿音心脏一缩。 每一点都和封泽在医院检查出来的状况吻合。 “蛊虫在成长期需要的动力比其他任何一个时期都要多,即便是有养蛊者的血液,也依然会从中蛊者的身体里吸取养分。不过不用担心,这只是暂时的,等到进入成熟期,蛊虫就会安分下来。” “但……养蛊者也是肉体凡胎,长期供给血液会让他们变得越来越虚弱,迟早无法再牵制蛊虫。封泽就会像我那个姐夫一样,化为一堆血肉尽失的白骨。” 江桓语气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却更为他口中描述的场景增添了几分可怖。 试想一下,一个活生生的人,被虫子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骨架。 尤其那还是你的亲人。 咦~宿音不免一阵恶寒。 江桓极力渲染情蛊对封泽造成的极端负面影响,必定不是为了单纯地恐吓她,听起来倒更像是刺激她积极寻求解蛊的方法。 再结合他前面提到的,解蛊需要不菲的代价。 味道鲜美的鱼饵已经放出来了,只等鱼儿主动上钩。 但宿音没得选,当面前只有一种选择的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主动一点,迫不及待地询问:“那究竟要怎样才能解蛊?” “假如……我是说假如……” 江桓不断强调,蓝黑色的眼眸仿佛被星火点燃,绽放出极尽炽热的温度。 被他注视着,宿音恍惚中产生了一种错乱感。 ——那次在病房里,她看到的苏小小,也是以同样的眼神望着封泽。 “假如解蛊的代价是让你留下来,一辈子都留在南水镇,你……愿意吗?” 这道声音低沉而又轻柔,以至于透出一股小心翼翼。 宿音悚然一惊,睁圆了双眼。 短短刹那间,她脑子里滑过了无数个念头。 比如,原来她猜错了,江桓做这一切的目的竟然不是为了帮助苏小小。 又比如,这是威胁吗?这绝对是威胁吧。不对,好像也不一定……难道脸蛋天才就注定了人见人爱吗? 再比如,嗯……其实她跟封泽的关系也没那么好,为了他放弃自由还挺不划算的,要不…… “要不还是算了吧,你放我走,就当我从来没来过,行不行?”宿音眨巴眨巴偏圆的一双杏眼,试图用真诚打动床边的男人。 但她失败了。 江桓扭头,躲开了她的视线,站起身,从窗台的餐盘上拿过一只盛汤的小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该吃饭了。” 看得出来,他擅长转移话题。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掩饰被拒绝的尴尬。 “可以不吃吗?”宿音很想假装可怜兮兮的,挤点眼泪出来,但她已经足够努力了,还是一点泪意都没有。 谁也不知道这顿饭里有什么东西,万一又是迷药怎么办? 像是知道她在怀疑什么,江桓很贴心地解释:“下蛊通常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操控成虫咬开皮肤钻进去,另一种是在食物里添加虫卵,让对方神不知鬼不觉地吃下去。” 宿音:? 还不如不解释呢! “……”默了默,她还想再抢救一下,“我觉得迷药挺好的,换一换吧,你觉得呢?” 江桓动作一顿,倏尔笑了笑:“我觉得不好。” 他之前也常笑,但都不如这一笑来得真切。 “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不明白,那个男人劣迹斑斑,坏得彻头彻尾,对姐姐一点也不好,为什么她还要给他下蛊。但是渐渐地,我就明白了,就是因为坏才舍得。如果她像我一样,遇到的是你,根本舍不得让虫子进入你的身体……” 江桓揭开碗盖,最后说道,“世界上根本没有一只完美的虫子,我本来以为人也该是这样。但是,你出现了。” “江桓你可能误会了,我一点也不完美……”宿音极力撇清自己和这两个字的关系。 还没说完,屋外突然一阵剧烈响动。 紧跟着,让人耳熟的谈判词通过扩音器传进来。 “里面的人听着,这里已经被包围了!迅速放下武器,停止对人质的威胁!” 毫无疑问,外面是警察。 警察……!!! 屋内的两个人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原本紧张的氛围被这么一打岔,消弭得无影无踪。 江桓自认为做得足够隐秘了,甚至还用宿音的手机给她常用的几个联系人发送了近段时间在外旅游勿扰勿念之类的留言,按理来说短时间内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她在这里,究竟是谁报的警? 想到什么,他猛然抬头,看向从头到尾都没有流露出多少紧张神色的宿音:“你不是一个人来的。” 少女眉眼无辜,一笑生花。 她什么也没说,但江桓已然明白了。自己的猜测没错。 恐怕即便前面他没有絮絮叨叨地说那么多,她也会跟他拉扯着拖延时间。 竟然那么早就提前做好了准备,是因为在她眼里,从来都不觉得他是个好人,预感到了这一趟有危险吗? 外面又传来警方的喊话声,这次还带上了江桓的大名。 显然,侦查人员已经在空隙里调查到了他的身份。 再继续下去完全就是负隅顽抗。更何况,这本来就不是一场绑架。 江桓脸色僵硬,托着碗底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再收紧。 其实这会儿还来得及。只是一碗汤而已,很快的。 就算对方不配合,硬灌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可是。 可是…… 第35章 替身总裁文9 约莫是见里面一直没有动静, 门外再次传来了警方的喊话声。 这声音并不急切,却在明晃晃地提醒江桓,时间不多了。 他望向靠坐在床头一动不动的少女。 她就是这样, 不需要动作, 只是存在,就让人不自觉联想起枝头才冒出的梨花苞,柳条新抽出的嫩芽, 晨间从绿叶上滚落的清露…… 世间美好的一切, 都与她息息相关。 江桓想起第一次相遇那天, 他下了飞机, 跟在宿音身后走了一路。微风带起她的长发,拂过他的脸颊。 那时残存的温度仿佛遗留到了今天。 他松开了手。 瓷碗掉落,汤水飞溅, 沾湿了裤脚。 “你需要的东西, 在我为你准备的房间床头柜里。” 江桓背过身, 留下这句话,便走到门边, 打开门,举起双手束手就擒。 在被警方带走之前, 他回过头, 往里深深望了一眼。 但他不知道,自己背着光, 处在阴影下。宿音没能看清他的模样。 * 时间回到前一天, 在咖啡厅收到江桓的消息后, 宿音就打算来南水镇看看。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以身试险怎么知道苏小小和江桓这甥舅二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但她自知,身为一个炮灰, 莽撞行事很可能活不到下一章,便在宋臻的毛遂自荐下同意了他的陪同。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江桓以为利用宿音的手机给常用联系人发消息可以尽量拖延时间,殊不知正是这样,反而让宋臻察觉出不对劲,第一时间报了警。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宋臻陪着宿音先去做了全身检查,幸好只是麻醉,确认没事后二人又去做了笔录。 走出警察局时已经是傍晚了。 街道上车水马龙,天边霞光如火般燃烧,间或有鸟类啾鸣,空气中隐约飘来烟火气…… 一切都恍如隔世。 “活着真好,自由更好呀~”宿音发出一句由衷的赞叹。 她漆黑如墨的发丝披散在脑后,映衬着落日余晖的光芒,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宋臻看着这一幕,心脏仿佛泡在水里,悄无声息地融化。 “下次再有这么危险的事,能不能还带上我?” 宿音扭头看他:“怎么,你还想让我再遇一次险?”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臻抿了抿唇,回想起当时联系不上对方的惊慌,声音低低的,“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你冒险的时候,没有人充当你的后手。 话还没说完,宿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刹那间,周遭的嘈杂声倏然远去,眼前只余少女如新月清晕、花树堆雪的绝美笑颜。 嗓子没由来地发紧,宋臻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直到宿音走到前面,回头催促:“车来了,走吧。” 他才回过神来,亦步亦趋跟上去继续解释:“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啦……” 二人上车,将不知何时变得寂静的街道甩在身后。 随着车辆渐行渐远,在拐角处消失,按下了暂停键的街道才重新恢复喧闹。 先前还在讨价还价的摊贩和游客齐齐换了个话题。 “娘嘞!刚才那个女娃就是电视上的那些大明星吧?咋生得这么俊哩!” “大妈,你这就不懂了。要真是娱乐圈里的,凭这颜值肯定红得发紫了,怎么可能见到叫不出名字来。” “说得也是。哎呀,我还想着是明星,能给宣传一下我这个凉皮就好哩。” “你这……要是真的,那我肯定买十份。” “什么?你要买十份?我马上给你装。” “不不不!一份就够了,一份就够了……” …… 宿音和宋臻对此一无所知,他们回到民宿收拾了东西,准备先换个酒店,明天一早就去弥村看看情况。 值得一提的是,宿音在房间的床头柜里,果然发现了江桓留下来的东西。 那是一小瓶密封的透明无色液体,看起来就像白开水,还有一张字条,应该是江桓亲手写的。 ——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不能带你去弥村了。这瓶药水也可以解蛊,服用后蛊虫会被自行消化掉。欺骗了你,很抱歉。 “那我们还要去弥村吗?”宋臻也看到了字条上的内容。 宿音陷入沉思。 先不说这个药水是否真的有用,单就江桓的违法行为,就很难让人继续信任他。 她说完自己的想法,宋臻便缓缓笑开:“跟我想的一样,还是去一趟比较保险。” 但令二人意外的是,他们打听不到任何关于弥村的消息。 每个当地人在听到这个名字时,都是如出一辙的茫然。 “从来没听说过啊。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都不晓得有什么弥村。” 更离奇的是,手机上的地图搜不到这个地方就算了,旅行社出售的纸质地图上也没有相关标记。 无奈,二人只能打道回府。 然而就在回去的路上,宿音才知道,就在她离开的这几天,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几天一直在外奔波,她都没怎么看手机。 好不容易趁着等飞机的间隙,打开手机进入社交软件,界面就卡死了。 两秒后才恢复过来。 铺天盖地的消息接连不断地闪现,其中最多的是卓佳和冯安的。 自从在宴会上和这两个人加上联系方式之后,宿音每天至少要多收到一百条信息。 原以为又是跟之前差不多的新鲜事物分享,没想到……确实新鲜! 【音音,你知道吗?泽哥这次是真的失心疯了!他为了苏小小和家里决裂了!】 【坏消息:泽哥被封氏除名了。好消息:封氏继承人变更成了你。】 【还在外面旅游吗,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想你,音音。但一身富二代味儿的我,怎么配得上继承人味儿的你。[嚎啕大哭]】 宿音一一回复,都回了问号:【?】 毕竟据她所知,她对这些一无所知。 对面两个人看到她在线,迅速发了一连串消息过来。 宿音提炼一下,总算弄清了事情的经过。 简单来说,就是封泽想和苏小小结婚,封父封母持反对意见。双方不欢而散,断了关系。 现在封泽已经不在集团内担任总裁的职位,彻底脱离了封氏。 宿音深吸一口气…… 这个家离了她真就得散! * 回到封家,只有佣人,封父封母都没在。 等到了晚上,两人才回来。 一见到宿音,封母就心疼得直呼:“才出去几天,怎么又瘦了乖宝!” “明天叫厨房做点好吃的。”封父也跟着道。 宿音目光幽幽:“爸妈,你们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封母左看看右看看,也没找到什么事做,于是瞥了封父一眼。 脸上笑意微僵,封父随即正色:“的确有事要跟你商量,过两天去公司上班怎么样?先从底层做起,刚好公司还缺一个总裁。” 宿音:……? 现在的市场行情就这样吗,总裁已经沦落到底层了? 她摇摇头:“不是这件事。” “那也没什么别的事了吧……” 封父话没说完,封母就一巴掌轻飘飘拍到了他背上,截过了话头:“音音,确定继承人这件事,我们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绝对不是一时意气。” 宿音弯了弯唇,笑意不达眼底。 封母清了清嗓子,将早就编好的理由娓娓道来:“你看,封泽那小子烂泥扶不上墙。你又学的管理学,用来管理公司再合适不过了。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管理学罪不至此! 到底谁想继承家业管理公司啊?看封父一个月也着不了几次家就知道,这不是人干的活儿。 更何况无功不受禄,宿音自知已经享受了封家的很多福泽了。这个苦差……啊不是,这个肥差还是留着封泽自己去承担吧。 “不合适,太不合适了。这件事绝对不行。” 封母追问:“哪里不合适?” 宿音真诚坦露:“我受不了上班的苦。” 话落,一室寂静。 好一会儿,封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身旁的封父,“你觉得上班苦吗?” 封父摸了摸毛发日渐稀疏的头顶,陷入了沉默…… * 宿音一直都知道,因为当年那件事,封父封母心怀愧疚,总是竭尽所能对她好,想把所有好东西都往她面前送。 但她不需要是一回事,有时候他们也实在给得太多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足够尊重她的意愿,不会强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 不过就目前的情形来看,让封泽恢复正常刻不容缓!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宿音拜托宋臻帮忙找了一家靠谱的药物检测机构,亲自将江桓留下的那一小瓶药水送检。 要入口的东西,还是谨慎些好。 检测结果显示,药物成分复杂,由多味中药构成,有安神益智的功效,对身体无害。 已知,现在有药,但封泽不在家也不在公司。问,怎么才能让他喝下药? 答:雇佣私家侦探探清他的行动轨迹,在他单独现身的时候,周围又没人的时候,一记左勾拳,揍晕了硬灌。 简单粗暴,效率极高。 说来没什么难度,实操起来却不容易。 封泽脱离封家之后,凭借先前的工作经验另外找了个班上,苏小小每天都跟他形影不离,很难找到他落单的机会。更何况,封泽还接受过系统专业的格斗训练,想要把他撂倒,得费不少工夫。 其实宿音也不想这么麻烦。但自从封泽被封氏除名之后,就几乎断绝了跟所有人的往来,亲朋好友全都在黑名单里。她也是。 好在有心算无心,封泽到底还是喝下了药。 剩下要做的,就是等待。 第36章 替身总裁文10 未免发生什么意外, 宿音在成功之后第一时间就将人送到了医院。 半小时。 一小时。 两小时…… 大半天过去了,封泽还是没醒。 宿音都要疑心,是不是自己那一记左勾拳太用力了。 这是她在德国留学时学的防身术, 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一时把握不住分寸, 还真有可能。 但医生没检查出任何问题。 联想到上次封泽因为体内蛊虫作祟进医院那次,宿音只能寄希望于是江桓的药水真的发挥了作用,才什么都检查不出来。 与此同时, 另一边的苏小小已经快疯了。 她没想到, 只是因为路上堵车, 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一会儿而已, 封泽竟然就没有在公司门口等她了。 这段时间,他们每天都是下了班一起走的,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最重要的是, 担心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趁着她不在通过其他方式联系封泽, 她一直保管着封泽的手机, 只有必要的时候才会还给对方。 在周围找了一圈,没看到人之后。她把以前那些拉进黑名单里的封泽的亲朋好友都放了出来, 挨个质问。 首当其冲的是冯安,接到电话, 听到对面传来的惊慌失措又饱含愤怒的语调:“封泽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刚睡醒的他一脸懵逼。 再看了一眼来电联系人的名字, 更懵了。 “这不就是泽哥的电话吗?你怎么还来问我。不是,大哥你到底谁啊?” “我是苏小小, 你快回答我!封泽是不是跟着你一起走了!” 听出她很急, 冯安也想跟着急, 但他脑子灵光一闪, 突然就想到了关键点:“泽哥多大人了,又不是小孩, 你别着急,兴许只是上个厕所呢。” “不可能!他不在厕所里,我已经找过了!” 冯安张大嘴,发出一个气音:“啊?” 这地方你都进去找过了啊?好悬后半句没说出来。 “你知不知道他有可能会去什么地方?” “这我哪知道,他最近都不跟我们联系了。”冯安说着,一边觉得不至于,又不是小孩了,那么大个人一时半会儿不见了说不准就是有急事去处理了,另一边又觉得,那万一呢? 虽说封泽现在被封氏除名了,身家一干二净,应该不会有人图谋封家的家产来加害于他。 但架不住他长得不赖,要真说有人看上了他的美色,那……瞬间就合理了啊! 于是,被苏小小毫不留情挂断电话之后,冯安给所有相熟的人都群发了消息,询问封泽的下落。 很快,他就收到了宿音的回复。 【在第一人民医院。】 “什么情况?”冯安眉毛上扬,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犹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把消息同步给苏小小。那可是个疯婆子,玄乎得很。 算了,就当做好人好事吧,省得对方干着急。 冯安不知道的是,幸好他做了这件好事,不然苏小小就要给封父封母打电话,把事情闹得更大了。 * 苏小小最后得知消息,却来得最快。 她大汗淋漓,整个人像刚淋了一场雨,发丝都结块粘在了脑后。 脸色更是惨白得吓人,如同一具尸体。 破门而入后,她喘着粗气,直奔病床,待看清上面躺着的男人后,才好似松了口气,终于卸下力来。 也是这时,她突然面色扭曲了一下,嘶着气捋起了衣袖。 随即,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在眼前。 光洁白皙的手臂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有些已经结痂,还有些渗进汗水,被泡得发白。 看着就疼。 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宿音刚生出这样的想法,便见苏小小看向病床上闭着眼的封泽,像是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双眼迅速充血,目眦欲裂。 “为什么……为什么我感应不到和蛊虫的联系了?”她泛白皲裂的唇瓣蠕动两下,哆哆嗦嗦地道,“明明以前都能的,都有的。” 话音落下,苏小小猛地转头,面容扭曲,状若癫狂,双手捏成拳头:“是你,一定是你!!” 她那双隐隐带蓝的眼珠死死盯着宿音,泛着幽怨阴郁的冷光。 “为什么!他可是我的舅舅,为什么对我不管不顾,却把解药给了你?”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只是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而已!” 苏小小一边崩溃大喊,一边抄起手边的东西砸得乒铃乓啷。 她没有目的地攻击着病房里的一切。 干净整洁的病房顷刻间变得乱糟糟的,但凡拿得动的物品都无一幸免。 幸而宿音早有所觉,退到一边,没有受伤。 “我都求过你了,你为什么还是要去找解药?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阿泽了呜呜呜呜……” 几分钟后,她终于发泄完,脱力滑坐在地,张嘴大哭起来。 苏小小从未感觉如此绝望,这甚至比发现封泽没有在原地等她还要来得更甚。 她很清楚,一旦封泽脱离了蛊虫的控制,一切都将会回到原点。 而这,恰恰是她最害怕的。 “哎……”叹息一声,宿音走到苏小小面前,弯腰蹲下,伸手轻轻盖在她嘴上,又迅速分离。 反反复复好几次,对方从喉咙深处发出的痛哭,转变成了“哇呜哇呜哇呜哇呜”。 苏小小:? 苏小小一把拂开那只作乱的手,泪眼怨愤地瞪过去。 见她止住哭嚎,宿音露齿一笑,从善如流收回手,安慰道:“别哭啦。真想哭就去外面,别打扰病人休息。” 话音才落,病床上倏忽传来动静。 二人的目光瞬间都被吸引了过去。 苏小小率先反应过来,面露惊喜之色。 “阿泽,你醒了!” 然而,慢慢地……她的笑容消失了。 封泽看过来的视线是如此陌生,落到她身上的眼神更是如深潭般冰冷,冷到她遍体生寒。 她最不能接受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不!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苏小小尖叫一声,翻爬起来,扑上去,想要捂住男人的眼睛,“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但封泽的反应更快,她连一片衣角都还没碰到,就被毫不留情地踹开了。 男人坐在病床上,面容依旧如天神般俊朗,气质与往日明显不同,冷肃了许多。 却是宿音最熟悉的模样。 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哥?” “嗯。”封泽看了她一眼,眸光回暖,再看向苏小小,又冷了下去。 这样明显的区别,宛如千万根针同时扎过来,狠狠刺痛了苏小小。 怎么会这样,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挽回了吗? 不可能!阿泽不可能舍得和她分开的! 苏小小迅速稳住心神,将数不清的惶惑、恐惧全都藏起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阿泽,对不起,我、我刚才有点失态。但是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会害怕的……” 封泽:“能。” 苏小小刚提起的心还没来得及完全落下,就听到了他的后半句。 “只要你从我的眼前消失。我看不到你,你也进不到我,自然就不会知道我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你了。” 过去几个月,封泽仿佛活在梦里。 生活分明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他却总是会产生一股莫名其妙的割裂感。 心底总有一道声音在说,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但他找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偶有蛛丝马迹也很快被掩埋下去。 而如今,大梦初醒。 他终于知道,究竟是什么不对了。 人不对。在他身边的人不该是这一个。 正所谓当局者清,旁观者迷,当他脱离局面以第三者的视角去看,轻易便看出来苏小小的不安好心。 可当时的他却像是中了降头一样,为了她和家人冷战,为了她疏远朋友,为了她公然违反道德法制…… “趁我还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快走吧。” 封泽现在还不知道苏小小对自己做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异状都跟她有关系。 只是让她出去,已经够有礼貌了。他甚至都没说滚。 “你让我再也不要……出现在你面前?” 后面几个字苏小小说得格外艰难,原本就尖细的声音抖得如同一根将断的弦。 “当然。” 简简单单两个字如同巨斧,劈得苏小小魂飞魄散。 于她而言,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种痛苦,她独独无法忍受的便是从封泽身边离开。 可是现在,她不仅要离开,还是封泽亲口要求的。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为什么要在最幸福的时候让她跌落云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苏小小鼻翼翕动,眼泪混着鼻涕一起往下流,在惨白的脸上流下蜿蜒的痕迹:“我们在一起了那么久,你就一点都不怀念吗?你舍得吗?” 封泽绷直了嘴角,无动于衷。 “你会怀念被迫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的时光吗?恐怕只会觉得恶心吧。” “恶心,你说我恶心?”苏小小指着自己,又哭又笑,状若疯癫,“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那么努力,那么努力想要和你在一起,任何人都可以这么说,只有你不可以!” 再没有哪一刻,让苏小小如此深切地体会到痛彻心扉四个字的含义。 “呵呵,你说我恶心,你自己就不恶心了吗!”她眼里的怨愤与嫉恨几乎要凝成实质,却是对着宿音的,“你以为封泽把你当成了妹妹,当成了亲人?不,我告诉你,他根本不是这么想的!” 等等?! 难道…… 第37章 替身总裁文11 封泽竟然那么早开始就她当成了廉价劳动力, 想着让她做管家了? 宿音看向封泽,原本只是不解、怀疑。 视线触及封泽压低的眉毛、绷直的薄唇时,又增添了一抹失望。 这是典型的慌乱表现, 他做贼心虚了。 果然是邪恶的资本家! 苏小小冷笑着着从身上掏出封泽的手机, 高举着扬了扬。 “你还不知道吧?封泽的相册里有好多你的照片,就连做梦也是叫你的名字。他从来都不想做你的哥哥,他想做的是你的男朋友, 你的恋人, 甚至是你未来的丈夫!” 还好还好, 没她想的那么不人道。 宿音刚松了口气, 立马又意识到不对。 等会儿……如果没听错的话,她这是又升咖,从炮灰一跃升级成白月光了!? 就在这时, 哐当一声—— 病房的门被撞开, 以卓佳和冯安为首的一群吃瓜群众闯了进来。 “都说了别挤别挤!” “刚才有人在后面踩我脚了, 我才动了一下。这怎么能怪我?” “呃……现在退出去还来得及吗?” 显而易见,这群人是在外面偷听, 一不小心听到劲爆桥段没控制住。 苏小小只扭头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对她来说, 听到的人越多越好, 尤其是这还是一群豪门圈子里的少爷小姐,今天的爆料传出去, 封泽就再也别想能和宿音在一起! 掩藏在心底的秘密骤然被人揭开, 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封泽全身都僵住了。 脑海里的思绪都跟着一起凝固, 背上像是有成群的蚂蚁在爬,焦灼得让他坐立难安。 要是可以, 他恨不能现在就昏睡过去,假装从来没醒过。 偏偏在这时,不知道门口的谁嘴欠,又说了一句:“难怪啊,我就说宿音妹妹怎么长得这么眼熟。原来我高中看到的泽哥手机壁纸就是她!” 他当时看到之后,还调侃了一句:“泽哥,这不会是你的暗恋对象吧?” 封泽没有回答,只是默然收起了手机。 可这已经足够了。那人惊觉自己吃到了一个惊天大瓜,回头就分享给了所有认识的人,就连路边的狗被他遇到了,都要逮住说一句:“泽哥有喜欢的人了,你知道是谁吗?不知道吧?我知道!我可亲眼看到了……” 虽然不知道封泽手机里的大美人到底是谁,但不妨碍流言越传越广。 以至于好几年后,所有人都一致认定,封泽不谈恋爱的原因是还忘不了曾经的白月光。 “怎么,你们相册里都没有家人的照片,从来不用家人当壁纸?”宿音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解锁之后翻转屏幕递出去,在众人面前一一掠过。 屏幕上显示的正是之前封母要求去拍的全家福,上面的封泽臭着一张脸,活像谁欠了他百八十万似的。 “有,肯定有啊!”先前嘴欠的那人约莫是自知失言,只能尽力找补,抢着回答。 “对对对,这谁没有过?我妈的手机里全是我三岁尿床的照片。” “这算什么,我还用过我弟那个臭屁王的照片当过壁纸呢。跟他打赌输了,非要我换上。” “……”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病房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微妙、凝滞。 直到所有人都屏息,闭上了嘴。 卓佳当机立断,抢着道:“那什么……泽哥你们先聊着,我们就先撤退了。下次再来看你啊。” 她一开口,其他人也都跟着附和。 “对对对,我突然想起我妈叫我回家吃饭呢哈哈哈哈哈。” “我也是。我来的时候忘带脑子了,我回去拿一下……” 转瞬间,病房就被清空。 “你也走。”封泽看向苏小小,眸光沉寂,语气平静。 但了解他的人就会知道,这平静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苏小小握着手机的双手嘎吱作响,双眼红得几乎要滴血,死死盯着封泽,仿佛要把他刻进自己的骨血。 “你们会后悔的。”良久,她抛下这句话。 嘭!! 剧烈的关门声后,一切归于平静,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封泽嘴唇蠕动一番,想开口解释,喉咙却像哽住了一样,吐不出一个字。 无他,苏小小说的都是事实。 他从来没想过要和宿音当兄妹。很早之前,他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们一起长大,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沿着同一条路线上学,见过同一片风景,呼吸着同一片屋檐下的空气……合该拥有更亲密的关系。 对此,封泽也曾抱有相当坚定的信心。 但他还没来得及行动,一切便都折戟沉沙。 先前从病床上清醒过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 “哥,好好休息,我去叫医生来看看。” 没等封泽整理好措辞,宿音便抢先一步离开了。 偌大的病房内,封泽垂下眼,鸦羽般浓密的眼睫下压,打下一层阴影。 轻轻的一声“嗯”,不知道是在回答哪个字。 * 苏小小说要让二人后悔并不是无的放矢。 就连江桓都不知道,当初苏母离世前给她留下了两枚情蛊。用了一次,现在还有一次机会。 但她并不打算再用在封泽身上,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宋臻。 这个人既是封泽的好朋友,又跟宿音关系匪浅。实在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确定了目标之后,苏小小很快就展开了行动。 宋臻在宋家的私人医院挂职,她平常很难通过正轨渠道接触到对方,便买通人在宋臻办公室的饮水机里投放了蛊虫幼卵。 几天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苏小小迫不及待地来到医院验收成果。 她不请自来,敲响了宋臻办公室的门:“宋医生。” 宋臻看到她,先是一愣,随后下意识看向了自己对面的方位。 苏小小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宿音竟然也在这里。 上次在病房发生的事情太尴尬,这些天宿音有意避开封泽。 因此在封泽留院观察没事,重新住回封家后,她待在家里的时间迅速减少。 由于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去,便时常出现在宋臻的办公室。 当然,宋臻也从来没有反对过就是了。 此时六目相对,三人眼里都流露出几分诧异。 苏小小率先回神,扯了扯嘴角,绽开一抹诡谲的笑容。看来她来得正巧。 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变心的滋味很不好受,这下轮到宿音体会了。 “宋臻,你不是一直说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吗?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同意了。” 苏小小一鸣惊人,宋臻差点把手上的签字笔折断。 他立时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动作:“音音,我没有说过这种话,我跟她根本不熟。” 宿音微微蹙眉,没有回应,好似在隐忍什么。 站在门口的苏小小见状,也皱起了眉。 宋臻的反应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按理来说,宋臻中蛊后,就会不受控制地爱上她,听到她这么说应该欣喜若狂才对,怎么还会反驳呢? 难道幼卵的孵化出了问题?可她刚才分明感应到了成虫的存在,异常活跃。 等等,蛊虫似乎不在宋臻身上! 苏小小目光移转…… 宿音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面前,委屈开口:“宝宝,我比他更喜欢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跟我在一起?” ?? 瞳孔骤然一缩,苏小小呆滞在原地,不死心地又感应了一下蛊虫的位置。 两秒过后……她悬着的心彻底死了,情不自禁爆出一声崩溃的尖叫:“怎么是你啊啊啊!!!” “是我不开心吗?宝宝。”宿音站在原地,眼里流露出受伤之色。 事实上,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只要一见到苏小小,就忍不住靠近,一听到她的声音心里就像是炸开了烟花。不停分泌的苯基乙胺让脑袋都变得晕乎乎的,带来一见钟情的绝佳体验感。 根本控制不住。 或许人们总是对美好的事物格外宽容。 被少女用那双仿佛蕴着星光的眼眸含情脉脉地看着,直面顶级美色的冲击,即便是苏小小也禁不住神魂一荡,心尖软了软。 但马上她就意识到,自己怎么能出现这种情绪呢?! 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苏小小脸色几经变化,终于下定决心。 放弃原计划,立刻马上解决这件事! 面对眼前这不同寻常的走向,宋臻已然怔愣。 再回过神来,却见苏小小抄起办公桌上摆放的水果刀,扭头冲向了宿音。 一双眼眸映照刀刃,闪烁着刺骨的寒光。 来不及多想,宋臻一个箭步上前,一推一拉,轻松制服了对方。 饶是他向来脾性温和,也不禁生出怒意,寒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给她解蛊!”苏小小双臂被压在后面,挣脱不开,“必须先在她手上开个口,再用我的血把蛊虫引出来。” 难怪…… 宋臻眉眼间滑过疑虑,还要说什么,身后便传来一股推力。 却见宿音挡在苏小小身前,面对他呈对峙之势:“我是自愿被小小下蛊的,你别针对她。” “……”宋臻陷入了沉默。 苏小小也不遑多让,面容扭曲得不成样。 窒息两秒过后,她咬牙切齿地开口:“都看到了吧?现在你还想阻止我?” 宋臻没再多言,让开了身位。 …… 苏小小原本就是蛊虫的主人,她的血对蛊虫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轻而易举就被引了出来。 苏小小正要回收,宋臻就先一步拿纸包着,捏死了蛊虫。 “你!”苏小小气结,只来得及从他手上抢过虫尸。 原本还有些可惜,但与此同时,宿音幽幽望向了她,眼睫颤动好似蝴蝶振翅,暗含委屈似的。 “宝宝,是我中蛊你不高兴吗?为什么要给我解开,是想给别人下蛊吗?” ……? 宋臻和苏小小不约而同愣住。 不是已经解完蛊了吗? 难道说,宿音之前之所以那么执着地调查她,想要拆散她和封泽,不是为了封泽,而是为了…… 一想到这里,苏小小就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特么神经病啊!恶不恶心?!” 说着,她推开面前的人,风一样冲出了办公室,活像背后有鬼在追。 直到跑开好远,苏小小才心有余悸地停下来,一低头却发现自己手上还躺着那枚蛊虫的尸体。 “恶心!恶心!”仿佛拿了什么烫手山芋,她反复甩手,还用脚碾了碾。 另一边,看到苏小小落荒而逃,宿音眨眨眼,忍不住唇角微翘。 扭头一看,自己的手正被宋臻轻轻握着,仔细清创消毒。 对方眉眼沉静,耐心又细致,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被她刚才的表演骗到。 宿音心头一动,另一手托着腮:“宋医生,有没有人说过,你身上有种人夫气质?” “什么是人夫气质?” “就是适合当老公,在家相妻教子。” 腾地一下,宋臻半张脸到耳根都染上了一层烟霞釉色,与先前施展擒拿术的他完全是两个模样。 “回去之后伤口不要碰水,我去给你拿点药。” 青年放下宿音的手,语气平静,走出去的步伐却加快了不少。 宿音弯眸,没忍住笑出了声。 * 担心有什么后遗症,在宿音做了全身检查过后,宋臻才送她回家。 与以往受到的热情欢迎不同,宋臻这次被堵在了门外。 “宋家小子,谢谢你送音音回来,家里还有事,就不留你吃饭了。慢走不送。” 封父说完,毫不留情地关上了别墅大门。 站在门外的宋臻:“伯父……” “别叫我伯父。” 封宋两家交情不浅,宋臻以往没来过封家几次,但每次来受到的都是热情招待,还从没有像此刻一样遭到冷脸。 他看了看一边被封母拉着说话的宿音,脸上显出疑惑,嘴里则从善如流地改变了称呼:“好的叔叔。” 封父:“……” 他儒雅的面容冷漠,看上去有几分不怒自威的味道,“你小子别在这里套近乎。” 话音刚落,脑袋上就被拍了一下。 封父若有所感,转头就见封母牵着宿音的手,瞪了他一眼。 封母瞪完他,便将视线转移到了宋臻身上。 总是看到宋家的小子和自家女儿结伴而行,即便是对这方面并不敏锐的她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和封父的贴心小棉袄就要被抢走的愤慨不同,封母对此可以说是接受良好——她就说嘛,自家宝贝谁不喜欢? 但该有的流程还是得有,哪能这么容易就让珍宝被摘走? “宋臻啊,下次来玩,今天就不送你了。” 话已至此,宋臻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这是被嫌弃了。 但他连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都不知道。 他静默两秒,眸光轻移,落到封母身侧的少女身上,接收到一份暗示性的眨眼。 心湖漾起涟漪,像是有一片羽毛拂过,宋臻唇边泛起温润笑意。 随即扭头对着封父封母二人,不卑不亢道:“那伯父伯母,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来拜访。” 等他一走,封父就说出来一句与他儒雅气质不相符的话:“哼,算这小子识相!” 封母闻言,白了他一眼。 封父摸了摸鼻子,闭嘴不说话了。 宿音顾忌着封父的面子,好险没有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几人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外面太阳那么大,你们怎么都站在外面不进来?” 宿音扭头,便见封泽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别墅走了出来,站在门口望着他们。 “哥他没去上班啊?” 封母撇撇嘴:“没脸见人,这几天都在家里办公。” 她和封父都不知道封泽中蛊这件事,只以为他是因为和苏小小分手,受了情伤才进的医院,又搬回了家。 宿音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很浅,没有接话。 “走走走,我让出厨房做了你爱吃的,今天多吃点。” 封母牵着宿音往里走,封父走在后面。 原本出来迎人的封泽反而落到了最后,他脸上没什么血色,眉宇间带着疲惫,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前方的少女。 不妨封父忽然扭头跟他说话:“城东那个项目,你再去谈谈,拿出我们的诚意。” 封泽收回视线,从脑海里挖出城东那个项目。这是他得了失心疯期间谈的项目,跟人家闹得不欢而散,没了后续。 很显然,封父是在隐晦地提醒他,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封泽顿了会儿,答道:“好的。” 他垂下眼,顺着木质地板上繁复的纹路,看向了少女的脚后跟。 白皙骨感的脚踝在淡蓝色的裙摆中若隐若现,如同摇晃海水里的白贝。 坡跟凉鞋踩在地面,发出轻微的笃笃声,每一下都点在他人的心上。 …… 宋臻说了会再来拜访,没两天便践行诺言,来到了封家。 手上还提着礼物,用的名义是来探望封泽。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封父在封母的示意下,捏着鼻子把人放了进来。 打这之后,宋臻便成了封家的常客。 日渐相处之下,封母放下了考察的心思,越看越欢喜,恢复了从前的态度。 整个家里,唯一不高兴的就是封父了,每次看到宋臻依旧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至于封泽,他一贯情绪不外露,每到青年拜访时,总是在书房忙工作。 宿音对这些一概当做不知情,照往常一样过。 再一次听说苏小小的消息,已经是一个月后来。 当初为了卓佳和冯安建了一个群,众人整天在里面插科打诨。 宿音偶尔心血来潮会看几眼。 这天的情况却是不同,群里还有人特意艾特了她。 【音音,音音,音音】 【别在这里当音音怪,打扰到音音了怎么办?】 【不是,这次是有正事!你们还记得那个苏小小吗?她出事了!】 【废话,当然记得。别卖关子,出了什么事你倒是一口气说完啊。】 【她跑到封氏集团总裁办盗取了保密资料,被逮了个正着,现在已经被送到警察局去了。】 【我趣!这哥们儿胆子够大的啊,封氏集团总裁办都能想办法混进去。】 【她之前不是被泽哥带到过公司去吗?集团里的人都知道她是泽哥的女朋友,拦都没拦。】 【太离谱了,但又意外的合理。】 【那又是咋被逮了个正着的?我刚买了瓜子矿泉水,细说。】 【她偷了资料没走,在楼下碰到泽哥,用这个威胁他跟自己在一起,然后就被保安控制住了。】 【啊???这就是恋爱脑吗?】 【我只能说说……这很难评。】 宿音看到这里,大概猜出了事情的经过。 封氏集团的保密资料这么好偷,那竞争对手岂不是能来去自如?而且刚偷完资料就碰到了封泽,有这么巧的事吗? 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有的只是蓄谋已久。 当晚,封泽找过来:“苏小小侵犯商业秘密的罪行证据确凿,接下来的十年她都只能在监狱里度过了。” 宿音便确定,这是特意针对苏小小设下的陷阱。 “我知道了。哥,你找我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封泽静静凝视着眼前微仰着头看自己的少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我……”封泽嗓音略带沙哑。 他本不是那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人,但早就打好的腹稿此时怎么也说不出口。 少女似乎若有所觉,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偏圆的凤眸里泛起水光:“好困,有什么事明早再说吧。” 积蓄了许久的勇气随着这句暗藏拒意的话语烟消云散,封泽眼睫垂下,盖住眸中神色。 “辛苦你前段时间一直为我奔波,谢谢你音音。” 思绪回到眼前,宿音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笑容。 “你要是真的想谢谢我,不如就趁现在吧?” “什么?” “好好管理公司,不要让爸妈担心,争取让我成为世界首富怎么样?” 宿音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先前的拒绝无效,封父封母还是没有改变要将公司留给她的决定,甚至贴心地考虑到了她给出的理由,让封泽充当职业经理人的角色。 也就是说,封泽现在仍然经营着公司,但却没有实际的管理权,本质上是在为宿音打工。 “我会做到的。”封泽一早就知道了这样的安排,当时没有拒绝,现在就更不会拒绝了。 “好了,我真的要睡觉了。哥你快回自己房间吧。” 伴随着话音落下,房门合上,少女的脸庞也渐渐隐没。 徒留封泽僵立在门前。 半晌过后,他缓缓开口,道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呢喃:“晚安。” 第38章 替身总裁文12 封泽下楼, 想到厨房拿一瓶安神的波特酒。 走到客厅却发现封母还没睡,拿着平板在看些什么。 他迈步准备走开,封母却一下叫住了他:“封泽, 你过来看看这个怎么样?” 封泽过去, 一眼就望到了平板上属于某个女孩的照片。 他转身就走,封母眼疾手快地拦住他:“跑这么快做什么?是让你看看怎么样,要是可以的话安排你跟人家见见面, 又不是让你马上结婚。” 没有想到有一天催婚这个话题也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封泽脚下一滞:“公司每天这么多事, 我没时间。以后再说吧。” 封母也不想这么神神叨叨地催婚, 但苏小小的事到底还是让她心有余悸。 与其被那些乱七八糟的有心人盯上, 不如让封泽早点定下来。 “你看音音现在和宋臻感情多好,你这个做哥哥的也老大不小了,总要赶在她前头吧?” 封泽垂在身侧的手蜷了一下。 封母继续道:“我跟你爸已经商量好了, 我们俩早点退休, 把公司那些事交给你。以后你就是音音的后盾, 可得好好看着点,别让人欺负了她去。” “听到没有啊你?”见封泽不说话, 封母一巴掌拍在他背上。 手落下,又叹了口气, “时间过得真快, 音音到我们家那时候还小小一个,玉雪团子似的, 我一眼看到就喜欢上了。这么多年过去, 我和你爸早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了。” “更何况, 音音她爸是因为……总之做人不能忘本。跟你说这些, 是不希望你心里有怨气,一家人和和美美比什么都重要。” 顺着封母的话, 封泽的记忆拉回了三年前。 他刚毕业,打算进入公司从基层做起,却在那天听到了他爸出车祸的消息。 彼时封家风头正盛,对手公司使尽了恶心的下作手段,更是计划设计一场意外让封父身亡。 但封父没死,死的是宿音的父亲。 车祸发生时,后者是第一个醒来的人,他将封父拖离车祸现场,转身回去救同样陷入昏迷的司机。 谁知途中汽车电路短线起火,泄露的燃油遇火爆炸,将周遭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宿音时年十六岁,正是亭亭玉立初长成的少女模样。 没有人知道,那天下午她从学校赶回家收到死亡证明是什么心情。从小没有母亲,现在又没有了父亲。 直到宿父的骨灰下葬那天,不吃不喝闷了三天的少女才从房里出来。 葬礼结束后,宿音便提出了出国留学的请求。 封父封母认为她这时候情绪不稳定,本想将她留在身边,但思来想去还是同意了。 他们对宿音除了疼惜,还有一份愧疚在。倘若不是封氏树敌太多,根本不会有这一场无妄之灾。 …… 好在当宿音再次回到封家,回到他们身边时,恢复了从前的明艳灿烂。 封泽面色寂寂:“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让音音在封家待一辈子?你们真的放心把她交给别人吗?” “可她是独立的个体,是长了翅膀的鸟儿,是会飘走的云,怎么留?” 顿了顿,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岁月痕迹的贵妇人露出笑容,“宋臻也没什么不好,性格踏实、脾气稳定,从不跟人红脸,最主要音音喜欢。” “……”静默良久,封泽低下头,“我知道了。” 说完话,封母就上楼回了卧室。 封泽去酒柜拿了瓶酒,坐在沙发边上,浅饮慢酌。 冷白的灯光照在他的头顶上,落下一片黯淡的影子。 * 没多久就到了苏小小被诉“侵犯商业秘密罪”开庭的日子。 结果没有多少悬念,由于证据确凿,有公司监控和许多目击证人佐证,且苏小小偷盗的资料在混乱中遗失,为封氏集团造成了重大损失,最终其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六个月,并处罚金17万元。 “不,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阿泽不可能这么对我,他不会忍心这么对我的!”收到定期宣判后的判决书,待在看守所的苏小小惊惧得浑身颤抖。 她没想到,封泽竟然真的起诉了她,还请了最好的律师,加重她的刑期。 但令苏小小更没想到的是,封泽主动来见她了。 这个时候,她已经由看守所转到了监狱。 隔着镀膜单反玻璃,男人英俊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化,看上去和两个月之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别无二致。 苏小小都快激动疯了。于她而言,坐牢不可怕,可怕的是再也见不到封泽。 被困在监狱里的每一天,她都只能依靠过往的回忆支撑自己继续活下去。 然而回忆越是美好,醒来面对残酷的现实,就越是痛苦。 “阿泽,你终于愿意来看我了。”苏小小喜极而泣,憔悴蜡黄的脸上自然而然浮现憧憬之色。 “我不是来看你的。”封泽嗓音淡淡地纠正,“我是来亲眼见证你的下场的。” 苏小小面容不可抑制地扭曲一瞬。 在监狱里待的这些天已经将她的心理防线压迫到了崩溃的边缘。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我这么爱你,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和你在一起!” 封泽眸色一沉,对着连线的听筒开口:“我不需要你的爱,就像现在你的恨,对我来说也无关紧要。” “你骗我,你骗我!”苏小小尖叫一声,猛地站起来,奋力拍打隔在中间的玻璃,“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你是在骗我对不对?” 话到最后,她的眸光里已经透出了祈求之意。 封泽面色不改,微仰着头,却像是在居高临下地审视对方:“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对一个居心叵测的人产生感情?” 凄楚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苏小小嗓子里发出似哭非哭的呜咽声。 她看到了,封泽的眼里只有厌恶,和冷酷。 “你怎么能这样……”苏小小发丝散乱,眼眸通红,哭声尖利无比,“你忘了你当初救过的那个落水的女孩了吗?你让她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好好长大,为什么现在又要这么对她!” 封泽眉头一皱,很快就想起来了。 那是他刚上大学不久,和同学约着一起出去玩,赴约路上看到一个女孩跳水轻生。 来不及多想,便跟着跳进湖里,顶着冬日刺骨的寒风把人救了上来。 幸运的是,经过心肺复苏,女孩醒了过来。 周围的热心群众帮忙报了警。 等救护车的间隙,看到这女孩才十四五岁,封泽联想到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妹妹,难免心生恻隐,生硬地安慰了两句。 “我记得。” 苏小小呆住,面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男人的下一句话便瞬间将她打入地狱。 “如果你就是她,那我已经后悔了。” “……” 空气一时寂静,随即爆发一阵刺耳的尖叫。 “不可能!!这是我们的初遇,我们相爱的起点!你怎么能后悔?!” 苏小小目眦欲裂,一颗心脏仿佛是在黄连水里泡过,苦得生疮流脓。 锥心之痛也不过如此! 封泽站起身,再也没往玻璃那边看一眼,径直转身离开。 身后狱警进去制住哭闹不休、形似癫狂的苏小小。 等待她的是不见天日的昏暗。 * 封泽回到家的时候正赶上封母在客厅里回踱步,时不时往楼上看两眼。 “妈,你这是怎么了?” “哎呀,音音在收拾行李,说又要出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说归期不定,这不是闹着玩吗?一个人在外边出了事怎么办?” 封泽蹙了蹙眉,正要说话,却见话题中心的少女拉着行李箱从楼上下来,顿时顾不上再开口,赶去帮忙了。 刚把箱子提到楼下,便遭了封母一个白眼:“还想让你帮着劝一下,你倒好,尽添乱。” “妈,你不要生气啦。”宿音上前抱住封母,撒娇似的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是我之前一个人在国外的时候不也活得挺好的吗?再说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封母动作轻柔地拍了拍少女的后背,神色有些复杂:“出去工作不辛苦?不如待在家里清闲。” 宿音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打住!我就喜欢干翻译这行嘛,等我赚了钱,到时候给您买金链子。” “你们年轻人的想法,我现在是搞不懂了。你要去就去吧。不过在外面一定要好好吃饭,陌生人的话不要信,每天按时打视频报平安……” 封母语气略显沉闷。 她每说一句,宿音便点一下头。 大半个小时过去,封母才意犹未尽地放开牵着宿音的手:“好了,快去吧,等会儿赶不上高铁了。” 宿音这才转身面向身旁的男人,“谢谢哥,行李箱给我吧。” 封泽凝眉,产生某种错觉,仿佛放开这个行李箱,就是放开了牵着风筝的线。 握着拉杆的手紧了紧,他想起自己前两天做过的梦。 在梦里,他被苏小小蛊惑,虽然亲人朋友都在身边,却跟众叛亲离没什么两样。不仅如此,他还不择手段,毫无下限,做了许多违背法律道德的事情。 在最后,苏小小离家出走,他将人找回,得知她是被家里的女管家放走的,竟将这个女管家割伤扔进海里喂鲨鱼。行径之残忍,令人发指。 而这位女管家,不是别人,正是宿音。 梦境荒诞,却又真实得可怕。 正因如此,封泽才去了趟监狱。 当苏小小提起当年落水被救一事时,他能立马回应,并非对此印象深刻,而是在梦境中,苏小小同样偶然提起过这件事。 也许……那并不是一个梦呢? 压下心头涌上的涩意,封泽神态自若地将行李箱推到宿音身边,淡淡一笑:“一路顺风。” “好,借你吉言!”宿音接过行李箱。 封母和封泽将她送到庭院大门外,司机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路上小心,到了记得打电话。”封母再次叮嘱道。 封泽也跟着上前两步,不过却是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 宿音坐上车,摇下车窗,朝他们招了招手:“知道啦,再见!” 天光再亮,也比不过少女沐浴在阳光下甜蜜灿烂的笑颜。 极力忽略心头涌现的悸动,封泽垂眸,嗓音随风飘散。 “再见,音音。” * 宿音上了高铁,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借过,谢谢。” 耳尖微动,宿音一仰头,就发现来人已经走到了她身边的位置。 “宋医生?” 青年缓缓绽放一抹笑容,眉眼隽永,如山水泼墨画般雅致:“不是说好,要去迪拜的亚特兰蒂斯水世界看到鲨鱼吗?” 谁跟你说好的? 宿音眨眨眼,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就这么跑出来,你不管自己的病人了?” “我一直都更想成为医药研究员,所以医院那边已经辞职了,新的工作下个月到岗。” 宿音幽幽别开眼,没再说什么。 看着窗边的少女,宋臻眸光专注。 两份工作中间的空窗期,是他给自己限定的期限。 不知过去多久,少女发丝微动,似乎就要转过头来。 面如白玉的青年视线微移,目光掠过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漫山青绿,咫尺之间。 第39章 直播网骗文的渣女1(本世界含大量弹幕) “叮叮叮~叮叮叮~” 电话铃声响个不停。 足足过了两分钟, 才有一只纤细莹润、宛如琢玉一般的手在沙发角落捞起手机,接通电话:“喂。” 拖长了尾调显得慢吞吞的一个字带着点哑意,让电话那头的人愣了一下, 怎么觉得耳朵有点酥? 没想太多, 兼任经纪人和运营的陈安然对着听筒提醒:“姜姜,你前两天没播够时长,今天记得提前上线补回来。” 对方的直播账号id叫姜丝兔, 陈安然便跟着粉丝一起喊姜姜。 “嗯。” 依然是一个字, 却仿佛一根琴弦, 撩拨得人心湖骤然漾起涟漪。 直到挂断电话, 陈安然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这是怎么了?不会是知道平台要推同区新人,哭了一晚上把声音哭哑了吧? 不应该啊,姜丝兔都算是大主播了, 还会怕一个新人? 宿音的确是把声音哭哑了, 不过却不是因为平台要推新主播。 而是因为, 就在昨晚,她得知自己只是一本小说里的人物。 原著是一本女主重生后获得变美系统, 一步步成为顶级大主播的励志小说。 故事中的女主名为关雪妍,小时候也的确人如其名, 生得玉雪可爱, 长大后却因患有风湿性关节炎不得不一直吃药,在药物激素的影响□□重达到了两百斤。 一开始停药后, 关雪妍还会用心减肥, 但每次都坚持不下来半途而废, 后面索性直接摆烂, 连减肥的想法也没有了。 过于夸张的身材让生活中许多人都对她投以异样的目光,慢慢地, 她不敢出去见人,退学在家什么也不干,浑浑噩噩度日,最终在二十五岁那年死于肥胖引起的各种并发症。 不过女主注定会有奇遇。关雪妍死后又重新回到了死亡前一天,得到了一个神秘的变美系统。 系统扬言能够让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变美,前提是她要完成自己发布的各种任务。 这些任务无一例外,都是攻略一些品质上乘的男人。攻略的人数越多,就能越美。 关雪妍不想再重复上辈子一事无成的生活,一口气答应下来,从此走上了一条攻略之路。 期间还依靠越来越漂亮的脸蛋和经过系统加持的才艺,开辟了崭新的事业,成为荔枝平台的顶级女主播,疯狂打脸上辈子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 宿音在原著里的身份,正是荔枝平台的一位主播,同时也是关雪妍的打脸对象之一。 起因是宿音在公司见到关雪妍的第一面没有跟她打招呼,被关雪妍认为这是对自己的轻视,转头便收集了宿音的黑料,曝光她开美颜用假照、脚踩多只船,是个不折不扣的网骗海王。 