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坠落》来自www.wshlou.com 本书名称: 暮色坠落 本书作者: 暮锦南 文案: 陈暮第一次遇见顾时屹是在机场大厅。 男人身姿颀长,立在透明电梯边缘,他身穿黑色西服内搭白色衬衣,手腕处松松挽起,斯文之下,成熟气质无形尽显。 她接电话的动作生生顿住,目光忍不住多停留了几秒,须臾,男人偏头,两人目光短暂相交,电梯升起,最后一眼,落在他手腕上的银色腕表。 - 第二次见他,在西贡码头。 她色从胆边生:“先生,能带我走过这一段路吗?” 男人眉眼浅笑,侧脸看她。 “我请你喝糖水。”她补充。 顾时屹漆黑眼睫低垂,似打量,又似审视,片刻后弯唇,应了声好。 - 陈暮跟在顾时屹身边两年,他体贴入微、偏心纵容,两三分喜爱诱她沉溺其中。 学业结束在即,比毕业证先等来的,是他的婚约,陈暮终于下定决心离开。 再次站在初遇时的透明电梯下,她接到顾时屹的电话。 她仰头,电梯如常升起,她收起手机,大步走入人潮。 - 遇见陈暮之前,顾时屹觉得自己不会为声色绊足,男女情场于他而言可有可无。 后来清晨梦醒,臂弯间再不见那张明媚笑颜,他承认,后悔放她离开了。 阅读指南: 女大学生×名门贵公子 sc.he旅途均为真实地名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暮,顾时屹 ┃ 配角:专栏完结《恋恋惊鸿》【先婚后爱】 ┃ 其它:预收《心动慢半拍》【先婚后爱】《竹马误我》【校园】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女大学生×名门贵公子 立意:成长 第1章 “陈暮,长本事了是不是” 陈暮站在临城机场T1航站楼入口,静望着眼前形形色色的陌生人穿梭其中。 傍晚六七点的光景,城市里的打工人结束一天的工作,踏上归家的路,机场却不分早晚的人来人往。 周围说话声此起彼伏,算不上清净,可比周遭环境更刺耳的,是手机听筒里付芸青女士的怒吼声。 陈暮不甚在意的轻笑一声,将手机听筒从耳朵上移开,尽管刻意拉大了手机和耳朵的距离,付女士尖锐的咆哮声还是险些穿透她的耳膜。 “先斩后奏这一出算是给你玩明白了,实习结束就给我回家,敢去打什么洋工,你就别认我这个妈。” 陈暮并不俱付女士威胁,瞥见航站楼入口处的第一道安检,她拉着行李箱不紧不慢的往侧面的空地走去。 “妈,人已经在机场了,马上上飞机,要不咱先断绝关系几个月?” 这个问题自然不会得到付女士的回答。 陈暮顿了顿,接着说:“另外,你真的想我回去吗?” 电话那头沉默无言,片刻,付芸青女士清了清嗓,柔声说:“暮暮,妈妈当然希望你能回来。” 陈暮很轻的哧笑了声。 付芸青女士权当没听见,揭过上一个话题又问道:“能和妈妈具体讲一下你这趟是去做什么吗?” 陈暮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她必须要尽快开始办理登机了,“我短信发你的有,想知道的话劳您有空看一下。” 话是这么讲,但陈暮知道,付女士大概率是不会对她发过去的几条长信息感兴趣的,她的生活里有太多事,每一件,都比她这个亲生女儿重要。 挂断电话,陈暮收起手机,拉上行李箱,大步往航站楼入口走去。微风吹起她利落的马尾,发梢飘荡出好看的弧度。 这一天是2012年12月15日,微信上线的第二年,尚未普及,她和付女士大多时候的联系,靠的就是一毛一条的短信,她告知自己的近况,付女士闲得无聊看两眼。 少有的电话联系,就是像方才结束的那通电话,付女士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输出,然后两人相对无言,继而挂断电话。 她告诉付女士的说辞,的确是这趟行程的原因之一。 前年暑假去西北旅游时,她认识了一位特别酷的姐姐何欣,人在国际邮轮工作,一年里只上半年班,其余时间都在天南海北的玩。 也是从她那里,陈暮第一次听说了南极旅行线路,据何欣科普,国内出发,一趟行程下来没个几十万人民币打不住,许是俩人过于投缘,又看出陈暮的浓厚兴趣。 最后何欣给她提供了一个最省钱的办法,报名IAATO考试,过了以后不仅可以免费去南极,还有工资拿。 陈暮当即抓住何欣请她详细介绍,经过长达一年半的筹备,终于在这年的十二月,如愿出发。 作为一名准南极探险队员,她还差最后一样证书冲锋艇驾驶证没拿到手,这趟行程就是南下前往香港考取证书。 过去安检没多久,陈暮忽而感受到手机有新消息进来,她停下脚步,解锁手机,来自何欣的微信回复。 【何欣:加油,我在乌斯怀亚等你。】 陈暮回了个谢谢欣姐,而后收起手机,继续往直梯走去,迈步之际,她不经意的一个偏头,就这么看到了一幅绝美暮色图。 无边暮色浸染着天空,橙红色的晚霞像是一副浑然天成的油画。 这是承载她所有喜怒哀乐的城市,她的家乡,她爱这城市,却也无比渴望逃离这城市。 矛盾的想法,一如她本人。 收回视线,她仰头长呼一口气,调整好情绪之后,继续朝直梯处走去。 临城机场很大,约莫十分钟后,陈暮才将走到直梯处。她松开行李箱拉杆,安静站在那儿等电梯,电梯口左右,各摆放着一丛紫色的蝴蝶兰,花开得艳丽,娇艳欲滴,陈暮忍不住垂眸,目光直直落在盛放的蝴蝶兰上。 红白黄、浅紫的蝴蝶兰都很常见,眼前如此醇厚的蓝紫色蝴蝶兰,陈暮是头一回见,她在心里暗暗感叹,这颜色真好看,浓郁的恰到好处。 下一秒,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捻了下蝴蝶兰的枝干,想确认这是花瓣的自然颜色,还是人工染色的结果,指腹翻转,几道若有若无的浅紫色印迹赫然其上。 陈暮轻笑一声。 心道,难怪。 如若不是这么稀有的颜色,便也不会吸引她的注意力,虽说她不太喜欢人工染色的植物,但不得不说,眼前的蝴蝶兰,十分吸睛。 就是这么几秒的功夫,陈暮没留意到电梯马上到达,等电梯发出滴滴声响提示音时,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了激烈震动。 不久前才结束和付女士的通话,这通电话会是谁打来的呢。 她思索两秒,没得出结果,考虑到电梯里信号不佳,陈暮打算退后几步先接电话,手放进口袋抓住手机的那一秒,她的视线也从那盆紫蝴蝶兰上移开。 转身之际,电梯门应声打开,她所站的位置正对着电梯出口,有拉着行李箱的陌生人要往外走,她赶忙往旁边挪了两步,视线却一瞬不瞬的落在电梯里那男人身上。 那男人生得极好。 他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质地很优良,打眼一瞧就是很昂贵的布料,完美贴合身材线条。 内搭一件白色衬衣,衬衣领口雪白,袖口处松松挽起,暗紫色的领带,与那两丛蝴蝶兰倒称得上相得益彰。 下穿同色系条纹西裤,在视觉上最大限度延长了他的腿部线条,只这一身穿搭,妥妥的精英人士。 但吸引陈暮视线的并不是这一袭穿搭,而是男人雕刻般完美无瑕的脸庞。 每一道线条都深邃挺立,下颌线流畅利落,鼻梁笔直高挺,黑色头发后梳,露出饱满的额头,清冷倦淡的目光不知落在哪里,使整个人看上去愈加气质不凡,斯文与成熟并存,是她描述不出的矜贵感。 电梯内进进出出,男人安静立在边缘。 须臾,电梯门缓慢闭合。 “Going up,电梯上行。” 有隐隐绰绰的机械提示音漏出轿厢,落进陈暮的耳朵。 她的目光跟随缓慢上升的透明轿厢一同升起。 像是心灵感应一般,错过之际,男人不经意的一个偏头,恰与陈暮的视线对上。 真帅,想睡。 陈暮如是想。 如此大胆的念头来的莫名,陈暮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她倏地轻笑出声,掩饰内心尴尬。 视线那头的男人却不知为何,也很浅的勾了下唇,那笑意散漫,透着疏离,不及眼底, 陈暮的心跳却不受控的漏了一拍,心尖抑制不住的颤了又颤,像是被蛊惑一般。 透明电梯很快到达她视线无法触及的高度,目光里只余轿厢的深色底座。 眼前闪回的,是刚刚最后一眼,男人手腕上夺目的银色腕表。 嗡嗡嗡 持续的震动声将陈暮从那种无声心动中拉出。 她回神,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道温柔女声,讲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你好,是陈暮女士吗?” 陈暮轻嗯一声,脑海里挥散不去的,还是那男人身影。 “陈女士你好,这里是RYA英国皇家游艇协会香港分会,您报名的Power boat Level II课程将于明天上午九点,在西贡码头进行实践学习,请问您能按时到场吗?” 错落的心绪随着电话那头的声音一点点归位,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逐渐盈满胸腔,陈暮温声答复:“上午九点,西贡码头,我会准时到的。” “好的,陈女士,如有任何突发状况或问题都可以联系此号码,那就先不打然您了,拜。 ” “再见。”陈暮再一次挂断电话。 另一侧电梯到达,她抓起行李箱拉杆,大步走进电梯,这个轿厢很空,只两人各自无言,站在对角处,陈暮转过身子,站定在电梯另一角落,片刻,福至心灵般,她想到,自己此刻所在的位置,恰是方才那男人所站的位置,电梯内东北角落。 她无声笑了下,心里想,怎么回事,明明是再也不会遇见的陌生人,怎么就让她的思绪这般沉浮。 旅途不就是不断的遇见、再分开,自己此趟行程刚开始,这满腔的情绪怎么回事? ***** 因为在透明电梯下的那个不经意对视,陈暮直到完成一切登机准备,坐在登机口,心神还有点恍惚。 周围说话声此起彼伏,有孩子在哭闹,也有附近登机口的地服人员在催促乘客抓紧上机。 但她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难以自拔,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陈暮赶忙站起身,在座位附近来回踱步,以强迫自己从这种状态中抽离出来。 陈暮对自己有点无语,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竟搅得她心神如此起伏。 一切好像都是从那个对视开始变得不一样的,可她这会儿却在想,兴许男人只是在电梯升起时无意识的往外看,并不是在看她。 思及此,她忽地嗤笑了声,这么想,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就全没了。 又过了会儿,她搭乘的航班开始上机,陈暮听到广播声,拿起座椅上的背包排队过闸机,上廊桥。 让陈暮完全没想到的是,那个将才从脑海中赶出去的男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再遇上。 临城机场作为国内最大的机场,国际(港澳台)航站楼每天有近百架航班飞往全球各地。 那个在透明电梯中遇到的男人竟会和她搭乘同一班! 这是一架飞往香港的中型机,陈暮上机后会先经过商务座区域,她走进客舱过道没一会儿,便看到男人姿态散漫的坐在第二排靠过道的座椅上正在翻阅报纸。 她的脚步,因为这惊奇的再遇止不住顿了一下,也就是因为这个忽然的停顿动作,跟在她后面的乘客没留意到,向前来不及停下的行李箱撞在她腿上,差点把她绊倒, 电光火石间,陈暮感受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抓住,她惊愕的视线从骨节修长的手慢慢移至这只手的主人面上。 这一次,她真真切切与他视线相对,眼睫很缓慢的眨动了一下,她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男人神情有些许倦怠,确认她已稳稳站好,他勾起一个客气又疏离的笑,松开手,低沉又好听的嗓音随之响起:“小心。” 第2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的时候,陈暮的手机铃声也同时响起,她抓起放在床头的手机关掉铃声。 等房间再次恢复寂静之时,她无意识舔了一下干涩的唇,不禁又回想起昨天在飞机上的那一幕。 男人话音落下,身后随之响起空姐的问话声和行李箱主人的抱歉声,她匆匆忙和他道了声谢,又侧过身和空姐及行李箱主人说没事。 再回头,男人已经低下头继续看报纸了,她在心里无声笑了下,想,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对方不过是出于绅士主义扶了她一下,她已然道过谢,这个插曲就算是画上句号了。 陈暮晃晃脑袋,挥退所有不合时宜的缱绻心思,接下来两天于她而言,时间紧,任务重,她需要在两天时间内完成冲锋艇驾驶实操学习和考试,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简单收拾过后,陈暮拿出电脑打开自学冲锋艇理论知识时存下的文档,快速复习了一下海事术语、潮汐与气象、MPA条例、冲锋艇设备与结构的相关内容。 RYA的冲锋艇学习课程是何欣倾情推荐给她的,说是她从业多年了解到的性价比最高的课程,据她介绍,这是她已知的能最快拿证的机构。 只要两天时间,就可以完成理论实践学习和考试,基于这是她完全没接触过的领域,陈暮在来之前进行了长达一个月的理论自学,为的就是能一次通过考试,毕竟她时间很紧张,结束学习就要赶赴目的地。 八点二十分,陈暮复习完毕,出门搭公车前往课程学习地点西贡码头,下车时手机显示时间为八点四十五分,距离上课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她再次确认好眼前的行进路线,收起手机朝码头跑去。 经过路道拐口时,陈暮一个没留神与对向而来的路人撞到了一起,她道了声抱歉后就打算向左一步接着往前走,却又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急急转身退了回去。 眼前的博美、萨摩耶、马尔济斯、柯基,每一只可爱狗狗放在网络上让她看到照片,她都会直呼好可爱! 可当这些可爱的狗狗们不带牵引绳的在她眼皮子底下撒欢跑,她内心只有一个想法:救救我! 陈暮自小害怕猫猫狗狗这些,向来是只能云欣赏可爱的小动物们,现实里绝对不能容忍它们靠近自己一点,但凡超出她内心的安全距离,她都控制不住的汗毛竖起,那种内心深处的恐惧感就是再多人告诉她:不要怕,她们不会伤害你,靠近你是因为喜欢你。 她还是抑制不住的害怕,为什么这样她也不清楚,先前她以为是自己小时候被猫猫狗狗吓到过,因而留下了心理阴影,但她几次问付女士,付女士的回答都是绝对没有过这事。 面对眼前含狗量过高的西贡码头,陈暮站在绝对安全的位置,想要等待狗狗们可以给她腾出一条安全通过的道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有些人结束遛狗重新给宠物们套上牵引绳,但有人离开也有新的人来,如此更迭之下,将近十分钟后陈暮依旧站在原位置,一动没敢动。 距离开课的时间越来越近,陈暮也越来越焦急,前十分钟她还能隔会儿探头观察一下,期待寻到时机通过这段路,此刻她已经开始左右张望,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带她通过这段路的人了。 蓦地,眼角余光里出现了一道独行的身影,陈暮迅速偏头看过去,就这么愣在了原地。 是他! 他今天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整体偏休闲的一套穿搭,独行在人行道上,那副浑然天成的清越气质,与或坐或立的市民形成鲜明对比,有些人生来就是人群的焦点,比如他。 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和昨天的相见如出一辙,他步子迈的很大,正朝岸边走去。 大约是因为这惊奇的再遇,陈暮心跳倏地漏了一拍,昨天下机后没有再见到他的身影,她以为两人会再无交集的,可不曾想,再遇会来的这么快。 香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 怎么就偏偏在需要帮助的时候,又碰上了他呢。 两人之间的距离随着男人前行的脚步越来越小,短短几步之间,陈暮内心已经上演了一场天人交战。 这男人的确只是出现就吸引了她极大的兴趣,可经过昨天飞机上的插曲之后,她害怕她上前用这种听上去不太常规的说辞搭讪会让他觉得她别有用心。 可她现在又迫切的需要一位陌生人帮助,带她走过这段路,否则她将错过九点钟的冲锋艇课程。 想到昂贵的课程价格,陈暮长呼一口气,算了,管他怎么想呢,还是上课要紧。 她扯唇笑了下,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而后在男人走进遍布狗狗的区域前,快步挡在了男人面前。 视线短暂相交一秒,她弯唇打招呼:“嗨,可以帮个忙吗?” 男人撩起眼皮淡淡扫她一眼,面上并无明显不悦,近距离与他对视之时,陈暮只觉心跳更快,他的眼神平和又深邃,透着她看不懂的光,似是天生凉薄,可又带着点缱绻柔情,很矛盾的说法,可后来很多次回想,她的感觉的确是那样。 许是这个对视给了她更多勇气,陈暮唇角更弯:“是这样的先生,你能带我走过这一段路吗,我要去码头,但这段路上的狗狗含量过高,我不敢一个人走。” 说完这段话,她抿着唇等待男人的回答。 像她这样天生对猫狗恐惧的人应该并不多,这个请求对大部分陌生人来说,许是都会让她们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男人眉眼间却在这话后添了几丝笑意,侧脸往前路瞥了眼,收回,又落在她脸上。 这抹浅淡的笑意也许只是出于礼貌回应,毕竟她当着他的面说了这么一大段话。 她一鼓作气,继续补充:“我真不是故意搭讪,昨天你在飞机上就帮过我一次,加上今天这次,一会儿我请你喝糖水吧。” 来之前,她查过攻略,码头附近有家老字号糖水铺很有名,就在走过这段路的那排店铺,原本她也是想去尝尝的。 听见这话,男人很轻的勾了下唇,他漆黑眼睫低垂,似打量,又似审视的瞧着她,片刻后,他弯唇,应了声好。 陈暮提起的心在听到这简短的一个字后终于落下,她挪动脚步,站在了男人身后。 顾时屹偏头瞧了她一眼,裹着些许笑意道:“跟好了。” 陈暮点头应下,而后垂眸跟在男人身后朝前走去。 这感觉很奇妙。 有浅淡的海风拂面而过,夹杂着眼前人身上清透的木质香。温柔的包裹感,让她不自觉沉醉其中。 这段路并不长,一两分钟的功夫,便到了尽头,右侧不远处有一排店铺,左侧便是海滩。 两人脚步停下之时,陈暮也预备完成自己方才的承诺请他去喝碗糖水。 可就在开口之际,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陈暮接起电话,是课程负责人询问她现在在哪里,是否还来参加课程。 想到既定好的后续行程,陈暮挂断电话后,在心里叹了口气后仰头说道:“先生,非常感谢你的带路,但我的课程马上就要迟到了,可能来不及请你去喝糖水了。” 接电话的时候,陈暮没有避着他,讲话内容他都听到了,此刻她话说到一半,男人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集结在海滩处的一群人,他说:“课程要开始了,快去吧。” 陈暮跟随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瞧见她们已经在分批上不同的冲锋艇了,她再也顾不得别的,再次道了声谢后朝着人群大步跑过去。 排队上冲锋艇之前,她回头朝男人所站的位置看过去一眼,短暂功夫里,他身边多了另一位陌生男人的身影,两人看起来关系不错,相对而立,不知在聊什么,隔着这段距离,她看不清男人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此刻的状态是极放松的。 收回眼神的那一刻,她抬头望了眼远处的渺渺白云,这如梦似幻的再遇之后,茫茫人海,她还能有机会再遇到他吗。 ***** 两天的实操学习课程很紧凑,除去短暂的午休用餐时间,其余时间都在冲锋艇上进行学习,一辆冲锋艇有一位教练和两位学员,她们轮番不停的练习开艇、靠岸、离岸、掉头、抛救生圈、假装营救落水人员,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水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陈暮精神高度紧绷的进行学习,两天时间,和分在同一冲锋艇的另一女学员互相打气,终于在第二天下午的考试中顺利通过,当场出成绩后,RYA的工作人员给她们颁发证件。 拿到冲锋艇驾驶证的那一刻,陈暮和同艇的女学员打趣道:“现在看,开冲锋艇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至少从拿证上来说,开冲锋艇比开车好拿证多了。” 对方哈哈笑起来,笑声停下后问她:“你明天不是要去澳门,今晚要不要一起约顿饭?” 第一天的学习结束后,陈暮和她一起搭公车离开的路上无意间提起西贡含狗量过高这事,结果第二天早上,她就在公车站点处等她同行,这点暖心的善意陈暮很感谢,她说:“好啊,想吃什么。” 对方偏头思索一秒,说:“不知道,好多家店都想尝尝,但我有严重的选择困难症,做选择这种事就交给你吧。” 陈暮轻笑一声,应了句好。 两人收拾好随身背包并肩离开岸边,快走到那天和他分开的地方时,陈暮忍不住朝空无一人的地方看了几秒,挽着她手臂的学友瞧见,问她在看什么。 她心神没来由的恍惚了一下,想,在看什么呢,心底的期待在大事尘埃落定后愈来愈明显,她承认,她在期待再遇他,虽然这事发生的概率并不高。 收回眼神,她说:“没看什么,走吧。” 经过那天他带着她走过的路道时,陈暮眼神忍不住飘忽起来,那天早上,就是在这段路的起始地,遇见了他。 这条路这两天来来回回又走了四五趟,每一次走过时,陈暮都忍不住去看每一位路人,期许会不会下一秒,又瞧见那张脸。 可事实是,她没再看到过他。 到路尽头时,往左拐就是大路,她们要搭公车的站点就在拐口后几百米的地方,自驾前来的游客也需要把车停在拐口处的小型停车场。 两人边说笑边往公车站点走,路过停车场时,陈暮正侧脸认真听学友讲她前几天游玩时的一件趣事,蓦地,左耳传进来一声轻笑,漫不经心,又格外勾人。 像是心电感应般,她忍着内心的悸动循声看过去,正撞进那双含笑的温柔眼眸中,男人斜倚在车边,一只手插在裤袋里,一只手捻着根未燃尽的烟,须臾,浅淡的烟雾连带着男人的说话声一起飘过来,他说: “不是要请我喝糖水?” 第3章 入夜,城市路景霓虹璀璨,并不宽阔的商业街两侧人影闪烁,陈暮看着相对而坐的顾时屹,依旧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时间拨回到半个小时前。 她和学友正在前往公车站点的路上,忽而听见了一道触电般的轻笑声,像羽毛轻扫耳廓,偏头之际,就这么看见了此刻坐在她对侧的男人。 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 男人姿态散漫的斜倚在车边,手里夹着跟未燃尽的烟,与她视线短暂相交一秒之后,他轻笑:“不是要请我喝糖水?” 对于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第三次遇见,话音落下的前半分钟内,陈暮都是恍惚的,她怔在原地,迟迟没有开口回话。 男人保持淡笑的姿态,手指轻抬,两下,掸灭了指尖那根未燃尽的烟,如此熄灭香烟的手法陈暮是头一回见,她在心中暗自感叹,能做到这样,一定需要强又巧的手劲儿吧。 最后一缕烟雾往旁散的功夫里,学友小幅度晃了晃她的手臂,压低声音问她:“认识?” 意识先于思绪,回复溢出唇边:“不算吧。” 在男人的低笑声和学友的疑问声中,她尴尬补充:“也,算认识吧。” 这话说的没什么底气。 可毕竟两三天的时间里,偶遇三回,又被对方帮过一次,这样的交集,也不能算是毫不相识的陌生人了。 学友听着她前后略显矛盾的回话,很快搞清楚了状况,她眨着眼睛用力掐了下她的小臂:“我们这顿饭就延后吧,这种男人,可遇不可求的,先走啦。” 往前走了两步,还没忘朝她挥挥手,扬声喊着:“Have a good night.” 声音里裹着几分促狭笑意,陈暮瞧见男人似是很轻的勾了下唇。 轻柔的女声散尽之时,陈暮也终于从稍显窘迫的境地之下回过神来,她干笑两声,说:“好巧啊,又见面了。” 男人抬了抬眼,缓缓道:“是挺巧的。” 他的声音很好听,干净、清冽,尾音中又带着点沉,如同提琴一般醇厚,是极悦耳的声音。 坦白讲,这声音和他的脸一样撩人心弦。 如学友所言,这种男人,的确可遇不可求。 陈暮唇角微微弯起,笑容一点点跃上眸底:“有想吃哪家店吗?” 男人食指指节弯曲,于车锁处轻叩两下,懒洋洋道:“悉听尊便。” 听此,陈暮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自己保存的攻略截图往男人面前递了递:“锦记甜品,五十年老字号,这家如何。” 顾时屹眼神在手机屏幕上停留几秒,确认地址后收回眼神,而后搭在门锁边的右手顺势拉开副驾车门,陈暮道了声谢,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坐进了眼前这辆黑色宾利中。 车门闭合的一瞬间,顾时屹余光瞥见那姑娘坦荡的目光,忽而笑了笑。 简短几次见面,这姑娘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又野又乖,像是硬币的正反面,天生对立的两种特质,在她身上又融合得极好。 她对他的心思昭然若揭,毫不避讳,却又和他见过的大多姑娘不一样,没有任何利益色彩的图谋,大约就是这一点特别,让他在无趣的游艇派对上突然想到了她。 ***** 锦记甜品坐落在屯澳街的街尾,香港著名的商业街,晚上近十点钟,依旧人声鼎沸,不大的店铺内座无空席,陈暮在顾时屹的眼神示意下接过店铺阿姨递过来的菜单,用她蹩脚的粤语道了声:“哆藉阿姐。” 阿姨许是听惯了各种奇怪腔调的蹩脚粤语,淡淡笑了下,安静立在一旁等待陈暮点餐。 陈暮安然自若的再次拿出手机,比对保存的美食推荐和菜单,很快选出了她想吃的黑芝麻糊和芒果豆花小丸子。 待阿姨记下陈暮的选择,她拿起菜单预备递给对面的男人,顾时屹接过,一眼没瞧的原路转交给阿姨,“同她一样,哆藉。” 与陈暮的蹩脚口音不同,顾时屹讲的粤语,音韵腔调极正,想到自己方才的班门弄斧,她忽而轻笑了声。 对面的男人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般,慢条斯理地说:“口音很可爱,语言嘛,原本也只是用来交流的,双方能听懂,这就够了。” 这句话,他又切换回了普通话,两相对比之下,陈暮第一次认同了粤语比普通话更好听这一说法。 自小在请讲普通话的教育下长大的陈暮,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感受到九声六调的的宽广音域,如同一架全音域的钢琴,搭配男人独特的磁沉嗓音,激得她耳膜荡漾。 等待上菜的间隙里,陈暮想到考试通过这事还没来得及给何欣报喜,她微微坐直身,直截了当道:“我要和朋友发个消息。” 顾时屹浅笑,示意她自便。 陈暮从背包中掏出尚热乎的冲锋艇驾驶证,右手举着证件,左手划拉出手机相机,拍了张照片后,开始低头发微信。 【陈暮:欣姐,考试顺利通过,后天的飞机出发。】 香港与乌斯怀亚相差十一个小时,遥远的南美洲大陆此刻约莫是凌晨五点钟,陈暮只是遵循约定及时向何欣报喜,并未指望能及时收到何欣的回复。 却不料消息发出后,将才把证件装回背包,置于桌面边缘的手机屏幕便亮起。 陈暮抬眸瞧了眼对侧的男人,男人感受到她投过来的视线,右手微微抬了抬,示意她先忙自己的事情,她礼貌笑笑,低头继续回复何欣。 【何欣:棒!长途飞行劳累,明晚早点睡。起飞发消息,我去接机。】 陈暮弯弯唇,手指轻点继续打字: 【陈暮:不用啦欣姐,你把酒店地址发我就好。】 【何欣:接机服务只此一次,且用且珍惜哦。】 陈暮便也不再扭捏,回复了个超爱欣姐,而后收起手机,同顾时屹抱歉道:“我好啦。” 他回了个笑,隔几秒,又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会想到去考冲锋艇驾驶证。” 萍水相逢的两个人,这是第一个带有探寻意味的问题,陈暮眉梢轻轻一扬,反问他:“你相信玛雅预言吗?” 五千年前,玛雅文明提出五大预言,前四个预言皆在历史长河中被一一实现,第五个预言,二零一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世界末日,地球灭亡。 当下距离预言日期还有四天,她说:“如果真的有这一天,开着冲锋艇逃亡到世界尽头,做最后的挣扎,是不是听起来还挺酷的。” 顾时屹听着她脸不红心不跳的瞎扯,身体往座椅靠背上挪了些,挑眉:“介不介意多位乘客。” “我倒是不介意,就怕你不敢坐,毕竟我今天第一天拿证。”陈暮眉梢轻扬。 “没什么敢不敢的,末日这天有机会一睹世界尽头的风采,听起来还不错。” 陈暮细细打量男人神色,一本正经,极认真的语气,她随即弯唇:“那,末日见。” 店铺阿姨恰在此时送来两人点单的糖水,两份一模一样的芝麻糊和芒果豆花小丸子,话题告一段落,各自安静享用美食。 陈暮拿起汤匙,不紧不慢的品尝起面前的两份糖水,芝麻糊质地稠密,入口顺滑,芒果豆花小丸子用料很足,软糯可口。 对侧的男人却只是各自浅浅尝了一口,便放下了汤匙,陈暮抬眸,问:“不合口味吗?” 男人手掌半拢搭在桌面边缘,食指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烟瘾犯了,失陪片刻。” 陈暮点点头。 目送男人起身离开后,她低头继续享用美食,须臾,意识到哪里不对,侧脸看过去,那个自称烟瘾犯了的人正站在柜台处付账。 她抿抿唇,坐在那儿没动。 许是她的目光太炽烈,完成结账的男人偏头与他对视一眼,神态自若地原路返回,到跟前,她说:“说好的我请客。” 顾时屹一脸坦然的与她对视:“末日当天你的冲锋艇必定一位难求,就当我提前预定。” 闻言,陈暮忍不住很轻的翘了翘唇角,她随口胡邹的一句话,倒在这里给了他即时可用的由头,“我很守信用的,一定预留一个位置给你。” 预想中的下一句话大约是道谢,可陈暮却瞧见顾时屹抬手,挡在了她脑袋右侧的位置,“小心。”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略显慌乱的陌生男声,陈暮偏头看过去,邻桌的客人用餐完毕,正站在那儿背背包,向左甩出的背包此刻正停留在顾时屹手背后的位置。 顾时屹神色很淡的颔首,算是回应。 陌生男子再次致歉,而后收回背包,晃动的背包触碰到顾时屹的手背,惯性传递之下又轻轻覆在她耳廓上。 一触极离。 陈暮的心却在这很轻的触碰中颤了又颤。 这一次,她更清晰的嗅到了他手腕间的味道,冷杉柏木裹着淡淡茶香,缓缓而来的味道糅杂着微醺感,克制之下,又有一种意外的温柔。 耳廓上温热感犹在,陈暮装作若无其事地坐正身体。 顾时屹也很快落座,却没有再拿起汤匙,她望着对面的人,也没了继续吃的心思,聊些什么吗?她一时也没什么好的话题,纠结片刻后,索性四指握拳,拇指指向店铺外。 顾时屹下巴抬了抬,声线很淡地问她:“去哪?” 陈暮说:“不早了。” 这男人段位太高,她搞不定,便也心甘情愿的放弃主导。 重新坐上副驾的那一刻,陈暮偏头望了眼车窗外,霓虹闪烁下,人流熙攘,她无声笑了笑,收回视线,落在男人的精致侧颜,“今晚的聊天很愉快,但明早我要离港,有缘再会。” 她看见男人很轻的勾了下唇,握在方向盘上的右手食指轻抬,发出很轻的两下叩击声。 她循声望过去。 他的手掌很好看,指节修长,指骨清晰,略微弯曲的手背上露出隐约的青筋。 感受到身侧姑娘停驻的视线,顾时屹笑一声:“住哪。” 陈暮在笑声中收回眼神,报上地址。 顾时屹启动车子,引擎轰鸣,擦着夜色朝她的住址驶去。 …… …… 一夜无眠。 陈暮时而后悔临时起意的改变主意,又有些庆幸主导权还在她这里,脑海里不断闪回的画面,是分别时,顾时屹倾身,帮她解开了安全带锁扣,似是而非地低声说: “下次见。” 第4章 长途飞行难捱,陈暮有个笨方法,屡试不爽,每回长途飞行前狠狠通个宵,然后上机后昏天黑地的睡过去。 这趟她也打算这么干,她过关后先是去机场把行李寄存到了那里,出机场搭乘发财车直奔通宵好去处24小时营业的娱乐场。 