事发后,宿音遭到无数群嘲,更是被疯狂的黑粉袭击毁容,最后因实在忍受不了网络上的暴力指摘,郁郁自杀。 得知自己未来的下场,宿音伤心了很久。 她承认,她确实化了浓妆开了美颜,平时发的照片更是p得连妈都不认识。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只是想漂亮点啊! 她更想不明白的是,自己只是想给天底下所有无家可归的男孩们一个家,怎么就是网骗海王了? 悲愤之余,她喝了好几瓶红酒,醉倒后不省人事,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现在被吵醒,宿醉的难受一下子就涌了上来,脑子一钝一钝的疼。 早知道这样,昨晚就不喝酒了。 即便如此,宿音仍记得最重要的事情。 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她就会和小说里的女主关雪妍对上,从此身败名裂。 那可不行!俗话说干一行爱一行,饭碗说什么也不能丢掉。 不就是因为多谈了几个恋爱,才身败名裂的吗? 那……现在分手不就行了。 想到就做,宿音忍着头痛,打开v信联系人。 给置顶的十几个人全都发了消息:【分手吧。】 很快,叮咚叮咚的消息提示音响个不停。 大多数回复都大差不差:【为什么突然说分手?】 【对不起,是我的错。】 宿音有点愧疚。耽误人家的青春这么久,确实不太好。 想了想,立马给这些人分别转了一笔分手费。 其中几个秒收后就把她删了,另一些收下钱说了句“下次还想网恋继续找我”也没多纠缠,还有个在问“可以天天分手吗”。 “……” 宿音全都回复完,才稍稍舒了口气。幸好是网恋,不用在现实里见面说分手。 所有被分手的人里,只有一个备注叫“邱英”的反应与众不同。 【?????】 【你甩我?】 【未应答】 【别装了,接电话。】 【不接电话是吧?别逼我骂你。】 【语音60’】 【语音60’】 咻咻咻—— 每条消息都像是催命符,宿音甚至不敢点开语音听。 这个网友是她打游戏的时候认识的,后面两人经常一起双排,稀里糊涂就谈起了恋爱。 不过谈了跟没谈差不多,平常都说不上几句话,只有打游戏的时候才聊聊天。 到现在都两个星期了,双方只互通了姓名,工作、年龄什么的一概不知。 宿音对其他男友尚且怀有歉疚心,对这个人就只有两不相欠的感觉。 无他,这人是关雪妍的攻略对象之一,后期会帮着证明她假照网骗,成为制造腥风血雨的推手。 并且这家伙的名字也是假的。他根本不叫邱英,而是卫秋英,电竞俱乐部fxg的首发选手,在役两年多,两冠一亚,拥有极其庞大的粉丝量。 【你骂吧,我不听。】 那边立马就回复了。 【敢甩我?你等着,姜丝兔。】 宿音震惊。 卫秋英是怎么知道她是姜丝兔的? 不应该啊! 她跟这些网恋对象日常都只靠线上交流维持关系,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自己的工作,更不用说暴露马甲了。 就连一起打游戏都是小小号。 【你在说什么,听不懂呢。】 这么发,好像又有点做贼心虚的嫌疑? 宿音咬着唇,迅速撤回,心慌意乱之下直接删除拉黑,眼不见心不烦。 果然,网恋没有好下场。 她再也不网恋了! 不断安慰自己没关系,渐渐冷静下来后,宿音才看向了仅剩的一栏未读消息框。 味甘:【?】 救命…… 宿音皱了皱脸。 这位列表是她直播间的榜一。 别误会,她没跟榜一谈恋爱,纯是刚才不小心把分手信息误发给了他。 所以误发了要怎么解释啊啊啊! 【如果我说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我选了大冒险你信吗?】 味甘:【信。】 味甘:【转账已退回】 哇塞,真是个好人。宿音差点感动得泪眼汪汪。 不管到底信不信,总归避免了被当面揭穿的尴尬。 总算将心头大患解决掉,尽管中途发生了一些小插曲,宿音的心情也相当美妙。 这种美妙的心情一直延续到她化完妆,出现在美颜拉满的镜头里。 由于脸上的胎记太明显,宿音每次出镜前,都会花很多时间来缝缝补补。 前两天就是因为新买的粉底液没抹匀,才耽误了上播时间。 今天提早开播,还没有发动态通知,一开始进入直播间的粉丝只有几百个。 【哇,是我眼花了吗,今天主播这么早就上线了?】 【中午好!刚想着上来看看姜姜的视频,就撞上直播了嘿嘿,这不是心有灵犀是什么?】 宿音先说了今天的直播安排:“今天播两场,下午六点还有一场。” 又选了一个弹幕回答,“为什么这么早开播?当然是为了圈钱呀。” 她说话语调又轻又慢,平常什么事也总慢半拍,像这样开玩笑并不引人反感,反倒因此被粉丝戏称为树獭。 【大家快来看,树獭从动物园跑出来了。】 【圈钱哈哈哈哈,最诚实的一集。】 【你只圈我钱,不圈别人钱,铁暗恋我!】 【误入潮区,主播和弹幕都有点抽象。】 【恭喜我们姜姜继树獭区主播后,再次斩获圈钱区主播称号,望戒骄戒躁,再接再励!】 【未解之谜,姜姜到底是怎么用这么慢的反应打出那么犀利的操作的?】 没错,宿音是一名游戏主播,还是一名以精湛华丽的手法和独特细腻的意识著称的游戏主播。 靠着日常慢条斯理和游戏杀伐果断的强烈反差,配合在高星局乱杀的鬼畜剪辑视频,吸粉无数。不过引来的大多都是技术粉就是了。 毕竟,过度美颜的下场就是,根本看不出什么人样。 熟练地登陆一款5v5的多人在线战术竞技手游,宿音忽略所有好友申请,直接开始匹配。 随着在线时间增长,直播间里的观众也越来越多。 当她结束一局游戏,用打野英雄轻松拿下胜方p(全场最佳)后,弹幕迎来一波小高潮。 【啊啊啊啊,老婆好像在发光!我舔舔舔!】 【姜姜你知道吗?帅是一种感觉,而我只对你有感觉。】 【不是,我说真的,主播你的手指好长,不让我坐上去真是可惜了。】 【???】 【?什么逆天发言。】 【我是刚来的新人,请问这个直播间一直都这样吗?】 【前面笑死我了。回答一下新人的问题,只是现在房管甜甜哥不在,姐妹们才敢这么放肆。】 【甜甜哥是谁?】 【榜一大佬,id是“味甘”,我们都叫他甜甜哥。此人是主播毒唯,谁敢对主播出言不逊,都将接受他的禁言制裁。】 弹幕说得正欢,下一秒,所有人就收到通知。 ——欢迎榜一“味甘”(房管)进入直播间。 提示一出,弹幕瞬间就清明了许多,各种虎狼之词销声匿迹。 宿音见状,干脆取消了新一局的匹配,邀请味甘上线一起双排。 这算是粉丝福利的一种,也很容易出节目效果,大家都喜闻乐见。 两人进入游戏后,有眼尖的粉丝发现。 【上次和主播双排的时候,甜甜哥就是这个段位,现在连颗星都没变,感觉他平常都没怎么玩啊。】 【你感觉得没错,甜甜哥这个号,是和姜姜一起从青铜打上来的,他只跟姜姜打游戏。】 【这是我能听的吗?有点内个了……】 【等会儿队友怎么突然吵起来了。】 【这个射手说话好难听,主播还能带飞吗?】 …… 游戏里,宿音又一次拿下了打野位。 味甘则选择了一名可以飞来飞去、替队友增长血量的软辅英雄。 刚进入游戏,射手便一直发送请求集合的信号。 味甘帮中路抢完线升二级后便来到下路帮他。 可即便如此,射手由于自身操作和走位问题,还是被压制得很厉害,接连送出了三个人头。 经济差距一下子拉开,己方陷入逆风。 好在味甘后面跟着宿音,在河道蹲草埋伏,二连击破,挽回了部分劣势。 这时,射手又单独被对位爆杀了。 下一秒,队内聊天就出现了他破防的文字。 【辅助,你踏马会不会玩游戏!为什么不来下路?你要是来了,这次我就不会死。】 味甘的回复很简洁:【?】 射手更破防了。 【**你**他***啊!】 刚好宿音清完野区,看到聊天记录,语音转文字:【辅助跟我,我带飞。】 从目前的战绩来看,她是最有资格说这话的,毕竟全队的人头都是她一个人拿的,还次次都是单杀,除了辅助,其他人连助攻都没有。 射手却不这么认为:【进来的时候我看你资料了,你他妈的一个女的,你会打野吗?号都是买来装逼的吧。抢了几个人头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后期现原形还不是坑逼!】 第40章 直播网骗文2 宿音直接视而不见, 屏蔽杂音,专心游戏。 这一场,有了不能输的理由。 味甘也很专心, 专心给射手添堵。 他也没干什么别的, 只是射手每死一次,就报一次对方的战绩。 【0-4】 【0-5】 …… 【0-9】 简单的举动,嘲讽直接拉满。射手无能狂怒, 气得开麦怒喷, 队友没一个搭理他的, 反而把他举报得禁了言。 这局游戏持续了二十几分钟才结束, 险而又险地攻破对面水晶。 “victory!” 代表胜利的标识在界面上出现。 宿音再度拿下胜方p,其他队友也各有各的高光,唯有射手全局隐身, 综合评分3.2。 点进这个人的主页, 就会发现其高战力英雄和当前赛季的评分都低得离谱。 闹了半天, 这才是真正的租号仔。 宿音向对方发送了好友申请,垂眼看向验证消息那一栏, 敲出几个字:【你一个厨神,你会射手吗?】 众所周知, 在竞技游戏里, 厨神是一个绝对的蔑称。代指游戏技术极差,操作菜得非常下饭。 【啊啊啊啊老婆, 我命中注定的老婆!好a!你的眼神杀到我了!】 【爽了!感谢主播, 好久没这么爽过了。我是辅助玩家, 经常被巨婴射手说不跟他, 他们也不看看自己打那个鸟样,我怎么跟?都说了帮优不帮劣, 我总不能跟着一起送吧。】 【本打野女玩家也爽到了。怎么,女的就不能打野吗?打得好也冒犯到他们的自尊心了?搞笑。】 【最喜欢主播和甜甜哥双排了,真的很有节目效果!刚开始还有点生气,后面看甜甜哥一直发射手战绩,差点笑死我。】 【你可以质疑一切,但不能质疑我们姜姜的打野!】 宿音当然不是只会打野。准确来说,每个位置她都挺擅长的。 后面几局,细节躲塔伤,大招躲冰冻,二技能预判,盲视野击杀,一打□□杀…… 各种操作秀得人头皮发麻。 味甘每隔二十分钟就会在直播间送一个嘉年华。这是荔枝平台最贵的礼物,折合人民币三千块。 到直播结束时,他已经送出了六个。 【老板大气!】 【我靠!今天第一次来直播间,就看到这场面,这么多礼物算下来已经将近二十万了吧!】 【习惯就好,甜甜哥豪掷千金的速度,一度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每天都会去抢一个银行。】 【果然,有钱人的生活我想都不敢想qaq。】 【要是能让我拥有姜姜的技术,就算魂穿甜甜哥我也愿意。】 【什么便宜都让你占了是吧?】 【老板糊涂,主播还没感谢你呢。】 宿音划着弹幕,仔细欣赏每句话。 她喜欢这种被欢呼簇拥的感觉,仿佛有赤诚又热烈的爱意扑面而来。 尽管大多数时候,这些爱意都如同烟花,只是刹那闪亮。观众可能上一秒还喜欢你,下一秒又喜欢上了别人。 不过没关系,只要当下存在就好。 “谢谢大家的礼物,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拜拜~” 下播后,宿音照往常一样,卸妆洗脸,收拾房间点外卖。 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直播间里说的圈钱都是玩笑话,实际上宿音不缺钱。 父母去世得早,却给她留下了市中心的两套房,自己住一套,另一套拿去出租,维持日常生活基本够了。毕竟她的消费欲望不高,开支最大的项目就是谈恋爱。 直播这份工作对她来说虽然有些麻烦,想要上镜就不得不频繁化妆又卸妆,但粉丝的陪伴和鼓励完全抵消了这些麻烦。 除了控制不住经常熬夜,宿音对现状没有任何不满。 正因为如此,在发现自己只是一本小说里的炮灰,即将身败名裂之后,她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远离原剧情。 特别是那些主要剧情人物,遇见了都要绕着走!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昨晚的直播被切片剪成视频,带着她的名字一起登上了热搜。 ——你一个厨神,你会射手吗?点击就看来自国服野王的顶级嘲讽。(姜丝兔) 猝不及防出圈后,游戏官方适时找上来,发出了直播联动邀请。 官方策划的流程很简单,先是双方交换读评论,再是带粉丝开房间一起游戏,期间会有各种抽奖活动。 正式联动前,游戏官方发布了公告,频繁在宿音的视频评论区互动,还买了几个站内热搜,以此预热。 最终成功达成了想要的效果,直播间从一开始就热度飙升,蹿到了人气榜前十。 弹幕氛围也格外欢快,到宿音和运营小姐姐在娱乐局互坑的阶段,更是到达了高潮。 “迎雪的秋”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入直播间,连发了好几条sc(醒目留言):【哇,姐姐好厉害,下把能带带我吗?】 乍一看到这个id,尤其是那个秋字,宿音就联想到了卫秋英。 自从被她删除拉黑之后,对方换了无数个小号用好友申请的验证消息轰炸她,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你竟然敢甩我?知不知道我是谁?说出来吓死你信不信?” 以前没发现他这么幼稚啊。宿音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冷处理,将视而不见贯彻到底。 最近两天卫秋英都没有再出现,她还以为他终于选择了放弃。 现在看来,难道是这家伙转移了阵地? 不过宿音立马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职业选手的花期短,出道的时间早,卫秋英今年刚满二十,的确比她小两岁,但他从来不会叫他姐姐,更不会用这种口吻说话。 不对,这个id有点熟悉,好像是……关雪妍? 与此同时,直播间里涌入了一批新人。 现在这个时间节点处于小说中期,原著女主关雪妍已经攻略了好几个优质男人,从他人口中的丑胖丫头蜕变成了大美女。 直播事业也早就开启,粉丝数量不算很多,粘性却很强。她跟前一个网站合约到期,转到荔枝平台后,不少之前的粉丝也跟了过来。 【大小姐驾到,通通闪开,我们雪宝来咯!】 【从隔壁过来的,看看这边的视角。】 【哈哈哈哈哈雪宝又施展了魅惑技能,难怪一钓一个野王。】 【我也不想的,可是她叫我姐姐诶!这谁顶得住?】 【主播,快答应我们雪宝吧。她一直在ob(观察)你呢。】 “不好意思,后面两局答应了要和粉丝一起玩哦。” 宿音一点也不想跟原著女主扯上关系,更何况也的确早就和粉丝对接,安排好了游戏名额。 礼貌拒绝后,她便发布了一个抽奖,“给大家抽几个红包,没有关注的朋友可以右上角点点关注参与一下~” 【啊,可是花钱刷了sc还不算粉丝吗?呜呜……】 这句略带委屈的弹幕,瞬间就带起了节奏。 虽然分类在游戏区,但关雪妍并非技术型主播,而是更偏娱乐型。她的粉丝也更饭圈化,凝聚力和战斗力都比较强悍,经常为她冲锋陷阵。 【就是,我们雪宝都花钱了!主播你没有心吗,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打个游戏而已,不懂有什么好拒绝的?】 【太搞笑了,一条sc三十块,配不上你大主播呗。】 【就这么喜欢钱,礼物没刷够都不能跟你一起玩?】 弹幕逐渐走偏,直播间原本的观众纷纷坐不住了。 正要怼回去,便见宿音凑近屏幕,满脸迷惑地发问:“我是圈钱区主播,喜欢钱怎么了?你们不喜欢吗?” 直播间霎时一静,随后便被问号刷屏。 【?】 【???】 【当然喜欢,谁不喜欢钱啊!】 【原来营销号没骗我,真诚才是必杀技!】 【我作证,这是主播的真心话,她前几天才这么说过。最不忘初心的一集。】 【笑死,根本不用带节奏,我们姜姜会自己把节奏带起来。】 【你们有病吧!主播都直接说自己圈钱了,这不算塌房?还舔得这么起劲?】 【前面的哥们儿,我看出来了,你确实是不懂节目效果。】 【放心好了,主播人设本来就这样。已经一片废墟了,还塌什么房?】 【不管你们怎么说,我算是看清了,主播心里就只有钱,礼物刷少了都不配当粉丝。】 宿音正好在游戏里死亡,抬头看到这条长弹幕,眨了眨眼。 “我心里不仅有钱,还有你啊。虽然你可能是第一次看我直播,虽然你一分钱也没花过,虽然你还在故意带节奏。但只要看我直播就都是我的粉丝。宝宝,我心里有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排比区主播。】 【第一次听到主播一口气说这么长段话,这算媚粉吗?】 【她都叫宝宝了,怎么不算呢?】 【她叫我宝宝,她心里有我,我就算吃波士顿龙虾也要给主播刷礼物!】 【我就算吃五星级米其林餐厅也要给主播刷礼物!】 【好好笑啊,你们怎么这么会玩梗哈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各类调侃,直播间紧绷的氛围一下放松了不少。 带节奏的评论依然存在,但都被掩盖在了活跃的弹幕下。 官方运营小姐姐似乎也发觉了这边状况不对,询问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个档口,关雪妍顶着id迎雪的秋,又送了一个礼物:【对不起,刚才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会引发这么大的争议。但我真心觉得姐姐很厉害,要是你还不解气,尽管骂我我绝对不还口qaq】 这话一出,要是宿音再对官方提起刚才发生的事难免显得咄咄逼人。 好在她压根没打算这么做,先向运营小姐姐解释了一下,再回复了对方,“没关系,都是小事。” 【完了!这下才是真塌房,主播怎么突然变高情商了?】 【别胡说,我们姜姜脾气一直都很好(除了打游戏的时候。】 【可惜今天甜甜哥不在,不然那些乱说话的早被禁言了!】 【算了,不想吵……】 【纯路人,前面氛围确实很好。只能说,尊重一下活动流程吧,早就安排好了的。】 【这件事到此为止吧,都别提了。估计就是小主播看到官方联动热度高想蹭一波,下次再看到带头挑事的,直接举报别给眼神。】 另一边,被戳中心事的关雪妍一把关掉了ob界面,差点没维持住正常表情。 最后一条弹幕说得没错,她的确是想蹭热度。 刚换了平台,虽然有部分死忠粉跟了过后,但跟之前还是有差距。 按照预想,这次就是个机会。 一般主播应该都会同意跟她一起玩游戏,那就相当于她也跟官方联动上了。 要是不同意,也有备用方案,先煽动粉丝情绪,带带直播间节奏。到了合适的时间,再出来认错。 这样既能激发粉丝的怜爱,让他们更忠心,又能抓住机会引流,把不明就里的路人吸引到自己的直播间来。 怎么看都稳赚不赔。 但结果跟她设想的全然不同,节奏没来得及带起来就被弹幕插科打诨压下去了。后面再道歉也没有达到预期效果,还被变相嘲讽了一波。 究其根本,还是那个“姜丝兔”不按剧本走,要是她一开始就答应了和她一起打游戏,用不上备选方案,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 长得好看的人天生就有优待,自从拥有系统摇身一变成为大美女之后,关雪妍就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不论她的请求多么无理,只要撒撒娇卖卖萌,就从来不会有人拒绝。 所以她想不通,那个姜丝兔怎么敢的?她凭什么? 【雪宝不要难过,是对面没眼光。不知道多少人想跟你一起玩游戏,选中她了她还不知好歹。】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那个样子,磨皮磨得脸都看不清了。】 【都开了十级美颜,还是一副整容脸,说不定私底下连门都不敢出。】 【+1,主播根本不用道歉啊。你分明就是好意,辜负真心的另有其人!】 【真的好吃雪宝的颜,感觉比很多女明星都好看!抱抱你,美女别跟丑逼一般见识。】 粉丝的热情安慰渐渐冲散了关雪妍心底的阴霾。 她缓和了脸色,重新扬起笑容,一双桃花眼水润润的:“没关系啦,只是被拒绝了一次而已。我没有放在心上,大家也别放在心上。” 弹幕越发活跃,全都在你一言我一语地夸她人美心善。 见状,关雪妍唇边笑意加深。 跟上辈子完全不一样了,现在的她很漂亮,还会越来越漂亮。 再也不会有人指着她骂死胖子,更不会有人在路过她身边时捂着鼻子,像是见到了什么脏东西。 从系统找上她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她是这个世界当之无愧的主角。 * 和官方的合作落下帷幕,除了中途的小插曲之外,双方都很满意,甚至还约定好了下次的合作。 后面几天,宿音的直播间流量又有了明显增长。 陈安然千叮咛万嘱咐,要她抓住这股东风,千万不能断播。 就这样,宿音被迫取消了每周固定的请假日。 直到连播十天后,她才终于获得了一天的休息时间。 同时收到了严清清发来的消息:【音音,路过你家附近,快出来吃饭。】 严清清是宿音很早之前在某次活动现场认识的朋友,也是维持最久、关系最好的朋友。 她有些意动,正要答应,又弹出了一条新消息。 【对了,还有我哥哦。上次你见过的。】 上次?那已经是两年前了吧…… 删除编辑好的文字,刚才的意动一下子就被压了下去。 当初宿音想尝试直播,又担心自己的长相是拖累,是严清清各种鼓励,还推荐她来到了荔枝平台。 事后她才知道,荔枝平台的老板是严清清的哥哥,严辞。 签约当天,严清清兴冲冲地攒了个局,三人一起吃了顿饭。 吃的什么宿音记不清了,倒是严辞冷峻严肃的气质,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去见老板也没什么,但就是会有种奇怪的抵触心理,就像读书的时候在学校外面见到老师一样。 似乎是猜到了宿音的纠结,严清清又发了一句:【来嘛来嘛~我哥又不会吃人,这次还是他主动问我你是不是就在附近,要不要叫你出来吃饭的。退一万步说,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面对一台抽油烟机吗[可怜][可怜]】 严辞人如其名,性格古板严谨,吃东西也遵循健康原则,力求清淡。折磨得严清清在家食不滋味,隔三差五就跟宿音吐槽,还给他取了个“抽油烟机”的绰号。 没忍住弯了弯唇角,宿音到底还是应了下来。 但拖延症发作,等她收拾完,才发现距离约好的见面时间竟然只剩下二十分钟了! 来不及好好化妆,宿音只能用遮瑕膏随便盖了下脸上的胎记,戴着口罩就匆匆出了门。 路上太着急,下车过马路的时候,还不小心跟人撞到了一起。 对方是个高个子青年,一身潮牌,戴着鸭舌帽,露出来的大半张脸轮廓清晰,五官稍显稚嫩却俊朗非凡,眉眼间隐约透出一股不羁的少年意气。 宿音抬眸看去,隐约觉得有些熟悉,没来得及多想,便见对面绿灯倒计时即将结束,连忙出声:“不好意思……” 她急急忙忙错身而过,也就没看到,被撞到的青年扶了扶帽檐,回头张望了好几次。 * 走出好长一段距离,宿音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那张脸……怎么那么像卫秋英? 作为游戏主播,她理所当然会关注职业比赛,熟悉各个战队的热门选手。 只是透过电子屏幕看到的和真实生活中看到的存在一定差异,才没第一时间认出来。 不管是出于远离前任网恋对象,还是与原著主要人物切割的目的,宿音都不想和卫秋英碰面。 值得庆幸的是,他应该不知道她现实里的身份和长相。 就算知道……她也没露脸^^。 口罩,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隔绝外界干扰的利器。 宿音是这么想的,直到抵达目的地,等在餐厅门口的严清清见到她,第一句话就是:“o,宝贝你怎么又戴着口罩?这么热的天气,快别把你的漂亮脸蛋藏着了,让人少看一眼都是他们的损失。” 这种话宿音已经听过了无数遍,严清清总是把她夸得天花乱坠、举世无双。 但众所周知,好朋友之间是有滤镜的。她早就习惯了自动过滤无效信息,已读乱回:“你不懂,大主播怕遇到狗仔。” “呦,又装起来啦?”严清清笑出声,一把搂住宿音的肩膀,往预订好的包厢走去。 推门而入,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靠窗而座的高大身影。 男人目测将近一米九,约莫是座位不够宽敞,被黑色西裤包裹的修长双腿伸展到了过道,坐姿随意却自带冷肃气场。 大多数人为这气场所震慑,鲜少发现他的外貌也同样出色。 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加上突出的眉弓,高挺的鼻梁,自然勾勒出疏离冷峻的弧度。 第41章 直播网骗文3 宿音脚下微动, 有点想逃。 不为别的,纯粹社恐发作。 天知道,自信开朗还能整活只是她在网络上的伪装, 现实里, 她只是一个内向腼腆的文静小女孩啊! “哥,你别板着一张脸了,怪吓人的。”好在严清清及时出声。 严辞眉尖微皱, 又立马舒展开来, 勾着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但可能是太久没有笑过了, 他此刻的笑容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仿佛下一秒就要随机挑一个小孩吃了。 这下,连严清清也沉默了。 经过这么一打岔,宿音倒是放松了些。 她摘下口罩, 硬着头皮向对方打招呼:“老板好。” “……” 一室寂静, 维持了好几秒。 严清清骤然爆发出惊喜的尖叫, 扑过来。 “啊啊啊!音音宝贝我早就说过了,你出门不需要化妆!纯素颜, 你就是我的神!” 宿音吓了一跳。 有点夸张了…… 再这么下去,她真要以为自己是什么绝世大美女了。 却不知在别人眼中, 这一点都不夸张。 就仿佛是明珠被揭开了覆盖在上的薄纱, 耀眼亮光流泻而出,刹那间满室生辉。 在这之前人们就已经透过隐约的光华流转, 猜到了这是举世无双的珍宝。 然而, 当宝物完全显露真容时, 众人仍惊叹于这世间难得的美丽, 感叹自身想象力的匮乏。 刚摘下口罩的少女肌肤是常年不见天日的清透冷白,与泼墨般的长发相映衬, 组成李贺诗作一样奇谲瑰丽的色彩。 尤其惊心动魄的,是右侧眼尾那不知为何多出的一片薄红,并不显得突兀,反而如同晕染开的朱砂,平添几分艳色。 宿音的模样,严清清早已见过无数次,却仍免不了沉溺其中。 反倒严辞只是恍惚一瞬,便率先回神:“坐下点菜吧。” “对对对,先点菜吧。这家店都是现做,上菜还要一会儿呢。”严清清拉着宿音坐下,兴致勃勃拿起菜单。 两个小姑娘讨论了一番,最后选出来三道菜。 当然,主要是宿音看菜谱,严清清则负责在旁边托着下巴盯着她看,时不时还发出一声“嘿嘿”的痴笑。 宿音看完,把菜单递给严辞,递出去才想起来,自己刚才选了一道辣子鸡丁。 这道菜比较重口味,想起严清清说的,严辞在家里就是暴君,他一个人吃得清淡,就让全家人跟着一起吃斋。 宿音已经想好,等会儿严辞删掉这道菜的时候,她应该怎么鼓足勇气辩解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严辞看到勾选的菜单什么也没说。 严清清上完菜才发觉不对:“诶,竟然有辣子鸡丁,哥你今天转性了?” “别把我说得那么专制。”严辞瞥了她一眼,“是你们自己不跟厨房说要吃什么,他们就只能按照我的口味来了。” “嘁!”严清清撇了撇嘴角,扭头却发现上完菜的服务生还没走,不禁问道,“有什么事吗?” 年轻帅气的服务生磨磨蹭蹭地开口,“请问、请问这边还有什么需要吗?” 他虽然问的是所有人,眼睛却只盯着宿音,双颊也不知何时布满了红晕,俨然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 “不需要。”严辞的嗓音带着些许冷沉,拒绝得分明。 服务生浑身一个激灵,讪讪一笑,离开的路上还忍不住一步三回头。 宿音半点没意识到其中的曲折。 她本以为,这顿饭会吃得有些尴尬,但或许是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严辞没说几句话,全程都是严清清在和她聊天。 二人交流着各自的近况,严清清眉飞色舞地说着她最近遇到的趣事,听到中间,宿音不禁走神,视线顺着窗外日光倾斜的方向,落到了严辞身上。 他本身给人一种疏冷的距离感,现在被暖光照着,意外显得亲切了不少。 似乎察觉到了这股注视,严辞眸光微移,正对上宿音的双眼。 两人都是一愣。 “音音你都不知道,当时那个人看到我拿出黑卡,有多震惊,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谁叫他势利眼,看不起人!” 讲到激情处,严清清声音猛然拔高。 宿音迅速收回视线,注意力跟着转回来。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吃饱了发饭晕,刚才的朦胧日光里,她似乎看到严辞抿唇笑了一下。 弧度很浅、很细微,却比前面刻意流露的更真实、更动人。 吃完饭,严清清和宿音商量好去逛街。 严辞主动提出了同行。 严清清惊奇。她哥今天真转性了?以前不是工作狂吗,一天不工作二十四个小时誓不罢休。 对此,严辞是这么解释的:“我今天的工作都处理完了。正好还开了车,等会儿你们逛完,还可以送你的朋友……音音回家。” 严清清怕宿音不自在,询问她的意见。 “可以……吧。”事已至此,宿音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一路上,严清清显得异常兴奋,按她的话来说就是今天的消费全都由严辞买单,东西也给他提。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奴役她哥,一定得好好发挥。 于是她见到喜欢的就买,看到心水的就试。到后面,宿音都走累了,提不起一点劲儿,严清清去试衣服,她只能和严辞一起等在外面。 今天工作日,店铺里的人不多,休息区更是只有宿音和严辞两个人。 就在宿音思考应该说些什么,才不会显得冷场尴尬的时候,严辞先开口了:“最近工作怎么样?” 他的嗓音低沉醇厚,带着几分磁性,如同钢笔划过纸面,质感分明。 老板你能看到全平台所有主播的流水,何必明知故问。 宿音摸了摸耳朵尖:“还好。” “有认识新朋友吗?” 已经分手的网恋对象应该不算吧。 宿音低头看地板:“没有。” “这两天看你直播,感觉状态不是很好,平常没有好好吃饭和睡觉吗?” 状态不好=打游戏连跪。 自动等价代换了一下,宿音陷入了沉默。 该怎么说新赛季游戏机制发生了变化,她还没摸清楚规则呢? 不,真正的女人从不认输! 在游戏这方面,嘴硬才是强者必备的品格。 她绞尽脑汁地解释:“其实……有时候直播需要一些节目效果,一直赢的话观众也会审美疲劳的。” 严辞点点头,表示理解。 宿音松了口气。这一来二去的,总有种在和领导开会的错觉。 不过……她突然反应过来。刚才,严辞说看她直播? “老板您也看直播?”宿音实在很难想象,严辞居然也会看直播。 他给人的印象就该是参加高档宴会,在会议室雷厉风行地发号施令,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这座城市……总之就是离普通人的生活很远。 而且她是游戏区的主播,严辞这样的人也会打游戏吗?想想就好神奇! “不用叫我老板,你可以喊我名字。实在不行,就像你直播间的观众那样喊我……”说到这里,严辞诡异地停顿了一下,“甜甜哥。” ……? 你再说一遍你谁? 宿音惊奇地睁大了双眼,她当然知道粉丝一直都叫直播间榜一甜甜哥。 但是……这三个字是不是和严辞太割裂了? 而且味甘是她的老粉了,几乎是从她刚开始直播时就在看了,一直霸榜榜一。 难以想象,严辞从那么早开始就关注了她的直播间! 宿音此刻的心情微妙得难以言喻,有种意外跟网络朋友面基了的错觉,又有种发现顶头上司是自己粉丝的凌乱。 两人的对话就此终结。 等严清清从试衣间出来就发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好朋友和自家哥哥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 卫秋英走远后,还在回想马路上撞到的女孩。 对方戴着口罩,看不清全貌,却夺走了他全部的心神。 他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 尤其那轻轻一抬,如鸦羽般的眼睫轻轻颤动,仿佛挠在了他的心上。一眼万年不外如是。 那幅画面就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现在还一帧一帧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日光是最合适的温度,就连风都不喧嚣了,人群也不吵闹了,一切都安安静静的,像首诗一样美好。 当时怎么就没想着要一个联系方式呢? 卫秋英越想越烦躁,越想越后悔。 回到基地后,接连几天的训练都提不起劲儿,连梦里都是马路对面那道靓丽的倩影。 这辈子活了二十年,他头一次体会到魂牵梦萦的滋味。 最可恶的是,他回头托关系调了监控,想找到那个人的身份,却全是无用功,什么都查不到。 直到这天,同为fxg战队选手的队友兴奋地把手机递到他跟前:“英子,这个主播好漂亮啊,她刚才还说是你的粉丝!逆天,你小子的粉丝竟然都这么得劲!” 由于长相出色,又操作在线,还有两个冠军的荣誉加身,卫秋英一直是整个游戏联盟里流量最高的选手,女粉占比极高。 之前某场比赛,战队入场走了观众席过道,他被某位疯狂的漂亮女粉扑上来强行示爱,铸就了一副名场面。 卫秋英对此敬谢不敏,公然表态过不喜欢粉丝这样干扰比赛现场秩序。 但从那以后,其他人都爱用这件事来调侃他。 卫秋英还在为找不到人烦心,根本没有心思看直播的画面,摆了摆手就想把队友赶走。 恰在此时,手机里传来一道甜美的声音:“对了,最近fxg是不是来a市了呀?前几天我出门吃饭,过马路的时候撞到一个人,长得特别像秋神!只可惜当时赶时间,没停下来确定,不然我一定要找他要个签名!” 仿佛一道电流从脊背窜上后脑勺,卫秋英浑身一抖,一把抢过手机。 “哎?你怎么回事儿?我还要看呢!” 没管队友的抗议,卫秋英凝视着屏幕上的女人。 对方的确长得很漂亮,不是一般的漂亮。 电竞圈和娱乐圈是挨边的,通常很多明星选手都会上综艺。卫秋英在上综艺时就见过不少女明星,这个主播跟那些女明星也没什么差别了。 非要说有什么不足的话,那就是,好看是好看,却没什么气质。一眼看去就觉得没读多少书,有点单薄。 这跟令他一见钟情的是同一个人吗? 他着重看了下对方的眼睛,像,又不像。 “还给你。”卫秋英把手机丢过去,“把直播链接发给我。” 队友手忙脚乱地接住,“你不是不爱看直播吗?” “偶尔看一次怎么了?”卫秋英回嘴,顺手打开软件商店,下载了荔枝app。 他倒要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那个人。 * 直播间。 关雪妍一边熟练地对着镜头露出微笑,维持自己上镜最好看的角度,一边回答粉丝的问题。 心里却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系统,你确定卫秋英会来看我的直播?】 脑海里出现冰冷的机械音:【确定。你要是想攻略他,就把握好这次机会。】 关雪妍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细腻的脸蛋,不无得意地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你有时候怎么跟个真人似的,这么爱说废话。】 系统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继续。 【好好看我发给你的视频,等会儿别露馅儿了。卫秋英最近一直在找视频里的女人,根据系统监测数据分析,他对这个女人很感兴趣。要是被他找到这个女人,后续我们的攻略难度就会直线上升,所以你必须趁现在先吸引他的注意。】 【他来了,这个新进直播间的用户1836就是他。】 刚说完,关雪妍就看到,用户1836发了一条弹幕:【主播,你说你遇到了卫秋英,具体是哪天?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终于等到了! 关雪妍看着脑海里系统放给她看的监控视频画面,蹙着眉假装回忆了一下:“好像是上周星期五中午,将近十二点的时候吧,就在名扬街的红绿灯路口。” 说着,她眉头微微放松,舒展笑颜,“那天我刚好跟朋友约了出去吃饭,所以印象特别深刻。这位粉丝宝宝,你怎么问得这么清楚,也想去那里偶遇一下我们秋神吗?” 卫秋英在俱乐部的id就是名字的后两个字,粉丝都习惯性叫他秋神。 的确是那天,时间地点都没错。 坐在电脑屏幕前的卫秋英已经信了大半,但是…… 他敲击键盘,又发出去一句:【你是他粉丝,当时怎么没认出来?】 关雪妍白皙的面容上滑过苦恼:“当时只抬头看了一眼就赶时间走了,事后才想起来嘛!至于我是不是秋神的粉丝,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就连我的id都是根据他的名字取的,这还不能说明吗?” 很合理,甚至就连“只抬头看了一眼”都跟当时的情景一模一样。 但为什么就是感觉不到当时的心动了呢? 看到直播间里那双眼睛好像也觉得很一般,没有熟悉感。 难道自己就是这么薄情的男人?前两天喜欢上了,过两天又不喜欢了? 卫秋英差点怀疑自己。那一瞬间的心动太过美好,以至于他久久沉溺其中,回味着舍不得放弃。 或许只是隔着屏幕,才有些差别呢?不是都说上镜会变丑吗? 想到这里,卫秋英彻底放下了心头微妙的不适,开始在直播间狂刷礼物,一下子就登上了今日榜一的位置。 用户1836:【榜一可以跟主播双排吗?】 “谢谢这位粉丝宝宝的礼物,当然可以啦。”关雪妍惊喜不已。 这次倒不是装出来的,主要是卫秋英出手大方,这一下给她刷的礼物抵得上她平常直播一周的收益了。 她就说嘛,有了现在的这张脸,什么男人不是手到擒来。 * 自从那天,曝光了榜一的身份后,严辞出现在宿音直播间的频率直线上升,两人在私底下的联系也越来越多。 一开始言谈间还有些不自在,逐渐变得熟稔起来,就连直播间的粉丝都发现了。 【有没有人发现,姜姜跟甜甜哥之间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终于有人说了,我早就这么觉得了。以前双排,甜甜哥玩辅助,姜姜就负责带飞,现在都会让蓝了。】 【给辅助让蓝,多么感天动地的画面!好恨我自己,小时候没好好读书,长大当不了榜一。】 【给榜一大哥让个蓝怎么了?平常跟别的粉丝一起双排,姜姜不是也很护着吗?】 看着这些弹幕,宿音只想说。 当你知道辅助是你的顶头上司时,你也会选择给辅助让蓝的^^。 新的一局,严辞依然选择了辅助位,宿音在最后补位,来到了对抗路。 低段位的对抗路就像是在玩单机,但在高段位,对抗路往往能发挥出重要作用。 宿音根据敌我两方的阵容,选择了一个戳枪的英雄角色。这个英雄经常在高端局出现,被认为是对抗路必练的三板斧之一,从对该英雄的操作熟练度就能看出玩家的基本功如何。 我方缺少高爆发,后期可能伤害不够,还是需要把这个英雄当做核心来打,那前期就需要好好在线上发育。 刚想好等会儿在局内应该做些什么,宿音就发现弹幕画风不对。 【对面的辅助好像也是主播,这把撞车了。】 【撞的谁啊?】 【指路隔壁“迎雪的秋”,听说也是在和粉丝双排。】 【怎么又是这个人?太巧了吧。】 【坏了,这次是真要给她引到流了。】 【不要引战,隔壁肯定有人在窥屏,等会儿吵起来又乌烟瘴气的。】 观众聊得热火朝天,游戏局内也不遑多让。 宿音已经被对面的打野抓了两次,一次被她规避开了,一次是对面中单也上来帮忙,越塔强杀,实在逃不掉,她不得不成为了第一滴血。 这个时候宿音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后面她就发现了不对,对面的打野从来不去下路,总是盯着她。 甚至连自家野区的蓝都不打了,就在河道边路的草里蹲着埋伏。 要不是宿音足够谨慎、反应又快,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但即便如此,她仍是感觉迷惑,不是有仇根本就不会选择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打法吧? 关雪妍的直播间也同样迷惑。 【1836在干嘛?玩个打野为什么一直抓边路,对面射手都要发育起来了。】 【不要仗着技术好就飘了啊!我们雪宝还想上分呢。】 【哥,你以前打野不这样呀,跟对面上单有仇?】 打野正是卫秋英,自从他在关雪妍的直播间成为榜一之后,两人就经常一起双排。 如今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关雪妍当然要出面维护:“我觉得他玩得很好啊,可能每个人游戏理解不一样,但是我相信他会带我拿下这一局的。” 【雪宝好可爱,当你的粉丝跟你一起双排真是太幸福了!】 【弹幕别质疑了,忘记1836前面怎么秀的了吗?】 【别乱喷,打扰我嗑cp了,多点宽容多点耐心好嘛?】 【这俩真的好嗑,笨蛋美人和高冷话不多的野王,嗑得我欲生欲死。】 这些cp粉是关雪妍刻意为之的结果,她费心经营着和卫秋英的关系,对方虽然跟她逐渐熟悉,但不知道为什么系统显示的好感度一直维持在50左右,她努力了好几天,除了言辞间的小暧昧,还是没有突破性进展。 “你来跟着我。”卫秋英的声音通过游戏的麦克风传出来。 他刻意压低了声线,跟平常听起来不太一样,语气是命令式的,短短四个字令直播间众人直呼苏过头,耳朵都怀孕了。 卫秋英早就认出了对面是宿音。 原本他已经把这个人抛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但现在意外撞车,被甩的羞恼一下子就重新冲上了天灵盖。 从小到大,卫秋英遇到过最大的挫折也不过是刚进入电竞行业时,不适应赛场,操作还没现在这么亮眼,给黑粉留下了口舌而已。 闲来无事网恋了一下,他都没说话,怎么轮到她来甩他的? 听到卫秋英这句话,关雪妍忙不迭操控自己的辅助英雄跟上去。 她的游戏段位虽然也高,但基本都是双排被带上去的。也正是因为上分太容易,她从来不会费心去练技术,提高游戏理解。 就像现在一样,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卫秋英叫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游戏比赛是最看重配合的,很多职业战队都会刻意练习,卫秋英习惯了跟队友一起默契的配合。 但他忽略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职业选手一样,能跟队友的技能衔接得天衣无缝。 关雪妍的手速根本跟不上他指挥的速度。 很多时候,机会都是转瞬即逝的,错过了就很难再现。 卫秋英带着她在上路蹲守好几次,三次都没捉到人,最后一次反被宿音逮到机会反打,双杀了两个人。 “啧!”等待复活的间隙,卫秋英略显暴躁地开口,“我都叫你上了,这都控不住人?” “她躲开了。”关雪妍也委屈。她已经照做了,就是控不住,那能有什么办法呢? 卫秋英:“玩这么久,预判都不会?” 关雪妍咬了咬牙,忍着没说话。 气氛一时冷下来,两个人在局内都没再有交流。 直到中后期龙团,关雪妍稍不留神,就被宿音操作的边路英雄从侧面进场切掉了。 少了一个人,就变成了四打五。 卫秋英还想力挽狂澜,刚闪现位移就被对面的辅助预判控死了,连交出大招用霸体规避的机会都没有。 一波团灭,三路高地全破,后面的局面再难掩颓势。 双方的辅助对位差距实在太大,卫秋英终于忍不住冷声质问:“你的二技能和大招是要存在银行生利息?死了都放不出来。你能有对面辅助的一半,这一局就是我们赢了。” 上赛场多年,卫秋英早就在打磨中学会了对日常局的胜负保持平常心。 但对面不是别人,是把他甩了的前任网恋对象! 第42章 直播网骗文4 “你凭什么说我?”关雪妍声音逐渐变得尖锐, “如果不是你非要去上路,带着我一起送死,我们前期会逆风吗?” 自从越变越美以后, 她走到哪儿不是被人夸着捧着的? 要不是系统要求必须攻略卫秋英, 她才不会耐心讨好这么久,早就撕破脸皮了。 【1836什么意思?他又不是不知道雪宝是娱乐主播,游戏打得不好很正常啊, 就是为了娱乐而已, 我们看得开心就行了, 何必这么上纲上线。】 【我服了, 之前还说雪宝这样笨手笨脚的挺可爱,现在就是不如对面辅助了,翻脸比翻书还快。】 【不要吵了, 1836再怎么样也是老板, 这局可能确实没发挥好, 但也不至于成战犯吧?】 【对面的对抗路是隔壁主播,真要冲就冲她呗。上次那么对雪宝, 这次明知道雪宝在这边还不留手。】 【什么?她知道雪宝在这边?那为什么还要这样寸步不让,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上次的事情雪宝不是已经道歉了吗?她怎么还扭着不放。】 【早看那个丑八怪不爽了, 长了一张整容脸, 丑人多做怪。】 弹幕的风向逐渐偏移,在群体当中, 大多数人都难以保持平常的理智, 随波逐流才是常态。 附和的人越来越多, 关雪妍的粉丝都开始义愤填膺起来, 转战到了隔壁直播间。 【死绿茶,你就是在故意报复吧, 表面上装得没什么,实际上小心思多得很。】 【你是不是嫉妒雪宝,看她漂亮就故意针对她?我告诉你,比不上就是比不上,有些丑逼就别整天想着做白日梦了。】 【现在好了,因为输了游戏,雪宝和榜一吵起来了,你很得意吧?】 【我就问你,为什么不能让一让?让一下会死吗?会死吗?】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些大叔大妈还在看这个整容脸直播,闲得没事把家里的祖坟守好吧。】 一大批不堪入目的弹幕涌进公屏,宿音直播间的观众懵了。 刚才还在欢乐地调笑局内辅助拿到了三杀,现在被这么莫名其妙地攻击,谁也忍不了。 【笑死我了,自己玩得菜,怪对手不留情?就不让就不让,气死你们。】 【还需要别人让,是自己没长手打不出输出吗?黄金矿工都挖不出你这么纯的神金。】 【讨论局内表现就算了,怎么还人身攻击?这是竞技游戏,不是选美大赛ok?】 【我怎么听到了狗叫?哪儿的狗滚回哪儿去好吗?好的。】 网络上隔着屏幕,大家谁也看不到谁,没有现实中那么大的道德约束,粉丝群体相对冲动,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这时候就需要主播站出来掌控局面。 但宿音还没来及出言维护,乌烟瘴气的弹幕就都消失不见了。 ——严辞冷酷无情地禁言拉黑了所有出口谩骂的账户。 还大手一挥,在直播间发起了口令抽奖,一连送了好几个大额礼物。 “砰砰砰!!” 烟花绽放的电子模拟音不断响起,绚烂的礼物特效冲上云霄,宿音的直播间也因此登上了人气榜第一。 【哇塞!老板大气!】 【好漂亮的烟花,现在这些礼物是越来越好看了。】 【等会儿,怎么突然就人气榜第一了,这对吗?】 【这可太对了。隔壁那些脑残粉估计也没想到会这样吧,还在视奸的,感谢你们送来的热度哦~】 【笑死我了,就这个榜一爽!】 原本紧张的氛围消弭于无形,一场来势汹汹的冒犯就这样变成了添砖加瓦的助力。 与此同时,几个话题悄无声息地登上了文娱热搜榜。 #秋英赛前带妹 #职业在路人局被暴打 #这就是职业联赛明星选手的实力? 原来卫秋英在局内最后几句语音情绪激动,没压住声线,被熟悉他的粉丝听了出来,再结合其他蛛丝马迹,扒出了他的身份。 在各方的推波助澜下,这件事很快引爆了热搜。 热评1:别踏马在这里带节奏了,我去补了直播回放,根本就不是你们所谓的赛前带妹。那个女主播是秋神的粉丝,秋神刚好打完训练赛,和粉丝双排一下怎么了?宠粉也有错了?再造谣小心俱乐部的律师函。 热评2:六百六十六,盐都不盐了。没记错的话,明天就要比赛了,现在还在美女直播间里用小号玩打野[笑哭][笑哭] 热评3:别太幽默,英子以前不是从打野转的射手吗?我还以为他打野有多厉害呢,结果被路人对位碾压。 热评4:你们这些串子、黑子,别逮到机会就乱喷。路人局不就是娱乐吗,还不能随便玩玩了? 舆论扩散的速度太快,当天下午fxg战队就发布了处罚公告。 说是处罚,也不过是象征性的。卫秋英在fxg稳坐首发,一直都是队内大腿,俱乐部这么做主要是为了平息舆论,实际上是在变相保他。 这件事对卫秋英的影响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顶流选手就是这样,被太多双眼睛盯着,一旦出现纰漏,就会为千夫所指。 不过常言道,电子竞技,菜是原罪,呼吸权是靠自己打出来的。 赛前带妹失望的也只是部分粉丝,更多路人都还持观望态度。 对卫秋英来说,不过是罚点工资的事,关雪妍承受的压力却要大得多。 她只是一个刚起步的小主播,跟前者的粉丝体量完全不能比。 因此在卫秋英的粉丝因迁怒冲到直播间大肆谩骂时,房管连禁言都禁不过来。 【就是你在勾引秋神?别肖想了,他心里只有比赛,没有女人。】 【不过是打了几局游戏,无聊的消遣而已,少来碰瓷。】 【说自己是粉丝,骗哥哥陪你打游戏,想红想疯了?热搜都是你买的吧,贱女人!】 【要不是你,秋神会被骂吗?全都是你的错,你必须出来澄清加道歉!】 关雪妍都快疯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只是一局游戏,竟然会引起这么多连锁反应。 弹幕上飘过的冷嘲热讽如同漫天冰雨,刺得她遍体生寒。 “我不想攻略卫秋英了!”她根本不想看到这些,匆匆下了播,在心里对着系统抱怨。 【不行。这是你的任务,不攻略就只能算作失败。失败的惩罚,需要我再强调一遍吗?】 惩罚…… 关雪妍打了个寒颤。任务失败的惩罚系统早就跟她说过了。 “我就只失败一次,你就要收回前面所有的奖励?太不公平了!” 【如果你想要公平,可以申请与系统解绑。】机械音冷冰冰的,毫不留情。 “卫秋英的粉丝这么对我!你让我怎么攻略!” 【攻略的时间限制很宽松,不用急于一时。你也可以选择双线并行,开展两项任务,不放弃卫秋英的同时,先攻略其他人物。】 系统停顿了一下,语气有了细微的变化,充满了诱惑力。【都走到这一步了,你真的甘心放弃前面的努力,变回原来的样子?】 当然不愿意! 她付出那么多,怎么可能还想回到从前?肥肉堆叠的模样,她自己看了都嫌恶心。 关雪妍握紧双手:“我还能攻略谁?” 【严辞,akl集团的首席执行官,荔枝平台的幕后老板。你选择攻略他,需要注意“姜丝兔”。严辞跟这个主播的关系不一般,是她直播间的榜一。】 怎么哪儿都有这个姜丝兔? 上次的事情还没揭过去,这次要不是她刚好在对面,还在游戏里把卫秋英打得这么惨,至于闹成现在这样吗?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关雪妍心浮气躁。 想了想,蓦地灵光一闪,想出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 关雪妍想得很简单,找人扒一下姜丝兔的黑料,爆出来让她身败名裂,到时候荔枝平台必定会封杀她。 没了这个顶在前面的大主播,游戏区的资源就会向其他主播倾斜,自己这种同类型的往往更能得到重视,更上一层楼。 等成为了荔枝平台顶流,接触严辞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简直是一举多得!关雪妍几乎都要为自己的聪明头脑拍案叫绝了。 至于姜丝兔是不是太无辜……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谁让当初对方拒绝了她一起玩游戏的请求呢?那不就是摆明了看不起她吗?现在落得这个下场也活该。 想到这里,关雪妍立马打出一个电话。 “天明哥,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齐天明是她的青梅竹马,也是前面已经攻略成功的对象,擅长计算机技术。 关雪妍一直没有答应和他在一起,但每次有事都会想到这个人。 好在他也从来不会拒绝。 这次当然也一样,齐天明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关雪妍拉着自己的一缕头发,在发尾打圈儿,志得意满地交代:“也不麻烦,就是希望你能帮我调查一个人……” …… 没过几天,关雪妍就收到了齐天明的反馈。 “你让我调查的那个人不太好查,没什么资料。父母早亡,上完高中就没读书了,考上大学也没去。平常也不出门,找不到什么黑点。” 关雪妍尽量放柔声音,但仍能听出急切:“照片呢?有没有照片?” 看姜丝兔平常直播的样子就知道她长得不好看,要是私底下的照片更丑,那就可以往照骗这个方向去营销。 “没找到。本来我想黑进直播平台看一下她的签约资料,但是防护太严格了,我进去会被发现的。” 关雪妍脸上原本带着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在心里暗暗骂了句废物。 一个舔狗,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就在这时,齐天明话锋一转,“但是我进了那个主播的手机,调出了她的聊天记录。等会儿发给你,你看看能不能用吧。” 关雪妍双眼一亮,换上如花的笑靥:“谢谢你呀天明哥。这次真是多亏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说完,就直接挂断电话,查看起邮箱里新发过来的邮件。 这一看,却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关雪妍瞬间兴奋起来。 转头就给齐天明布置了新的任务。 …… 隔天,一个话题空降热搜。 #姜丝兔脚踏多条船 点进去就发现是一个小号在爆料。 【实在忍不了了,我必须站出来揭露某些人的丑陋嘴脸。 三个月前,室友突然告诉我,他网恋到了主播。我寻思这小子别不是被人骗了吧?毕竟对方连身份也没告诉他,还是他自己根据蛛丝马迹发现的。 可这货就是个恋爱脑,不管我怎么提醒都不听。行吧,我没话说了。 …… 但是万万没想到,过了一个星期,我另一个室友跟他网恋到了同一个人!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吧? 我一开始不敢相信,他们两个也不敢相信。但是对比了之后,发现这特么还真就是同一个账号! …… 两个兄弟都被骗感情,我肯定要帮他们找回场子啊,但人家是个大主播,我们这些没钱没势的人怎么可能拼得过。 好在我们找到了那个主播的助理,这个助理小姐姐是个好人,我们一跟她说清楚事情的经过,她就去找主播对峙了。 一开始对方还不想承认,是助理小姐姐再三追问,才露出马脚。说出来你们可能都不信,除了我宿舍两个兄弟,她还同时和十几个人谈恋爱。八爪鱼都没她这么多只脚,能踩这么多只船啊! …… 在这个过程里,我们还发现主播网恋是用的假照。她发给我兄弟的都是开了美颜的高p,实际上就是个油腻恶心的丑女,满脸痘坑,五官畸形。 别怪我说话难听,就这么跟你们说吧,美颜照和她实际的长相十零开。 …… 我两个兄弟知道自己是跟这么个人谈恋爱,人都麻了。这b主播还是个无业游民,守着父母的遗产坐吃山空,不出去工作只会家里蹲,后面实在没钱了就来网上找存在感,搞直播圈钱。(她自己就在直播间里说过好多次,这辈子只喜欢钱,直播就是为了圈钱。) 我真的有点心疼你们这些粉丝了,看直播这么久,天天给人家刷礼物,实际人家根本就没把你们当回事。但我最心疼的还是我两个兄弟,网恋到同一个骗子,还长得这么恶心,想起来都想吐。 …… 说了这么久,还没提到这个主播的名字。我直接姜丝兔,出来说说呗,到底怎么回事,这么喜欢网恋照骗?把别人耍得团团转是你的爱好? 我出来曝光你,我两个兄弟都还在劝我,别太针对你,你对得起他们吗?!】 后面还附上了一系列图片证据,包括直播间截屏和部分真人照片,另有一些文字聊天记录,其中大部分都是“姜丝兔”的视角。 或许是怕有人质疑这些聊天记录的真实性,博主还置顶了评论。 【你们看到的姜丝兔这边的聊天记录,是助理小姐姐提供给我们的。了解事件经过之后,她也挺无奈的,想为我们讨回公道,谁知道姜丝兔被戳穿真面目恼羞成怒直接把她开除了。 请你们别去扒她,也别骂她。只能说给这样的人当助理,还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小小报复一下也情有可原。】 这种贴脸开大的爆料方式,很快引来了众多吃瓜群众。 【姜丝兔,听起来好耳熟啊,是不是那个游戏主播?之前看到过好几次她的视频,没想到私底下竟然是这个德性!】 【我草,我能说我是路人粉吗?最早刷到反差萌的操作视频入坑的[捂脸]】 【哈哈哈哈我早就看出来这个姜丝兔不是什么善茬了,有段时间到处都能刷到她的营销,还说什么大主播,没有营销屁都不是!】 【对啊,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粉得下去的。所有游戏女主播里面就她长得最丑,我看到第一眼就觉得不舒服[呕吐][呕吐]开了美颜还是一张整容脸,下巴尖得能扎死人。粉丝还天天吹技术,整得多了不起似的。】 【笑死,还有人不知道姜丝兔仗着自己粉丝多,欺负小主播,引导粉丝网暴吗?(附相关帖子链接)】 【看完了,好无语。人家只是想跟她打个游戏,直接就拒绝了,一点礼貌豆没有。粉丝也是有病,张口就给人家扣了个想蹭流量的帽子。只能说粉随正主吧。】 【怜爱这个叫“迎雪的秋”的小主播了,什么也没做错,还要被针对。】 …… 手指划过屏幕,关雪妍眼角不禁泻出笑意。 这些口风一致的评论当然不可能是路人,而是她让齐天明买的水军。 既然要搞,那就搞波大的。不仅如此,还要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把水搅得更浑,顺势吸一波粉。 一开始没人注意到这则爆料,但随着话题在热搜位升高,越来越多不明所以的人点进来,随波逐流加入讨论,事态愈演愈烈。 直到有人在众多聊天记录里发现了盲点。 【卧槽,卧槽!我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看我圈出来的这个头像,跟秋英的一模一样!】 【打职业的那个秋英?巧合吧,一个头像又说明不了什么。】 【并非,卫秋英所有头像都是定制的,要不是他的小号,不可能撞。而且说话的语气也很像!】 【意思是卫秋英也是跟姜丝兔网恋的人之一?给我气笑了,大哥你哪根葱?你是卫秋英肚子里的蛔虫吗,这么了解他?】 【秋神实惨,先有赛前带粉被骂,现在又被造谣小号网恋。黑子死全价,等着孽力回馈吧。】 【???本来不想再说的,但是你们粉丝要这样,就只能求锤得锤了。之前因为工作关系加过卫秋英,你们看看就知道了,不仅说话的语气,还有空格键当标点符号用的习惯,不能说跟爆料里的账号完全不同,只能说是十分相似。】 【滚!不看!】 说不看的明显是卫秋英的粉丝,但时刻关注着事件走向的关雪妍却没有错过。 她又找上齐天明,利用对方查到了账号归属,果然是卫秋英的小号! 怎么到处都有姜丝兔,不管哪个攻略目标都能跟她扯上关系?真是晦气! 但关雪妍马上又庆幸起来,幸好扯上了关系。 无他,就这么一会儿,荔枝平台的法务部就发布了澄清声明和告黑公告。 现在丑闻虽然发酵起来了,却远没达到关雪妍预想中的效果。 要是……有卫秋英站出来说话,就不一样了。他流量大,公然表态绝对可以引燃话题。 还能提前通风报信,顺势博得半点好感。 想到这里,她立马给卫秋英发去消息。 【秋神,我看到有人爆料你用小号和一个主播网恋,是真的吗?】 刚发出去就收到了回复。 【??】 关雪妍没想到会这么快。 据她所知,今天fxg将对战到另一个战队进行夏季赛季后赛的半决赛,卫秋英这个时候应该正在赛场上。 这也是为什么他赛前带妹会那么招骂的原因。fxg在败者组的半决赛是生死战,如果这场比赛输了将会无缘决赛。 可能是在中场休息吧。 没想太多,关雪妍把链接发出去,解释了一遍。 这次过了很久都没收到回复。 她不知道的是,赛场那边,fxg遗憾败北,这是近两年来总共八个赛季唯一一次没有进入总决赛。 卫秋英因为赛中表现不好,成为了战队粉丝发泄怒火的集火点。 尤其是事后观众通过导播的镜头,截下了他在游戏中场休息时回消息的场景,在贴吧对他进行了公开审判。 主题:fxg最有希望的一个赛季止步四强,谁是最大战犯? 【五个人都菜,谁也别说谁了。】 【一楼看比赛了吗?明眼人都知道战犯是谁,队友都很努力,可惜带不动一个废物。秋英,说的就是你。】 【职业态度就有问题,赛前带妹什么成分不用多说了吧?我也是头一次见到赛场上还要回消息的,太扯了。】 【乐子人狂喜。所以各位都看到了吧,说自己没时间回消息都是骗人的,职业选手在比赛中都能抽空回消息呢。】 【早说了,英子就是软脚虾,大赛根本站不起来。前面两个冠军都靠队友带飞,粉丝还吹上天。】 【逆天,有列文虎克用放大镜扒出来,英子回的消息是前段时间赛前带妹的那个主播。】 【啊???这下粉丝不得闹翻天?前面还说只是宠粉,现在为了这个女的连比赛都顾不上了。】 【不止,热搜上还有爆料,他用小号跟另一个主播网恋,还是被甩的那方。】 【英子怎么这么喜欢主播,搁这儿集邮呢!】 【已经骂起来了。粉丝与全世界为敌,只为证明输了比赛自家哥哥没错。】 卫秋英的粉丝的确已经炸开了锅,输了比赛,又爆出两则恋情绯闻。 无论是哪个,他们都接受不了。 有来到线下的极端粉得知消息,赛后直接冲到卫秋英面前,嘶声质问:“他们都说你跟那个姜丝兔网恋,到底是不是真的?!” 输了比赛本来就烦,还被粉丝贴脸开大问些有的没的,脾气再好的人都有几分火气,更何况卫秋英本来就脾气不好,日常怼粉都习惯了。 他脸色黑沉,皱起眉毛,抬手推开对方:“关你什么事!” 这话一出,顿时捅了马蜂窝。 他的粉丝年纪普遍偏小,容易被情绪左右。在这个节骨眼上收到这样的回答,只觉得无异于一腔真心喂了狗。 “英宝,你正面回应一下啊!大家都很关心这个问题。” “你就一点都不在意我们这些粉丝的感受吗?我们那么喜欢你,为你付出那么多!” “买代言冲销量,有投票活动跟人买票换票,刷数据刷流量,哪样不花钱?!” 卫秋英闻言停下脚步,捏了捏手腕,扭头看向刚才喊话最大声的方向,脸上的不耐和躁郁几乎要溢出来。 “踏马的烦不烦?没求着你们粉我。说了一万遍,我谈不谈恋爱关你们屁事,每天都是这些问题,真逆天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转身快步离开。 炸开锅的粉丝想冲上去,无奈被安保人员死死拦住,只能跟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咒骂。 “卫秋英,没有粉丝你算什么东西?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这场闹剧被录下传到网上,又引起一阵腥风血雨。 大量粉丝脱粉回踩,fxg俱乐部官方v博下全都是大字报,要求卫秋英出来道歉,为自己的言行作出解释。 第43章 直播网骗文5 说实话, 关雪妍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以为卫秋英会直接承认自己跟姜丝兔网恋的经过,没想到他选择了最让人意想不到的处理方式,非要跟粉丝对着干。 真是蠢货!白瞎了那么好的机会。 玩点话术把锅全都甩到姜丝兔身上, 塑造一个清清白白的受害者形象, 粉丝肯定心疼得死心塌地,怎么可能还继续闹腾。 现在吃瓜网友的视线都转移到了卫秋英这里,姜丝兔脚踏几条船的事都被压了下去。 荔枝平台更是死保着她, 连发了好几条相关博文, 俨然一副撑腰的样子。 好不容易掀起来的风波眼看就要歇了, 机关算尽捞了个空, 要不是获得过系统的奖励,拥有吹弹可破的皮肤,关雪妍差点焦虑得爆痘。 冷静下来思考了一会儿, 她给卫秋英打了个电话。 “秋神, 我刚看到网上的消息, 你还好吗?” “我好得很,有事说事。”能从声音里听出明显压抑的火气。 那就好, 这样才有她施展的余地。 关雪妍弯了弯眼,尽量温柔道:“没什么, 我就是有点担心你。输了比赛也没关系, 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最棒的,世界第一射手!要怪就怪那些粉丝没有边界感, 明知道你不爱听还要那么问。” 卫秋英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冷冰冰的单音节:“嗯。” 关雪妍差点没忍住骂人。好心安慰他, 他还拽上了? 脾气真是臭得要死, 也不知道他那群粉丝怎么忍了这么久的, 这次被反噬也是活该! 深吸一口气,她刻意显出几分担忧:“不过也没办法, 事情闹得这么大,总要给个说法,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俱乐部让我等会儿发个小作文,道歉认错。我特么有什么错?” “……”关雪妍嘴角一抽,软着声安抚,“你本来就没错呀。这件事归根结底都是姜丝兔的错,本来就是她脚踏几条船,还连累了你。你是电竞选手,又不是明星,谈恋爱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听到脚踏几条船,卫秋英便不自觉眼神微变。 他打完比赛刚出赛场就被粉丝质问,后面回了俱乐部,又马上被经理拉过去商量怎么处理这件事,还没来得及了解具体发生了什么。 心头生出一股不妙感,卫秋英立马登进社交平台,一目十行浏览完那篇爆料。 卧槽!也就是说……那个女人,不仅甩了他,还在跟他恋爱期间同时跟别人谈恋爱?! 真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卫秋英气得浑身发抖,咬着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不行,他要马上去跟经理重新讨论一下处理方案。 嘟嘟—— 听着听筒里传来电话挂断的盲音,关雪妍不仅没有生气,反倒笑了起来。 成了。像卫秋英这样高自尊又极度自负的人,在知道自己被脚踏几条船之后不可能不冲动地报复回去。 【果然,我没有看错人。你的虚伪做作、自私和野心都快凝成实质了。】 冷不丁听到系统的赞叹,关雪妍有种被骂了的错觉,禁不住脸色一僵。 系统的下一句却又很好地安抚了她。 【这些东西就是你无往不利的利器,再加上我的帮助,你会距离你的目标越来越近的。你就是最合适我的宿主。】 最后一句听起来似乎有些奇怪,但关雪妍并未放在心上。 她全盘接收了这份夸奖,得意地勾了勾唇:“那是当然,等着看好戏吧。” 随即便走到落地镜前,脱掉全身衣服,赤身裸体地站立,欣赏起自己前凸后翘、丰腴美丽的胴体…… * 不出关雪妍所料,卫秋英当晚八点发布的长篇博文再次将“姜丝兔”推上了风口浪尖。 博文的内容主要分为三部分。 第一部 分是对赛中的失常发挥致歉,言明腱鞘炎在长期训练负荷下复发,证据就是一直揉手腕;第二部分是关于赛后怼粉的解释,表示自己输了比赛心情不好,加上身体不适,面对粉丝情绪失控,并非本意。 第三部 分就是对网传他与姜丝兔网恋的回应—— 【我不得不承认,确有此事。但即使是网恋,我也对这段恋情投入了百分百的认真和热忱。 分手的原因大家也都知道了,我不敢相信也不能忍受,在我们两个人的时光里,还有第三个、第四个……的痕迹。 人们常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本来我以为自己已经释怀,没想到现在又被翻出来才发现,那道坎太难跨过去了。 经历这次风波,我想了很多,自己到底适不适合打职业,到底配不配站在赛场上?我没有答案。也许该试着停下脚步,理清方向再重新出发。】 原本还颇有怨言的粉丝,看到这则小作文,不喊也不闹了,纷纷表示心疼。 【呜呜呜呜,宝宝你没错,错的是这个世界!】 【最后一句……你不会要退役吧?不要啊,我还没有去现场看过你的比赛。】 【不要怀疑自己!你就是最适合打职业的!你就是最配站在赛场上的!】 【好难受,想起了我和前男友分手的时候。为什么真心总是被辜负呢?老天爷你看看你干的坏事!】 见形势大好,关雪妍趁着这个时机,转发了卫秋英的这条声明: 秋神勇敢飞,粉丝永相随。辜负真心的人会吞一万根针。//秋英:对于近期舆论的回应…… 明显的站队瞬间将事件推向了另一个高潮。 原本还骂过她的卫秋英粉丝通通调转口风。 【天呢,没想到竟然是你第一个转发,为我们秋神发声。我以后再也不嘴你了雪姐。】 【说得对呜呜呜呜,辜负真心的人会吞一万根针!姜丝兔凭什么?我等着她下十八层地狱不得好死!】 【早就说过了,雪宝跟秋神私底下关系很好的,两个人互为对方的粉丝,好朋友就是这样啦。】 【我向你道歉,我承认上次骂得有点过分。既然你跟秋神关系这么好,能不能劝劝他,不要退役。】 【是啊,雪姐你帮我们劝劝秋神吧qaq。他那么热爱这个游戏,赛场不能没有他啊!实在累了可以休息一段时间,我们都愿意等他回来,不要就这样突然离开好吗?】 看到评论区清一色的苦苦哀求,关雪妍心里没有半分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上次群情激奋差点把她直播间冲烂,现在还好意思觍着脸让她劝一劝卫秋英?做梦吧! 更何况,她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篇博文绝对是其他人代笔。就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卫秋英根本不可能耐着性子写这种字字句句都充满真诚又不乏心机的小作文。 但该有的流程也不能落下。 关雪妍连忙查看了一下卫秋英的好感度。 两个通红的数字印入眼帘,她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怎么只有30了!” 她记得上次看的时候还有50呢,怎么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不升反降了?这样下去,她猴年马月才能攻略成功! “系统,你出来!你们这个好感度搞错了,有毛病吧?” 【好感度没有问题,是你的问题。】 关雪妍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我的问题?我能有什么问题?!” 【系统曾多次在夜间播报过好感度下降的提醒,但你要么沾沾自喜直播间热度上升,要么对着镜子做各种表情欣赏自己的脸蛋,全都没有放在心上。】 仿佛被人当场扇了一巴掌,关雪妍双颊滚烫,火辣火剽的。 她记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但那个时候好感度也只是掉了一点两点啊,再加上她本来就不喜欢卫秋英这一款,还得忍着他那个狗脾气,理所当然就忽视了。 “他这两天忙着打比赛,都没时间跟我接触,为什么还会降低好感度?我之前为他挨的骂都白挨了!” 【这个问题不在系统的查询范围内,只能依靠宿主自己去探寻。】 机械音不带半点人类的气息,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淋下,将关雪妍泼了个透心凉。 “……” 她咬牙,懒得费心思,直接在评论区摘抄粉丝留言,做任务一样一股脑给卫秋英发过去。 * 卫秋英这条博文起到的作用比关雪妍想象的还大,“无意”中透露的疑似退役的想法,更是引得无数死忠粉为他冲锋陷阵,纷纷将矛头调转,对准了一切的罪魁祸首,姜丝兔。 他们不仅在宿音各个平台的私人账号下进行有规模、有组织的谩骂攻击,还在荔枝平台的官方账号下申讨,就连普通的视频评论区只要提到姜丝兔这几个字也会沦陷。 一时间,“姜丝兔”这个名字几乎全网黑。 迫于舆论压力,宿音收到陈安然发来的消息:【最近几天你就先别上播了,也不要出门,公司这边开会讨论一下到底怎么处理,需要的时候会叫你过来。】 【好的。】 宿音放下手机,坐在窗边露台上,看着天际的云霞发呆。 这几天她一直过得浑浑噩噩,原本就混乱的作息彻底颠倒。 看起来,事情几乎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那份爆料半真半假,但脚踏几条船的确是她干的。 即便如此,宿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错了。 她既没有骗钱,也没有骗色。至于感情……她对每个人都是真心的啊! 每天费心找话题,随时随地分享日常,节假日的礼物红包,她一样都没有落下。同时和十来个人保持恋爱关系,又做到一碗水端平,也很不容易的好不好? 更何况,坐趟地铁都能心动七八次的时代,多好感几个又怎么了?只不过她的好感都发生在同一段时间而已。 不过解释再多,宿音也明白,这种做法本质上是不道德的。 好吧,她确实欠缺一点道德。 傍晚时分,流云染上金红外衣,晚高峰堵车难以避免,不少人都从车窗探出头,拿起手机对准了天空。 汽车的鸣笛和路人的话语理应很吵闹,但关着窗户就什么都听不到了。房间和外面的世界俨然隔绝开来,构成非一般的静谧。 忽然,一阵突兀的门铃声打破了这份静谧,也将宿音拉回现实。 第44章 直播网骗文6 “叮——叮——” 铃声有条不紊, 一下又一下,仿佛贴合着某种特定的频率。但又连续不断,暴露出些微的急促。 事发后网上不少人扬言要人肉, 找到家里来, 给她一个教训。 出于警惕,宿音先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看。 怎么是……严辞? 他不会也是来给她一个教训的吧?! 难道说,这件事影响这么大, 已经威胁到了荔枝平台的生死存亡?以至于连老板都坐不住了。 不应该啊, 荔枝平台又不是只靠着游戏区称门面。流量更大的主播比比皆是。 正当时, 门铃声总算消停下去, 宿音拿在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是我,开门好吗?” 严辞的嗓音有些发紧,但仍是淡淡的, 透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期给人以无尽的安稳。 说来奇怪, 两人之前见过面、吃过饭,也经常线上聊天, 宿音依旧不觉得跟他相熟,此时此刻却疏离感尽消, 距离一下拉进了不少。 将严辞迎进门, 对方先是视线在她身上扫视了一圈,才稳住呼吸, 开门见山:“你还想继续直播吗?” “现在?” “我是说之后继续从事这个行业。” 宿音抿了抿唇, 发出一声闷闷的“当然想了。” 她舍不得粉丝。虽然已经有不少人脱粉了……但至少曾经是那些真心实意的喜欢, 陪伴她走过好长一段路。 严辞的眸色几经变幻, 薄唇微张:“我马上联系公关部的人,不过也需要你出面配合。” 她的确应该给粉丝一个交代。 宿音垂下脑袋。 “你先收拾一下, 准备好跟我一起回公司,半小时后在公司直播。” 这雷厉风行的速度打得宿音措手不及,她呆了呆,立马就转身奔往化妆间:“那我去化个妆,马上。” 严辞叫住她:“不用,就保持你现在的状态。” 脚步一滞,宿音僵硬地扭回头,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尽管理智上知道是该这么做。毕竟如今网络上对她的攻击主要集中在两点,一个是脚踏几条船,另一个就是用假照网骗。 爆料人不知道从哪儿随便找来一张奇形怪状的丑照,说这是她现实生活里的样子。倘若她能用真实样貌出镜,那么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但宿音并不觉得自己本真的模样和那张爆料人放出来的丑照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一个丑得普普通通,一个丑得惊世骇俗。 她没有勇气直面镜头,以至于此刻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逃避道:“不,我……可能不行。” “这是最好的方法,最能对舆论做到有力回击。”严辞强调,语气淡淡,“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我不可以!”清透的泪水滑落,少女泪眼婆娑,蹲下身,像极了一朵自闭的蘑菇,“对不起……对不起……” 事已至此,严辞也察觉出了什么。 他走到宿音面前,也蹲了下来,尽力跟她做到平视。 直到两分钟后,宿音渐渐止住了激动的情绪。 “怎么了?”严辞声音和缓许多,“为什么不想就这样出镜呢?” 没忍住又瘪了瘪嘴,宿音半是难为情,半是哽咽道:“我太丑了!” “……”这下轮到严辞沉默了。 他头一次产生了自我怀疑,难道是他对丑的定义出了问题?又或者他的审美跟正常人不一样? 否则,怎么看,眼前的少女都跟丑搭不上分毫关系——即便是发丝凌乱,穿着宽大的居家服,眼泪糊了满脸,也依旧如明珠生晕、美玉荧光,只会让人觉得生动可爱。 好久没听到严辞出声,宿音更难为情,甚至是难堪了。 让一个丑人当众承认自己是丑人,本身就是一种残忍。更何况对方的默认,更是证明丑得过分,连安慰都不能。 这个世道,对丑人真是太不公平了。 宿音从小就被说“丑”,这个不起眼的、笔画简单的字曾贯穿了她的前半生。 在她牙牙学语,刚开始能记住事的时候,记住的就是宿母看向她的复杂神色,和耳边萦绕的那句“你就跟你那个爸一样,脸上顶着块胎记,丑死了!” 再大一点,宿母的精神状态也越来越不稳定,总是盯着她出神,一脸幽怨、愤恨地质问:“为什么你也要有块胎记?!丑八怪,滚开啊!” 宿音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但由此她知道,自己脸上的胎记应该是遗传自对方。 为什么只是遗传了一块胎记,就惹得母亲这么嫌恶厌弃?宿音不明白。 直到十来岁,她知晓了实情,竟完全可以谅解了。 宿母家世显赫,从小不愁吃穿,被娇养着长大,却并没有千金大小姐的坏脾气,人美心善性格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稍显天真。 因而在父母意外去世,只留下大笔遗产时,手足无措的少女轻而易举相信了对自己施以援手的男人。却不知,这个男人就是一个最擅长博取他人信任的骗子。 被骗得倾家荡产之际,少女仍在期盼转机,以为自己有那魄力能浪子回头。 直到生活的重担扛上肩头,又发现自己怀了孕,也没有等到那人从良时,才幡然醒悟。 只可惜为时已晚,男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就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人间蒸发了。 宿母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已经不好打掉了,只能生下来。 从一个坐拥千万家产的大小姐,变成了带着拖油瓶一无所有的孤女。任谁都忍不住恨一下,即便被迫留下的孩子是无辜的。 当然,宿母从不打骂宿音。她只是一边由衷地怜爱这个可爱的孩子,一边又厌恶她遗传了父亲的特征。 她只是每每看到那块熟悉的胎记,就忍不住犯恶心。她只是偶尔讥嘲,讥嘲这个孩子,也讥嘲过去天真得可笑的自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宿音发现,只要低着头把脸藏起来,母亲停留在她身上的复杂目光就会不那么久。 渐渐地,她羞于用自己的真面目示人。要么化上浓妆,要么戴上口罩。 即便这种不露脸的怪癖劝退了许多想要靠近她的人,迫使她不得不游离于人群之外。 这也是宿音喜欢直播的原因,她可以每天都将真实的样貌掩藏在厚重的妆容和美颜滤镜下,而不必担心他人的探究欲。 “你不丑,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这么觉得了。”严辞不善言辞,这时候也说得直白。 他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第一次跟宿音见面,是严清清攒的局,在去之前她就提前漏了口风,希望他搭建直播平台后将自己的这个朋友签下来。 平心而论,严辞并没有打算答应严清清的请求。在商言商,他从不会为了私人交情影响生意场,如何将利益最大化才是最应该考虑的。 但在见到宿音的第一眼,他就改变了主意。 或许,有人知道一见钟情吗? 在此之前,你从不认识她,跟她没有任何交集。你们是真真正正的陌生人。 当她迎面走来时,你甚至没有看清她的脸。然而,你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闻到了若有似无的花香,你的神魂都在为之颤栗…… 就在那一天,那一分,那一秒,严辞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真的吗?可是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化了很浓的妆,你真的看清我的样子了吗?”宿音蹙着眉尖问道,眼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水汽。 严辞:“……” 怎么办,他确实没有看清她的样子。甚至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看清。 ——严辞从小患有脸盲症,即使离得再近,也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即使再熟悉,也依旧转头就忘。 这曾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困扰,直到他学会了从衣着风格、走路姿势、细节动作来记住每一个人。 生活会像电影故事一样吗?脸盲的男主在某天终于看清了某个人的面孔,那个人就是他命定的女主。 严辞从未设想过自己是世界的主角,命运也的确如此。 那一天他没有看清宿音的容貌,更不知晓她有没有化浓妆。 但他记住了她行走间微漾的水蓝色裙摆,坐正时那片挺直单薄的脊背,以及略带局促的清甜嗓音…… “没关系,也可以化妆的,只是可能效果没有那么好。”严辞将其中的利弊细细掰碎了来讲,“观众都见过你之前直播的模样,现在如果还以那样的方式出镜,恐怕不能做到彻底澄清。” 沉稳的嗓音很好抚平了宿音内心的焦躁。 她突然感到羞愧,这本来是她自己作出来的孽,跟别人没有半点关系。 就算公司因此放弃了她,在全平台封杀她也是情有可原。 可如今,运营还在和公关部商量挽救措施,老板蹲在她面前好声劝解。她却还在踌躇不前,岂不是太不知好歹了? 一味的逃避除了让一切变得更糟糕之外毫无用处。 心脏像鼓点般急促,逼迫着宿音做出选择。 命运仿佛分成了两条岔路口,通往不同的未来…… 良久,宿音吸了吸鼻子:“我准备好了,不想化妆了,我们直接走吧。” * 这是宿音第一次来公司。 在此之前,如非必要,她基本上都不出门。以往公司每次有主播的线下活动,她都没有参与过。 头一次不化妆不戴口罩出门,她已经设想过会收获许多奇怪的眼神。 但真的太奇怪了! 自从下了车,进入办公大厦,再到十六层总裁办的一路上,每个人都会将目光驻足在她身上。 不管男男女女,无论他们先前在干什么,就好像统一收到了某个特殊的指令…… 好在严辞有意帮忙,颀长的身形微微一侧,便挡住了绝大部分视线。 直到进入总裁办公室,情况才总算有所好转,那种“奇怪的眼神”终于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惊呼。 “你是姜丝兔?!”三十出头的干练女人面露震惊。 就在刚刚,严辞介绍了双方的身份,这个干练女人就是以往在线上跟宿音对接的经纪人,陈安然。 对方异于寻常的表现使得宿音滋生出几分拘谨,点点头轻声打了个招呼。 或许是意识到了这一点,陈安然很快收敛了失态,回以一笑,便严正了神色开始汇报工作:“严总,策划部讨论出了三套方案……我认为其中第一套方案是最合适的,只要姜姜配合出镜……” 说到这里,她偏移视线看了宿音一眼才接着道,“舆情带来的负面影响一定可以很快消散。” 严辞接过文件,翻看一遍,微微皱眉:“按照第三种方案去准备吧。” 陈安然愣了一下。 她以为自己说得那么清楚了,严总看过方案之后也会明白第一种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为什么非得退而求其次呢? “严总,第三套方案可以倒是可以,但效果可能会大打折扣。以前有过类似的案例。” 严辞拿着文件的手紧了紧,眉间褶皱也不自觉加深。 他当然知道陈安然说的没错,第一套方案固然是更好的解决方式,但是…… “可以把方案也给我看一下吗?”宿音旁听了半天,也知道这是在商量自身丑闻的解决方案。 她一个人的事,却要连累这么多人都劳心劳力。怪羞愧的。 严辞抿唇,将文件递过去。 宿音快速扫了几眼。三种方案都有利有弊,但正如陈安然所说,第一种无疑是最能出效果的。 第二种起效慢,解决舆论靠得就是时效性,很多不实的新闻报道,当场澄清是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一旦过了记忆时限,隔一段时间再作澄清便无人问津了。 至于被严辞选中的最后一种,跟第一种大差不大,最明显的区别在于,第一种方案需要露脸直播,最后一种不需要。 之所以准备了三套方案,是因为在这之前,所有人都没有见过姜丝兔,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策划部假设了两种情况,如果姜丝兔本人与网络上流传的照片相差无几,那么就势必不能露脸。 即便那些爆料大部分都属于不实信息,但在感官至上的时代,大多数人都会将对他人外貌的第一印象代入后续的评价中,公司得将更多精力花费在网络舆论风向的引导上。 而要是姜丝兔长相不俗,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直接露脸直播,澄清事实粉碎谣言即可。 在来总裁办公室之前,陈安然还担心过会出现前面那种情况。 在n公司工作,她也算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了。其中不乏在网络上经过化妆美颜加持的帅哥美女,到了私底下比普通人还不如的。 但在见到宿音的一瞬间,她就知道她的担心多余了。 何止是长相不俗!她用自己多年的工作经验担保,一旦宿音出现在大众视野里,所有人都会疯狂地追捧她、爱慕她! 陈安然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美女很多,但美人很少,绝色美人更是举世无双。 平时走在大街上,看到打扮时髦妆容精致的女孩都可以称呼一声美女。美人却不同,她们通常都无需任何修饰,天生丽质便难掩风华。 上天待她真是不薄,让她今天就遇到了这么一位绝世美人! 陈安然极力推崇第一种方案,她坚信,这是为宿音量身定做的。甚至后续的跟进、收尾都是小事,只要宿音露面,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毕竟,极致的美丽可以主导一切。 事实也确如陈安然所想。 宿音最终选择了第一种方案,直播就在当天下午。 由于提前发布了预告热度暴涨,直播刚开始,镜头还没有对准宿音,弹幕就开始刷屏。 【绿茶照骗死胖子,脚踏几条船,还有脸直播?!】 【有妈生没妈养的*货!这种女的,就该被抓起来,关二十年。】 【哟,舍得出来了?还想着捞钱呢?】 【准备怎么澄清?其实那个人不是你,只是你的朋友盗用了你的信息,你也没办法?】 还没跑路的粉丝不停发消息、送特效礼物试图掩盖满屏的谩骂,却是徒劳无功。 第45章 直播网骗文7 在直播现场的不止宿音三人, 还有几个正在调试设备以及检测舆论风向以便及时做出后续应对的工作人员。 姜丝兔的事最近闹得沸沸扬扬,不仅涉及主播圈还有电竞圈,热搜都上了好几个。 一开始他们知道今天正主会来公司, 还在奇怪, 爆料人罗列的证据十分翔实,多半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就算澄清又有什么用? 洗脑包已经传得到处都是了, 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 网友不会买账的。 看到真人之后, 他们就更奇怪了——到底是谁在黑?是谁! 老天爷, 我再也不叫你爷了。仙女下凡还要受委屈,你怎么安排的?那哪儿是脚踏几条船,分明就是人美心善不知道怎么拒绝而已! 现在见到弹幕上的污言秽语, 一屋子人都暗暗将目光投向了宿音, 或担忧或安慰。 “没关系, 我们都会在旁边,有需要就打招呼。如果觉得不舒服, 也不要勉强,可以直接结束。” 严辞递过来一杯热茶。 没来得及思考, 宿音点点头, 手上就先行一步,下意识接了过来, 指腹触碰到杯壁, 仿佛有微末的暖意渗进肌肤。 低头一看, 是她以前在直播间提到过的特别喜欢喝的金桔柠檬。 看样子是刚煮的, 金桔和柠檬片都很新鲜。 捧着瓷杯,微微低头啜饮了一小口, 暖流顺着喉咙往下,心下似乎也安定了许多。 直播正式开始。 “大家好,我是姜丝兔……” 本来公关部是准备了稿子的,但宿音不想照着念,她有很多想对粉丝说的心里话也想趁着这个机会一起说出来。 打完招呼,直播间迟迟没有动静,就连一开始狂刷的弹幕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宿音感到了一丝不对劲,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她有些疑惑,下意识在周围寻找到了严辞的身影。 对方也正在看着她,对她打了个手势。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意思是直播出现异常,先暂停。 到底怎么回事? 宿音刚略带不安地站起来,下一秒,直播间就黑屏了。 “呃……”一旁负责后台监测的工作人员举起手,尴尬地道,“直播间被太多人举报,系统直接关闭了。” 陈安然皱起眉:“理由呢?” 黑子都这么嚣张了?能举报到直播间下架,肯定是成批量,大规模的。 工作人员挠了挠头:“举报理由都很一致,说直播间是ai,不是真人,欺骗观众。” 说着,他偷觑了两眼坐在中心的宿音,心里不由得暗暗赞同。 要不是他见到了本人,一定也会以为这是哪家公司滥用ai成像技术,构建出来的虚拟美人。 他们这些在n机构工作的人平时见过的俊男美女数不胜数,干直播这行长得好看都是基操。 但今天这位已经完全超乎了人类所能想象到的美丽极限。 俗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这种美丽并非是五官多么完美,打扮多么精致,而是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足以打动人心。 在场众人闻言,都有一瞬间的失语。谁能想到直播间被举报到下架竟然是这么离谱的理由。 “等等!”另一个负责舆论引导的女孩突然举起手机,“你们快看,上热搜了。” 陈安然最先反应过来,快步走过去。 一眼就看到了热搜第23名的词条——姜丝兔直播。 她略带失望地摆摆手:“这就是公关部买的那条啊,没用。”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这条,是这一条。” 顺着女孩的手,往上看。 #一分钟之内,我要她的全部信息(实时热度排名第15)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直播中断之后,就突然冲上热搜了,现在还有不断上涨的趋势。”女孩一边解释,一边点进话题。 然后,陈安然就得以看见实时广场上的讨论 【刚才姜丝兔直播间出镜的那个到底是谁?一分钟之内,我要她的全部信息。】 【谁特么举报的?刚进直播间,还没看够呢。】 【笑死我了,一群蠢货。真人怎么可能长那样?一看就是ai好不好。】 【这是哪家公司设计出来的ai?好真实啊,跟真人没什么差别了。】 【你们都被骗了!姜丝兔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转移注意力,现在好了,她成功了。没人再提到她脚踩几只船,用假照网恋照骗的事了!】 【我不管,就算那是ai,我也想知道是哪家公司设计出来的。】 【都在说,照片呢?视频呢?地址呢?】 …… 就看评论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词条又往上蹿了几格,来到了第9位。 “照这个热度下去,公关部再加把火,应该能爆。”陈安然不自觉露出笑容,“这个热搜来得太及时了!刚好能借题发挥,把澄清扩大化。” “不过姜姜,你不能只是坐着说话了,不然网友还是会怀疑是ai的,能像之前那样直播打游戏吗?” “当然可以。”被饱含期待看着的宿音愣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经过热搜的发酵,再次开启直播,直播间涌入的观众更多了。 “大家好,我是姜丝兔……” 简单的一句话,弹幕先是一静,而后就开始疯狂弹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婆,我宝宝,我伴侣,我人生的另一半。】 【我就说吧,肯定是ai,刚才的直播一开始也是说的这句话。】 【重生之爱上ai,有人写没?快动笔。】 以往的直播间都是“666这波操作拉满了”,头一次看到这种弹幕,宿音有些不适应,眼睫颤了颤,解释道:“我不是ai,是真人。” 【啊????不可能!】 【话就放这儿了,长这样要是真人,我直接吃。】 【前面的不要骗吃骗喝行不行?我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 【活久见,第一次见到有人要证明自己真的是人。笑得我想发财。】 直播间大多数人还是不信,宿音也没有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站起身面向镜头,弯腰鞠躬停留三秒后,逐句说出早就打好的腹稿。 “这次开播主要是对网络上的传言做出部分澄清,很抱歉辜负了大家的信任。我在私人感情的处理上欠妥,同时跟多人恋爱违背了公序良俗,对不起……但我在恋爱期间并未使用假照,更没有骗钱,我对所有人都是真心的……” 说到这里,宿音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她也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没有什么信服力,但天可怜见,她真的对每个人都是真心的,无论是一笔笔的转账,还是在聊天过程中倾注的情绪。 “今后我会更加严格规范自身,起到一个好的表率。也很感谢一直支持我的粉丝朋友们……” “最后,网传的照片并非我本人,也希望大家能仔细甄别,减少对照片当事人的影响……” 【抬头低头的瞬间,都没有掉美颜,也没有变形波动,难道真的是真人?!】 【不想听,完全沉醉在美貌里了。】 【刚刚说了什么?只顾着看人,啥也没听清。】 【她说对所有人都是真心的,你们信吗?反正我信了。要不是真心的,她凭什么要跟那些人谈恋爱?钥匙几把他们配吗?】 【老婆其实我早就原谅你了。所以,下次想网恋的话能找我不?】 【也没人告诉我能网恋到这样的啊?早知道就退现生,专心搞网恋了。现实都是虚拟的,网络才是真实的!】 【世界那么大,男人那么多,多谈几个又咋了?只要用真心就可以。】 …… 宿音有些紧张,接下来都没再说话,也不敢看弹幕。 只有坐在电脑前,拿起耳麦时,她才感觉到了熟悉,仿佛回到了当初刚开始直播的时候。 一个观众都没有,她也什么都不懂,就这样对着电脑搓手机屏幕,但每次一赢就很开心。 游戏,就是她最自信的东西。 别的不一定,但在游戏这方面,她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自己不惧怕任何对手。 心里的石头渐渐落地,戴上耳机,打开游戏,开始匹配。 【咋回事,怎么感觉突然变帅,攻起来了。】 【老婆,复婚吧。我跟孩子都很想你。】 【都散了行不行,你们没有自己的老婆吗?非要来看别人的老婆。】 【她会打游戏!!!太好了,这是真人,我们有救了!】 【完了,这下是真塌房了,我是技术粉啊,怎么会爱上一个颜值主播?】 …… 与此同时,宿音本人还不知道的是,她以真容露脸直播的片段已经被切片传开了。 某个帖子更是直接引用了她说的话当做标题。 【标题:虽然我脚踏几只船,但我对他们都是真心的。[附姜丝兔澄清视频]】 【???这是澄清吗?这么逆天。】 【一楼不准你骂我老婆,先看了再说话。】 【666这么快就有腿毛下场洗了,你们都是什么牌子的洗衣机?】 【不是……我纯路人,刚看完视频,这件事也不是姜丝兔的错吧。要怪都怪那些男的上赶着,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他们?】 【一没偏财二没骗色,也付出了感情,如果是我的话我也愿意跟她谈。】 【楼上图穷匕见,没有图。】 【额,你们都被洗脑了吧?这特么三观不正啊!】 【你们都误会了,姜姜已经跟我结婚八年了,跟她谈恋爱的其实都是我的小号。你们要骂就骂我吧。】 【你是爱慕,怕把你骂爽了。】 【呜呜呜我再也不搞抽象了,真的有人把我当傻逼[大哭][大哭]】 …… 就连某知名二创平台上都出现了关于她的热门剪辑视频。 标题:[万字解析]姜丝兔此次澄清的重要性 【如果你想从这个视频里的现象分析,了解社会律法和公序良俗的边界,个人私德和公德的区别,公关危机的正确方式,主播恋爱与粉丝粘性、忠诚度的关系,谣言的传播途径等等,那我可以告诉你,这些通通都没有。 姜丝兔此次澄清的重要性主要体现在让我也成为了她的粉丝。由我这种审美高尚的人员组成的粉丝群体因兴奋激动呼吸加快,吸入大量氧气,呼出大量二氧化碳,引起北美洲蝴蝶翅膀扇动,让亚太地区爆发史无前例的恐龙聚集事件,为娱乐影视行业提供了相当可观的素材,进一步影响了国际金融态势,让全球变暖再度升级,钢筋水泥又要涨价了。 说了这么多你们一定以为我在说废话,这要是小说的话就应该是作者在水文。其实我想说,就是的。因为我实在拼凑不出一万个字。至于家妻在网上发表的这次讲话本质上也无关紧要。抛开事实不谈,她只是想给天底下所有男孩一个家,又有什么错呢!】 整个视频都是宿音的素颜混剪,加上文案的抽象程度超标,很快就以病毒传播的速度迅速扩散。 就连卫秋英也被迫知道了。 一开始,是他来到基地训练,就发现每个同事都在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嫉妒,又像是羡慕,还带点嘲讽。 平时最爱刷短视频看直播的那个队友更是一见到他就上来搂住他的脖子,大力捶了一下他的胸口:“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这么好的机会都没把握住!”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对方的力道没收着,捶得他胸口一痛,忍不住弯腰咳嗽了起来。 但没咳两声,他就被递到跟前的手机屏幕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 画面很普通,就是寻常的直播界面。 但不寻常的是正在说话的少女。 这是……那个人?! 那个自己在过马路时不小心撞到,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的一见钟情对象! 不会错的,绝对就是她! 那双寒星带露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感觉不会骗人,原来关雪妍真的不是他要找的人!幸好他没有盲目地顺着对方的谎话继续错下去。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也是一个主播。 心如擂鼓,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兴奋,使得卫秋英一把抓住队友的手,急切地询问:“她是谁?!”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队友一大跳,条件反射就要缩回手,却被牢牢抓紧,根本挣脱不开。 “你快告诉我!她到底是谁啊!” 这一吼让队友又是一个激灵:“啊,你这都不知道吗?她就是把你甩了的那个姜丝兔啊。” 卫秋英愣住了。 她就是把你甩了的那个姜丝兔啊。 把你甩了的那个姜丝兔啊。 甩了,姜丝兔…… 兔……? “不可能!”卫秋英甩开手,眉头皱得死紧,坚定地反驳,“你在骗我。” 队友撇撇嘴,“这有什么好骗的?姜丝兔直播的片段最近传得到处都是,你随便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手机里传来视频的最后一句感叹。 “……抛开事实不谈,她只是想给天底下所有男孩一个家,又有什么错呢?” 队友按下关机键,熄灭了屏幕,冷哼一声走开。 卫秋英站在原地,立马从身上掏出自己的手机,搜索“姜丝兔”几个字。 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室友刚才给他看的视频,标题也很醒目。 不死心地顺着往下滑,直到第二页、第三页。 卫秋英才渐渐停止,双眼不知不觉爬上血丝。 此时此刻,他终于不得不相信,队友没有骗他。那就是甩了他的姜丝兔。 草!!!这他妈算怎么回事啊。 他险些没站稳,又气又急,满心愤恨无处发泄,看准了放在过道旁边的花盆,上去就是一脚,踢了个河翻水翻。 然后往训练室走去,又因为迟到被处以了50元罚款。 卫秋英双目赤红,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把头皮扯得生疼。 他知道,这是一种警告。因为最近丑闻太多,在半决赛上又发挥失常,导致队伍没能进入决赛,再加上一直很嚣张不服管教,管理层已经开始对他不满了。 这下更烦了! 踏马的踏马的踏马的,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还有姜丝兔……本来他们之间好好的,根本就不用闹到分手这一步。 就算是分了手,他当时也该去把人追回来才是。 要不是中途蹦出来个关雪妍,扰乱了他的调查方向,说不定他早就找到人了,之后也不会请人代笔故意带节奏内涵。 现在这样,姜姜肯定不会原谅他了,说不定都已经记恨上了他。 我草,说来说去,都是怪那个关雪妍。跟个毒瘤一样,尽做坏事,还连累了他,让他输了比赛到现在还在被群嘲! 卫秋英越想越气,仿佛有一团熊熊大火在胸口燃起来,烧到了极致。 下了训练赛,他一刻也没有停歇,径直给关雪妍打去电话,污言秽语痛骂了一顿。 * “你他妈等着,不整死你老子就不姓卫!” 伴随着最后一句带着极端恶意的威胁,被骂懵的关雪妍还没来得及作出回应,就被挂断了电话。 【系统提醒:攻略对象卫秋英的好感度正在下降……好感度归零……】 【警告!警告!攻略对象卫秋英的好感度为负,检测情绪为极度厌恶,请宿主尽快寻找解决办法。】 “这什么意思?”关雪妍都要气疯了。 她忍了卫秋英那么久,什么都没捞到不说,现在还被莫名其妙骂了一通,甚至不能及时把好感度提升回去,就随时有可能面临系统的惩罚! 【鉴于宿主消极对待任务,系统不再为宿主提供帮助,请宿主在一天内提升任务对象好感度,否则系统将实施惩罚,并强制脱离。】 “什么?!”关雪妍声音尖锐,几乎要刺破耳膜,“为什么系统还能强制脱离!你以前怎么没说过?” 如果只是收回现在拥有的一切,大不了就从头来过。已经走过的路再走一遍想必也不会有多难。 但要是系统脱离了,就意味着不管她做什么,都不可能再变漂亮了。那跟杀了她又有什么区别?! 【宿主任务失败导致夺取气运不足,系统无法正常运转,只能强制脱离寻找新的宿主。】 “不准!”只是想想,关雪妍心脏就快要爆炸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隐约听到一声嗤笑,随后才是系统冷漠的机械音。 【你不想让系统脱离的话,就应该立即行动,挽回攻略对象。而不是继续傻愣在这里。】 被这冰凉的语气冻了一下,关雪妍心尖一颤,着急忙慌地拿起手机回拨过去,想问个明白,顺带解释一下。 该死的卫秋英,只知道耍大少爷脾气,不过是一个连高中都没读完就出来打电竞的臭屌丝,没文化没素质没道德的烂人,竟然还敢这么对她。 也不知道这种人哪来的什么气运。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连续打了好几个都是这样,关雪妍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转到微信,发出去的消息却被拒收了。 不用想,肯定是微信和手机号都一起被拉黑了。 啊啊啊,卫秋英真是个贱人!贱人! 关雪妍气急败坏,几乎想冲过去直接把卫秋英杀了,两个人同归于尽。 【你不如先上网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依旧是冷冰冰的声音,关雪妍很想对着系统发火,但潜意识又阻止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系统越来越让她觉得不像个机器,反倒像……一个人。 还是一个充满了危险的人。 尽管如此,她还是埋怨了一句:“既然你早就知道网上有事发生,为什么不提醒我?” 【攻略是你的任务,不是我的。】 关雪妍顿时不说话了。这几天,她自觉已经胜券在握,过起了醉生梦死的生活。 除了每天的固定直播以外,就是到酒吧消遣,享受那些垂涎她美貌的男人们的追捧,和其他女人羡慕嫉妒的眼神,再随机挑选一个男人过夜。 天天忙着被众星捧月,她哪里还有时间去关注事件进展,只是叫齐天明帮忙盯着,让他有什么消息通知自己。 就连今天,也是睡到了晚上才被卫秋英的电话吵醒。 刚打开某个社交app,就弹出了一条推送。 ——爆!姜丝兔直播澄清。 关雪妍没放在心上,在她看来,就算是直播澄清了又怎么样? 人证物证聊天记录都有,网友更是一群见风使舵的狗赖子,只记得坏的不记得好的,没人会信的。 但很快她的轻松就不复存在。 点进热搜界面,前十全都是她不想看到的! #姜丝兔一天涨粉五百万 #美神降临人间 #技术粉变颜粉了怎么办 #网传ai系真人 #她也只是犯了天底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荔枝传媒发布公告 #爆料人删除微博道歉 …… 一股不详的预感自心底蔓延,关雪妍翻看一圈,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啊啊啊啊!”她胸膛起伏,喘着粗气,双手成拳狠狠砸在沙发上,“这个姜丝兔怎么就这么好命!” 竟然只是一个照面,就可以让所有人都迷恋上,毁了她费尽心机才达成的局面。 可即便是将对方视作死敌,关雪妍也不得不承认,对方似乎天然就有这种魔力,什么也不需要做,就能让镜头外的人心跳加速,油然生出一股欢欣愉悦。 套用网友的话说,多么伟大的一张脸。 如果…… 想到这里,关雪妍捡起手机,指尖点着屏幕上定格的一帧视频片段,嘴角勾起一抹兴奋的笑容:“系统,你快把我变成这个样子!快啊!” 【宿主没有完成攻略任务,系统不能私自给予奖励。】 “你就不能变通?”关雪妍的笑容一下落了下去,换上了一副怨怼的神情,“你不是要我去攻略那些男人吗?要是能把我变成这个贱……” 脱口而出的脏字在视线落到屏幕上时,自然而然转了个弯,“要是能把我变成她的模样,什么男人不都是手到擒来?” 【你说得对,但是没有气运,系统能量不足,办不到。】 【不过……】 “不过什么?”关雪妍连忙追问。 【不过你可以预支其他东西充当气运,补充系统的能量。】 “其他东西是什么东西?” 【你的灵魂。只需要很小一部分,就可以达成所愿。】 “……” 关雪妍愣住,牙根一酸,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 【不急,你可以好好考虑。】 “嗯……”关雪妍没有答应下来,低下头心里却开始思量这件事。 手上也在不断划拉屏幕,点进了最近的话题“爆料人删除微博道歉”。 这一看,惊怒交加,气血上涌,差点眼前一黑就地晕过去。 词条里显示的爆料人正是前几天在网上声泪俱下替自己兄弟声讨姜丝兔的小号博主,现在他不仅删除了自己爆料的那条博文,还表示网恋的其实就是他本人。 过程中姜丝兔没有跟他交换照片,更没有求财,反而是他发现对方出手大方,疑似人傻钱多的富婆,把自己的几个室友都介绍给了姜丝兔,把对方当做免费提款机。 说到底,这件事双方都有过错。 爆料人最后还称,这一切并非他本意,而是背后有人指使,对姜丝兔感到万分抱歉,希望能私底下见一面,当面表达自己的歉意。 下面的评论一半是在嘲讽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什么当面道歉,无非就是想借机私联。 还有一半是没有技巧只有感情的谩骂,所谓的背后人更是被喷得狗血淋头。 这场单方面的斗争,在有人顺着博主给出的信息查出来,背后指使的正是跟姜丝兔同平台主播“迎雪的秋”时,达到了高潮。 尤其是好事者列举了二人之间的纠葛,不管是粉丝还是路人,都出离愤怒了。 “迎雪的秋”成了哪儿都能看到的id,网友随时都在审判,也没忘了把卫秋英也拉出来鞭尸。 关雪妍终于达到了她一开始的设想,拥有了数不清的流量,可惜是黑红。 更让她崩溃的是,在她直播间刷过大额礼物的好几个榜一大哥,也在这个时候出来落井下石。 直指她才是玩弄感情的那个,每次有了新的榜一就把人约出来美其名曰谈恋爱,实则跟皮肉交易差不多。 个人账号底下的评论更是不堪入目。 【恭喜,你让绿茶这个词具象化了。】 【有些人坏的话,我们会说他不是蠢就是毒,你怎么又蠢又毒的?】 【你半夜照镜子的时候看到自己丑恶的嘴脸,真的不会被吓死吗?】 【实话实说,这种治好了也流口水。】 【感觉她是边缘性社会人格,以自我为中心,打心底里看不起别人。】 …… 此时此刻,她跟宿音一开始的处境完全调转了过来。 关雪妍第一次切身体会到,网络风向的转变是如此迅速,快到只需要一场直播的时间。 她当然不会因为别人的叫骂就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而是将怒火对准了齐天明,打通电话张口就是诘问。 “齐天明!我不是叫你盯着网上的风向吗,你怎么盯的?为什么不及时告诉我,害我被骂得这么惨!” 她说完更觉愤恨,不等对方回话,就破口大骂起来,“你有什么用?交代给你这么小一件事也办不好!没用的废物,垃圾……” 她骂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对面一直没有说话。 糟了。现在还有用得上齐天明的地方,不能让他失去控制。 心里咯噔一下,关雪妍瞬间转变态度,蓦地哭出了声:“我太难受了,我已经语无伦次了。我不该这么骂你。但天明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天明哥了。如果你不是真的想帮我,一开始就不必答应我的请求。你怎么能给了我希望,又让我失望呢?” 对方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出声:“我……又让你失望了吗?” 一种将要失去某样重要东西的惶恐猛然缠绕上关雪妍的身体,她动了动嘴唇:“我……” 只可惜,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每次你给我打电话都是为了让我帮你办事,这也没关系。但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那么多……追求者。” 齐天明没有把话说得很难听,语气中却含着哀莫大于心死的疲惫感,“从刚才开始,你又是一直在说自己,其实我也在被骂啊,连我父母都知道了,他们还要告我。不过这些你应该都没看到吧?或者看到了也不在意。”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说到这里,他笑了两声,隐隐带着苦涩,声音很轻,“但是无所谓了,你怎么对我都无所谓了。没关系,一切都没关系。我不会再联系你了。” 嘟—— 电话被挂断了。 关雪妍心脏扑腾扑腾的跳,慌得不行。 以前齐天明从来不会主动挂她的电话,更不会说不再联系这种话。 他是个很认真的人,做事认真,说话也认真。所以。他说的是真的。 他再也不会联系她了。 腿一软,关雪妍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 她张口想喊想叫想嘶吼,但喉咙像被鱼刺卡住了一样,发出的却只是无意义的音节:“呃……嗬……” 咸湿的味道从唇边蔓延到舌根,她抬起手。 冰冰凉凉的,是泪水。 她竟然哭了?竟然为一个抛弃她的人哭了? 齐天明凭什么?他配吗? 心头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出了一个大洞,风吹进来凉得不行,关雪妍咬紧了牙,一抹脸,从地上爬了起来。 来到那扇她新换的、更大的落地镜前,解开了衣服。 还是很美,可不是最美…… 还有比这更诱人的身体,还有比这更完美的面孔。 在见识过真正为美诞生的上天的杰作时,以往满意的一切都成了不趁意。 “系统,你真的可以把我变得跟那个人一样美吗?” 关雪妍问道,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 【当然,只要你献出一点点的灵魂。】悠长的语调,满是蛊惑的意味。 一点点……只需要一点点……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关雪妍已经预见,在自己变得更美之后,就不用当主播,讨好那些猥琐的臭男人了。 会有数不清的高富帅追求她,她要精挑细选,从里面选一个最出色的。或者按照系统的攻略,直接跟气运最强的那个在一起。 到时候,齐天明应该还是一个程序员,整天坐在格子间的办公室里。偶尔在大街上遇到了自己,都自卑得不敢打招呼。 而她,关雪妍,将会从容地从他身边路过,看也不看一眼。 齐天明算什么东西?学历本科出来一直找不到工作,每个月工资也就五六千,除了码字什么都不会,没情趣不会哄人不爱洗头,还敢觍着脸一直追求她。 她愿意给他几分好脸色就很了不得了,他竟然还敢背叛自己。 等着瞧吧,她会让他后悔一辈子的! 想到这里,心绪澎湃的关雪妍不再犹豫:“我愿意。” 【那么现在就开始吧!】 【你自愿献出十分之一的灵魂,以获取同等价值的美貌,是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关雪妍竟从中听出了一丝迫不及待。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不过是十分之一而已,有什么关系。 心头有那么一瞬间的慌张,却又迅速被按捺了下去,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半是紧张,半是兴奋。 “是的。” 【如你所愿。】 下一秒,身体一轻,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取,关雪妍睁大双眼,惊喜地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真的有了变化! 如果说之前她的皮肤是白皙通透,那现在就是肤如凝脂、吹弹可破。身材比例也更好了,腿更长了。 “但为什么我的脸还是没变?”关雪妍摸着自己滑嫩的脸蛋,爱不释手,出声质问。 【因为你给的就只有这么多。】 【你们人类不是有能量守恒的说法吗?要得到什么就必须等价交换。如果你想继续,就得付出更多。】 “我要继续!”不带丝毫犹豫。 话音刚落下,镜子里洁白无瑕的身体又发生了变化。 的确更美了。 可是远没到达她想成为的样子,还不够! 关雪妍一咬牙:“继续。” 不够,不够,还是不够! “我还要。” “再来。” …… “我是不是已经跟她一样美了?” 最后一遍,关雪妍拿着手机,跟里面少女的照片对比,问道。 【恭喜……】 系统拖长了尾音,此时此刻,它的声音不再是机械化的冰冷,反而充满了贪婪的意味。 关雪妍沉浸在镜子里举世无双的美丽中,半点也没注意到系统的不对劲。 她扯开嘴角,刚要笑出声,忽然浑身一震! 脑子像是在被什么东西撕扯,一阵剧痛袭来。 “啊!好疼,好疼!” 突如其来的疼痛使得浑身都开始不正常地抽搐,关雪妍无法忍受地抱头痛呼,甚至在地上打起滚来。 她感觉到一种异乎寻常的抽离感,来自灵魂深处的割裂。 ──有人正在挤占她的灵魂!想要将她从身体里挤出去! “啊啊啊啊!” 她的叫喊越来越痛苦,越来越大声,也越来越惨烈…… 直到某一刻,这声音慢慢消了下去,仿若行将就木之人临死前渐渐微弱的呼吸。 【恭喜我,终于有新身体了。】 意识即将完全消逝前,关雪妍听见一道满足的喟叹。 这声音很熟悉,分明就是系统! 所以……说什么让她献出灵魂,实则是要谋夺她的身体。只要付出微不足道的代价就可以满足全部的奢望,世上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只有魔鬼才会引诱人类献祭灵魂! 答应与魔鬼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 关雪妍短暂的醒悟了刹那。 然而,一切都晚了。 客厅里,赤裸着身体的“系统”挥了挥手,镜子里美得不似真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其原本的模样。 这一幕要是让真正的关雪妍看到了,恐怕会彻底疯狂。她不惜舍弃灵魂换来的美貌竟然只是镜中幻影,从头到尾都是他人设计的陷阱,费尽心机捞起一场空。 “系统”在镜子前转了个圈,前后打量一番。 “怪不得连身体的主人自己都不喜欢这具身体呢,好臭。” 看了两眼,她就失去兴趣,低头捡起了关雪妍掉在地上的手机。 不太熟练地解锁开机,屏幕界面仍然停留在少女的照片上。 “系统”的视线顿住了,一动也不动。 半晌,她不自觉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眸中溢满痴迷,满是兴味。 “这就是人类所说的天使吗?不知道会是什么味道……” 第46章 直播网骗文8 宿音最近搬了家。 那天直播到一半, 服务器就瘫痪了。 随后,她的家庭地址也不知道是被谁泄漏了出去。每天都有好多人在小区大门蹲守,幸好安保工作做得不错, 才没出什么纰漏。 她租住了严辞的房子, 搬到了新公寓,就在他隔壁。 而她原本住的地方……据说已经成了一个网红打卡点。 搬了新家,就要重新布置背景, 之前的设备也该升级了。是以宿音这两天很忙, 也就不知道, 荔枝平台背后的akl集团已经对一众造谣者提起了诉讼。 齐天明在网络上陈述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并表示愿意为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接受惩罚。 与之相反的是,作为幕后主使的关雪妍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表态。 似乎自从东窗事发后,这个人就从地球上消失了, 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响起, 正在客厅忙碌的宿音放下快递, 起身走向门口。 走到一半,轻盈的脚步顿住。 她记得预约的安装师傅不是今天……会是谁? 在收到如此多关注的当下, 由不得宿音不小心。 她刻意放缓了步调,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 屏住呼吸透过猫眼向外看了一眼。 ──来人穿着一身休闲服, 打理得井井有条、一丝不苟,只有额前落下的碎发才显出几分鲜活。 “严辞?” 宿音打开门, 歪了歪头。 严辞每天都会过来叫她一起吃饭, 但通常都是晚上九点左右。现在才六点。 “今天这么早就吃饭了吗?” 严辞微愣, 随后眉眼一软, 沁出笑意,半点看不出之前不易接近的模样:“今天下班早。” 他没说的是, 前几天之所以那么晚是因为在忙着处理诉讼事宜。 “那等等哦,我去换个衣服。” 说完,宿音还有点不太好意思,一整天都待在家里她还穿着睡衣。 严辞不会觉得她很邋遢吧? 当然不会。 恰恰相反,严辞很喜欢宿音这样不设防的面对自己,就好像他们已经是非常亲密的伙伴、朋友。 …… 吃过饭之后,严辞又全程护送宿音回来,直到看到她进入房间关上门才离开。 不怪他如此谨慎,自从上次住址暴露后,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宿音的人身安全都受到了威胁。倒不是说那些蹲守的人有多么疯狂,但总归是隐患。 日常生活就是这样,每天都在复制粘贴。但似乎有爱的人在身边,也没那么平凡枯燥了,连空气都是新鲜的。 收拾完为了直播购买的东西,又洗了个澡,宿音就准备睡觉了。 床头摆放着一个hellokitty玩偶,是前几天严辞送的乔迁礼物。 好吧……不仅收礼物,还每天去人家家里吃饭,怪不好意思的。 想到这里,宿音拿起手机开始挑选回礼。 