由于前一晚没睡好,陈暮在香港的住处补觉到最晚退房时间才出发,早午饭一起在酒店解决的,折腾了这么一大圈,这会儿早已饥肠辘辘。 好在娱乐场里就有不少美食店铺,此刻还没到晚饭时间,每家店铺内的客人都不多,陈暮随机挑选了一家葡萄牙餐厅,点了餐,一个人优哉游哉的用着不知算是哪顿饭的美食。 这家店位置很好,从她所坐的位置可以直接看见娱乐场内的人工运河,河面上零星飘荡着几只载客前行的贡多拉船,抬头看,是以假乱真的蓝天白云天幕,想到出机场时那股阴森森的风,陈暮不禁感慨,不夜城,真的不是随便说说,置身在这样不分白天黑夜的娱乐场里,难怪很多人会玩得失了心智。 时间就在这样的消磨中一点点消逝,临近饭点,店铺内来用餐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这里不再是一个适合闲坐的地方,陈暮起身,去往下一个目的地。 娱乐场里吃喝玩乐一条龙,陈暮转身就进了一家潮牌店铺,这里的购物广场品牌荟萃,碍于第二天的行程,陈暮没有购物计划,但并不影响她享受逛街的乐趣,从潮牌店到高奢店再到美妆百货店,目光所及的每一家商铺,陈暮都没放过,毕竟今晚她最多的就是时间了。 直到购物中心打烊,陈暮还有点意犹未尽,她享受一个人独处的时光,一个人旅行、一个人用餐、一个人看电影。也许在别人看来会有点孤独的事情,在她这都有别样的乐趣。 离开购物中心,陈暮去往今天的最后一站,这座城市代名词一般纸醉金迷、挥金如土的地方。 她在柜台处换了五百元的筹码,拿着最低起换的筹码,陈暮转身看着眼前整齐排列的牌桌、机器,也没急着去玩,而是找了个位置,坐在那里看起了热闹。 这座城市是她第二次来,上回因为年龄的缘故,无缘进场这种纸醉金迷的地方,这是头一回,沉浸式体验。 每张牌桌前都挤满了人,隔得远,陈暮其实看不清他们在玩什么,但却能清晰听见不同人的亢奋声音。 ***** 娱乐场二楼某包厢内。 顾时屹姿态闲散的靠在椅背上,面前筹码如小山般堆叠,他提前从游艇派对上离开这事被施星晖知晓,今天一早就冲到他房间问他怎么回事。 “屹哥,我可是听说派对还没正式开场,你说走就走,怎么回事?” 顾时屹这人贯会享乐,哪回出海没个十天半月的回来过,况且眼下这个时间段,他最多的就是时间。 “没意思,就先回了,不行?” 顾时屹不想说的话,没人能从他嘴里问出真正原因,施星晖便也不再纠结,转而拉人就来了澳门潇洒。 场子是下午五六点开的,到这会儿,一屋子的人不见任何疲态,施星晖趁着发牌的间隙问顾时屹:“屹哥,下站去哪?” 顾时屹说:“还没想好。” 施星晖:“不急,慢慢想,总归你这次时间多。” 顾时屹扯唇笑了笑,没接这话。 又过了会儿,一局结束,顾时屹招手叫了停,荷官停下预备发牌的动作,安静退到了一旁,施星晖替桌上的其他人问道:“怎么了屹哥?” 顾时屹把面前的筹码往前推过去,抬手松了松领带,“出去透个气,你们先玩。” 言毕,起身就往外走。 施星晖喊了两个房间后面坐着的人过来补位,拿起桌上的烟盒也跟着站了起来。 出去包厢,俩人并肩走着,施星晖察觉出顾时屹隐约有些心情不佳,也没再多话,只安静跟在一旁。 几分钟后,俩人走到二楼走廊的栏杆处,站在边缘可以把一楼的热闹景象尽收眼底,顾时屹停下脚步,一眼没往底下瞧,背转过身,靠在栏杆上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 蓝色火焰从身侧送过来,几缕烟雾随之而起。 ***** 陈暮原计划是拿着兑换的筹码小小的体验一把,可当她看着不远处一个又一个或兴奋或丧气的脸庞在短短时间内表情千变万化后,突然又失了兴致。 左前方距离最近那张牌桌,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人,她亲眼看着他拿着一万的筹码走上牌桌,接连六盘,惊呼声不断。听同桌人的叫喊大概是连赢六盘,一万直接变六十四万,那中年人也因此上了头,最后一把Show hand,可惜幸运之神最后关头并没有眷顾他,转眼又分文不剩,新的一盘已经开始,一脸错愕又输光所有的他也被挤出牌桌。 陈暮摇头轻笑,如此惊心动魄的体验,恐怕也只有这里了。 她晃荡了一下手里为数不多的筹码,突然后悔一时冲动的兑换,不晓得这些筹码能不能带走留个纪念,如果不能,她要怎么处理。 踌躇间,一道阴影毫无预兆的笼罩过来,陈暮仰头看过去,浮华灯影下,是那张近几日频频遇见的脸。 碰上他,她在这才有了一点点实感,手里的筹码好像也有了归路,他这样的人,一定能给它们找条去处。 她忽然就笑了:“原来真的有下次见。” 顾时屹往她虚拢的手里瞥了眼,问她:“来玩?” 她摇摇头,“准确点说,是来过夜。” 顾时屹挑挑眉。 陈暮继续解释:“明早的长途飞行,来这里打发一下时间,好上机后直接睡觉。” “来这儿过夜,你倒是会挑地方。” 陈暮伸开手心里的筹码,瞥一眼,颇惋惜地说:“来这儿过夜花费可不便宜,一晚上五百块呢。” “没这些筹码,你在这儿呆一晚,也没人会管你。” “冲动了,你应该早点出现的,我就能立省五百块了。” 顾时屹很轻的笑了声,像是被这姑娘的话取悦到似的。 施星晖跟过来,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脸色沉了一天的人,站在一姑娘面前,那姑娘仰头问:“能再帮个忙吗?” 平日里多冷情一人,没一秒犹豫的直接应下。 “能帮我把这些筹码处理掉吗。” “不打算去试试了?” “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这项活动还是不太适合我,我太贪心,做不到见好就收。” 顾时屹淡笑着接过陈暮手中的筹码,余光瞥见跟过来的人,转手又递了出去。 解决了手中的烫手山芋,陈暮说:“收了我的过夜费,后半夜有没有什么活动推荐,能叫我挨过去这漫漫长夜的。” 施星晖扬扬下巴,陈暮话说的坦荡,也许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可眼下这个时间点,又是在这样的浮华场所,难免叫人想歪,他有点期待顾时屹的回答了。 “活动没有,去处倒有一个。” 陈暮问是哪里。 顾时屹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道:“小姑娘别这么熬,这个时间去睡觉,明天的航班该睡一样睡。” 陈暮被小姑娘这样的字眼逗笑,很多年没人这么叫过她了,她反驳:“我不是小姑娘,奔三路上一去不复返呢。” 施星晖跟腔说:“你们女孩子,不是翻过二十就说自己奔三,要问具体多大又说自己十八。” “是吗?”陈暮很自然的反问了一句。 施星晖想了想,自己见过的姑娘的确大多数都是这样的,他说:“反正我见过的姑娘,一问多大,都是十八。” 陈暮歪歪脑袋,眨着眼睛笑问:“你问我试试看。” 施星晖神态有一秒愣怔,后知后觉意识到是被眼前女孩纯真无邪的笑晃了下眼,他敛了敛思绪,说:“你看着真像十八。” 极认真的语气,听不出一点奉承之意,陈暮很难不承认,自己没被这话取悦到,她弯唇笑起来,笑声后,她正色: “还真不是,早过了那个年纪了,二十五了。” 施星晖啧一声,偏头看向顾时屹,眼神中满是不信,像是想从他那里找到认同,顾时屹唇角微扬,没理。 再一次瞧见端着奶茶杯走过的人时,陈暮站起身,对俩人说道:“你们等我一下。” 没等俩人回话,陈暮已经小跑到附近的吧台,取了三杯免费奶茶,又很快回来。 她微笑着,把手中的奶茶递给面前的俩人,神态自若道:“请你们喝奶茶。” 施星晖挑眉:“这明明是免费供应的奶茶,怎么就算你请的了?” 陈暮就住杯口浅抿了一下,味道还不错,“我消费五百,才有的这三杯奶茶,怎么不算我请的?这可算是我喝过最贵的奶茶了。” 施星晖被她这理直气壮的语气逗笑了,这种免费供应的茶点,他有多久没尝过了,此刻倒是突然有了试试看的心思,“屹哥,今儿跟着你也算是沾光了,有幸喝到这位小姐请的贵价奶茶。” 奶茶口感的确尚可,陈暮又喝了几口,抬眼问顾时屹:“这会儿真挺困了,但我没定房间。” 施星晖瞧着眼前姑娘不掺一丝杂念的眼神,乐笑了:“这好办。” 他拿胳膊撞撞身侧人,“屹哥,这奶茶咱不能白喝吧。” 顾时屹今天也难得端着杯子浅抿了几口,这东西太甜,放平时他一年不见得喝一次,刚瞧见陈暮咕咚喝的那一大口,没来由的就勾起了他的心思,喝糖水那回好像也是,这姑娘好像天生偏爱甜口,“过夜费我既然拿了,肯定给你找个地方休息一晚。” 于是陈暮就这么跟着顾时屹来了酒店顶层的套房,到房门口,他刷卡,陈暮跟在他后头一起进去,是拥有好几间卧房的套房,他随意指过去:“想住哪间,自便。” 陈暮在娱乐场里连听了几个小时的喧嚣,乍然进到安静的房间内,她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倒下,困意排山倒海般袭来,再帅的男人站在她面前她也提不起别的心思了,她选了距离最近的房间,径直走过去,进房间的前一秒,她听见顾时屹问她:“明天几点的飞机,我让前台给你打叫醒电话。” 男人说话声很轻,陈暮在他好听的低沉话语里顺势打了个哈欠。 困意让她的大脑不再清醒,她不作思考的回说:“不用了,我的生物钟从不掉链子。” 关门的前一秒,脑海里又不知哪根弦被惊醒,她猛地推开即将闭合的门,问站在原地没动的人:“我们还会再见吗?” 第5章 隔天一早,在房间内用过早餐,陈暮收拾随身背包前往机场,来给她送餐的服务生顺带给她递了句话,道是房间主人临时有事离开,来不及当面和她告别,下回见再给她赔不是。 陈暮听后恍惚了一秒,原本以为至少今早会再见面,哪曾想会是这样。 昨晚和顾时屹相处的最后一幕,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再度浮上心头,那会儿,她强撑着困意问他:“我们还会再见吗?” 话音落下,她睡眼惺忪的望过去,等着他的回答。 男人端端立在那儿,暖色调的氛围灯洒落在他周身,衬得他愈发好看,对上她的视线,他似笑非笑的凝回来,“冲锋艇我可提前预定了。” 房间内很安静,纵他声音轻缓,方寸之间,仍显得格外突出,似山谷幽鸣,由远及近撞在她耳膜上,“怎么,又改主意了?” 毫不掩饰的揶揄语调,带着几分纵容的笑。 陈暮没忍住偏了偏脸,躲开他望过来的视线,这过程中,她清晰感知到自己的脸颊越来越烫,亏她还自以为是的觉得,这场你来我往的暧昧游戏里,主导权还在她这里,原来不知不觉间,天平早倾斜到了他在的那一端。 陈暮低头盯脚尖,掩饰面上神色:“没改主意。” 瞧着对面姑娘不自在的低头动作,顾时屹到底没忍心再打趣什么,他收了笑,温声说:“不早了,去睡吧。” 陈暮很轻的嗯了声,而后迅速转身,关门,背抵在门板上的那一刻,她后知后觉回想起来,见了这么几次,她们谁都没有问过对方的相关信息,两个连姓名都互不知晓的人,何来下次见。 原以为今早会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不曾想他先走了,那过了今天,隔着半个地球,她们之间,真的还会再见吗。 她当然不会信了俩人间的末日约定,且不说有没有末日这一说,她首先就不会有一架可自由驾驶的冲锋艇。 陈暮扯唇轻笑了声,挥退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最后往顾时屹昨晚站的位置又看了眼,这才转身出了房间。 那时的陈暮对命运这类玄之又玄的东西嗤之以鼻,一直到很后来,她才信了悖论式的宿命学理论,所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从你出生那一刻起,经历什么事,遇见什么人,都是定数。 ***** 许是由于前一天行程安排的足够满,尽管后半夜安稳的睡了几个小时,上机后不久,陈暮还是如愿接着昏沉了过去,那一觉,睡得十分香甜。 她做了一个悠长又美妙的梦,梦境里,爸爸没有意外去世,妈妈也没有迫不及待的改嫁。 她们一家,如这世界上很多三口之家一样,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她是受尽父母宠爱的独生女,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惬意生活。 假期,她可以在自己的房间里睡到自然醒,醒来后爸爸会给她热好可口的饭菜,询问她今天有什么安排,妈妈会在一旁笑看着这一幕,最后数落一句,你就宠着她吧。 这个时候,她或许会悄悄瘪瘪嘴,然后借势奉承一句最爱爸爸妈妈,下辈子还想继续做你们的女儿。 可事实上,如今的她,在每个假期,甚至没有可回的家,付女士口中的家,是个她做不了什么主的地方,那里没有人欢迎她回去。 被这样不美好的结局惊醒,陈暮猛地睁开眼,她愣了两秒,渐渐回过神来。 舷窗外天光大亮,陈暮抬手遮眼,偏头看过去,飞机正在跑道上减速滑行,耳畔噪音轰鸣,跑道外,是漂亮的像艺术品的马尔维纳斯国际机场,收回视线,她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快速清醒。 随身背包里装着转机时便换好卡的手机,陈暮靠回椅背,缓缓拉开拉链,取出手机后她捏在手里,一边醒神一边不疾不徐地按下开机键。 手机屏幕重新亮起时,她低头看向屏幕,微信有多条未读消息弹出,有来自何欣的,问她到哪儿了,也有朋友们关心她旅途情况的,最后弹出来的那两条,来自她最不想看见的那个人江逾白,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江逾白:人在哪?】 【江逾白:看到回电。】 陈暮再次坐直身,江逾白这两条消息带给她的威慑力,一点不比被他当面质询少。 她仰头平复气息,片刻工夫后,她再次低头看向聊天框,两人上次联系是一个月前,江逾白询问她学业相关,建议她申请剑桥的硕士,他有熟识的朋友,可以给她提供任何有关留学申请问题的解答,她回复说自己保研已是既定结局,不再考虑留学建议。 江逾白隔两天回了个嗯,这之后,他许久没联系她,原本两人也不是什么和睦的兄妹,自从那事后她有意避着她,他察觉她的态度后也没有经常打扰她。 所以今天,他是出于什么原因给她发的这两条消息。 转机前,还未收到江逾白的消息,这两条未读信息,应当发来不久,思虑飘忽间,飞机结束滑行,稳稳停在廊桥口,陈暮晃晃脑袋,不再去想有的没的,她有条不紊的起身拿行李,跟着旅客队伍过廊桥,往海关关卡走。 其实想过权当没看到这两条消息的,她这趟行程时间长,人又不在国内,纵使他手段滔天,找她总要费些时间的,但江逾白的可恨之处就在于,她给他难堪,他会加倍报复在付女士身上,与其被动的让他找到,不如坦诚一点,把自己的行踪告诉他。 陈暮闭了闭眼,没急着入关,转身走到队伍最后面,打开拨号软件,输入那串数字,江逾白的号码,在她历任手机里从未储存过,却不知为何像魔咒一般印在她脑海里,每当需要联系他时,大脑总能清晰的告诉她。 嘟声大约只响了两下,电话接通,听筒那端,传来她并不想听到的清冷男声,语速很慢,一字一顿:“去哪了?” 陈暮努力牵起嘴角笑:“哥,学校那边的事结束了,我和朋友约着一起出来玩。” 她听见江逾白起身的声音,像是从什么喧闹之地走入另一安静空间,“去哪玩了。” 陈暮:“乌斯怀亚,后面有邮轮行程,想去南极看看,明年三月回去。” 陈暮老老实实报上自己的所有行程,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之后他听见江逾白愈发冰冷的声线:“暮暮,哪家公司的邮轮,一趟南极行带你玩三个月。” 陈暮唇线紧抿,在心中盘算要怎么回答,江逾白一早就跟她说过,不许出去打工,还记得高考过后她想做兼职,攒一些自己的钱,好脱离江家,不再受制于江逾白,那时江逾白是怎么做的。 他一声不吭的到她打工的奶茶店里,不顾她正在上班,强行把她带回了家,之后又拿她未成年这一点做文章,让那家奶茶店关了门。 那个工作机会本就是高中同班同学介绍给她的,开店的是她同学的表哥,她那时只差几个月成年,连累别人店被关掉,又罚了不少钱。 自那之后,她再没敢动过打工的心思。 每逢假期为了躲他,天南海北的玩,这次之所以又动了打工的念头,主要因为探险队员是一份很难得的体验机会,没有何欣的介绍,她不会得到这份工作,她喜欢体验各类新奇。 陈暮攥了攥衣摆,压下心中那点心虚,说:“哥,不是一家,不同公司邮轮的路线不同,我买了三张船票,难得来一次,想都看看。” 江逾白笑一声:“暮暮,你是不是忘了你用的卡是我的副卡,每一笔花销我都能看得到,我不觉得你最近几个月的支出,够你买三张船票。” 陈暮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江逾白总是这样,不好糊弄得很,她大脑飞速运转,“不是用你的卡买的,我妈知道我保研的事之后给我转了一笔钱,然后我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在邮轮公司工作,帮我走的内部价拿的票,折扣很大,没花多少的。” 江逾白那头安静了几秒,像是在思量这话的真假,陈暮屏息凝气,等待江逾白对这话的审判。 也不知过去多久,眼见过关队伍越来越短,江逾白终于出了声:“她每个月信托有限,你花钱,最好还是刷我给的卡。” 陈暮在心里默默舒了口气,故作轻松道:“知道了,谢谢哥。” 结束这个话题,江逾白又问她结束南极行之后还有什么安排,陈暮回答学校那边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毕业相关。 两人许久不联系,陈暮觉得自己是没什么话和江逾白讲的,但江逾白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她只好举着手机认真回答他的问题,回答间隙里,也难免分神,想,叫旁人听去,或许会真的以为电话那头是对她关爱有加的哥哥,可只有她知晓,江逾白是什么心思。 电话又持续了十分钟,陈暮像个问答机器似的,一边蹲在行李箱旁填写入境卡,一边举着手机讲电话,她们同一航班的入境队伍已经快要入关完毕,飞机上坐在她旁边的华裔老奶奶挥手朝她示意,陈暮放下手中的笔抬手回应,却不料笔会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呱嗒声。 听见动静,江逾白的问话告一段落,问她在做什么,陈暮回答:“在填入境卡,等着过关。” 江逾白:“先过关吧,春节前我会到美国出差,到时顺道看你。” 陈暮将才回落的心又一次提起来,“哥,那个时候我可能在船上,不一定能见到你。” 江逾白:“春节总归能休息一段时间,我等你。” 陈暮抿抿唇,想再说点什么好叫江逾白改变主意,但还没等她想好措辞,江逾白再度开口:“刚给你的卡提了额,一个人在外面注意安全。” 陈暮还在思索方才的问题,顺着这话很轻的嗯了声,极乖顺的语气,电话那头的江逾白却倏然一愣,陈暮有多久没在他面前这么放松过了,他唇角几不可查的勾了下:“玩得开心点,挂了吧。” 陈暮还没解决心中隐患,急急叫了声:“哥,先别挂。” 电话那头,会议室门口焦急等待的助理就见接电话前还一脸怒色的自家老板一改面容,仿若雨过天晴,怒色云消雨散,唇角渐渐扬起好看的弧,是难得一见的温柔神态,“怎么了?” 察觉到江逾白态度的转变,陈暮心下一惊,自己真是急糊涂了,她话锋一转,道:“哥,这几个月我不在家,如果我妈妈那边有什么事的话,你别为难她。” 意料之中,回应她的,是江逾白啪的一声挂断的电话。 陈暮站在原地,自嘲般的扯了下唇角,下一秒,切换好表情,拉起行李箱向海关窗口走去。 第6章 临城,川禾生物,顶层办公室。 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洒进来,本是一个温暖的冬日午后,办公室里却充斥着骇人的低气压,顾时屹长腿交叠靠坐在椅背上,面前透亮的桌面上,映照着一个惴惴不安的低头身影。 冉德明小心翼翼的开口:“顾总,这次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但他们油盐不进,刻板印象太严重,觉得我们的技术不成熟,说什么都不肯合作。” 顾时屹大拇指捻在太阳穴上,冷着声重复:“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 冉德明没什么底气的回了个是,一不小心对上顾时屹投过来的冰凉视线,立马又改口:“吉桑尔研究所那边,的确是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他们更倾向于和英国莱因斯顿研究所合作,但我打听到吉桑尔研究所最大的投资人是位华裔老太太,也许可以从她入手。” 瞧见顾时屹面上稍显霁色,冉德明语速不自觉加快:“只是这位老太太目前并不在美,前两天才打听到她的行踪。” 顾时屹闻言抬了抬眼,示意冉德明继续说下去。 “老太太的丈夫前年冬天去世后,每到冬季,她都会一个人旅行,重走她们俩之前走过的地方,今年去了阿根廷,但我只查到了她入境的信息,具体去了哪里还没查到。 ” 听到阿根廷三个字,顾时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起身走至落地窗前。 吉桑尔研究所即将启动的基因组计划在全球范围内招募合作伙伴,他有意参与其中,该项目投资大,回报周期长,董事会不看好,几番阻挠,是以他只能派冉德明去洽谈合作相关。 吉桑尔是块难啃的骨头,如今连他手下最有能力的冉德明也拿不下,他望了眼窗外高耸林立的办公楼,须臾,沉声道:“去订一张最早到乌斯怀亚的航班,老太太的行踪可以往南极各大邮轮公司上查查看,航班落地前,我要知道确切信息。” 冉德明在顾时屹沉默的这段时间里,额上汗都快要落下来,此番行程,他用了近半个月,却一无所获,出发前自己立下的军令状言犹在耳,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此刻听到顾时屹的话后,他悬了好半天的心才一点点放下,有了进一步指令,至少说明,自己这一趟,还不算一无所获。 ***** 南美,乌斯怀亚,时间接近夜半十一点钟,天际依旧明亮。 陈暮双手撑在副驾驶的储物格上,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窗外景色看。 眼前是排列整齐的漂亮民居,五彩斑斓的矮楼房,让她心情也不自觉雀跃起来。 远望,是绵延起伏、终年不化的白色雪山。 这是全世界最南端的城市,位于阿根廷南部的大火地岛上,她搭乘了二十四个小时航班到达的目的地。 只是看着眼前的美景,身体里半小时前还在叫嚣的劳累因子也顷刻间消散殆尽,心里想,就算是再多坐十个小时,也很值得。 陈暮托着脑袋转向驾驶位,笑盈盈道:“欣姐,一会儿到了住处之后,我能一个人出来逛逛吗?” 何欣迅速瞥一眼一脸期待的陈暮,笑着说:“有这么好看吗,看了一路还看不够?” 陈暮很郑重地点了一下头:“还记得中学的时候上地理课,老师讲,如果从我们的脚下挖穿地球,出口就是这里,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乌斯怀亚这个名字,没想到有一天,我会站在这里,这种感觉太神奇了,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讲。” 何欣:“你们中学地理老师还挺有趣的,要是我们老师和你们老师一样,估计我也能像你一样从小是个学霸了。” “欣姐,又打趣我。” “好,不打趣你。”何欣笑应着,“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也想起来一件趣事。” 陈暮问:“什么?” 何欣说:“大学的时候,有次我们宿舍的姑娘晚上一起逃寝去看电影,四个人挤在录像厅很小的包房里,电影叫《春光乍泄》,主角是一对同性恋人。” 讲到这里,趁着汽车拐弯的功夫,何欣与陈暮短暂对视一秒,像是试探她对这个话题的接受度。 陈暮弯弯唇:“这部电影很有名,王家卫靠它拿了戛纳最佳导演奖,是戛纳影史上第一位拿奖的华人导演,不过我还没看过这部,我很喜欢他的《重庆森林》。” 听此,何欣放下心来,继续往下说:“电影的最后,张震自己来到这座至南小城,在世界尽头的灯塔说了一段话。” “1997年一月,我终于来到世界的尽头,这里是美洲大陆南面的最后一个灯塔,再过去就是南极,突然之间我很想回家,我答应过阿辉把他的不开心留在这里。” 讲完这段话,何欣叹了口气,缓了好几秒,才继续说:“然后他结束乌斯怀亚之旅,独自回家,电影是悲剧,我们四个女孩抱在一起哭的稀里哗啦。” “第二天我们上课间隙还在讨论这个电影,她们约定说等以后工作赚钱了,有机会一定要来这里看看,我从小家里条件不算好,出国这种事儿,连想都不敢想,但没想到这么几年过去了,我竟然因为工作,每年都会来到这里,人生真奇妙。” 陈暮安静聆听完何欣这一大段话,忍不住跟着感慨了一句:“人生真奇妙。” 感慨完,她决心今晚就去看看这部鼎鼎有名的电影。 瞧着陈暮一脸决然的表情,何欣问:“在想什么?” 陈暮:“在想,我今晚一定会亢奋的睡不着,等我逛完回去,也要看看这部电影。” 何欣踩下刹车,车子稳稳停下,“看电影可以,但逛小镇今晚真不行,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在这边没有住酒店,在朋友家里住,他们听说我有朋友来,给你准备了欢迎派对,盛情难却,我推不掉。” 小城市的交通灯等待时间短,说话间,交通灯已经由红转绿,汽车再次启动。 陈暮低头扫一圈身上的棉服,棉服里面,套的是宽松的加棉卫衣,当下虽然是南美洲的夏季,气温却和北半球的冬季无异,她坐正身:“欣姐,有派对你不早说,好歹给我个机会打扮一下呀。” 何欣笑嘻嘻:“我故意的,陈暮,你够天生丽质了,再打扮一下,我这个她们口中最美的东方姑娘的名号就要不保了。” 陈暮莞尔:“那欣姐,要不你靠边停一下,我扮丑也很在行,叫我给你最美东方姑娘的名号再添块砖加片瓦?” 何欣听言,往右打了下方向盘,作势要停车:“那我先谢谢你?” 俩人对视一眼,各自笑起来。 接下来的路程,何欣大致和陈暮介绍了一下住家的情况。 房主是位老奶奶,儿子儿媳在邻国智利工作,孙子在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读大学,最近碰巧赶上圣诞假期,带着女朋友归家看望奶奶,给陈暮开欢迎派对的事儿,就是他俩提议的。 陈暮在心里默默记下三人的基本信息,也没忘了问一句:“奶奶是讲西语吗?” 阿根廷的官方语言是西班牙语,她来之前虽然有自学过一些常用语,但还完全不到能和人正常交流的水平,她担心和奶奶会存在交流障碍。 何欣诶呦一声,补充道:“正想跟你说,奶奶是讲西语,但多少也能听得懂些英文,她孙子和他女朋友,英文交流都没问题的。” 陈暮点头应着,同时暗自思考:行李箱里有没有什么可以作为见面礼物送出去的东西。 结论是没有。 何欣告知的突然,一点没给她准备的时间,她在心里记下这事,计划之后找时间补上。 ...... ...... 车子停稳在一幢木结构的民居前时,陈暮的视线首先被房前盛放的彩虹花海吸引。 一丛丛色泽各异的花朵争相斗艳,像是在用自己的盛放和世界证明,虽然当下气候并不好,但却是实打实的夏季。 何欣打开后备箱,帮陈暮拿出行李,陈暮想接过去,何欣不肯,她一早瞧见陈暮的目光在花海上久久停留,先行问道:“认识这是什么花吗?” 陈暮又往花海上看过去一眼,摇摇头。 何欣引着她往门前走,“花名咱们中国孩子都知道,只是大多数人没见过这花。” 这么听着,陈暮愈发好奇这是什么花,何欣也没吊着她,声音轻柔的唱起了歌。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简短两句,歌声骤停。 陈暮惊喜地挑起眼角:“这是鲁冰花?” 何欣笑意浅浅,嗯了声:“乌斯怀亚遍地都是鲁冰花,喜欢这花的话接下来有得看了。” 听此,陈暮依依不舍的从花海上收回目光。鲁冰花的旋律她从小就喜欢,但长这么大,却真的是头一回亲眼见到这花。 她淡淡笑着,站定在何欣身侧。 门很快从内打开,来开门的是住家奶奶的孙子和他女朋友。 “你好,我是Dylan,这是我女朋友Abby,欢迎你来到乌斯怀亚。” 他说话的语气熟稔又亲切,陈暮弯起眼眸,回应他的友好:“你们好,我是Moira,很高兴见到你们,也谢谢你们的welcome party。” Abby在她话音落下后给她了一个大大的拥抱,站直身,她目光殷切的盯着陈暮看:“Moira,也许有点冒昧,但我们需要你的帮忙。” 陈暮神情微怔,脑袋云里雾里,搞不清当前状况,她疑惑地看向何欣,何欣朝她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她出发接人前,可没听说还有这一出。 Abby继续说:“亲爱的是这样,就在刚才,我们接到了酒店经理的电话,说我们的乐队有机会去她们的末日派对演出,报名时告诉我们两天前出结果,我们没有收到,主唱他昨天返程回家了,但这个机会很不容易,洛斯卡沃斯度假酒店,这城市最老牌的五星酒店,报酬很丰厚的,我记得Ella介绍你时有讲过你在学校也和朋友组过乐队,所以,可以加入我们吗?” 陈暮对上Abby亮闪闪的眼睛,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且不说她接下来要和她俩住在同一屋檐下,老话说得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另一方面,她本人对此也有极大的兴趣,在异国他乡进行乐队演出,绝对是一件很多年后回想起来,都会觉得很酷的事情。 陈暮没一秒犹豫的应下:“好啊,不过演出是什么时候,我们还有时间排练吗?” 眼前两人齐齐发出“Yes”的欢呼声。 Abby:“后天晚上演出,接下来两天如果你没有什么别的事的话……” 陈暮快速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安排,接下来两天原本计划在这座城市自己逛逛再去邮轮公司参加面试的,她说:“没什么事,可以都用来排练。” 身后,住家奶奶远远听着孙子的欢呼声,便知道麻烦解决了,她适时开口,喊仍站在房门口的几人进屋用餐。 往餐桌旁移动的过程中,陈暮没来由的想起那天在糖水铺的胡扯。 “末日当天,开着冲锋艇逃亡到世界尽头,做最后的挣扎,是不是听起来还挺酷的。” 男人姿态闲散的靠坐在椅背上,眉梢微挑,预定同她一起来场末日逃亡。 她抿抿唇,想,那天的话也不能全然算是胡扯,末日这天,她的确在世界尽头,倒是他,轻描淡写讲着不切实际的约定。 随口说的玩笑话,他事后肯定忘得一干二净。 记下这话的,好像只有她。 第7章 洛斯卡沃斯度假酒店坐落在令人惊叹的比格尔海峡北岸。距离乌斯怀亚市区大约二十分钟的车程。 演出时间在晚上,但这天用过中饭,陈暮就跟随Dylan二人驱车前往,这是一个戒备森严的私人社区,由于她们的到达时间远早于表演时间,安保人员没有放她们进去,无奈,Dylan只得联系和他对接的酒店经理,但对方不知道在忙什么,电话接连打了三个均无人接听。 Abby见状拉着陈暮去周边闲逛,路上还没忘了跟陈暮吐槽一句:“都说了不用来这么早,他非不听,现在好了,我们连进都进不去。” 陈暮笑笑,没接这话,跟着Abby往海峡边走去。 眼前的海面宁静而清澈,一望无际的蓝,夹杂着刺骨的寒风,仿若仙境一般。 两人并肩站在岸边,静望着眼前的美景,不知不觉间都出了神。 陈暮到达当晚熬夜看完了《春光乍泄》,此刻,当她站在世界尽头灯塔所在的这片海域,不由的想起电影中一段让她记忆深刻的对话。 “接下来去哪?” “往南走,去一个叫乌斯怀亚的地方。” “冷冷的,去干嘛?” “听说那边是世界的尽头,所以想去看一看嘛。你去过没有?” “没有,但听说那儿有一个灯塔,失恋的人都喜欢去,说把不开心的东西留下。” 思绪停在这里,陈暮出声问身旁人:“你去过世界尽头的那座灯塔吗?” “没有。”Abby回答,迎上陈暮不可置信的眼神,她笑了声:“Ella给我推荐过那部电影,把这里拍得很浪漫,也吸引了很多中国游客的到来,但对我来说,那座灯塔就是引领船只航行的,对了,还没告诉你,我父亲和我爷爷都是渔民。” 陈暮了然的笑。 像是为了将对话继续下去,Abby话锋一转,道:“其实那部电影中出现的灯塔并不是美洲南面最后一座灯塔。” 陈暮微张嘴唇,表示惊讶。 Abby平平笑了下,继续说:“就说你们都被这部电影骗了吧,那座灯塔再往南,是片军事基地,也有灯塔的。” 她停顿几秒,又说:“不过对普通人来说,说它是世界尽头灯塔也没错,对大部分人来说,这是她们所能到达的地球最南端了。” 两人短暂对视几秒,心有感慨,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各自收敛视线,朝灯塔方向遥遥望过去。