也不知道严辞到底缺什么…… 一阵折腾过后,时间已然不早。 困意席卷而来,宿音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沁出了生理性泪水,强撑着给严辞发了两条消息。 【今天的饭菜很好吃,谢谢你。】 【晚安^^】 没等对方回复,她就放下手机睡了过去。 …… 再次醒来时,宿音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窥视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一条毒蛇在盯着她吐杏子。 天还没亮,今晚的月光尤其明亮,透过窗帘依然能照进来,在床边洒下一片皎洁的薄纱。 而在这片薄纱之中,正立着一道黑色的人影。 静悄悄,幽幽然…… 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这里站了多久。 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从脊背一下子蹿到大脑,宿音一下便清醒了,却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虽然不知道对方怎么进来的,但大半夜跑到别人家里看别人睡觉,不是变态就是杀人狂。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若有似无的呼吸声。 两道。 尽量屏息,但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极速跳动着,宿音闭上眼假装还在安眠,藏在被子下的手折过去悄悄摸到了放在枕边的手机。 “你好香啊……” 这道声音带着微微的哑,就像细砂在纸上摩擦,但语气又氤氲难明,如同裹了浴室墙壁上润泽的湿气。 更重要的是,这道声音近在咫尺,宿音仿佛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吐息。 她下意识睁开了双眼,短暂适应了黑暗,便借住窗外洒进来的微末月光,看清了对方的模样,瞳孔微缩。 “……?” 眼前的面孔看起来很熟悉,跟透过电子屏幕看到的模样没有太大差别,但相比以往多了几分说不明道不清的风情,尤其眼角眉梢,似乎都透着妩媚之意。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黑影直起身,撩了撩自己的发丝:“我才不是关雪妍那个蠢货呢。” 宿音没有回话,面上适当地流露吃惊,藏在枕头下的手已经悄悄一键拨通了紧急联系人电话。 “你是在给那个叫严辞的男人打电话吗?” !! 宿音眼眸圆睁,这次是真的有些吃惊了,仿佛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感知范围内…… “我知道,你不喜欢女人对不对?你只会跟男人双修。”黑影自言自语似的,“但是我从来都只想做女人,怎么办呢?” #凌晨四点精神病未眠,潜入无辜人员住宅,施展妄想症怎么办! 如果现在有机会,宿音想上网发帖。 就这这时,黑影坐在了床边,俯身凑近:“不过没关系。为了你,我愿意当男人。” 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度期待的场景,它的语气含着某种狂热的兴奋,呼出的气息异常滚烫,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等我用上他的身体,你就跟我双修,让我尝尝你的味道吧?” “……”为什么越听越不像人了。 宿音大气不敢出,唯恐让对方误会呼吸就是赞同。 “你怎么不说话?”黑影似乎有些委屈。 犹豫几秒,宿音张了张嘴,正要出声。 房间的玄关处传来声响,有人从外面打开了门。 一下子,屋子里的两个人都警觉起来。 趁着黑影向门口张望的间隙,宿音当机立断,往边上一翻,迅速滚到了床下。 “音音?!”严辞冲进来,正好看到她摔下来的一幕,素来冷肃的面容罕见布满惊慌,连喊叫都破了音。 “我没事,快走快走!”幸好裹着一层被子,又特意护住了头部,宿音并未受伤,翻爬起身就拉着严辞往外跑,想要远离那个如同定时炸弹的精神病黑影。 但,还是晚了一步。 黑影不知何时拦在了他们面前,曼妙纤细的身影散发出不详的冷寂,宛如一道横亘其间的死水。 宿音倒吸一口气,双手不自觉收紧,却忽而察觉到了不对。严辞原本牵着她的温暖干燥的手,不知何时变得冰冷。 她扭过头,便见身侧的男人定格在原地,雕塑般一动不动。 时间好像在这两个人的身上停止了。 窗外冰凉的月晖依旧。 倘若不是感受到一晚没关的空调吹出的暖风,宿音一定会以为,一切都是幻觉。 不过没关系。为了你,我愿意当男人。 等我用上他的身体…… 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随意变换性别,侵占别人的身体吗? 或者说,这真的是人吗? 宿音抓着严辞的手臂用力摇晃,迫切想要唤回对方的神志:“严辞!严辞!” * 【想不想大权在握美人在怀,想不想睥睨众生登峰造极?只需要绑定系统,付出一点点灵魂就可以达成所愿……】 【只需要一点点,就能拥有你想拥有的一切……】 【只要一点点就行了……】 一片混沌中,严辞听见一道似男似女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如同魔咒一般如影随形,无限循环。 大权在握美人在怀?睥睨众生登峰造极? 像是有人在把这些东西强行塞进他的脑子里,严辞心头没有半分动容,只觉头昏脑胀。 权力和财富,从出生开始,他就已经拥有了。多得不能再多,甚至到了祛魅的地步。 似乎是发现了这些对他没有丝毫吸引力。 那道声音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透出几分人性化的急切。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东西吗?我都可以满足你!】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就连命运馈赠的礼物也会在暗中标好价格。 严辞深谙这样的道理。更何况,他的确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东西。 唯一还在期待的……就是……爱情。 二十七岁,还在期待从一而终的爱情,听起来天真得可笑,一点也不符合严辞的身份和外表。 可事实就是如此。 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严辞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脑袋反而更胀了,要炸开似的。 他身形不稳,晃了晃。 还没来得及站稳,便听到了另一道嗓音。那声音清甜悦耳又熟悉,就像是他之前每天都听过无数遍。但现在听起来却不甚清晰,仿若隔着遥远的云端传来。 具体说的什么更是混乱。 “#%·/-~……” 严辞凝神静气,努力辨别。 还是听不清。 可不知怎么,即便听不清,他也爱听。还想听更多。 于是,他忽略了一直在耳边的充满蛊惑的嗓音,全神贯注地倾听起那道清甜的嗓音。 渐渐地,那道嗓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 直到某个瞬间—— 严辞终于听清,她在说。 “严辞,你醒醒啊!” * 严辞终于醒了。 或者说,用回魂了来形容更准确。 他先前的状态跟灵魂飞走了没什么两样。 “吓死我了!”宿音惊魂未定,一下子扑到严辞怀里抱住他,大悲又大喜之下,眼眶不由自主冒出晶莹泪花。 严辞还没从突然恢复正常的意识里彻底回神,便当场僵立在原地。 他终于知道,在那一片混沌之中,自己忘记的究竟是什么了。 扑过来的香软身体仿佛并不是多出来的,而是天生就跟他契合。 就好像……就好像在此之前,自己都是残缺的,直到遇到了对方,才终于完整。 垂在身侧的双手下意识抬起,想要回抱过去。其中一只就先一步被怀中的少女握住。 “我们快走!”宿音没忘记现在最重要的是逃命。 拉着严辞转身的瞬间,她已经预想了无数个不管不顾冲出去的场景,甚至做好了殊死搏命的准备。 然而,下一秒,她就不可置信地瞪圆了双眼。 顶着跟关雪妍极度相似形貌的黑影怪物不知什么时候躺倒在了地上,俨然一副生死不知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她懵懵地问。 严辞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摇了摇头:“我们先出去,来之前我就报警了,估计快到了。”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两人刚出去,警车就来了。 二人说明了情况,等一切都处理好,警察把人带走,天色已然微亮,几颗稀疏的星子闪着淡光。 劫后余生之际,宿音还有种不真实感。 微风吹过,带起后背阵阵凉意,提醒着她今晚魔幻的一切。 “还要再睡会儿吗?先去我那边吧,这里暂时不能住了。” 宿音转头,便见严辞盯着面前的公寓,正皱着眉。 “好。”话音落下,她才发现,自己还跟严辞牵着手。 ……!! 一瞬间,她又想起先前情绪上头扑到严辞怀里的画面。 当时不觉得,现在想来真是好尴尬。 尤其她一向不是个主动的人。 “那个……”宿音脸上开始冒热气,挣开对方的手,略显局促,“我们过去吧。” 掌心失去温度,连带着心情也变得空落落的,严辞抿了抿唇,眸色渐深,忽然反握回去,主动牵起少女的手。 无视对方微微错愕的神情,佯装自然道:“我今年二十八岁,身高1米88,体重90kg,有健身习惯,身强体壮,资产丰厚,家庭和睦,父母开明。优势是,是……” 一贯谈吐流利的青年难得卡了壳,顿了会儿,才勉强继续,“优势是正值壮年。缺点是患有脸盲症,而且……非独生子女,家里还有个妹妹。” 严辞以为自己装得很自然,殊不知红如玛瑙的耳垂已将他暴露无遗。 宿音静静等待下文。心里已经生出某种预感,脸上还没来得及消下去的热气又重新冒出来,甚至比刚才更严重。 心跳也毫无预兆地加快,一下又一下,噗通噗通,好似架在炉子上沸腾的甜茶。 然而,没有下文了。 严辞突兀一怔,像是想起什么,发出懊悔的颤音:“对不起,我忘记准备鲜花了。明天,不、今天下午再来一次。” “……” 宿音游离的双眸落到他身上,眨了眨眼,紧张的心情依旧,“哦,那我下午再答应。” 话音刚落,二人都是一愣。 “我的意思是……我们先走吧,我困了,好想睡觉哦……” 说完,好像是真的困了,少女抬起手打了个哈欠,眼角也沁出了生理泪水。 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严辞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也没放开手,就这么牵着少女一路往家的方向走去…… 第47章 小三上位文的原配1 “太太, 您让司机去接的那位夏青禾小姐马上就要到了。” 年长的女性管家望着湖边秋千椅上的纤细身影,隔了几步轻柔出声。 “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伴随着恬淡的嗓音,纤细身影慢慢转过头, 露出一张令天地失色的美丽面孔。 惬意的秋日午后, 慵懒的阳光倾洒在庄园的每一个角落,远处两只黑天鹅互相梳理着羽毛,湖面上覆着一层粼粼的波光。 但再耀眼夺目的风景也比不过眼前美人的一分一毫。 她只是坐在静静地坐在那里, 什么也不用做, 便将身后的一切衬成了虚无。 即便每天都能见到对方, 但直面这绝顶美色的冲击, 管家仍忍不住赞叹,陆先生真是天大的福气,能娶到这样的太太。 一闪而过的念头, 并不影响管家作出回复:“在山下, 大概还有十来分钟。” 坐在秋千椅上的美人微怔, 随即扭头,拿着一本绿粉封皮的书站起身来。 “我去楼上换身衣服。等会儿人到了, 张妈你先请她在客厅坐一会儿。” “好的太太。” 管家笑着,微微躬身应下。 她能坚持在这个庄园工作八年, 应付各种繁杂的工作, 最大的原因就是赏心悦目的太太。 * 宿音上楼,脱掉居家服, 换上了一件稍显宽松的连衣裙。 她的动作较为迟缓。由于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平时不能有大幅度的情绪起伏,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慢节奏的生活。 等到下楼的时候, 客厅里并没有来访的人影。 这反倒让宿音浅淡的神色微微放松了些。对她而言,让客人等自己是一件很失礼的事。 只不过穿着居家服接待客人更失礼, 她才选择了上楼换衣服。 “太太,司机说车在半路抛锚了,正在等人来修,会晚点到。” 管家张妈将泡好的洋参玫瑰茶倒了一杯,放在茶几上,解释道。 宿音点点头,端起茶轻抿了一小口。 这样的茶她在过去三十年里喝过无数次,早已品尝不出任何味道了。 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庄园外便传来了发动机的声音。 “他们这么快就修好车回来了?”张妈有些疑惑,连忙走出去,站到门口望了望。 越过庭院,能看到大门口挺着的那辆低调的黑色迈巴赫。 张妈眉间的褶皱舒展开,扭头对坐在沙发上的美人道,“太太,是先生回来了。” 得到的只是一道鼻音:“嗯。” 张妈也不觉得奇怪,太太身体弱,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一贯是这样清冷的个性。 她扭回头,正要出门去迎下班回家的男主人,却忽而面色一变,连声音都变了调:“太太,先生他带着一个女的回来了!” 话一出口,张妈立马意识到了不妥。太太压根受不得刺激啊! 她迅速转身,着急忙慌地就要开口解释,却正对一双清透明亮不含半点杂质的漂亮眼眸。 拥有这双漂亮眼眸的女人正静静地望着她,“张妈,不要激动。” “我、我不激动,我不激动。” 闻言,张妈渐渐冷静下来。 她是庄园里的老人了,的确不该因为这点事就大惊小怪。再者说,太太和先生之间的感情庄园里的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太太听不得噪音,先生就斥巨资在这片远离市区的山腰上建造了庄园。 太太喜欢月光花,先生就在庭院里专门开辟了一小片地盘种植这种花。 太太性情冷淡,先生总是想了法哄她开心,从无怨言。 ……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退一万步说,就凭太太这副天上有地下无的模样,哪个男人舍得出轨?还把人带回家,那是失心疯了吧?! 说不定那个女人只是公司的秘书或者助理。 张妈兀自猜测,但心里还是没由来地对来人生出了反感。 这种反感在庄园男主人陆序带着那名面容分外年轻、满是青春活力的少女进门时,达到了顶峰。 无他,这位少女一路上总是时不时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去看走在前面的男人,脸上还泛着羞涩的红晕。 好在令张妈感到安慰的是,陆序似乎没有注意她的小动作,一踏进门便像往常一样逡巡了一圈。 等找到坐在沙发上的那道熟悉身影之后,他下意识勾唇露出笑容,快步走过去坐下:“音音,今天感觉好点了吗?” 他的声音格外轻柔,仿佛怕稍不留神,就惊走了停在花间的蝴蝶。 被带回来的少女,也就是夏青禾在心里皱了皱眉。 刚才回来的一路,她不停地找话题和男人聊天,也没能收获这样温柔的语气。 但面上她仍然保持着含羞带怯的神情,像是才意识到一般,终于将视线从男人身上移开,转移到了他身侧的女人身上。 在来之前,夏青禾已经从司机那里打听到,家里的太太是一个年约三十的女人,常年身体不好,深居简出。 自然而然地,她在脑海里勾勒出了这样的印象:虚弱、颓废、脸色蜡黄、不修边幅、见不得人。 然而,看到真人的这一刹那,她瞳孔一缩,险些失声叫出来。 太不公平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怎么能有这样的人! 如娇花照水,似弱柳扶风。 看上去纤细又脆弱,气质却清冷又疏离,两者相加,构成矛盾神秘的本体。 于不完美处更显完美,乍一看去便让人心惊肉跳,刻骨铭心的难忘。 夏青禾双眼鼓鼓,一时间呆立当场。 她一向以自己的容貌身材为傲,自信比电视上那些大明星也不差。 但现在仅是一个照面,便教她头一次尝到了不如人的滋味。 那头沙发边,听到男人的问话,宿音回道:“和昨天没什么区别,无所谓好不好。” “和昨天一样就是好。”陆序说着,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怎么不多穿一点?” “多穿点也一样。” 眼看两人说着话都快要把自己忘记了,夏青禾赶在陆序再次出声前,怯生生地开口了:“陆总……” 她没有多说什么,却一下将在场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差点忘记说了,这就是夏青禾。小王的车在路上抛锚了,我回来正好遇到他们,就把她一起带回来了。” 陆序一边解释,一边朝站在门边的少女招了招手。 夏青禾踟蹰两下,乖顺地迈开脚步。 她穿着洗了多次显得发白的短上衣和牛仔裤,却盖不住一身青涩的甜美。 白瓷一样的肌肤,水汪汪的大眼睛,偏圆带着顿感的鼻头,组合成一张天真鲜活的面孔。 很健康。这是宿音的第一印象。 她喜欢对方身上旺盛的生命力和蓬勃的朝气。 每当这种时候,宿音就会觉得生命是有意义的——和陆序结婚的第二年,他们开始有计划地资助贫困儿童。 夏青禾正是其中一个,并且是最早的那一批。今年她刚好十八岁,考上了a市的大学。 得知她想提前到a市熟悉环境,但又没有住处,陆序在和宿音商量过后,便答应让她到家里来住,顺便见见面。 夏青禾走过来,短暂犹豫两秒,选择在陆序身边的位置坐下。 她刚坐下,张妈便从厨房里端来了几份糕点,并两杯茶。 宿音见状,眉尖轻蹙:“张妈,给……青禾换成牛奶吧。” 乍然听到那恍若神妃仙子、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喊自己的名字,夏青禾竟油然生出一股受宠若惊之感。 等反应过来之后,羞耻与不堪便同时涌上了心头。 她厌恶这种心理上的低姿态,连带着也开始厌恶让自己处于这种低姿态的人。 “对不起,我对牛奶过敏,可以不喝吗?” 夏青禾状似忐忑地问道。 宿音微怔,“当然可以,不用换了。” 后半句是对张妈说的。 夏青禾顿时绷直了脊背:“谢谢。” 看出她的局促,一边的陆序跟着道:“在这里不用拘谨,就当自己家。你还要在这里住两个月,要早点习惯。” 当自己家吗? 夏青禾红着脸腼腆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势在必得。 天色在闲聊中渐渐昏暗下去,等吃完晚饭,钟表的刻度便指向了八点。 庄园的客房在一楼,夏青禾住的这一间不远处就是客厅。 宿音和陆序住在二楼,不过两人并不在一间房。 先天性心脏病就像一颗地雷,一旦主体情绪激动就会爆发。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事故,二人多年来一直都是分房睡。 这一晚,宿音睡得很不好。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生活在一本全篇口口的高辣小说里。 小说的主题是小三上位,主角分别是陆序和夏青禾。 年轻美貌的小女生离开没落的村镇,来到浮华的大城市,住进了豪宅。 豪宅的主人是资助她长达七年之久,供她考上大学的一对夫妻,当地知名的企业总裁和执着艺术的新派画家。 而见到英俊总裁的第一眼,小女生的心头就不可控制地生出了妄想,再看到富丽堂皇的英式庄园,欲望达到了顶峰。 住进来的头一晚,她爬上了总裁的床。幸运的是,对方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妻子,没有拒绝。 一夜荒唐过后,总裁本想就此打住。 但小女生义无反顾地扑过来,多年没有过情事、不得不禁欲的男人碰到年轻娇嫩的躯壳,最终还是忍不住放纵欲望沉沦。 从此,事态一发不可收。 他们在庄园里每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尽情追求刺激…… 久而久之,总裁动了真情,再也割舍不下这种欢愉,名义上的妻子成为了最大的阻碍。 要让一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人死去很简单,唯一麻烦的是怎么做得不留痕迹。 二人很快想出了一个迂回但有效的办法。 他们将妻子的强心药换成了带有致幻效果的药物,任由其精神紊乱。 与此同时,在庄园中散播各种离奇的怪谈,雇人扮演怪谈中的恐怖存在。 于是没多久,妻子便在某天深夜一命呜呼。她的家人得知消息,悲恸不已。 但碍于她生前精神就不正常,并未过多怀疑。 半年后,总裁迎娶了小女生,举办了盛大的婚礼,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祝福。 …… 胸口仿佛被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压着,深入骨髓的疼痛从中蔓延,无穷无尽的惊惧漫上来。 宿音知道自己应该平复过于强烈的心跳,但闲杂就连张嘴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异常吃力。 鼻间的呼吸短促得随时都能消失,每一次都像是最后一次。 濒临窒息的绝望如同深海里冰冷的水一样包裹着她,让她一刻也动弹不得。 第48章 小三上位文2 “太太, 太太?” 一道熟悉的女音迷迷蒙蒙出现在耳畔。 仿佛一下子解开了某种禁锢,身体变得轻盈。胸口的尖锐疼痛开始消减,呼吸重新恢复了顺畅。 宿音猛然睁开眼, 入目是一片苍白的天花板和繁复的吊灯。 有那么一瞬间, 她分不清自己是躺在床上,还是冰冷的地板上。 “太太,你的脸色不大好, 是做噩梦了吗?” 宿音慢慢坐起身, 扭头正对上张妈担忧的面容。 她轻轻摇了摇头, “没事。” 与其说那是一个噩梦, 倒不如说是前世。 在梦里,她真真切切地经历了一切。 可宿音不知道,她此刻的模样说出“没事”两个字完全没有任何说服力。 倚靠在床上的女人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 淡色的唇没有半点血色, 腮边的碎发被冷汗打湿, 其中一两缕紧贴在脸颊上。但这仍然无损于她的美丽。 反倒因为这份虚弱、惨淡更添了几分令人心疼的破碎感。 “太太,你怎么哭了?”张妈惊叫一声, 连忙从床头柜上抽出几张纸。 宿音眼睫微颤,抬起手抚上自己的脸, 果不其然摸到了星点湿意。 抽纸与过分柔嫩的肌肤相比还是略显粗糙, 张妈动作再是轻柔,也避免不了被擦拭过的那块皮肤染上一抹淡红。 她几乎是有些手足无措了, “我马上去叫先生上来。” 然而, 略带鼻音的冷淡嗓音阻止了她, “不用了。” 张妈为难地看去。 只见女人眉尖微蹙, 纤长浓密的眼睫被泪水沾湿,形状漂亮的狭长双眼氤氲着稀薄的雾气, 瘦削的身体不知何时笼上了一层轻愁,凄清冷艳得令人发指。 张妈没由来地一阵揪心,立马宣告缴械投降:“那我不去了。太太你好好休息,我马上把早饭端上来。” 墙上的挂钟显示早上八点,往常宿音七点就会下楼。 今天就是因为到了早餐时间还没等到她,张妈才会上来。 宿音的声音缥缈得风一吹就散:“我想下去吃。” 张妈愣了愣,却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 宿音下楼的时候,餐桌边已经坐着两个人了,正是她梦中的主角。 不同于昨天下午和谐的交谈,现在两人都没有说话。 陆序一如往常,穿着得体的西服,只是罕见地戴上了一副金丝眼镜。 他有轻度近视,只不过因为不喜欢脸上挂着东西,配了眼镜也没怎么戴过。 夏青禾换了件衣服,嫩黄色的连衣裙长度到膝盖上方,将发育良好的身材展露无疑。 她咬着唇,时不时怯生生地看一眼坐在斜对面的陆序,眉眼间突兀多了几分娇艳,仿佛一夜之间就从青涩的花骨朵长成了饱满的水蜜桃。 一种微妙而诡异的气氛笼罩在二人之间,直到宿音到来才被打破。 “音音……” 陆序低喃一声,又迅速恢复正常的语气,“坐我旁边吧。” 要是往常,宿音多半不会拒绝。 她和陆序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两家比邻而居,在双方家长的期盼下,结婚也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婚后生活对宿音而言,没有任何什么变化,只是从家里搬到了陆序斥巨资建造的这座庄园。 她和陆序的关系也和婚前没有任何不同,相敬如宾是最准确的形容词,缺乏激情,却另有一种细水长流的浪漫。 但今时不同往日,宿音没有回应陆序的邀请。 她的目光在空置的座椅上轻飘飘地掠过,最后落定于夏青禾身侧。 见状,陆序眼下肌肉不自觉抽搐了一下。 夏青禾早在宿音下楼的那一刻就低下了头——她不敢多看,每看一眼,她的自惭形秽便会更深一分。 直到身旁一道人影落座,余光瞥见对方瘦弱的身形,夏青禾才意识到,宿音不偏不倚选中了她身边的位置。 心头猛地一跳,夏青禾有意识放轻了呼吸。 或许是心中有鬼,她差点以为对方发现了什么。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应该。庄园的房间隔音效果很好;再说了,要是这个女人发现了什么,怎么可能还能做到这么从容淡定,跟他们坐在一起吃早餐? 就算寻找各种理由安慰自己,夏青禾仍卸不下紧张。 她食不知味地咀嚼着口中的食物,一个不留神,汤勺从手中滑落,掉进瓷碗里,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用餐期间,没有任何人说话,偌大的餐厅只有细微的咀嚼声。 安静到窒息的氛围中,这道声响便显得尤为刺耳。 夏青禾自己先被吓了一跳。 “连好好吃饭都不会吗?”陆序冷然出声。 夏青禾望过去,眼眶一红,就像一只受了欺负的小白兔:“对、对不起。” 被她看着的男人却无动于衷,神色不似昨天温和,冷漠异常。 夏青禾眼里瞬间溢满委屈和失落,实则心里暗暗咒骂。 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走着瞧吧! 就在夏青禾不忿时,旁边的身影也跟着出声。 “用不着道歉,下次注意就好。” 这道嗓音带着淡淡的哑,音质清冷,语气却很轻柔,如同切冰碎玉般直直闯进人的心底。 夏青禾心尖莫名一颤,扭头朝声源处看了眼。 这一看,便忍不住神魂俱颤。 一夜过去,眼前人身上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 肌肤苍白依旧,细长的眉如远山,漆黑的眸似轻烟,在原本清冷疏离的基础上,平添了一份神秘的忧郁。 令人无端心折,恨不得献出一切,好讨美人欢颜。 夏青禾露出招牌的腼腆笑容,小声道:“我知道了,谢谢太太。” 宿音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弧度细微地弯了弯没有血色的唇。 她极少笑,偶尔一笑便意外惊艳,仿若神明放光,照亮了整个厅堂。 夏青禾差点看呆了去,好在反应迅速,及时收敛。 另一边的陆序也不遑多让。 宿音没有在意二人的反应,她的目光落在了夏青禾的膝盖上方。 那里,几道红痕在柔嫩白皙的肌肤上清晰明显。 似有所觉,夏青禾连忙往下扯了扯裙摆,状似不安地问道:“是不是太短了?我、我不该这么穿的。可是我只在房间里找到了这一条裙子。” 她巧妙地转移了关注点,宿音没有拆穿。 倒是陆序皱起了眉,“你没带衣服来?” “我……忘记了。” 夏青禾的理由不可谓不蹩脚。 事实上,在来a市之前,她考虑过带衣服。但想到富裕的资助人,以为这边总会为她准备一些,就舍弃了那些累赘。 不过她以为得也没错,宿音的确让管家为她准备了当季的新款女装,只是由于调货需要时间,还没来得及去店里取回来。 “吃完饭我带你去逛逛,顺便取衣服。” 宿音话音刚落,第一个反对的是陆序:“你身体不好,吹了风受凉怎么办?让张妈去。” 宿音循声望过去,淡色唇瓣开合,平铺直叙道:“我已经两年没有出过门了。” 陆序呼吸一轻。 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反着光,很好地遮住了他眼里的神色。 良久,他像是终于败下阵来。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让医生跟着一起去吧。” 陆序说的医生是家庭医生,就住在庄园里,随时待命。 话已至此,宿音没有再拒绝。 夏青禾就更没有理由拒绝了。 她只是惊诧于原来电视剧里的情节也并不全是胡编乱造,富豪的庄园里真的会有家庭医生。 这是和村镇里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要是能一直待在这里…… * 出门之前,负责这趟行程的司机小王收到了包括张妈在内所有佣人的叮咛、嘱咐。 对众人而言,多年深居简出的太太顶着虚弱的躯壳出门是一件轰动庄园的大事。 好在这种隐晦的担心没有成立,宿音二人此行相当顺利,只除了返程途中出现的小插曲。 “太太,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我们。”小王透过后视镜瞄准了那辆法拉利跑车,神色有些紧张。 一开始,他以为对方一直跟他们走同一条路线是个巧合。 但到了庄园山脚下,跑车还是穷追不舍,就值得警惕了。 夏青禾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扭头好奇地透过后窗看了一眼。 宿音也注意到了后面那辆车。 是陆序在商场上得罪了什么人? 可她今天出门是临时起意,不可能有人提前知晓。 更何况沿途一直都有监控,要是想做什么不会挑这种场合。 “不用管,继续开吧。” 幽绿山林间的银白道路上,两辆车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十来分钟之后,一前一后地在庄园大门外停下。 “太太,我先下车看看。” 小王说完,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后面那辆跑车的驾驶座也下来了一个人。 “先生,你是?” 小王确信,自己从没见过这号人物。 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尾随他们到庄园? 对面的男人年纪不大,与其说男人,不如说少年更为恰当。 他身姿挺拔,五官俊朗,眉毛飞扬,眉尾落进蓝黑色的短发里,透着几分张扬的傲气。 “别管我是谁,反正不是找你的。”这个陌生的少年随口回了一句。 就绕过去,走到了前面的车前,撩了撩头发,扬起灿烂的笑容,敲了敲后排的车窗。 动作之快,小王都没来得及阻止。 车窗降下,坐在里面的夏青禾看到陌生的少年,愣了愣。 却不防少年看到她也是一愣,笑容倏忽退去,化作不满的皱眉:“你谁啊?” 夏青禾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这不是她该问的问题吗? 第49章 小三上位文3 少年的嫌弃溢于言表, 夏青禾险些没控制住脸上的表情。 但一想到后面那辆豪车的车标,她就强自按捺住了不耐,睁圆了水汪汪的双眼, 像是被吓到了一样:“你、你有什么事吗?” 话音刚落, 少年表情忽而一滞,俊朗面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一层薄粉,眼神更是飘忽不定:“那个, 你好啊……我叫齐盛!” 对方变脸的速度太快, 夏青禾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转念就将这点不对劲抛到了脑后。 她是早熟的典型, 自认为对付这种正值青春期的大男孩很有经验。 当下便抿唇羞涩一笑,“你好,我……” 话没说完, 夏青禾就注意到, 少年的目光根本没有停留在她身上, 反倒越过她的肩膀,落到了后面。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在少年粗暴的驳斥出口时成了真。 “谁特么跟你说话了?能不能滚到一边去?” 齐盛很暴躁,因而毫不留情。 今天他和往常一样开着新提的跑车去赴朋友的约, 中途在街边停了一会儿下车买水喝, 闲得无聊东张西望。 适逢旁边的奢侈品店里走出来一个女人,一个极其漂亮的女人。 漂亮到只要她一出现, 周遭的一切都成为了虚幻。 那一瞬间, 齐盛脑子空白一片, 仿佛爱神丘比特降临到他的身边, 朝他那颗少男心狠狠射了一箭。 等他从惊鸿一瞥中回过味来,眼前早就没了美人的倩影, 只有前面那辆刚起步的车。 来不及多想,他开着自己的超跑,跟在了后面……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非要挡在他和心上人中间,阻挡他们的交流。 敲这扇窗户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等等……他完全可以绕到另一边的车窗去! 齐盛一拍脑袋,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脑袋不灵光,竟然现在才想到这一茬。 他迁怒地瞪了一眼碍事的“程咬金”,才转身调头。 夏青禾笑意凝固,脖子僵硬地转动,最终对上同样坐在后座的女人那双如秋水般静谧的眼眸。 毫无疑问,少年刚才突兀的脸红就是因为看到了对方。 她简直不敢想象,在她装模作样地展示自己的魅力时,望着这边的女人是什么感觉。 尴尬和难堪在心头发酵,这下夏青禾连装都不用装,泪珠便顺着脸颊滑落。 然而,她预想中高高在上的暗嘲并未出现,女人拿出一方手帕,替她揩了揩泪水。 虽然什么也没说,眼眸里更是不掺杂半点多余的情绪,夏青禾却总觉得对方温柔到了极致。 这样的温柔,就好像初秋的太阳,不刺眼不灼热,还保有暖意,恰到好处。 在夏青禾过去十八年的人生中,罕有这样特别的体验。 她的父母和村镇里其他的父母没什么两样,他们总是对能够传宗接代的儿子更上心。 学校里的老师也只会在乎她的成绩是不是依旧排在前面。同学就更不必多说,她初中的时候就发育得很不错了,班上的男生总会用别有意味的视线扫遍她的全身,女生觉得她是个异类,不爱跟她一起玩。 热意一阵阵挤压着眼眶,要将其中的泪水逼出来,夏青禾努力忍住,小脸憋得通红。 隐约间,她似乎还闻到了手帕上的淡淡茉莉花香。 这时,窗外忽然传来吵闹声。 听声源,就在窗户外面。 宿音将手帕递给夏青禾:“自己擦一擦?” 温暖触感从脸上消失,夏青禾没来由的失落,慌乱地点了点头。 宿音打开车窗,司机小王正和自称齐盛的少年呈对峙之势。 她一露脸,便将两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少年双眼一亮,脚下迈出两步:“诶,我是齐盛!我在——” 还没来得及多说,他的去路上就多出了一个拦路虎。 小王挡在车窗前,一边警惕着少年,一边抽空扭头道:“太太,您先不要下车。我马上解决。” 宿音看了少年一眼,微微颔首,关上了车窗。 她无意与不相干的人产生纠葛,也不愿为此耗费心力。 少年见状,立马将炮筒对准了小王,“我又不做什么,你解决个屁!趁我没发火之前,赶紧滚。” 他语气蛮横,身上自带一股盛气凌人的气势,再结合那辆法拉利超跑,一看就是个作威作福已久的纨绔富二代。 小王有些头疼。他摸不准对方的身份,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陆家是顶级豪门没错,在寸土寸金的a市陆家也能排得上号,但比陆家权势更盛的家族也不是没有,谁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是不是其中之一?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太太之前为什么总是深居简出。偶尔出去一下就引来了这样的居心叵测之徒,要是天天出门那还得了? 小王努力和对方交涉,但少年柴米油盐不进,听他好声好气地说了一两句,就不耐烦了。 “你让我走我就走,凭什么?” 最后一个字落下,背后响起了另一道上了年纪的女音。 “就凭我。” 腾的一下,心火猛蹿上来,齐盛恼怒地转身。 在a市,就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小瘪三。 小王也跟着看过去,随即心里一喜。 庄园的门大打开。 刚才说话的是叉着腰的管家张妈。 不过她不是一个人,在她身后,还有十来个人。 粗略一数,基本上整个庄园的帮佣都在这里了。 “……” 齐盛对比了一下当前形势,觉得自己应该打不过。 尤其是,园丁手上拿着的那把枝剪硕大无比,刀刃在日光下反射着摄人的寒光。 一时间,场面异常尴尬。 这个时候,小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挺直了腰杆道:“齐先生,请你现在就离开。要是你再纠缠不休,我们就要报警了。” 反正现在已经将人得罪得差不多了,不如得罪到底吧。 齐盛闻言,撇了撇嘴。 他不怕事,但看样子冲动没好处。 更何况…… 他视线扫过紧闭的车窗,眼神一黯。 但要就这么离开,难免有丧家之犬的即视感。 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 齐盛很快就想出了一个折中的主意。 他重新绕回了另一边,在夏青禾没关上的窗户前,探头喊道:“喂,把联系方式给我。” “我、我吗?”夏青禾指着自己问,齐盛反复无常的态度搞得她都不自信了。 “没错,就是你。” 齐盛嘴上这么说,眼神压根就没落到夏青禾身上,望着的还是坐在那头的宿音。 他早就发现了,这群人维护的只有他的心上人。 他的猜测是对的,从他成功加上夏青禾的好友到回到驾驶座开车扬长而去,全程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总算走了。 小王长舒一口气,转身打开了身后的车门,恭谨道:“太太,可以下车了。” “嗯。” 宿音依言走下来。 张妈笑逐颜开地迎上去,佣人们则偷摸着朝女主人多看了两眼,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各自岗位上继续忙碌。 …… 夏青禾把这一趟采购的衣服都搬到自己的房间里,挨个欣赏了一会儿。 之前在商场里试穿的时候,每一件都特别合适。现在拿到身上比划,却怎么也觉得不如人意。 再漂亮的衣服,也只是起装饰作用。究其本身,还是得看人。 如果不是她,而是那个人站在镜子前…… 夏青禾呼吸一窒。 “叮咚~” 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响起。 她打开聊天软件一看,是齐盛发来了两条消息。 【在吗?】 【把刚才坐你旁边那位的联系方式推给我。】 特别直白,特别颐指气使。 夏青禾:? 她算是知道齐盛为什么会来加她了,这战术真够迂回的。 三番四次被这么戏弄,就算是菩萨都该有点火气了。 更何况夏青禾不是菩萨,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咬着牙,噼里啪啦打下几个字。 【不好意思,我没有。】 那边久久没有回复。 夏青禾平复了呼吸,想了想,又发了一句“你想干什么”过去。 收到的却是一个硕大的红色感叹号。 以及一行小字。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 夏青禾气得攥紧了手。神经病吧这人! * 另一边,宿音回到家之后,就进了画室。 专注期间,时间的流速总是特别快。 等张妈敲门时,她才反应过来,天边已然流云渐散,晚霞晕出艳丽的光辉。 “太太,先生打电话回来说,今天有应酬,会晚点回来。” 宿音微微偏头。 黄昏的光线异常柔和,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像是加了一层迷离的滤镜,让人看不分明。 “张妈,我记得你前不久说孙子出生了,还没亲自抱过。明天给你放假,回去看看吧。” 张妈微愣过后,立马高兴道,“好好,谢谢太太!” “还有其他人,也一起休息一天吧。告诉他们,今晚就可以离开。” 张妈这下就觉得有点为难了:“可是太太,人都走光了,先生白天又要工作,就只有你一个人在家里了……” “没关系,明天我也会回去。” 张妈刚想问回哪儿,就想起来,往常只要太太回娘家,就会让庄园所有员工休假。 看样子这次也是这样。 于是她没有多想,乐呵呵地应了下来。 陆序当晚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庄园里异乎寻常的安静。 在餐桌上,宿音告知他自己要回宿家探望父母。 “怎么这么突然?不是两周前才去过吗?” 陆序凝眉问道。 “又想去了。”宿音嗓音淡淡。 宿父宿母只有她这一个孩子,在那可以称之为前世的梦境中,得知她的死讯,二人痛不欲生,一夜之间头发全白。 心力交瘁之下,没撑多久,便相继撒手人寰。 怎么能不让人心伤,怎么能不让人心痛? 在当下,宿音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和他们见面的每一次时光。 “那她呢?”陆序指着夏青禾,声音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发现的冷意。 宿音随之看向少女,嗓音依旧淡淡,语气却微不可查地柔和了许多,“青禾,你就待在家里,好吗?” 这是夏青禾梦寐以求的机会,她本该窃喜。现在庄园里的佣人都走完了,等到宿音第二天一走,就只剩下她和陆序独处。 但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没有半点喜悦,压根提不起劲来。 心烦意乱之下,夏青禾看向陆序,却见男人正盯着她,眼神里流露出莫名的嫌恶。 心头一紧,她沉下摇摆不定的心思,低头闷声应道:“好的。” 餐桌上一片平静,底下却是涌动的暗流。 第50章 小三上位文4 第二天一早, 宿音起床的时候,陆序还没有去公司。 他收拾整齐坐在客厅,似乎为的就是等宿音下楼。 “音音, 你一个人回家我还是不放心。” 宿音撩起眼看向他:“所以你要陪我?” 陆序微怔:“……公司太忙了。我刚给赵医生打过电话, 他那边没什么事,让他跟你一起吧。” 宿音垂眼,掩住眸中神色, 点了点头。 陆序走后, 她和往日清晨一样, 简单用过早餐之后在庭院里散步。 路过那丛开得正盛的月光花时, 驻足停留了片刻。 随后回卧室收拾了些东西。 等家庭医生匆匆赶回庄园别墅时,宿音已经坐着喝了一会儿茶了。 “太太,抱歉, 让您久等了。” 家庭医生姓赵, 年过三十, 但或许是一毕业就来到庄园工作的原因,身上还保留着没有经过社会荼毒的清澈, 看上去很年轻。 “不晚,辛苦你陪我走这一趟。” 清冷的嗓音落在赵医生的耳里引起一阵痒意。 他像个二十出头的愣头青一样涨红了脸:“不辛苦不辛苦。” 在过去的几年里, 他鲜少有机会跟随宿音一起外出, 更没有像现在这样单独面对面的说话。就连昨天跟着一起去商场,也还有夏青禾和司机小王在。 赵医生有心再多说点什么, 但不甚健谈的他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话题。 直到约好的车来到庄园外, 他还在后悔当年大学没有选修那门《语言的艺术》。 * 清晨的薄雾散去, 日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窗照进室内。 夏青禾迷蒙地睁开眼, 想起什么,瞬间坐起身。 换上昨天新买的衣服, 她迅速拾掇好自己,便急急忙忙去到了客厅。 却没有看到预想中坐在那里的人影。 她怀疑是不是现在太早了,对方还没起床,但抬头看了眼挂钟,又立马推翻了这个猜测。 夏青禾里里外外寻觅了一圈,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她本该享受这难得的独处时光,按照先前的预想,把握时机,尽情探索这座豪华的庄园。 然而,寂静的清晨带来的只有失落。 直到回到住的那间客房,在门上发现写的便签,她才精神一振。 便签上是一行行云流水的淡雅字迹:厨房有提前做好的饭菜。 只是看着这些字,就仿佛能想象到那人清冷柔美的面容。 夏青禾揭下便签,将之沿着边卷成一根纸棍,放在了床头柜的抽屉里,连同擦过眼泪的那方手帕一起。 …… 偌大的庄园没有说话的人,也没有打发时间的游戏,百无聊赖一直持续到晚上。 陆序终于回了家。 夏青禾一开始没有发现,是去厨房倒水喝路过客厅才察觉。 他瘫坐在沙发上,静静地仰着头,似乎在闭眼假寐。 夏青禾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却在路过男人身边时,听到了一声低哑的呢喃:“音音……” 她脚下一滞,心头重重地跳动了一下,像是被某个人的手狠狠抓了一把。 男人吐出那两个字就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夏青禾定了定神,进厨房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而后又换了个杯子,调了一杯蜂蜜水。 “陆总,喝点水吧?”她来到沙发前,一只手拿着水杯,一只手在陆序的胸口处拍了拍。 少女穿着一身宽松的睡裙,弯腰的时候领口空荡荡,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搭配红扑扑的纯情脸蛋,和忐忑羞涩的神情,显出别样的诱惑。 陆序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被眼前的春光晃了一下眼,等看清眼前人的模样时,斯文俊气的面孔上快速划过一抹厌恶,伸手毫不留情地一拂:“滚开!” 夏青禾猝不及防被推到一边,手中杯子倾斜,蜂蜜水全洒到了她的睡裙上。 浅色的棉麻材质被晕湿,呈现透明状,将姣好的身材展露得一览无余,少女瑟缩一下,抬起头来,大眼睛里蓄满泪水,满脸委屈。 “陆总,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如果是因为那天晚上……我向你道歉。” 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努力鼓足勇气,“我做错了事情,但我不后悔。如果没有你的资助,我不可能考上大学,更不可能来城里。你对我有再造之恩,跟救了我一命没有任何区别。” “古人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我一开始没有想这么多。可是见到你我才知道,爱情就是宿命,当它来临的时候没有人能控制住自己。我知道我错了,你罚我吧!” 说完,少女闭上了眼等待即将来临的审判,眼睫却不安地颤动着,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赤诚的告白令人联想到初夏天空的热气球,热烈的青春在其上肆意绽放,没有人能够不动容。 陆序坐直身,注视着微仰着头,露出脖颈仿若引颈就戮一般现身的少女,紧缩的眉头微微松了松,冰冷的神色也缓和了几分。 就在他要开口之际,一股被窥伺的感觉莫名涌上心头。 这种感觉没有缘由,只是直觉。但在前半生中,陆序曾无数次凭借这种敏锐的直觉在商场上获得胜利。 他站起来,在客厅里逡巡一圈,最后锁定了电视柜上的黑色路由器——上面的某个小孔呈现出圆形反光点。 陆序走过去,将路由器拆开,里面赫然是一个硬币大小的针孔摄像头。 面色微沉,陆序转过身,捏着摄像头的手猛一用力,将之狠狠甩到向对面的少女。 “这就是你演这一出戏的目的?” 夏青禾早就睁开了眼,听到这话脑子一懵,被扔过来的东西砸了个正着:“这是什么?” 陆序面部线条流畅,戴着金丝眼镜颇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气质,面无表情时一股独属于上位者的压迫力扑面而来。 “针孔摄像头,你不知道?” 毛骨悚然,夏青禾看着掉落在地的那个小玩意儿,后背升起一股凉意。 就现状而言,好像是她为了拿捏住陆序的把柄,故意在隐蔽处安装了摄像头,借此谋利。 但她根本就没有这么做过。 “不是你,还能是谁?”陆序眸色暗沉,好似风雨欲来前的黑夜。 心念急转之间,夏青禾脑海里掠过了庄园里每一个人的脸。 可终究是徒劳无功。 她只来了两天谁会对她怀恨在心?谁能提前知道她会胆大到在客厅里勾引陆序? ——等等! 忽然灵光一闪,夏青禾在杂乱的记忆里捕捉到一抹单薄的身影。 就在昨天逛街途中,宿音说要去买点私人物品…… 不,这不可能。 她又下意识摇头否定。 陆序却失去了耐心。 他大跨步上前,一把掐住少女的脖颈,藏在金丝眼镜下的双眸浮现冷戾之色:“我可以接受那一夜的错误,但你要是想拿这种事威胁我,破坏我的家庭,那就大错特错了。” 夏青禾被迫张大嘴,双手不住地挣扎,企图用呛出泪水的眼睛传递无辜的讯息。 男人却不为所动,手掌还在渐渐收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眼看着少女涨紫了脸,额头青筋毕露,陆序才倏忽松开手。 甫一得了自由,夏青禾便迫不及待地大口喘息起来。 “你要是敢告诉音音,我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陆序居高临下地看着趴伏在地的少女,一脚碾在针孔摄像头上。 碎裂声随之响起。 夏青禾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悄无声息地攥紧了双手。 * 屏幕上先是出现了一张放大过后的熟悉面孔,随后画面一黑,只留下了一男一女的声音。 没过多久,连声音也消失了。 宿音关掉手机,摘下耳机。 门外适时传来敲门声。 “请进。” 宿母推门而入,拿着一杯牛奶走到床边,递过去:“快喝了睡觉。” 宿音接过,小口小口喝起来,显出几分莫名的乖巧。 宿母看到坐在床上清冷苍白的女儿,既是心疼又是欣慰。 要不是一生下来就有先天性心脏病,情绪不能波动太大,音音也不会养成这副冷淡的性子。 好在和知根知底的陆序结了婚,这么多年来二人感情甚笃,没出什么岔子。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自家女儿这次回来有心事,偶尔流露出的忧郁更是令人心惊。 想到这里,宿母试探着开口:“音音,你最近感觉身体怎么样?” “很好。” 宿音没有撒谎,自从有了在梦中濒临死亡的体验之后,她的心脏越来越有力。 变化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 宿母顿时喜出望外:“小陆上次来的时候说很快就能找到合适的心源,等你身体再好些,就能进行移植了。” 看着眼前气质和婉、满面笑意的妇人,想到原本的故事线中一家人身为炮灰的结局。 宿音歪了歪头:“可是陆序出轨了,他的话还值得信任吗?” 宿母微微一愣,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你们小两口感情多好,他怎么可能……” 后面的话没说完,就在宿音平静如秋日湖水的眸光下消了音。 “这、这怎么可能呢?”妇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语气难掩焦躁。 “他是知道你的情况,心甘情愿接受的啊。我们当时还跟他说了以后不会有孩子,劝他好好考虑,是他非要跟你求婚的。” 她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却还记得最重要的事情,“离婚,必须离婚。” 宿音扯开唇角。 素白的面孔在灯光下美得惊人。 “怎么可以就这么简单的离婚呢?” 第51章 小三上位文5 宿音只在家里待了一晚。 第二天临走的时候, 宿父宿母送她上了车。 二人面色很是憔悴,看上去就像一夜没睡。 宿音朝他们挥手送别时,宿母更是没忍住, 转头伏在宿父的肩上抹起泪来。 在宿家借住了一晚的赵医生看到这一幕, 心有戚戚焉。只以为这对年过半百的夫妻舍不得女儿。 却不知道内里更深层次的缘由。 宿母昨晚得知那则堪称爆炸性的消息,恍恍惚惚回房就告诉了宿父。 年过半百的男人当场震惊,气得连觉都不睡了, 就想去找陆序对质。 好在宿音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 提前和宿母打了招呼, 让她拦住了宿父:“音音说了, 这事不让我们插手,她自己有主意。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跟往常一样。” 话虽这么说, 二人却还是愁得一晚上没合眼。 此刻, 看着载着女儿的那辆车越来越远, 宿父拥着垂泪的宿母无声安慰…… * 陆氏庄园。 太阳才刚显露出全貌,秋季的日光温暖和煦, 庭院里的植物一派欣欣向荣之姿,放假归来的佣人们在其中有条不紊地安静忙碌着。 直到一阵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 “太太, 是太太回来了!” 离大门最近的园丁惊喜的嗓门传得很远。 平静得像是陷入了沉睡的庄园仿佛被施展了魔法, 瞬间复苏。 从没关紧的窗户外面飘进来的嘈杂声音吵醒了夏青禾。 她住在一楼的客房,窗户正对着外面的庭院。 “先生去工作了, 夏小姐还在睡觉。” 这是张妈的声音。 夏青禾认出来之后, 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聆听接下来的回话。 “让她继续睡吧。” 轻轻淡淡的嗓音如预期那样响起。 夏青禾彻底清醒, 翻爬坐起。 宿音回到庄园先去楼上收拾了一下,再下来时就发现夏青禾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 一点也不像刚起床的模样。 “太太,早上好。”少女问好的音色不同于往常清亮,低了两分。 “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 宿音过分孱弱的身体、疏离神秘的气质通常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她由冰雕玉砌而成,又或者是天山新雪做的,不食人间烟火,也不关心凡俗世事。 因此每当她流露出关切,哪怕只是不经意的一星半点,也分外使人动容。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像一枚石子,投进夏青禾的心湖,荡起一圈圈经久不息的涟漪。 她捏着衣角,微微仰起头,大眼睛又黑又亮,乖顺地答道:“我睡好了。” 宿音轻轻点了点头,视线不经意划过少女纤细修长的脖颈。 那一片肌肤细嫩光洁,就更显得其上的红痕狰狞可怖。 她问:“你的脖子怎么了?” 夏青禾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脖颈,抬起手时突兀想起来,那是昨晚被掐了之后留下的痕迹。 伴随着记忆一起涌现的,还有颈骨差点被折断的痛苦窒息。 那一瞬间,她毫不怀疑,陆序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夏青禾甚至都有些后悔招惹了对方。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木已成舟。 男人昨晚的威胁言犹在耳,夏青禾慌乱地低下头,任由披散的秀发垂下遮挡伤痕。 “没、没事,应该是昨天被蚊子咬了,多挠了几下才变成这样的。” “哦,是这样吗?” 对方的嗓音分明一如既往,但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鬼,夏青禾总觉得意味深长。 她的心提起半截,不上不下地吊在那里,正欲开口继续解释,就听到宿音不紧不慢补上后半句。 “去找张妈拿药擦一擦吧。” 心头先是一紧而后又是一松,双肩微不可查地松懈了些,夏青禾连忙点了点头。 将少女的反应尽收眼底,宿音的目光幽幽,转瞬恢复如常。 今天和往常的无数个日子并么有什么不同,外面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她抬脚离开,拿着作画工具去了湖边。 * 傍晚,上完一天班的陆序风尘仆仆地回到庄园,询问张妈得知宿音正在湖边写生之后,迫不及待地顺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算起来,他已经整整两天都没有见到自己的妻子了。 自他们结婚以来,从来没分离过这么久。 陆序在路上的步伐很急切,临近目的地反而慢了下来。 光滑如镜的湖面倒映着天际灿烂的晚霞,折射出金黄的波光,几枚飘零的落叶在水面打着旋,悠悠扬扬似乎能飘到很远。 ——宿音面前画板上呈现的就是这样一幅瑰奇壮丽的风景。 就算是个外行,陆序也能看出来,这幅画很有灵气。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被自己遗忘很久的事实。 宿音曾是画坛冉冉升起的新星,二十岁就创造出了令人惊叹的写实油画作品。这幅画在国际画廊中展出,被某个收藏家以一百零二万的价格买走。 但自从结婚之后,宿音就渐渐放下了画笔,就算重提,也是草草几笔,再没有画过一幅完整的画。 “音音。” 背后传来的低沉嗓音让宿音握在手上的叶筋笔一顿,画布上留下一个明显的绿点。 她扭过头,就见男人微皱着眉头快步走过来。 “医生不是说过,你身体不好,不能一直劳累吗?” 陆序来到近前,语气透出几分不赞同。 “最近又有了灵感,想多画一会儿。” 宿音低下头去,手上重新动作,补救那莫名其妙的绿点。 “我知道你喜欢画画,但不能因为喜欢连自己的身体也不顾。” 陆序的视线落到那幅沾了“瑕疵”的油画上,掩在金丝镜框下的双眸在某一刻变得幽暗,“如果你像之前那样,总是在画画的时候忘记了时间,我恐怕得让赵医生随时跟在你身边。” 宿音仰头看过去,没有血色的唇瓣张合:“我没有重拾爱好的自由吗?” 陆序有些意想不到,眉头下压,“我不是这个意思,音音你知道的,我只是担心你。” 宿音当然知道。过去的八年里,陆序都是这么说的。而她从未深究。 或许是格外珍视他们一起长大的情谊,或许是对男人求婚时的真心深信不疑,或许是周围所有人都在赞叹陆序对她的爱意。 她沉湎于一成不变的牢固美梦之中,消磨了所有心性,甘当一个木偶。 宿音若有似无地掀了下唇角,速度快到让人以为是幻觉:“谢谢你的好意。” 陆序只看到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绝美面孔透着冷淡,在黄昏的光线下像即将消逝的雪。 他深深凝眉,野兽般的直觉又一次涌现。 即便宿音的用词和以往别无二致,他也早就习惯了这种相敬如宾的相处模式,但…… 是哪里不对劲呢? 他们站在同一块方寸之地,凝望着彼此,近到都能清晰听到对方的呼吸,其间的距离却仿佛被无限拉长,宽到无法跨越。 “音音,我们已经结婚八年里,你不用对我这么生疏。” 顿了顿,陆序问道,“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夏青禾?” 宿音放下画笔,抬眸:“你怎么会这么想?” 在陆序看来,这句反问相当于承认了是夏青禾在背后乱嚼舌根。只是为了保全她的颜面,宿音温柔地没有直接承认而已。 而除了夏青禾,他想不出来还有谁会费尽心思离间、破坏他和宿音的感情。 陆序扶了下眼镜,眉宇微冷:“她这个人心术不正。你恐怕还不知道,她在客厅里安装了针孔摄像头。被我发现当场拆穿,还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扮起了可怜。” 言简意赅地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陆序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要不是看到过当时的影像,听到过他和夏青禾的对话,宿音恐怕也会被他流畅又自然的反应蒙蔽。 她不带任何玩味,平静地陈述事实。 “可是,那个摄像头是我放的。” 陆序瞳孔骤然一缩,表情凝固在脸上。 短短两秒,堪比一个世纪漫长。 他回过神,僵硬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放的?” 宿音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对面男人隐藏在镇定表象下的不安,眼神如秋水般静谧。 慌乱吗?愤怒吗?惊惧吗? 在那有关前世的梦境中,庄园里恐怖流言四起,时不时还有古怪的幽灵出没,她无时无刻不在承受这些情绪,甚至更深更重。 所以,现在轮到始作俑者了,也是理所当然吧? “就在那天逛街回来之后。”她漫不经心地回答。 陆序喉结急剧滚动,脑海里掀起了一场风暴。 逛街回来……那就是前天。 摄像头联网了吗?有没有拍到什么不该拍的东西?音音有没有关注里面的影像?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这件事…… 纷繁复杂的思绪交织成一团乱麻,最终汇聚成一句短促的问话:“怎么突然想起来安摄像头了?” “前阵子总是丢东西,张妈怀疑家里出了贼。针孔摄像头隐蔽不容易被发现,正好用来抓贼。” 抓贼。 听到最后两个字,陆序心头猛地一跳。 不等他回应,宿音望向不远处泛起褶皱的湖面:“起风了,回屋吧。” 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陆序点头应下。 回去的路上,他借着金丝眼镜的掩饰观察着宿音的神色,渐渐冷静下来。 目前看来,音音应该没有发现针孔摄像头的拍摄记录,不然不会是这样平淡的反应。 退一万步说,就算发现了,那种程度的录像也证明不了什么。 然而,陆序不知道,在他注视宿音的时候,宿音也在注视着他。 第52章 小三上位文6 晚饭的餐桌上, 气氛比前两天还要凝重,空气化为实质,有了令人无法承受的重量。 宿音慢条斯理地品尝着餐点, 或许是与心情有关, 口中的食物也显得格外美味。 夏青禾默默吃完饭,就回了自己的房间。跟三天前刚来的时候判若两天。 她在庄园中有意减少了声息,把自己当成了一只飘荡的幽灵。 陆序则去了二楼的书房。 他上去没多久, 赵医生也跟着往楼上走。 路过宿音时, 刚过而立之年还没结婚的青年男人露出温和腼腆的笑容问好:“太太。” 坐在沙发上翻阅最新时尚杂志的宿音抬眼, 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他便像是被火烧了一样, 腾地一下红了脸,转身慌不择路地上了楼。 看着青年男人消失在临近书房的拐角,宿音眼睫微动, 低头重新看起了杂志。 * 二楼, 书房。 “把门关好。” 刚一踏进房间, 就听到这一句叮嘱,赵医生连忙回身锁上了房门。 再转回头来, 就见庄园男主人坐在办公椅上,声调冷漠地开口:“我有些话要问你。” “您问您问。”赵医生走近, 肩膀内扣地站定。 “这两天你都跟在太太身边, 她有哪些反常举动?” 赵医生闻言一愣,眼珠往左上方移动, 仔细回忆起来。 陆序留意着对方的微表情, 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他问的是一个开放式问题, 与封闭式问题相比, 开放式问题的回答往往更展开,有利于得到更多信息。 半分钟过去, 赵医生才迟疑着给出答案:“太太一切正常,没什么反常举动……吧。” 陆序眸色一暗:“那你们昨天回宿家,爸妈是什么反应?” 赵医生尽职尽责地回答:“挺高兴的,还问您怎么没跟着一起回去。” 想了想,他补充一句,“就是走的时候可能有点舍不得,伯母还流了泪。” 音音每隔半个月就会回去一趟,爸妈应该早就习惯了,怎么还会舍不得? 但要是真有什么事,应该早就闹起来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风平浪静。宿家是仪器的赵医生动作默默放缓。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接下来的流程。 太太已经很久没有出去参与过类似的聚会了,多半会拒绝。 另有一部分极小的可能性会答应。 但就算答应了,等明天检查报告一出,受身体限制,太太仍然不能出门。 归根到底,所有的可能都会指向同一种结果。 出乎赵医生意料的是,事情与他预想中的发展并不一样。 听到陆序的问话,宿音细眉淡扫,望向一边。 “等到检查报告出来再说吧。” 刚直起腰的青年医生,迎面正对上那双幽淡的目光,心头莫名一颤。 “明天就会出结果,太太您注意身体,切忌情绪大起大落。” 他别开眼,像寻常医生对待病人那样叮嘱了一句,便提着自己的医疗箱匆匆离开。 可即便极力按捺绮思,午夜梦回时,女人还是出现在了他的梦境中—— 她安静地朝他点头示意,她垂眸不经意扫过他的全身,她苍白的面容隐含忧郁,她缥缈的嗓音仿佛被风一吹就能散…… 大汗淋漓地醒来,胸腔处兀自剧烈跳动着,速度快得赵医生怀疑人生。 他真的要这样对待那个一无所知的女人,继续充当剥夺她自由的帮凶吗? * 第二天,宿音拿到了赵医生送来的检查报告。 上面显示,她的心脏状况比起之前好上了许多。 这就意味着,她可以暂时解开“身体不适”这个魔咒一样的束缚,打开庄园通往外界的道路。 宿音漆黑的瞳孔像海贝里的黑珍珠,泛着莹莹的光泽:“谢谢你,赵医生。” “不、不用谢,这都是我该做的。”青年医生烧红了脸,又一次落荒而逃。 看着他急急忙忙的背影,宿音随手将检查报告放到了茶几上。 她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只希望陆序回来的时候,也会喜欢这份“惊喜”。 …… “这是赵医生给出的报告?”陆序攥着手中纸质资料的手不自主收紧,在上面留下深重的褶皱。 若是仔细一点,就能看到他波澜不惊的眼神下藏得极深的惊愕。 “当然。”宿音嗓音淡淡,“他还说……” 陆序浑身一僵,心跳顿时加快。 他以为赵医生会像之前那样按照约定行事,现在看来对方不知道为什么临阵倒戈了。 那他还能说什么?是不是已经把他这个幕后主使透露了出来? 不对,那样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伪造病例这件事爆出来对他的职业生涯也会造成不小的打击。 陆序推了推眼镜,面容维持了一贯的淡然镇定,语气却略带急切。 “不管他说了什么。作为一个医生,他都应该把你的健康放在首位。” 被打断了的宿音没有生气,接着道。 “赵医生还说,我应该多出去走一走,接触新鲜事物,或许更有益于身体健康。” “所以,齐家的宴会,我想去。” 平淡的语气不是商量,更像是直白的通知。 陆序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毕露。 他一直都知道,宿音表面脆弱,实际倔强,一旦下定决心,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而且,吃软不吃硬。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让赵医生伪造病例的原因。 他太知道她的魅力了,她的美超越了人类想象的极限,每一次出现在别人面前都足以引起一场波澜壮阔的思潮。 而她似乎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常常用那疏离冷淡的眼神欲拒还迎般勾动人心。 他不舍得这样的她让别人看见,只好拼了命地把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让那些居心叵测的豺狼再也不能窥见。 但现在,被自己圈养的稀世珍宝萌生出要飞走的心思。 这是陆序无论如何也不能忍耐的事情。 “音音,晚宴上人太多了。人群聚集的地方空气多半不流通,我担心你的心脏会受不了。” 他放松紧绷的身体,自然坐下,语气亲昵透出微末的担忧。 不等宿音回答,又笑着道,“如果你实在想出门。等我忙完手头上的这些工作,就陪你去国外玩一玩怎么样?” 他抬起右手,就要揽住宿音的肩膀,就像每一对夫妻都会做的事情那样。 宿音侧身偏头,正好躲开了这个亲密的动作:“你不想让我去参加宴会?” 陆序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化为无奈。 “我当然很想让你跟我一起去。我们结婚八年了,你从来没有陪我出席过宴会,现在外面还有不少人以为我是单身呢。但是……” “没有但是。”宿音伸出手,拍了拍陆序的脖颈,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势。 冰凉的手指恰好落在颈动脉上,像是雪水滴落,引起一阵颤栗。 陆序心头一麻,恍然间有种在被斩首的错觉。 濒临死亡的绝境,却又渴求着更多。 没等他反应过来,低哑的一声“好”就先出了口。 * 另一边,齐家。 齐盛在床上翻来覆去打着滚,时不时发出哀嚎。 一个没注意,就从床上滚了下来。 幸好裹着一床厚被子,才没给他摔出个好歹来。 谢嘉玉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乱糟糟的场景。 他勾了勾唇:“你这是在拜什么神仙,把自己弄成这样?” 齐盛蝉蛹似的探出头来,惊呼出声:“表哥!你怎么来了?” 谢嘉玉走进去,踢了踢齐盛身上裹成一团的被子:“听说你最近得了相思病,茶不思饭不想,姨妈姨父让我来劝劝你。” 齐盛把被子抖开,猛地站起来:“他们胡说八道什么呢?谁得了相思病了。” 他掷地有声,但憋得通红的脸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谢嘉玉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表弟露出这样的神情,一时间有些意外。 挑了挑眉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第53章 小三上位文7 齐盛一屁股坐到床边, 抓了抓头发:“哎呀,也没啥事……等会儿,他们怎么知道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根本就没跟任何人说过。” 想起什么, 他抬起头来:“难道我表现得真有这么明显?” 谢嘉玉轻笑一声, 不置可否。 他长了一张很漂亮的面孔,就跟名字一样,面如美玉。现在这么一笑, 当真如同繁花盛开, 极尽秀丽奢华。 齐盛却没有心思欣赏, 猛然跳了起来:“靠北!他们不会都看出来了吧?” 年轻人的面子大过天, 齐盛想到这里就跟火烧了屁股一样,一时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又是一阵无意义的哀嚎:“啊啊啊啊!” 谢嘉玉坐在靠窗的凳子上, 双腿交叠, 姿态闲适, 惬意地欣赏着少年的慌乱无措。 等对方好不容易情绪冷却了些,悠悠扬扬地补充道:“是啊, 他们不仅知道了,还很惊讶你终于开了窍, 准备借着外祖母七十大寿的机会把整个a市上流阶层的大家闺秀都请到家里来, 看看到底是哪个让你这么神魂颠倒。” 齐盛踉跄两步,好悬没摔倒, 咬牙切齿道:“他们怎么能这样?这是我自己的事!” 他这下总算明白, 为什么这些天他一反常态地闷在家里, 既没出去打架, 也没出去赛车,家里人却连问都没问一句了。 “怎么, 给你这个机会认识心上人不高兴?”谢嘉玉翘着二郎腿,不着调的坐姿硬生生显出几分风流写意。 “我……”齐盛气结。 要是正常情况,他肯定高兴。但问题就在于,现在这个情况,它不正常啊! 那天回来之后,他越想越不对劲——追着心上人到庄园外面那会儿,他分明听见了有人喊她“太太”。 虽说看心上人的年纪显而易见要比自己大上一些,但也没大到哪里去啊,总不至于这么早就嫁人了吧? 怀揣着这样的侥幸心理,他让人去打听了一下那座山上的庄园住的是谁。 后面的结果显而易见。 要是没有道德上的束缚,他也不至于只会在屋子里纠结颓废,早就冲到心上人面前展开热烈的追求了。 现在这么一提,齐盛顿时又想起了当初得知心上人已婚时,宛若晴天霹雳的心情。 憋了许久,他才憋出一句话来:“我喜欢的人才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就算举办了宴会,她也不一定会来。” 谢嘉玉有些意外地挑高一边眉毛:“看起来,你是连她一点边都还没沾到啊。” 齐盛当然知道自家表哥说的是什么意思。 要是心上人对他有好感,听到这是齐家的宴会,一准会参加。 但…… 何止是有好感,对方可能根本就不记得他。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或许唯一的联系是那个跟心上人坐了同一辆车又和他加了联系方式的“中间人”。 等等,他好像已经把这个“中间人”删了! 好了,现在是一点联系也没有了。 “她都已经结婚了,我怎么跟她沾边?”终究还是年轻气盛,齐盛找出借口反驳。 谢嘉玉目光一顿:“已经结婚了?这就是你所谓的不是庸脂俗粉?” 听出这句话里似有若无的嘲讽,齐盛脸轰隆一下涨得通红,梗着脖子道:“你没见过她,懂都不懂!” 谢嘉玉勾了勾唇,那张美人脸突地生动起来,眼下的泪痣熠熠生辉:“我是没见过她,但我见过世面。” 齐盛思考了两秒才回过味来,这是在隐晦地骂他土,顺带还贬低了他的心上人。 “你是我表哥吗?就说这种话?” 站起身走到门口,谢嘉玉回头瞥了他一眼:“你要是不想再待在这个家,也可以当我不是。” 齐盛一个激灵,顿时想起了一些糟糕的往事。 从小到大,他和这位表哥的纷争就没赢过。 对方每次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扭头到了家里长辈面前又表现得无比乖巧,就跟人格分裂似的。 也因此,所有人跟瞎了眼一样,每次都无条件站在对方那边,就连他爸妈都更喜欢这个表哥。 长大之后,齐盛学会了网上冲浪,终于发现,不是他段位太低,而是敌方段位太高——面对一朵迎风招展的高阶绿茶,你很难运用常规手段取胜。 *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庄园,宿音要去参加齐家宴会的消息传遍了每个角落。 平素跟宿音最为亲近的几人,譬如张妈,都忍不住劝了几句。 他们说的话大差不差,无外乎就是担心她的身体。 宿音知道他们没有坏心,但从这件事也足以窥见陆序这些年的布局影响之深厚。 她的身体分明没有坏到那种程度,但所有人都以为她连出门都艰难。 不过宿音的决定从不会轻易改变。 宴会这天很快到来,一起同行的还有夏青禾。 她穿着淡青色的礼服,跟在陆序和宿音身后,努力维持着表面的淡然自若,眼神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一边瞟。 在来a市之前,她心里怀揣了许多远大抱负。不过,并非什么好好学习,毕业之后找个好工作之类的。她考上的那所大学并不算好,她也不认为自己能凭借努力带领全家脱贫致富,实现阶级跃迁。 她想的是,利用自己的美貌和身体,迅速跻身进入上流社会。最容易接触到的资助人就是她的首选目标。 但真当要进入了这五光十色的高级宴会时,夏青禾才发现她高估了自己。 她不想表现得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沉不住气,但各色新奇的事物还是令她眼花缭乱。 只是从别墅的花园走到宴会厅就要花好几分钟。 外面碧绿的露天草坪中央是一座音乐喷泉,水柱喷涌而出又倏忽落下,洒落丝丝凉意。 外面几乎没有人,抬眼看去,宴会厅里倒是人来人往,衣香鬓影,喧闹声不绝于耳。 灯光从里面迎面照来,将门前一块地渲染成金色。 仅仅是隔着一扇门,却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似乎只要跨过那道门槛,便逾越了深不见底的阶级鸿沟。 一个不留神,夏青禾脚下一绊,提着裙摆踉跄了一下。 没摔倒,却撞上了走在前面的宿音。 就跟多米诺骨牌的连锁反应一样,宿音冷不防身体向前倾倒。 好在陆序及时伸手,扶住了她,才不至酿成无法预料的后果。 顺势将人揽进怀里,陆序扭头扫了一眼夏青禾,顾忌着这是在宴会上没有斥骂,只是冷然出声道:“长这么大还没学会好好走路吗?” 夏青禾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而是略带紧张地看向了他怀里的宿音:“太太,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陆序眉宇划过一抹隐晦的嫌恶。 上次的针孔摄像头虽然不是夏青禾干的,但到底还是在他心底留了痕。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难以拔出,他早就给少女贴上了心机深沉的标签,现在听到对方的解释也只以为是狡辩。 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怀中的女人轻轻摇了摇头,先一步出声,“没事,先进去吧。” 话落,陆序怀里便是一空——宿音脱离了他的怀抱。 心头一跳,陆序迅速反应过来,连忙回身抓住宿音。 “音音,挽着我一起进去吧。” 宿音垂眸,微微停顿一会儿,从善如流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一男一女迈步向门口走去,亲密得宛若一体,任谁看到也会赞叹一声“恩爱夫妻”。 夏青禾在后面,却只觉得无端刺目,连好不容易来到从未踏足的新奇世界的兴奋感都消减了不少。 移开视线,她跟着走进宴会厅。 头顶上是金色的穹顶,脚下是柔软的繁复地毯,灯火一如想象中辉煌。 就在她为这金碧辉煌的世界恍神之际,举着酒杯谈笑风生的宾客们察觉到门口的动静,随意望过来。 * 谢嘉玉站在二楼的拐角处,端着一杯红酒时不时浅啜几口,和伏在栏杆上望眼欲穿的齐盛一起观察着下方。 这个位置可以纵览全局,更能清晰地看到从宴会厅入口进来的每一个人。 “有没有可能,你等的人早就入场了。” “不可能!”齐盛想也不想地否决,“她要是在里面,我肯定能一眼就发现。” 谢嘉玉眼皮微抬,斜了他一眼,“这么自信?” “我不是相信自己,是相信她。有些人天生就是发光体,一出现就能夺走所有人的目光,你知道吧?” 谢嘉玉露出笑容:“你这是在拐着弯夸我?” 齐盛:“……” 家里人都说他是混世魔王,能把人气死。真该叫他们来看看这个表哥私底下的模样,不止能把人气死,还能把人气活。 撇撇嘴,齐盛正要说些什么,一直看着下方的目光却意外映入了某道熟悉身影。 他猛然挺直身,双手不住地拍打起栏杆,嗓音都激动得有些颤抖:“表、表哥,她真的来了!” 谢嘉玉微抬下巴,顺着这句话朝下一瞥。 下一秒,他脸上的漫不经心凝固了。 大脑像是被人用重槌锤了一顿,空白一片。 穹顶照射下的金光太过刺眼,竟让谢嘉玉生出一种目眩神晕之感。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齐盛说的那句“一出现就能夺走所有人的目光”并不是夸大之语。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只有那人的面容越发清晰。就连宴会上的各类杂音也倏然远去。 不对,杂音是切切实实地消失了。 谢嘉玉回神,视线微移,只见一楼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宾客都木愣愣地看着门口,一动不动。 顶级的美色就像一场瘟疫,没有人能逃脱被感染的命运。 第54章 小三上位文8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直到那如梦似幻的美人款步走近,宴会厅里的众人才发觉眼前这一幕并非幻想。 暂停键取消,某位宾客率先回过神来, 动了动身体, 不防手上下意识一松,杯盏掉落在地。 伴随着砸在地毯上的一声闷响,酒香四溢, 飘散在空气中。 略带辛辣的香气像是一道信号, 让周围静止的“雕塑”渐渐活了过来。 安静得针落可闻的大厅又重新恢复了喧闹, 甚至可以说躁动。 靠近门边的一些人下意识往外走了两步, 离得远一点的人踮着脚想望得远一些。 就在这时,斜刺里闪现一道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令人魂牵梦萦的美人。 众人这才发现, 美人不是一个人来的, 身边还跟着一个穿同色西服的男人。 两人刚才似乎是挽着手进来的, 看起来关系匪浅。 尽管如此,还是有人忍不住在心里生出荒诞的揣测, 万一只是个保镖,想离得近点保护女主人呢? 但当看清男人斯文俊气的面容, 认出对方的身份时, 这种不着边际的揣测便被推翻了。 陆家在a市属上游,能来参加这场宴会的人又非富即贵, 或多或少和身为陆氏企业掌权人的陆序打过交道。 只是一直听说这人洁身自好, 早早结了婚从不在外面乱搞, 现在却带着美人堂而皇之的出席宴会, 算什么回事? 陆序微侧着身,面色冷漠, 逡巡室内,眸中寒芒湛湛。 这就是为什么他千方百计想要阻止宿音出门的原因。 无论男女,天生便致力于追求美丽。 而当无与伦比的美丽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日常,根本不会有人舍得放手。 在他身后,被挡住的宿音因当前别扭的姿势眉眼稍淡,抽出了手臂:“怎么不走了?” 陆序回头,收敛慑人的神情:“我担心你紧张,毕竟你好久没来这么热闹的地方了。” 说话间,他自然牵起宿音,另一只手替她抚了抚耳边的碎发。 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灯光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亮光。 宴会厅里的宾客被闪了一下眼,顺着往美人的手上一看,竟发现了同款。 这么说,他们先前的思维似乎进入了误区。 陆序英年早婚,却鲜少带着妻子出席活动,大多时候都是独身赴宴。外界便传言说他是迫于压力联姻,妻子貌丑无盐,不堪见人。 这种传言没有切实的凭据,可时日渐长,假的也就成了真的。 众人根本没想过美人会是那位“无盐女”,但细细一琢磨,几乎没有人见过陆序的妻子……谁说对方不出门就一定是见不得光? 一时间,原本蠢蠢欲动要往这边来的宾客都止住了脚。 他们不敢保证近距离接触到美人还能守得住心里的底线,即便私底下混乱不堪,表面的遮羞布却不能少。 更何况,陆家也不是什么可以让他们正面与之为敌的小家族。 听到陆序体贴的话语,宿音垂下眼睫:“现在似乎是你比较紧张。” 陆序一愣,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二人交握的手,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抓得太紧了。 微微减轻了力道,紧绷的下颚随之放松,他仍然没有放开宿音的手,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温柔:“有你陪在我身边,我怎么可能会紧张?” 宿音神色淡淡,不置可否,右手的戒指略带阻塞之意。 这是出门之前陆序给她戴上的,美其名曰,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身份,以免他不在身边的时候有人不长眼来找茬。 眼见没人再露出直白的觊觎之色,陆序心下安定不少,牵着宿音一路往里走去。 夏青禾落后半步,垂着头跟上去。 三个人的场景,只有她像个赠品,格格不入。 宴会厅里恢复了觥筹交错,嘈杂声复起,只是比起先前的肆意,都明显克制了许多。 宾客们继续攀谈起来,却肉眼可见地心不在焉,眼神更是时不时地望向某个方向。 也有人抛弃了这些所谓上流的矜持礼数,不管不顾地朝周围的同伴打听起美人的身份…… * 别墅二楼。 说完话之后久久没有等到回应,齐盛恋恋不舍地移开落在美人身上的目光,扭头朝自家表哥看去。 却见男人姿态不复闲适,正直勾勾地盯着下方,眼眸里墨色翻滚,于深处透出极晦暗的亮光。 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齐盛咽了口唾沫,从见到心上人开始就发热的大脑渐渐冷却下来。 他可不希望兄弟阋墙的事发生在他和谢嘉玉之间。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真要竞争,他胜算不大。 再说了,谢嘉玉现在是谢家的当家人,跟他这个连家族权力中心都没能插进去的齐少早就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了。 “表哥,你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迷?”齐盛试探着问。 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了,他担心对方说出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不过,谢嘉玉压根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你的心上人就在下面,你不去跟她说两句话?” 齐盛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看这个意思,预想中兄弟阋墙的场面应该不会出现了。 他心情倏地明朗,眉飞色舞:“怎么样,看到真人就知道我说的没错吧?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在那个店门口第一次遇到她……” 聆听齐盛滔滔不绝的讲述,谢嘉玉轻抿了一口杯中红酒,鸦羽一样的眼睫下垂,在羊脂玉般细腻白皙的面容上拓下浅浅的阴影。 等到对方意犹未尽地闭上嘴,他才开口:“你说得对,她是个好女孩,今天穿的淡青色衣服也很可爱,和你刚好登对。” 这个形容听起来怪怪的,不过齐盛没有多想,兀自为自己和心上人在他人眼中足够相配而喜不自胜。 忽然,他意识到了哪里不对,扒着栏杆朝楼下看去。 心上人太过耀眼,他一眼就看到了对方,同时也看到了对方穿着的那套蓝白古典礼服。 “这哪儿是淡青色,表哥你别不是色盲吧?”齐盛怪叫起来。 谢嘉玉面不改色:“你再仔细看看。” “根本就……”没说完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齐盛看到了坐在宿音身边的夏青禾——淡青色礼服在她身上。 “表哥,你搞错了。我喜欢的人不是这个,是她旁边那个。”齐盛有些泄气,合着刚才说半天,白高兴了。 “我没弄错,就是她。”谢嘉玉嗓音淡淡,却带着不容置疑。 怎么说不通呢?! 齐盛无语,气急扭过头。 就见男人也看向了他,轻轻勾唇,露出了一抹令人悚然的微笑。 “等会儿吃完饭就是舞会,到时候带你的心上人到一边去谈谈心怎么样?” 尽管在外人面前表现得趾高气扬,但面对血脉压制,齐盛还是显得底气不足,甚至有点怵。 他面色僵硬,渐渐明白过来谢嘉玉的意图。 晚宴后的舞会是各界名流进行社交的好时机,陆序必定会参与交流,再把夏青禾支走,宿音就是一个人了。 明明是他先遇到的,也是他先喜欢的。 这人真不要脸,连弟弟喜欢的人也要抢,靠! 心里这么想,齐盛脸上也带出几分愤懑:“我不想去。” 谢嘉玉拍了拍他的脑袋:“你得去。” 力道之大,让齐盛有种头都差点被拧下来的错觉。 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来不及思考更多,他屈辱地答下:“我知道了。” * 齐盛的不情愿一直持续到舞会开始。 在某人的逼视下,他臭着脸走到了夏青面前。 “喂,我们上次加了联系方式,你还记得吧?” 突如其来的搭讪让夏青禾一愣:“记得……” “那你跟我过来一下,我请你跳舞。” 说话时,齐盛的视线忍不住停留了一瞬宿音身上。 但令他失望的是,女人清冷的目光落在舞池里,听到他的声音没有半点反应,就跟从来没见过他一样。 夏青禾觉得对方的语气不像是邀请,倒像是指使。 不过在宴会上她没少听到齐盛这个名字。 他是齐家的孙子,这场泼天的富贵跟他息息相关。 要是真能跟对方打好关系,也不失为一条捷径。 但等跟着齐盛走到一边,夏青禾就发觉自己失算了。 少年压根不是想和她跳舞,还没走到舞池就停下了,嘴里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车轱辘话,旁敲侧击地打听着和宿音有关的事情,完完全全把她当成了工具人。 夏青禾压抑着不耐,目光开始游移。 冷不丁看到不远处的角落里,一个侍者正在偷偷摸摸往酒里倒药粉,随后又走出去把下了药的酒递给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夏青禾很熟悉,正是陆序。 他一无所知地拿起酒杯,和对面的人碰了碰,一饮而尽。 “你到底在听没有?”齐盛双手抱胸,皱起眉头,满脸不爽。 他纡尊降贵在这里说话,对面的人却似乎神游天外,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夏青禾回神:“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她便急急忙忙汇入攒动的人群,朝陆序的方向走去。 “喂!”被抛下的齐盛在后面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也不生气。 反正他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正好交差。 拿出手机拨出号码:“表哥,你刚才都看到了吧?是她自己走了,这可怪不了我。” “嗯。” 谢嘉玉只回了一个字就挂断了电话。 他仍然站在二楼的最佳视角,将底下发生的一切一览无余。 以免冒失,他没有急着下场,而是在等——等他让人调查宿音身份的结果。 第55章 小三上位文9 夏青禾离开之后, 宿音就变成了一个人坐在那里。 此刻,她周围有不少人都蠢蠢欲动。 但最先过来的是几个女人,看起来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 打扮得雍容华贵, 有种明显的结了婚的气质。 “你是宿音吗?”其中一个戴着绿宝石项链的女人率先开口,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同学乍然重逢,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小心翼翼。 宿音没想到会有人准确叫出自己的名字, 她已经有将近八年没有出现在外界了。 轻轻点了点头:“我是。” “真的是你!”绿宝石项链的女人喜笑颜开, “你还记得我们吗?我叫郑依然, 我们初中一个学校, 你和陆序结婚的时候我还来参加过你们的婚礼。” 话音刚落,她身边的一群人也跟着出声。 “对对,还有我, 我当时坐在你后面第三排的右边。” “我也是, 当时考试我笔芯没水, 你在隔壁,借了我一支笔。” “……” 太久没有这么多人热闹地在耳边说过话, 宿音一时间不适应地蹙了蹙眉。 她眉尖一蹙,刚才七嘴八舌说个不停的几人便瞬间止住了声。 戴着绿宝石项链、自称郑依然的女人, 勉强笑了笑:“不记得也没关系, 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们变化也挺大的。” 话虽这么说, 她眼中从热切转变为失落的神色却做不得假。 宿音慢慢从脑海深处挖出一段记忆。 在小的时候, 宿父宿母为了让她能有一个正常的童年, 将她送到了私立学校读书。但由于身体原因, 到了初中她就不得不退学,在家修养。期间也一直和这群同学保持着联系。 真正断绝往来是和陆序结婚之后。她的旧手机意外掉进水里报废了, 身体状况也不允许她强撑着外出。从那时起,她就成了橱窗里的瓷娃娃,再也没有自由。 现在想来,其中未尝没有陆序的手笔。世界上哪能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 “我记得你们。”她的嗓音一贯疏离。 却并不妨碍几人舒展神情,兴奋起来。 郑依然一拍巴掌,后面的话就顺畅多了:“其实我们找你是想说,你最近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出来聚聚呀!大家都可想见你了。” “大家?” 发现宿音有些微的意外,郑依然很能理解。 放在平时,她也无法想象会有那么多人对一个初中之后就再也没见过的女同学恋恋不忘,就连对方结婚了都要千方百计打探消息。 但这事发生在宿音身上就很合理了。 她从小就漂亮得像个小仙女,小学的时候就有小孩为了争抢和她一起玩的机会大打出手,到了初中这种情况就更频繁了。 再加上可能是有心脏病,她情绪总是淡淡的,也不爱说话,心地却意外地柔软,润物细无声一样地温柔。 两相交加,造就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神秘气质,在人群中简直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年少时遇到过太惊艳的人,此后便都成了将就。 对于遇到过宿音的人来说,再合适不过。 她像神迹一样降临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又轻描淡写地离去,留下的却是惊心动魄的痕迹。 “对啊,就是大家。我们当初那一届的同学,都好久没见过你了。” 刚说完,郑依然就觉得身上被人用手肘捅了一下。 她不明所以,就见身边的小姐妹递了个眼色过来。 郑依然心领神会,顿了顿:“宿音,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过不了多久就是同学聚会了,我到时候把时间和地点发给你,你看看方不方便。” 宿音思考一瞬,点头应下。 这正和她的意。习惯了长时间的独处,并不意味着可以永远囿于方寸之地。 有了第一个自然就有第二个,一群人看着自己的名字先后出现在宿音手机里的联系人那一栏,又争着多说了几句话。 到了上半场舞会结束、中场休息的时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或许是场内的气氛活跃得太过,酒气混杂着汗液的味道散开,宿音感到一丝沉闷,于是起身离开了座椅。 她不知道,这一离开,引得某些没来得及迈出那一步的人纷纷扼腕。 * 阳台的空气相比里面清新了许多,晚风裹挟着凉意徐徐吹拂而至。 漆黑的夜幕上空悬着一轮弯月,柔和的月光笼罩在花草树林、喷泉雕塑上,为之披上了一层清幽的薄纱。 这个良夜,竟无端显出几分忧郁。 站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宿音便准备转身去找许久不见踪影的夏青禾。 就在这时,阳台的门帘却动了,一个端着半块蛋糕的青年闯了进来。 他年岁不大,约莫二十出头,生得格外漂亮,一双凤眸闪着灵动的光,眼角下方的泪痣更是点睛之笔。 让人不由得联想到雪地突兀冒出头来的绿草,又或者是枝头才抽出一节的嫩柳,拥有独特的清新魅力。 四目相对,宿音眸光淡淡。 青年却是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这里还有人:“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我马上就走。” 说着,他就要转身,不妨两只脚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绊了一下。 整个人瞬间站立不稳,往前踉跄几步。 猝不及防之下,他伸出空闲的那只手,一把撑住了栏杆。 一切发生得太快,宿音来不及闪避,就这么被困在了青年怀里。 二人之间的距离在眨眼之间缩短了无数倍,两具身体间隔不过十几公分。 近到宿音听到了对方剧烈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比鼓点还清晰。 她缓缓仰起头,从下巴一路往上,望进青年的双眼。 那双凤眸黑亮幽深,又异常灼热,像是映着深海里晃动的悬月,又像是燃着一簇永不熄灭的火苗。 宿音再要细看,这些隐秘的底色却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清澈见底的澄明。 她眼皮微折,目光落在青年困住她的双臂上:“现在可以放开了吗?” 清冷的语气使得谢嘉玉从自己精心策划的初遇中回过神。 他眨眨眼,红着脸,像个莽撞的年轻人闯了祸之后不知所措。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道歉很诚恳,挪开手的动作却慢吞吞。 这句话莫名耳熟,宿音想起来夏青禾不久前也说过这句话。 想起夏青禾,就不免想到了陆序。 他们现在,应该正躺在同一张床上吧? “没关系。” 话音落下,宿音便抬脚往外走去。 然而,刚迈出半步,青年就走到了前面,拿着那半份小蛋糕,扭扭捏捏地开口:“你是画出那个《静水》的宿音对不对?” 宿音身形一顿,侧头看去。 《静水》是她的成名作,在国际油画大赛中获得过金奖,也是她最后一幅在大众面前展出的作品。 终于接收到宿音的正眼,谢嘉玉全身的毛孔都舒展了,表演得更加卖力:“我是你的粉丝,我真的太喜欢你那幅画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青年的眸光亮得惊人,透露出青涩的真诚与直率。 任谁都不会怀疑他的真心。 前提是他从裤兜里掏出油性笔的动作不要太熟练。 很显然,这不是一场意外的邂逅。 宿音没有接过笔,而是问道:“你喜欢那幅画的什么呢?” “喜欢它的作者”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好在残存的理智阻止了谢嘉玉这么做。 他没有切实看过这幅画,也对这类事物不感兴趣、不甚了解,但回想了一下在某个艺术交流论坛上看到的相关评价,他神情自若,信手拈来。 “这幅画色彩丰富,层层递进,景物生动逼真,有非常强的质感和空间感,兼具宁静与神秘。” 青年每一句话都说得很正确,但也正是因为过度正确,就像套好的公式一样,生出几分虚假。 宿音弯了弯眸,幅度很浅,笑意不达眼底。 却犹如新雪初霁,融融春光乍泄。 谢嘉玉浑身触电般一震,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落在耳边犹如惊雷。 他自诩见过世界上最美的风景,却不想再美也敌不过眼前浅淡的笑颜。 大脑空茫茫,谢嘉玉僵硬得像块木头一样站在原地。 宿音的视线轻飘飘从他身上掠过,没有再说一句话,便抬脚走了出去。 掀开门帘,里面的氛围依旧热烈,喧闹声不绝于耳,舞会已渐渐趋近尾声。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音音。” 循声望去,陆序急匆匆走过来,夏青禾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走动间的姿势却不太自然。 宿音眸光流转。 想来是她刚才在阳台上耽误的时间太久,以至于生生错过了一场好戏。 二人走到跟前,身上的异常便几乎无法掩饰。 陆序的衬衫领口皱巴巴的,顶上的第一颗扣子还扣错了。 夏青禾头发披散,来时穿的那一身淡青色礼服不见了踪影,换成了时兴的百褶裙。 对这样的场景,宿音早有预料。 更甚至,不乏推波助澜——是她主动提出带夏青禾一起赴宴。 在原著小说里,夏青禾和陆序是绝对的主角,这场盛大的宴会当然不可能没有他们的身影。 也正是这场宴会上的意外,让小女生和总裁彻底走进了彼此生活。 无论怎样,夏青禾都会想办法出现在宴会上。那为什么不能由她主导这件事的发生呢? 这样想着,宿音就这样做了。 比起无法预测的剧情,她更喜欢掌握主动权。 就像现在。 宿音伸出手,食指尖落在陆序的胸骨柄中央,指着那枚错位的纽扣:“错了。” 陆序刚做了错事,乍然听到这两个字,免不了心头重重一跳,只能哑着嗓子故作不解:“什么?” “扣子系错了。”宿音点了点指的位置。 微凉的触感透过轻薄的衬衫直抵心口,陆序心底渐生凉意。 低头一看,他才发现是自己没扣好扣子。 只有脱了衣服重新穿,才会需要重新系扣子。那在舞会上到底做了什么才会需要脱衣服呢? 陆序并不觉得轻而易举就能糊弄过去,尤其他的妻子并不蠢。 但这种时候,他更希望她没那么聪明。 电光火石之间,陆序呼吸都凝滞了。 眼角余光扫过舞池里陆陆续续走出来的人,他一边纠正纽扣的位置,一边露出从容不迫的神情。 “刚才在舞池里不小心跟人撞了一下,有点疼,就在休息室里脱衣服看了看,幸好没什么事。” 你绞尽脑汁找借口的样子,真的很狼狈。 宿音眸光幽幽,收回手,看向了一旁显得惴惴不安的夏青禾。 甫一触及到她的视线,夏青禾就像是受惊的小白兔一样,浑身颤了颤。 陆序蹙眉,眼神里透出烦躁。 他没想到对方这么经不住事。 这样的神态,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什么? 以免少女后续露出更多破绽,陆序定了定神,先一步解释:“她身上不小心洒了酒,原先那套衣服不能穿了。” 宿音轻轻点了点头,随即目光柔和地看着夏青禾:“今天玩得开心吗?” 目光下意识躲闪一瞬,夏青禾抿了抿柔嫩的唇瓣:“开心。” “那就好。”宿音柔美的面容沉静依旧,不起半点波澜。 见状,陆序眉头微松:“舞会都要结束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我们回去吧?” 没等宿音回话,身后阳台的门帘却忽而“唰”地一声被扯开了。 一道温凉的嗓音冒出来:“姐姐,你现在就要回去了?” 由于视角不同,陆序最先看到了阳台门口斜倚着的青年。 他很年轻,姿势随意倜傥,手上端着一盘没动过的小蛋糕,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宿音,凤眸里像是带着钩子。 陆序对这个青年并不陌生,他曾和对方在一些商业会所见过几次,并且最近他正在和对方公司的代表洽谈一个极为重要的合作项目。 让他意外的是,他印象中的青年和现在判若两人。 如果说以前他见到的谢嘉玉是一个游走于名利场、城府极深的人物,那么现在的谢嘉玉则更像一个稚气未脱的男大学生。 更让他不解的是,对方为什么会用这么熟稔的语气称呼他的妻子? 宿音也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略感惊讶。 她回头,与青年的眼神在当下诡异的空气中交汇。 那双亮晶晶的澄明眼眸里似乎含着别样的意味。 只是没等宿音多看,一抹身影便挡到她跟前,隔断了一切。 陆序看着谢嘉玉,眼底隐含警惕。 “谢总,好久不见。” 同样都是男人,他深知男人的劣性根。尤其是那些习惯了攫取的上位者,他们绝不会看着自己属意的珍宝放在别人的匣子里。 谢嘉玉露出迷茫之色:“你是?” “……” 陆序喉头一哽,扯了扯嘴角,提醒道,“谢总,我们在酒会上见过。” 谢嘉玉轻呵了一声:“我没见过你,别在这里乱攀关系。” 言谈之间,俨然将陆序当成了那种随意攀扯、趋炎附势的小人。 青年的语气太理所当然,陆序一时间都拿不准他是不是故意的。 不过对方的确不好得罪,脸上肤浅的笑容隐没下去,陆序冷静地回击:“那打扰了,你可能不是我认识的那位谢总,回见。” 说完,他转头就牵起了宿音的手:“音音,我们回家。” “等等!”就在这时,青年忽然叫停。 陆序脚下一顿,没等回身,一股大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中施压,分开了他和宿音交握的双手。 谢嘉玉站在二人中间,长舒了一口气的模样:“男女授受不亲,知道吧?” “……” 陆序喉头又是一哽。 顿了会儿,他才沉着脸开口,“谢总,你可能误会了什么,音音是我的妻子。” “哦,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谢嘉玉食指点了点脑袋,恍然般道,“你是风尚集团的陆总是吧?” 没等回应,他话锋又是一转,“你不是从来不带老婆出门,搞得所有人都以为你是单身吗?” 其中的讥嘲之意实在明显,陆序下意识看向了宿音。 她站在一旁,似乎对这场纷争视而不见。 但陆序分明看到她卷翘的眼睫微微颤动,透出撕扯的破碎感。 心里一刺,他生出几分隐秘的不安,压低了眉眼将发泄口对准了谢嘉玉:“这时我的家事,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谢总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话落,他再次牵起了宿音的手,迈步往外走。 手心却渗出了冷汗,心里更是有些惴惴不安。 好在宿音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挣开他的手。 他们一走,夏青禾也姿势别扭地跟了上去。 谢嘉玉微眯着眼,目送几人离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粘在了那道蓝白相间的身影上。 直到那人渐行渐远走出门口,他才收回视线,转身重新回到阳台,打了个电话:“你说的笨蛋美人、男大学生、忠心粉丝,我都试过,没一个凑效。齐盛,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最后一句话格外轻柔,也格外阴森。 谢嘉玉从没有追求过别人,追求他的倒是很多,只是他觉得这些没意思,有这闲工夫不如把时间花在工作上,统统拒绝了。 以至于轮到他追求别人了,竟然连个可以参考的范本都没有。 那头的齐盛浑身一激灵,直喊冤:“这怎么能怪我?是你问我怎么创造一个出其不意的初遇,我现场上网给你搜的,还翻了好几本言情小说呢!” “这些人设是现在最流行的,你按照流程走准没错。要是出错了,那、那肯定是你没理解到精髓!哎呀,我这边信号不好,先不跟你说了,表哥。” 话音落下,对面倏地挂断了电话,活像火烧了屁股一样。 现在5g都要普及了,这里又不是深山老林,怎么可能信号不好? 谢嘉玉没去找齐盛算账,而是关掉手机揣进兜里,望着远山淡影,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宿音被他困在怀里的场景。 那是他第一次离一个女人如此之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没有一个毛孔的细腻肌肤,看到她隐藏在浓密乌发间小巧圆润的耳垂,看到她没有血色却形状姣好的唇瓣,看到她黑珍珠一样闪亮又神秘的眼眸…… 晚风轻拂而过,鼻翼间似乎还能嗅到那股若隐若现的淡淡茉莉花香,谢嘉玉全身血液上涌,久违地升起一股沸腾的斗志。 他得承认,他低劣、卑贱、下作,一见钟情的人是商场上合作伙伴的妻子,还死不悔改。 * 出了别墅大门,坐上回程的车,陆序暗暗吐出一口浊气。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到现在都没有理清楚。 但想到谢嘉玉挑拨离间的话,他仍不忘向宿音解释。 “音音,以前我没有要求你一定要陪我出席各种活动,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绝对不是故意想要隐瞒婚史,或者故意不想让你出门。你能理解我吗?” 这话说得很巧妙,听前半段,就好像是他求着宿音出门,宿音却不愿意出门一样。 话音落下,却迟迟没有收到回应,陆序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透过车内后视镜,往后排看了两眼。 宿音靠在座椅上,眼帘微阖,像是闭目养神。 在她身边,夏青禾倚靠着车窗,早已深深陷入了沉睡,眉眼间流露几分疲惫不堪。 车外的景色快速倒退,明灭的光影透过半开的车窗照射进车厢,留下晦暗莫测的阴影。 “音音?”轻轻喊了两声仍然没得到回应,陆序喉结滚了滚,关上了后排的车窗。 他没有看到,黑暗中,宿音眼睫颤了颤。 没有戏剧起伏的故事无法被观众欣赏,就像她只有在观察到那些隐秘的不安、惶惑、羞愧时,才能激发创作的灵感。 第56章 小三上位文10 去过齐家的宴会之后, 夏青禾和陆序之间的氛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表面上看,陆序对待她的态度依旧不够热络,但比起先前的横眉冷眼缓和了不少。 这种变化静默无声。就像猎物天然的伪装, 唯有优秀的猎手依靠超常的机敏才能窥得一二。 宿音的生活没有丝毫变化。她一如既往地喝玫瑰花茶, 吃清淡食物,画湖边风景。 比起女主人,她更像一个冷静客观的路人, 庄园内涌动的暗潮从不曾占据她的心神…… 直到这天, 暗潮翻滚到明面上。 夏青禾提出想进陆家的公司实习。 “我选的工商管理专业, 如果能进公司当实习生, 早点熟悉这些,应该对以后的学业有帮助。” 她声音轻细,交叠的双手紧握, 眼睛向下瞟, 似乎很紧张。 陆序坐在她对面, 抬起头,沉吟一瞬:“难得你有这个想法, 陆氏也刚好有这个平台……” 话没说完,他顿了顿, 视线递转到宿音身上, 像是不能独自作出决定,征求意见的意味很明显。 宿音停下翻看手上书本的动作, 回望过去。 她的眸光静谧, 在不经意间透出冷意。 仿佛一滴沁凉的秋水突兀落到陆序的天灵盖上, 激得他浑身一颤, 发热的头脑陡然冷却下来。 好在只是一瞬间,宿音就收回视线, 看向了夏青禾,语调柔和:“想去就去吧。” 这个回答不出陆序所料。 他端起茶杯抿了口热茶,眼角余光瞥了眼夏青禾。 对方也正看着他,水灵灵的大眼睛含情脉脉,一切尽在不言中。 热茶漫上来的氤氲雾气在陆序的金丝眼镜上蒙了一层灰白色。 他轻描淡写地收回视线,放下茶杯,转头朝宿音说起了另一件事:“今天早上赵医生跟我提了辞职,我已经让人在找新的家庭医生了,最快今天下午就能到岗。” 想起那个总会突然红了脸的年轻医生,宿音抬起眼:“辞职?” 雾气渐渐褪去,陆序掩盖在镜片下的漆黑双眸重新显露出来。 他面不改色:“他家里一直催着结婚,就辞职回去相亲了。” 宿音眼睫颤颤,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陆序越发觉得辞退那名姓赵的医生是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 尤其对方恳求留下来的理由,不是什么薪水足够高,而是“为太太服务了这么多年,我是最清楚她身体状况的人。” 一个家庭医生,难道还会比他这个丈夫更了解自己的妻子吗? 陆序眸色阴暗,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也就没有看到,夏青禾的目光已然从他身上转移,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宿音的身上。 夏青禾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今天这出本来就是她和陆序商量好的。准确来说,是陆序命令她必须这么做。 上次过后,他们的关系有了质的突破。这个男人表面上还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正经模样,背地里会的花活却不少,并且越来越狂放。 夏青禾也曾自得于自己的魅力。 你当初不是看不起我吗?现在还照样被我一招手就勾上了床? 每当想到躺在她身边的男人是宿音的丈夫,她便更加兴奋,几乎不能自抑。 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打消,从见到那个飘渺清冷仿若神妃仙子一样的女人第一眼起,自心底里根深蒂固的自卑。 但很快她就发现,事情根本就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偶尔意乱情迷,陆序也会温柔的呢喃,只不过喊的不是她的名字,而是“音音”。 事情一结束,衬衫西服加身,领带一打,他又变回了那个斯文总裁,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夏青禾自认并不高尚,在来a市之前就计划好了要不择手段往上爬,也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她打定了主意,要朝着自己的目标出发,不管经历什么都不会动摇。 但她的自尊心还是遭到了刺痛。 男人总是衣冠楚楚,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冷漠地扫视着她不着寸缕的身体,再施施然走开。 ——他根本没把她当一个人,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个泄|欲的工具。 这个认知在陆序勒令她进入陆氏公司实习时越发清晰。 “在家里总会不太方便。” 夏青禾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心脏病的限制让宿音不得不遵从健康的作息,她的每一天都像是把前一天复制粘贴了过来,异常规律。只要掌握了这样的规律,再小心谨慎一点,基本上杜绝了被发现的风险。他们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做的。 但庄园里还有佣人。 “还是说,你更喜欢在这里追求刺激?” 听到陆序毫不避讳的话,一时呆滞没来得及回答的夏青禾迅速回神,硬憋出羞怯的红脸蛋:“怎、怎么会呢?” 她只是没想到,陆序会让她进公司。 一开始夏青禾来到陆家,只是单纯地希望能攀附上陆家的掌权人,迈入上流阶级的门槛,从此吃喝不愁,带着家里的人一起进城,让弟弟将来能出人头地。 但她从陆序的身上看不到一丝真情实感,她知道,这个愿望很难实现了。 她装作一往情深的怀春少女,无私奉献了一具让陆序能够肆意玩弄的身体,而他也当真把她当成了一个物件,需要时随意取用,不需要的时候弃如敝履,更遑论支付对等的报酬。 从一开始,两个人之间就是不对等的。 因而在听到陆序要求她进公司时,夏青禾既惊讶又激动。 陆家的公司对她而言是一块很好的跳板,如果她能抓住这次机会的话,未来不可限量。 将夏青禾安插进公司,是瞒不过宿音的。与其这样,不如在她面前过一道明路。但假如由陆序提起这件事,多半会显得莫名其妙,说不定还会招来不必要的怀疑。 这也是为什么最终是夏青禾主动开的口。 现在目的达成,本应该高兴。夏青禾却总觉得心头压了一块大石头,闷闷的。 在和陆序商量好之后,她就一直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她以为,看到被蒙在鼓里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的宿音,她会发自内心的扬眉吐气:看啊,你再漂亮又有什么用?你的丈夫不还是在和我暗度陈仓吗? 但真听到女人用清冷柔和的嗓音时,那些假设全都不成立了。她一点也不兴奋,甚至……有些心虚和羞愧。 “你怎么了?” 夏青禾思绪纷杂,直到宿音发声,才惊觉自己刚才入了迷,目光太过放肆。 看着那张雪白素净仍不失姝色的面孔,她匆匆低下眼:“没有、没什么。” 宿音看着她,神色不明,唇角似有若无地牵了牵。 弧度清浅,正好撞进看过来的陆序眼中。 他心跳蓦然加速,全身热血都向脑部涌去。 隔了好一会儿冷静下来,却突然发现,那一抹惊艳的浅笑并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那个暂时借住在他们家的大学生。 全身的热血冷却,陆序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再次用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夏青禾时,他的眼神带上了冰棱般的冷意。 *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第二天夏青禾就去了公司,职位是实习助理,工位就在陆序一眼能看到的位置。 突然天降了一个看起来还没毕业的小女生到总裁办,还是陆总亲自带来的,公司的人都难免对夏青禾多看两眼。 外界不知道,但他们公司的人却知道得很清楚,陆总早就结婚了。 每逢结婚纪念日这天,公司就会免费发放喜糖。老员工对这个传统习以为常,新员工打听几下也一清二楚。 正因为有这样的传统,几乎每个人都对陆总和夫人伉俪情深的说法深信不疑。 虽然陆总出席任何活动都从来不会带上女伴,更没有人亲眼见过那位传闻中的陆太太…… 但这也情有可原,毕竟听说夫人的身体不好,严重到不能外出。 这也更让他们赞叹:“陆总对太太真是一往情深啊!就算对方身患重病,也不离不弃。” 在顶头上司如此有情有义的公司工作,难免会让人觉得心里很踏实。 可让所有人都意外的是,陆总今天竟然带了一个小姑娘来公司。 他们当然不会觉得这是那种什么狗血八点档电视剧里的俗套情节,出轨还把小三光明正大地安插到公司。 就算天塌下来,他们也不相信陆总会出轨,只是对这个小姑娘的身份有些好奇而已。 夏青禾今早离开庄园之后就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心头空落落的。 这种感受在进入公司之后变得愈发明显。 来来往往的都市白领身穿职业装,妆容精致,每一个都无比光鲜。这是夏青禾在镇子里从没遇到过的风景。 她心里无法自控地升起自卑和忐忑。 可能只是不习惯,等习惯就好了。她吐出一口气安慰自己。 * 齐家宴会上重新遇到的那位初中同学郑依然,在隔了一周之后,当真给宿音发来了同学聚会的邀请。 “一定要去吗?你一个人去,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陆序拧着眉说道。 他和宿音一起长大,在同一所中学就读,郑依然是他们共同的初中同学。 宿音收到了邀请,但他没有。 宿音放下邀请函,从善如流地建议:“我可以带上家庭医生。” 新来的家庭医生是年过四十的女性。 陆序还是不放心:“她才来没多久,磨合期都还没过,对你的身体不了解。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是说这几天要忙着参加一个重要会议吗?”宿音看向他。 忆及那群纠缠不放、总是旁敲侧击向他打听宿音,得不到消息就另辟蹊径的初中同学。 陆序觉得,这场同学聚会,非去不可。 他没有忘记,那些人里,不乏一些当年和他一起追求宿音的有力竞争者。 想到这里,他嗓音低沉,如同奏响的大提琴:“不去了,陪你更重要。” 宿音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沉静的眸子里波光微漾。 第57章 小三上位文11 三天后, 欣凯酒店。 同学聚会邀请函上写明的时间和地点。 闭合的504号包厢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里面正聊得热火朝天的声音戛然而止,一群人十分默契地齐齐望向了门口,脸上带着兴奋和期待。 就好像他们翘首以盼, 等了好久的人终于到来。 然而, 在认出门口的人时,所有人都不由得一怔:“陆,陆序?” 被喊出名字的陆序在包厢里面逡巡一圈。 像一只草原上的猛虎在领地上打量寻觅那些对自己有威胁的其他动物。 入目的场景和想象中别无二致, 这群初中同学和当初来参加他和音音的婚礼时没有多大变化…… 突然, 他的视线落到了坐在中央的那个年轻男人身上, 狭长的双眼忍不住微微眯起。 陆序不说话, 气氛便有些尴尬。 几秒过后,包厢里一个脸庞发腮的男人站起来,率先朝陆序招呼道:“好久不见啊, 老同学!” 他说着, 转头朝这场同学聚会的发起人郑依然递了个眼神:“郑依然, 你说你把陆总都请过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 郑依然横了对方一眼, 在心头暗骂一声,当初一起商量好的不邀请陆序, 现在这人不请自来了, 又把锅甩到她头上。 但来都来了,总不能把人赶出去吧? 