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Abby接起电话,一分钟后,通话结束,她收起手机,拍了下陈暮的肩膀,说:“走吧,回去了,我们可以进去了。” 陈暮点头应下,跟着Abby往度假区门口走,快走到路口时,身后传来一阵鸣笛声,有汽车驶来,两人往路边靠了靠,给来车让路。 那是一辆通体漆黑的商务车,纵使如此昂贵的汽车,依旧少不了安保询问盘查这一环节,车子停在门口,挡住了另一边入口Dylan的身影,他挥手朝她们示意,引导她俩往另一边走。 Abby挽着她的手臂,朝Dylan示意的方向走过去,即将错开前方停驻的汽车那一刻,像是什么心电感应一般,陈暮往缓缓下降的车窗看过去一眼,一只骨感的手搭在车窗边,指尖夹一根未燃尽的烟,青白的烟雾腾腾升起。 心神有一瞬恍惚。 陈暮想起,和他,猝不及防的第三次遇见。 那天在西贡码头附近的停车场,也是这样的画面。 男人姿态闲散的斜倚在车边,修长手指夹着跟未燃尽的烟。 漫不经心的笑声回响在脑海中的那一刻,陈暮大力的晃了晃脑袋。 见鬼了! 怎么这都能想到他。陈暮心中懊恼,频频想起再也不会遇见的陌生人,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余光捕捉到陈暮大幅度的晃头动作,Abby不解的朝她看过来,陈暮低头盯脚尖,掩饰面上尴尬:“刚才吹了会儿海风,有点冷,我们快走吧。” Abby闻言不疑有他,挽着陈暮加快了脚步。 不远处的商务车里,顾时屹捻灭香烟,丢进车载垃圾桶,重新升起车窗的前一秒,他往后视镜看过去一眼,意料之中,一片荒凉。 他扯扯唇,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神。 ***** 晚间派对布置在酒店配套的酒吧中。 法式古堡风的装修风格,静谧的灯光,复古的水晶吊灯,壁炉、烛台、燃烧的蜡烛,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酒店不俗的装修品味。 在这样浪漫至极的酒吧里,陈暮即将迎来她们的表演,表演曲目是Lady Gaga的《just dance》。 假若末日真的来临,我们离开,在这最后一天,最后一场派对,酒精狂欢,不如跳舞。 跳舞就好,晕头转向的跳舞。 跳舞就好,所有烦恼通通抛掉。 跳舞就好,一直狂欢到最后一秒。 …… …… 尾声鼓点落下,陈暮从全神贯注的表演状态中抽离,她扫一圈台下,想看看观众的反响如何,奈何灯光太暗,看不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只隐约看见舞池中的众人,意犹未尽的仍在摇摆晃动。 这个发现,让陈暮的心情雀跃起来,初到这里的两天,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这首歌的排练上,总算没有白费。 退到后台,经理给他们现结了一笔很可观的费用,并告诉他们不急着回去的话,欢迎她们到前面加入到这场派对中。 Abby两人对能参加派对表现的都很兴奋,但陈暮对此兴致缺缺,她下午留意到酒店有往返市区的班车,且这会儿仍在班车的运营时间内,接过Dylan递过来的现钞,陈暮说:“派对我就不参加了,我搭班车先回市区了,来这边两天了,还没好好看过这城市,想一个人逛逛。” Abby是个十分贴心的女孩,她截下了Dylan未说出口的邀请,并告诉陈暮如果逛到太晚不方便回去的话,可以随时给她打电话。 陈暮谢过Abby,之后一个人走出酒吧后台,循着记忆朝酒店园区某处的班车乘车点走去。 她一个人走在酒店长长的回廊上,看着自己的身影在日光下拉出忽长忽短的倒影,陈暮忽然起了玩心,就这么一步又一步踩着影子向前。 比起无边无际的黑夜,陈暮觉得乌斯怀亚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夏天近乎极昼,让这里的一天拥有长达二十个小时的日光。 也就是那么一瞬间,她做了一个决定,今天她不要回住处了,她要一个人在这城市里看一场日出,迎接末日后的第一场黎明。 做出这个决定后,陈暮心情愈发愉悦,她哼着今晚演出的歌曲,不由的在这空无一人的酒店长廊上翩翩起舞。 她没学过舞蹈,舞步自然也不见什么章法,只是顺着当下的心情,做着最简单的摆臂、旋转动作。 左边,右边,这是她一个人的主场,这么想着,陈暮的动作越发大胆,她忽然想试试高举手臂是不是真的可以借着惯性来一场高速旋转。 到嘴边的歌词顺势也改成了“现在就给你来一段我的表演吧。” 就在她即将加速旋转的前一秒,陈暮感受到她挥动的手臂好似打在了什么东西上,并不是长廊坚硬的建筑物,而是一种硬挺之余又兼顾柔软的存在。 这个发现,让她舞步骤止,可身体却跟随惯性向前倾去,就在陈暮以为自己要摔向地面的时候,一只手臂拦腰扶住了她。 她惊愕地看着横在她腰间那只修长的手,下午在酒店门口的回忆顺势而上。 离谱,她是被下蛊了嘛! 啊啊啊!陈暮在心中无声尖叫,怎么这种时候还能想到他! 她气恼的转过头,想要看看这位好心人到底是何面目,却不期然的撞进一双含笑眼眸中。 男人站在酒店檐廊打下的阴影里,明与暗的交界点,敛眸轻笑,眼尾微微上挑,唇角勾着好看的弧。 明明已经四平八稳的被人扶着站在地面上,陈暮却觉得,此刻自己一颗心好似在海面上飘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竟然真的是他。 这是什么样的缘分,隔着半个地球,她们竟然真的又一次不期而遇。 斑驳光影下,他依旧好看的不像话。 于是陈暮就这么表情错愕的怔在那里,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如果她在国内的某个转角偶遇他,她或许会展露一个惊喜的笑,而后感慨:“又见面了,我们还挺有缘的。” 可,这是隔着万水千山,地球的另一端,已经不是挺有缘这三个字可以形容的心情了,这般极小概率的可能性,让她一时无法形容内心的震撼。 再次回神,是看到他慢条斯理的开口,颇有调侃的意思:“不认识了,还是想赖账?” 陈暮面色瞬间染上绯红,下一秒,不甘示弱的回呛一句:“只是见过几次而已,本来也不算认识,我们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 顾时屹笑意深了些:“嗯,之前不算,不如现在正式认识一下。” 陈暮闻言觉得有点懊恼,又有点难为情,面对他,她毫无还手之力,他总是这样游刃有余。 瞧见对面的姑娘半天不响,顾时屹先行开了口:“顾时屹。” 陈暮在心中跟着默念了一遍,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个时、哪个屹,但关于他,在心里总算不是那个好看的男人的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姓名。 对上他难以言传的暧昧眼神,陈暮小声喃喃:“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的真名,说不定是你编出来骗我的。” 顾时屹静静瞅她几秒,浅浅笑说:“骗不至于,想谢你倒是真的。” 陈暮不明所以地抬了抬眼,谢她什么?她怎么不知道她何时帮过他。 顾时屹没就这个谢字继续解释什么,只追问道:“礼尚往来,我怎么称呼你?” 陈暮沉默几秒,之后一字一顿地说道:“陈暮。” “陈暮,很好听的名字。” 陈暮心里认同他的话,这是爸爸给她取的名字,自然好听。可此刻面对他,她不想那么轻易顺了他的意:“你不担心我说的不是真名吗?” 顾时屹笑了笑:“不是真名又何妨,我总不至于跟你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陈暮在心里叹口气,他真是厉害,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于无形中拿捏对方,这绝对是哄骗界翘楚级的存在。她微微偏开脸,说:“是真名。” 下一秒,耳畔传来顾时屹若有似无的一声低笑,莫名有几分宠溺的味道,之后是他不疾不徐的磁沉嗓音:“陈小暮,要不要去看末日后的第一场黎明?” 第8章 陈暮听到顾时屹这样叫她,不由抬眼去看他。 从小到大,她有过很多称呼,儿时温暖的记忆里,爸爸唤她:我们暮暮,妈妈和一众朋友们习惯连名带姓的叫她,江逾白惯常叫她暮暮。 陈小暮。 是个亲昵又新鲜的叫法。 因这声少见的称呼,胸腔里如同将拧开口的碳酸饮料般,有气泡翻腾、上涌,静心感受,是一种她难以名状的情绪正在发酵。 陈暮努力压着这股情绪,望近在咫尺的那双多情眼。 他深邃的双目闪烁着柔和的波光,仿若缕缕情丝翻涌其中,下一秒就要将她绕进眼底深处。 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一双眼睛。 理智告诉她或许该拒绝这个邀请,答应,意味着这段关系将彻底不可掌控。 可她也知道,此刻的她决计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少顷,她告诉自己:就当是异国他乡的一场放纵吧。 完成自我劝慰,陈暮紧绷许久的唇线慢慢松弛,很快又愉悦地弯起,她应道:“好啊。” 很久以后,当陈暮回顾和顾时屹的这场过往,她才知道,有些错,就是重走多少回,依旧不可避免。 面对那晚的他,她永远讲不出拒绝的话。 ...... ...... 车子驶近市区,顾时屹缓缓扫一眼副驾驶安静了一路的姑娘,温声问道:“先去吃点东西?” 陈暮摇摇头,缓了两秒,开口说:“还不饿,我来这边三天了,还没好好看过这城市,你陪我逛逛吧。” 顾时屹淡淡笑了声,随口问说:“一直忙着排练?” 陈暮点了下头,他又说:“今晚的演出很成功。”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陈暮忍不住扬了扬唇角,心念一转,她歪着脑袋笑吟吟:“顾时屹,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其实我是个流浪歌手,这里是我们乐队全球巡回演出的第一站。” 顾时屹闻言,笑音扬了几分。 那笑散漫又慵懒,意识到这随口胡扯没有骗到他,陈暮瘪瘪嘴,心里多少有点不甘心,“你不信?你晚上听到了吧,我们乐队很不错的。” 瞧见女孩清清灵灵眼眸中那抹得意神色还没来得及放大便四散开来,顾时屹收了笑,用极认真的语气说:“信,下站去哪儿唱,我跟着去捧场,绝不错过我们陈大歌手的每一场表演。” 心里清楚这回答是在哄她,陈暮还是无法抑制恶作剧得逞带来的喜悦之情,她弯着眼眸看他,“我们流浪歌手主打一个随性,在一个地方呆够了,才考虑换地方。 ” “行,那我等通知呗。” 一点不做思考的回话,好似她们过了今夜还会保持稳定持久的联系,这个发现,让陈暮愣了一下,约莫过了几秒钟,她才接上他的话:“等着吧。” 车子停稳在路边,顾时屹没急着熄火,他稍稍倾身帮陈暮解开安全带锁扣,提醒她:“外面冷,把拉链系上,围巾围好,别下去冻着了。” 陈暮甜甜一笑,乖乖照做,手上动作不紧不慢,心里却在感慨他的贴心,若没有他,她大概率会下去吹了冷风才能意识到自己外衣还敞着。 等她收拾妥当,顾时屹把车子熄火,俩人各自下车。 不消片刻,顾时屹从车子另一侧走至陈暮身边,“往哪边逛?” 记忆里,这小镇的格局四四方方,怎么走都不会出错,于是陈暮大手一挥,颇豪气地说:“跟我走就是了。” 顾时屹浅浅笑着,应了声好。 陈暮就这么带着顾时屹开始了一场漫无目的的闲逛。 刚开始,陈暮还会顾忌一下身边人的感受,停在哪里时会花心思体会一下他有没有兴趣,若是没有,就直接下一目的地。 没过多久她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去了,这是她第一次来南美,全新的风土文化,让她看哪里都新奇,对什么都有兴趣。 碰见新鲜的随口喃喃一句,立马就有人解惑科普,想拍照,他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相机,动作娴熟的指挥她摆姿势。 一个人的旅途有一个人的自在,但不得不说,这是陈暮少有的、体会到结伴而行的快乐。 她隐约记得她们是十点钟左右下的车,闲逛途中,她没看过时间,这条街走完去那条,那条街看完继续下一条道。 就这么直到天光散尽,月上梢头,再也不见一家营业的沿街店铺,陈暮才终于意识到时间的消逝。 她拿出手机,屏幕显示已经接近凌晨一点钟,陈暮惊呼:“我竟然一口气逛了三个小时?” 顾时屹唇角衔着笑,抬手制止她摘围巾的动作:“累了?” 陈暮低头看着俩人近乎触碰在一起的手,摇摇头,下一秒,又点头。 逛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被他这么一问,连肚子都开始发出不满,晚上因为演出,她还没正经吃晚饭。 耳畔在这时传来他漾着笑的声音,“走吧,去吃点东西。” 然后,他宽大的手掌自然而然的覆向她的手背,牵起她,往回走。 夜色沉寂,俩人并肩而行。 很奇妙的体验,也久违,虽然有点突然,但陈暮承认,她没半分反感,温柔的包裹感,反而叫她不自觉沉醉其中。 顾时屹一路牵着她停在她们不久前路过的一家酒吧门前,是这个时间点难得还在开张营业的店铺,他说:“这个时间,凑合吃点。” 陈暮温声说好。 酒吧内场喧嚣,顾时屹把她带到店铺外的一处空桌坐下,“想吃什么?” 陈暮仰着头,瞳仁雪亮:“我不挑食。” 他笑着说:“好,那我随便点。” 悦耳的声线尾音上扬,绕着缠绵不清的亲昵味道,陈暮挪开些视线,往她们来时那条路看过去,空旷的街道在暖黄路灯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一如俩人现状。 顾时屹应下那话后,转身进去酒吧,没多久折身返回,在陈暮身侧坐下,又过了会儿,两个服务生端着餐盘过来,一碟又一碟的小食很快摆满整张桌面。 陈暮歪着脑袋靠近身侧人:“顾时屹,你会不会有点太浪费了。” 这叫随便点?怕不是把能吃的各来了一份吧。 烫人的气息在话音落下后落在她耳廓上,听见他说:“总不好叫我们陈大歌手因为不合口味再继续饿着。” 陈暮保持靠近的姿势没动,收了笑,叹口气,继续说:“我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吃了上顿没下顿,现在是宽裕了点,但还是看不得浪费粮食。” 她眼神扫一圈桌面上摆的满满当当的碟子,侧过脸,无辜地耸耸肩,像是在控诉: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原本今晚这一趟,顾时屹是单纯想感谢小姑娘无形中帮了他的忙,可到这会儿,他是真的对她生出了几分兴趣,她鲜活、有趣,和他以往见过的女孩都不一样。 顾时屹半晌不语,就这么看着她。 陈暮被他意味不明的眼神盯得有点不自在,正欲坐直身,顾时屹抬手,揉了下她的发顶,“吃吧,有我在,一点都不会浪费。” 拿在手中的叉子毫无预兆的碰在碟子边缘,发出一串叮叮声,掩在那声响下的,是她比平时快了几拍的心跳声,也是那一刻,陈暮感受到久违的心动。 一顿饭吃的悄无声息,当地的小酒吧,售卖的小食很多并不合她口味,于是那些她只尝了一口的碟子会被顾时屹贴心的端开,取而代之的,是放在远处她还没尝过的。 忽的,陈暮被身后的一阵说话声吸引,讲西语的中年女声神神叨叨,还有一男一女的英文聊天声,她侧头看过去,原来是一位穿着古怪的女人在给两人看手相。 许是由于她目光的停留,顾时屹停下手上动作,跟着望过去,陈暮低声说:“她穿的好奇怪,像电影里的神婆,看着很厉害的那种。” 顾时屹学着她的模样,也压低了声音说话:“你信这些?” 陈暮轻轻摇了一下头:“我不信,但小时候爸爸告诉我,对神佛这些,就算不信,也该有敬畏之心。你呢?” 顾时屹:“我也不信,但家里长辈都是虔诚的佛教徒。” 陈暮想象着顾时屹自小跟随长辈礼佛的画面,又想起,小时候她跟着爸爸也没少往寺庙跑,以她俩的有缘程度,保不齐过去什么时候还见过呢。 佛家本就讲缘,有道是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她俩短短一周,擦肩而过四五回,前世的回眸次数,怕不是脖子都要扭断了吧。 陈暮因心中所想兀自笑出声来,顾时屹没好气地提醒她:“敬畏。” 陈暮收了笑,嘟囔说:“我不是在笑她。” “那跟我说说你这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叫我跟着一起开心一下。” 言毕,两人极有默契的同时转回身,陈暮端起杯子抿了口,正打算讲出心中所想,方才还站在那两位年轻人身前的神婆,不知什么时候动身走到了她俩面前,不由分说拉住陈暮的手就开始给她看手相。 神婆讲西语,语速也很快,陈暮努力竖起耳朵,想依靠自己那浅薄的西语词汇储备,辨清她在讲什么。 那神婆用平缓的语调对陈暮说:“你来这边旅行,对这里并不熟悉。” 她与陈暮对视一秒,女孩眼神中只有懵懂,没有得到陈暮的回答,她神色如常,继续说:“你喜欢冒险,对所有新奇的事物都有兴趣。” 她粗糙的手指在陈暮手心中划过,语调也跟着沉了几分:“你的亲情爱情之路都很坎坷,你得接受人生的不完美,才能过得开心一点。” 陈暮眨着眼睛看向顾时屹,眼神里闪烁着求知和请教,她想知道,这神婆对着她讲了这么一大串是在说什么。 不等顾时屹开口,那神婆又拉住顾时屹的手,只看了一眼,说:“你很好,不过有些东西,你还要学习。” 原本在神婆对陈暮讲出后半段话时,他的脸色便沉了下去,想制止,又瞧见陈暮一脸好奇的望着那神婆神神叨叨的模样,他发觉她并不精通西语,便歇了心思,再之后,那神婆的动作太突然,拉住他也不知道看清没,就对他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到这会儿,神婆手一摊,对他俩说:“好了,一人100美金,祝你们接下来的旅途愉快。” 顾时屹彻底气笑了,这算诈骗了吧,也是新鲜,人生头一回的经历。 陈暮也看明白了神婆的手势,是在管她们要钱,她朝顾时屹眨眼睛:“我下车的时候只拿了手机,包忘在你车上了。” 顾时屹玩味的笑:“我口袋里的现金,刚才买这一桌吃的,也花完了。” 陈暮瞪大眼睛:“那怎么办,我们都没有钱。” 顾时屹微微偏头,望了眼身后的路,随即牵住她垂在身侧的手,不以为意地说:“跑呗。” 于是俩人就这么在深夜的小镇上奔跑起来。 起身,加速,动作一气呵成。 陈暮发觉顾时屹带着她逃跑的模样真是娴熟,以至于当俩人终于站定,陈暮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顾时屹,你别是个惯犯吧。” 顾时屹松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揉了下她的发顶,故作凶狠的嗯了声:“职业坑蒙拐骗你这样没心眼的小姑娘,怕不怕?” 陈暮噗嗤笑出声来,和他的相处无疑是愉快的,回想她们的每一次碰面,她这怀疑,太没道理了些。 须臾,像是想到什么,她略带遗憾的感叹:“我还真挺好奇刚刚那神婆对我说的一长串话是什么意思呢。” 顾时屹理了下领口,懒懒淡淡地说:“江湖骗子罢了,管她说什么。” 陈暮:“但她说的时候挺正经的,眼神也很坚定,不像是在说假话。” “那你觉得她说的那些话值200美金吗?” 陈暮惊呼:“她要这么多?” 当时她努力在回忆神婆讲的话,有几个单词的意思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就没留意身边动静了。 她猛摇头,下一秒,支着下巴更好奇了:“你这么说我更想知道她说了什么,才敢问我们要这么多的。” 顾时屹点了下陈暮的脑门:“傻姑娘。” 陈暮努努嘴,不开心明晃晃的写在脸上。 见状,顾时屹轻笑了声,而后便听见他说:“怕了你了,她告诉你,你来这边旅行,对这边不熟悉,喜欢冒险,对所有新奇的东西都有兴趣。” 陈暮喜出望外:“讲得很准确嘛。” 片刻,她又作疑惑状:“你是不是在骗我,她说了好长,可你只有这简短几句。” 顾时屹瞥她一眼,不疾不徐道:“急什么,后面还没说完,她还说,你会事业有成,爱情顺利,学业进步,会有很长很好的一生。” 陈暮笑得更开怀了,她眉梢一挑,又问:“那她跟你说的是什么?” “想知道?” “嗯。” 顾时屹迈步往前走,他已经能想象到把那话告诉她后这姑娘笑弯眼的模样了。 陈暮从后面两步跑过来,追问道:“说的什么呀,你告诉我呗。” 对上她晶晶亮亮的眼眸,顾时屹想,能叫她保持这般开心,被笑话会儿,也没什么的,“她说我很好,就是有些东西还需要学习。” 陈暮不解:“需要学习什么?” 顾时屹说:“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我哪儿知道。” 陈暮一步跳到顾时屹面前,昂着脑袋打量他:“你真没现金了,还是因为她说了你不爱听的话,才带我逃跑的?” 顾时屹好整以暇回望她,片刻,他说:“因为她说了我不爱听的话,别看我虚长你几岁,其实我肚量可小了,只爱听漂亮话。” 陈暮被他一本正经的语气逗笑,哪有人这么讲自己的,外表看起来顶成熟一人,还有这样幼稚又可爱的一面,莫名有点反差萌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有人自己讲自己坏话?” 顾时屹坦然答:“正视自己,这很重要。” 陈暮跟着重复:“正视自己。” 答得真好。 她停顿几秒,抿着唇,像是在思索什么很艰难的决定。 一分钟后,陈暮垂在身侧的手攥起来,她说:“顾时屹,你低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顾时屹稍稍倾身,低头朝她靠过来,摆出一副聆听姿态:“什么?” 陈暮弯起眼角,屏住呼吸,就这样出其不意地亲了上去。 藏在这亲吻下的秘密是:顾时屹,我听懂了坎坷和不完美这两个词,但被你带着跑了这么一段,又讲了那样截然相反的一段话哄我开心,我就继续装作没听懂吧。 你说要正视自己,我觉得你讲的很对,此刻我的内心告诉我,我想亲吻近在咫尺的你,情难自抑的冲动好难克制。 这吻由陈暮开始,却在开始后转瞬脱离陈暮的掌控,两人的气息很快交缠在一起,他们唇齿相贴,呼吸交融,吻,一点点加深。 顾时屹只觉得,一向沉稳克制的自己,仿佛随时有可能失控。 夜色撩人心弦,怀里的姑娘也是。 第9章 陈暮也不知道她们拥在一起亲了多久,只记得他的唇很软,触感也很好,淡淡的酒香萦绕周身,让两人不自觉都沉醉其中。 他吻技很高超,亲吻的间隙里,陈暮忍不住去想,他一定是风月场里的高手,才能这样游刃有余。 蓦地,横在她腰上的手毫无预兆的加力,陈暮吃痛,牙齿不受控地咬在他的唇瓣上,而后听见他裹着笑的喊话声:“陈小暮。” 极端宠溺,似情人呢喃。 她喘息着攫取新鲜空气,极度缺氧让她完全不过脑子的脱口而出:“顾时屹,你是不是有过很多女朋友。” 不然怎么会这么有经验呢。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话太像男女关系中吃醋的表现,想闪躲,却已经来不及。 顾时屹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轻柔的吻如星光碎落,从额间一路散至唇边,听见他说:“某人脾气这么大,捏一下立马就咬回来,我哪儿敢啊。” 说这话时,两人不躲不避地对视着,他清浅的呼吸直直落在她脸上。 若有似无的暧昧气息在两人周身无声涌动。 陈暮只觉得,身体好似过电一般,细细密密泛着麻意,再多看一秒,她就要沦陷其中,于是她选择闭上眼睛,朝他肩膀处靠过去,本就是异国他乡的一场放纵,他这样的回答已然足够诚意,先逾矩的人是她。 耳边风声呼啸,他的怀抱却很温暖。 有那么一秒钟,陈暮心里想,今晚的相处之后,她大概要花很久,才能忘掉他。 想要今夜再长一点,又想它快点结束,很矛盾的想法,却是那一刻她内心的真实所想。 思绪飘忽间,陈暮感受到顾时屹大衣口袋中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响,她一点点退离他的怀抱,善解人意道:“有事的话,你先忙。” 犹记得闲逛途中,他出去打了通长长的电话,许是事情还未完全解决。 顾时屹平平笑了声,挂掉电话,伸出手,牵过她:“没什么忙的,走了,去看末日后的第一场黎明。” 那样不甚在意的态度,好似今夜任何事儿都不及她们迎接黎明重要。 她望着眼前人。 很多思绪从脑海中纷杂而过。 旖旎的、暧昧的、多情的。 陈暮任由它们飘飞,就这么一路被他牵着,往来时停车的地方走去。 重新坐上副驾的那一刻,陈暮隐约觉得这车子和来时哪里不一样,可她左右随意扫了一眼,并没发现什么不同,顾时屹瞧见她左右探看的动作,启动车子前专门问了句:“怎么了?” 陈暮弯唇笑笑,说:“没怎么,我们去哪里?” 顾时屹倾身,将暖气风口稍作调整,只回:“困的话先睡会儿,到了就知道了。” 走在冷风中尚不觉得,此刻坐定在温暖的车厢里,困意不受控的开始从骨头缝里往外窜,陈暮脑袋一点点歪向头枕,也没同他客气:“好。” ...... ...... 尽管是在车上,姿势并不舒服,陈暮这一觉却睡得异常香甜,再次惊醒,是感受到身体离开座椅,陷入一温暖怀抱中,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见顾时屹正弯身把她抱起来,她睡眼惺忪地问眼前人:“到了吗?” 顾时屹轻声说:“离天亮还有段时间,再睡会儿。” 陈暮下意识往更柔软的怀抱里钻,脑袋拱在他颈间,“你这样,还不如叫我靠着继续睡。” 顾时屹扯唇笑笑,抱着人继续朝前走,因为身体的移动,陈暮的睡意一点点消散着,她被顾时屹一路抱着来到后备厢处,瞧见打开的车门那一刻,陈暮惊奇的侧目看向顾时屹:“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眼前的车后厢座椅不知什么时候被拆掉,取而代之的是车载气垫床,叠放整齐的柔软毛毯。 记忆里的后车厢明明不是这样的。 顾时屹只浅浅笑着,把人放下:“离天亮还有一个多小时,再躺会儿吧。” 因为这番新鲜的布置,陈暮暂时没了睡意,她坐起身,好奇追问:“什么时候准备的呀?” 顾时屹拿起叠放在一旁的毛毯,抖开,裹在她身上,说:“闲逛的时候找人布置的。” 陈暮心念一转,回忆起闲逛中途他外出打的那个电话,和最后未接的那通来电,不由眯起眼睛看他。 在此之前她都觉得酒店长廊上他对她说的那句邀请是一时兴起,异国他乡,再遇几面之缘的人,对她生出几分兴趣,是这行为最好的解释。 她也只把它当作段露水情缘,天亮即散场,可他的一举一动,总让她生出几分错觉来,仿若她们是一对不远万里来此旅游的热恋情人,他的体贴、周到,早超出了她对这段关系的理解。 “不困了?” 清越男声从头顶缓缓落下来。 陈暮听声慢慢垂下头,她把下巴抵在膝盖上,压下心中所想后,她抬手,指向天际,转移话题:“你看,银河星空,好壮观。” 顾时屹跟着陈暮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夜幕之上,绝美星空赫然其间,银河璀璨,繁星闪烁,美得仿若失了真。 顾时屹靠在车身上,随意问了句:“认识这些星星吗?” 陈暮说:“一点点。” “比如?” “大小麦哲伦星云,还有南十字星。” 顾时屹回头瞥她一眼,带着些许赞赏的语气说道:“可以啊陈小暮,懂挺多。” 陈暮毫不客气的应道:“那是。” 缓了片刻,她又说:“我爸爸是天文爱好者,小时候他每次带我回奶奶家,都会教我认星星,晚上我们俩坐在院子里,抬头就能看见漫天繁星,他会指着天上的每一个星星,给我讲解它们的名字、作用。” 想到离开多年的父亲,陈暮心间无端抽痛了一下,眼前的星空勾起了她很多回忆,那是很多年来无人可以诉说的美好过往,她真的怕,再让它们沉在记忆深处,有一天,她会忘记这些过往。 “我记下的第一个星座是北斗七星,爸爸说这是北半球的重要星座,可以通过它辨别方向、季节,古时候人们就是靠它划分四季的,航海时代借助仪器还可以靠它计算纬度,很神奇对不对。” “后来,我认全了北半球的所有星星,爸爸跟我说,南半球还有一些独有的星星,比如大小麦哲伦星云、南十字星,等我再大一点,他带我来玩,再继续教我认星星。” 讲到这里,陈暮抿紧唇,忽然有点哽咽,时间会冲淡很多事情,唯独不会冲淡对亲人的想念。 当有一天,她亲眼看见那些曾经存在于爸爸口中,南半球独有的星系时,隔着时间与海的重重阻隔,她再次想起那年夏天的傍晚,她和爸爸围坐在院子里的小圆桌前,桌面上堆着世界各国的国旗卡片,爸爸一张挨一张的挑选出南半球国家的国旗卡片,指着上面的十字星给她看。 “南十字座,就相当于我们这里的北斗七星,是他们用来辨别方向的星星,那边的天上啊,还有一个伪十字座,过去有些船只会因为认错星座导致航向错误,我们暮暮要记得,真正的南十字座是由五颗星星组成的。” 小小的陈暮会歪在爸爸怀中撒娇,抱怨星星太复杂,她的小脑袋记不住这么多。 可此刻,当陈暮昂起脑袋,望向天空之时,她却能在漫天繁星中准确辨认出真正的南十字座,那是独属于南半球的浪漫,“那个,就是南十字座,对不对。” 顾时屹稍稍侧头,瞧见眼眶中蓄满泪水的陈暮,他知道,这个问题并不需要他来回答,很多年前的陈暮便已牢牢记下。 也是看清南十字座的那一刻,陈暮再也绷不住心里的那根弦,失声痛哭起来。 爸爸,你看到了吗,我来到了南半球,看到了小时候你讲给我听的南十字座,如果你能和我一起就好了,它闪耀了几万光年,可你,却未曾和它相见一面。 陈暮也不记得那天晚上她借着顾时屹的肩膀哭了多久,只记得他忽然晃了晃她,温柔地说:“有没有什么话想告诉爸爸。” 她不明所以地流着泪仰头看他,只见他笑意浅浅的指向身后的星空,天际之上,有流星如雨花般划过。 她收回眼神,依旧不理解他方才说的那句话,顾时屹眼神坚定的回望她,柔声道:“有什么话想和爸爸说,闭上眼,告诉他,流星会帮你转达。” 陈暮哽着声确认:“真的吗?” 顾时屹抬手擦去她眼下泪痕,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说:“不骗你。” 陈暮缓缓止了哭泣,迟钝地应了句:“好,我信你。” 那一晚,她双手合十,对着星空说了好久好久的话,最后一颗流星坠落之时,陈暮觉得心里无比放松,她好像突然和这个永不会达成的约定和解了。 她看到了曾经只存在于爸爸口中的南十字座,给爸爸讲了好多心里话,她不再是那个在别人嘲笑她没有爸爸,妈妈是小三的时候只会哭泣的怯懦小女生,她会变得很强大。 …… …… 许是那一晚掉了太多眼泪,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畅快的哭一场了,流星雨结束没多久,陈暮便睡着了。 起初,俩人肩并肩的坐在那儿继续看星空,陈暮小孩子心性的缠着顾时屹问:“你怎么知道流星雨会帮忙传话?” 他当然没好意思说,这是他随口胡邹的,他不忍看她继续哭下去,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止了哭泣,他着实没什么哄女孩的经验。 当看到第一颗流星划过天际的时候,想起她每每脸不红心不跳的跟他胡扯,福至心灵般,心里生出这主意,讲出来的那一刻其实心里挺没底的,生意场上都少有这般慌乱过,但好在结果是好的,她愿意相信他善意的谎言。 他收敛思绪,说:“别人告诉我的,我试过,很管用。” 陈暮笑笑,没拆穿,也没再继续探究,她只是想随便聊点什么,好让自己不再陷在回忆里,片刻,她又问:“这是什么星座的流星雨?” 顾时屹淡淡瞥她一眼,“小时候认的星星都还回去了?” 陈暮说:“北半球的星星我比较熟悉,南半球没有深入学习过。” “北半球十二月一般会有哪些星座的流星雨?” 陈暮回忆了一下,如数家珍般一一道来:“麒麟座、船尾座、长蛇座、小熊座、后发座、双子座。” 她像课堂上难得回答出来问题的调皮学生,得意的瞄了眼身侧人,“就这些了吧。” 顾时屹嗯了声,不吝夸赞:“记忆力不错。” 陈暮得了夸奖,开心的笑起来。 顾时屹似是角色扮演上了瘾,继续提问:“南北半球同时可以观测到的星座有哪些?” 陈暮偏头思索几秒,没什么底气的回答:“应该只有长蛇和双子吧。” 顾时屹默不作声,隔半分钟,他说:“没错。” 陈暮如释重负笑一下,跟顾时屹计较:“你刚干嘛故意不吭声,我还以为我说错了呢。” “哪儿故意了,我也要思考不是。” 陈暮在心里无声翻了个白眼,看在他今晚整体称得上无可挑剔的表现上,她就不同他计较了。 脑子里闪过方才那场绚烂的流星雨,陈暮皱了下眉,继续问:“所以刚才,到底是什么星座的流星雨啊。” 顾时屹抬手揉了下陈暮的发顶,语声无奈:“哭傻了?马上月末了,当然只会是双子座流星雨。” 