她就像是忘了自己根本就没有邀请过陆序一样, 跟着站起来打圆场:“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来来来, 快进来坐。” 陆序出现在这里, 应该是和宿音一起来的吧? 想到这里,郑依然忍不住往陆序身后看去。 早说了当时就该给陆序也送张邀请函, 不然现在不可能这么尴尬。 不过,这也不怪他们。 自从当年陆序抱得美人归之后,就像是防着什么一样开启了金屋藏娇模式,不让任何人靠近宿音。 与之相对的是,婚后不久,宿音就跟他们彻底断了联系。 这种情况,让所有人都一度怀疑宿音遭遇了什么不测,甚至还有人报过警。 当然,最终的调查结果显示是他们多虑了。陆序也对外告知,宿音不能出门是由于身体不好,受不得刺激。 这个理由很合理,但却说服不了众人。 从此之后,他们一群人就和陆序这个老同学产生了隔阂。 但真到了现在面对面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 毕竟,陆家在a市的权势不容小觑,陆序跟他们这些人也不属于同一个阶层。 成年人的世界,考虑更多的是利益,而不是一时的热血。 随着郑依然出声,其他人也跟着收敛了过于明显的失望之色,纷纷附和起来。眼神却还是望眼欲穿。 然而,陆序站在那里不为所动,宽阔的肩膀将斜开半扇的门缝挡得严严实实。 “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们初中同学的聚会,谢总怎么会在这里?” 乍然听到这不正常的语气,众人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正对门口的位置。 那里坐着一个姿态闲适的年轻男人。 眼下的那一小点红痣宛如朱砂,衬得本就秀美如玉的面容熠熠生辉,在布置得富丽堂皇的包厢里面有种浑然天成的贵气。正是谢嘉玉。 在听到陆序的问话之后,他似乎勾唇笑了笑,眼神格外平静。 被冒犯的不悦瞬间涌上陆序的心头,他甚至有种自己根本没被对方放在眼里的错觉。 谢嘉玉没说话,那个脸庞发腮的男人就先一步语调圆滑道:“谢总也是我们明光中学的校友,就比我们小几届,算是我们的学弟。这不正好遇到,缘分来了哪还能推出去?” 闻言,陆序眸色加深。 很显然,谢嘉玉跟他一样,都是不请自来的。 至于什么正好遇到……世界上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吗? 齐家的那场宴会已经过去了足够久,但那天发生的事情仍然令陆序记忆犹新。 尤其是,谢嘉玉从阳台走出来,旁若无人地跟宿音说话那一幕。 这让他不得不多想。 他们先前是否一起站在阳台上?是否只有他们两个人? 在那段时间里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只是单纯的聊天吗? 为什么谢嘉玉要那样亲昵地称呼他的妻子?为什么宿音不对这样的称呼作出反驳? 将心比心,陆序觉得,任何一个人,在获得了神明的垂怜之后,都会像他一样惴惴不安。 一旦拥有过再失去,那将是千百倍的痛苦交叠。 可他的神明又是如此博爱,每一个对她倾心以待的人都能在她的心底留痕。 换句话说,她对待他和对待那些人没有丝毫分别。 就好像普度众生的神祇。当信徒诚心祷告时,她从不吝啬向其投来一瞥,但也仅仅是一瞥。 可就是这一瞥,却教人如痴如狂,长醉梦中不愿醒。 陆序的表情不对劲得太明显,在场的人都看出了几分端倪,视线在他和谢嘉玉身上来回打转。 包厢内没人再开口,门口站着的陆序和稳稳当当坐着的谢嘉玉隔着偌大的房间形成对峙之势。 一时间,空气安静得可怕。 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微紧,陆序高大的身形也跟着动了动。 就在这时,一道清泠泠的女声在他背后响起:“怎么不进去?” 陆序身形一滞,放开门把手,转头看向身后被他挡住的宿音,喉咙上下滚动,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几个呼吸过后,他神色恢复如常:“没事,就是看到了公司最近的合作商,没想到他也在里面。” 说完,他就去牵宿音的手,“我们进去吧。” 却不妨,宿音正好抬起那只手去推门,他只牵到了空气。 随着实木复合门被彻底推开,门口的场景也随之映入一直注意着门边的众人眼帘。 在看到那个亭亭而立、隐约透出几分熟悉的美人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站起了身…… 短暂的屏息过后,此起彼伏的惊喜声响起。 “宿音同学?!” “你快掐我一下。嘶!好痛,不是做梦,是真的!” “呜呜呜呜终于见到真人了,提心吊胆了半天,还以为郑依然是在骗我们呢。” “等等,哥们,你流鼻血了。我趣!你怎么还晕血啊?” 包厢里一阵兵荒马乱,直到谢嘉玉也站起来:“学姐,过来坐。” 他的声音在此时闹哄哄的包厢里不算很高,却有种金玉相撞的明朗,一下子就破开了其他的杂音,清晰地传进了众人的耳朵里。 他们下意识地看向谢嘉玉。 便见他正指着自己身旁的那个位置,漆黑的双眸泛着亮光,直勾勾地看着门口。 像是一匹狼锁定了心仪的猎物。 产生这个联想的郑依然心头猛然一跳,很快就甩了甩脑袋,把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扔了出去。 她扫视了一圈这张大圆桌,座位是酒店按标准安排的,一般会比他们的人数多出一两个。 而现在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只有谢嘉玉身边剩下了一个空位。 郑依然踌躇了一下。 按照她的预想,宿音应该坐在她的身边,毕竟她是聚会的发起人,合情合理,想必所有人都不会有意见。 但是现在谢嘉玉开了口…… 如果说要把人群划分为三六九等的话,在场的众人里,谢嘉玉无疑是第一等,就连陆家也比不上。 这也意味着,没人想得罪他,也没人敢得罪他。 这也是为什么谢嘉玉进来横插一脚,众人却还是把他奉上了主位的原因。 “对啊,就这里还有位置。宿音同学,你们俩就坐这边吧。” 就在郑依然犹豫的时候,谢嘉玉周围的几人却是先一步开口道。 他们从座位上离开,热切地迎向门口。跟之前陆序推门时无动于衷的表现判若两人。 陆序皱了皱眉。这些人在想些什么,他一清二楚。 从小就是这样,只要宿音出现的地方,总是少不了一堆狂蜂浪蝶。 这些愣头青仿佛只要离她近一些,就能升天似的。 曾经陆序也是其中的一员,但现在,他已经不需要耍这些小手段了。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揽住宿音的腰,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势宣示自己的主权。 “我们过去吧。”陆序拥着宿音,柔声说道。 双眼却在不经意间望向了不远处的谢嘉玉。 四目相对,双方眼神都是如出一辙的冰冷。 宿音却似乎对这隐晦的交锋毫无所觉。 又或许是觉察到了,并不在意。 她轻扫一眼搭在自己腰上的手。 随即抬眼,朝包厢里的众人点头示意,走向空置的座位。 期间,那个发腮的圆滑男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搬来了一张凳子。 这下子,谢嘉玉左侧就有了两个连续的空位。 落座时,宿音选择了离谢嘉玉稍远的位置。 倏忽,从进门起就一直低沉的陆序周身气息缓和,自然而然地在中间坐下。 与之相对的是,谢嘉玉脸上的神情疏淡了几分。 多年不见的同学再次重逢,自然有说不清的话。 只不过话题多是围绕着宿音打转。 宿音并不吝啬与人交流,只要有人同她说话,她就会应上一句。 只是她习惯了话语里不参杂任何多余的情绪,语气清冷得与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但周围没有任何人指摘这一点。他们急迫地想要了解她的近况,巴不得她能多说点。 在得知宿音的心脏病已成顽疾,一直以来都无法根治时,桌上的众人或多或少安静了几分。 “现在的医学技术这么发达,怎么会治不好一个小小的心脏病?” 有人呢喃出声,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宿音面上没有丝毫波澜,比雪更白的面容静美如秋叶。 却更让人感到心痛、惋惜。 “那,有没有可能是医生诊断错了?说不定可以治的呢?” 又有人试探性说道。 陆序眉心微跳。 还没等他出声。 下一秒,右侧忽然伸出一双筷子,夹着一朵西兰花精准无误地送到了宿音碗里。 谢嘉玉标志性的声音紧随其后。 “按照目前医学的发展速度而言,未来某天造出人工心脏也不是什么难事,学姐不用太担心。” 第58章 小三上位文12 谢嘉玉的语气轻描淡写, 就像是在闲聊,却比任何振聋发聩的话语都更能安抚人心。 至少饭桌上有不少人都收敛了略显沉重的心情,暖声附和起来。 “谢总说得没错!这才哪儿到哪儿, 日子还长着呢。咱们都别想那么多。” “要是我们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宿音同学你尽管说。千万别客气啊。” “对对对,大家都是同学、朋友,就该互帮互助。” 嘈杂声中, 陆序正看着宿音碗里那块西兰花, 眉头微拧, 头一次觉得这种深绿色的食物如此刺眼。 凝视了两秒, 他那副金丝眼镜下的双眸掠过暗沉之色。 “这菜看起来没熟。” 不由分说,他径直将盛着西兰花的碗扔到一边,重新拆了个空碗。 陆序做这些的时候, 宿音只是敛下双目, 安静地看着。 纤长浓密的眼睫在包厢内水晶吊灯的照射下, 为雪白的面孔覆上一层阴影。 黑与白交织,构建出惊心动魄的秾丽, 如同一尊清冷的神佛。 一旁的谢嘉玉没有参与进其他人后续的讨论,一直有意无意地注意着宿音所在的方向, 观察到这一幕后, 他双眼一闪。 于是,等陆序刚把拆好的碗重新摆放在宿音目前时, 那双熟悉的筷子又伸过来了。 这次上面夹的是一只虾。 陆序猛地回头看去, 眼神犹如寒冰。 谢嘉玉目光落在宿音身上, 嗓音不知何时带上了一抹磁性:“学姐, 这个虾一定熟了。” 他那双狭长的凤眸仿佛溢满星光,说不出的柔情蜜意, 就像是在注视着自己的心上人。 没错,就是注视着心上人。 当着自己这个丈夫的面。 陆序眉心重重一跳,比怒意更甚的是不知名的烦躁。 就像是一个追求极致完美的艺术家收藏的世界上独一无二、仅有一件的宝贵藏品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沾染了瑕疵。 陆序的公司最近和谢家有一项很重要的合作,假如这项合作能够圆满达成,陆氏绝对能更上一层楼。 因此平心而论,他不想也不该和谢嘉玉起正面冲突。 但刚才,他已经忍让过一回了。 陆序抬手挡住谢嘉玉伸过来的手,毫不客气道:“谢总,你过界了。” 谢嘉玉白皙的面容上浮现出真诚的疑惑:“我只是想给学姐夹点菜而已,怎么了吗?” 陆序的年纪要比谢嘉玉大上几岁,但他知道对面这个人在商场是怎样的雷厉风行、狡诈如狐,以至于他一直以为对方是个年少老成的男人。 但不管是现在还是上次在齐家的宴会上,谢嘉玉的一言一行无不在显示他是多么年轻、鲜活。 与之比起来,他缺失了这些活力,身上的棱角早已被社会打磨得光滑无比。 陆序眯起眼,话里带出几分警告:“……音音的身体不好,任何入口的东西都需要谨慎,尤其是要注意卫生。” 谢嘉玉低头看了看自己拿在手上的竹筷,随即抬起头微微一笑:“我用的是公筷,陆总用不着这么上纲上线。” 然而,他脸上虽然在笑,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陆序甚至还能看到掩藏在底下的冷淡,还有……挑衅。 陆序的脸色完全沉下来:“公筷也不行。更何况,她是我的妻子。我会好好照顾她,就不劳你费心了,谢总。” 最后两个字犹如重鼓,暗含讥讽。 说话时,陆序手上也在用力,想要将谢嘉玉推回去。 这本来是很好发力的角度,但不管他怎么使劲,对方都纹丝不动。 他习惯了身居上位,每天待在办公室处理繁忙的公司事务,忽略了锻炼,现在能维持还算良好的身材完全得益于年轻时的东奔西跑。 谢嘉玉则不同。他非常注重锻炼,就算是接手了家族事务也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过。穿着衣服看不出来,但脱了衣服全是腱子肉。 因此,陆序的力度对他来说有影响,但影响不大。 他顶着压力一寸一寸在往宿音那边移,面上却还能保持风轻云淡的笑容:“陆总,要是你真的能够照顾好学姐,就不会让她这么多年一直承受着疾病的困扰。现在的情况是,你照顾不好她,还不允许别人照顾她。难道不是太自私太霸道了吗?” 两人仿佛带刺的交谈没有刻意遮掩,在场众人也不是瞎子,都看到了这一幕。 不知不觉间,周围的说话声渐渐消失。几乎所有人都屏息看向了“战场”。 只有一个人例外—— 宿音的动作严格遵循了世家礼仪,咀嚼食物的速度很慢,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双颊微鼓,平白无故多了几分肉感,为原本清冷的底色增添了可爱。 原本目光聚焦在一旁的众人目光都不由得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呜呜呜好漂亮好可爱,他们也好想成为她手边的那两盘菜! 性格使然,宿音不太爱说话。但无论在哪里,都没有人能忽视她的存在。 又或者说,她从始至终都是焦点。 陆序没有回答谢嘉玉的话,对这种诡辩嗤之以鼻。 然而,谢嘉玉也根本没有想过要他回答。又或者说,刚才那段话根本不是说给陆序听的。 视线轻移,谢嘉玉锁定目标的双眼隐有流光转动:“学姐,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顿时,陆序也看向了宿音,连带着手上一松。 谢嘉玉手臂顺势往前伸展,竹筷上的虾也安全着陆,到了目的地。 碗里莫名多出一只虾,宿音抬起头,看向问话的始作俑者。 谢嘉玉脸上带着打了胜仗般的得意,还有不易察觉的期待和忐忑。 前者倒是可以理解,后者……就好像她接下来的回答对他至关重要。 正常来说,喜怒形于色的人,总是比那些深深掩盖自己思绪的人看起来更单纯,更容易获得他人的好感。 尤其是,对方说的每句话出发点都是在为你考虑。 宿音秋水一样的眼眸好似透亮的黑珍珠,倒影出青年如玉的面容。 也不知道是不是包厢里的灯光太耀眼,陆序恍然间有种自己被这二人排除在外的错觉。 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起来,他解释道:“音音,我没有那个意思。” 这句话陆序最近说过太多次,越到后面听起来就越像狡辩。 宿音的目光回到他身上:“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在对你的健康负责。”陆序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嗓音无端显得干涩,“别人不知道你的身体状况无可厚非,但我不一样……” 是不一样。用隐秘的方式隔断、控制,还要将自己塑造得无比深情。 谢嘉玉到达这间包厢的时间很早,在刻意引导下,从这群人的口中得知了许多旧事。 这些旧事和他调查到的那些信息相互印证,足以证明陆序绝非良配。 他不相信宿音身处其中,却一无所觉。 只不过下一秒,谢嘉玉的笃定便破碎得一干二净。 他的视线中,宿音没有血色的嘴角竟勾勒出一抹浅浅的微笑,宛如幽昙初绽,引人迷醉。 …… “我当然是相信你的。” 谢嘉玉漆黑凤眸如深潭般幽寂,捏着酒杯的手无意识收紧,宿音刚才的回答反复在他脑中回荡,让他没有了再说话的欲望。 殊不知,陆序也不遑多让。宿音轻易便相信了他,无疑让他松了口气,但莫名的危机感接踵而至。 他不知道这种危机感从何而来,却总是不安。就像一件本以为几经波折才能完成的困难事件,却一下子解决了,很难不让人怀疑,后面是不是还会有突如其来的灾难。 其他人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两尊大佛的低气压下仿佛多说一句都是罪过。 一顿饭在食不知味中结束。 原本郑依然的安排是在吃过饭之后一起去ktv唱歌,但宿音显然不能参加这个活动。剩下的人也没有了兴致,却又舍不得就这么分别,当场商量起了别的娱乐活动。 一群人聚在一起讨论得热火朝天,最后想让宿音最后拿主意时,却发现包厢里没人。 “诶,音音去哪儿了?”郑依然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 陆序正要回答,一道声音比他更快:“洗手间。” 循声望去,是一个女同学。 陆序认出来,刚才就是她和宿音一起出去的。正因此,他没有跟着。 但为什么现在她先回来了? 仿佛跟他有一样的疑问,那边郑依然在得知此事后,问了出来。 “这……”女同学看了不远处的陆序一眼欲言又止,支吾一下才道,“音音路上遇到熟人,我看他们话要说,怕待在那里不太好,就先回来了。” 陆序没有错过对方的异样,不禁心生疑窦。 宿音已经很久没有跟外界联系过了,她在这座城市仅有的熟人只有宿父宿母。 但假如遇到的是他们,这位女同学不可能用简单的熟人二字指代。 视线在人群中扫视一圈,陆序很快便发现,除了宿音之外,还少了一个人。 ——谢嘉玉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他眉目一紧,站起身,径直朝门外走去。 “陆序,你又去哪儿啊?” 没有管身后的问询,陆序出了门,几乎一眼就看到了走廊尽头的那两道身影。 他们似乎在聊些什么,但走廊的尽头距离包厢门口有一段距离,陆序完全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内容,也看不清他们脸上的神色。 唯一确定的是,两个人离得很近。 陆序没有停歇,快步朝那边走去,一贯平稳的步伐变得凌乱,就连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忽而,就在即将走近二人时。 他脚下一滞,瞳孔骤然放大,僵在了原地。 第59章 小三上位文13 “就算是这样, 学姐也还是要留在他身边?” 走廊上,谢嘉玉声音压抑,带着几分喑哑。 与他面对面的宿音唇瓣张合, 吐露出疏离的字眼:“抱歉, 这是我的私事。” 谢嘉玉从这不算回答的回答中意识到,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即便得知了被隐瞒的事实,宿音也依然固执地囿于婚姻的囚笼。 他深深皱起眉, 十分不解:“为什么?” 就在刚才, 他把暗中搜集到的信息和相关证据都递到了宿音跟前, 本以为胜券在握, 事情会按照自己预想的那样发展,结果却大相庭径。 “……” 一阵短暂的静默后,谢嘉玉听到宿音轻淡的嗓音。 “因为我爱他。” 这五个字轻若鸿毛, 又好像重逾千斤。 如同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头, 砸得谢嘉玉头破血流,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或许是宿音的表象太具有迷惑性,无论是谁看到她, 生出的第一个想法都必定是,她适合坐在高高的神坛上, 俯视众生。 神爱世人, 却绝不会为某个特定的人驻足。 这样的刻板印象,谢嘉玉也不能免俗。 他费了好大劲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过分扭曲, 才抬起头看去。 宿音微蹙着眉尖, 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笼着一层缥缈幽淡的轻烟。 原有的清冷感淡去, 显出如娇花照水般的忧郁, 直让人觉得她下一秒就会碎掉。 心脏莫名抽动两下,谢嘉玉手指下意识动了动, 产生了某种错觉。 ——如果不像捧起一抔雪那样捧起对面的女人,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融。 “他并不是一个值得爱的人。” 谢嘉玉在巨大的冲击下渐渐冷静,陈述事实。 宿音垂下眼,遮住眸中神色。 “我知道。” 谢嘉玉只能看到她清冷消瘦的面颊,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是的,她知道,但义无反顾。 毕竟爱就是这样,不讲道理。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她时,那仿佛潮水一样铺天盖地袭来的欢喜。 在这之前,他以为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者的自我粉饰,这种肤浅的感情会随着时间很快消逝。 他的父母不就是这样吗?在酒会上偶然相遇,光速坠入爱河。 所有童话的结局都必定是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但没有人知道,故事永远都在未完待续,生活总会落得一地鸡毛。 当初爱得死去活来的二人在生下孩子的第三年就相看两厌,一拍即散。 后来他也见到过许多恩爱夫妻,但不过都是在强撑着体面,一旦有更好的选择出现,便迫不及待地放弃合作多年的生活合伙人。 他以为天底下的夫妻都是这样,过了如胶似漆的年纪就会不安于现状。 但眼前却出现了例外。 谢嘉玉双手用力握紧,手背青筋毕露,心底头一次浮现出极深极恶的憎恨……以及嫉妒。 陆序,凭什么? 便是在这时,走廊那头的包厢门口出现了一个穿着深灰色大衣的人影。 谢嘉玉稍一错眼,就认出来,这正是他恨不得丢进坟堆里的陆序。 再收回视线时,谢嘉玉清空了几乎要溢出来的负面情绪,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唯一的区别在于,他看向宿音的目光更炽热了,像一团融融燃烧的火焰,亮得惊人。 “我尊重学姐的选择。”青年面容朝气蓬勃,带着锋锐的棱角,语气柔和似在宽慰,“毕竟陆序学长都一大把年纪了,不是小朋友了,肯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相信他只是一时脑子进水,才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迟早某天会迷途知返的。” 意有所指地说完,他话锋一转,“我就不一样了,我还年轻,刚出社会,好多事情都不懂,生怕走错路。不过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劝。所以……学姐可以加个联系方式,以后为我指点迷津吗?” 谢嘉玉眨眨眼,自然流露出无辜,青春气息扑面而来,如果不是那身剪裁良好的西服,都会让人误以为他是某个学校里的学生。 宿音看着对方的表演,没有拒绝:“我不是菩萨,不能为你指点迷津,只是提供一些建议。” 可是菩萨就是这样,既冷淡又心软。 谢嘉玉拿出手机,嘴角微微上扬。 陆序那样的货色怎么配得上神明的青睐? 既然他不懂得珍惜,那就应该让会珍惜的人替代他的位置。 这样一份旷日持久、不曾褪色的爱意,他也很想要呢。 谢嘉玉在自己的手机里存下了宿音的号码。 “学姐,你看看是这样吗?” 他询问输入的号码是否正确,却并没有将手机直接递过去。 而是微微侧身,以一种稍显别扭的姿势举着手机和宿音一起查看。 两个人的距离陡然拉近,姿态无比亲密。 谢嘉玉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上一次闻到是在齐家的阳台上,事后他买来了各种品类的茉莉花,想复刻那样的味道,却发现无论怎样,都无法完美再现。 寻常的茉莉香总是过于馥郁,他恋恋不忘的是像现在这样,极浅极淡的气息。 陷入纷杂思绪中的谢嘉玉没有看到,宿音漆黑的眼眸中快速划过的流光。 …… 陆序脚下一滞,浑身僵硬。 不远处的走廊尽头,原本正在说话的二人忽然变换了姿势。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谢嘉玉莫名其妙凑过去,而后像是为了迁就稍低一些的宿音,垂下了头。 一男一女的脸庞几乎就要相贴,仿佛不经意偏一下头就能意外吻上。 僵硬的身体很快在怒意的影响下恢复了行动。 陆序大跨步迈出几步,面上神色未变。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熊熊燃烧的怒火已经吞噬了他的理智,烧得他的胸腔都在发热发烫,手上也积蓄着力量。 此时此刻,他的容忍到达了极限! 碍于和谢氏还有合作,他先前几度退让。 可谢嘉玉就像烦人的马蜂一样,怎么也赶不走,一直围着宿音打转,甚至得寸进尺地趁着他不在场做出这样暧昧的举动。 如果不是自己刚好撞见,接下来是不是还有更过分的? 不,也许对方早已留意了他的到来,是故意为之。 “嘭!!” 陆序眉心深陷,冲上去,不由分说,便朝着谢嘉玉狠狠挥出了一拳! 发泄的不仅是积压已久的怒意,还有说不清的烦躁、慌乱与紧张。 对他而言,真正致命的,不是谢嘉玉主动凑近宿音,而是……宿音没有推开对方。 第60章 小三上位文14 陆序的攻势虽然迅猛又突然, 但并不是毫无缺陷。 他没有掩饰冲过来的动静,谢嘉玉一直留心着身后,自然能感受到。 甚至在陆序挥拳的前一秒, 多年锻炼出的敏锐直觉就让谢嘉玉先一步察觉到了危险。 他不是没有机会躲开, 但是他选择了站在原地。 在那毫不留情的一拳即将贴上他的脸颊之前稍稍偏头,没有打中他的面中,而是擦着他的面颊而过。 这样他就不至于鼻骨折断、血流满面, 显得狼狈。 现在的情况就好多了, 他那块被擦伤的皮肤会红会肿, 即便伴随着疼痛, 却能让他的脸多上几分战损美。 “呃!”虽然疼痛的程度很轻,但谢嘉玉还是在站立不稳踉跄扶墙之后,发出了一声痛呼。 而后迅速回头, 神情不悦, 又似是疑惑:“陆总, 你这是干什么?” 陆序脸色黑沉,捏紧了拳头, 刚才谢嘉玉最后关头的闪躲,让他感觉那一拳根本就没有落到实处。 原本亟待发泄出来的怒火突然闭了闸, 不上不下的憋闷。 他没有回答, 直接便再次出手,石块大的拳头砸了过去! 这次谢嘉玉没有再坐以待毙。 毕竟, 他只是想卖惨, 而不是真的惨。 他举手格挡, 肌肉线条紧绷, 牢牢钳制住了对方的手臂。 和先前在餐桌上别无二致,陆序发现, 任凭自己再如何用力,都不得寸进。 他出离愤怒,眉目都带着冷意,像覆了一层霜,挥出了另一只手。 谢嘉玉平常除了锻炼,也会进行一些格斗训练。在体能和意识这方面优于常人。 但或许是在怒意的驱使下,陆序的爆发力迅猛。 二人你来我往间,火气越来越旺,招招都毫不留情。 不过顾及宿音也在一旁,担心误伤到她,二人都有意无意地移位,将争斗的范围拉远了。 即便如此,拳头砸到□□上的沉闷声还是让旁观者止不住牙酸。 “这、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宿音一直没有回来,去找人的陆序也久久不见人影,包厢里的众人都坐不住,一起出了门,没想到撞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两个精英人士抛弃了过往的风度翩翩,像草原上遇到天敌的动物一样,完全凭借着本能打斗。 “还愣着干什么?快上去拉架啊!”郑依然最先回过神来,焦急地朝离自己最近的几个男同学道。 这是她发起的同学聚会,这俩人打起架来不管不顾,要真出了事还得赖在她头上。 “哦哦。”几名男同学也没有推辞,急忙跑了过去。 * 宿音注意到那边从包厢里涌出来的众人,终于将视线转移到了不远处的战场。 这之前,她在看廊道外面的风景。 “不要再打了。” 清冷的嗓音不大不小,却让热血上头的二人都浑身一滞。 谢嘉玉呼吸急促,心念电转,率先停下了动作。 转身冲宿音举起双手,表明自己的无辜。 可就在这时,一股力道却从身后袭来,一下子砸到了他的肩膀上。 猝不及防之下,谢嘉玉硬生生受下了这一拳。 在他身后,陆序收回手,气息不匀,语气却森然无比:“小心点吧,谢总。” 他的金丝眼镜早就不知道扔到了哪里,身上那件深灰色的大衣看不出什么,里面的白衬衫却满是褶皱,染上了不知名的污渍。 最让人觉得触目惊心的还是他的脸,青紫交加,斑驳得像一幅水彩画。 谢嘉玉也不遑多让,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变得凌乱不堪,塌下来的发丝盖住前额,哪还有先前文质彬彬、阳光少年的模样? 不过脸却是完好无损,只有一开始的那一处擦伤化作的淤痕。 换句话说,刚才那一架对谢嘉玉的风姿没有半分折损。 听到陆序的话,他眼神幽冷,并未动怒,甚至好心情地勾了勾唇角:“陆总有这个功夫不如担心担心自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这是化了什么妆准备唱大戏呢。” 说完,没给陆序反唇相讥的机会,他转身走向宿音,捂着自己的肩膀,做出了一副竭力隐忍痛苦的神情,语气委屈道。 “学姐,相信刚才你已经看到了,我和陆序学长无冤无仇,他却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我。我被打了倒是没什么,但谁知道他是不是有暴力倾向?” “今天他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动手,谁能保证他将来不会对家里人动手?有些人就是这样,表面上看上去人模人样,其实比狗都还不如。” 谢嘉玉的语速很快,一段话像机关枪射出的子弹一样,让人根本来不及思考,只能顺着他的方向走。 郑依然为首的一群过来拉架的人正巧听得一清二楚,顿时个个都忍不住瞠目结舌,以怪异的目光打量着谢嘉玉。 心里不约而同闪过了这样的念头:难怪我们拼了命也挤不进上流社会,原来里面的人都这么不要脸。 要知道,在宿音面前的谢嘉玉跟他们先前印象里的谢嘉玉简直就是两个人…… 有人不禁望向了被骂“连狗都不如”的陆序,却见他沉着脸,往常的斯文化作了戾气,撸起了袖子。 看样子是还想继续干架。 这人一激灵,赶忙拉住了陆序:“别打了,别打了!冷静!” 其余人见状,也跟着上前帮忙,另有一部分人挡在了谢嘉玉身前,隔开二人。 宿音隔着人群,伫立在原地,静静欣赏着陆序失控的表情。 就像享用一道刚出炉的新鲜甜点,每一寸都需要细致地品尝。 看在别人眼里,却是她凝望着自己的丈夫,眼眸溢满了秋水一样的忧郁。 谢嘉玉就是这样的感觉。 他的挑拨离间好像一点用处都没有,从前无往不利的招数现在一败涂地。 “是他先动的手,抱歉。” 不消片刻,宿音便收回视线,看向了谢嘉玉。 她在替陆序道歉。 是了,他们本来就是夫妻。夫妻一体,这再正常不过。 谢嘉玉的心渐渐沉下去,连带着剧烈运动过后沸腾的热血也一并冷了。 他有限的人生经历里,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轻易便能拿捏他的情绪,让他在短短的几句话之间起伏不定。 可他什么办法都没有。 他只能揉红了眼尾,用受伤的表象掩藏内心的欲望,声音低落地回答。 “没关系,学姐。” 那边的陆序也冷静了下来,拖住他的众人试探着放开了手。 眼见闹剧落下帷幕,郑依然长舒一口气,想将先前他们在包厢里商量的娱乐活动说出来让宿音选一选,视线扫过陆序和谢嘉玉身上时又垮下了脸:“二位的伤口要去医院处理一下吗?” 快回答不需要!不需要! 郑依然皮笑肉不笑,内心在咆哮。 这两个人干什么不好,偏要打架?要是真去医院,今天的同学聚会肯定就到此为止了。 好不容易盼到和女神对待一会儿的机会就泡汤了! 其余人自然也能联想到这一茬,心不禁提了起来。 似乎是听到了众人的祈祷,谢嘉玉随口道:“不需要。” 陆序紧随其后,给出了同样的回答。 但还没等众人放下心,他下一句话就让他们一下子变了脸色。 “音音身体不适,不能长时间在外奔波,我先带她回去了。” 郑依然眼皮轻轻一跳:“现在时间还早,用不着……” 话没说完,她目光落到宿音身上,突地噤声了。 不知道是不是像陆序说的那样,今天消耗的精力太多,宿音神色显而易见的倦懒,面容苍白又虚弱。 真让人担心她支撑不住晕过去。 郑依然脑海里刚闪过这个念头。 下一瞬,视野中的清瘦女人就倒了下去! 第61章 小三上位文15 “小心!”眼前发生的一幕, 让郑依然不由得失声尖叫了起来。 不过预想中的情况并未发生。就在宿音倒下的一瞬间,有人及时揽住了她。 顺着那双放在宿音腰间的手往上看去,不是谢嘉玉又是谁?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的郑依然放松下来, 浑身一软。 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突如其来的变故就已经结束了。 “怎么回事?!” “音音怎么忽然晕倒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不会是心脏病又犯了吧?” 嘈杂的议论声中,同样伸出手却晚了一步的陆序捏紧指骨, 看向谢嘉玉怀里双眼紧闭、面色惨白的宿音, 冷声道:“把她还给我。” 像是没听到, 又或者是听到了并不想搭理, 谢嘉玉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将怀里的女人平放在上面,对着围过来的人群嗓音冷淡:“别挤在这里, 都让开, 让空气流通。” “对对对, 谢总说得对!”郑依然大声附和,伸展双臂拂开附近的人, 疏通一片真空区域。 谢嘉玉查探了一下宿音的心跳搏动,在能明显听到心音, 感受到呼吸的时候, 松了口气。 刚一抬头,一道深灰色的身影就挡在了面前—— 陆序眉目冷凝:“我打了120, 让开。” 谢嘉玉拧眉, 目光同样锋锐, 纹丝不动。 空气中, 仿若有刀光剑影闪烁,令人大气不敢出, 几欲窒息。 “两位……要不我们先下去?等会儿救护车都来了。”郑依然小心翼翼地道,心底一阵头疼。 这都什么时候了?争风吃醋能不能分清楚场合啊! 顿了两秒,谢嘉玉让开了位置。这并非妥协,而是不得不为之的让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宿音的状况很不好,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不可察。 陆序抱起宿音,一刻也没有停留,迈着大步向楼下走去。 …… 医院,急诊室外。 一群人在走道上来回走动,焦躁溢于言表。 “音音不是吃了药吗?为什么还会突然心脏病发作?” 郑依然想起什么,突然出声问道。 经过这么一提醒,众人也记起来,在酒店里吃完饭之后,陆序取出了随身携带的药物给宿音服用。 按理来讲,谨遵医嘱、按时吃药,能够很大程度上稳定病情,不会突然出现这种情况。 当即便有人对陆序不客气道:“你给音音准备的药确定没弄错?” 坐在等候椅上低垂着脑袋的陆序抬起头,认出发声的正是当初追求过宿音的一员,眉梢微动:“你有什么资格过问我?” 那人冷笑一声:“你比我更没资格!你把音音绑在你身边,自私地剥夺她的自由,还塑造出一副好丈夫的模样,真是虚伪得令人作呕!” 陆序不为所动,没有半分被拆穿的意外和羞恼。 “与其把矛头对准我,不如想想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你们明知道音音的身体状况,却还是不依不饶要求她来参加同学聚会。现在的后果不就是你们一手造成的吗?” 停顿一息,他语气冰冷的补充,“要是音音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你们这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话音刚落下,一道嗤笑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陆总有空在这里耍威风,怎么不见你平日里多体贴?要是你好好照顾学姐,说不定她也不至于虚弱得晕过去。” 谢嘉玉说的是真心话。在抱起宿音的时候他就发觉了,她的身体很轻,轻到他都害怕自己一不小心抱得太用力,她就那么在他怀里碎掉。 陆序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谢嘉玉:“这是我和音音的家务事,不劳谢总费心。另外,我不知道你跟音音说了些什么,但她不可能没有理由就心脏病突然发作。” 话没说满,暗示的含义已经很明显了,就差指着谢嘉玉的鼻子唾骂他就是罪魁祸首了。 谢嘉玉眼神骤冷,如同利刃直直射向陆序,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剖开。 空气厚重得像是雷阵雨的前兆。 众人看得心头一紧,唯恐这俩人在急诊室门口又像在酒店那样打起来,连忙就要劝架。 恰在这时,急诊室的门打开,一名医生走出来。 见到外面剑拔弩张的景象,他似是一愣,随即见怪不怪地扔下一句:“病人家属来这边。” 便转身离开了。 有了这个插曲,气氛顿时一松。 众人都跟了上去,不过碍于那句“病人家属”,最后只有陆序进…… “他怎么也进去了?”有人指着往办公室里走的谢嘉玉,睁大眼惊疑不定。 “……估计是不要脸吧。”人群中不知道谁小声说了一句。 * 办公室里,坐在位置上的医生看着进来的两个人也有些诧异,不过没管这么多,说起了正事:“患者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但后面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不是我说你们,心脏病不是小病,一点马虎大意不得。作为病人家属……” 或许是因为那位患者实在出奇的美丽,面对工作早已麻木一贯心如止水的医生这次忍不住说教了几句。 陆序听着医生的叮嘱,没有理会跟进来的谢嘉玉。 他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和对方对峙上,所以选择了视而不见。 五分钟之后,医生终于停止了滔滔不绝的讲述,干咳两声,端起保温杯润了润嗓子。 便是在这时,谢嘉玉问道:“那请问今天病人心脏病发作是由什么引起的?” 陆序倏尔抬眼。 医生放下保温杯,皱了皱眉头:“这个要看情况,一般来说,饮食不当、过度疲劳、情绪剧烈波动、没好好吃药,都是有可能的。” “听到了吧?”陆序转头,看向谢嘉玉的眼神透着难言的冰冷,“情绪剧烈波动……如果不是你对音音说了什么,她怎么会突然发病?” 激烈的话语在办公室里回响,仿佛事情真相已成定局。 谢嘉玉皱起眉,回想当时的场景…… 宿音纵然忧郁难过,面对他给出的证据却没有半分惊讶,像是早有预料,没有情绪激动。 退一步说,倘若真是他的话导致宿音心脏病突发,那也应该是在他们谈话期间,不会等到后面。 思忖间,手机铃声响起,谢嘉玉出去接了个电话。 而后跟郑依然等人说了一声,便急匆匆离开了。 倒让众人有些诧异:“这么快就走了?” 另一个女同学撇撇嘴,无情吐槽:“不然呢?真以为集团董事都像小说里那么闲?” 郑依然倒是知道点消息,城东有一个大项目今天开工,承办方的话事人要到现场负责剪彩。 谢嘉玉能在这里待这么久已经足够她惊讶了。 不过更令她惊讶的,还是在酒店走廊上宿音晕倒时,谢嘉玉那堪称神速的一系列反应——显然是了解过心脏病相关的急救措施。 甩了甩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出去,郑依然和剩下的人一起又等了一会儿。 期间宿音一直没有苏醒,众人在护士的提醒下:“不要这么多人围在病房里。” 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 * 宿音醒来时,天色将晚。 心脏仿佛还残留着晕过去之前的疼痛,丝丝缕缕,仿若要将人绞杀的利剑。 这种感觉宿音很熟悉,在她幼年时期,曾无时无刻不在体会这种痛苦。 但或许是上次在梦中曾感受过更剧烈的濒死感,以往的疼痛相形见绌,她比预想中醒来得要更早一些。 窗外,暮霭渐渐暗淡,黄昏的风吹拂着窗外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落日的余温还没散尽,透过玻璃折射出黄澄澄的光线,将一切都染上一层温暖的釉色。 病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没关严实的门缝外泄出隐秘的交谈声,像是苍蝇的嗡鸣,源源不断地传进来。 宿音坐起身,下了床,赤着脚,一步一步踱步到门边,缓缓拉开了房门。 门外深灰色的熟悉人影举着手机放在耳畔,刻意压低而显得更加低沉的嗓音没了门扉的阻隔,在高级病房区营造出的一片静谧中清晰可闻。 “你不是说那个药的效果不明显吗,为什么还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 看着近在咫尺、正在跟人通话的陆序,宿音倚靠在门框边上,秉持着良好的礼仪习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直到——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陆序握着手机的手骤然收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森冷。 “不用再解释了,尾款我不会再支付。” 话落,他挂断电话,转过了身。 第62章 小三上位文16 起伏的衣角随着转身的动作彻底落下, 陆序浑身一僵,心也随之一起,沉到了谷底。 与那双清冷苍白的面容对上的一瞬间, 周遭的一切都陷入了寂静。 “……” 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 只有急剧加速的心跳提醒着陆序他还活着。 心惊肉跳,像是溺在海里,咸腥的海水已经漫到口鼻。 足足过了半分钟, 也可能是一个世纪, 他才发出类似于哑巴刚学会说话的喑哑声音:“音音……你醒了?” 人类一旦找不到话说, 就会开始说废话, 就像这一句。 “刚醒。”似乎是为了映证这句话,宿音漂亮的双眸蒙着一层惺忪雾气。 狂躁的心脏渐渐安分,陆序却不敢完全笃定, 宿音是不是什么都没听到。 或许她真的刚醒, 就在他挂断电话的那一瞬间, 才走到门口。 也有可能她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听到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至于最坏的情况, 陆序不敢去想,也不敢去问。 极度的紧张已经让他想不起来在刚才的那通电话里自己具体都说了些什么。 但他知道, 每一句都不应该被听见。 心思几度游转, 最终呈现在脸上的是若无其事的微笑。 陆序掂了掂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机,解释道:“刚才在跟公司的合作方谈事情。” 说着, 他没有再看宿音的眼睛, 而是将目光移向了她的下半身, 随即皱起了眉:“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 地上凉。”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完美演绎,拙劣的话题转移。 宿音垂眼, 顺着陆序的视线看去,双脚不自觉动了动,像是不习惯地板的凉意。 陆序眉心微松,注视着低头的女人,心绪渐渐平稳:“医生说你的情况还不稳定,之后还要住院观察,先回去吧。” 他上前,将宿音打横抱起,便往室内走去。 宿音没有抗拒,顺从地靠在了陆序的胸膛处。 ——噗通,噗通。 平稳的心跳声自耳畔传来,如同一曲富有节奏感的华丽乐章。 很难想象这健康的、光鲜的心脏里,流淌着的到底是怎样肮脏恶臭的血液,才会让它的主人生就如此虚伪的面孔。 乌黑发丝垂落,遮住宿音的脸颊,也遮住了她幽寂的眸光。 …… 走到床边,陆序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放下宿音。 期间碰到她格外冰凉的手背,又将棉被扯过来盖好。 单看这样细致的举动,活脱脱就是一个模范丈夫。 就在陆序躬身掖好被角,准备起身时,宿音突兀出声:“你爱我吗?” 陆序动作一顿,霍然抬眼看过去,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音音,你……说什么?” 宿音看着陆序脸上近乎于不可置信的神色,不带任何波动地复述了一遍:“你爱我吗?” “当然!”这次陆序回答得很快,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他那副金丝眼镜早在先前就不见了,让人能清楚地看到他那双一贯暗沉的双眼微亮,像是漆黑夜幕里孑然的萤火,希冀更多光芒。 宿音想起了他们新婚那天晚上,在那栋庄园,布置得梦幻灿烂的新房里,陆续也是这样看着他,发自内心的欣喜好似多年夙愿终于达成。 她的目光一下变得悠远,仿佛透过眼前三十岁的陆序,看到了那个新婚夜意气风发的少年。 可是,那已经是八年前了。 “怎么突然想到要问这个?” 急迫的语气让宿音回神,记忆中的少年倏然远去,留下的只有心机城府早已深不可测的男人。 她眼眸沉静,嗓音幽淡:“你替我挡的那一刀,还疼吗?” 石破天惊一般,又好似晴天霹雳! 陆序全身绷紧,宛如一根拉到了极致的弓弦。 宿音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他的记忆快速回到了他们结婚的前一年。 那时他还只是宿音的朋友。和她其他的那些朋友比起来,除了双方长辈更亲近一点,没有任何的不同。 真正让他们的关系发生突飞猛进的质变是那一天。 寻常的午后,陆序经过宿父宿母的应允,陪宿音外出散心。 那段时间宿音的身体在长期的调养下,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终于能正常出门游玩。 只要稍微注意些,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但谁也没有想到,竟然有劫匪在大街上当众行凶! 当时的情形太混乱了,喧嚷、哭喊、吵闹……不绝于耳。 一切尘埃落定时,陆序就挡在宿音的身前,脸色煞白,浑身发颤。 鲜血从他背后汩汩流出,染红了棉质白衬衫,刺目至极。 周围人都被吓了一大跳,有人尖叫着迅速报了警。 陆序却对外界的动静一无所觉,俊秀没有血色的脸庞上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像是冷得发抖,牙齿都打着颤。 “音音,你没事就好……” 铁石心肠也尚有软肋,何况宿音并非天生冷心冷性。 她静默一瞬,没有回答,而是握住了陆序的手。 长期遭受疾病的折磨,她的体温要比正常人低很多,但那一天,少年的手比她还冷。 被握住手的陆序嘴角咧得更开,就像打了场胜仗一样灿烂的笑。 人群中忍不住感叹出声:“感情这么深的小情侣不多见啊,就是可惜了遇上今天这档子事儿。” 所有人都看见了,陆序舍身为宿音挡刀,救了她一命。 这件事被当时在场的某个人录成了视频,在网络上疯传。后来所有人都知道了。 宿父宿母对宿音的未来很早就规划好了,只盼着她平平安安、简简单单度过一生,根本没有考虑过婚嫁这种事。 宿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却也算书香门第,养女儿一辈子也养得起。 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让宿音结婚。一方面,外人信不过,担心宿音受欺负;另一方面,宿音的心脏病是一场持久战,害怕耽误了别人。 但陆序不一样,事后陆家的父母亲自上门游说,两边本就是交好的世家,又有闹得沸沸扬扬的救命恩情。 再加上,陆序当着两家的人做出保证,没有瑰丽辞藻,只有肺腑之言。 宿父宿母再三衡量,也觉得宿音要是结婚,陆序就是不二人选。 在世俗的眼光中,婚姻往往意味着圆满。宿父宿母并不想让宿音的一生受困于世俗,但这也不失为人生的一种体验。 于是,他们把最终的选择权交给了宿音。 在等待答案的时候,陆序也没有闲着,他每天都在孜孜不倦地表明自己的决心。 仿佛不管天塌地陷,风云怎样突变,都不会改变。 …… “不疼了。”陆序按捺住紊乱的心跳,轻轻扬起一抹笑道。 宿音眼睫轻抬,苍白脆弱的面孔像蒙着一层薄烟,眼神却是透着凉。 “为什么劫匪会选在闹市行凶呢?为什么他的刀要朝向分明离得不近的我呢?” 她看着陆序的双眼,在那双漆黑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仿佛是在问对方,又仿佛是在问自己。 她当时有这样的疑问吗?或许是有的,但她什么都来不及多想,就已经淹没在了舆论的狂潮里。 在她还没有真正做出决定之前,她就和陆序被绑定在了一起。所有人都默认了他们是正在热恋中的小情侣。 周围的亲朋好友也一改往日对陆序不咸不淡的态度,觉得他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就不多说了,单就说真心,陆序都能冒着生命危险救她了,世上还有比这更真挚的感情吗? 回想当初,宿音有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 她只记得,那天的婚礼很盛大。 有歌声、赞叹,有鲜花、蛋糕,还有来来往往面容模糊的人们。 她像一只提线木偶,在人群的簇拥下,一步一步踏上前面的台阶,走进婚姻的殿堂。 她本拥有完全的自由,却从未真正属于过自己。 她的人生,似乎在夏青禾来到庄园的那一晚,才正式开启。 陆序喉结不由自主上下滚动一番。 背后的那道伤口隐隐作痒,仿佛下一秒就要长出荆棘,将他刺得遍体鳞伤。 他曾将这道伤口当成荣誉的勋章,却忘了背后的内情有多么卑劣。 手心渐渐渗出冷汗,时间的沙粒在缓缓流走。 几分钟过后,陆序终于开口:“这么说起来,当初的事情确实有些蹊跷。如果不是意外,那些人应该是专门冲着你来的,音音。这件事情我会去尝试调查,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想要查清真相估计会很难。那些劫匪要是真的受人指使,恐怕不会轻易出现在外界。” 这番话合情合理,坦然镇定。 宿音不知道,当初一手促成这件事的陆序是否也同样从容。 就像她不知道,朝夕相处八年之久,自己是否从未看清过眼前这个男人。 就在这时,陆序接着道:“不过我倒是很感谢那天的自己。要是当初不那么勇敢,可能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不是我,而是别人了。” 只要一想到这样的结果,哪怕是假设,陆序也觉得一阵郁气翻涌。 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看向宿音。 却见她低下了头,纤细柔美的脖颈像一节弯曲的藕。 窗外的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黯淡,灰扑扑的天幕隐约有光影烁动。 病房里亮起的灯在宿音的脸上投下阴影,明灭间,陆序看不分明她的表情,也没有听到她的回答。 第63章 小三上位文17 那天直到最后, 陆序也没有等到宿音的回应。 几天后,经过留院观察,宿音终于得以出院。期间陆序每天都会来探望, 不过都是在晚上, 白天陪在宿音身边的是他请来的护工。 “音音,公司还有事,我就先走了。”甫一到庄园门口, 陆序把宿音送下车, 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似乎忙得不可开交。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 宿音都没有在庄园里见到陆序。 至于夏青禾……在宿音住院的这几天回来收拾了东西搬出去住了。 约莫是因为宿音才从医院出来的缘故,张妈心疼得不行,连声说“又瘦了”, 整天让厨房变着法儿地做些清淡又丰富的饮食, 不过没什么效果就是了。 “太太再穿件衣裳吧, 湖边风大……” 张妈看着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去湖边写生的宿音,劝到一半, 不知想起什么,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 “要不还是就在屋里吧。太太你要是实在想画画, 我去把西边那处小阳台收拾出来,那里也能看到湖。” 宿音的病情一直很稳定——稳定的差。也正是因为这样, 佣人们早在初来乍到之际就被耳提面命过, 庄园上上下下在面对宿音时都仿佛将她当做了一件珍贵的易碎品, 小心翼翼到了极致。 但在最近, 宿音住院后,这种小心翼翼又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上次的同学聚会, 太太就不该去。还是待在家里好,身边一直都有人照看,不会磕着碰着……” 张妈还在絮叨。 往常宿音对这样的絮叨并不反感,但今天是个例外——刚才那句话是以往的张妈不会说出来的。 宿音动作微顿:“陆序回来过?” “没有,先生只打过电话。”张妈随口回道。 说完愣了愣,脸色变得有些尴尬和无措,“先生打的家里的固定电话,让我不要告诉你。” 宿音微微颔首,没有再问。 张妈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问道:“太太是和先生吵架了吗?” “没有。” 宿音的嗓音清清冷冷,听不出半点情绪。 张妈叹了口气:“先生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回来,问你每天都做了什么,睡得好不好,还让你身体不好就少出门。先生心里是有你的,太太。夫妻没有隔夜愁……” 话还没说完,宿音便站起身,拿着东西往门外走去。 剩下的话卡在嗓子眼里,张妈闭上了嘴。 也不知道一贯恩爱有加的先生和太太到底怎么了,从同学聚会回来之后就怪怪的…… * 陆序拿着手机,眉头皱起。 电话那头,张妈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包括自己说漏嘴,不小心把他每天打电话回家这件事告诉了宿音。 陆序:“太太是什么反应?” “嗯……”张妈沉吟了一下,“没有反应。” 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但真的亲耳听见时,陆序仍是心头一紧,仿佛被人用钝刀子割了几刀。 他神情有些怔然,又想到在医院病房里,宿音问他的那个问题。 毋庸置疑,他当然是爱她的。 只是这爱从来没有收到过回应。 以至于当他突然听到她这么问,恍惚还以为自己的情意终于被发觉被正视,即将收获反馈了。 可是……并没有。 “先生,你下次直接打给太太吧,不要再打这个号码了。我怕太太误会,以为我收了你的好处给你打小报告呢。” 就在陆序愣神时,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听清内容,陆序有一瞬间喉头微噎。 没记错的话,张妈是他从陆家带出来的老人,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就算是给他通风报信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还没等他作出反应,听筒里就只剩下了被挂断后的嘟嘟声。 “……” 陆序放下手机,打开办公桌上的电脑。 好在他早就知道庄园里那些佣人对宿音的爱护,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 电脑屏幕亮起,上面显现出熟悉的场景,赫然是庄园外围景色。 滑动,点击。场景迅速转变,最后落在湖边。 画面中,落叶飘零,秋色尽显。拿着画笔的女人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毛衣,与背景相得益彰,平添几分暖色。 这是宿音住院的那几天,陆序让人来安装的摄像头。 不止庄园外围,还包括里面的每个房间。 一开始他并没有想到要这么做。 那天带去同学聚会上的药不是宿音平常使用的那些,而是他调换的一种特制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诱发心脏病。 按照原本的计划,宿音在聚会上病情突发,他会带她回家,摆事实讲道理,作出忧心忡忡的样子对她说:“你的身体不好,下次就不要再出门了。万一再有这样的情况怎么办?” 但是他没有想到那种药的效力会这么强,更没有想到宿音会因此进医院。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陆序一阵心悸。 随之而来的,是沉闷得好似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心上的窒息。 暂时的风平浪静,更像是山雨欲来的前奏…… 陆序伸出手,摩挲着电脑屏幕的一处,仿佛透过冰冷的显示屏触碰到了画面里女人的脸颊。 他不后悔,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宿音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但事与愿违……总有人想在他们中间横插一脚。 劫匪那件事,必定是谢嘉玉告诉音音的。除此之外,不做他想。 “笃笃!笃笃!” 沉闷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陆序退出监控界面,将一切恢复到原始状态:“进来。” “陆总,又来人了,要查咱们公司的税务。”来人推开门,忙不迭地道。 陆序倏然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询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人已经到会客室了,李特助正在接待……” 陆序深深拧起眉。 公司的税务状况他最清楚不过,面对这样的突击检查游刃有余,他并不为此慌乱。 让他感到烦躁的是,这样的事情最近发生了太多次,简直就像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小打小闹不会引起什么大问题,但很烦人。 他没回家,一直住在公司就有这个原因。当然,更多的还是他暂时不知道怎么面对宿音。 出门才走没几步,陆序迎面就碰到了夏青禾。 少女看到他一喜,憔悴了不少的脸蛋上浮现出笑容:“陆总!” 陆序理也没理,目不斜视,步履匆匆,与之擦肩而过。 倒是跟在陆序身旁的那人扭头看了一眼。 正是这一眼,让他吓了一跳。 只见少女的笑容在陆序走过之后迅速消失,弯起来的双眼冷冷的,搭配面无表情的面孔,无端瘆人。 那人迅速收回视线。在心里暗自嘀咕,不是说这个总裁办的实习生是陆总家里的亲戚吗?怎么看起来跟仇人似的。 夏青禾要是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只怕要气得骂出来。 她来公司差不多半个月了,每天起早贪黑,在办公室没有一刻闲下来,就连回家也要改文件。那些人好像真把她当成了实习生似的,只给她安排一些杂活。 她来这里是想走捷径的!不是为了给这些人当牛做马的! 最关键的是,她提起工资,陆序是这么跟她说的:“你才高中毕业,连大学都没上,更没有任何经验。现在公司给了你实习的机会,你还想要工资?” 资本家恶心下作的嘴脸一览无余! 短短半个月,夏青禾就像是在油锅里煎炸了一遍,年轻活力的身体已经行将就木,浑身上下透出一股班味。 此刻,看着男人大步离去的背影,她双目迸射出浓浓的阴郁。 要是眼神可以杀人,陆序恐怕已经死了成千上万次了。 * 夏青禾来到陆序的办公室外,并不是为了故意偶遇他,而是想向他征询回庄园。 不久前,她被陆序勒令搬出来,但当时太匆忙,有一些东西忘了收拾。 既然陆序漠视,那她就当做这是默认好了。 第二天就是周日,夏青禾趁着这难得的休息日回到了庄园。 没错,这天杀的公司还是单休。 山上的清晨,空气很清新,庄园里的佣人们各自忙碌。 发现夏青禾走进来,大都只是看了一眼,便低下头默默做自己的事了。 只有正在修剪多余树枝的园丁朝里面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张妈迎了出来。 “我来拿点东西,之前没带走。”只是几天没有回来,夏青禾却仿佛回到了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格格不入,只是客人。 张妈闻言,领着她到了她先前居住的那间客房。 “那个,太太不在家吗?”就在对方转身即将离开之前,夏青禾支吾着问道。 刚才她留意了一下,没有看到宿音。 “太太在二楼画室。”张妈眼神略显奇怪,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哦。”夏青禾应了一声,连忙别开脸,走进房间。 她搬走没多久,房间里面还没落灰,跟她刚住进来的时候别无二致。 夏青禾打开床头柜,从里面取出一张手帕和一根纸棍,犹豫了一下,放进自己随身背着的包里。 就是这两样小玩意,让她专门跑了一趟。 收好东西,夏青禾没急着走,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 她也不知道她在等什么。 直到半小时后,她终于坐不住,磨磨蹭蹭起身。 一楼大厅一个人也没有。 路过楼梯口,夏青禾停下脚步。 下一瞬,脚尖便换了个方向,朝着二楼走去。 画室在最里面,门微微斜开,留着一条缝。 这是庄园里一直以来保留的习惯。 担心宿音一个人在画室里发生什么意外,张妈隔一会儿就会上来看一眼,又因为开门的声音会打扰到里面的人,索性就留出一条缝。 夏青禾凑近。 满室静谧,只有画笔落在画布上发出的沙沙声。 视线落在画布前的女人身上,或许是偷看衍生出的做贼心虚感,夏青禾心跳莫名加速了起来。 她知道宿音前段时间进了医院,现在这么一看,似乎的确是比印象里更瘦弱了。 但很快,夏青禾的注意力就被那只拿笔的手吸引过去了——纤细如玉,姣白如雪,手背筋骨淡淡突起,意外地显得有力。 顺着那只手看向前面的画布,凌乱斑驳的色块交杂在一起,根本看不出画的是什么。 宿音下笔的速度不疾不徐,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夏青禾不懂画画,却也能感受得到她并不是在胡乱填涂。 但也有可能,绝顶美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一举一动都如行云流水般写意。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画布上的作品逐渐成型。 平静的湖面倒映着蓝天白云,边缘生长着绿藻,岸上是一片茂密葱郁的森林。 一幅很简单的画,却画得跟真的似的。 远远看着,夏青禾都能感受到那漂浮着的云有多么柔软。 她心底情不自禁生出赞叹。原来妙笔生花不是夸大的手法,那些毫无章法的色块竟真的能神奇地变成以假乱真的风景。 要是她没有出生在村子里,而是出生在城里,从小到大都住着带花园的别墅,学习普通人难以接触到的艺术,是不是也会活得光鲜亮丽? 不会像现在一样,只能躲在角落里,如同阴沟里的老鼠,窥视着别人的人生,品味着嫉妒的滋味。 就在这时,画室里传来了动静。宿音停笔看着那幅画,静默一会儿,忽而抬手一掀,毫不留情地将之扔到一边。 画布在空中连弧线都没有抛出,就落到了地上,如同一片飘零的落叶。 夏青禾下意识上前一步,不成想,原本就没关严实的木门就这样被撞开,发出一声闷响。 屋里的宿音似有所觉,循声望了过来。 第64章 小三上位文18 迎着那双幽静如水的眼眸, 夏青禾僵住了。 房门就这样开着,想躲都不知道能躲到哪里去,她只能这样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 良久, 宿音开口:“回来了。” 平淡的语气, 只是陈述,却给夏青禾一种她在说“欢迎回家”的错觉。 在公司里受的委屈、平日遭到的漠视这一瞬间仿佛都有了宣泄口,夏青禾眼眶微热。 忍了又忍, 才把那莫名其妙涌上的泪意憋回去。 长期伪装的成熟, 让她忘记了自己才十九岁, 还处在可以肆意放纵大哭大笑、不用顾及体面的年纪。 “我、我回来拿点东西, 马上就走。”夏青禾解释,目光却忍不住落到了地上那幅被丢弃的画。 宿音偏了偏头:“你喜欢这个?” 夏青禾原本是不喜欢的。就算是真的出生在城里,从小接受艺术熏陶, 她也肯定自己不喜欢。 一幅画, 最多是她可以炫耀的资本, 或是引来他人青睐的工具,绝无可能成为她的热爱。 但还没等她想明白, 一句“喜欢”就先脱口而出了。 宿音起身,捡起不远处的那幅画, 走到门边, 递出去:“送给你了。” 夏青禾伸手接过,却不小心触到了宿音冰凉的肌肤, 冷得她手一抖, 像是触电般缩了回去。 “画还没有干, 小心点。”宿音不甚在意地留下这句话, 便又回到了画室重新坐下,换了块画布。 晨光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那张微微仰起的雪白面孔镀上一层金光,好似一块润泽剔透的宝石。 就连头发丝都透着柔亮无比,溢着光彩。 即便早就直面过无数次美颜暴击,但每一次见到宿音,夏青禾都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不由自主地自惭形秽。 她不想再看,捏着那幅画,掩上门退出来,快步朝楼下走去。 越走越快,逃落荒而逃似的。 但走出庄园,夏青禾才发现自己忘了一件事。 她是打车来的,没让司机等着跑返程。 可这里在山上,平常根本不会有车路过。 难道要徒步走回去吗? 就在她脑海里刚闪过这样的念头时,一道鸣笛声突然响起。 黑色迈巴赫停在她身边,一个熟悉的人探出头来,是庄园的专职司机小王:“上来吧,太太让我送你。” 夏青禾一怔,手指无意识扣了扣画布的边缘处,感知着亚麻的细腻纹理,心脏缩了缩,突然感到了一阵羞愧。 这羞愧莫名其妙,却又澎湃汹涌,宛如不息的潮水,将她灭顶淹没。 “快上车啊。”小王又招了招手。 夏青禾握紧手,迈着僵硬的步伐走过去。 * 陆序连续一周没有回家,也一直没有和宿音见面。 “公司事多”从借口逐渐演变成了事实。 不止公司受到了狙击针对,和谢家的合作也受到了影响,对方宁愿支付高额违约金也要取消合作。 给出的理由也荒谬可笑,说是陆氏的公司存在财务问题,重新评估发现这次合作风险巨大,不得不撤资。 这次的合作对谢家来说没什么,成了是锦上添花,不成也不过就是少了一个项目,无关紧要。 对陆序来说却不一样,近些年他一直想要让公司更上一层楼,好不容易就要达成目标,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 无异于当头棒喝,令人绝望。 这些事单拎出来一件还不觉得,交叠在一起,很难不让陆序怀疑,是有人在背后推动。 他最近没有得罪过别人,除了谢嘉玉。 但这个想法在不久后的酒会上遭到了否定。 “陆总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你是什么东西,也值得我出手对付?” 谢嘉玉西装革履,衬出修长身形,一双凤眸似笑非笑。 跟同学聚会那天稍显人畜无害的气质比起来,这仿佛才是他的本来面目,一个矜贵高傲的无情猎手。 陆序没有动怒,从路过的侍应生手里取走一杯酒:“就这么一句话打发不了我,谢氏突然撤资不可能跟你没有关系。” “陆总,你搞错了一件事。商业合作无故中断,更应该想的是策划案是否完善,公司的产品是否更具竞争力,而不是在这里质问无辜的合作方。” 谢嘉玉摊了摊手,话里盛满毫不掩饰的讥嘲。 “呵,你无辜吗?”陆序冷笑一声,目光冷冽,“当年劫匪的那件事,是你告诉音音的吧?为了离间我们,真是煞费苦心啊。” 谢嘉玉一愣,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瞬间变得极其晦暗阴狠。但稍纵即逝,快得让人以为只是一场错觉。 他平静地拂了拂衣领,淡淡道:“你要这么以为就以为吧。” 话毕,转身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陆序握着酒杯的手收紧,半响后才举起,一饮而尽。 …… 谢嘉玉朝外,一路走到了会场的花园里。 此刻所有人都在酒会现场,外面连半个人影都见不到。 但倘若有人在这里,就会发现他的脸色难看得吓人。 谢嘉玉抬起头,看向天边,漆黑的夜幕中悬挂着一弯弦月,就像那个人一样,触不可及。 同学聚会那天,在酒店的走廊上,他并没有跟宿音提到什么劫匪的事情。不过他记得,宿音和陆序就是在一桩劫匪案后走到一起的。 根据陆序刚才的表现,不难猜测,这背后一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隐情。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那天他给宿音展示的,是陆序出轨的证据。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做过就会留痕。 他派去私家侦探盯梢,只是想捉到陆序的一些把柄,但没想到意外之喜来得如此容易,一起交上来的还有他和公司实习生进出酒店的照片。 资料显示,那个实习生还是陆家资助的学生。 被好意资助的学生和心爱的丈夫同时背叛,正常人应该都承受不了这种致命打击吧?再刚烈一点,玉石俱焚的心都有了。 谢嘉玉没有想过让宿音玉石俱焚,他想让宿音离婚,然后在她最难过的时候趁虚而入,撬开她的心房。 这种做法堪称下作,也很不要脸,但是胜在快速高效。 谢嘉玉毫不避讳,他就是这么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但他没想到,知道真相的宿音选择了继续留下来。甚至,隐瞒了这件事。 明知道不值得爱,却还是坚持等待,和那些八点档肥皂剧里的苦情女主角有什么区别。 宿音看起来不像这种人,偏偏就是这种人。 一股郁气漫上胸口,谢嘉玉拿出手机,拨出某个号码。 在他身后,晚间树影摇曳,热闹的大厅里透出辉煌灯火,明明灭灭的光影如同狰狞的巨兽,要将什么吞噬殆尽。 “你好。”那头传来清冷的嗓音,十分疏离有礼。 秋季的夜风带着几分寒意,吹动谢嘉玉额前的发丝,让他被怒火充斥的大脑渐渐冷静下来。 “学姐,是我。” 宿音:“有什么事吗?” 谢嘉玉唇角拉成一条直线,不知道该说什么。 质问宿音为什么没有跟陆序摊牌吗?可她早就告诉过他了,她不会离开。 再者,他也没有立场这么问。 平生头一次,谢嘉玉知道了什么叫做进退维谷。 他轻笑一声,真心地嘲笑自己。 “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听筒那头传来沙沙的声响。 谢嘉玉猜测,宿音应该是在看书。 他几乎都能想象到她漫不经心说话间,翻动书页的模样。 “学姐就这么讨厌我吗?一句话也不想跟我多说。” 谢嘉玉说完,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那边一片静默,什么声音都没有。 持续了约莫半分钟,就在谢嘉玉怀疑电话是不是早就被挂断了的时候,才终于传来了那熟悉的嗓音:“不讨厌。” 谢嘉玉双眼骤然一亮,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不讨厌,四舍五入,就是有好感。再舍再入,就是喜欢。 他嘴角不自觉上扬,突然觉得今晚的月亮真是好啊! 但还没等他高兴得彻底,那边就接着道:“也不喜欢。” 还没彻底勾勒出来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 不过这根本难不倒谢嘉玉。 他自动过滤了后面一句,不管不顾地扬起笑容,得寸进尺般道:“不讨厌那能跟我一起吃顿饭吗?” 宿音:“抱歉……” 谢嘉玉不想听剩下的托词,截掉话头:“没关系,我知道学姐不方便外出。我来学姐家里也一样。” “……”这难道不是更不方便? 谢嘉玉语气正经了不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学姐商量,明天上午九点会准时登门拜访。” 话已至此,宿音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不觉得还有再继续交谈下去的必要。 根据和谢嘉玉短暂的接触,他显然不像表面上那样温驯。很有可能拒绝也没有什么作用。 宿音猜得没错,谢嘉玉第二天不止来了,还大张旗鼓地来了——拉了半车鲜花,还有半车是营养品。 这动静惊动了整个庄园,佣人们鱼贯而出,吃惊张望。 连张妈都招架不住,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有人故意来堵门。 “让他进来吧,那些东西都不要。” 宿音待在画室。 张妈应声下楼,不过一会儿就又上来了。 准确来说,是谢嘉玉在前面迈着大步走,她在后面追:“这边不能过去,留步!” 但这明显拦不住谢嘉玉,他握着一束花,迎面就跟从画室里出来查看情况的宿音撞上了。 “张妈,你先下去吧。”宿音微微蹙眉。 张妈有些犹豫,她就是再缺心眼,也看出来了闯进来的这人是自家太太的追求者。 长得倒是挺好看,穿得也人模人样的,行径却跟个土匪似的! 不愿意违逆宿音,张妈最后还是下了楼,但没走开,就在楼梯口虎视眈眈的守着,准备只要一有什么动静就冲上去。 * 另一边,远在公司的陆序通过监控发现了停在庄园门口的陌生车辆。 心头莫名生出不好的预感,陆序调出各个地方的画面,最后停在了画室的那一格。 点击,放大。 陆序目光一凝,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在眼前。 实时画面里,宿音坐在画布前,和以往别无二致。 谢嘉玉站在旁边,弯着腰像是在说些什么。 这还没完,他突然凑得更近了些,嘴唇几乎擦过宿音的耳尖,就要吻上去似的。 一室氤氲的日光都成了调味剂,暧昧的气氛仿佛下一秒就会溢出来。 陆序喘着粗气,死咬着牙,脖颈处的青筋清晰可见。 随后他猛然站起身! 不顾办公椅往后一绊,发出的刺耳吱吱声,拿起外套夺门而出。 第65章 小三上位文19 谢嘉玉进了画室就跟进了自己家似的:“学姐, 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他本来只是这么客套一下,谁知道, 宿音看了他一眼, 便真的坐回画布面前,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谢嘉玉神情有片刻的凝滞,好在他已经习惯了在宿音这里吃瘪, 没有任何不适, 只是眨了眨眼, 就参观起了这间布置得格外用心的房间。 里面摆放着很多画, 有一些直接展示在外面,有一些则是用白布盖着。 谢嘉玉留意到,这些全都是风景画, 没有任何一幅有关人物的画像。 人一旦沉浸于某件事, 就会关注不到其他存在, 时间也会过得特别快。 宿音再次抬起头来时,身侧便落下了一片阴影。 “学姐, 我可以看看那幅画吗?” 这道声音仿佛是在贴着她的耳朵说,宿音都能感受到那股微弱的气流。 她扭头, 正对上一张放大的俊颜。 谢嘉玉的皮肤很好, 说是切片豆腐也不为过,看不到丝毫毛孔。 宿音微微后仰, 拉开一段距离, 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 看到了一幅被白布盖着的60c90c画。 谢嘉玉带来的那束花就放在画架下面。 那幅画在画室的最里面,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绕进去的。 宿音:“不可以。” 拒绝得干脆利落。 谢嘉玉眼神微闪,还想再说点什么。 正当时, 敲门声响起,门口传来张妈的声音:“太太,该下楼吃饭了。” 宿音收拾好凌乱一滩的画具,洗了个手。 清透的光线里,她的手莹润洁白,如融融初雪,当真应了冰肌玉骨这个词。 让人忍不住想做那附在指上的水珠,好借机细细密密的吻遍那双手。 谢嘉玉收回自己深幽的目光。 在跟着宿音一起下楼之前,转头看了眼画室天花板的某处角落,对着虚空中的镜头,缓缓勾起唇角。 …… 陆序一路上开着车狂飙,原本一小时的路程压缩成了三十分钟。 打开车门,走下车时,外面天光大亮,白得刺眼,他无端生出头晕目眩之感,心头惴惴不安的同时又本能地想要逃避。 他扶着车门定了定神,对着后视镜理了理着装,将稍显凌乱的头发恢复成原貌,才走进庄园大门。 庭院里短短几十米,却比他走过的所有路都要漫长。 直到日光落在身后,室内的凉意扑面而来,陆序走到一楼客厅,后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他没有停留,马上就往楼上走,迫不及待来到了画室,不由分说推开了门! 他已经想好,在见到谢嘉玉的那一刻,要揪住他的衣领,狠狠揍一顿。 但是…… 没有,一个人也没有。 他有些怔忪,随机转身,开始一间房一间房的搜寻,在打开某间卧室时,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宿音坐在书桌前,扭头望向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显示出疑惑。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给出了回答,陆序扯了扯嘴角:“没事,我回来拿份文件,顺便看看你。” 配上他一身正装,风尘仆仆的模样,很有说服力。 话虽如此,他的眼神却掩饰不住探究欲,几乎像是x光线一样扫描了一遍整个房间。 床底是实心的,不可能藏人。 书桌下面什么也没有。 衣柜里呢? 陆序放在门把手上的手不自觉转动一下,很想冲进去,打开那扇衣柜一探究竟。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而是推了推那副新买的金丝眼镜:“你好好休息,我再去找找文件在哪儿。” 说完,他轻轻关上房门。 在门前驻足停留了片刻,才走向了下一个房间。 二楼全都找过一遍之后,陆序就去了一楼。 没有找到人并未清空他内心的不安,反倒让他越发焦躁。 房门摔出震天的响声,张妈循着声过来,顺手从厨房操了一把刀。 要知道,太太的病需要静养,庄园里的佣人们恪守于心,干什么都轻手轻脚的,从不会发出这么大的动静。 准是哪个杀千刀的贼偷溜进来了。 上午来土匪,下午就进贼,得跟先生说一声,让他把庄园换成密码锁。 张妈心里掠过这样的念头,悄无声息地来到那黑影背后,正要用刀背劈下去,却感觉这人莫名熟悉。 “先生?!”她瞪大眼,喊了一句。 陆序转头,便见一把菜刀悬在面门上方,犹如达摩克利斯之剑。 “……” 四目相对,张妈率先收回手,迅速将那把菜刀藏到了背后,讪讪一笑。 “上午家里来的那个人呢?” 张妈不明所以,虽然有些疑惑陆序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却还是尽职尽责的回答道 :“您是说太太的那位朋友吧?他吃完饭就走了。” “他带来的那些东西呢?”陆序没忘记,他在监控里看到的满车鲜花和礼品。 “那位先生说什么也不肯带走,把东西都堆在了庄园门口,太太觉得这样不妥,就让人收到了杂物间去。” 陆序冷着脸:“全部都扔掉。以后没有我的允许,陌生人不准进入庄园。” “可……”要是太太允许了怎么办? 张妈话还没说完,陆序便转身离开了。 她叹了口气,只当夫妻俩还在闹矛盾。寻思着,该去庙里烧烧高香,让佛祖保佑两人快和好。 * 二楼卧室。 宿音透过窗户,看着陆序在庭院里像失去理智的无头苍蝇一样乱窜,搜遍每一个角落,眸光淡淡。 回想起了先前谢嘉玉在餐桌上说过的那番话。 “有时候我真是佩服陆序学长,不知道他是怎么看着爱人遭受疾病折磨却还能无动于衷的,反正我做不到。” “试想一下,陆家虽然不是什么豪门望族,但影响力也不小。我花了十几天找到的心源,他却花了八年都找不到,是真的没用,还是不想找?” “你难道就甘心被困在这个方寸之地,做一辈子的金丝雀吗?” “我不是来当说客的。我只是想告诉你,陆家马上就会不存在了。” “学姐好好考虑……” 一字一句,言犹在耳。 抬头望向天际散乱的流云,宿音深觉,未来应该都是好天气。 她转身走到画室,掀开了谢嘉玉先前想看却没能看到的那一幅画上的白布,珍惜地抚了抚上面干透的颜料。 以往总是笼罩着的薄雾浓云都在顷刻间消失无踪。 她的双眸浮现出前所未有的亮色,仿若地狱的业火在其中被点燃。 每当这种时候,创作的灵感和欲望便呼啸着袭来。 * 谢嘉玉又一次感到了挫败。 无论他怎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以何种手段暗示、威胁,都没能获得宿音肯定的回答。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那具孱弱的身体,对他口中适配的心源一点也不感兴趣。 谢嘉玉并未撒谎,他的确找到了与宿音适配的心源。 只要权势盛到一定程度,所有人都会为之让道,这世上没什么做不成的事。 先前一段时间正是忙于寻找心源,他没有腾出手来对付陆序。 现在,他不得不这样做。 如果他不这样做,宿音永远都不会正眼看他。 一旦下定了决心,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比起挖空心思的追求,迎合对方的喜好,在商场上搏杀反而是谢嘉玉的强项。 陆序那头也迅速做出了反应,但二者本就不在一个体量。 俗话说一力破十会,谢嘉玉根本用不着使什么手段,对面就已经现出了颓势。 但谢嘉玉虽然是谢氏的掌权人,却并非没有人能压制住他。 他莫名其妙对陆序的公司出手,很快便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将这件事捅到了谢父谢母面前。 “表哥,不是我说,你干嘛非要实话实说。”齐盛一边给谢嘉玉上药一边嘀咕,“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不就得了?看上有夫之妇,还想搞垮人家公司,不对你动家法才怪呢!” 谢嘉玉坐在轮椅上,看了齐盛一眼,一巴掌甩了过去。 他没残,就是受家法伤了膝盖。 “嗷呜!”齐盛痛呼一声,抱着脑袋指责,“你恩将仇报!我帮你擦药,你怎么还打人呢?” 谢嘉玉面无表情:“突然想起了一些不高兴的事。” 他平常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冷不丁这副模样看得齐盛背后凉飕飕的。 恍然了悟谢嘉玉口中“不高兴的事”指的是什么——好吧,他也看上过那位有夫之妇。 不对,应该是一直都看上着呢。只不过有人横刀夺爱,压根不敢表现出来。 心里莫名有些酸溜溜的,不是滋味,齐盛叹了口气。 算了,不该自己的就别想了。他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表哥,你到底怎么想的?”齐盛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小声问道。 跟上次的情形反过来,这次是他被家里人拉过来,规劝谢嘉玉。 他哪敢劝啊,劝了就是死。 也不该这么说,没那么夸张,应该是从此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啪!” 又是一巴掌。 齐盛怒了,站起来:“凭什么又打我?” “这是我的房间,别像做贼一样。”谢嘉玉说着,揉了揉膝盖,从轮椅上站起来,“比起那种你情我愿的小游戏,还是横刀夺爱更刺激。” 齐盛愣了愣,才意识到,后面这句是在回答他的上一个问题。 等等,貌似有什么地方不对。 看着谢嘉玉走到窗户边,齐盛瞪大双眼,像是个演滑稽戏的小丑:“你你你……你腿没事?” 谢嘉玉回头看他:“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的腿有事了?” 齐盛明白了。谢嘉玉坐轮椅完全是为了博取同情心。 他对陆序公司干的那些事可大可小,更可以小事化了,单看家里的长辈们怎么决定。 谢嘉玉翻窗离去之前,贴心地抛下了一句话:“我最近都不回来了。” 等等,你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全家人都会怪我看管不力?! 这一瞬间,齐盛深深地感知到了社会的险恶。 家法好啊,谢家不能没有家法! 第66章 小三上位文20 谢嘉玉自己不好过, 就更不会让敌人好过。 因而陆序最近可谓是焦头烂额,公司的一应事务让他应接不暇。 唯一能让他稍感安慰的是,每天都能通过安装在庄园里的监控观察到宿音的一举一动。 有时候她什么也不做, 只是在睡觉。 但只要目光所及之处能看到她, 陆序紧绷的神经就能缓和不少。 他不回家,却也没有住在公司,而是每晚都会去在公司附近租住的公寓。 夏青禾也住在那里。 但她更想搬回庄园, 尤其是最近。她不想再和陆序待在同一个屋子里了。 那个男人是魔鬼, 会用尽一切手段折磨她! 今晚也是一样。 一切都结束之后, 夏青禾趴在地上, “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肚子里只有酸水在咕噜咕噜作响。 她喘息着翻了个身, 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 眸光渐渐涣散。 脑海里浮现出了还在镇子里那会儿, 小时候她会跟着父母上山,也是这样躺在地面上, 微风拂过,草木葳蕤, 看到的是蓝蓝的天、洁白的云。 怀揣着一颗野心而来, 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雾气在眼眶里弥漫,渐渐凝成水珠, 顺着眼角滑落, 没入夏青禾乌黑的发间。 她还有得选吗…… 要是把这一切都告诉宿音, 噩梦是不是就会结束?事后也不必担心被报复。 毕竟那个女人只是表面冷淡, 实际心软又善良,会护着她才对。 但要怎么开口呢?恬不知耻地说, 是我勾引了你的丈夫吗? 那个女人有心脏病,被这么一吓,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更何况,她也不想让自己的形象变得如此不堪。 她醒悟得太晚了。从搭上这条贼船开始,她的自由就不再是她的自由。 夏青禾清晰地意识到。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打断她的思绪。 “叮铃铃……” 夏青禾爬到床边,拿起自己的手机,哑着声音开口:“喂?” 那边是一道陌生的年轻男性嗓音:“你现在是一个人吗?” “你是谁?”夏青禾看了眼浴室,哗啦啦的水流声传出,陆序正在里面洗澡。 那边的人回答:“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两百万。明天八点,在街角咖啡店。” 似乎不担心她不答应,对方说完就直接挂断了电话,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给夏青禾留下。 她呆坐在原地,目光不经意扫到了不远处墙角的一幅画。 画里正是她刚才幻想过的蓝天白云、绿树清河。 紧跟着,她又想起,陆序得知这幅画是宿音送给她时,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异常冰冷,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质问她为什么偷偷回庄园。 她用力拍打着对方的手,拼了命地想要呼吸新鲜空气,但那双手就像是铁钳做的一样,凭她弱小的力量撼动不了分毫。 周围渐渐远去,鼻涕和眼泪混合着流淌。直到彻底窒息的前一秒,才终于被放开。 对夏青禾而言,那是她前半生遭遇的最绝望最恐怖的瞬间。 尽管不知道在街角咖啡店等待她的是什么,夏青禾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万一对方说的是真的呢? 有了两百万,她就能离开这里,逆天改命。 * 街角咖啡店就在陆氏公司斜对面。 夏青禾第二天一早就去赴了约。 “你是说,要我带着陆序去你指定的酒店?”少女舔了舔干燥皲裂的唇瓣,犹疑地问道。 “没错,就这么简单。” 对面的男人生就一张漂亮的面孔,微挑着眉头,带出几分风流写意。 夏青禾记得对方,在齐家的宴会上这个人出现过。 她摇摇头:“不简单,陆序不会听我的。我办不了这事。” 谢嘉玉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这个你不用管,我会创造机会。你只需要想想,怎么确保进入酒店之后万无一失就行了。” 顿了顿,他提醒道,“记住,我要的是捉奸在床。把握好时机。” 夏青禾瞳孔一颤,没有说话。 “捉奸在床”四个字一出,她瞬间明了。 这很可能是一场在宿音面前登场的表演! 谢嘉玉:“看你的样子,最近应该过得也很不容易吧。” 顺着对方的视线,夏青禾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的擦伤和淤青。 “你应该也不想再继续待在陆序的身边了吧?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拿了两百万,远走高飞。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找你的麻烦。” 循循善诱的声音像毒虫一样钻进耳朵里,夏青禾完全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 她攥紧手,垂下头:“你有没有想过,太太有心脏病,受不得刺激?” 谢嘉玉脸上的笑意淡去,正式地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你说这句话,真像一个忠仆。” 夏青禾知道他这是在讽刺自己,但她无力反驳。 要是她真的是个忠仆,就不会在来到庄园的第一天,就爬上男主人的床。也不会事到临头了,才奇迹般地感到羞惭。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做好你负责的部分。” * 距离那天跟谢嘉玉在咖啡馆里见面已经过去了三天,夏青禾心头沉甸甸的,每天都在不安。 她担心事情无法顺利进行,却又担心事情进行得过于顺利。 于是经过仔细思考,为自己在这场表演里重新设计了一个角色,一个没那么不堪的角色。 约定好的这一天终于到来。 夏青禾总算知道,谢嘉玉是通过什么方式将陆序引导到指定酒店的了。 由于公司出了问题,陆序最近的应酬多了很多。 在各个商业交流会上都能见到他的身影。 今天这场交流会,就在瑞吉酒店的宴会厅举办。 夏青禾作为一个实习生,本来是没机会来到交流会上的。 但她有谢嘉玉给的请柬,成功混了进来,并趁着陆序不注意,在他的酒里下了药。 这药不是谢嘉玉提供的,而是夏青禾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自己准备的。 交流会进行到后半段,陆序果然“喝多了”。 夏青禾按捺住极速跳动的心脏,越过川流不息的人群,来到陆序身边,装作是来迟了的秘书,对着周围人抱歉地笑笑,“我带陆总去休息会儿。”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她扶着陆序上到顶楼,来到了最后一步。 与此同时,宿音接到了谢嘉玉发来的消息。 “学姐,请你看一场好戏。” 下面附带了一个地址,看上去是酒店房号。 宿音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陆序和夏青禾那边的进展了。 谢嘉玉发来的这条消息倒是提醒了她,按照梦境里的剧情,夏青禾成为实习生后,就和陆序在公司度过了一段愉快又逍遥的时光。 直到暑假结束,二人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热恋中的爱侣…… 谢嘉玉在酒店楼下接到宿音,便带着她上了顶楼的某个房间。 推开房门前,他回过头,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古怪:“学姐要做好心理准备,这场戏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房间里并没有预想中不堪入目的场景,倒有一支带着专业设备的医疗团队。 这些人原本面无表情,看到宿音进来先是一愣,随即脸色爆红。 见状,谢嘉玉唇边的笑意敛去几分。 巧妙地转移方位,挡在宿音身侧,隔绝了一群人看过来的视线。 与此同时,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哀哀的哭求声越发清晰。 “呼哧,呼哧。” “不要,求求你了,不要这么对我……” ——就在隔壁。 显而易见,那边正在上演一场活春宫。 瑞吉是谢氏旗下的酒店,现在相邻的这两间是谢嘉玉让人打通之后重新隔开的,中间没有安装隔音板,两边的动静不加掩饰,互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怀揣着某种隐秘的期待,他看向了宿音。 然而,对方的神情没有半分波动,就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清清冷冷不似凡人。 相较而言,他请到现场随时待命的医疗团队成员表情都要更丰富。 “学姐……你听出来隔壁这两个人是谁了吗?”谢嘉玉语气莫名,透出一股欲盖弥彰的神秘。 宿音没有回答他,径直走出了房门。 谢嘉玉一怔,跟出去,却见她站在隔壁,一下就推开了房门。 顿时,两具白花花的身体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不必多想,这二人正是陆序和夏青禾。 “啊!!”随着房间骤亮,后者率先回过神来,爆发一声尖叫。 或许是表演成分占比过高,又或者是仅剩的羞耻心作祟,这道尖叫刻意的低。 尽管如此,也仍然刺激到了还在动作的男人。 他像是完全失去理智的野兽,顺从最原始的冲动,将少女拖回来,重新压到了身下。 “不要,不要!”夏青禾拼命扭动身体,挣扎着要逃出去。 没有衣服遮挡,她身体上各种伤口全都暴露无疑。 佐以那副涕泗横流的模样,一看就是不情愿的。 是的,这就是夏青禾为自己设计的新角色。 “救救我……”她睁大了那双盈满了泪水的眼睛,祈求似的看向门口。 “陆序。”宿音声音清冷,像是山涧的清泉,让人不由自主地浑身一激灵。 这两个字仿佛附带着什么魔力,让男人停住了动作,缓缓抬起头。 夏青禾趁机缩到了床脚,用被子盖住身体,如同受伤的小兽一般啜泣起来。 “你的脑子还清醒吗?”宿音走进房间,在陆序几步之遥外站定。 谢嘉玉跟在她身后,关上了房门。 剩下的医疗人员面面相觑,默契地走向不远处。 这样既不侵犯雇主隐私,又能在有需要的时候立刻出现。 “清、清醒。”陆序嗓音沙哑,额头上密密麻麻都是汗珠,双眼里布满血丝,看起来极为不正常。 “音音……”他唤着,伸出手想要触碰。 却被谢嘉玉眼疾手快地打掉了。 “嘶!”吃痛一下,陆序似乎清明了不少,快速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记得自己好像喝了很多酒……” 他揉了揉太阳穴,像是隐忍着痛苦,“有人扶着我,后面什么都记不清了。” 指向性明显,就差直说是有人算计他了。 和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夏青禾自然嫌疑最大。 后者闻言,立时抬起头,凄声控诉:“陆总,你、你怎么可以这样?随随便便找个借口就想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我说过!”陆序眉头紧锁,冷眼看过去,“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夏青禾浑身一僵。 她看清楚了,陆序这个眼神,分明是在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他很清醒! 意识到这点,夏青禾心往下坠了坠。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心念急转,她脸上迅速浮现状似受到威胁的恐惧神色,泪水如雨飞坠,怯怯弱弱地道:“我、我……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扶你进房间的陆总。是我不知好歹呜呜呜呜……” 谢嘉玉忍不住嘴角一抽,要不是早就知道这俩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清白,恐怕他也会被蒙骗过去了。 那宿音呢,她相信了吗? 他策划这一切的目的可不是营造一场意外。 是为了让她面对真相,不再自欺欺人,沉浸在虚伪的婚姻里。 谢嘉玉不知道自己这么做胜算有多少。 他缓缓在心里吐出一口气,抬眼看了过去。 床上的两人也不约而同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此时此刻,他们的目标出奇地一致——所有人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宿音会怎么想。 作为三方焦点,宿音仿若未觉。 视线在房间里扫视一圈,在注意到茶几上的某样东西时微微一顿。 再度转回头来,她面向陆序,眼睫如蝶翼震颤,眸子里似乎有晶莹的波光流转,樱色的唇瓣张合,吐出几个字。 “我当然是相信你的。” ——! 心头绷紧的弦骤然一缓,陆序僵硬的身体悄悄松懈下来。 另外两人却与他截然相反。 无限凉意漫上谢嘉玉心底。 他不明白,都亲眼见证了真相,宿音为什么还会选择原谅。 夏青禾也不明白。 她的全身乃至五脏六腑都在不可抑制地颤抖着,仿佛是生命走到尽头的悲鸣。 现在的结果跟她预想的截然相反。 显而易见,那桩两百万的交易并未达成。 她得不到钱,陆序也不会放过她。 可是,不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要相信陆序,而不相信她呢?! 她分明,她分明…… 分明什么,夏青禾也不知道。她只觉得冷。 牙齿颤抖着,绝望的呐喊全都堵在了喉咙,吐不出半个字,她泪眼朦胧地看向宿音。 却见女人正垂眸盯着某个方位,似在出神。 顺着看过去,茶几上那把闪着寒光的水果刀一下子便映入眼帘。 如同伊甸园里的苹果,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 是的,她还有救,只要陆序死了,一切都会结束! 他是个烂人,死了活该。 他死了,宿音就会恢复自由身。 他死了,自己就不用再提心吊胆。 夏青禾着魔似的,猛地掀开了被子,赤裸着身体,飞扑下床,捉住了那把水果刀。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狠狠刺向了陆序! 第67章 小三上位文21 鲜血迸溅, 在空中凋零,如同盛开荼蘼的红玫瑰花瓣。 夏青禾拔出刀,新鲜的血液喷射到凹陷的双颊上, 在青里透灰的面孔上覆上半边猩红的面具。 泪水从撑得大大的眼眶中涌出, 她的嘴角还带着一抹疯癫的笑容:“都怪你!都怪你!都是你的错!!” 说一句,捅一刀。 一直紧绷着的弦在刹那间断掉,引发了整场崩盘。 嘴角缓缓渗出鲜血, 陆序迟钝得仿佛生了锈的机器人一样转过头。 他看着身后形若厉鬼的少女, 终于开始正视这个从来没放在眼里的“东西”。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动了动唇, 连半点的声音都没发出, 就倒在了床上,唯余脸上一片惊愕。 事情发展得太突然,也太迅速了, 根本来不及阻止。 直到雪白薄被上刺目的猩红填满双眼, 谢嘉玉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随即下意识看向了宿音。 现在已经是晚秋时节了, 她穿了一件羊毛打底,外面是天青色的呢大衣, 衬得原本就苍白的肌肤透出清冷的底色,似在发光。 半边侧颜轮廓线条优美, 好似上帝最精心的杰作, 多一分则润,少一分则薄, 一切都恰到好处。 似有所觉般, 宿音在这时偏过了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谢嘉玉看到那双总是如秋水般忧郁的漂亮眼眸里竟含着一星半点的笑意。 但等他定神再去细看时, 眼前分明是一张云笼雾罩的惨淡面容,如同风雨中的小朵梨花, 将要被无情地吹落枝头,碾作成泥。 谢嘉玉的胸口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 他几乎都要忘了刚才发生过什么,就想不管不顾地上前抱着她,让她不要再露出那样让人心碎的神情。 “叫救护车吧。” 还没等付诸行动,一句话便让谢嘉玉抽离的神思回到现场。 就在他走神的这一小会儿,夏青禾已经停住了抽捅的重复动作,瘫坐在床,两只手握着沾满血的水果刀,瑟瑟发抖。 看着这一幕,谢嘉玉拧起眉头,脑海里闪过了许多杂乱无章的念头,一边焦灼等待着电话的接通。 却见宿音踱步走向了床边。 他心里一紧,担心看起来精神状况极度不稳定的夏青禾会暴起伤人,连忙跟着挪动脚步。 话音刚落,宿音的手已经搭在了少女的肩上,毫不在意上面的脏污,唤道:“青禾。” 被叫到名字的夏青禾浑身一颤,懵懵懂懂地抬起头。 下一瞬,两行热泪流下。 她仿佛恢复了理智,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一把丢开水果刀,抱住宿音崩溃大哭起来:“啊呜呜呜呜呜……” 见状,谢嘉玉脚下一顿。 适逢电话那头传来接线员的声音,他便停在了原地,尽量冷静简练地将当下受害者的情况和地址描述了一遍。 随后又拨出了报警电话。 那边,夏青禾的情绪似乎也在发泄过后趋于平缓,大哭渐渐转变为小声的啜泣。 宿音轻抚她的发顶,任由天青色的呢大衣沾上血迹,组成凌乱恐怖的图案,淡色的唇微张:“我不该相信陆序。” 飘缈轻淡的嗓音仿若一缕烟,逸散开来,令房间里尚还清醒的两人不约而同身形一滞。 夏青禾抬起头,瞪大了双眼,惊疑的神情不加掩饰。 “他□□了你,还想说谎推卸责任。你一定是忍到了极点,忍无可忍。” 说着,宿音看向旁边那把躺在血污里的水果刀,“不然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对吗?” 夏青禾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便是无法抑制的雀跃。 宿音相信了她,承认陆序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渣滓! ——既然这样,那在对方的心目中,她应该还是那个初来庄园腼腆害羞的小女生吧? 而不是什么居心叵测胡乱爬床的下三滥货色。 就在欣喜之际,夏青禾突然感觉到,一滴泪水自上方滚落,砸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滚烫,灼热。像一簇火苗,隔着皮肤渗进更深处。 她看到,宿音正垂眸俯视着自己,脸上带着一道泪痕。 那双漆黑的眼眸仿若深谭,其间水波漾漾,幽暗又潋滟,似有悲悯之色。 “抱歉,没有好好保护你。” 心脏骤然一滞,仿佛被一只打手狠狠扼住,夏青禾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她编织了一个并不完美的谎言,欺骗了眼前这个女人。 然而对方却没有丝毫怀疑,仍在怜惜她的境遇,甚至为她落泪。 太太……果然是,表面冷淡,实际温柔又心软。 而自己又是怎么做的呢?在背地里勾引她的丈夫,奚落她先天不足的躯体,洋洋自得于己身的魅力。 仿佛只要这样,就能证明自己才是赢家。 可事实是,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在心田里植根的不止有嫉妒,更有仰慕。 她该早点发现的。早点,也许…… 夏青禾的喉咙哽住了,放在女人腰间的双臂收紧,不由自主埋下脑袋,流泪哽咽:“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道歉,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好?请问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手机话筒传出的声音让谢嘉玉回过神来。 他意识到,当下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可比出轨严重多了,要是坐实了陆序的罪名,再怎么样宿音都会跟陆序划清界限。 想到这里,他没有在电话里描述具体情况,只是将酒店地址告知了那头警方的接线员:“这里发生了一起案件,请你们尽快出警。” …… 陆序进了医院,伤到了脊椎,高位截瘫,万幸保住了一条命。 这还多亏了谢嘉玉当时带过去的医疗团队,在救护车到来之前,对他进行了最基本的急救和止血。 夏青禾声称被陆序□□,由警方第一时间带去医院对□□分泌物进行检验。 宿音和谢嘉玉则去警局做了笔录。 等结束时,已经天黑了。 秋日晚风带动道路两旁的银杏树叶飘零落地,路灯将树影无限拉长,空气中填满了萧瑟。 车厢内,谢嘉玉偏头看向坐在身侧的宿音,便见她靠着椅背,阖着眼,脸色是不正常的白,透出几分倦怠,像一尊易碎的玉人。 先前在警局门口,他就发觉宿音的状况不太好,本想为她找一家就近的酒店暂住一晚,却被直接拒绝了。 “我想回去。” 考虑到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宿音本就患有心脏病,能撑到现在着实不易,兴许回家反而能安心些,谢嘉玉只得顺从她的意愿。 街景飞速掠过,汽车很快驶入山林,停在了灯火通明的庄园门口。 谢嘉玉让司机熄了火,在车内静坐着,等待宿音自然醒来。 谁成想,不消片刻,听到引擎声的张妈就从庄园里走出来察看情况。 不等他阻止,就又惊又喜地叫出了声:“太太?!” 谢嘉玉扭头一看,宿音不知何时已经醒来。 不知道是不是闭眼小憩了的缘故,亦或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她那总是瘦削苍白的脸庞浮现两抹浅浅的红晕,如同初绽的蔷薇花瓣,展露出前所未有的艳丽风情。 “谢谢。” 谢嘉玉恍了一下神,听到这两个字时,宿音早已走进了庄园。 偌大的庭院里,莹莹灯光共同铺就一条明亮坦途。 那道纤细的身影沿着道路缓缓前行,仿佛即将进入一个光辉的、灿烂的、盛大无比的新世界。 不知为何,谢嘉玉心头生出了一瞬的仓皇与不安。 又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直到庄园大门合拢,再也看不到里面的景象,他才朝司机道:“开车吧。” * “太太你……千万保重身体,不要伤心……” 陪宿音上楼的路上,张妈忍不住出声道。 今天下午,瑞吉酒店楼下又是救护车又是警车的,这么大动静很难不被注意到。 路人拍摄到的现场画面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迅速冲上了新闻头条。 事发突然,陆氏没能及时做出反应,加上陆序身份的噱头,以致事情越闹越大。 就连张妈这种不常上网的人都从别处获悉了一二。 案件还在侦办中,外界本不该知晓其中内情,最多是看图编故事。 但不知道是哪家媒体为了抢占先机,在案发第一时间就抵达了现场,从知情人口中挖出信息,经过加工,补足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张妈听到的版本也是网上流传最广的最终版本:陆氏总裁□□未成年少女,受害者防卫过当失手杀人。 舆论有夸张的成分,张妈更是打心底不相信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陆序会犯下这种罪行。 但她不敢说太多,只好隐晦地劝慰一番。 宿音眉眼平和:“我没有伤心。” 张妈愣了愣,细细一品,却发现这好像是真话。 但这怎么可能呢!发生了这样的事,太太竟然一点都不在意么? 再说了,先生现在还在医院里。就算不伤心,至少也该担心吧。 没等张妈想明白,宿音便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定了定神,看到眼前不是卧室,而是画室,张妈露出惊容:“太太,这么晚了,你还要画画?” 不怪她如此惊异。由于患有心脏病,宿音的作息十年如一日的规律,准时准点睡觉,不为外物所动。 晚上进画室,还是第一次。 “嗯。”宿音推门而入。 张妈犯了难,欲言又止好几次。 随即转念一想,说不定太太只是表面装得像个没事人,实际心里难受着呢,不如让她干点喜欢的事放松心情,便不再多说。 照往常一样,留了条门缝,就下楼准备吃食去了。 宿音走到画室最里侧,将白布揭开,取出那幅一直没有完成的画,固定在画架上。 就在这时,放在边上的手机亮了亮。 想起什么,宿音拿起手机解锁。 里面果然堆积了很多消息。 大部分是未接电话,有宿父宿母的,也有根本没备注的。 还有部分是未读短信,和电话不同,这都是同一个人发送的,在不同的日期。 宿音先向父母打回去,简短交流报了平安,就拨出了那个发来数十条短信的号码。 对面几乎马上就接通了,但似乎很意想不到,出口的声音带着激动:“太太,您现在还好吗?” 宿音:“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好。” 那边像是长舒了一口气,顿了顿,又略显担忧:“不过我还是觉得上次您不该以身试险,贸然使用那样的药物……” “没关系,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宿音微微偏头,对准手机,像是在跟那边的人谈心,“我是这么做的。你呢,赵医生?” 尾音语调下落,带出几分缱绻,清冷的声线在寂静的夜晚莫名多了几分蛊惑之意。 “……” 听筒里一片沉默,唯余男人短促的呼吸,像是搁浅的鱼儿在弥留之际发出的哀鸣。 宿音看向面前的油画。 这幅筹备已久的参赛作品,今晚终于可以画上句号。 第68章 小三上位文22 画室的灯亮了一整夜。 张妈第二天早上发现宿音还待在里面, 赶忙劝她去睡觉。 话音刚落,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骤然响起。 循声看去。 原来是突然下起了大雨,雨水打在了窗户上。 浅色的窗帘被打湿染成深色, 在疾风的吹动下, 肆意飞舞,张牙舞爪。 张妈急忙走过去,正要关上窗户, 却见昏沉幽暗的雨雾中, 一辆打着闪光灯的车疾驰而过, 停在了庄园大门外。 是谁?一大早冒着大雨上山? 很快, 张妈就知道了答案。 保养得宜的贵妇人一进入大厅,就摆手拒绝了递过来的热茶,四下巡视一圈, 没看到自己要找的人, 便径直上了楼。 来人不是别人, 正是陆母。 她来找宿音也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希望她能站在公众面前, 表明自己相信陆序的决心,力证陆序的清白, 挽救公司暴跌的股价。 然而当她见到宿音时,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上次来到庄园是大半年前,比起那会儿, 现在的宿音无疑更单薄了几分, 眼下还透着淡淡的青色。 陆母心里不由生出叹息, 原本要说的话在嘴里拐了个弯:“音音, 你有时间就去医院看看陆序吧。他要是醒来,第一个肯定想见你。” 虽然跟公开声明比起来, 说服力不够强。但要是宿音去了医院,陆氏的公关也能就此发力,证明夫妻二人感情甚笃。 “您说得对,我应该去看看他。” 宿音作势起身,身体却摇摇欲坠。 陆母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着她,大声呼救。 家庭医生和张妈一起赶了上来。 前者给宿音喂药。后者则将其一夜没睡的事透露了出来。 “太太想必心里也很不好受,才会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您就多体谅体谅她吧。” 张妈这么说,顿时让陆母神情一滞,生出力不从心之感。 眼下陆序的事情还没解决,要是再把宿音搭进去,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向宿家交代。 至于陆序是不是真的犯了□□罪,完全不在陆母的考虑范围。 当初陆序想娶宿音,她是犹豫过的。毕竟宿音身体不好,万一早早去世了,按照陆序那副用情至深的样子,恐怕会大半辈子都走不出来。更别提她一直想抱孙子。 但拗不过陆序,加上她也着实喜欢宿家的这个小姑娘,最终还是成全了这桩婚事。 正因为见过陆序当初是多么赤诚、执着,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陆母就有多么不可置信。 她坚信,陆序一定是遭到了算计。 但庭审结果却与她的想法背道而驰。 * 夏青禾当晚在医院做完检查之后,就到警局将案发经过描述了一遍。不过,省略了她和谢嘉玉做的交易。 世界上最高级的谎言就是有所保留的真话。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每次……还会打我,我身上这些,全都是他弄的。” “我不敢报警,也不敢跟别人说,我怕没有人相信我……陆先生资助我上学,我还反抗,我是不是太忘恩负义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再也受不了了。” 夏青禾声泪俱下的痛苦全然不似伪装,身上新旧不一的伤口和淤痕更是令人触目惊心,引发了一众办案人员的唏嘘和同情。 调查到的资料显示,陆序平日口碑很不错,周围人都认为他爱护妻子、忠于家庭,是个妥妥的好男人。 也难怪眼前这个小女生会觉得说出去没人信。 根据现场勘察,酒店走廊上的监控和房间内部遗留的挣扎痕迹都与夏青禾的叙述相互映证。 此外,当天房门打开时,谢嘉玉聘请的那几位随行医疗人员都见证了陆序对夏青禾的施暴,听到了夏青禾的呼救。 □□罪的认定条件主要有两个:首先是发生了性关系,其次是违背了妇女意愿。 如今物证、人证俱在,案件基本已经定性。 一个多月后,陆序基本恢复得以出院,检察院也向他提起了公诉。 陆序清楚地记得那天发生的一切,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恐怕是遭人暗算了,但他给不出任何证据。 事发后在他的体内没有检测出任何可疑药物成分。 值得一提的是,法庭上还出现了一个让陆序意想不到的人——赵医生。 “我以前是陆氏庄园的家庭医生。我可以作证,被告曾多次对被害人实施侵犯。被我发现之后,担心我泄露出去,被告给了我一笔封口费,辞退了我。” “并且,被告还多次让我伪造病例,从我这里非法购买特殊药物,供其妻子服用……” 陆序僵立当场,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无他,赵医生说的都是真的。 同学聚会那天他带去的药就是对方提供的。 而他之所以会选择从对方手里拿药,就是因为他早看出来,这个人对宿音有觊觎之心,不敢也不愿让之前做过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被宿音知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二人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陆序坐在轮椅上,眼神冰冷。 他实在想不通,对方为什么会背叛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 仿佛感知到他的愤怒,赵医生脸上浮现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一直以来,我都在承受着良心的谴责。但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现在……我终于也付出了。” 最终,陆序被判处八年有期徒刑。 夏青禾的捅刀行为则被认定是事后防卫,按照故意犯罪处理,鉴于她有法定减轻的自首情节,对方又存在重大过错,刑期为五年。 庭审结果一出,舆论哗然。 陆氏的公司经此一役,股价暴跌,又加上谢家插手,即便是陆父出山坐镇,也无力回天。 曾经a市的一个庞然大物就这样倒下,被其他的猎食者掠夺、蚕食殆尽。 由于高位截瘫,陆序以没有自理能力申请了监外执行。 在公司资产清算完成之前,他回了庄园一趟。 家里的佣人都被遣散了,无人打理,庭院里的花草疯长,小道上泥泞不堪,往常总是干干净净的窗户蒙了一层灰,一切都杂乱无章。 这阵子总是在下雨,那一丛他亲手种下的月光花在疾风骤雨的摧残下,落了一地,只剩下残枝。 就在前不久,宿音跟他办理了离婚手续,从这里搬了出去。 整栋楼一个人影都没有。 陆序坐在轮椅上,由贴身照顾的护工推着在一楼巡视一圈,找不出任何属于宿音的痕迹。 她毫不留恋地离开了,没有丝毫停留。 意识到这一点,陆序呼吸变得急促,双手骤然缩紧,耳畔嗡鸣不断。 整个人仿佛陷进了某片不知名的沼泽。 唯有不断下落,再下落。 直至身体与灵魂都被撕扯成碎片。 “陆先生,陆先生!” 好在身旁的护工及时唤回他的神智。 陆序胸膛起伏不定,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平静,要求上楼。 护工犹豫一下,硬咬着牙,费尽巴拉将他人连带轮椅弄到了楼上。 做完这些,已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撩起衣服扇风:“累死我了。” 不知为何,看到对方这副模样,陆序心底便没来由地生出怒意。 他沉下脸,眼眸森然:“你要是不想好好干,现在就可以滚!” 护工是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闻言脸色也不好看:“你这么暴躁干什么?你让我做的事我不是做了吗?” 言辞之间没有丝毫尊敬之意,这是在陆序意气风发的前半生从未体验过的。 他很想站起来给对方一拳,但下半身全然没有任何知觉,只是这样小小的动作都不可能完成。 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淋下,满腔愤懑都无可奈何地归于寂静。 陆序转动轮椅转身,兀自朝另一边前行。 身后隐隐传来一句小声的嘀咕:“切!就你这种□□犯,要不是价钱出得高,我才不想来伺候呢!”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陆家现在还能请得动护工。 但陆序深知,这只是暂时的,等到清算结束就不一定了。 停顿一瞬,他像是没听到一样,在二楼的每个房间也转了转。 不出所料,什么也没有。就连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头也都被当做证物,拆解得一干二净。 倒是画室里留下了一块脏兮兮的白布,静静地躺在地上。 应该是用来盖画。 画?! * 陆序到达在公司附近租住的公寓时还算及时。 由于没有续租,房东找了新租客,刚把屋子里的东西清理出来准备扔掉。 那幅宿音送给夏青禾的画就在其中。 宿音当初画完之后没有使用上光油,如今颜料干透,整幅画褪去鲜艳的色彩,显得格外暗淡。 陆序看着这幅画,眼神格外专注。耳畔嗡鸣声又起,熟悉的陷落感再度袭来。 恍然间,他仿佛回到了旧时庄园。 佣人各自忙碌着,庭院里绿意葱茏,盛开的月光花散发着幽幽清香,鸟雀雕琢窗户,发出笃笃的闷响。 揉碎的日光照射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如同游动的金粒。 岸边的柳枝轻轻飘动,树影婆娑。 拿着画笔写生的女人似有所觉,扭过头,露出一张令天地失色的面孔。 她漆黑的眼眸倒映着他的身影,是那么清,那么亮。 然而,昨日之日不可留…… * 宿音搬离庄园的那一天,以朋友的名义去探望了夏青禾。 短短时日,那个鲜嫩如水蜜桃的少女便消瘦、干瘪,成了一截枯枝。 两人的对话很快结束,宿音留下了两套衣服和几本书。 就在她转身离开之际,夏青禾双眼里闪着莹莹亮光,急切地追问:“太太,你还会来看我吗?” 脚步一顿,宿音没有完全回头,只是偏过半边脸:“当然。” 淡淡的嗓音像散落的蒲公英,飘进夏青禾的心里。 