陈暮得了答案,了然又开心的笑。 俩人各自看起眼前的星空,过了会儿,陈暮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再度出声:“顾时屹,你听过一首歌吗?” 他问:“什么歌?” 陈暮说:“《心愿便利贴》。” 意料之中,顾时屹没什么反应。 陈暮但笑不语,把这首歌唱给他听。 等不到双子座流星雨 撒满天际 先点燃九支仙女棒代替 最灿烂,不一定 要许多,钻石黄金 看你眼睛,有…… 幸字卡在喉咙里,陈暮歌声骤止,她偏开两人对视的眼睛,遥遥看向远方。 “是不是很好听,也很应景,一部台湾偶像剧的主题曲,我高考完的那个暑假疯狂追剧,特别喜欢这首歌。” 顾时屹温声问:“哪一年?” 此时的陈暮,还不知自己已经悄无声息的掉进了顾时屹设下的陷阱里,她轻声哼着《心愿便利贴》的后半段旋律,没做任何思考的回答道:“08年,那个暑假是我学生时代过的最幸福的暑假,追了一个月的剧之后,出了成绩,然后北京奥运开始了,我和朋友去北京玩了一个月没回家,在现场看了开幕式,也没错过我感兴趣的每一场比赛。” 长长一段话音落下,身旁人迟迟不出声。陈暮弯着眉眼回看过去,正撞进顾时屹意味不明的打量眼神中,他笑一声,学着她的腔调说: “奔三路上一去不复返。” “早过了那个年纪,二十五了。” “陈暮,合着你跟我面前就没一句真话是吧?” 要命! 今晚这天聊得太愉快,以至于她都忘了从俩人见面开始,她在他面前胡扯了多少句,那会儿在澳门娱乐场里,她为了反驳那句小姑娘,随口给自己乱安了个年龄,却不想在这里叫他发现,她吞咽一口虚无,试图把这句胡扯圆过去:“我脑子笨,小学初中高中都留了级,所以的确是08年参加的高考。” 顾时屹点一下陈暮的脑门,脸上的笑从容又有压迫感:“脑子笨,小时候学过的星座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 陈暮心中忐忑,面上强作镇定状:“你不懂,像我这样的学渣,只要是和学习没关系的,都可有兴趣了。” 顾时屹波澜不惊地看着陈暮,缓缓说:“行,把那首歌接着往下唱完,我就不跟你计较这事了。” 她断在“有幸福的倒影”这句歌词。 当时怎么就停了呢,她想,开头的双子座很应景,可这句不是,她俩之间,谈不到幸福不幸福,今晚是开心的,这就够了。 “好久没听,忘词了。”陈暮眨着无辜双目,煞是诚恳地说。 顾时屹不置可否地扬扬眉梢,乜她一眼:“真忘了?” 陈暮连连点头:“真忘了,不骗你。” 两人无声对望,一个心虚,一个审视。 最终还是陈暮先败下阵仗,她打了个哈欠,顺势想到了一个完美理由结束当前困境:“好困,想睡会儿,太阳快出来了可以叫醒我吗。” 顾时屹打趣说:“起床气大不大,别叫不醒,天亮起来又哭鼻子。” “起床气可大了,你要叫我错过了末日后的第一场黎明,我肯定哭鼻子,哄不好的那种。” 顾时屹起身,将车后厢空间全部留给她,那对精致又勾人的眉眼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唇边含着抹暧昧不清的笑。 听见他说:“这么难哄啊,那也就是我了,才能任你折腾,陈暮,不如你以后跟我得了。” 第10章 陈暮从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庆幸自己向来有做戏做全套的好习惯,说出那句:“好困,想睡会儿......”后,她就顺势躺下闭上了眼睛。 顾时屹的话她听清楚了,最后一句他说:不如你以后跟我得了。 她在心里想,她们不过是相约一起去看末日后的第一场黎明,天亮后就要散场的两个人,怎么就提到以后了呢。 这是一个不该出现在两人间的话题。 好在他也只是随口一说,话音落下,并没等她回话,转身就离开了,她听见他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耳边。 周遭寂静无声。 他带笑的话音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引得她心脏加速跳动。 咚咚、咚咚。 假若对上他总是多情的那双眼睛,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给他肯定的回答。 好在他没有让她面临这种境况。 陈暮拉起毯子盖住眼睛,像是把自己全部置身于黑暗中,就能让自己更快入睡的一种自我催眠。 她在心中默念:他什么都没说,一句连回答都不需要的随口问话,不必太在意,我很困,我要睡觉。 自我催眠在这一晚竟神奇奏效,陈暮很快如愿进入梦乡。 那一觉,陈暮也不知道是气垫床睡着不舒服,还是终究被那句话影响了思绪,她睡得很不安稳。 她梦见,在她被一群同龄人围堵在墙角嘲笑她没有爸爸、妈妈不要脸做小三的时候,顾时屹如神兵天降般给她解围。 也梦见,在江逾白默不作声把她丢下,导致她掉下深坑,额头摔出七厘米的长疤前,顾时屹救她出泥潭。 还梦见,她往后再不是一个人,不用担心假期无处可去,难过的时候无人倾诉,她有了一个常伴在她身边的人。 以至于当短暂睡梦被人惊扰,顾时屹出声叫醒她时,她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清隽面庞,有那么一秒钟,她有点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顾时屹轻轻晃动她的肩膀,跟她说:“时间差不多了,起吧。” 陈暮努力想睁开眼睛,奈何眼皮太沉重,这一晚实在是累,先是紧绷的现场表演,再是超高强度的小镇闲逛,又是情绪极端发泄的大哭一场。 这里夜晚时间本就短,一天里不过三四个小时,而她这一晚,统共也就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好困,好累。 可她也是真的想看这场日出,她想迎接的,不只是末日后的第一场黎明,更是放下心结、全新的她自己。 抱着这样的信念,陈暮缓缓睁开眼睛。 顾时屹全程目睹她和瞌睡虫打架的过程,好笑道:“实在太困的话接着睡吧,每天的日出都是一样的,不用急于这一天。” 她摇摇头,坚定说:“我就要看今天的日出。” 这场日出于她而言意义非凡,没有人知道,她花了多久,才走到这里。 顾时屹收了笑,盯她几秒,朝她伸出手,“好,那就看。” 陈暮嗯一声,握住他伸来的手,借力坐起身。 车子好似在睡梦中被移动过,此刻,她眼前正对着平静海面,天际还是无边的黑暗,只眼前晕着浅浅车灯光亮。 顾时屹拿过她身后堆成一团的毯子盖在她身上,而后在她身侧坐下,“这个角度应该还不错,坐着就能看到第一缕阳光。” 不知是还没完全清醒的缘故,又或是昨晚的情绪延续到了此刻,陈暮很努力,才压下心中想靠近他的冲动,她抿抿唇,真心实意的同他道谢:“顾时屹,谢谢你。” 其实心里有很多感谢的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千言万语就只剩无力的两个字。 他叫醒她的时间很有讲究,两人坐在那没一会儿,海岸线便露出一抹橙黄,接着海平面渐渐泛起微光。巨大的红日一点点升起,短短两三分钟,将才黑透的夜转瞬充满亮光。 前二十一年的短暂人生里,陈暮看过很多场日出。 在不同的地点:海边、城郊、山巅。 在不同的季节:春、夏、秋、冬。 但从没有哪场日出,如今天这般带给她更多心灵上的震颤。 她静静望着那轮红日,约莫几分钟后,她忽然站起身,迎着光朝前跑过去,陈暮一口气跑到路的尽头,双手展开在唇边做喇叭状,而后对着海面大声喊道:“要自信,要自由,要勇敢。” 会吗,会的。 你已经一路走到了这里,很了不起,未来会更好。 喊完这一句,陈暮如释重负的转过身,正瞧见顾时屹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朝她走过来。 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心中愉悦更甚,这趟旅途于她而言说是新生也不为过,而他,是个美丽的意外,一切好像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情不自禁的伸开双臂在原地旋转起来。 等顾时屹站定在她身边,陈暮停下脚步,歪着脑袋说:“顾时屹,你现在有没有什么心愿,喊给大海听,它也会帮你实现。” 顾时屹笑了下,学着她方才喊话的样子,对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喊道:“会很自信,会很自由,会很勇敢。” 言毕,他偏头看她,眼底漾着浅淡笑意。 那笑像在说:这心愿与你有关,愿你得偿所愿。 心脏骤然紧缩一下。 陈暮猝然偏开和他相交的视线,要说心里没一点动容那肯定是假话。 她跟着江逾白见过富贵圈子里各式各样的公子哥,有钱有地位让他们在男女关系中总是占据高位,没有谁会像顾时屹这样,时时刻刻照顾你的情绪。 以前她总觉得,他们那样的人天生是不懂爱的,可经过这一晚,心中的结论动摇了,那是因为她以前没有遇见顾时屹。 还有一种人,是像他这般,天生就是满分情人。 得出这个结论,陈暮倏地笑出声,心里都觉得放松了不少。 总算给他所有行为找到了一个合理原因,并不是他对她特殊,而是他惯常如此。 城市的背面,初晨的太阳光落在连绵起伏的雪白山巅之上,颇有点日照金山的味道。 她忽的出声,问身旁人:“顾时屹,你来乌斯怀亚做什么。” 他说:“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 陈暮笑一笑,瞥他一眼:“这样啊,那预祝你一切顺利。” “你呢?” 听到意料之中的反问,陈暮缓缓道出已然想好的回答。 “我是还没想好下一站去哪儿的流浪歌手啊。” 他笑一声:“今天没点新鲜说辞?” 陈暮往前跳一步,转过身,跟着笑:“有的。” “其实我是滑雪运动员,看不出来吧,有场比赛在Las Lenas,来的早了点,所以来乌斯怀亚这边看一看。” “看了很壮观的星空,见证了末日后的第一场黎明,帮朋友完成了乐队演出,我的乌斯怀亚之旅也要结束了。” “很开心在这里又遇到了你,现在,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 顾时屹静静望着眼前姑娘水盈盈的双眸,她乌亮眼睛里流动着狡黠和舍不得,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还做不到隐藏所有情绪,嘴上说着告别的话,心里却在为这场告别不舍。 可就算有再多不舍,也没能让她问出一句: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因为她是抱着以后再也不见的想法,在和他告别。 他遥遥看了眼远方玫瑰金色的雪顶,收回视线,问她:“住哪,送你回去。” 陈暮摇摇头:“不用了,我们不顺路,我在朋友家住,离这儿不远,和洛斯卡沃斯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他扯扯唇:“你怎么就知道不顺路呢,正好要去小镇上办点事。” 陈暮低头盯脚尖,并不看他:“顾时屹,你不能总送我的,现在还不到六点,你去小镇上办哪门子事?还有,你不用睡觉的吗?” 昨晚她在他开车途中睡了会,看完星空又睡了会,他可一点没睡。 那天最后,顾时屹还是把她送到了小镇上,她解开安全带下车,关车门前,她没有和他说再见,只是再次道了声谢谢,也没等顾时屹开口说什么,转身离开。 离开的那一秒,她没来由的想起不久前在杂志上看到的一篇文章,文章里写:没有好好告别的人,一定会再相见。 ***** 回到住家的时候恰好早晨六点半。 除去住家奶奶,其余人都在睡梦之中,陈暮和奶奶打了招呼,便回房间补觉去了。 再次转醒是下午六点半。 陈暮身体平躺,双眼放空望着天花板。 昨晚如梦似幻的经历像电影倒放,在脑海中一帧一帧慢速闪过。 分别的话是她亲口说出来的,可不舍也是此刻内心的真实感受。 和顾时屹有过这样难忘的经历之后,往后恐怕再难对别人有心动的感觉了吧。 陈暮就这么放空思绪的在房间又不知躺了多久,这才起床出去用餐。 时间也算赶巧,住家奶奶正在厨房张罗晚餐,何欣在客厅桌前对着电脑办公,Dylan二人不知在何处,不见人影。 何欣看见她出来,起身去橱柜帮她取了盒点心招呼她坐过去。 陈暮垂着脑袋在何欣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等她坐定,何欣从杯架上拿下一个杯子,帮她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先吃点东西吧。” 陈暮弯唇笑着,端起杯子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放下杯子,她说:“谢谢欣姐。” 何欣轻嗯了声,算是回应,端起水壶又帮她把杯子添满。 十分钟后,陈暮吃完面前的点心,温水也连着喝了不知几杯。 瞧着她总算是有了几分生气,何欣开口便问:“昨晚干嘛去了?” 人怎么说也是经她介绍来乌斯怀亚工作的,万一夜不归宿出了点什么事,和她总是脱不了关系。 陈暮早有预料何欣会这么问,她搬出一早准备好的说辞:“欣姐,昨晚我在小镇上遇到了一个很投缘的同胞,就一起玩了一晚上。” 何欣双臂环抱在胸前,颇有几分审视的味道:“男同胞还是女同胞。” 陈暮眼神闪躲,声线飘忽着说:“女同胞,一个很好看的小姐姐,很投缘,人也很好,她拍照技术很不错,你看,她帮我拍了好多照片。” 言毕,陈暮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切换到相册界面就要展示给何欣看。 何欣保持不动的姿态,视线一点没往陈暮的手机上瞟。 她说:“陈暮,Abby昨晚看到你上了一个亚洲男人的车。” 陈暮闻言悻悻收回手机,抿着唇,不做声。 缓了片刻后,她老老实实和何欣讲了昨晚的所有经历,单纯做的事情,不包括她内心的所有婉转心思。 何欣安静听完,问了个险些让陈暮倒地的问题:“你俩睡了吗?” 陈暮砰的一下站起身,否认说:“欣姐,你在说什么,都说了我们只是一起看了星空日出,统共也就在一起三四个小时,还都是在外面,哪有时间和场地。” 何欣耸耸肩,道:“这时间和场地,打个野战还是足够的吧,况且他不是有车,你俩还有车震这个选择。” 陈暮无语凝噎,这么冷的天,何欣想象力简直不要太丰富。 瞧见陈暮拧眉咧嘴的无语模样,何欣这才信了陈暮的话。 她说:“没有就好,这不是怕异国他乡,你一个小姑娘被人骗炮嘛。” 陈暮在心里叹口气,她清楚何欣是因为关心她才问出这些问题的。 她扯唇笑笑,说:“谢谢欣姐,但真没有。” 何欣:“昨晚Abby回来跟我大致描述了一下那男人的模样,那种外表优越又经济实力不俗的男人,骗你们这种小姑娘,一骗一个准儿。这么多年,我在邮轮上见了太多太多,住share room的年轻姑娘碰上住suites的客人,那种吸引力对她们来说是致命的。五星酒店的客人,在我看来等同于邮轮上住suites的客人。” 陈暮垂眸不语,她清楚何欣和她说的都是掏心窝的话,可潜意识里,又总不想把顾时屹同何欣话里描述的那类人画等号。 她说:“欣姐,我知道我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你放心。” 何欣静静打量她几秒,若是一般交情,她才不会多这个事,陈暮是个好姑娘,她打心眼里希望她好。 犹记得俩人初识是在两年前的那趟西北行。 那会儿她俩恰巧报了敦煌当地旅行社的同一个西线一日游团。 行程当天上午逛完了敦煌古城和西千佛洞后,导游开车把她们带到了一处农家乐用餐,她是一个人去旅行的,和团里其他人都不认识,看着农家乐菜单上动辄几百元的菜价,她当时真的要气炸了。 很明显这是农家乐和旅行社相互勾结吃回扣,同行的其他人由于实在是饿,又身处偏僻之地,只能乖乖被宰,她气不过,便同带队导游争论了几句,要求导游带她去别处用餐,哪料导游态度十分强硬地说,只此一个选择,爱吃不吃。 她势单力薄,最后也只能选择自己不吃饿着肚子,188元一份的炒土豆丝她不是消费不起,只是觉得实在没必要,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那天,在她同导游对峙的时候,只有陈暮一个人走到了她身边力挺她,也只有她俩没在那家店里消费,陈暮把她自备的干粮分给了她一半,她们俩就此结识,再之后,两个单独出行的人索性结了伴,一起走完了剩下的西北行。 旅行结束没多久,她帮公司在国内旅行社做一些协调工作,要去临城呆一段时间,陈暮无意间得知消息后,便尽了回地主之谊,在临城那段时间,两人关系更进一步,情谊也在那之后得到了升华。 时间如果正好碰上,她们会结伴旅行,她每回从临城转机,也会给她带礼物,或是空出时间一起用顿饭,情感上,她早把陈暮当亲妹妹看了。 回忆到这里,她轻叹口气,说: “陈暮,这几年来,我早把你当妹妹看了,我知道你这趟来乌斯怀亚,打工可能也不是主要目的,你保研了,以后肯定是要继续读书的,也许就是抱着体验的态度来感受一下打工生活,有这样的想法我是很支持的,想恋爱的话,你这样的外在条件,在学校里一定顶受欢迎,真没必要和那种成熟的事业男士沾上关系,他们大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于你而言,算不上什么好的选择。” 这般体己的话,饶是分神的陈暮,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自从付女士那年迫不及待的改嫁之后,她很多年没有体验到过亲情的温暖,与何欣相识的这几年,她对她事无巨细的关心、照顾,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陈暮微微仰头,将眼中泪意逼退,缓了好一时,她才调整好情绪:“欣姐,谢谢你。” 何欣目的达成,谈话到此告一段落,她又问:“接下来几天有什么安排,你约的面试时间应该是后天吧。” 陈暮嗯一声:“后天下午,没什么安排,在家准备一下面试吧。” 何欣对此表示支持:“好好准备没错的,听同事说今年南极季中国客人好像不是很多,面上应该没问题,就是不知道今年能不能直接安排你上船了。” 总归陈暮此次南美行的目的也不是打工,她笑笑,说:“没事的欣姐,能上的话就赚点钱回去,不能的话我就直接打道回府呗。” 说话间,何欣瞧见住家奶奶做好了晚饭正往餐桌上端,她示意陈暮一起去帮忙,“你心态这么好,那我就没什么好担心你的了。” 陈暮昨晚睡觉的房间有点凉,出来的时候披上了外衣,客厅有壁炉,坐了会儿又觉得热,她便打算把外衣脱下搭在椅背上。 衣服放上椅背的一瞬间,她看见外衣口袋中安静躺着一个橙色的毛绒玩偶。 那是昨晚她和顾时屹逛街时看到的一款情侣挂件。 当时她怕顾时屹误会什么,纵然很中意,拿起放下两三回,最后还是没买,却不知这玩偶什么时候被顾时屹买来放在了她口袋里。 她从口袋中取出挂件,放在手心,仔细端详,这过程中,眼前不由又浮现出他那双辨不清真假的深情眼。 内心小人正在疯狂打架。 一人说:放下吧,不过是没有以后的陌路人。 另一人一拳打断它的话,呐喊:承认吧,你忘不掉他。 第11章 盛世邮轮公司,乌斯怀亚办公室。 陈暮结束面试,推开办公室的门,一眼便瞧见坐在走廊长椅上等她的何欣,她弯唇笑笑,迈步朝她走过去。 到跟前,何欣站起身,问陈暮:“怎么样?” 陈暮耸耸肩,结果不言而喻。 身后几步远的办公室门口,有工作人员正在呼喊下一位面试者进入办公室,这里是盛世游轮在乌斯怀亚的一个小驻地,面积不过百余平,隔出两间办公室后,余下地方拥挤不堪。 何欣知晓结果,便没再说什么,挽住陈暮胳膊朝外走去,等俩人走出盛世邮轮所在的小楼,何欣扭头瞥了眼身后,回过头,她问陈暮:“具体什么情况?” 陈暮抿抿唇,说:“面试官说认可我的能力,也相信我可以胜任探险队员这份工作,只是公司今年合作的主要是欧美旅行团,中国队员需求量不大,另外我还没毕业,没有正式的学位,所以今年的南极季没法安排我上船,如果还有意向加入公司的话,会把我加进公司的人才库,后续有需求的时候可以随时报名。” 盛世邮轮主要有两条业务线,分别是每年十二月到三月的南极季和每年六月到八月的北极季,按照今天面试官的说法,加入公司人才库之后,等下一个北极季就可以给她安排工作,若是对北极季的工作内容没有兴趣的话,再等着报名之后的南极季即可。 何欣听言叹口气,心里最后那点能和陈暮一起工作的念想也断干净了,往后陈暮读了研,哪还有空往这折腾。她懊恼自己之前没有及时关注本年度的客人名单,导致陈暮白跑了这一趟。 “怪我,其实游客名单客舱部发过群发邮件,我没点开仔细看,只记得今年的中国队员就报名了两个人,以前船上至少有三个能讲中文的船员,一直以为你面上这事很稳当。” 陈暮笑着朝何欣的大臂处靠过去,安抚说:“没事的欣姐,打工本来也不是我的主要目的,这一趟我玩的挺开心的,还和Abby她俩一起进行了乐队表演,都是很难忘的经历。也不算亏啦,要不是你给了我来这里的契机,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这边看看,赚钱哪有经历重要。” 何欣牵起嘴角淡淡应着:“之后呢,有什么打算,真就回去了?” 陈暮站直身,说:“没,既然来了,打算多在这边看看,毕竟机票那么贵。不急着回去,我从网络上看到Las Lenas那边有场滑雪比赛,查了下地址就在这附近,打算去现场看比赛,顺道玩一玩。” 何欣眼瞅着陈暮越往后说眼神越飘,直觉告诉她,这不全是实话,她隐瞒了什么,想到几天前发生的事情,她心下思索几秒,若无其事地问道: “怎么突然想去看滑雪比赛,之前我约你去北海道滑雪,你不是说对滑雪运动没兴趣吗。” 陈暮努力维持淡然模样,她前两天才刚答应何欣不和顾时屹那样的人产生纠葛,可这两天她呆在住处,脑海里却总是时不时的浮现出他的身影。 分别时她说自己是滑雪运动员,会去这里参加比赛,她想试试看,他和她的缘,是否还能延续下去,毕竟当初俩人的随口末日约定就成了真。 这是缘由之一,不好讲给何欣听,想去Las Lenas,还有另一原因: “我爸爸最后一次带我出去玩就是去滑雪,98年长野冬奥,那会儿我7岁,他和他的一群老朋友借着冬奥的热度相约一起去冬奥赛道玩,我对滑雪这项运动原本是没有什么兴趣的,但我有一个好朋友她很喜欢,她就说去了教我滑雪,还和我讲,我们要去的志贺高原雪场不只是冬奥场地,还是日本很有名的粉雪场。” 提起成长路上走散的好朋友,陈暮心中弥漫起淡淡的忧伤,她缓几秒,继续说。 “那时候第一次听到粉雪,还以为就是粉色的雪,我从小在临城长大,连雪都没怎么见过。更别说是粉雪了,当然会觉得很惊讶,为此还在那天的聚会桌上闹了笑话。” “最后她跟我讲粉雪不是因为是粉色的才被叫做粉雪,就是水分含量比普通的雪少,触感更柔软,摔上去没那么疼,很适合滑雪初学者,我那个朋友可厉害了,她从小就跟他爸爸学滑雪。” “我期待了好久,结果最后那场旅行只有她爸爸去了,听说是因为她父母吵架,她跟着她妈妈留在了国内,他爸爸,在那场旅行中因为滑野道发生意外去世了,我还没学会滑雪,那场旅途就提前结束了。回来后没多久,我爸爸他......” 话到这里,陈暮语声停顿了一下,何欣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好了,不用往下说了。” 陈暮坚持把心里的遗憾讲了出来:“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我那个好朋友,本来我们两家的维系就是因为我们俩的爸爸,听说她和她妈妈去了别的城市生活,我跟着我妈妈继续在临城,那以后我再没有滑过雪,Las Lenas是这边很有名的粉雪场,难得来一趟,想去看看,说不定我那个好朋友现在就是一名滑雪运动员,就在Las Lenas参加比赛呢。” 何欣晃晃俩人挽在一起的手臂,像是想通过这动作安慰她低沉的情绪,“陈暮,人生哪有那么多的转角偶遇。期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的。” 陈暮低头笑笑,很想告诉何欣,有的,比如她和顾时屹。 但这样的反驳肯定会当场被她骂一通,于是她说:“所以你那次约我去北海道滑雪我借口没兴趣,但这趟出行让我想通了一些事情,以后,我不会再逃避过去了。” 陈暮仰头看向远方的雪山,收回眼神,她侧过脸,笑着说:“欣姐,等你今年工作结束,我约你去滑雪呀。 ” “好,我等着你。” ***** 顾汐是从施星辉那儿得知她哥来了南美这事。 凑巧圣诞假期,她没提前支会,一声不吭飞来了乌斯怀亚。落地才给顾时屹拨过去电话,等顾时屹开车过来接人,已经是半小时之后的事了。 顾汐远远瞧见顾时屹的车子,站在马路边举高手臂朝她哥示意。 到跟前,她满脸不高兴地拉开副驾车门坐上去:“哥,你这也太慢了吧。” 顾时屹望了眼后视镜方向,确认可以通行,他转动方向盘,车子很快汇入行车道,“还记得你有个哥呢。” 顾汐被这话噎了下,缓几秒,她笑盈盈开口:“哎呀,我这不是忙着学习,这学期我进了Caleb教授的课题组,他超严厉,假期也要我们去实验室报道,这不知道你离我近。立马就来找你了嘛。” 顾时屹瞥一眼副驾上的人,调侃道:“怎么混进去Caleb教授课题组的。” 顾汐原本靠在椅背上休息,听见这话,猛地坐直身,不满地瞪过去:“哥,有你这么说自己妹妹的嘛,为了进Caleb教授的课题组,我上学期超努力的,GPA4.0,全系并列第一,堂堂正正靠自己努力进去的。” 顾时屹手松松握着方向盘,等顾汐话音落下,懒洋洋笑了声,说:“苏南也在Caleb教授课题组吧。” 顾汐耳朵霎时染上潮红,她悻悻靠回椅背,慢吞吞说:“嗯......也是巧,我申请通过后才发现他也在的。” 像是怕顾时屹不相信,她偏头看过去,举起右手作保证状:“我发誓,真不是为了他,Caleb教授多牛啊,我单纯是出于对他的崇拜才申请加入的。” 顾时屹淡笑一声:“你最好是,Caleb教授手上的项目前景广阔,既然进去了,就跟着好好学点东西,别再天天围着苏南转。” “知道了。”顾汐撇撇嘴,心里觉得她哥这话很多余,面上还是乖乖应下。 谈话到此告一段落。 车厢内安静,顾汐为了防止她哥再关心她的留学生活,抬手点开车载音箱开关,预备放点吵闹的音乐不给她哥开口的机会。 手指按上开关的一瞬间,顾汐忽而注意到中控台上摆着一个橙色的玩偶挂件,她惊喜的拿起,转着圈打量:“好可爱。” 与此同时,她带着点不可置信地偷瞄顾时屹,心里想:她哥真是刀子嘴豆腐心,见面没说几句好话,倒是清楚她会对这种小玩意儿感兴趣,专门给她带了见面礼物。 她转头把放在后座的背包捞过来,预备直接把她哥的这份心意挂上去。 顾时屹余光捕捉到那挂件影子,脑海中蓦然闪过陈暮在不大的店铺里,站在陈列柜前,几次三番的拿起又放下。 就是那样唇线紧抿、满脸纠结的可爱模样,叫他出去店铺几米远,又鬼使神差的折返回去买下了这对挂件。 想到那个果决的姑娘,顾时屹几不可查的勾了勾唇,转瞬即逝的弧,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下一秒,他说:“放回去。” 顾汐闻言愣了几秒,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神,她皱眉问顾时屹:“这不是给我准备的见面礼物吗?” 顾时屹神色如常说:“不是。你一声不吭的跑过来,中断电话会议出来接的你,哪来的功夫给你准备礼物。” 顾汐嘟起唇,不开心明晃晃写在脸上,手里泄愤式地捏了捏那挂件。 顾时屹瞧见她的动作,趁着等交通灯的功夫,极有威慑力的扫过来一眼,顾汐被那视线冰到,很有眼力见儿的把东西乖乖放了回去,连摆放角度都和她拿起时分毫不差。 放下东西,她才想到别的,她哥自打进入公司,一心扑在事业上,这几年来,说是不近女色也不为过,性子又冷,在国内她倒是听说有几家千金中意她哥,攻势也挺猛,或许会有人上赶着给她哥送这种小玩意儿。 可这是在南美,她也从施星辉那听说了,这一趟真是来谈公事的,那些女人,断然不可能有机会跟过来,所以,这挂件到底怎么来的? 顾汐心中八卦因子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咕嘟咕嘟往外冒泡,她轻咳一声,试探道:“哥,你这回身边不会带的有人吧,你妹妹我很懂事的,不方便的话我就换家酒店住,绝不耽误你和我未来嫂嫂相处的每一秒钟。” 要知道她哥接管公司几年来,家里为他的婚事有多发愁,爷爷从小教导她们:修身、齐家、立业、济世。 她哥倒好,直接跨过齐家这一项。 现如今有了情况,那她做妹妹的,当然一万分的支持。 顾时屹丢过去一个“你没事吧”的眼神,并没接顾汐的话。 在顾汐看来,这眼神的意思是她哥抹不开面子,不好意思和她细讲。 她笑一笑,兀自说:“哎,别不好意思呀,男大当婚,反正你也老大不小了,早该交女朋友了,我还是跟着你回去吧,作为你最喜欢的妹妹,我去替你把把关。” 她指指中控台上的玩偶挂件,继续说:“这挂件是嫂嫂送你的情侣款吧,你直接跟我说不就得了,下次再凶我,我就去跟嫂嫂告状,说你小肚鸡肠,叫她别跟你好......” 话越往后越离谱,顾时屹没再放任她胡说,冷着声打断道:“顾汐汐,适可而止。” 顾汐立时收声,从小到大,她最怕的人就是她哥,爸妈对她有求必应,只有她哥,不会什么都惯着她,但她也是实在好奇:“那这挂件到底什么情况,你不跟我说实话,还不允许我发挥想象力,有点霸道哦。” 顾时屹:“看着新鲜,就买了。” 顾汐满脸不信:“哥,编理由好歹编个靠谱的吧,你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别说我不信,你随便问问谁,看他们会不会信。” “信或不信,跟我有关系吗。”顾时屹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说。 一番交谈下来,顾汐没能从顾时屹脸上发现一丝破绽,听此,她就也没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反正一会儿到了酒店,她已经决定死皮赖脸跟着进她哥房间亲自检查一下,有没有女生同居过的痕迹。 心里算盘打好,顾汐百无聊赖的往窗户外看去。 “对了哥,你还要在这边呆多久啊。” “20多天。” “这么久?”顾汐震惊,“具体做什么,这么难搞。” 顾时屹几句话和顾汐讲了一下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抵达乌斯怀亚当天,他接到冉德明的电话,被告知老太太入境阿根廷的确是因为报了南极的旅游行程,上船前入住在乌斯怀亚的洛斯卡沃斯度假酒店。 他订了老太太同一楼层的行政套房,连着几天在老太太面前露了脸,却不想老太太相当警觉,那天在电梯,直言说研究所那边的一应事宜她都没什么话语权,她只是继承了她丈夫的投资股份,叫他不必做什么。 原本他也没想着能在酒店见一面就轻松谈成这事,他叫冉德明帮他买了老太太同一行程的船票,预备在出行这段时间,一点点渗透瓦解,继而敲定合作。 顾汐很会抓重点:“那就是你上船前这段时间在这边呆着也没事做呗。” 顾时屹:“公司的其他事你帮我处理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汐兴奋的侧过身,“我是说去别的地方也能远程办公对吧。” 顾时屹很轻的嗯了声,这么理解也没错。 “哥,你陪我去滑雪吧,安第斯山脉有个很有名的粉雪场Las Lenas,马上要举办的高山滑雪赛还有一个我挺喜欢的运动员,好久没现场看过他比赛了。” 乍然听到Las Lenas这个名字,他不免想起几天前的那个清晨,陈暮笑盈盈的站在他对面,张口就来。 “其实我是滑雪运动员,看不出来吧,有场比赛在Las Lenas……” 瞧见顾时屹没什么太大反应,顾汐有点不开心,她哥自从工作后,一年到头都扑在事业上,俩人已经很多年没有一起去过雪场了。 于是她继续游说:“去吧哥,反正离开船不是还有几天,Las Lenas离这也不远,我们开车......” 顾汐心里一箩筐的话将才开了个头,忽而听见一阵急刹声,之后,他哥出乎意料的应了声好。 第12章 Las Lenas雪场坐落在素有“南美洲脊梁”之称的安第斯山脉。雪道最高垂直落差近1200米,陡峭的地形和无尽的粉雪让大批滑雪爱好者趋之若鹜。 在这里,即将进行两年一度的高山滑雪女子世界杯阿根廷门多萨站。 陈暮抵达已是晚上,她入住在雪场配套的酒店中,路途奔波让她入住当晚倒头就睡。 翌日清晨,陈暮赶着餐厅供餐时间的尾巴前去用早饭,由于她去的比较晚,到达餐厅的时候,除去工作人员,只零星几位客人的身影。 陈暮绕着餐台转了一圈,妄图能找到一两种中餐食物,结果从头到尾全是西餐样式,无奈,她只得原路返回随便取了两片吐司、一根牛肉香肠、一杯巧克力牛奶和一份水果。 随便找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后,陈暮一边慢悠悠的用早餐,一边对接下来的行程进行了一下简单规划,昨天出发得匆忙,结束面试下午就启程来了雪场,何欣三天后要上船开始今年的工作,她计划在这边呆两天,赶在何欣上船前一天,回去再和她见一面。 比赛明天开始,今天还有部分雪道对游客开放,结束用餐,陈暮去往游客服务中心请了个教练先去雪场玩玩,毕竟很多年没有滑过,就算是选择初级道,她一个人也有点害怕。 好在雪场的教练足够专业,一上午的课程之后,陈暮已经敢一个人从初级道飞驰而下了。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里,陈暮置身于这片纯白世界,在地球最长山脉的雪道上感受风驰电掣,上演一个人的速度与激情。 结束滑雪,回房间的路上,陈暮想起自己一时兴起选择来雪场的原因,她倏地笑出声,到达以来,一个亚洲人都没见到,更别说她儿时的好友或是顾时屹了。 自己的想法属实有点痴心妄想,何欣说的没错,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转角偶遇。 明天现场看完女子超级大回转,就返程乌斯怀亚吧。 ***** 高山滑雪女子大回转作为一项观赏性极强、危险性极大的滑雪项目,现场观感相当惊心动魄,今天上午进行的是初赛,陈暮全副心思放在选手身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们超高速的俯冲、过门。 上半程比赛宣告落幕,回过神来的陈暮才发觉自己腿有一点点僵,连着在雪地里站了一两个小时没有一点热量补充,趁着中场休息的功夫,她起身前去游客中心喝东西。 游客中心距离比赛场地有一大段距离,陈暮慢悠悠的走在雪地中。 中间路过一处雪堆时,有一对白人家长笑着站在那闲谈,一旁,一位洋娃娃般的小女生正玩得不亦乐乎,显而易见,她在堆雪人,但雪场雪质松软,加上她年龄太小,堆雪人的进度十分缓慢,那位爸爸出声喊了她几次,小朋友都没有给他回应。 几次呼喊之后,爸爸好像没了耐心,走过去三两下堆出雪人的雏形,而后抱起自家宝贝不知说了句什么,小朋友不满的在爸爸怀里来回晃动,妈妈见状,走过去和爸爸一起安抚小朋友的情绪。 两三分钟后,一家人喜笑颜开的往游客中心方向走去。 陈暮见状,不由回想起她们一家最后一次集体出行,那年在志贺高原,她也是这样,对玩雪的兴趣比滑雪大,临城甚少下雪,有也是零星飘点雪花,还未落地,便全化了。 还记得在志贺高原,爸爸和她一起在温泉酒店门口堆了个和她一样高的雪人,她高兴坏了,晚上怎么也不肯回房间,非要和她的雪人呆在一起,最后还是爸爸给她堆了个小雪人骗她说这是雪人的宝宝,需要她带回房间照顾,她才依依不舍的和她的大雪人告别。 那几天,每当她在外面玩的不想回房间时,爸爸就会以照顾雪人宝宝为由哄骗她回房间,后来因为宋叔叔的突发事故,她们临时结束行程回国,一片慌乱下,只有她记得她的雪人宝宝,她从冰箱里取出,把它放进自己的背包,等飞机落地妈妈给她换衣服时,才发现背包里的衣服全湿了,她发现自己的雪人宝宝没了踪影,在机场的更衣室里嚎啕大哭。 妈妈安慰她没关系,行李箱里还有别的衣服,再给她取就是,她哽着声告诉妈妈,她的雪人宝宝在背包里不见了,妈妈反应过来这一书包的湿衣服是怎么一回事,哭笑不得的揉了揉她的脑袋,那段旅程虽然结束的匆忙,但那时她还有算得上幸福的家庭,爱她的爸爸。 小时候真好,雪人宝宝不见就觉的是天大的烦恼,对比现在,她苦笑一声,由衷感慨了句:“少时不知愁滋味呦。” 结束这声感慨,她轻轻摇摇头,重新迈步往游客中心走,步子将迈出去,忽而听见一句试探十足的中文问话声:“你好,是中国人吗?” 陈暮下意识转过头,就看见一位同龄女生快步朝她走过来,她友好的重复了一遍:“你好,是中国人吗?” 陈暮嗯一声,乍然遇见国人让她十分惊喜:“来这边两天,别说国人,亚洲人都没看见一个。” 那女生跟她并肩朝前走,“我也是,我估计这雪场目前就三个中国人。” 瞧见陈暮脸上疑惑的表情,女生解释说:“还有一个跟我同行。” 陈暮了然的笑一笑,主动问道:“你是要去餐吧吗?” 女生说:“对,去喝点东西,在雪场里站了快两个小时,真冷啊。” “比赛的时候没觉得,一结束才发现腿都快没知觉了。” “是吧,不过今天的比赛也的确精彩,我超喜欢bertha,她发挥好稳。” “是36号选手吗,她压弯真好丝滑。刚结束的世锦赛冠军是不是就她。” “对,是她。”顾汐刚看完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赛,心里倾诉欲爆棚,不愧是她喜欢的滑雪运动员,刚结束世锦赛,还能在世界杯分站赛超常发挥。 俩人就这么边走边聊的到了游客中心,快到餐吧门口时,陈暮指了指热饮方向说:“我去喝杯热巧。” 顾汐撇撇嘴,道:“我要先去给那位大爷买杯咖啡,出来玩就知道使唤我,好烦。” 陈暮礼节性笑笑,正打算说再见。 女生继续说:“等我买完咖啡去热饮那找你呀,我们一起回去。” 陈暮应了声好,而后俩人在餐吧门口分别,朝不同的售卖区走去。 等陈暮在热饮区餐桌悠哉的喝完热巧,迟迟不见那女生过来,眼见下半场比赛即将开始,餐吧的众人陆续返回赛场,她起身走向咖啡区,远远瞧了眼并未见那女生身影, 她在心里无声笑了下,想,萍水相逢的两个人,果然不能投入太多感情,对顾时屹是,对这女生也是,路上聊得再投缘,也不该空谈以后。 转身离开之际,陈暮忽而听见一阵耳熟的抽泣声,她循着声源望过去,就看见那女生正站在墙角下掉眼泪。她垂在身侧的手握着一只亮屏的手机。 陈暮几步走过去,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顾汐抽抽搭搭地说:“是你啊,我朋友出车祸,怎么打电话都联系不上,我很担心他。” 陈暮随手把手中拿着的帽子放在手边的桌子上,而后从口袋中取出纸巾递给她,想安慰,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半晌,只是在女生身边默默陪她站着。 又过了会,眼见餐吧里的人越来越少,女生说:“我没事,你回去看比赛吧,跟我一起的人马上过来,我们先走了。” 陈暮思考几秒,自己在这里的确没什么作用,反而女生还要分出精力照顾她的存在,于是她说:“别担心,会没事的。” 顾汐勉强笑着跟她说再见。 挥别那女生,陈暮独自一人出了游客中心返回赛场,来时这段长长的路因为有人同行,走着并不觉得无聊,这会一个人返程,前后空旷,陈暮将才补充的热量迅速消散着。 怎么越走越觉得冷,耳朵生疼,好奇怪,陈暮抬手揉耳朵,这才发现不对劲。 给那女生递纸巾时,她把拿在手中的帽子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离开忘记拿了,雪场地势高,风也大,只是走了一小会儿,耳朵就受不了了。 无奈,她只得返回游客中心先去拿帽子,要敢不带帽子的在海拔两千多米的雪场再站两小时,她的耳朵就甭想要了。 往返雪场和游客中心是两条不同的路,下坡比上坡好走得多,许是由于比赛已经开始,这一路陈暮没见一个人影。 快到游客中心门口时,陈暮远远看见一个穿着一件黑灰色雪服的男人脚步急匆匆的从另一侧路走了进去。 陈暮遥遥看见那男人侧脸,莫名觉得眼熟,其实距离隔得远,她只隐约看见了个轮廓,并没看清,这熟悉感来得莫名,让陈暮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晃了晃脑袋,将这想法赶出去,继续往游客中心走,脚步再慢点,怕是等她回去来不及见证冠军赛场风姿。 进到游客中心,偌大空间只有零星几个工作人员在清扫方才游客们留下的痕迹,陈暮沿着边缘往餐吧方向走,她的帽子就遗落在餐吧出口处的桌子上,也是和那位同胞女生告别的地方。 ***** 另一边,顾时屹去往顾汐告知的地方时,他这个妹妹,还在那吧嗒吧嗒的掉眼泪,等他走近,顾汐再也忍不住,靠住顾时屹的肩头哭的更大声了:“哥,苏南他室友说他和朋友出去玩出车祸了,我给他打了好多电话都联系不上他。” 顾时屹虽然并不理解他妹妹这么多年对苏南的一往情深,可毕竟是从小疼到大的亲妹妹,看着她哭得不能自已的可怜模样,总是心疼多过其他情绪的,他尽量放轻声音,安抚道:“订了最近的机票,我跟你一块过去一趟。” 顾汐听言哽着声问:“你不会错过上船吗?” 顾时屹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时间,无奈道:“就你现在的状态,能放你一个人回波士顿嘛。” 顾汐毫无负担的在顾时屹肩膀上蹭掉眼泪,心里万分动容,她知道她哥对苏南一直颇有微词,这么多年,她单方面围着苏南转,苏南大多时候都是冷脸相对,苏家没落多年,偏苏南本人一身傲骨,她哥看不惯苏南,替她不值,可喜欢这种玄乎其玄的东西,若没有深陷其中,又怎么能懂呢。 她努力压着哭声,道:“谢谢哥。” ***** 陈暮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游客中心的,耳边寒风阵阵紧,不敌她心中冷意。 古往今来,文学作品里总爱写各式各样的一见钟情,一面之缘,姻缘既定。 从前她是不理解的,心想这样的感情太过肤浅,经不住文字以外世界的考验。 潦草心动不过是颜值主义者拜倒在对方最为人称道的外表之下。 可在她和顾时屹的几次相处之后,她忽然有些理解了,这浮世三千,有时就是靠一些瞬间才觉这一生值得。 感情就是一种不讲道理的存在,夜阑寂静之时,她没法骗自己,在他指着漫天繁星告诉她星星会帮她传话,在他拉着她奔跑在空无一人的小镇路道,在他眉梢带笑对她讲出截然相反的美好祝福时,她没有过片刻的、肤浅的心动。 可这心动终是有时限的。 她的心动,该止于看见那女生靠在他肩头的那一秒。 ...... ...... 临时决定返程乌斯怀亚,敲开房门,何欣看见她的那一秒满脸疑惑,她上下打量陈暮一圈,皱着眉问:“什么情况,不是说明天回来?” 陈暮抱住何欣手臂笑盈盈说:“欣姐,我不擅长滑雪,一个人玩挺没意思的,你马上要开始今年的工作了,想了想,还是回来再坑你一顿吧,我想吃帝王蟹。” 何欣觑一眼陈暮,“我今年这工资还没到手呢。” 陈暮偏开视线,歪在何欣肩膀上:“那我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一天一千多块的高薪人士,这钱我是没机会赚了,不从你这捞点好处,我这一趟真白来了。” 何欣想到自己介绍陈暮前来打工,最后没成多少离不开她的失误,她当即把陈暮手中背包放在玄关处,拉着她往外走:“怕了你了,走啦,带你去吃乌斯怀亚最大的帝王蟹。” 结束用餐是在两个小时后,何欣带她去了一家现捞餐厅,超大号的帝王蟹,摊开比她俩的脸还大,蟹肉饱满,一只管饱,搭配餐厅秘制酱汁,回味无穷,走出餐厅好远,陈暮还在感慨从没吃过这么鲜美的帝王蟹。 何欣笑眼瞧着她一副馋猫样,打趣说:“要不别急着回去,在这儿好好多吃几顿,帝王蟹也算乌斯怀亚特产了,离开这儿,你再难吃到又便宜又肥美的帝王蟹了。” 陈暮问:“有多便宜?” 何欣答:“就刚刚我们吃的那种个头,一只折合人民币一百多块。” 陈暮彻底惊了,国内要想吃到这般品质的帝王蟹,没个上千块甭想。 她叹口气:“欣姐,你这工作真好啊,我也就是再轻松几个月,等开学,我就要变身没有感情的科研民工了。我们老板卯着一股劲儿申青基,越来越惨无人道,以后怕是很难再和你约着出去玩了。” “那就趁着现在好好玩呗。” 陈暮笑一笑,忽而瞧见前方整齐划一的小木屋前,坐着三三两两翘首以盼的背包客,她不由好奇问道:“欣姐,她们是在干嘛?” 何欣望了眼陈暮视线所在的地方,收回,她说:“那是来自世界各地的背包客在那等着各个船司放last minute船票。南极行价格不菲,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触不可及的梦想,last minute船票最低可能是正价船票的十分之一,票不多,但总有人希望他会是今年的幸运儿。” 陈暮闻言转过身,站定在何欣面前:“欣姐,我觉得我这趟南美行就很幸运,想通了一些事情,有了很难忘的回忆,要是我能再顺利买到一张last minute船票,这趟就可以说完美无瑕了,这回你可不准再说我痴心妄想。” 何欣望一眼陈暮情绪翻滚的莹亮双眸,认识她以来,这姑娘总是一副坚不可摧的模样,她独立、韧劲儿十足,实则内心脆弱得很,她打心眼里希望她能开心一点,何欣浅浅笑一笑说:“南极很美,去看看吧,等你下船,再请你去吃帝王蟹。” 陈暮开心的连连点头,转身朝那排小木屋走去,其实心里还是有点不开心,难得的心动,来得快去得也快,那就让极地美景,来疗愈她这颗受伤的心吧。 第13章 古语有云:失之东隅, 收之桑榆。 有失必有得,是这世间亘古不变的守恒之道。 在某一方面失去些什么,会在另一方面给你些补偿,陈暮对这一道理是无比认同的, 所以当她真的如愿捡漏买到了一张last minute船票时, 好像很开心, 可又没有那么开心。 站在船司提供的酒店旋转门前, 何欣将行李箱拉杆递到她手里,“陈暮同学,怎么回事啊,买到Silversea的船票还不开心?” 有关Silversea的鼎鼎大名, 何欣已经跟她科普了好多回,道是Silversea的邮轮是所有南极邮轮中最奢华顶级的存在, 她能以六千美金的价格买到一张triple share的船票,实在令人羡慕。 其实在何欣跟她科普Silversea时, 那一刻, 陈暮想到的是大前天傍晚在桌旁,何欣对她的劝诫,她说:“住share room的年轻姑娘碰上住suites的客人, 那种吸引力,对她们来说是致命的......” 她在心里无声的笑, 想,没料到有一天她真的会成为何欣口中住share room的年轻姑娘, 但不同的是,她应该不会被住suites的客人吸引, 因为在此之前,她已然遇见了一个让她心动难忘的人。 ...... ...... 陈暮挥别何欣, 拉着行李箱走进酒店,从这一刻起,将开启她为期十五天的南极之旅。作为地球上最后一个被发现,且唯一没有被人类定居过的大陆,几百年来,吸引着一批又一批的冒险家来此探索。 而如今,在南极大陆被发现的几百年后,这片神秘的纯白世界无疑是每一位旅行爱好者的终极梦想。 陈暮心里对接下来的旅途也充满了期待,她按照手中的行程指引手册,慢悠悠的走到206房间门口,正式上船前,她将在这里先住一晚。 站定在房门口,她收起手册,从口袋里取出方才酒店工作人员交给她的房卡,行程手册上说酒店同房间室友,也是她上船后的室友,她不知道,她的室友此刻在不在房间里。 嘀一声 房间门应声打开,陈暮推开房门走进去,这是一间双床房,一位年轻的白人女生正站在桌边收拾东西,俩人视线撞上,很自然的开始了一场寒暄。 陈暮弯唇打招呼:“你好,我是Moira。” “你好,Cassie。”她看了眼陈暮手中的行李箱和背包,友好地问道:“需要帮忙吗?” 陈暮反手关上房间门,笑笑说:“谢谢,不用了。” 俩人各自在房间收拾东西,Cassie是个很健谈的女生,收拾行李的过程中,她一分钟也没闲着,从聊天中陈暮得知她是一名yotuber,今天刚抵达乌斯怀亚。 陈暮也简单和对方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说话间,有工作人员来敲门,Cassie比她快一步去开了门。 两分钟后,工作人员离开,Cassie拿着本次邮轮乘客名单返回房间,她问陈暮:“等我先看一下,再给你好吗?” 陈暮笑笑说:“你慢慢看,我对乘客名单没什么兴趣。” Cassie听言坐在桌前认真研究起乘客名单来,索性只在这酒店里住一晚,第二天下午就要上船,陈暮只是简单取了些洗漱护肤用品,其他都原封不动的放在行李箱里。 这会儿她收拾好东西,坐在床边翻阅起背包里随身携带的一本书,美国作家罗伯特沃勒所著的《廊桥遗梦》,这是她实习期间的合租室友前段时间看的一本小说,看完后觉得后劲儿很大,强烈推荐她有空可以看看。 出发前,她把这本还没来得及看的小说随手装进了背包里,预备闲着没事的时候翻翻看,结果到今天才第一次拿出来。 她看书速度很快,十分钟的阅读之后,陈暮发现,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位中年主妇和摄影师一见钟情的故事。 第一次见面,初来乍到的男主迷了路,向女主询问罗斯曼桥的位置,女主带着男主找到桥,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男主竟然去过她并不知名的家乡小镇,聊天过程中,他无意碰到了她的腿,她平静的心,就此起了波澜。 看到这里,陈暮合上书,她在心中无声感慨,一见钟情果然是文学作品的常青树题材,她又想起室友说的,这本书后劲儿很大,她好像知道了,这一定是个一见钟情却没有好结果的故事,如果是浪漫的结局,不会让室友在她耳边念叨几天并和她强调,有空一定要看。 Cassie在这时出声说:“我看完了,你要来看吗?” 陈暮把小说重新装进背包,她对这本书没什么兴趣了,关于一见钟情没有结果这事,昨天她才真切的感受到过,她不想再看同类型的故事自寻烦恼了。 拉上背包拉链,陈暮说:“你放在桌子上吧,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再去看。” Cassie:“好的,不过你对乘客名单一点都不好奇吗?我们即将在同一艘船上度过十几天诶,你不想知道她们都是谁,来自哪里?” 陈暮认真想了想,她还真没对同行的人产生过好奇。 她说:“没有,大家都来自不同的地方,只是因为对同一片陆地的好奇相聚在一艘船上,互相也不认识,行程结束大概率再也不会见的人,有什么好好奇的。” Cassie对此并不认同:“好吧,可是像我就会好奇大家的年龄、国籍,比如同龄人,可能就会是很好的聊天对象,但我看了下,我们这艘船,老年人居多,年轻人比例很小,哦,对了,除了你,船上还有几个中国人哦。” 陈暮听言淡淡应一声,国内经济发展越来越好,有国人来此旅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瞧见陈暮冷淡的反应,Cassie得出结论,她是真的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于是她话锋一转,说:“现在时间还早,你要出去逛逛吗,我想去世界尽头的邮局给粉丝们寄一些明信片,要一起吗?” 索性在房间里呆着也没事,陈暮应下了Cassie的邀请,俩人一起出门,前往小镇中号称世界尽头的邮局。 邮局距离酒店有一段距离,俩人选择打车前往,一路上她们发现,小镇中几乎所有的店铺、餐厅或是公共设施都会冠上“世界最南端”或是“世界尽头”的称号,对于这个发现,俩人都觉得很有趣。 车子很快到达邮局所在的乌斯怀亚国家公园门口,下车后俩人并肩步行,前往公园深处的世界尽头邮局,这邮局规模很小,只有一间小木屋,小木屋里,坐着一位老爷爷,她俩进去的时候正巧上一波客人出来。 瞧见新的客人进来,老爷爷友好的问她们是想寄信还是寄明信片,Cassie回答寄明信片,老爷爷默认陈暮作为同行者和Cassie一样,于是给她俩指了指一整面墙的明信片款式,让她俩随意挑选。 陈暮旅行途中一向没有寄明信片的习惯,她连一间完全属于她的房间都没有,没有地方可以存放这些算不上重要的东西。 但来都来了,她还是跟着Cassie一起走到满是明信片陈列的墙面前,很快,一张明信片吸引了她全部视线。 明信片上的图画,是小镇街景,巧的是,这幅街景画面,正是那晚顾时屹牵着她一路奔跑的那条路,也是在图片里的那个路灯下,她鬼迷心窍、出其不意的主动亲了他。 一切好像都是从那一晚的相处开始变的不同的,陈暮忍不住去想象另一种可能,如果她在酒店长廊上没有应下他的邀请,那此刻,心里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浓烈的怅然感了。 可这世界没有如果,发生过的事情无法倒流。 她猛地收回视线,轻轻拍了下Cassie的肩膀,“我去外面随便逛逛,过会儿回来找你。” Cassie侧过脸瞧她一眼,应声说好,转而继续挑选要送出去的明信片。 陈暮转身走出小木屋,到岸边寻了处长椅坐下,托腮静静望向远处的雪山,宁静的风景好似让她的心也平静了不少,是了,统共不过一两天的相处,若不是方才的触景生情,她好像也不会很经常的想起他,遗忘这件事,还是继续交给无情的时间来处理吧。 约莫十几分钟后,陈暮感受到身侧有人坐下,Cassie对上她看过来的视线,笑着说:“怎么了,感觉你有点不开心?” 陈暮小幅度弯弯唇,说:“没有不开心,只是在烦恼今晚去吃点什么,有时候选择太多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Cassie扬扬眉梢,眸中了然一闪而过,她觉得陈暮的状态有点像她那个受了情伤之后,对世俗都没了欲望的朋友,但两人毕竟只是初识的室友,这个判断她不好问出口,于是她说: “Moira,这种大价钱的旅行,你竟然没好好看行程手册,今晚有船司准备的welcome party,所有乘客都会去,大家可以互相认识一下,聚会包括晚餐,所以你不用烦恼吃什么了。” 陈暮浅浅的笑了下,她随口讲的烦恼,没想到还真被Cassie解决了。 下一秒,Cassie站起身,“走了,回去吧,让我们好好打扮一下准备出席今晚的派对。” ...... ...... 中西方文化的差异让陈暮和Cassie面对今晚船司组织的welcome party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Cassie从行李箱中找出一早准备好的礼服,化妆品摆满了一整个桌面,而陈暮,安静坐在床沿等待Cassie梳妆打扮。 面对陈暮这般不上心的态度,Cassie好奇问道:“你不期待今晚的party吗?” 陈暮说:“期待的。” Cassie皱眉:“那你就准备穿这身去了?” 她眼神在陈暮身上上下扫了一圈。 陈暮低头笑笑,说:“没有规定说必须要穿礼服才能参加今晚的派对吧,我提前并不知道,没有准备,而且我们没有你们源远流长的派对文化。” Cassie对陈暮的解释表示理解,但她还是劝说道:“我行李箱里有多余的礼服,要不我借给你一件,你好好打扮一下,派对就是要穿得漂漂亮亮的,然后去认识新朋友啊。” 陈暮思索几秒,婉拒了Cassie。 今晚的派对于她而言,就是去用晚餐的,她没有什么交朋友的欲望,这趟旅程,她只是想单纯的欣赏极地美景。 面对这样的结果,Cassie尽管心中遗憾,但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而继续对着镜子打扮自己去了,陈暮百无聊赖的坐在床沿继续等她。 半个小时后,Cassie终于梳妆完毕,她起身走到陈暮旁边,在陈暮面前转了一圈,之后问道:“我今晚的妆造怎么样?” 陈暮对于Cassie眼前一亮的打扮不吝夸赞:“特别好看,不愧是坐拥几十万粉丝的网红博主。” Cassie听言开心的笑起来:“谢谢。” 言毕,她拿出手机看一眼,离派对开场还有十分钟,对于自己的时间掌控,Cassie十分满意,她转身拿起手包,说:“Moira,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陈暮站起身,她走到镜子前,认真审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穿搭,上身一件拼色毛衣,下穿一件水洗牛仔裤,是她一贯的穿衣风格。 Cassie走至她身侧,打趣说:“是不是有点后悔没有听我的好好打扮一番,小心一会儿的派对上遇见你的Mr right。” 陈暮无可奈何的瞥一眼Cassie,那眼神像是在说:“没可能的事。” Cassie不置可否的扯扯唇,“这可说不定,爱情这种东西,谁又能说得准呢。” 话音落下,两人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再说什么,派对开始在即,她们必须要出发了。 晚间派对布置在酒店的宴会厅。 两人有说有笑的抵达宴会厅所在的楼层,进到会场的那一刻,陈暮完全没料到映入眼帘的第一张面孔会是熟悉的人,对方却好像对她的出现完全不惊讶。 那人站在数步远的地方,弯唇浅笑,会场声音嘈杂,她却很清晰的听见对方的说话声:“又见面了。” 第14章 陈暮听声惊喜的几步走上前, “婆婆,好巧,又见面了。” 眼前这位婆婆,是她转机时在候机大厅认识的。 那会儿, 她原本靠在座椅上小憩, 刚结束一段长途飞行让她疲惫不堪, 可候机大厅来来往往的旅人和各种声响吵得她头昏脑涨。 睁开眼, 便瞧见一位婆婆弓着腰不知在寻找什么东西,她眉头紧锁,面色焦急,陈暮看着这一幕, 没来由的,想起了自己已故多年的奶奶。 于是她站起身, 朝那位老太太走过去,到跟前, 经过一番询问, 她得知这位婆婆不小心把自己的戒指弄丢了,那是她的婚戒,跟着她走过了几十年的老物件儿。 陈暮当即决定帮着婆婆找戒指, 老太太很确定戒指就遗失在这片区域,她进一旁的店铺购物前戒指还在手指上戴着, 进去店铺便发现戒指不见了。 陈暮了解完情况,跟婆婆说:“婆婆, 我帮您找,您跟在我身边就好, 您年龄大了,一直这么躬着身腰受不了, 我的航班起飞还早,放心,今天我一定陪您把戒指找到。” 老太太一开始觉得这样太过麻烦她,说什么都不肯,后来还是陈暮说看到她这样想到了她的奶奶,老太太才同意了她的提议,那天,陈暮陪着婆婆在机场大厅找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找到了婆婆丢失的戒指。 找到戒指后,陈暮婉拒了婆婆的所有感谢,却没想到两人是同一班飞机,老太太悄没声的帮她升了舱,陈暮推脱不过,后半程飞行舒舒服服的在头等舱睡了一路。 下机后一路往海关走的路上,俩人并肩同行,老太太得知她来乌斯怀亚打工,祝她一切顺利,她知晓老太太是去南极旅行,祝福老太太旅途愉快。 陈暮原以为,和老太太的缘分,就止于出机场分别的那一刻,却不想,世事难料,最后她们竟然登上了同一艘南极邮轮。 回忆到这里,老太太慈祥的望着陈暮说:“下午在乘客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我当即找管家问了你的房间号,没想到敲了半天门你不在,后来问了酒店工作人员,才知道你和室友出去了,今晚这派对我早早就来了,就想确认一下是不是你,没成想还真是。” 陈暮浅浅地笑着说:“我还没看乘客名单,要是看到您也在,我一定先去找您。” 老太太望一眼身后不远处站着的Cassie,说:“你的室友还在那等你,你们两个年轻人去玩吧,我就先回去了,确认是你就好,总归这一趟行程才刚开始。” 陈暮回头瞅一眼Cassie,温声说:“派对刚开始,婆婆您不参加吗?” 老太太回答:“我年龄大了,对这种活动提不起什么兴趣,你们年轻人玩就好。” 陈暮平平笑着,之后一路把老太太送到了电梯口。 送走老太太,回到Cassie身边,她问陈暮:“你们认识?” 陈暮说:“嗯,来时在机场认识的,没想到在这儿又碰上了。” Cassie了然的点点头,“这样,我要先去社交一下,你是跟我一起还是自己有安排?” 陈暮不做思考的答:“我去吃东西,在用餐区等你。” Cassie嗯一声,之后两人各自朝不同的目的地走去。 陈暮一个人走至长长的餐台边,这会儿派对刚开始,有人在舞池跳舞,有人举着香槟杯闲聊,用餐区域并不见几个人。 于是她一个人悠闲的在餐桌前慢慢挑选。Silversea不愧是何欣口中最奢华的南极邮轮公司,看着派对提供的餐食,加上场内不限量供应的香槟,她的心情不自觉雀跃了不少。 这趟行程,除了极地美景,应该还会有很不错的饮食体验,早知道她应该听何欣的,把行李箱的杯面拿出来节省点空间的。 这么想着,她突然更期待本次行程了。 美食、美景、好相处的室友,一定会是一趟很美好的旅程。 ***** 北美,波士顿机场。 顾汐下机时脑子还一团乱,她一想到苏南可能出了点什么意外,身体就抑制不住的发抖。 顾时屹看在眼里,想骂两句,又心知时机不对,这个时候说什么,他这个妹妹,都是听不进去的。 出机场坐上车,顾时屹有条不紊的指挥顾汐:“你再给他室友打个电话问问,看有没有什么最新情况。” 顾汐气音应一声,之后拿出手机拨给苏南公寓室友。 一分钟后,电话挂断,她说:“哥,他室友说他们这会人都在医院,但他不在波士顿,所以具体什么情况他也不知道。” 顾时屹问:“哪家医院?” 顾汐打开信息界面说:“他说马上信息发我地址。” 说话间,手机有新信息进来,顾时屹看完地址后,吩咐司机更改路线,直接去医院。 抵达医院是在半个小时后,这是一家价格昂贵的私人医院,顾时屹带着慌不择路的顾汐在导诊台询问有没有一位叫苏南的病人,护士查询后说没有。 顾汐扒着导诊台说不可能,麻烦护士再帮忙查询一下。 护士好脾气的再次进行了查询,结果依旧是没有,顾汐正预备麻烦护士第三次,顾时屹制止了她,他问护士:“请问今天有没有因为车祸送进来的病人?” 护士说:“我们是私人医院,不能随意泄露病人隐私。” 顾时屹解释说:“我们朋友出事故,的确是被告知送来了这家医院,烦请您告知一下住院位置,我们自己去看一看。 ” 护士看着眼前一脸慌乱的女生和贵气感十足的男人,心下一番思索后还是把今天新入院病人情况告诉了俩人。 顾时屹道了谢,带着顾汐往住院楼走去。 路上,顾时屹没忍住厉声说:“没有登记,说明他大概率没有受伤办理入院,顾汐汐,你看看你这一路像什么样子。” 顾汐听着她哥的呵斥,下意识反驳道:“哥,我知道你看不惯苏南,但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万一他是重伤昏迷还没醒没法登记呢。” 说完这句顾汐就后悔了,有点口不择言,哪有这样咒人的。 顾时屹冷笑一声:“以苏南现在的情况,但凡他还有一口气,都不会让救护车把他送到这家医院。” 美国医疗昂贵,就算有学生医疗保险,私人医院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消费,顾汐在她哥有理有据的分析中一点点清醒过来,是了,在这家医院,大概率是因为苏南本人没事,有事的是他同行的朋友,可内心里,她又不想承认这个可能。 她移开与她哥相交的视线,嘴硬:“不可能,如果他没事,一定不会不接我的电话。” 顾时屹很轻的哂笑一声,看着近在眼前的住院楼,他没再说什么。 进去住院楼,俩人直奔护士所说的三楼病房,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顾汐不知看见了什么,侧过身就往外跑,速度快到顾时屹甚至没来得及抓住她,他紧跟着出去电梯,大步跟在顾汐身后。 很快,他知晓了顾汐往外跑的原因,他妹远远望见一个背影,便认出了苏南本人。 另一边,顾汐猛地停在苏南身边,抓住他的衣袖上下打量,想要确认他有没有哪里受伤:“苏南,听说你出车祸了,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苏南侧过脸看见来人,眸中温情一闪而过,余光瞥见顾时屹身影,他冷声:“谁跟你说我车祸,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 言毕,甩开顾汐抓在他衣袖上的手。 顾汐因这毫无防备的大力甩开动作往后退了一小步,好在顾时屹及时在后面扶了她一下,松开手,不等他发作,顾汐已然又走至苏南身边。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室友说你和朋友出去玩发生车祸,我打电话联系不上你,只是有点担心你,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平安无事。” 苏南说话之际,顾时屹先开了口:“你最好考虑清楚再说话。” 苏南笑一声,再开口,依然是很不屑的语气:“顾总希望我能考虑清楚什么。” 他瞥一眼呆愣在一旁的顾汐,继续说:“考虑你这个从小金尊玉贵的妹妹,怎么甩都甩不开,非要在我身边晃荡吗?” 瞧见顾时屹预备挥拳的动作,顾汐赶忙抓住顾时屹,侧过脸,她抿着唇望向那个她从小喜欢到大,却从不给她好脸色的人:“苏南,你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苏南转过身,丢下一句:“我还要照顾病人,也没空再和你说什么。”之后,径直朝前走去。 顾汐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等不见了人影,她收回视线,低着头站在那一言不发。 顾时屹鼻音里哼一声:“顾汐汐,为这个人......” 