从此以后,她便一直期待着,等待着。 可满心希望总是在落空。 就在她要彻底失望时,终于等来了探监的人。 夏父夏母看上去风尘仆仆,你一言我一句地数落着。 “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干什么不好,非要去杀人?害得我们在镇上连头都抬不起。” “当初就不该让你进城,也没见你学乖点,净会在外面惹事。你三婶说了,你有了案底,以后你弟弟都不能去碰那些铁饭碗了……” 唾沫横飞一阵,二人咳嗽两声,说出了来意。 “你这一坐牢就是毁了你弟弟一辈子,我跟你妈就这一个儿子,你这个当姐姐的害了他总要对他负责吧?远的不说,你弟弟要上初中了,你该出份力吧!你不是在那个什么什么公司打过工吗,把工资取出来啊。” 窒息感漫上来,就像过往十八年里的每一天。 夏青禾猛地站起来:“我坐牢了!你们都不关心我为什么会坐牢吗?” 夏父夏母一愣,随即怒道:“坐牢这事儿很光彩吗?你还有脸说?搞不懂你脑子里面在想些什么!” “要不是你们,我会变成这样吗?!你们只知道儿子,你们教过我什么?只会教我看到有钱人要去巴结去讨好!你们有把我当成你们的女儿吗?”夏青禾用力捶打着面前的玻璃,涨红的脸因用力显出几分狰狞。 在弟弟没出生之前,她也曾拥有过一段幸福的童年。 然而,弟弟出生之后,她就不再是她。只是姐姐,只有姐姐。 夏父夏母被吓得后退了两步,脸上有些挂不住:“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没把你当女儿会来看你?你知不知道镇上那些人传得多难听,我们没嫌你丢人就是好的了。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真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滚!都给我滚!”夏青禾声嘶力竭地喝道,“我不需要你们来看我!” 然后,他们就真的再也不来了。 秋日渐尽,落叶纷飞,转眼就到了冬天。 皑皑白雪将整片大地染上一层霜色。 夏青禾有时候会想,她那天是不是不该那么激动。 不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分明有父有母,却像个孤儿。 但更多时候,她想的是,为什么太太还不来看她? * 宿音离婚那天,谢嘉玉在自家院子里放了一宿鞭炮,炮仗声吵得周围邻居以为过年了,知道后大骂他没素质。 于是他也生出了和陆序当初相同的想法,去山上修一栋别墅。 以后和宿音定居在那里,没有外人的打扰。多好。 想到就去做,谢嘉玉很快就看好了一处风水宝地。 谢家长辈本来对他喜欢上一个有夫之妇尤为不瞒,但现在宿音已经离婚,不存在道德问题了,矛盾大大消减,得知他大手笔想要金屋藏娇,竟没有出声反对。 从中窥见家族软化的态度,谢嘉玉知道,先前的苦肉计奏效了。 他给宿音打去电话,想要告诉她自己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不成想,对面一直显示正在通话中。 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他一边驱车来到宿家,一边尝试用其他方式联系宿音。 收到的却都是红色感叹号和同一句话:消息已发送,但被对方拒收了。 到了这个时候,谢嘉玉即便是再不可置信也不得不相信,他被拉黑了。 一颗心沉入谷底,在赶到宿家后,又被彻底击得粉碎。 大门上了锁,里面空荡荡一片,就好像从来没有过一户人家住在这里。 隔壁的中年女人买菜回来,看到谢嘉玉僵硬得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站在宿家大门外,不由得出声道:“你是来找这家人的吗?他们前阵子就搬走了。” 谢嘉玉迅速转头,声音嘶哑,低语追问:“他们去了哪里?” 中年女人被他通红的双眼吓了一跳。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对方脸上的神情,大概是……到了失控的边缘吧。 “听、听说是出国了,我也不知道。”中年女人说完,忙不迭护着菜篮子走开了。 出国手续不是一两天就能办完的,也就是说,宿音早就计划好了离开。 谢嘉玉只觉得喉咙里塞了张刀片,刺刺的疼。 他知道宿音最近在搬家,还想过帮忙,但被拒绝了。以免缠得太紧令心上人生厌,他只好退让。 但他万万没想到,一时疏忽竟导致了这样的后果。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所有事物都逐渐模糊黯淡,谢嘉玉脑子一闷,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来,是在病床上。 齐盛守正在旁边刷短视频,脸上布满可疑的红晕,嘴里念念有词:“这分明是我老婆,怎么就成了你们的老婆了!真不要脸!” “……”谢嘉玉动了动。 齐盛抬头一看,脸上表情瞬间凝固,受惊般弹跳起来。 一个没拿稳,手机就抖出去,落到了床单上。 他本就有些做贼心虚,连忙伸手去捞。 却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一步捡起了他的手机。 谢嘉玉拿着手机,扫了眼屏幕。 倏然,浑身的血液都直冲向脑门。 这是一段视频,正播放到中后段。 看模样,地点应该是某个活动的后台,汇聚了许多工作人员,声音嘈杂。 人类天生便执着于追求美,他们的眼睛总是在第一眼就能捕捉到美丽的事物。就像在这个视频里,只要稍有停留,势必会被中央的画面吸引全部心神。 那是一件竹青色裹胸礼服,下方做成鱼尾样式,不规则裁剪很有层次感,衔接处是几朵同色系泛蓝的蔷薇,延伸而下的裥褶绣着繁复的枝条,细密的钻石点缀其上,交织成闪耀的繁星。 相当华丽的复古礼服裙,但真正令人惊艳的是它的主人。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墨色长发挽在脑后,露出雪白的肌肤,肩颈线条十足优越,往上是一张无瑕面容,如明珠美玉,丰神标致,容光绝世。 竹青色的礼服显质感的同时难免暗沉,却将她衬得生动优雅,如同古希腊神话中月神的淡影。 谢嘉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宿音。 她总是冷淡的,像深井里的雪,现在却变成了枝头的花,焕发了迟滞已久的生命气息。 拍摄者似乎也受到了这份美的感召,语气里的兴奋和激动几乎要透过屏幕溢出来。 “这位本届国际油画展的金奖获得者实在太令人不可思议了!毫不夸张地说,我现在正在拍摄的这个视频,所能展现的魅力连现实里她的万分之一都不足。她是来自东方的天使,是只存在于初世纪诗人想象里的神女,在上帝还未出现之前就已经占领了高地……” 说话的人滔滔不绝,运用各种夸张的修辞,讲起来没完没了,直到三分钟之后才意犹未尽地表示,“当然,她的美丽不只在于外表,优秀绝伦的创作力同样让人瞩目。” 视频里闪现一幅古典油画。少女体态丰盈,肌肤白腻光滑,金发柔顺无比、长及脚踝,身穿一袭白色复古纱裙,沐浴在阳光之下,面带温暖笑容,注视着手上那只色彩鲜艳的戴胜鸟。 乍看寻常,没什么大不了,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端倪——画中少女微微张着唇,嘴里却没有舌头,连带着脸上的微笑都显得奇异荒诞。 氤氲的日光在背后照耀,她灰暗的影子罩住了掌心,微敛眼眸漆黑一片,倒映在瞳孔中的鸟儿浑身浴血。 而那双将握未握的手,仿佛下一秒就会直接合上,掐死这只戴胜鸟。 “这幅《迷失》取材于希腊传说,据说雅典城国王潘迪翁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普洛克涅嫁给了色雷斯国王忒柔斯。婚后远离了故土的她时常孤独,就将妹妹菲洛墨拉接到了身边陪伴。没想到忒柔斯见色起意,意图强占菲洛墨拉,便将自己的妻子藏到林中,谎称她已经死去,要求潘迪翁送来另一个女儿。随后他□□了菲洛墨拉,为防消息走漏,又将菲洛墨拉的舌头拔掉。” “菲洛墨拉偶然得知姐姐没死,把自己的遭遇编织在麻纱布上,送到了普洛克涅手里。后者得知真相,悲愤交加,将她和忒柔斯的儿子杀死,做成了晚餐。忒柔斯发觉后暴怒,追杀姐妹两人。在追逐之中,普洛克涅变成了夜莺,菲洛墨拉变成了燕子,忒柔斯变成了戴胜……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关于背叛和复仇的故事。” 听到这里,谢嘉玉顿感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身体寸寸渐冷。 这一个毫无根据的故事,放在现实里,好像具备了明显的指向性。 “基于这样的背景,每个人看到这幅画都会有不同的解读,手心握鸟的少女既有可能是普洛克涅,也有可能是菲洛墨拉。但毫无疑问,《迷失》对色彩的运用巧妙到了极致。大面积采用暖色调,给人以浪漫、梦幻的感受,少量冷色调的使用却又为画面增添了一抹诡谲,光影的交错变化虚虚实实,极具古典气息的同时,将超现实题材的神秘诠释得淋漓尽致。” “画中女性饱满的面容、生动的神态栩栩如生,垂顺的布料纹理细腻、质感超凡,飘逸的裙摆几乎能看到光线的流动,蕾丝花边更是精致到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 视频中,拍摄者仍在讲述关于这幅画的一切,激赏之情溢于言表。 谢嘉玉却已经全然听不见了。 他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了瑞吉酒店那一天。 宿音在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情况下,直接推门而入,撞破了那桩不堪的丑事。 在这之前,他原本的打算是只让她在隔壁听听动静,以防万一,还请来了私人医疗团队随时待命。 但没想到,直面如此剧烈的刺激,宿音却并未产生过激反应。 她有心脏病,按理来说,不该这样。 是对陆序彻底失望,才心如止水、毫无波澜,还是身体早已不知不觉恢复到最佳状态? 又或者是……已经预料到了一切? 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手机屏幕,谢嘉玉脸色阴翳,嘴角勾起一抹讥嘲的弧度,不知道是在嘲笑谁。 “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齐盛还在为先前的大胆发言心虚不已,见谢嘉玉表情不对,连忙趁他不注意夺过手机,好声好气地劝道:“表哥,你别想这么多。不就是出国了吗?你也可以出国啊!” 谢嘉玉没有理会他,只是仰面躺倒,注视着纯白天花板,仿佛失去了灵魂。 齐盛偷觑他两眼,小心翼翼背过身去,继续看刚才没看完的视频。 拍摄者讲解完那幅获奖作品之后,就将画面重新切了回去。 几名工作人员正在后台对宿音进行采访。 她一如既往的话少,回答了几个问题就准备离开。 这时,旁边有人鼓起勇气上去搭讪,忐忑得羞红了脸,手上包装华丽的花束开得正盛,热烈灿烂,恰如真心。 然而他钦慕的人对此视若无睹。 她只微微颔首以示礼貌,便毫不留恋地转身。 迈着轻盈的步伐,宛如一只飞过不留痕的夜莺,翩然离去…… 第69章 本世界番外 一开始, 谢嘉玉只以为这是自己的幻想,又或者……是个荒诞不经的梦境。 他分外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梦,要知道,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宿音了。 她出国之后, 在国际油画展上露过一次面之后,就销声匿迹了。无论他使了什么手段,都找不到任何消息, 寻不到丝毫踪迹。 他曾一度因此颓废,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翻看那些以前请私家侦探拍下的照片和她最后一次露面的视频。 一遍又一遍, 像一台机器, 连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 因为他知道,一旦他闭上眼睛,就看不到她了——他一次都没有梦到过她。 这一次, 会有机会吗? 谢嘉玉抑制不住地颤栗。 当他意识到自己莫名其妙出现在公司议事厅时, 就认定了这是一场梦。 他没有留心去听两边正在磋商的内容, 径直站起身走了出去。 走出廊道,坐电梯。 来到楼下。 公司的员工都认识他, 一路上总有人跟他打招呼。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到……好像他真的回到了过去。 谢嘉玉谁也没理, 孑然一身。 走出公司大门, 他蓦地顿了顿,扭头对着光可鉴人的玻璃窗户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自己。 头发很整齐, 西装也很合身, 鞋子也擦得锃亮。好像一切都很完美。 尽管如此, 他依旧理了理没有丝毫凌乱的衬衫领口。只是那双手, 微微颤抖。 最后再看了一眼玻璃上倒映的人影,他才转身准备往大街上走。 没走两步, 就发觉出自己的冲动了。 走路过去还不知道要多久,他应该开车才对! 想到这里,谢嘉玉迅速调转了方向,往电梯口走去。 他走得很快,越来越快…… “谢总这是怎么了?这么火急火燎的,别是公司出了什么大事吧?” “闭上你的乌鸦嘴。刚听楼上的人说,谢总是跟人谈着事突然走的。合作方还以为是他们哪句话没说对,把人给气走了。” “就算是有急事,也不用跑吧?第一次看到谢总这副……呃,火烧屁股的样子。” “这哪是火烧屁股,我看是老婆跑了差不多!” “搞笑!谢总年纪轻轻,又整天都在忙工作,哪来的时间谈恋爱……” 路上有看见谢嘉玉的公司员工议论纷纷。 枯燥无味的工作间隙,只有八卦才能让他们的灵魂重新燃烧。 * 开着车一路风驰电掣,路上还闯了两个红灯。谢嘉玉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记忆中那座宅院。 然而,越是临近目的地,他心中却越发生出怯意。 万一这一次的梦境,仍然只是他单方面的臆想,她依然不会出现呢?就算她出现了,真的会想见到他吗?任凭他在现实怎么也寻找不到的人会可怜他这一次吗? 不论他怎么胡思乱想,那栋眼熟的建筑,还是离他越来越近。 “你好,你是?”宅院的门打开,从里面探出一张温婉和气的面容,带着些微的疑惑。 谢嘉玉收回敲门时微颤的右手,心瞬间落了地。 类似于尘埃落定的放松感席卷了全身,紧随其后的就是紧张和慌乱。 面前的女人正是宿母。 谢嘉玉喉咙滚动,隐晦地润了润嗓子才开口:“我是……” 是什么呢? “我是……宿音学姐的学弟,我们以前都在a中就读。” 一旦开了头,剩下的话就很好说出口了,谢嘉玉露出许久没有过的微笑,“之前约好了的校友聚会,宿音学姐一直没有回复。我受其他校友所托,特意上门邀请。请问她是住在这里吗?” 谢嘉玉长得珠光宝玉似的,虽然穿着不太合时宜的西装,却仍能让人不由自主卸下防备。 宿母没有怀疑,笑了笑:“你是来找音音的啊。她现在不住在家里,我帮你给她打个电话吧。” 谢嘉玉收回往屋里蔓延的视线,望向宿母,顿了顿,应了下来:“那就麻烦伯母了。” 宿家没有搬家出国,那么说明现在的时间节点处在宿音和陆序离婚之前。 他找错了地方,不该直接来这里,或许是由于宿音出国之后那几年,他习惯了到这里等待,期待在某一天她奇迹般出现,竟下意识就朝着这个方向来了,忽略了那座庄园。 不过现在也不晚,至少他确定了一件事。 宿音就在离他不远处。 她是存在的,触手可及的。 宿母当真当着谢嘉玉的面开始打电话。 手机没有开免提,但谢嘉玉还是听到了仿佛“嘟嘟嘟”的盲音,仿佛鼓点般敲打着他的胸膛,让那颗急不可耐的心也跟着一起剧烈跳动——咚、咚、咚。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又像是才只过了一秒钟,宿母脸上的神情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来:“喂,音音……” 后面宿母再说了什么,谢嘉玉一点也没听进去,他只是侧了侧身,竖起耳朵妄图听清楚电话那头的声音。 就算不说话,只是呼吸也很好。 遗憾的是,宿母用的手机质量太好,一点也不漏音。他什么也没听到。 更遗憾的是,宿音在电话里拒绝了无中生有的校友聚会。 等宿母再放下手机时已然带上了微含歉意的神情:“不好意思,音音她不太方便。” 相当不委婉的拒绝。 尽管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谢嘉玉仍然感到了一阵由衷的失落。 他还幻想过,宿音答应下来,于是他刚好能借此机会去陆序的庄园那里,上门商议具体事宜,但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好在……只要知道了人在哪里,好多事情也就无所谓了。 谢嘉玉道了一声谢,便转身离开。 他没有回公司,调转了方向,往山上开。 谢嘉玉还记得当初媒体的报道。 陆序被认定犯下□□罪后,陆家一落千丈,破产不说,许多不动产也被拍卖出去,清偿公司债务。其中就包括那栋庄园。 拍下庄园的人来接收房产的那天,陆序就站在门口阻拦。只是他没了两条腿,连行动都不太方便,又请不起护工,没人帮忙,不仅拦不住人,反倒摔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这副狼狈的模样在各类媒体的报道上被大肆渲染,让看到的人无不拍手称快,骂他活该。 这其中少不了谢嘉玉的推波助澜。 他想借此逼迫宿音现身。 犯罪心理学上说,某些罪犯实施犯罪后通常还会再次回到案发现场,回味犯罪时的满足。 这个类比或许很不恰当,但……万一呢? 当然,宿音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 她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根本就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谢嘉玉把车停在了路边。这里是陆序的私人庄园,山上很少会有陌生车辆,假如他直接就开着车上去,很难说清楚自己的身份。 迈步的一瞬间,他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把车窗当成镜子,扫了眼自己身上的西装革履,脸色又开始变化。 早知道就不该那么匆忙,应该换套衣服的。太板正了,一看就是个难以接近的人。 接近…… 所以现在是什么时候,他已经接近过宿音了吗? 要知道这个问题实在简单得很,谢嘉玉只需要打一通电话给齐盛,那小子就毫无心机一骨碌都吐露了出来。 “下个月才到外祖母的生日啊,那么着急准备生日礼物干什么?反正不管你送什么,她老人家都会喜欢的。对了,表哥你回a市了没?有空出来聚聚呗,大舅送了我一辆跑车,那声儿太绝了!我还没开出去过……” 不耐烦再听下去,谢嘉玉直接挂断了电话。 齐家的宴会还没开始,他还没见过宿音。 也就是说,或许等一下,就将是他们第一次相遇。 梦里的第一次。 * 谢嘉玉还没有想好该以怎样的姿态出现,就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了宿音跟前。 他原本只是想在庄园外面看两眼就离开,回去之后再做打算。 但又害怕一旦离开,梦境消散,一切都是徒劳。 于是他不敢走,更不敢冒冒然上前。只得像一个做贼心虚的小偷,绕着庄园徘徊,企图发现心上人的身影。 值得庆幸的是,没走多远,他就发现了宿音。 她坐在湖边,挽着墨发,身上是一件月牙色的家居连衣裙,正捧着一本书在看。旁边是放满茶水点心的小茶几。 只是简简单单的背影,却令谢嘉玉呼吸一窒。 刹那间,天地间所有事物都倏然远去,只留下视野里那张纤薄的背。 谢嘉玉不由自主上前两步,扒住围墙上的栅栏,近乎贪婪地凝望着湖边的女人,犹如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炽热,对方竟在这时扭过了头。 …… 四目相对,谢嘉玉下意识压了压眼。 心脏莫名鼓噪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身体。 被看到了…… 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害怕还是在激动,又或者两种情绪都有? 呼吸过于急促,甚至都开始不太通畅。有那么一瞬间,谢嘉玉怀疑病的是自己。 他有多久没见到她了?自从她出国以后,大概三年?又或者五年?数不清楚了。 他早已在寻找和等待中遗忘了时间。 找也找过了,等也等过了,你到底在怕什么?这是你的梦境,你可以做自己的主宰! 谢嘉玉这么对自己说,压下狂乱的心跳,睁大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正缓缓迈步向自己走来的女人。 夏日清晨,空气里氤氲着没有散完的雾气,混杂着一点泥土翻新后的腥味,还有青草的味道,一切都显得无比的不真实。 而更不真实的,当属从雾中走出的女人。 她生来就拥有一张完美的面容,无论做什么表情,冷酷、哭泣、大笑……都会构建出另一种耐人寻味的美。 对有些人来说,美就是他们一生的追求。可对她而言,美只是最匮乏的形容。 谢嘉玉有时候会问自己,那么孜孜不倦渴求的根源究竟是一见钟情还是见色起意? 他回答不出,后面索性就不再去想。不管怎样,只要她是她。 就像此刻,她正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冷淡得像一株冰浇雪筑的花树。 在来的路上,谢嘉玉只是想先看看宿音而已。只是看一眼而已。 可当人真的出现在面前时,他发现一眼根本不够。 他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像极了阴沟里的老鼠,窥伺的目光阴暗又可怖。 可分明,他是想用自己最为人称道的笑容面对她,想像在宿家时那样从容地说自己是来邀请她参加校友聚会的,然后再顺理成章地留下联系方式。 但是,但是…… 谢嘉玉近乎呢喃:“终于找到你了……” “你是?” 似曾相识的冷淡。 谢嘉玉嘴角咧得更开,只顾着放肆的、痴痴的笑。 他不回话,宿音便只当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如果没有别的事,请你尽快离开。” 话落,转身就走。 倏然起风了。 轻风将她淡青色的裙摆吹成小朵浪花,乌黑的长发随之飘扬起来,如同一根根将要随风而去的风筝线。 谢嘉玉着魔似的盯着那些线,不受控制地伸手去捕捉,恨不能将整张脸都塞进那狭小的栅栏缝隙,拼了命的往里挤。 不过宿音显然走得更快,那缕墨发最终如同一尾鱼般游走了。 谢嘉玉的手只沾到一点发尾。痒痒的。 痒?! 谢嘉玉看着宿音的背影走远,二话不说就给了自己一耳光。 ——嘶,痛! 为什么在梦境里,痒和痛也可以如此真实? 按照往常做梦的经验,这个时候他就该醒来了。可现在并没有,一切都还在继续。 天空一片晴蓝,柔软洁白的云舒舒展展,路边树上的虫鸣都听得一清二楚,就连…… 谢嘉玉抬头,就连阳光的温度也那么真实。 * 第三天,谢嘉玉终于确认自己来到了平行世界。 这两天他什么都没干,就在陆序的庄园外面蹲点。一看到有宿音的影子,就扒拉着栅栏多看几眼,不然就爬上高树,观望一下人在哪里。 身上的西装已经发臭,换做之前,谢嘉玉肯定忍不了。但今时不同往日。 他不知道这个梦什么时候会醒,一旦醒了他就再也见不到宿音了。 所以,争分夺秒,是他必须要干的事情。 “我没有时间了,让我去……” 谢嘉玉还没说完,就被他妈没好气地打断了:“你怎么没时间了?你看看现在几点?你的时间多了去了!就在这里好好给我躺着,哪里也不许去!” 递过来的电子手环屏幕上显示着几个大字:2022年7月23日凌晨5:02分。 谢嘉玉愣住了,他不在车里了,这里是医院。 随后他就从谢母谢父口中拼凑出了事情的发展经过。 他这几天人和车都待在山上,自然引起了陆序的警觉。今天早上,陆序就以“非法监视”的名义报了警。 警察来的时候谢嘉玉已经因为连续三天不吃不喝还有上山爬树的剧烈体力活动昏倒在了原地。 谢家人得到消息及时赶过来,事情倒是圆满解决了。 毕竟又是出钱、又是让利,陆序是个商人,当然不会拒绝。 但让他们觉得匪夷所思的是,谢嘉玉为什么要去陆氏庄园外面监视人家?还一点不带收敛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想监视,花钱请个私家侦探很难吗? “我对他老婆一见钟情了。”谢嘉玉觉得自己已经疯了,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谢母也觉得自己疯了,不然怎么会听见她儿子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其他谢家人受到的冲击也不小,面上都忍不住露出惊异之色。 谢嘉玉说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也不为过,从小就优秀独立从不让人操心,结果临了二十来岁开始叛逆了? 谢母犹不死心,追问:“谁的老婆?” “陆序的老婆。” 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谢嘉玉的回答一出现,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就在这时,齐盛没脑子地问了一句:“表哥,你认真的吗?” 谢嘉玉:“认真的。” 齐盛继续没脑子道:“那你不就成了男小三了吗?” 话音落下,谢母便发出一声惊叫,身体软软往下倒去。 幸而谢父一把搂住了她。 众人就听她哆嗦着唇瓣,声音如泣如诉:“我怎么……我怎么会生了个小三?” 谢父再也按捺不住怒气,黑着脸对谢嘉玉喝道:“你看看你妈都气成什么样了?!我们谢家怎么会有你这种不知礼义廉耻的东西!” 齐盛发誓,这辈子都没见到过他姨父这么跟表哥说过话,以前哪能这样,那都当眼珠子似的疼。看来是气得狠了。 都怪我刚才说错话,呸呸呸。齐盛默默在心里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这点愧疚之情促使他在所有人都觉得谢嘉玉失心疯不想照看他时勇敢地站了出来:“我来吧,我跟表哥从小玩到大。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转头,他就在病房里直接问了出来:“表哥,你看刚才那样闹得多难看啊。姨妈都那样了。你要不换个人一见钟情吧。这个就算了。” 谢嘉玉躺在床上,嘴角竟然含着淡淡的笑意:“算不了。” “你干什么非要喜欢人家的老婆?她有什么好?赶明儿我给你介绍十来个比这更好的!” 谢嘉玉这时候才转头看了齐盛一眼,只是眼里没了笑意。 “你不懂。” 齐盛被他的眼神吓住了,回过神又觉得丢面,梗着脖子嘟囔了句:“我不懂就不懂,反正还不是些庸脂俗粉。” 说完火速去洗苹果了。 结果洗完回来,就看到他那不省心的表哥正在拔输液针头…… “不是,你这是又要上哪儿去啊!”齐盛苹果都不要了,直接飞扑上去,拦住谢嘉玉的其他动作。 谢嘉玉唇角微翘,心情很好的样子:“没事,我再确认一下。” 确认了,拔针会疼,还会渗血。 这不止是梦吧?是梦的话早该醒了! 可他还是会因为三天没吃没喝感到虚弱、胃部烧灼,这里是……另一个意义上的真实世界! 谢嘉玉笑容逐渐扩大,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只觉得心都要飞起来了。 齐盛的心也飞起来了,不过是害怕的。 他转身逃出病房门,语无伦次地把刚才谢嘉玉的反常说了一通。 “救命啊!表哥他、他突然就拔那个管子,血呲一下就冒了出来!完了他还笑!我问他干什么,他说没事,然后又开始笑……呜呜呜呜呜呜呜我不敢一个人进去了现在……” * 听说谢嘉玉精神变得不正常了,才从医院离开的一众谢家人又掉头回去了。 然而,推开门只看到了谢嘉玉安稳地坐在病床上吊水,嘴角勾着一抹浅淡笑意看着窗外。 多么岁月静好的一副画面! 倒是齐盛那小子怎么又不在病房里了?刚才还口口声声要照顾他表哥呢! 以上是所有人的心声。 当然,被谢嘉玉指派出去买饭的齐盛并不知道自己又一次成为了众矢之的。 “嘉玉啊,你也不是个小孩子了,下次可不要再这么冲动行事了。”看他似乎很正常,谢家一位伯伯忍不住念叨起来,“像先前那样的浑话就别再说了,有什么心思咱们都放进肚子里。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才是正经事。” 谢嘉玉这才转头,看向乌乌泱泱站在病房里的一众谢家人:“我没有冲动。你们放心,他们两个感情不好,迟早会离婚的。” 这个伯伯点了点头,刚要说出“放心”两个字,就反应过来,这能放哪门子的心啊! 说了半天,还是要撬人家墙角呗。 “但这也不是你上赶着当小三的理由啊!”那个婶娘拍拍手,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嘉玉盯住了。 他脸上浮现出极其不悦的神情,分明不算是多么威严的长相,却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错觉:“请注意您的措辞。我会跟她结婚的。” 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爱情里,不被爱的那个才是小三。” 疯了!谢嘉玉简直是疯了!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了这句话来。 他还这么年轻,是谢家唯一的继承人,能力手腕也出类拔萃,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竟然会为一个有夫之妇着迷至此! “陆序的那个老婆怕不是个狐狸精吧!”不知道是谁把心里想的直接说出了口。 谢嘉玉面色一下子变得冷沉:“你们要是觉得我丢了谢家的脸,大可以跟我断绝关系,没必要侮辱一个无辜的人。她什么都没做,甚至不知道我是谁,从头到尾都是我一厢情愿。” 到这时,谢母再也承受不住,彻彻底底晕倒在了谢父怀里。 后者怒上心头,抛下一句:“好!这可是你说的断绝关系,别后悔!” 便抱着谢母转身急匆匆去找急诊室了。 徒留其余众人震住,呆愣在原地,怎么也没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事实上,在原本的世界,谢嘉玉受家法的情景跟这次差不多。 不同的是,那时候他已经对陆家下手了,也还有时间施展苦肉计。但现在他只想快点,再快点。 就算这是一个平行世界,那他可以在这里待多久呢?一辈子可以吗?他赌不起。 再者,说不定宿音在这个时候已经计划好了一切。要是晚了,她像原本那样直接出国,那他岂不是又再次失去了她? 但很快,谢嘉玉就发现,这个世界的宿音有些不太一样。 她仍然清冷如天边明月,让人触不可及。 而陆序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也没有禁受住诱惑,出轨了来借住的夏青禾。 但对于这二人的奸情,宿音竟毫无所觉。并非佯装不知情,而是真真切切地一无所知。 她也没有再拿起过画笔——她的病情日益加重,到了无法下床的地步。 分明换一颗心脏就能解决的事情。谢嘉玉不相信陆序想不到这一点,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沉溺在偷情的快感里,已然完全忘却了他那患着重病的可怜妻子。 更要命的是,谢嘉玉买通了陆家的医生,得知是陆序故意用药导致宿音卧病在床。 当然,他没有想过让他的妻子死去,他只是觉得这样更方便一点,必要的时候他们还是恩爱夫妻。 谢嘉玉觉得,自己已经赢了。 这个世界的陆序根本不是一合之敌。只要他把这一切捅破,在宿音面前,对方将没有丝毫胜算。 而他只需要让一切自然发展,只等到了必要的时候,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 和谢嘉玉断绝关系之后,谢家人都在等着这混小子吃尽苦头,放弃那可笑的一见钟情,乖乖回家继续当谢家的天之骄子。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谢嘉玉竟然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那天过去没多久,陆序的公司突然爆出丑闻“女员工不堪高管性骚扰跳楼寻死”,导致其公司股价短期内下跌。 两天后,另一条“专家称x公司产品可能含有致癌物质”又挂在了热搜上。 幸而陆序反应迅速,及时公关,挽回了大部分损失。虽然只是皮毛没有伤到筋脉,但连续两次莫名其妙、声势浩大的针对,还是让他升起了防备。 更重要的是,这两次期间,有人在刻意地收集公司散股。 陆氏是私营企业,但并非陆家的一言堂,只是陆家相较其他股东,拥有最多的股份而已。 得到消息的一瞬间,陆序就联想到是有人想架空自己。他有意试探,便提出要高价买下对方手里的股票。 本以为会被拒绝,没想到,对方直接答应了。 陆序惊讶之余,免不了多想。不过他很快就知道对方大费周章兜这么大一圈到底是为什么了。 因为……半个月过去,他的公司破产了。他当初花高价买下的股票全成了一堆废纸! 难怪当初那个人答应得那么爽快! 他这是被彻头彻尾地摆了一道。 但陆序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公司这次之所以会破产,是因为主推的染发膏在最新一轮的生物检测中被发现对苯二胺含量超标,映证了先前热搜上的“含有致癌物质”。 紧跟着就是几个受害人站出来,表明自己正是因为信赖才一直使用陆氏的产品,结果患癌了。 如此骇人听闻的事件,还没等陆氏公关发力,就引爆了网络。让整个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再神通广大的人,面对这种局面也无力回天。 很显然,一切都有人在背后推动。说不定现在那个人正在背后嘲笑他,是个一放饵就上钩的蠢货! 谢嘉玉当然没有这么想。 他能以一己之力如此迅速地击溃陆序,或许是因为有些天赋在身上,但更重要的是,他如今的阅历远比22岁的自己更丰富。 在现实世界里,宿音出国之后,他遍寻不到人,便将破产的陆氏收购,查了个底朝天,自然也发现了这件事。 当时,陆序很快整改了研发部,并召回全部商品销毁,又尽心尽力地安抚患癌购物者,是以虽然有小范围讨论,但没有引起很大关注。 要促成当下的“盛景”,说难倒也挺容易,只需要提前布局,注意在合适的时机释放合适的信息就好了。 于是,刚破产的陆序很快又因为“不能说明的理由”上了新闻头条。 尽管满屏马赛克,但视频和图片里的两个主人公脸部都十分清晰,爆料人还在下面贴心介绍起了两人的身份,以及每次幽会的时间、地点。 看得人直呼没下限,还有人不无讽刺道:“难怪这公司高管敢性骚扰女员工呢,原来是企业文化啊。” 这则丑闻给陆序本人带来的影响甚至比公司破产还要大。公司破产了,他还有信心能够东山再起。但是……他出轨这件事被音音知道了,她会怎么想? 她会跟他离婚吗? 早在陆氏破产的时候,夏青禾就从庄园里搬了出去,自然,也离开了陆序。 陆序毫不在意。他会和夏青禾一起偷情,只是享受身体上的愉悦和心理上的刺激。抛开这些不谈,他爱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的音音。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拥有比别人多出好几倍的美好回忆。他只是犯了这一次错误而已。不,这甚至都算不上是一种错误。 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那还算什么错?就像天底下的人都有两只眼睛一张嘴,这是与生俱来的,根本不算什么。 陆序都想好了到时候要怎么狡辩,但当他风尘仆仆地赶回庄园时,却赫然发现,宿音已经把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清空了! “太太去了哪里?!”陆序抓住唯一还在庄园的佣人张妈,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质问。 张妈却是很平淡地回了一句:“您忘记了吗?宿小姐回家了。” “回家?她回哪里?这里不就是她的家吗……”陆序脸上的冰冷之色骤然凝固,而后才意识到什么。 他立马拿上车钥匙,驱车赶往宿家。 不论如何,他一定要求得音音的原谅。 看着他中途踉跄、差点摔倒的狼狈模样,张妈缓缓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 谢嘉玉这一个多月除了布置针对陆序的陷阱,还做了很多事。包括但不限于买通佣人潜入庄园,假借宿父宿母的名义博取宿音的好感;又对宿父宿母宣称自己是景仰宿音多年的学弟,时常往来于宿家。 两边欺瞒,竟相安无事。更甚至,得益于他多年来蒙受家中长辈喜爱的深厚经验,提起他,宿父宿母满口赞誉。受此影响,宿音也逐渐开始信任他。 眼看着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发展,到了收网的时候,谢嘉玉提前在宿父宿母面前揭发了陆序的所作所为。 看到陆序出轨的证据,二老已是怒不可遏,发现他还对宿音用药害她缠绵病榻,差点没气得晕过去。 此时此刻,在他们眼里,陆家无异于龙潭虎穴。 将宿音接回来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宿父亲自去了一趟,只说宿母想念女儿,要把宿音接回家小住一段时间。 这在以往也不是没有过,陆序这时正为公司的负面舆论头疼,根本没有发现异常。 宿音回家后,病情出现了明显好转。只是行动仍然有些不便,需要有人协助。 谢嘉玉很喜欢这种时候,总是快人一步,越过宿父宿母最先上前揽住宿音的臂膀。 每当隔着轻薄的衣料感受到那纤薄弱质的身体,冰凉滑腻的肌肤,以及拂在胸口处的微弱呼吸,他都会恍惚觉得,自己正在被全身心的依赖着,继而诞生一种由衷的满足。 这天,陪宿音散完步回屋的途中,谢嘉玉突然低声问道:“学姐,你会和他离婚吗?” 先前宿父宿母担心宿音受不了打击,心脏病发作,本不打算告诉她关于陆序的那堆破事。 但谢嘉玉认为长痛不如短痛,迟早都要知道,便在这些时日的相处中慢慢将一切透露给了宿音。 不置可否,他这么做是存了私心的。他希望他们两个能够尽早离婚,越快越好。 宿音垂下眼,纤长的睫毛在雪白的面容上投下小片阴影,谢嘉玉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只看到那张淡樱色的唇缓缓吐出自己梦寐以求的字眼:“会的。” 只一瞬间,他的心便飞速膨胀,胀鼓鼓的,像是装满了什么蜜液,马上就要溢出来。 不过下一秒,在瞥见门外突兀出现的人影时,谢嘉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那头发乱糟糟、衬衫皱巴巴,脸上全是青茬,看上去比原先沧桑了十岁的,不是陆序还能是谁? 宿音正在欣赏花圃里盛开的茉莉花,似乎并未注意到来人。 谢嘉玉眸中滑过一道流光,伸手揽住她一侧肩膀,作搀扶之意。 但在远处的人眼中,却像是他把她整个拥在了怀里,极尽暧昧的姿势。 宿音微微一顿,话还没来得说出口。 另一边就传来了剧烈的拍打、撞击声,伴随着一声怒喝。 “放开你的脏手!” 抬眼看去,陆序正面色狰狞,抬起脚在踹大门上挂着的锁。 谢嘉玉这时才像是才注意到来人似的,放下手:“抱歉,好像让陆总误会了。” 话虽这么说,却无半分歉意。 宿音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倒是门外的陆序看到这一幕,又面红耳赤激动起来,抓住栏杆的双手异常用力,像是恨不能徒手将整扇门撕开:“音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我可以解释!” 宿音难得蹙了蹙眉,没再施舍给门外的男人半点眼神,便径直往屋内走去。 谢嘉玉也紧跟着离开。 只留下陆序在原地声嘶力竭地叫喊:“音音,你看看我啊!你回头看看我!都是夏青禾勾引我的,我还是爱你的,我只爱你!” 宿音才进屋就遇见了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的二老。 “听声音,是陆序那个混账?” 谢嘉玉在后面点了点头。 便见宿父握着拳头怒气冲冲地冲了出去,宿母紧随其后。 宿音在客厅翻看自己原来的花册,但屋外的声音还是时不时就会传进来,让人心烦。 “音音!音音!” 是陆序的声音,并且似乎在越来越近。 谢嘉玉当机立断:“我出去看看。” 宿音点了点头,再看手上的画册却怎么也无法集中注意力,终究是担忧的心情占了上风,站起了身来。 尽管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该出去,以免使本就混乱的战局更加混乱。 恰在这时,宿父宿母回来了。 仔细去听,外面的吵闹声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宿音先在二老身上逡巡一圈,确认没有任何损伤之后,才看向落在最后的谢嘉玉。 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后者微微一笑:“没事了。” 最开始宿音还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陆序离开了,但当她透过窗户看出去时,却发现那道熟悉的人影正跪在大门前。 “别看了学姐。”谢嘉玉走过来,微一侧身,就挡在了窗户前,也挡住了宿音的视线。 有些话他不能说,不然有居心叵测的嫌疑。 但宿父宿母显然不用顾虑这么多。 “他想跪就让他跪,跪到死都行!这都是他该的!” “跪在门口,邻里邻居的都能看见,这是在逼你出去呢,音音,你可千万别心软!” 宿音当然不会心软,即便是中午时分,被炽热的日光晒得脱水的陆序嘶哑着声音哀求她看自己一眼,只要看一眼就行,她也没有踏出半步。 但陆序最后不是被救护车带走的,而是被警察带走的。 陆氏企业破产的消息在a市引起了一片轩然大波,不过随着其被收购,也没有多少人再去关注这些。 唯一受到影响的只有谢家人,他们最近都不太敢出门,唯恐遇上那种见面就恭维的:“这次姓陆的可是遭了大罪了,嘉玉那孩子手段不错啊,你们这次放他出去练练真是做对了!” 是的,事情结束之后,一些人把这明里暗里的来龙去脉全都理了一遍。自然不罚有聪明人看出幕后黑手是谁。 虽然不知道陆家为什么会被针对,不过成王败寇,败者的事迹何必知道得那么清楚呢。 “哈哈,谬赞了谬赞了。”每当这种时候,谢家人都只能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谁能知道为什么谢嘉玉那□□崽子都已经跟家族断绝了关系,这些人却还是要把他做的事情理解成是谢家的授意? 不过这么一来,万一谢嘉玉真追到了陆序的老婆,呸呸呸,现在该叫前妻了,那应该就不会有人知道那□□崽子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个了……吧? 陆序被控“教唆罪”和“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刑期八年,并处罚金五十万。 陆父遭受多番打击,高血压一下没压住,脑出血成了植物人。 陆母在这时候还想要上门求宿音不要离婚,被宿母拉下脸来骂了一顿回去之后以泪洗面。 而夏青禾在丑闻闹上热搜后,就被学校开除了。回老家,又差点被父母卖给一个眼瞎的杀猪匠,她深觉哪里都是龙潭虎穴,便逃到了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迫于生计四处打零工,很快便泯然众人矣。 欺负过自家女儿的人都没好下场,宿父宿母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唯一让他们担心的只有宿音本人,虽然她现在看上去还算平静,但万一是不想让他们担心装出来的呢?说到底,陆序也跟她一起生活了好多年。 谢嘉玉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在这种时候,他提到自己暗恋宿音好多年,正在帮她寻找合适的心源,想要追求她,宿父宿母没有思考太久就默认了。 一方面,他们认定谢嘉玉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另一方面,他们希望开启新恋情可以使宿音尽快走出上一段感情的阴霾。 当然,他们也说了主要还是以宿音的意愿为主。 不过谢嘉玉没有想到幸福会降临得如此之快。 不到一个月,宿音就接受了他的心意。 随后,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花费更多时间才能真正博得美人芳心时,宿音答应了他第一次试探性的潦草求婚。 步入婚姻殿堂的那天,是谢嘉玉出生以来最兴奋的一天。 和自己最爱的人结成伴侣,台下是双方亲朋好友,等人高的婚纱照就放在鲜花拱门旁边,电子礼炮声响后漫天繁花在空中炸开…… 这简直是梦里才有的场景。 看着身穿婚纱款款而来的宿音,谢嘉玉喉咙微涩,不知为何,竟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婚后的生活和谢嘉玉曾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一模一样。他可以肆无忌惮地靠近她,不用再顾及距离。他可以牵着她的手,光明正大地在大街上散步。他可以围在她身边一整天,亲吻她的脸颊。 但谢嘉玉仍然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奇怪。尽管宿音会对他露出一些细微的、和面对其他人截然不同的小表情,也从不抗拒他的任何亲昵动作。 直到某次,宿音心脏病发作,不得不卧病在床修养的时候,谢嘉玉总算知道究竟哪里奇怪了。 宿音毫不依赖他。 她的眼睛总是像一汪湖水一样澄澈透明,他却从来都不能在里面看到自己的影子。 事后,谢嘉玉总是会想起宿音卧病在床的那段时间。 她会靠着他的肩膀,听他讲很多话,当他低头时,就会发现她正静静地凝望着他。 就好像,他拯救她于枯燥无聊的生活,他是她的英雄。 只是这么一想,谢嘉玉的心情就好像断了线的氢气球一样,飘飘然了。 要是能回到那个时候就好了,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出于这样的想法,即便找到了合适的心源,谢嘉玉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更甚至,他开始期待起宿音的下一次心脏病发作。 人总是这样,得到了就想要更多。 渐渐地,谢嘉玉不再满足于那虚无缥缈的“下一次”。他买通了家庭医生,在宿音的日常饮食里下药,令她虚弱,终日缠绵于病榻。 看到女人苍白脆弱的模样,谢嘉玉不是不心疼。但转念一想,他控制了药量,不会从根本上损伤她的身体。 等她彻彻底底属于他,他就会让她恢复健康。 …… 然而,谢嘉玉没有想过,意外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这么莫名其妙。 别墅里起了一场大火,所有佣人都逃出来了,只有宿音,永远地留在了里面。 当谢嘉玉得知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大火已经被扑灭了,满地疮痍,一眼就能望到头。 有人把一枚裹挟着烟灰的戒指递到他跟前:“对不起,先生节哀。” 谢嘉玉木然地低下头,看着那枚戒指,上面的钻石经历过火光的洗礼更加闪耀,然而本该佩戴着它的主人却不见了踪影。 “这是什么意思?” “……您的太太不幸遇难了,这是她的遗物。” 这道声音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谢嘉玉的脑子里全是嗡鸣,反应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 他又问:“什么意思?” 其实他认出来了,这是他和宿音的婚戒。 有个佣人实在不忍心看下去,走过来不无哀戚地回道:“火势太大,一开始就是从太太的房间开始的,她……没跑出来。” “没跑出来?” “她死了。” 谢嘉玉这时才像是终于明白过来,了然地点点头。 不过下一秒,他的脸色就猛然一变,双眼瞪得极大,面红耳赤地发怒:“你们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不救她?!” 他还有很多话想说,比如什么“我请你们来不是吃干饭的!你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她,为什么你们都活着,只有她死了?!” 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只觉得胃部一阵痉挛,强烈的呕吐欲望迫使他蹲了下去,像只□□一样撑在地面上,眼眶滚烫得被火烧了似的,蒸发出水汽。 恶心,太恶心了。 这个世界很恶心,他也很恶心。 为什么他要给她用药?为什么在找到心源的时候不第一时间带她去做手术?为什么要让她从一个牢笼走向另一个牢笼? 要是她健健康康的,是不是就能跑出来了?哦不,那她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医院修养,根本不会遭受这一场无妄之灾。 谢嘉玉吐了个天昏地暗,几乎要把胆汁都吐出来。在医院待了一周才有所好转。 谢家人现在也是一阵唏嘘,想当初这小子好不容易把人前夫弄垮,又好不容易把人追回家,这才多久,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被赶来照顾人的齐盛承担了安慰和劝导的双重责任。虽然但是,其实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理解自家表哥这副模样。 自从在婚礼上见过表嫂之后,他回家也是三天三夜没吃东西,被家里棍棒教育了一顿才安分下来。 “表哥,你想喝点什么不?果汁、饮料、牛奶?” 齐盛一连说了好几样,也没见对面有所反应。 本来以为这次又要自言自语好几小时,没想到一分钟过去,谢嘉玉竟然给出了回答:“我想吃西兰花。” “啊?哦,我马上去给你买,等着。”能吃东西就是有好转,齐盛立马应了下来。 二十分钟后…… 端着炒西兰花和各种精致菜品回来的齐盛看着空空如也的病房,爆出一声国粹:“卧槽!” * 谢嘉玉跑出医院便打车赶往了宿家。 他和宿音有关的一切几乎都在那栋别墅里,被大火焚烧之后就什么都不剩了。但有一样东西例外。 在宿音从小住到大的房间里,原本摆放着一张宿音和陆序青春时期的合照,他看不过眼,偷偷换成了宿音和自己的结婚照。 “真的在这里……”重新看到照片的一瞬间,谢嘉玉才终于有了自己依然还活着的实感。 上面的人栩栩如生,仿佛从未离开。 宿音靠在他怀里,面对着镜头,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神色。 只有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仿佛含着微微的笑,在嘲弄地说:你看,你再一次失去我了。 看到谢嘉玉穿着病号服闯进来,只是为了看这张照片,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宿父宿母二人心中一痛,勉强安慰道:“嘉玉,你是个好孩子,音音看到你这样一定也……” 提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宿母再也说不下去,掩面痛哭起来。 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心中的悲伤又何尝不会更多呢? “都怪我。”越是盯着那张照片看,谢嘉玉就越觉得,宿音是在责怪他。 她好像早就知道了一切,才会选择火灾这样痛苦的死法,连骨灰都在一堆余烬里,令人难以分辨。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 “这怎么能怪你呢?”谢父不知内情,干巴巴地安慰着。 谢嘉玉似若未闻,游魂一般走出宿家。 好在齐盛循着踪迹找了过来。 “表哥,咱们回医院吧。”他小心翼翼地道。 谢嘉玉没理,径直往前走。 无法,齐盛只得一边跟在他身后,一边留意他的安全。 主要是不留意不行,谢嘉玉就像是跟没长眼睛似的,遇到红绿灯也不停,直愣愣地朝着一个方向走。 “真就这么不要命啊?”齐盛嘀咕着,却发现他们两个竟然走到了警局外面。 “等等,这儿就算了吧,咱们别打扰人警察办公了。等会儿得告咱们妨碍公务了。”当然,劝阻失败。 齐盛仰头看天,认了命地跟进去,随后就在一阵目瞪口呆之下见证了自家表哥自首的全过程。 “不是,你怎么能给音音下药呢!”齐盛拍案而起。 称呼并不重要。 实施犯罪的家庭医生当然也没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不过鉴于药物用量较轻,谢嘉玉又有自首情节,最终判处的刑期很短。 谢家人这次是真的惊住了。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档子事。 “他活该,就该让他在牢里反省反省,这种事都干得出来,那么多年的礼仪道德都喂狗肚子里去了?!”谢母正在气头上,也是真的失望于谢嘉玉的所作所为。 有言在先,谢家也就没去捞人。 谢嘉玉也不在意能不能被捞,于他而言,进监狱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他会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看着熄灯后漆黑一片的房顶,两行热泪滚溢而出。 谢嘉玉想,要是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再这样了。 他会很早就来到她身边,好好保护她。 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就算是源于他自己也不行。 渐渐地,夜幕散场,天边曙光乍现。 昏昏沉沉间,谢嘉玉隐约有种玄妙至极的感觉,他的身体越来越轻,就仿佛意识正在抽离,悠悠扬扬飘向了远方,越来越远…… 第70章 完结章 一轮烈日高悬空中, 明月与其为伴,繁星在周围灿灿闪烁。 这是一个能够同时看到白天和黑夜的世界。 缭绕烟雾从地面袅袅升起,参天古树繁茂葱郁, 仙鹤神驹飞掠而过, 时隐时现的鸟鸣为这片寂静的天地增添了几分生机。 仿若与世隔绝的密林尽头,一座辉煌的宫殿伫立在悬崖之上。 此刻宫殿内汇聚了许多人,全都殷切地看着中央—— 水本无形, 却凝成床。更令人惊奇的是, 这张水床正悬浮于空中, 上面还躺着一个人。 确切的说, 是躺着一个美人。她的身体理应是世界顶级雕刻家的炫技之作,肌肤比高山之上的新雪还要姣白,眉眼将世间所有春色尽揽其中, 让人在看到的第一眼便情不自禁屏息, 甘愿丢掉全部所思所想, 成为一具被摄走魂魄的傀儡…… “天尊,您不是说宿音元君此番历练已经结束, 为何还不见她醒来?”场中一直没有动静,终于有神侍忍不住开口问道。 被称作天尊的男子负手而立, 面容华美威严, 眉头微皱,正要开口, 一声巨响如惊雷在天际炸开, 惊起数不清的飞鸟。 空中繁盛的星辰似受到牵引, 迸射出如同金丝的明亮光束, 汇入殿中。 与此同时,水床上的美人睫羽微颤, 缓缓睁开眼。那些金灿灿的丝线仿佛有意识般,融入了她的身体。 四周萦绕的森森寒气因此逸散,氤氲成一片朦胧。 一切都只发生在眨眼之间,当众人回过神来时,各种异象早已散去,水床也消失不见,只余站在中央、双目湛湛的美人。 她未曾醒来时便已摄人心魄,现下生动鲜活地立在那里,绝世容光更让一群人不敢直视。 只听得如玉石相撞般泠泠悦耳的嗓音唤了一声“天尊”。 身为天道化身,天尊掌管着世间所有法则,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也因这样特殊的身份,他习惯了冷肃。 但现在,他坐在高处,罕见地流露出一抹柔情:“回来就好,本次历练可曾有所收获?” 宿音没有说话,摊开莹润素手,一朵七彩小花在掌心破皮而出,仿若生于骨肉肌理中。 在场众人无不露出讶异之色。 这七彩小花由神思凝练而成,在此方世界并不稀奇,他们之中随便谁都能信手拈来。 但……元君恰恰不可能。 神思,即七情六欲。无论人还是神,都需要用它来维持、感知自身的存在,否则终有一日将消散于天地之间。 宿音元君是天尊凝视下自然诞生的产物,是虚无本身,生来就没有形,更没有性。 她之所以会被送到三千小世界中历练,是天尊故意为之,意图借此激发她的神思,让她能长长久久地陪伴在自己身边。 众人本以为这会是无比漫长的过程,没想到达成目标的这一天竟来得如此之快! 刚才那些异象,恐怕就是元君去过的小世界自主抽离神思引起的。 天尊早就对元君有情,这么说来,二人岂不是好事将近? 霎时间,所有人望向离开神座、闪现到大殿中央的威严男子,眼神里都带上了不明意味。 艳羡,嫉妒,暗恨…… 沉浸在难言激动中的天尊一无所觉,只顾迫不及待地追问:“你既有神思,如今感受如何?” 宿音凝眉,细细思索。 片刻后,她指着自己的心口,不点而朱的唇瓣轻启:“这里好像多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 “人类应该把这个叫做……欲望。” 天尊又怜又爱地看着眼前的美人,声音温和,“你能有什么欲望?说出来我都满足你。” 宿音抬眼,歪了歪头,乌黑的瞳孔如秋水般剔透,瑰丽的面庞布满烟霞:“我要成为天道。” 天尊微微一愣,只觉对方天真得可爱。 他倒是不介意把这位置让出去,但她来即位,显然不能服众。 想到这里,他失笑道:“你要取代我,就得杀死我。”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却在下一瞬成为了谶语。 冰凉的短剑像水一样悄无声息流进天尊的身体,没有丝毫迟滞。 他迟钝地低头,便见金色血液自胸腔淌出,顺着衣裳上繁复的花纹滴落,沾湿了他的鞋面,在脚边汇聚成一滩水洼。 而短剑那头的剑柄,正被一只玉白修洁的手握着,往上一看,是一张盈盈笑脸。 周遭的一切都逐渐淡去,只有那张泛着微笑的美丽面孔,停留在最后的视野里。 他双目无神地倒下,心里滑过一个念头:能让她露出这样舒心、满足的笑容,也算死得其所…… ——!!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在场所有人,震得他们一动不敢动。 天尊是不能被取代的,没有人可以杀死他,这是镌刻在众人脑海里的首要法则。他们对此深信不疑,连尝试都不敢。 然而事实证明,没有什么不可能。因他而生的人,最终杀死了他。 就在这时,外面风云骤变,天色陡然暗沉,流云飘散,星辰坠落,日月重叠。 天道陨落,世间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神侍们大惊失色,嘴里的惊叫还没喊出来,就卡在了嗓子眼。 无他,一柱金光冲破束缚,直射天际,轻而易举便驱散了那仿若末世浩劫的阴霾。 循着金光的源头看去,便见宿音不知何时来到了高台之上,在那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神座面前止步。 就在众人都以为她要坐上去时,她玉手一扬,剑光乍现,神座就地湮灭,连粉尘都没有剩下! 而宿音身上的气息开始急剧变化,不断攀升,最终甚至超越了先前的天尊。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旧日信仰已成废墟,新神正在废墟之上创立属于自己的崭新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