顾汐打断他的话,低声说:“哥,你别骂我了,我心里够难受了,这边没事了,过会儿我自己回住处,你快返程吧,别耽误了正事。” 顾时屹瞥一眼一脸垂头丧气的顾汐,无奈叹口气,思量几秒,他说:“先把你送回去,我再返程。” 顾汐正想抬头婉拒,顾时屹盯着人说:“顾汐汐,是不是打算等我走了,再跑过去帮着他照顾人。” 顾汐被看穿心中所想,抿着唇不言语,顾时屹放了狠话:“一会儿把你送回公寓后,我叫冉德明去照顾你几天,接下来几天没什么必要的话,不要出门了。” 顾汐不满顾时屹的安排,想反驳,可对上她哥一脸冷酷且不容置喙的神情,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吞了回去。 总归她哥马上就离开,还是不要当面和她哥对着干,人走了,她再想办法就是。 安置好顾汐已是一个小时后,顾时屹来不及休息,当即上车前往机场,返程乌斯怀亚,这一路路途奔波,加上照顾顾汐,手机进来许多新消息,他都没来得及看。 这会得了片刻空闲,趁着没上机,他拿出手机按照紧急程度开始处理未读消息,先是一些工作上的邮件回复,最后一封打开的,是船司管家发来的。 邮件主题是本次游轮乘客名单通知。 他原是没想点开的,可连着处理了几十封邮件,让他手指下意识的做出了点开动作。 名单第一排,是套房乘客名单,Silversea的游轮配置只两间船东套房,分别写着他和那位老太太的名字,眼睛下意识确认完这一信息,正欲关闭邮件附件。 下一秒,一个眼熟的名字映入他的眼帘,那行字写着。 【Triple share room passenger list:... MU CHENCN...】 第15章 翌日下午, 陈暮和Cassie跟着船司的安排上船、办理入住,Silversea的三人间比她俩的预期要好得多。 房间面积约二十平,最里侧左右各一张单人床,房门口左边是公用书桌, 右边是三个大小一致的衣柜, 衣柜上方是三人间的另一张床位。 Cassie推开门看见房间布局, 一溜烟跑到左侧单人床边站定:“share room床位先到先得, 我要睡这里,你呢?” 陈暮拉着行李箱走到右边的单人床坐下:“我睡这里。” 松开行李箱拉杆,她双臂展开往床面倒下去,拉着行李箱在邮轮上上下下走了近二十分钟, 有够累的,片刻, 像是想到什么,她侧过脸问Cassie:“另一位室友不是老婆婆吧, 是的话我们是不是不好让她睡那么高?” Cassie无奈的笑:“你是不是还没看乘客名单, 另一位室友叫Grace,美国女生,年龄和我们差不了多少, 绝对不是老婆婆。” 陈暮昨晚在派对上小酌了几杯,今天在酒店房间美美的补觉到中饭时间, 收拾东西时她把乘客名单随手装进了行李箱,的确还没来得及看。 听此, 她心里那点负担顷刻间消散殆尽,低处的单人床舒适度怎么也要比高处的床位好。 又过了会, 两人缓过劲儿来,Cassie提议趁现在还没出发, 船还不晃,先去逛逛她们即将要呆十多天的游轮是什么样的布局,陈暮觉得可行,预备跟着Cassie一起。 两人准备出门之际,房间门从外打开,她们的另一位室友一只手拉着行李箱,一只手举着手机走了进来,新进来的室友用膝关节关上门后,直接背转过身站在门后继续讲电话,出门通道被阻,走不出去,两人对视一眼,无奈只得退回房间,面面相觑的坐在床沿等待新室友让出通道。 约莫几分钟后,新室友挂断电话,抱歉的同她们说:“不好意思,客户那边太难搞了,差点耽误这次行程,还好赶上了。” 两人礼节性笑笑,简单和新室友互相自我介绍后,并肩出了房间,走至楼梯口,Cassie扭头确认离房间足够远,这才放心和陈暮吐槽道:“你听到她刚才打电话的内容了吗?” 陈暮摇摇头,她方才坐在那儿,隐约听到了打电话的声音,却又没仔细听,大脑像是在进行自己的运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Cassie偏头看她:“我发誓我也不是故意听她讲电话,毕竟房间只有那么大,然后吧,她一听就是广告公司的客户执行,我做博主的,又最经常和这种人打交道,太可怕了,听她电话听得我脾气都要上来了。” Cassie声情并茂的愤慨语气让陈暮没忍住笑出声来。 瞧见陈暮的反应,接下来的参观过程中,Cassie顺势给陈暮讲了几个做博主以来遇到过的奇葩广告方,两人就这么边聊边在邮轮上闲逛。 陈暮全程安静聆听,最后总结说:“听你这么讲,做博主好像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光鲜亮丽。” Cassie:“当然啊,把它当做一份全职工作来做的话,和任何工作都是一样的,毕竟没有哪份钱是好赚的,所以我每完成一次我设定的目标,就会旅行奖励一下辛苦工作的自己。中国我还没去过,这趟行程认识了你,以后有机会去中国看看。” 陈暮对此表示欢迎,提及祖国,加之方才Cassie的吐槽,她说:“你知道你刚讲的这些人用中文怎么形容她们嘛?” Cassie问叫什么。 陈暮说:“事精儿。” 话落,对上Cassie一脸懵懂神情,陈暮兀自笑起来,继而又思考如何用英文把这个词解释给她听。 一番输出之后,Cassie表示,中文真是博大精深,短短两个音节竟然表达出了这么有内涵性的内容,在开启她的中国行之前,看来有必要学习点中文。 ...... …… 俩人一口气逛完了船上的各种公共设施,全景餐厅、无边泳池、液压观景平台、健身房、酒吧...... 陈暮没有过邮轮出行体验,对这些船上设施,没什么直观对比感,反倒是Cassie,在参观完后感叹道:“不愧是顶奢邮轮公司,这么一对比,我之前的邮轮行,真的弱爆了。” 她眨着星星眼望向陈暮:“你认识的那位老太太不是在船东套房住,能带我去拜访她,参观一下她的套房布置吗?我想拍点视频素材。” 这一路除了闲聊,Cassie作为全职博主,也没忘了拿着相机拍视频攒素材,陈暮略一思索,答应了Cassie。 今天从酒店出发,坐大巴上邮轮的一路她都没碰上那位婆婆,此刻她的确也想去看望一下老太太。 Cassie看见她点头应下,没忍住回了她个贴面礼,再次站直身,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陈暮并不习惯西方礼仪,她连忙补救道:“抱歉,太兴奋了。” 陈暮弯弯唇:“没事,正好我也想去看望一下婆婆,不过能不能拍摄我不确定。” Cassie说:“只参观不拍摄也可以的,单纯想去看看船东套房长什么样,就当激励自己回去好好赚钱了。” 短暂相处下来,陈暮总会很轻易的被Cassie乐观开朗的生活态度感染到,俩人转身走至步梯间,往套房所在楼层走去。 Silversea的套房在邮轮顶层,一左一右共两间,站定在老太太的房门前,陈暮抬手敲门,厚重的木板门很快由内打开。 老太太瞧见来人是陈暮和她的室友,笑着把人请进了房间里,两人寒暄几句之后,她向老太太询问了室友的拍摄请求,老太太说:“当然可以,不如你跟我去喝杯东西聊聊天,把空间留给你室友让她好好拍。” Cassie闻言忙说不用这么麻烦,人在房间里她一样可以拍摄,老太太望一眼陈暮,笑着说:“是我一个人呆着太无聊了,想找个人陪我出去逛逛。” Cassie转而无措的看向陈暮,她和老太太不算熟悉,放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拍摄,真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陈暮回了个让她安心拍摄的眼神,“你放心拍摄,我陪婆婆去逛逛。” 听见陈暮也这么说,Cassie在心里无声感谢俩人对她的信任,面上不再扭捏,转而开始调试自己手中的设备,陈暮则跟在老太太身边,步调悠闲的往外走去。 刚走出房间几步远,陈暮忽而听见前方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走近,她下意识抬眼去看,就这么不期然的看到了顾时屹的身影。 顾时屹显然也看到了她,因为他上一秒还无波无澜的眼眸转瞬浮起几分笑意,是他一贯的多情眼。 假若前天她没有撞破那一幕,她一定会满心欢喜的回着笑,主动和他打招呼。 可已然发生的事情,她做不到这般,况且,她怎么也没想过,会在这艘南极邮轮上再次遇见他。 分神的几秒功夫里,顾时屹已经迈步走至她面前,他先是和老太太问了好,之后目光偏转,同她问好,一如往常的悦耳声线,他弯唇:“又见面了。” 昨晚的派对上听到老太太说这四个字有多惊喜,此刻听顾时屹讲这四个字就有多无力。 苍天大地,如此孽缘,倒也不必,她才下定决心斩断心中最后那点旖旎心思,今天又把人送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狗血剧情?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该同他一样装作若无其事的和他打招呼,可情感上,自己第一次动心竟然错付给了这样的渣男,陈暮又没办法违背内心的为人准则,她不想和他说一个字。 于是她只当没听见顾时屹同她说话,侧过脸,小声且急速的同老太太说自己临时有很紧急的事情,需要回去找室友一趟,也不等老太太回答,转身就往回跑。 老太太关切的目光一路追随陈暮,直至她进去房间,回过头,瞧见顾时屹还未放平的唇角,她第一次对这位年轻人产生了点好奇:“你和她认识。” 陈暮的反常,加之眼前人的神情,老太太这话说的很肯定。 顾时屹想到方才小姑娘的反应,掀掀唇角,毫不避讳的应了句是。 老太太又说:“但看她的反应,好似并不想理你。” 顾时屹回忆了一下陈暮方才的反应,除了惊讶之外,的确是还掺了点……嫌弃? 但接连两段长途飞行,让他身心俱疲,简单思索几秒,他没想出这份嫌弃源自哪里,于是便只淡淡笑着,没回话。 这反应在老太太看来,有点像是小情侣间女孩子单方面闹脾气,男孩子无理由纵容。 但这只是出于对刚刚这一幕的判断,她拿不准陈暮和顾时屹的具体关系,可想了想,她觉得有必要提前和顾时屹说明她的态度:“这姑娘帮过我的忙,情感上,如果她有求于我,我还真不好拒绝她,但我希望……” 话到一半,顾时屹出声打断老太太的话,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回说:“您放心,生意是生意,我不会拿她和您的私人交情让她帮我做任何事。” 且不说他俩现在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关系,就算有,他顾时屹想在事业上有发展,也不会去靠一个女孩子帮他做什么。 老太太对于顾时屹的表态很满意,顾时屹看在眼里,回了个笑,又说,“路途奔波,我先回房间了,有关川禾和吉桑尔的合作,后面我再找您详谈。” 话题轻易被顾时屹绕回两家合作上,老太太只微笑,不表态,不回答。 顾时屹也不着急,点头致意后,拉着行李箱往房间走去。 走至方才陈暮一溜烟跑没影的房门口时,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唇角已然轻轻一勾,邮轮再遇,是意外的惊喜,可她的态度着实蹊跷,这中间的误会,源自哪里? ***** Cassie将才找好拍摄角度,举起相机,人还没进入状态,身后门开合发出的声响让她下意识回头看过去。 瞧见陈暮飞速跑进来,又站在那儿一脸的惊慌失措,她赶忙把相机放在手边的桌子上,朝陈暮快步走过去,“发生什么了?” 陈暮感受着胸腔中的心脏蓬勃跳动,这场再遇,发生的太过突然,逃离了事故发生地,她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心里面已经做好的决断,在再次看到他的那一秒,好似被蒙了尘一般,他太过耀眼。 但好在最后,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让她做出了逃跑的反应。 陈暮暗自吐一口气,试探性的问Cassie:“那份乘客名单你还有印象吗?” Cassie虽然对陈暮的提问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她还是很快回答:“有的。” 毕竟她昨天才对着那份名单研究了二十分钟有余。 陈暮又问:“那你记不记得,另一间船东套房的客人是哪里人?” Cassie没做任何思考地说:“和你同国籍啊,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这船上还有好几个中国人呢。” 陈暮忍不住扶额懊悔,她为什么没有提前看那份乘客名单,如若她提前看了,今天的这场尴尬再遇,就不会发生了。 俩人说话的功夫里,陈暮也没忘了留意门外动静,她先是隐隐约约的听见了顾时屹和老太太的说话声,到这会儿,一声清晰可闻的开关门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 陈暮竖起耳朵又听了会儿,确认走廊上再无顾时屹的动静后,她笑笑,一副若无其事的姿态说:“没事了,你拍视频吧,婆婆还在外面等我。” 话落,她转身朝外走,Cassie对陈暮这一连串反常行为更好奇了,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 ...... 陈暮返回的时间比老太太预计中早了点,瞧见她努力表现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她也便不去点破她拙劣的演技。 老太太提议陈暮陪她去书吧一趟,选几本书籍拿回房间方便闲时翻阅,陈暮说:“您不是想去随便逛逛。” 老太太回:“突然就没了闲逛的兴致,南极邮轮行,算上这一趟,是我第三次来,每回都是搭乘Silversea的游轮,该逛的地方早就逛过了。” 陈暮不解:“这里的风景,值得反复看这么多次吗?” 老太太笑笑,给了她解答:“我丈夫年轻时工作忙,全世界各地飞,我跟着他,能去的地方基本都去过了,所以等他真的退休之后再旅行,那些繁华都市全部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外。” “因为对那些城市的回忆算不上美好,虽然他每次出差都把我带在身边,尽量照顾我的感受,可更多的时候,是我每天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呆在酒店房间,倒是远离都市的邮轮行,他能把所有的时间都给到我,如今他不在了,我们俩那些美好的回忆都在这里。” 陈暮没想到老太太身上还有这样的过往,听起来是一段令人羡慕的爱情故事,可经老太太这般讲述之后,又莫名觉得有点悲情|色彩在。 “希望我在您这个年龄的时候,能像您一样洒脱。” 老太太平平一笑,道:“像我没什么好的,私心里,祝愿你阅尽千帆之后,还能有一个常伴在身边的人。这世间的繁华,还是有人共赏,才更有一番韵味。” 陈暮莞尔笑着,没接老太太的话,最美好的年纪里,她都没能有一个这样的人在身边,更久的以后,她又哪敢幻想呢。 两人到了书吧之后,老太太瞧出陈暮没什么心思选书,便让陈暮一个人坐着等她。 二十分钟后 ,老太太完成挑选,走回陈暮身边,小姑娘一个人安静坐在那,不知在想什么,但大概率,这飘忽的思绪,和住在她对面的那位年轻人有关,二十多岁的年纪 ,谁又没有为情所困过呢。 ***** 那天回去房间,陈暮第一时间从行李箱中找出乘客名单,顾时屹的名字就印在名单的第一行。 那一刻,她心中竟然有几分庆幸,庆幸至少在两人的相处中,还有那么一些信息是真实的,比如他的姓名,如若连这名字也是假的,那他在她这,真的会被立马判以死刑,永不饶恕。 夜晚,陈暮辗转反侧好久,她在想,接下来的行程,要如何避免和他的碰面,她们在不同的楼层住,那么能碰到的地方,也就是各种公共场所,其他所有地方她都可以不去,唯有餐厅,她总不能,在接下来的行程中不吃不喝。 但很快,陈暮发现,是她多虑了,她倒是想吃,可游轮驶离乌斯怀亚之后,进入德雷克海峡。 有着魔鬼西风带之称的德雷克海峡果然名不虚传,作为三大洋的交汇地,完全被风暴主宰,即使是Silversea的六星顶奢游轮,也无法阻挡十几米高的巨浪。 进入海峡之后,陈暮的活动空间只剩她狭小的单人床和卫生间。 船体的巨幅晃动让她全身所有的器官跟着震荡,她所在的三人间里,她是晕船症状最严重的,Grace在服用晕船药后,勉强能扶着栏杆摇摇晃晃的前去餐厅用餐,陈暮在服药后,晕船症状没得到一点改善不说,肠胃反而更加不舒服了 。 好在Cassie全程没一点反应,细心的照顾着晕船的陈暮。 第一天,她每次饭后会从餐厅给陈暮带些清淡的食物,可就算是再清淡,严重晕船反应的陈暮也吃不下去,到晚上,一天没吃东西的陈暮面上已经没了一点血色。 Cassie对此表示很担心,她身体素质一向很好,也不是没有见过人晕船,虽说德雷克海峡的确名不虚传,在餐厅用餐见到的乘客多多少少都因为巨浪面色不佳,但没有谁,像陈暮这么严重的。 陈暮虚弱的躺在床上,反过来安慰Cassie:“没事的,第一天已经挺过去了,这海峡不是两天就过去了吗,后面风平浪静之后我好好休养一下就好啦。” Cassie心中怜惜,又无能为力,最后只说,那你躺着好好休息吧,我再去帮你接些温水。 这一整天,陈暮什么都吃不下,好在还能喝点温水。 陈暮小幅度弯弯唇,表示自己的感谢。 Cassie拿起水杯,预备前去这一层的水吧帮陈暮的水杯补充些温水储存。 出房间不久,Cassie倏地感受到一抹阴影笼罩过来,好似有人停在了她面前,会是谁呢,她下意识抬眼,就瞧见一个好看的东方男人正眉眼温润的笑着看她。 他说:“请问你是住在206房间吗?” Cassie不明所以的点点头,男人周身散发的气场让她清晰感知到这人并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图谋,所以她答的坦然。 下一秒,顾时屹说:“你房间有位室友叫陈暮对吗,我和她相识,但今天一天都没在餐厅遇到她,想了解一下,她是不是因为风暴,身体吃不消?” Cassie前一秒还在想,这位气宇不昂的东方男人真是足够帅气,一点不输她追的好莱坞巨星,乍然听到这人提起陈暮的名字,她点点头,“对,她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就只能喝得下去温水,我就是去帮她接水呢。” 顾时屹很自然的接过她手中的水杯,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我来吧 ,辛苦你等我两分钟。” 他把她安置的明明白白,Cassie就这么看着这位帅气的东方男人走向水吧帮她打水。 片刻功夫后,他接完水回来,又问:“她有吃晕船药吗?” Cassie答:“吃了,但没什么效果。” 这结果顾时屹猜到了,他凝眉思索几秒,说:“我这儿有个缓解晕船的法子,辛苦你跟我学一下,回去后可以让她试试看,或许会有用。” …… …… 陈暮半睡半醒间感觉到Cassie在她身侧坐下,因为巨浪,这一天她仿佛被置身在不停旋转的搅拌机里。 感受到她的手腕被Cassie轻轻抓住,陈暮慢慢睁开眼睛,Cassie对上她的视线,说:“我刚刚学了个缓解晕船的法子,在你身上试验一下。” 她听见Cassie小声念叨道:“三指宽…相交点…按揉三到五分钟。” 这之后,Cassie食指用力在她手腕上进行着按揉动作。 陈暮开始有点没明白这是在做什么,但几分钟后,感觉到肠胃难得的清明之后,她惊喜道:“你还懂穴位,这么厉害?” Cassie没什么底气的回着笑:“去帮你接水,遇到你的同胞,听见他在教别人怎么用中医法子缓解晕船,说是比吃药管用多了,我就站在旁边跟着学了一下,看你表情,好像还真挺有用的。” 她答应了那位好看的东方男人,不告知陈暮实情,事实是,这男人对着她足足讲了十多分钟,几次三番的确认她能找到正确的穴位,掌握了正确的按揉方法,这才放她离开。 她一个外国人,对他口中所讲的中医之道、穴位疗法完全不懂,全程云里雾里,但好在经过那男人不懈的教学之后,这法子奏效了。 陈暮缓缓坐起身说:“我怎么没想到我们博大精深的中医穴位,你还记得是跟谁学的吗?” 等过去德雷克海峡,她定要好好去感谢一番。 Cassie移开视线,在心中思索如何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片刻,她说:“你们东方人的名字实在难记,我只记得是三个音节,具体是什么,忘记了。” 陈暮笑笑,没再追问,那天她补看乘客名单时好像有印象,她们这一层还住着一对来自南方的中年夫妻,这位教授Cassie穴位按法的同胞,应该就是这对夫妻之一了吧。 有了Cassie告诉她的穴位缓解之法,在难受了一整天之后,陈暮总算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靠着自己时不时的穴位按揉,也能吃进去东西了。 经过两天的行驶之后,游轮终于驶出了可怕的德雷克海峡,愈发的朝南极海域靠近。 这天一早,船上广播通知今日邮轮上有不同的专家组织讲座,将会为乘客讲解南极生物知识,如有需要,可以前去会议厅进行学习。 身处没有网络的船上两天,Cassie对任何可以消磨她时间的事情都很有兴趣,她问陈暮:“你身体怎么样,今天的讲座要去听吗?” 彼时陈暮站在衣柜边收拾东西,两天的风浪让她还没完全缓过劲儿来,她说:“我今天再休息一天,明天再去参加船上的活动吧。” Cassie应声说好,这两天陈暮的痛苦她看在眼里,刚进入平静海域,她的确需要再休息一二。 房间里很快只剩下她一个人,陈暮百无聊赖的坐在桌边发呆,今早她跟Cassie一起去餐厅用餐,许是因为去的足够早,并没遇见顾时屹,可这才是行程的第三天,今早的没遇见,不代表之后都不会遇见,假若再见面,她要怎么面对他。 就这么发了会儿呆,船上广播突然播报了一条让她振奋的消息,船长在广播里通知说,本次航行很幸运的遇见了鲸群,想要一睹鲸鱼风采的乘客请尽快到甲板观赏。 陈暮腾地站起身,而后往甲板跑过去。 当真的站在甲板上,亲眼目睹超出陆地上所有动物的雄伟块头在水面上腾空跃出、喷水的那一刻,陈暮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感动,这感动令人惊诧,再回味,却也好理解。 她感动于眼前这巍峨又安详的庞然大物,这是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感动于这世界的神奇、物种的多样性,也感动于前两天的罪总算没白受。 安静观赏完鲸群的表演,陈暮还站在那,心绪起起伏伏,久久未归于平静,好一时,又看了会没了鲸群的平静海面,海风刮得她面上生疼,她这才预备转身回房间。 却不想,转身的那一瞬,会瞧见不久前还在令她烦恼的那个人。 顾时屹也不知在她身后站了多久,他穿着和她一样,由船司统一发放的橙色抗风服,眉眼含笑的立在她身后几步远的甲板处。 瞧见她回头,他说:“今天身体好点了吗?” 陈暮觉得好笑,他可真能装,前脚在雪场安慰因为朋友出车祸而心情低落的佳人,如今在船上又能当做若无其事的和她来往。 她可做不到如他这般,于是陈暮只当没听到顾时屹的问话,脚步偏转,打算从另一方向离开,错身之际,顾时屹毫无预兆的抓住她的手腕,“哪里惹你不开心,叫你连话都不想跟我讲?” 陈暮抿着唇,想瞪他,却又撞进那双让她沉溺的眸子里。 既然如此,索性说个明白好了,这么想着,陈暮偏开视线,给了提示:“Las lenas,我都看到了。” 顾时屹微微移动身体,替陈暮挡住吹在她面上的海风,瞧着她气鼓鼓的表情,他忽然就笑了,原来这姑娘是把他当成玩弄别人感情的渣男了。 “在Las lenas碰上了,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 陈暮听言想甩开被桎梏的手腕,奈何力量悬殊,她尝试了几下,也没成功。 于是她装作不在意的笑起来:“顾先生忙着安慰失意佳人,我怎好上前打扰。” 帽子跟随她忿然的偏头动作掉了下来,顾时屹自然的抬手,帮她扶正帽子,挡住寒风,听见他说: “佳人没失意,在生气倒是真的。” 凛冽的寒风好似突然静止。 她的心也随之停滞一秒。 陈暮攥拳,羞愤于心底的心动难抑,片刻,她咬着牙说:“我都看到了,游客中心。” 摆事实,讲证据,她才不要让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搅乱她心神。 顾时屹轻轻笑起来:“那是我妹妹,亲的,她...”不想把苏南定义在顾汐的朋友之列,他思忖两秒,继续说,“她同学意外车祸,若是我看到你在场,你们年龄相当,或许你能比我更好的安抚她的情绪。” “陈小暮,就为这个不理人,我这委屈,是不是受的有点怨?” 第16章 陈暮在这一刻莫名生出些无措感, 从前她和朋友笑话电视剧里的各种狗血情节,却不想这情节有朝一日会发生在她身上。 艺术来源于生活,老话诚不欺我。原来这几天,全是她庸人自扰。 无措过后, 细细体会, 心底又好似无端有欣喜冒头。 她看他半晌, 之后微微昂首, 笑着说:“谁不理你,我刚不是在跟你讲话?” 顾时屹瞧着眼前姑娘俏皮的笑,眸中笑意不自觉也深了些。 陈暮私心里觉得,既然说清楚了, 让这个话题自然而然的揭过是最好的结局,可显然顾时屹不这么想。 因为他说:“没谁, 就一小白眼狼,一晚上没睡陪她看星星等日出, 换来的就是装看不见, 有点心寒。” 这话听着是在讨伐她,但她不想承认。于是陈暮眼神左右转了一圈,像是在替他找出这“白眼狼”在哪儿, 片刻搜寻未果,她颇愤慨地说: “谁这么没良心, 真是不应该,下次别带她看星星等日出了。” 顾时屹听着她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话声, 很轻的笑了下,正打算回话, 陈暮抢先一步开了口:“我就不一样了,我这人很有良心的, 你送我了个挂件,那我就回请你喝杯东西吧。” 于是两人转移阵地,从甲板移步至室内酒吧,在临窗位置坐下后,陈暮很大方地说:“想喝什么,随便点,感谢你,我很有诚意的。” 顾时屹笑一笑,慢条斯理的翻开桌面上的酒水单,“很有诚意,随便点?” 陈暮嗯一声,像是怕他不信,补充说:“只要这酒水单或是船上有,要是你想喝的这船上没有,那我就没办法了。” 顾时屹招手叫来服务生,同时说:“好,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我盛情难却,就随意点一个吧。” 陈暮微微弯唇,事情在朝着她预期的方向发展,这很好,喝了她请的酒,这茬儿就算彻底过去了。 服务生在这时恭敬说道:“柏图斯一瓶,好的,请稍等。” 陈暮在服务生话音落下的那一秒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很好,点的真随意,也就是几万块一瓶而已。 顾时屹像是一不小心听到她的抽气声,淡淡抬眼关切道:“不喜欢柏图斯的红酒吗,要不换一个?” 陈暮嘴角轻抽一下,心中有苦难言,“我身体不舒服,今天不方便喝酒,你喜欢就好。” 她转而侧脸对上还站在一旁的服务生说:“麻烦帮我来杯热巧,谢谢。” 服务生应下她的话后,转身朝吧台处走去。 早知如此,在甲板上不如应下他对她的讨伐好了,也好过此刻的大出血,这下真的要刷江逾白的卡了,要是用她的小金库付了这酒钱,别说她研究生的学费生活费,就是连回去的机票也买不起了。 思及此,陈暮没忍住呛上一句:“这才上午,你就喝酒,下午不准备参加船上的活动了吗?” 顾时屹不假思索说:“不是你主动请我喝东西感谢我,我总不好拂了你的意。” 陈暮:“......”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是会回答的。 对面人却在这时话锋一转问道:“在Las lenas的比赛怎么样?” 陈暮这下彻底怒了,“顾时屹,可以了。” 他明明去了Las lenas看比赛,知道她根本没参加什么比赛,还在这儿哪壶不开提哪壶。 在顾时屹看来,对面姑娘这幅恼羞成怒的模样实在可爱,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咪,眼神里那点凶狠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心里没来由的痒了一下,他坐正身,说:“真诚待人,坦诚待己。” 又来算旧账,真是没完没了。 陈暮想了想,为免这种境况再有发生的可能性,不如全部解释一下好了:“我来乌斯怀亚是为了打工,本来计划应聘盛世游轮公司的探险队员,但他们今年需求量不大,没有工作机会,所以临时改主意买了船票。” 顾时屹像是想到什么,问:“考冲锋艇驾驶证就是为了这份工作?” 陈暮嗯一声,想到花了大价钱考下来的冲锋艇驾驶证大概率没了用武之地,心里不免觉得可惜。 顾时屹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似的,安慰她说:“没关系,今年没机会,明年再来。” 陈暮笑一笑,无所谓地说:“以后应该也没机会了。” 不想再就自己深入聊下去,陈暮努力思考转移话题,须臾,她说:“你不是说来这边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什么工作,要在邮轮上处理。 顾时屹回答:“公司想和美国的一家研究所谈笔合作,进展不太顺利,昨天站在你身边的那位老太太,就是这家研究所最大的投资人。” 陈暮闻言怔了几秒,以她俩现在的交情,这是可以直接告诉她的事情吗,她有点不自在地说:“你不用和我讲这么详细的。” 顾时屹端起酒杯轻轻摇晃着,对上她闪烁的目光,他说:“还是说清楚点好,以免有人再误会什么不理人。” 陈暮知晓他言外之意,他在说明他的态度,他是对那位老太太有所求,但这和俩人的来往无关,也不想她多想。 陈暮端起一旁的热巧,作干杯状:“一切顺利。” 杯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没压过他势在必得的回话,十足的肯定语气:“会的。” 陈暮不由扬了扬唇角,不得不承认,这就是顾时屹身上独有的魅力,她的那份心动,不止来自于初遇的惊艳,更源自之后几次相处中他的言谈举止,一个处处完美的人,总会轻易吸引他人。 和顾时屹的聊天无疑是愉快的,他博学多闻、见识独到,任何一个很小的点也能由他发散开来,两个几面之缘的人,就这么坐着聊了一个多小时。 留意到快到中饭开餐时间,陈暮招手叫来服务生:“我和室友约好了一起用中饭,今天就到这里吧。” 顾时屹轻抬手腕看了眼时间,说:“好,下午见。” 陈暮不由失笑,下午开始船上会分批组织登陆活动,他的语气,好似她俩真的会被分到同一组似的,“你在suites住,肯定优先登陆,我们大概率不是一组。” 对面人说:“我们会是一组。” 十足的肯定语气,陈暮眉毛挑挑,调侃说:“难不成住suites还能指定同行人选?” 顾时屹跟着笑,“倒也不能指定,不过,我同你有缘,多半会是在一组的。” 陈暮不由想起她俩一而再、再而三的偶遇,这么说倒也没错,她随即弯唇:“那下午见。” 服务生在这时走至她身边,问道:“女士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陈暮说:“麻烦结下账。” 服务生:“账单已经记在这位先生名下了,船上所有消费,下船统一清账。” 陈暮微怔一秒,她竟不知道,船上的规矩是这样的,上船以来,还是第一次进到单独收费的场所,她说:“麻烦把账单挂在我名下,今天的账单我来付。” 服务生皱着眉小心觑了眼顾时屹。 下一秒,她听见顾时屹笑着喊她的名字:“陈小暮,跟你打个商量。” 陈暮听声望过去。 “这次就挂我账上吧,你看见服务生刚才那个眼神了吧,要是今天这酒挂在你账上,回头整船工作人员都要知道住suites的客人骗小姑娘酒喝了。” 陈暮抿抿唇:“可是开始说好的呀,感谢你送我挂件,免得我真成你口中的......” 他打断她:“不会,来日方长,机会还很多。” 来日方长,长的是在船上的日子,还是更久的以后呢,因为他的话,陈暮不由分神一秒。 趁着她分神的间隙里,顾时屹笑着对那服务生说:“没事了,记我账上就好。” 服务生应声点头离开。 陈暮在渐起的脚步声中回过神来,对上他一如既往的带笑眉眼,她弯唇笑笑,同他道别:“那下午见。” ***** 回到房间,Cassie托着腮一脸生无可恋的坐在椅子上看她:“你去哪了,说好一起用中饭,我回房间好久,不见你人。” 陈暮扯唇笑笑,说:“那会儿听到广播说有鲸群看,我就去甲板上了。” Cassie歪着脑袋皱眉看她:“这都多久了,鲸群出现那会儿,我也去看了,你总不能在甲板上呆到现在吧。” 陈暮把抗风服重新挂回衣柜,说:“噢,之后想着回房间无聊,我去书吧呆了会儿。” Cassie闻言不疑有它,听了一上午专业讲座,用脑过度,此刻她亟需进食补充能量,瞧见陈暮换好衣服,她说:“好吧,下午开始就有登陆活动了,我们快去用中饭吧。” ...... ...... 两人中饭选择的还是包含在船票内的免费餐厅,端着餐盘在自助餐台前选好食物,陈暮和Cassie随便找了张空餐桌坐下,她下意识抬眼在餐厅望了一圈,并没瞧见顾时屹的身影,像是想到什么,她问Cassie:“这船上是不是还有别的餐厅?” Cassie停下切牛排的动作,说:“当然啊,这个餐厅是包含在船票内的免费餐厅。” 想到陈暮之前对游轮的一无所知,她继续科普说:“还有单独收费的餐厅、酒吧,也有赌|场等其他收费的娱乐场所,你有兴趣吗?” 陈暮想到那瓶价格高昂的红酒,她连连摇头,这张船票于她而言已然价格不菲,她不想再有多余的任何消费了。 难怪在餐厅没见到过顾时屹和那位老太太,想来她们能负担得起套房的昂贵费用,自然是不愿来船上吃自助的。 瞧着陈暮一脸的受教神情,Cassie好奇问道:“你买了这么贵的船票,都不提前做功课的吗。” 陈暮说:“我是临时在乌斯怀亚买的last minute船票,之前没有做过功课。” Cassie闻言猛地坐直身:“真的吗,你买的船票什么价格?” 陈暮答:“六千美金。” Cassie欲哭无泪:“我半年前订的票,和你住同一房间的我花了三万美金,我哭,当时其实我也考虑过不如来乌斯怀亚碰碰运气等一张last minute船票,但是又怕买不到白来一趟,你运气好好。” 陈暮真切感受到自己的幸运之后,只是嘿嘿笑了声,价格对比如此明显,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Cassie。 下一秒,Cassie说:“不行,这一趟我要放开吃,能吃回来点算点,回去再做身材管理。” 用过中饭,俩人回房间等待下午登陆活动的分组,今天下午开始,船上将会分批送她们去经过的登陆点近距离观赏企鹅、冰山。 Silversea的游轮共载有乘客二百余名,每次登陆限制人数为五十人,登录时间为三个小时,船上乘客将会被分为四组分批登录,没有轮到登陆的乘客,可以留在船上参加各类学术讲座活动。 Cassie坐在桌前用电脑观看提前下载好的企鹅科普纪录片,观看间隙,她和陈暮说:“今天上午的讲座讲的就是企鹅相关,老师很专业,企鹅讲座后天还有,你记得去听。” 陈暮点头记下Cassie告知的时间,索性没事做,她搬着椅子到桌前和Cassie一起看纪录片。 两人看的正起劲儿,门外传来敲门声,另一位室友Grace站起身说:“你们继续看吧,我去。” 片刻工夫后,Grace拿着登陆分组名单回到房间,一路走过来的过程中,她已经记下了自己的分组,到跟前,她把名单放到两人中间:“我们住在同一个房间,竟然被分在三个不同的组,神奇。” 陈暮捏了下衣摆,迅速低头浏览名单搜索自己的名字,很快,她看到了自己所在的分组。 果然神奇,还真叫顾时屹说中了,她俩竟然真的在同一个分组里。 也是在这时,脑海里再次回响起他的那句:“我同你有缘。” 陈暮不由很轻的勾了下唇,她同他,当真有缘。 第17章 陈暮到达准备室的时候, 房间里已经站了不少人,本次行程的第一次登陆活动,显而易见,大家都很兴奋, 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聊。 靠近准备室门口的位置最是拥挤, 可陈暮却还是在踏进屋里的第一秒就看到了顾时屹的身影。 视线相触一秒, 顾时屹迈步朝她走过来。 陈暮午睡刚醒不久, 脑子还有点不清醒,于是她便安静站在门口的位置,远远看着,有点不知所措的懵懂。 顾时屹在这时走至她身边, 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问她:“刚睡醒?” 陈暮歪歪脑袋:“很明显吗?” 他笑一声, 缓缓说:“嗯,很明显, 像只犯困的小猫咪。” 呆萌、可爱, 看着就叫人心情愉悦。 陈暮不满的嘟起唇,哪有把人比作猫咪的。 下一秒,船身毫无预兆的猛晃了一下, 陈暮跟着船身的晃动往左边歪去,她旁边站着一位白人老爷爷, 就在陈暮以为自己要撞在老爷爷身上的时候,顾时屹伸手拉住了她。 还不等陈暮开口道谢, 船身又往反方向晃了下,这一回, 陈暮以一种很暧昧的姿态陷进了顾时屹怀里。 海上的浪又翻滚了几下才归于平静,陈暮在风平浪静后赶忙站直身,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触碰,她还有点没回过神来,于是她选择低头盯脚尖,掩饰面上神色:“谢谢。” 不知是方才的风浪带来的晕眩未散,还是什么别的,陈暮好似听见顾时屹在笑,可她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 凝神几秒,陈暮确认这笑声真实存在,不解地抬头看他:“你在笑什么?” 顾时屹却在问话后抬手揉了下她的发顶,笑着说:“猫咪这形容不太准确,该是棉花糖才对。” 软软的,让人忍不住想抱在怀里。 “顾时屹!”陈暮提高音量表达自己的气愤,比喻越来越离谱,有点过分。 顾时屹轻声笑着,指了指刚走进来的探险队员,“好了,向导来了,看看下午什么安排。” 陈暮收回瞪过去的眼神,转而望向站定在准备室中间的探险队员。 “稍后将会进行我们本次行程的第一次登陆活动,请大家将自己身上的外衣和靴子送到等在准备室门口的工作人员手上,将由工作人员进行统一的除尘和消毒,以免携带任何非南极大陆的外来物种。” 话落后有人问外衣是否包括裤子,叫他在人前脱裤子还怪不好意思的,探险队员回答只脱身上的抗风服即可,无需脱裤子,他长吁一口气后连连说着这就好这就好,周围人纷纷被这一来一回的问话逗笑。 陈暮也跟着笑,笑声后,她开始寻找房间里哪里可以坐下,船司统一发放的靴子是过膝的长度,站着脱不太方便。 视线转了一圈,准备室里所有能坐的地方均被爷爷奶奶辈儿的人坐满,经过这几天的行程她发现,船上乘客百分之八十都是上年龄的欧美老人,这艘南极游轮,简直像欧美版的离退休老|干|部活动所。 她一个年轻小姑娘,总不好和一群爷爷奶奶要位置坐。于是便也只能克服一下。 陈暮先是弯身准备脱靴子,这样等她脱好靴子再把外衣脱掉,一趟就可以送过去,可这靴筒实在是很长,单脚在摇晃的船上保持平衡又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每次还不等她把靴子脱掉,就要赶紧脚踩地先站稳,几次之后,陈暮无端觉得烦躁,这靴子难穿就算了,怎么脱也这么难! 忽的,陈暮感受到顾时屹半蹲在了她面前,他一只手握住她的小腿,说:“扶着我的肩膀,站稳了,然后抬脚。” 陈暮试图把腿从他的手中抽开,“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这动作太亲昵,她一时有点没法接受。 顾时屹抬眼看她一下,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扶着我的肩膀,抬脚,听话。” 这一次,陈暮像是被蛊惑一般,乖乖听话扶着顾时屹的肩膀抬起了脚,刚刚自己怎么脱也拽不下来的靴子,在他手中倒也听话,一下便从她的腿上取了下来。 两只靴子脱好,他自然地拎起来,站到她身边,“把外衣一块给我吧。” 陈暮还未从被蛊惑的状态中抽离,闻言很快照做,之后她一路看着他去帮她送衣靴,直至他转身的前一秒,陈暮才回过神来。 等顾时屹回到她身边站定,她装作若无其事的再次和他道谢,“刚刚,谢谢。” 顾时屹淡淡笑一声,“陈小暮,就这一会儿,谢我几回了?” 陈暮一时不知道这话要怎么回,他帮了她,她道声谢,再平常不过的行为,怎么他倒像有点不乐意似的。 “跟我,没必要这么客气,要不往后谢不完了。” 这是他第二次在她面前提到以后,第一次时,他说来日方长,机会还很多,这一次,他说往后谢不完了。 可陈暮忍不住在心里想,船上行程统共十多天,过去今天,剩下的日子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又会长到哪里去呢。 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房间里的探险队员瞧见大家差不多都送完了衣靴,再次扬声说道:“等待消毒除尘的过程,将会进行我船惯例惊喜活动,即将进入南极洲范围内,请各位大胆猜测一下,本船将会在什么时间第一次遇上南极浮冰,要具体到小时哦,成功猜对的将会获得一份惊喜大礼。” 话音落下,原本或站或立的大家都来了兴趣,为这个惊喜小活动,陈暮的注意力也随着探险队员的话迅速转移,想不通的问题就先放弃吧。 她走到探险队员身边领了纸和笔,余光瞧见顾时屹站在原地没动,陈暮笑着又向探险队员领了份。 回到方才的位置,她把顾时屹的那份递过去:“你要参加吗?” 顾时屹接过陈暮递过去的纸笔,说:“有人替我做好了决定,就参加呗。” 陈暮作势就要把顾时屹手中的纸笔拿回来,“我才没帮你做决定,不想参加的话,一会儿我把纸笔送回去就是了。” 顾时屹没给,他说:“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会碰上第一块浮冰?” 陈暮小幅度往后退了一步,“不告诉你,这奖品肯定有我一份。” 顾时屹眼神挪过来,将信将疑的在她脸上稍作停留。 “这么有自信能猜对?” 陈暮得意回:“我最近运气可好了,八成能猜对。” 顾时屹说:“那不是还有两成可能猜不对呢。” 陈暮叹口气:“顾时屹,不带你这么扫人兴的。” 顾时屹含着笑,点了下头:“好,那我的运气也分给你,这份大奖,肯定有你一份。” 陈暮高兴的笑起来:“这还差不多。” 周围陆续有人填好,将手中纸笔送回到探险队员手中,陈暮也趁着有人从靠墙座椅上离开的功夫,迅速找到一处位置,把纸张按在墙上,填上了自己猜测的时间。 等她填好,回头发现顾时屹正朝她走过来,陈暮赶忙把手中的纸叠起来。 来人说:“不用藏这么严实吧。” 陈暮:“要的,能少一个人分这大奖,那我不就可以多得点。” 顾时屹瞧着她这幅笃定模样,笑意深了深,“给我吧,一块儿送过去。” 陈暮摇摇头:“不要,我们自己送自己的,以免对方偷看,万一你抄我答案怎么办。” 顾时屹没忍住点了下陈暮的脑袋:“陈小暮,你今年到底几岁。” 提及年龄,陈暮不免又想起那一晚她们坐在车后厢气垫床上的场景,脸无端红了下,陈暮赶忙转过身,拿着纸笔往探险队员所在的地方走过去,也没忘了呛上一句:“反正比你年轻。” ...... ...... 冲锋艇稳稳停在南极洲边缘的一座小岛旁,陈暮听见站在船头的探险队员扬声喊说: “欢迎登陆,请您在下船时,沿着旗帜路线往上走,保持安静,尊重野生动物,与企鹅保持15英尺的距离,另一边的小企鹅,保持35英尺的距离,不要把你的背包或是拍摄器材放在地上,不要坐在或跪在地上,确保除了你的靴子以外不和陆地有任何接触,路线有点滑,请注意安全,禁止进入封闭区域,最后一趟回船的冲锋艇时间是五点钟,祝您有一个美好的登陆体验。” 探险队员话音落下,陈暮遥遥往岛上看了眼,小岛边,几只一米多长的海狮安静躺在那儿晒太阳,小岛上,尽管还不算正式进入南极洲领域,但这里也生活着成千上万只的企鹅,密密麻麻黑白一片。 隔得远,陈暮看不清企鹅的品种,她问身旁人:“你知道这座小岛上的是什么企鹅吗?” 顾时屹说:“大部分是帽带企鹅,小部分是巴布亚企鹅。” 陈暮只是随口一问,她没想到顾时屹真能答得上来,于是她扬扬眉梢,又问:“昨天上午的企鹅讲座你不是也没去听?” 言外之意,一样没去听的两个人,你怎么知道? 顾时屹扶着她站起身,示意她小心走路,“刚你去卫生间的时候,向导在准备室有讲。” 那会儿交完纸笔,陈暮一时有点不想面对顾时屹,于是便借口去卫生间躲了会儿。没想到这一小会儿的功夫,竟然错过了探险队员的讲解,有点可惜。 她又问:“还有讲别的吗?” 顾时屹说:“只简单讲了下这岛上的企鹅种类,没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得了这句话,陈暮心里才稍稍平衡了些。 上到岛上的那一刻,陈暮忽而发现,方才远远瞧见岛上大片大片的粉色好像并不是岛上的土地,而是企鹅的便便,因为这东西散发的气味实在是难闻,经过德雷克海峡时的晕眩也只是让她胃里难受,因为没怎么吃东西,陈暮并没怎么呕吐,倒是这会儿,她反胃的差点吐出来。 顾时屹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崭新的口罩递过来,陈暮屏息看过去,有点惊讶于他未卜先知般的准备。 戴上口罩,总算隔绝了点岛上直冲上天的难闻气味。 陈暮问:“你怎么这么神,还知道准备口罩?” 顾时屹说:“猜到你大概率受不住这气味,专门找船员要的。” 说这话时,她俩不躲不避的对视着,他没戴口罩,陈暮感受到他清浅的呼吸落在她眼睫上。 心无端泛痒,这行为太过贴心,一时叫陈暮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她忽略这话,转过身,朝前走去,掩盖这气味后,企鹅的确足够憨态可掬,是很值得观赏的动物。 陈暮看着它们一晃一晃的跳来跳去,情不自禁的连连感慨:“好可爱。” 忽的,陈暮在往前走的过程中感受到有一只企鹅正朝她走来,她想起探险队员的嘱咐,不能靠近企鹅,于是她赶忙扭头向身后人求助,“顾时屹,有只企鹅过来了,怎么办?” 顾时屹瞧着女孩惊慌失措的表情,淡淡说:“我们不能靠近企鹅,没说企鹅不能靠近我们,这么可爱,近距离观赏,多好。” 陈暮对于顾时屹的“见死不救”心有不满,但这话说的的确也没错,可她回头之际再次看清朝她靠近的那只企鹅身上粘的东西时,又着实不想让它更靠近她,所谓距离产生美,在这一刻,陈暮深以为然。 于是她再次回头求救:“它还是隔远点看起来更可爱,顾时屹,你快帮帮忙,怎么才能让它走开?” 这一回,顾时屹作出一副偏头思索的模样,须臾,他说:“你举高手臂,企鹅会觉得你很高大,心生畏惧之后,自然就离开了。” 陈暮对这话的真实性存疑,她说:“这也行?你没骗我?” 顾时屹一本正经答:“没骗你。” 余光瞥见企鹅离她越来越近,索性也没别的办法,于是陈暮赶忙回过头,老老实实按照顾时屹所说举高了手臂。 她穿着厚实的抗风服,举高手臂这动作做起来实在不太舒服,好在没一会儿,企鹅竟然真的如顾时屹所说,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上下打量她一番后,转身离开了。 陈暮觉得这方法真是神奇,她的身高原本就比这只企鹅高很多,为何举高手臂前它不觉得她高大而心生畏惧,陈暮有点不理解,但总归这方法奏效了。 打算回头向顾时屹表达感谢之际,陈暮却意外瞧见顾时屹放开的大笑,记忆里这是头一回,听见他说: “看着挺聪明一姑娘,怎么这么好骗?” 第18章 这笑蔫坏, 与他往日里表现出的成熟稳重判若两人,陈暮觉得新鲜之余,又心里不爽,她真心实意的向他“求救”, 结果他却这样拿她取乐。 当下尽管是南极的夏天, 可这里的风仍旧寒冽, 为了抵御这里的低气温, 她穿得厚重,举高手臂的样子想想就很滑稽,而她之所以会这么做,全拜他所赐, 思及此,陈暮愤怒转身:“顾时屹, 我今天不想跟你说话了。” 接下来的登陆行程,陈暮也就真的故意和他保持距离, 但凡感觉到顾时屹有一点点靠近的趋势, 她就选择和身边的人随意闲聊两句,权当看不见他的存在。 不一时,陈暮被眼前企鹅妈妈喂食的画面吸引, 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紧盯着不远处的画面看, 企鹅妈妈一点点的将存储在嗉囊里半消化的鱼虾吐给企鹅宝宝吃。 这进食过程大约持续了五六分钟,等企鹅妈妈完成喂食, 企鹅宝宝不满的边叫边在企鹅妈妈身上蹭来蹭去,那叫声像是在说:妈妈, 我还没吃饱呢,你快再吐出来点呀。 企鹅妈妈回着叫, 像是在回答:吐不出来了,一点也没了。 企鹅宝宝显然不满这回答,叫的更大声了。 陈暮被自己脑补的这出对话险些逗笑,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企鹅的叫声和鸭子差不多,类似于咯咯咯。 记得前天和Cassie看企鹅纪录片时里面讲,企鹅有两个声带,这在动物界并不多见。 因为企鹅外形相似,所以它们有一个单独的声带,用于分辨亲友,不然企鹅妈妈在生产后不畏严寒的外出捕食,回来后却因为认不出自己的孩子,把千辛万苦带回的食物喂给别人的孩子,想想也是挺心塞的。 观看完这对企鹅母子的喂食画面,陈暮站起身,打算去另一边仔细观赏会儿岛上的另一种企鹅阿布亚企鹅。 走了没两步,一对白人老夫妻出声叫住陈暮,那位奶奶说:“小姑娘,能帮我们拍张合影吗?” 陈暮笑着说没问题,接过奶奶递过来的相机,帮俩人拍了很多张合照。 完成拍照,白人奶奶同陈暮道了谢,之后很自然的和陈暮聊了起来:“美丽的亚洲姑娘,你来自哪里?” 陈暮说:“中国。” 白人奶奶听到陈暮的话后惊喜的望了眼身旁的丈夫,说:“我们二十年前去过中国,那年为了庆祝我的生日,他决定带我去遥远的东方国度看看。” 陈暮听言觉得有点不可置信,二十年前把中国作为庆祝生日的地方,这选择很超前,她问:“奶奶,您当年都去过中国的哪里?” 她回答:“我们先是从伦敦飞到了香港,那时香港还是英国的领地,之后我们又去了广州、西安、成都、重庆,每个地方都有很多美食,后来又去了北京,爬了长城。” 她丈夫在这时补充说:“你们是不是有一句话,不到长城非好汉,是这样说的吧 ,这话很有意思,所以我们爬了长城。” 陈暮回答:“是的。” 白人奶奶不满丈夫打断自己的话,瞪了他一眼,继续说:“还有一些地方,我有点记不清了,最后我们去了临城,也是从那里结束我们的行程,飞回英国的。” 陈暮笑一笑,温声说:“我的家乡就在临城,我就是在那里出生长大的。” “是吗,你的家乡很漂亮,我还记得你们城市的中间有一条江,那时候江边在建一座很高的电视塔,可以想象,建成之后,一定会给你的城市增添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陈暮说:“是的,现在那座电视塔是临城的地标建筑。” “奶奶,您记忆里的中国是什么样的?” “很大,人很多,食物的种类也很多。” 陈暮:“如今二十年过去了,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香港回归到我的祖国,每个城市也都大变样。” 奶奶点头应道:“那是当然,中国的发展速度很了不起。” 奶奶眼中流露出真心实意的夸赞让陈暮对她亲切了不少,她问:“方便问一下,您今年多大吗?” 奶奶说:“我今年七十岁,二十年前就是为了庆祝我五十岁生日去的中国,今年这趟南极行,算是庆祝七十岁生日的出行。” 听到回答的那一秒,陈暮心里忽然涩了一下,她的生日好像也快到了,自从爸爸和奶奶相继离开之后,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过生日了,但这样的情绪不该在陌生人前表露出来,于是她扯唇笑笑,道:“是吗,祝您生日快乐,也欢迎您再次去中国玩。” 奶奶回着笑,说:“谢谢,谢谢你的祝福,也祝你行程愉快。” 和这对白人夫妻告别后,陈暮再次开始了自己的闲逛,方才些微的发涩心情,好像也因为独处有了放大的趋势。 她马上就要步入新的一岁了,小的时候总想快快长大,可当真的到了小时候渴望的年纪,好像又没小时候以为的那么开心。 如果知道长大后要面临别离和数不清的烦恼,那她小时候的心愿,一定不会是希望自己快快长大,而是可以永远做个无忧无虑的小朋友。 陈暮倏地轻笑了声,这趟南极行,就当做自己送给自己二十二岁的生日礼物吧,如此遥远的地方,一生可能也只会来这一次了。 顾时屹就是在这时再次走至她身边的,他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还在生气?” 陈暮摇摇头,又点头:“嗯,谁叫你戏弄我,对着企鹅举高手臂好半天,它肯定是觉得我太滑稽,才没继续朝我靠近的。” 其实她是想说那只企鹅大约是觉得她的行为有点蠢,但话到嘴边还是没好意思这么形容自己。 顾时屹笑一笑,伸出手指指向前方的一只企鹅,说:“你瞧,那不就是刚才朝你靠近的那只企鹅,等我问问它,看它有没有觉得你滑稽。” 陈暮跟随顾时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只企鹅看着的确和方才她被戏弄时朝她走近的企鹅差不多,可这难道不是因为它们是同一种类的帽带企鹅嘛。 他是怎么确定这就是那一只的,她瞧着这些企鹅明明差不多的样子,难不成他也有两个声带,可以靠这个分辨企鹅? 顾时屹却在这时说,“这不是很好认吗?你没看见它头下面有一道连接左右耳的黑色条纹,左臂下面和右臂上面都沾了东西,这不就是那会儿朝你靠近的那只企鹅?” 陈暮抿着唇不解的望向顾时屹,很难不怀疑他这是又在逗弄她,明明他说的这些特征在这岛上随便一找,可以找出一堆企鹅来。 顾时屹却在这时说:“你等我帮你问问看,这企鹅有没有觉得你高举手臂的样子滑稽。” 于是顾时屹侧过脸,面对那只企鹅,就这么问了句:“还记得你不久前靠近过她嘛?” 说话时他手指了指陈暮。 企鹅不知怎的,还真很给面子的叫了声。 顾时屹接着问,“她那会儿举着手臂站在你面前,你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决定转身离开的?” 陈暮还是没搞明白顾时屹到底是想干嘛,他这问话正式的叫旁人听去,怕不是真的会以为他能和企鹅对话。 陈暮觉得有点好笑,她就想看看,要是企鹅这回不理他,他要怎么收场。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在顾时屹问话后,企鹅又对着她俩所在的方向连连叫了好几声,顾时屹回过头,朝她扬了扬眉: “听到了吧,它说那会靠近你是觉得你长得漂亮,后来听到你说不想叫它靠近,所以它就停下脚步了,还有,你举手臂的样子一点都不滑稽,反而很可爱。” 陈暮听着顾时屹一本正经的胡说,心里最后那点对他的不满终于散的没了影,原本也就是有一点点不满他对她的逗弄,可他前后用这么一出自导自演的戏码来哄她,她又不得不承认,她很受用。 但她不能这么轻易的表现出来,于是她故作生气地说:“顾时屹,你又逗我,我又不是小朋友,才不信你真能跟企鹅对话。” 顾时屹敛着眸注视她,少顷,唇角勾起浅淡的弧,磁沉声线缓缓响起:“嗯,不是小朋友,所以那不是企鹅的想法,是我的,真不滑稽,很可爱。” 闻言,陈暮垂在身侧的手指骤然缩了一下。 大约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过柔情,又或是这话沾了点暧昧。 两人短暂的对视因陈暮猝然偏开的视线而结束,陈暮往前走了一步,说:“别以为你夸我可爱我就能原谅你。” 顾时屹在身后轻轻笑着,“嗯,没指望能这么轻易得到我们陈大歌手的原谅,某人难哄得很,我记着呢。” 陈暮向前的脚步忽而一顿,她又想起,那晚在小镇海边,临睡前顾时屹说的那句:“这么难哄啊,那也就是我了,才能任你折腾,陈暮,不如你以后跟我得了。” 她一直以为他就是随口一说,可原来他真的记着她说过的话,也真的如他说的那般,愿意玩这种小把戏哄她开心。 很多年后,当有人劝她,哪有人因为一段失败的恋爱就再也不相信爱情的,总要给别人机会试试看,才能知道你和他合适不合适。 可只有她知道,除了顾时屹,再也不会有人包容她所有的小脾气,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让她真切感受到,她是值得被爱的存在。 ***** 隔天傍晚,船上组织了一次派对,南极行的第一次登陆活动圆满结束,游轮驶进南极洲,一天半之后,将会驶近本次行程的第二站。 而在这一天半的海上行程中,船上除了每日例行的各种生物讲座外,额外增加了一场晚间派对,庆祝大家进入南极海域,同时将会揭晓浮冰有奖竞猜活动的奖品。 陈暮和Cassie一起听完当天下午的座头鲸讲座后,原本还想去隔壁的会议室,看一看大家登陆活动的摄影作品展,但Cassie对摄影展没什么兴趣,她说: “晚间派对就要开始了,我还等着回房间收拾自己呢,我们明天上午反正也没事做,到时我再来陪你看摄影展吧,而且我的作品也在摄影展上展出了好多,你不如回房间对着我的相机直接看,显示屏上的色彩饱满度比打印出来的作品观赏性高很多。” 听此,陈暮放弃了看展,跟着Cassie一起回了房间,路上,Cassie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她问陈暮:“你还打算就这样直接参加派对,不打扮自己一下吗?” 这两天,Cassie无意间撞到了两回陈暮和顾时屹站在一起的场景,她道是那天在走廊上为何那男人会无故拦下她,非要教她缓解晕船的法子,原来这俩人真的在进行一场暧昧游戏。 陈暮说:‘你知道的,我没有准备礼服,现在想买也买不到,当然只能这样直接去参加派对了。’ Cassie恨铁不成钢的对着陈暮摇摇头:“要我说你什么好,听我的,今晚打扮的漂亮一点,直接拿下他,剩下的行程,你就不用和我们挤在三人间里了,直接去住套房,多好。” 陈暮觉得Cassie误解了她和顾时屹的关系,她说:“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Cassie朝她耸耸肩:“你俩早晚是我想的那样。” 陈暮知道自己再说什么Cassie都不信,人往往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任她解释再多,她也只会觉得她这是在狡辩,所以她选择用沉默结束这个话题。 ...... ...... 那晚最后,陈暮还是坚持己见穿着自己的衣服,没有特意打扮的去参加了当晚的派对。 在去宴会厅的路上,Cassie还在替她惋惜:“你俩果然是典型的东方人性格,明明互相有好感,还这么……” 她停顿几秒,像是在思考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片刻,她继续说:“端着?墨迹?反正是我的话,站在一起的那一刻,我肯定直接就亲上去了。” 陈暮因这话很轻的笑了声,她想起,她们之间的第一次亲吻,的确是因为她没把持住,主动亲上去而开始的,反而是顾时屹,没有主动做过什么逾距的行为。 Cassie听到她的笑声,问她在笑什么,陈暮说:“亲过的,是我主动吻的他。” Cassie瞬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真的嘛?完全看不出来,你可以哦,那下一步,睡了他,这男人帅气又多金,要不是因为有你在,我都想试试了。” 陈暮在心里想,这想法她还真有过,临城机场看见他的第一眼,她心里就冒出过这大胆的念头,但骨子里的羞涩让她不好再继续和Cassie讨论这个话题,于是她说:“好了,不聊了,马上到宴会厅了,开始你的社交主场吧。” ...... ...... 晚间派对流程与上船前那场派对无异,先是由船长发表讲话,庆祝大家进入南极领域,同时祝大家有一个美好的夜晚,之后香槟开场,有船上乐队表演,大家纷纷在美妙的歌声中进入舞池跳舞。 陈暮在开场后不久,瞧见顾时屹和那位老太太坐在会场角落的桌边不知在聊什么,她猜想他应该是在为两家的合作努力,于是便没上前打扰,自己一个人转身去了餐台位置。 大约是因为全船参与的宴会,今晚的食物比平时餐厅的食物种类更多了些,陈暮一个人优哉游哉的享受着终于变了花样的美食。 也没留意到顾时屹是什么时候结束和老太太的谈话朝她走过来的。 只是听见有人站在她身后,问她:“什么东西这么好吃,值得叫你在餐台前停留这么久?” 陈暮辨出来人声音,回头看过去:“合作谈成了嘛?” 他说:“没有这么容易。” 预料之中的回答,如果老太太能轻易答应的话,想必他也不会跟着老太太上船了。 陈暮正想说没关系,反正在船上的时间还长,你还有机会。 船长在这时再次走上舞台,说:“想必大家一定拥有了一个很愉快的夜晚,那么现在将由我为大家揭晓本次浮冰竞猜有奖的奖品。” 陈暮一早得知自己中奖这事,这也是她在餐台前这么久没有回房间的原因,她想第一时间知道,她能获得什么礼物。 陈暮得意的看一眼顾时屹,这奖品她有,他没有。 多扬眉吐气、值得得瑟的一件事情。 顾时屹笑看着眼前姑娘,这笑里,带着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意味。 俩人并肩而立,等待船长揭晓谜底。 下一秒,船长嘹亮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遍全场:“我船搭载有南极定制探险游艇,可下潜近一千英尺,沉浸式探索南极海底的奥秘,让我们恭喜以下三名乘客,获得定制探险游艇一千美金优惠券及优先下海权,没有获奖的也不必伤心,定制探险游艇下潜南极海底只需六万美金,感兴趣的可以在派对结束后寻找你身边的工作人员报名,机会有限,先到先得。” 顾时屹瞥见身边姑娘瞬间垮掉的表情,没忍住再次放声大笑起来,这活动策划,也算是营销鬼才了。 陈暮期待了一整晚的奖品,任她怎么想,也没料到奖品会是这种不中用的东西。 活动很好,但如果都是这样的奖品的话,以后还是不要再搞了。 第19章 隔天下午, 迎来了本次南极行的第二次登陆活动。 下冲锋艇时,探险队员告诉她们,本次登陆活动不止可以看到企鹅、海豹、海狮等南极生物,这座小岛也是南极冰山的绝佳观赏点。 是以上岛没一会儿, 陈暮就对看企鹅失去了兴趣, 其实她主要是忍受不了企鹅聚集地的难闻气味。 但此时上岛的大部队大多还停留在沿岸观赏动物, 陈暮不确定能不能自行前往小岛背面的冰山最佳观赏点。 顾时屹轻易看穿了陈暮的心思, 往前走了两步,他装作随意的回头问身后的姑娘:“要不要去后面看看?” 陈暮惊喜的两步走到顾时屹身边:“要去看冰川吗?” 顾时屹嗯一声。 陈暮兴奋的连连点头,片刻,又犹疑道:“可是, 我们可以直接去嘛?大家还都在这里。” 顾时屹说:“下冲锋艇时向导不是说了岛上活动是自由的,只要不错过最后一艘回船的冲锋艇就好。” 听此, 陈暮放下心来,跟着顾时屹往小岛背面走去。 这个岛上有座废弃已久的捕鲸站, 因而随处可见鲸鱼尸骸, 往小岛背面的路算不上好走,陈暮不忍踩在任何一块鲸鱼尸骸上,只能见缝插针的找空地。 随处可见的白花花尸骸让她的心情不自觉也低落了很多, 她从没觉得她是那种圣母心泛滥的人,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的道理她也懂, 但当真的亲临如此触目惊心的第一现场,她就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悯之情。 忽的, 顾时屹毫无预兆的牵住她的手,磁沉声线随之在她耳畔响起:“抬头, 看天,看海。” 陈暮正因顾时屹这暖心举动而心生柔软时, 又听见他说:“或者,看我。” 心里那点还未来得及蔓延开的柔软之情顷刻间停止生长,陈暮在心里暗骂:不正经。 她清楚他的用意,是不想她被无力改变的事情牵绊心情,但面上又不想表现出来,于是陈暮如他所言,微微昂首看向远方的天空,傲娇道:“才不看你。” 她听见顾时屹很轻的笑了一声,而后说:“嗯,那我看你。” 这人,恶趣味又来了。船上无聊的日子里,他总这样拿她寻开心,偏她还没什么更好的应对之法,只能恶狠狠的回一句:“你看好脚下,不许看我。” 顾时屹笑意缱绻,道:“怎么越来越霸道了。” 陈暮也是在这句话后,才意识到自己在顾时屹面前,好像真的有点恃宠而骄,明明她们两个还什么关系都没有,可和他的相处实在是轻松,他又总是一副无意识的偏心纵容姿态,仿佛她在他这里,就是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 她半晌不语,霸道这个词,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过了,幼时她是院子里的孩子王,霸道横行,因为爸爸会无条件给她撑腰。 后来付女士改嫁,她在奶奶病逝后被付女士接到江家,付女士不止一遍的嘱咐她:“家里有个不好惹的哥哥,不要去招他,这里的孩子都非富即贵,收起你那点霸道行径。” 那时她很想说:“妈妈,你已经有多久没见我了,我早就不是别的孩子嘴里的小霸王了。” 可付女士根本没功夫再听她说什么,转身就出了房间,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每天在江家见到的,就只有江家的保姆阿姨。 陈暮抿抿唇,缓缓说:“顾时屹,我很霸道嘛。” 很久以后,陈暮依然记得顾时屹当时的回答,那时他懒散笑着,揉了下她的发顶,“霸道点多好,只有欺负人的份儿,别人休想在你这占一点便宜。” 这样的话,在记忆长河里,统共有两个人跟她说过,一个是全世界最爱她的人,还有一个是分开多年她怎么忘也忘不掉的人。 ...... ...... 抵达小岛背面,两人登高远眺,陈暮静静望着南极宽广的雪原、瑰丽的冰川、蜿蜒的冰河、奇形怪状的冰山,她好一番思索,也不知道如何用言语来形容眼前的壮观景象。 曾几何时,这里或许是一片绿洲,但如今,它是无边无际的冰雪世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好一时,陈暮道出自己绞尽脑汁才想出能匹配眼前景象的八个字:“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眼前景象在海面上的倒影,让这八个字在她脑海中第一次具象化。 顾时屹好笑道:“还想到了什么?” 陈暮摇摇头,片刻,又颇遗憾地说:“如果我现在刚高考完,或许还能多想出几句更贴切的词句,但可惜我现在大学都要毕业了,脑子里实在没什么墨水,这八个字属实已经算掏空脑袋才想出来的了。” 顾时屹笑了笑,又说:“我也思考了一下,要怎么用语言来描绘眼前景象,结论是想不到。” 陈暮对此表示赞同,她觉得任何一种语言都描绘不出眼前景象所带给人的震撼。 两个人并肩站在那,又观赏了好一会儿,也是在那时,陈暮想通了一个道理,人在自然面前,是如此的渺小,生命短暂,有些事情,想做就要去做,不必太过忧虑以后。 身后人渐渐多了起来,陈暮问身旁人,“你要回船上吗?” 他回答:“走吧。” 坐在冲锋艇上好一时,才凑够人数回船,探险队员瞧见身后坐满,在驾驶位回头和她们说:“回船前还有一个保留项目。” 大家都好奇是什么,探险队员也没吊大家胃口,他回答:“稍后冲锋艇会开到冰川中间,大家可以近距离观赏冰川,同时,如果对黑冰感兴趣的话,还可以捞一块上来回船泡酒喝,我们是今天第一艘回船的艇,大家应该可以捞到个头最大的黑冰。” 方才在小岛背面,陈暮便注意到除了白色的冰山和隐在海面下的蓝色浮冰外,海面下还有少许深黑色的冰块。 那会儿她好奇海里怎么会有纯黑的冰块,总不能是在海里被污染了吧。 顾时屹给了她解答,他说那冰实际是透明的,只是视觉上看着是黑色,因为冰块在海下经过长时间的挤压,内部空气被完全排出,导致散射出来的光很少,所以看上去是黑色的,越黑,代表这块冰在海下的时间越长。 到达冰川所在的水域,探险队员放慢了冲锋艇的速度,她们在海面上慢慢的飘荡,大家两两合作,一人扶着另一人,在海面上兴致高昂的捞着历史悠久的黑冰。 陈暮盯着海面上荡漾的波纹,心里面对于拿这冰块泡酒喝一时有点无法接受。 反倒是顾时屹先问她:“想试试吗?” 陈暮皱皱眉,说:“海里生活了好多动物,企鹅也会在海里觅食,这里面捞出来的冰块真的可以泡酒喝吗?感觉有点不卫生。” 顾时屹淡淡说:“偶尔一次又何妨,有句老话怎么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陈暮倏地笑出声,她忍俊不禁的望向顾时屹:“你还知道这种老话,我以为这种话只存在于我奶奶她们那辈人。” 他扯扯唇,道:“这话也是从我奶奶那听来的。” 听此,陈暮长舒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片刻,她说:“那试试吧,这样的体验,兴许一生也就这一次了。” 顾时屹闻言数落道:“年纪轻轻,怎么就一生只有一次了。” 陈暮浅浅的笑,其实她是想说,这一生能和他一起用黑冰泡酒喝的机会,大抵是只有这一次的,转念一想这话不合适,才说了那句。 “顾时屹,你扶着我,我要捞一块最大的黑冰上来泡酒喝。” 他笑:“会喝酒吗?” 陈暮昂起脑袋:“小看我,上回晕船身体不舒服才没喝的,今天回船让你见识一下我的酒量。” 他捞着她一只手臂,让她弯身在海面上挑冰块。 两三分钟后,陈暮捞到了一块令她满意的巨大黑冰,飘在海下的黝黑冰块,拿在手中果然如顾时屹讲的那般,晶莹透亮的程度,冰上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探险队员瞧见大家差不多都选中了自己满意的冰块,视线在大家手中的冰块来回看了一圈,说:“尽情享用来自大自然的馈赠吧,黑冰的形成可能需要几千年甚至上万年,预祝各位回船后都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到船上排队给靴子消毒时,陈暮听到同艇的乘客有人商量不如上船后直接去酒吧,一边享用南极黑冰一边用晚餐,陈暮觉得这安排很不错。 但她捞出来的冰块还要和顾时屹共享,且这冰块此刻在他手中,于是她只安静听着大家的对话。 完成消毒,两人一前一后进到船舱,往前走了没几步,顾时屹脚步忽而一顿,陈暮因顾时屹骤止的脚步险些撞进他怀里,两人以一种很暧昧的姿势面对面站着。 距离近到,她稍稍抬眼,就能从他眼底看到她自己,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须臾,顾时屹轻笑一声,向她发出邀请:“我房间有瓶很不错的威士忌,要去尝尝吗?”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能看透这份邀请背后的含义,船上行程已过半,再有几天,就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为什么不呢,她想。 于是陈暮展颜一笑,直勾勾地看着顾时屹,“好呀。” ...... ...... 那一晚的开始,她们坐在顶层套房的露台对坐饮酒,顾时屹真的从房间的酒柜中拿出了一瓶威士忌,他站在酒柜旁的吧台处理冰块,“黑冰威士忌,应该会是很不错的体验。” 等他端着酒杯坐在陈暮身边时,顾时屹再次问了句:“真能喝酒?我可不想带坏好姑娘。” 陈暮在冲锋艇上的回答其实有夸大成分,今夜以前她其实只喝过啤酒和低度数的红酒,威士忌这种烈酒她从未尝试过,但她不想还没开始就露了怯,所以她选择用行动来回答他的问题。 接过顾时屹递来的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 威士忌进入喉管的那一刻,陈暮才知道自己有多自不量力,这酒真是烈,酒的清香只是在嘴巴里有一瞬的感知,剩下的,便是无尽的灼烧感。 因这口烈酒,陈暮猛咳不止,顾时屹像是早有预料一般,递过来一杯白水,溺笑着轻轻拍她的后背,好一时,陈暮顺过气来,脸还憋得通红,一方面是咳的,再有,就是扯谎被拆穿羞的。 顾时屹在这时端起她方才喝过的那杯酒,毫不顾忌的就着杯口浅饮了几下,而后指了指桌上的另一杯酒,说:“那杯才是你的,尝尝。” 陈暮视线在两杯酒上转了两圈,没看出来这两杯酒有什么区别,可如果那杯酒是她的话,方才,他为何要把另一杯递到她手里呢。 等陈暮端起顾时屹口中那杯才是你的酒抿了一口后,她方知道这酒的区别,这杯大约是单独为她调的酒,入口很甜,这一回,她慢慢品味到了唇齿间的酒香,这人,猜到她喝不了烈酒,还故意看她笑话。 她忍不住嗔道:“顾时屹,你猜到我喝不了,还故意把你的酒给我。” 顾时屹端着酒杯慢慢摇晃,同时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总该叫你知道不是所有事都可以随便逞能。” 陈暮不知道这话有没有什么弦外之音,她明明只喝了一口,再列的酒也总不至于一口就叫人失去清醒,所以她也不知道在那一刻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能让她问出:“可我要是有时候就想呢?” 顾时屹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长腿交叠靠坐在椅背上,笑得肆意,他侧脸看她,缓缓说:“在我面前可以。” 陈暮忽然就笑了,她举起酒杯朝着他的方向虚虚碰了个杯,而后仰头又喝了一大口。 这杯调酒味道的确很不错,她侧脸问他:“你要尝尝这杯酒吗,很甜。” 顾时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而后伸出手搭在她的后颈上,倾身,吻了过来,陈暮不可思议的睁了下眼睛,他的速度太快,倾身过来的动作很快,离开的也很快,一触极离的吻,他托着她的后颈看她,似笑非笑,“尝过了,很甜。” 陈暮盯着他情思涌动的眸,很薄的唇,脑海里闪过大学时她们宿舍的一场夜谈,睡在她临铺的姑娘最爱在网上看各种情感类资讯,然后再在例行夜谈上和她们分享,有天她说:“嘴唇薄的男人天生就是无情的。” 眼前人的唇就很薄,可他却有着让人沉溺的多情眼,陈暮在心里无声的笑,她想,哪还管得了这么多,网上的资讯本就是真假参半,反正在当下,她还是想遵从自己的心。 顾时屹看着眼前姑娘水盈盈的双眸,柔软的唇,听见她说: “顾时屹,我想亲你。” 第20章 人这一生有多少次能完全放纵自己的机会? 太多人出生起就像是被设置好的程序, 按部就班的读书、工作,每个年龄都会有人告诉你,你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可成年人都有自己的欲望, 很多个时刻, 想不计后果的沉溺在某种快乐中, 逃离禁锢, 释放自我。 在这一晚,陈暮承认,面对眼前人,她的的确确对他产生了性|渴|望。 是一场冲动也好, 露水情缘也罢,哪怕只有这一晚, 只要是他,她就情愿。 她们对视, 许久许久, 像是想要看穿对方,身体悬空只是一瞬间,他身上的气息顷刻包裹她。 顾时屹一只手环在她腰上, 另一只手贴在她后颈。 陈暮的心一下子提起来,细细密密泛着痒。 这姿势让她俩抵达一种前所未有的暧|昧巅峰。 她期待即将发生的事情, 又不可避免的有点害怕。 陈暮手无意识攥住顾时屹衣摆一角,捏一下, 又放开,再捏一下, 再放开。 顾时屹盯着她循环往复的小动作,脚步停了下来, 他低眸,视线凝在她柔软的唇上,轻轻勾了勾唇。 陈暮以为他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可他却忽然低头,蜻蜓点水的吻了她一下。 之后他的唇从她的脸上慢慢划过,停在她耳侧,坏笑道:“刚刚不是想亲我,我总不好让你主动。” 停顿几秒,他又说:“现在亲过了,还想继续回去喝酒吗?” 陈暮在这话后终于松开了被她捏的不成样的衣摆,一拳砸在他胸口上。 其实她知道他大概是在给她反悔的机会,她没想过。 陈暮咬着唇,眨着双目望近在咫尺的他。 太主动的话她不好意思说出口,她没和谁有过这种时刻。 最后,她只是轻声叫他的名字,“顾时屹。” 喊了两遍,还是说不出后面的话,轻叹一口气,陈暮选择放弃,她无力的闭上眼睛,恨自己关键时刻的不争气,他太好了,好到这种时候还能暂停给她反悔的机会。 下一秒,她听见他低沉的笑声。 顾时屹抬起头,下巴抵在陈暮额头上,轻轻摩挲,他说:“女孩子在这种事上,有随时叫停的权利。” 陈暮感受到心跳一瞬间的加速,她忍下胸腔中起起伏伏的悸动感,之后,一点点靠近他心口。 脸贴在他胸膛的那一刻,她听到两个人重叠的心跳声,咚咚,咚咚。 共鸣的心跳声,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一点点消散着她心里的虚幻感。 在美妙的夜开始前,他说,女孩子在这种事上,有随时叫停的权利。 像是被忽然喂下了一片定心丸,那颗上蹿下跳的心一下子便安定了。 悸动之后,她忍不住笑着问:“女孩子有叫停的权利,男孩子没有嘛?” 这话把顾时屹听笑了。 看,明明前一刻还怕得不行,这会儿又能笑着跟你侃,总是不按套路出牌,偏还叫你觉得新鲜。 “这种事上,女孩子总是容易吃亏的那一方。” “男孩子就不会吃亏吗?比如我今晚跟你睡了,明天就翻脸不认人。” 顾时屹扶住她的脸,叫她正视他,而后,他扬扬眉:“你舍不得。” 这话挺耐人寻味,陈暮忍不住往前凑了凑,学着他扬眉的样子,昂着脑袋、信誓旦旦反驳说:“我舍得。” 她承认她今晚很馋他,但这世界上男人这么多,也绝没到非他不可的程度。 顾时屹听言用手掌擦了下她的脸,又把人往上抱了抱,隔几秒,他轻叹:“是我舍不得。” 轰一声。 陈暮好不容易蓄积起来的气势,因为这句话,瞬间像松了口的气球,跑的没了踪影。 看吧,他这样的人,什么女孩子没见过呢,偏还能在这种时候满含深情的跟你说这种话,叫你觉得,你是多么的不可替代,他有多么的中意你。 陈暮的心情因为这没来由的一句轻叹扬了又扬,她紧了紧环在他后颈上的手臂,眉梢飞舞道:“那就看你今晚的表现了。” 顾时屹笑着,低下头亲在她泛着红的耳尖。 …… …… 风从未关严的露台吹进来,床头绿植在风中摇摆飘荡,有叶子在摇曳中掉下,轻轻漂浮,重重坠落。 寂静的夜,让人沉沦的夜。 ....... ....... 后半夜陈暮怎么都睡不着,她在他怀里微微昂首,小声说:“顾时屹,我们的酒还没喝完呢。” 顾时屹拥着她,好脾气的笑:“现在想喝酒,会不会晚了点。” 陈暮紧了紧环着他的手臂,撒娇:“可我现在就是想喝。” 索性睡不着,不如畅饮一整晚。 顾时屹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瞧着她,片刻,他伸手从一旁的衣架上捞过来睡袍,抱着人起身,动作温柔的给她穿上,薄薄的衣料,阻挡不了他温热的体温,陈暮因这不明显的触碰,身体不受控的轻颤。 顾时屹感受到她的发颤,停下穿衣的动作,埋首在她细腻的肩上,这下,陈暮不止身体发颤,心也跟着颤,才结束没多久,总不能……她不想了,一点也不想了。 顾时屹像是看穿她心中所想似的,发狠的咬了下怀里的姑娘,他自诩克己,却在这一晚,少有的失控。 陈暮唇边不受控的溢出一声,之后软声软调的表达自己的不满:“顾时屹,你是小狗吗。” 顾时屹亲在那咬痕上一下,而后动作迅速的帮她把睡袍穿好,瞧着眼前姑娘小猫似的发狠神情,他捏了下她软乎乎的脸颊,笑道:“你是小猫,我是小狗,猫狗夫妇,咱俩绝配。” 陈暮慢吞吞的偏开脸,嗔他:“谁跟你猫狗夫妇。” 顾时屹牵牵唇角,拿起一旁的睡袍裹在自己身上,他见过各种各样的女孩,但没对谁有过感觉。 眼前姑娘气鼓鼓嘟着唇的模样真是可爱,想抱进怀里,狠狠亲两下,这么想着,他也这么做了。 四肢还未散尽的酸痛感让陈暮下意识想推开他,“顾时屹,不要了,说好的去喝酒,你还说……” 真真切切的有过一场酣畅淋漓后,陈暮深刻相信了那八字箴言: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可信! 她中间叫停了好几次,都被他吻着堵了回去。 再提这话,她都替他羞。 但某个餍足的男人显然没意识到这一点,他喘着气,按她的腰窝,“还说什么,嗯?” 他一下又一下的诱哄她继续往下说,陈暮受不住他手上动作,抖着攀住他的勃颈,用近乎气音的声响重复他不久前的话:“你说,女孩子有随时叫停的权利。”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没底气,呢喃细语,娇得过分。 顾时屹听着她发抖的声线,努力压制心中那点上窜的小火苗,初经人事的小姑娘,真弄狠了,以后吃亏的还是他。 他抬起头,轻柔地亲吻她的发顶,像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嗯,我们暮暮有这个权利。” 陈暮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这一刻内心沉溺其中的感觉,她觉得没有谁能在这样恰到好处的柔情下逃脱。 情感小白遇上情场高手,好像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她落荒而逃的结局。 陈暮忍不住想问他,顾时屹,你怎么这么会,一段感情的开始,你就给人地老天荒的错觉。 话在口中绕了又绕,她只是说:“我想喝酒。” 他笑着应了声好,抱着她回到露台。 露台风大,走到一半意识到这一点,他又抱着她折返回房间拿毯子。 陈暮被他毫无预兆的折返吓了一大跳,他看穿她的心思,拢着她的腰笑她。 两人重新坐回露台,已是夜半时刻,天际依旧明亮,当下是南极的极昼期,那天的讲座上,有位探险队员告诉她,夜半的光亮有个好听的名字,翻译为中文是午夜阳光,她觉得这名字起得真好。 陈暮坐在顾时屹怀里,端起他递过来的酒杯抿了口,放下杯子,她问顾时屹,“这酒是我喝过最好喝的酒,它叫什么名字?” 顾时屹顺着她的发,回答说:“今晚第一次尝试,专门给你调的,所以还没有名字。” 陈暮盯着酒杯半晌不语,好一时,她抬眸说:“那我给它取个名字吧。” 他挑起眉梢看她,示意陈暮继续。 “就叫它午夜阳光吧,好不好,希望以后还能喝得到。” 顾时屹低垂着眉眼望她,笑道:“看不出来,原来我们暮暮想做小酒鬼。” 她摇摇头,把脸埋在他胸上,有些话,视线相对她讲不出,可今夜氛围太好,总给她一种这美好是无期限的错觉,她说:“不想当酒鬼,就是不喜欢吃苦,天生偏爱甜口,这酒很甜,我喜欢。” 顾时屹敛着眸看怀里的女孩,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说:“往后,总不会叫你吃苦的。” 可又觉得没必要,这一晚,他好像不受控的说了太多甜言蜜语,一段男女关系中,做应该是大过说的。 他的女孩这么娇,谁会舍得让她吃苦。 ...... ...... 陈暮也不记得她那一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记得,她在他怀里,在午夜阳光下,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午夜阳光。 再次转醒,是听到清晨船上的例行广播,为了让乘客保持正常的作息,船上每天会在清晨七点准时广播,提醒大家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同时预告当天和后一天的行程。 陈暮睡眼惺忪的躺在那,听着广播里的声响,今天会有其他组的登陆活动,以及,明天会抵达帕尔默科考站和别林斯高晋科考站附近,广播提醒想要参观科考站的乘客可以在早餐后寻找工作人员报名。 听到科考站,陈暮猛地睁开眼,顾时屹的睡意也因身侧姑娘瞬间瞪大的眼睛顷刻消散,他问她:“怎么了。” 陈暮失望的撇撇嘴,明明前天的预告还说长城站也是备选可参观的科考站之一。 船司在出发前向三个途径的科考站发送了参观申请,也都收到了可参观申请的许可证,但具体能不能接受参观,还要视实际抵达日期科考站工作人员的繁忙程度而定。 这么看,长城站的工作人员大抵是因为忙碌,无法接待本次参观了。 好一会儿,陈暮才接受这个令人悲伤的消息。 她说:“我在学校的时候,听过我们学院院长好几次讲座,他是长城站的第一任站长,先后七次在南极参加科考,讲座上他说长城站的广场上有个牌子,写着南极距离临城的距离,那是他亲手做的牌子,我想在那个牌子下面打卡拍照想了好久,现在没机会了。” 顾时屹淡淡笑着,把人捞进怀里,“榆华大学,生物学院的学生。” 陈暮不可置信的昂起脑袋看他,她觉得顾时屹也太神了,平日里她有什么问题他都能回答就罢了,现下她只是提了下学院院长,他竟然都能知道她是哪个学校的学生。 她眨着眼睛好奇道:“以前就是觉得你博学,什么都懂,但你总不会还能记下每个学校学院院长的名字吧。” 他扬扬眉梢,“早说了,我同你有缘,恰巧知道你们学院院长罢了,学什么专业的?” 缘在这一刻再次被印证后,陈暮开心的笑:“生物制药。” 他又问:“大几了,毕业后想直接工作还是继续读书?” 陈暮得意答:“大四,我一早就保研了,要不现在这个时间段还在学校被被期末考试折磨呢。” 顾时屹握住她的手腕,夸赞道:“这么厉害,保的本校外校?” 陈暮说:“本校。” “哪个导师?读什么方向?” 陈暮弯着眼眸看他:“你总不会还知道我们学院所有导师吧。” 他说:“那倒没有,不过我也是学生物出身,我有同学就在你们学校做硕导。” 这么一说,陈暮便也理解为何顾时屹能知道她们学院院长了。她说:“我报的齐教授,读微生物与生化药学方向。” “开学做实验会很辛苦,毕业前怕是没有假期能像南极行这样玩了。” 陈暮叹口气,道:“是的,师姐说齐教授卯着一股劲申青基,实验室里的师兄师姐都觉得老板越来越惨无人道了,开学后我就是没有感情的科研民工。” 顾时屹听言稍作沉默,片刻,他说:“科研民工,很形象的说法,我读书那会儿还没这个词。” 陈暮被他一本正经的沉默逗得哈哈大笑气来,大约是因为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俩人年龄上的差距,“嗯,这是我们年轻人的新鲜说辞,你年龄太大了。” 顾时屹无奈的笑,想,这姑娘,怎么才一晚,就敢嘲笑他的年纪了,不过总归是他看上的人,笑就笑吧,他比她大许多岁,总是不争的事实。 ...... ...... 翌日上午,陈暮在睡梦中听到顾时屹说要外出办事,她猜想也许是找那位老太太,这般棘手的事,她应该可以趁机溜回自己房间,于是陈暮在听到关门声后瞬间坐起身,她一点也不想继续和他呆在同一房间了。 回到自己的三人间,两位室友大约都报名了科考站行程,她进去房间的时候屋里空无一人,陈暮张开双臂长呼一口气后,放松的躺在自己的单人床上,这床虽小,可毕竟是自己花钱买来的床位,踏实感无可比拟。 和顾时屹在套房度过的那一天两夜,总有种虚度光阴的不真实感,大约是因为他不知节制的行欢畅之事,再不溜回来,她觉得她真要吃不消了。 在床上躺了没一会儿,睡着之际,门外忽而传来一阵敲门声,陈暮拿枕头盖住脑袋,突然后悔那一晚跟着他回房间了。 这个点,能来找她的只有顾时屹了吧,他大概是来兴师问罪的,明明答应了在房间等他,却又不守信用的偷偷溜回房间。 敲门声再次响起,陈暮慢吞吞的起身走去开门,却意外看见门外站着船上的工作人员,陈暮立时收起脸上的不满神情,温声问道:“有什么事吗?” 工作人员说:“您报名的科考站参观活动已经准备就绪,就等您了。” 陈暮诧异道:“科考站参观行程不是早就出发了吗?我室友她们都去了啊,而且,我没有报名科考站参观。” 她想去的只有中国科考站,对参观别国科考站,没什么兴趣。 工作人员微微笑着,回:“是顾先生帮您报的名,长城站的特许参观,他亲自申请的,本船只有您和顾先生两人参与。” 陈暮一瞬间看到烟花在眼前炸开的场景,她遗憾了一整天的事情,怎么突然就被圆满了?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第21章 有一个道理, 陈暮很早就明白,那就是人生中总是不可避免的会有遗憾,孩童时代可能没有太大感觉,因为有父母会千方百计的满足你所有心愿。 但关于接受遗憾这事, 陈暮小小年纪便已释然。 到江家后的第二个月, 转去的学校举办亲子活动, 陈暮得知消息后, 连着几天晚上放学回家守在客厅,也连着几天无功而返。 无奈,她只得拜托保姆阿姨帮她转告这事,隔天保姆阿姨给她回话, 说她妈妈最近在忙别的事,不得空陪她参加活动。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付女士每天在忙什么, 但奶奶离开前,告诉过她, 妈妈有了新家庭, 也许不会像以前一样把所有关注都放在她身上。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学校里的活动还有很多, 这次妈妈不得空,以后总有机会来的。 可等到活动当天, 她却意外听到别人在谈论她那个不好惹的哥哥和她的妈妈。 那人说,付女士这个后妈, 做的真是没话说,婚礼当天江家小少爷公然把他妈妈结婚时的婚纱摆在办酒席酒店的大厅, 每个宾客的必经之路,就这样, 付女士还能笑脸相迎的如期走完婚礼全程。 另一人说,要不怎么就人家能小三上位呢,这点心理素质算是基本素养了吧。 几个女人笑作一团,笑声后,又一人说,你们没听说吗,今天这活动那女人也来了,全程做小伏低的跟在小少爷屁股后面,江家小少爷一天没给她好脸色,就这样她还见谁都笑嘻嘻的,到处声称自己是小少爷的后妈。 她旁边的另一人补充,不是说那女人还把她前夫的女儿也接到这学校了吗,今天的活动只管小少爷不管自己亲生女儿,也是够心狠的,她是不是嫁进来之前没打听好,不知道在江家,小少爷的面子比她嫁的男人管用,现在木已成舟,只能换人巴结了。 几个女人又是一团笑。 其实那时的陈暮,并不太能听懂她们言论中更深层的意思,但她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班里的同学们都在和家长参加亲子活动的游戏,她没有家长,老师让她自由活动,她一个人在场地找了好久好久,才找到江逾白所在的班级。 烈日高悬在天上,陈暮满头是汗的站在树身后面,看着付女士如那群女人所言,亦步亦趋的守在江逾白身后。 这和她记忆中的妈妈完全是两个人,在她们家,付女士十指不沾阳春水,家里大大小小的活计都是爸爸负责的,为此奶奶没少骂爸爸,说他娶了个祖宗。 每当这个时候,爸爸总会笑笑,说他承诺过付女士,只要嫁给他,就不会让她吃一点苦。 她当时站在树干后面,想,要是爸爸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很心疼妈妈吧,所以在江逾白第三次把妈妈递过去的水瓶扔在地上的时候,她把额头上的汗抹掉,没一秒犹疑的走上前,捡起江逾白扔在地上的水瓶,拧开,喝了一大口,而后拿起另一瓶水递过去,她说:“哥哥,这水能喝的。” 她举着水瓶,站了好久好久,久到胳膊快要没知觉,江逾白才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水瓶,之后不耐烦的命令付女士,“让她走开,别站在我面前烦我。” 付女士瞧见他喝了水,笑盈盈的又递过去一盒水果,江逾白皱着眉接过,随手便扔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再次重复:“赶紧让她走开。” 她被妈妈拉着离开,走到江逾白视线之外,付女士和她说:“今天就算了,以后最好少出现在他面前,不然就算是我,也不敢保证你能继续在这个家呆下去。” 她点点头,问付女士,“妈妈,你说今天没办法陪我参加活动,就是为了照顾哥哥吗,是的话,你可以提前告诉我的,我等了你好几个晚上,也没有见到你。” 付女士耐着性子听她说了这么一长串话,扭头看了眼江逾白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知要去哪,她头也没回的说了句:“快回你们班的活动区去吧,妈妈还有事要忙。” 之后的很多年,她明明和付女士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又仿佛是一个人,付女士慢慢在江家站稳了脚跟,她的精力,转而又放在了在太太圈们之间交际,仿佛可以由此证明,她的的确确嫁进了豪门。 她的整个学生时代,因为父母的缺失,有过太多太多遗憾,她也早早习惯去接受每一次的遗憾。 所以尽管船司最后没能申请到长城站的参观申请,她也只是告诉自己,没关系的,人生本来就处处充满遗憾,伤心不可避免,但她心底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 是以在跟着工作人员一路往准备室走的路上,她心里面都是恍惚的,她几次三番地问工作人员,“请问你确定我稍后是可以去长城站参观吗?” 工作人员不厌其烦的回答她:“是的。” 她又问:“船司的申请不是因为科考站工作繁忙没能成行,现在怎么就又能去了呢?” 工作人员回头朝她笑笑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是顾先生通过私人渠道申请的,我只是负责去通知您。” 见工作人员一问三不知,陈暮便也放弃了继续追问。 工作人员一路把她送到了准备室门口,示意她一个人进去,陈暮弯弯唇,向工作人员表达感谢,而后迈步走了进去。 顾时屹正站在准备室中间位置和副船长不知道在聊什么,瞧见她进来,他笑着和她示意让她坐在旁边等他一会儿,片刻后,交谈结束,副船长走到准备室的门口和工作人员简单交待后,那位工作人员喊着一旁的几人一起离开。 离开准备室前,陈暮和副船长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一秒,两人相互微笑表示问好,之后副船长再次向顾时屹点头示意后,转身出了房间。 偌大的准备室立时便只剩她和顾时屹两人。 她站在原地,看着顾时屹步调悠闲的迈步朝她走过来,她看着他熟悉却又不熟悉的这张脸,心里面更加好奇了,明明这一天两夜两人一直在一起,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申请的长城站的参观许可,连船司都没拿下的申请,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抱着这样的好奇,陈暮问:“我们真的能去长城站参观吗?” 他笑:“等工作人员把东西搬来,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他们去搬什么东西?” “一些新鲜的水果和蔬菜,人家同意了我们的申请,我们总不好空着手去不是。” 她继续问:“为什么长城站会同意你的申请?” 连国际顶奢邮轮公司的参观申请都能拒绝,为何会同意个人的申请,这很费解。 他说:“昨晚不是同你说了,我和你们院长认识,现任站长恰巧是他的学生,某人不是心心念念去拍照打卡,没办法,只能拜托你们院长给个面子,帮忙联系一下他的学生了。” 陈暮听着,觉得能让她们院长轻易帮这个忙,两人哪会是简单认识的关系,他现在知道她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学什么专业,可她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和他这趟行程的原因之外,对他这个人一无所知,他太神秘,这好像不太公平。 “只是认识就可以让我们院长卖给你一个这么大的面子吗,那我还算是我们院长的粉丝呢,他的课和讲座我一节不落,多少也算在院长面前露过脸,研究生面试的时候他还夸我呢,就算是这样,我去找他,跟他说我想参观长城站,也不见得他会帮这个忙。” 顾时屹淡淡笑着,道:“大概是因为你是个脸皮薄的小姑娘,而我在生意场多年,每年都要和你们院长打交道,他从我这得过不少好处,所以我开这个口,他总是不好拒绝的。” 陈暮知道,学院的教授、老师除了在学院内任课外,大多还在外面的公司有兼职。 这么解释,她大概也就明白了。 但那一刻陈暮只是想,如果这一次的遗憾轻易被圆满,她好不容易练就的,轻易接受遗憾的能力就此消失可怎么办呀。 好一会儿,她说:“顾时屹,其实我已经接受不能去长城站的事实了,你一声不吭的又圆满了这个心愿,我以后可能会变得越来越贪心的。”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不想让自己失去这个能力。 “会有很多心愿吗?” 顾时屹眉眼深情,慢条斯理地问道。 陈暮想,谁会没有很多心愿呢,若是在从前,她大概率会默默接受这事实,自我消化心愿无法达成这事,不会有一个人知晓她的遗憾。 但那天清晨许是脑袋不够清醒,她竟然当着他的面直接讲了出来,随口说的一句话,更没想到他会如此上心,大费周折的帮她达成。 她笑:“会啊,谁会万事顺心如意。” 顾时屹眼神定定看着她:“那就像这次一样,讲出来。” 他的声音平稳沉缓,没有丝毫的起伏,仿佛是在借这句话告诉她,只要讲出来,心愿就会被达成。 陈暮鼻尖后知后觉的有点发涩:“讲出来的心愿就会被满足吗?” 她试过很多次的,告诉付女士自己的需求,可换来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无视。 顾时屹平平笑着,说:“会尽我所能。” ***** 冲锋艇登陆长城站的时候,已有工作人员等在岸边,他身侧停着一辆雪地车,瞧见她们上岸 ,他说:“顾先生您好,我是今天负责接待你们的。” 顾时屹伸手和他握了握,而后说,从船上带了些新鲜水果,蔬菜,还有一些酒水,咱们搭把手一起搬到车上吧。 工作人员侧脸往冲锋艇上瞥了眼,瞧见足足几大箱东西,开怀的笑起来:“酒在这儿可是稀罕东西,我代表大家,谢谢顾先生了,休息的时候,就想喝一口,奈何存货早就没了。” 卸完货,探险队员告诉她们两个小时之后来接她们,便驾着冲锋艇返程了。 三人乘车前往长城站,路上,工作人员边开车边和俩人介绍了一下站上哪里是开放的可参观区域,介绍完,他补充说:“手机应该很多天没信号了吧,再过几分钟,进入长城站的信号区域,不用开漫游,也能收到中国的信号。” 陈暮的手机的确已经许多天没连过网了,船上流量费用太贵,中间Cassie因为海上行程太无聊,尝试买了两百美元的流量,结果发现游轮航行中信号时有时无,就算侥幸连上,打开网页也需要十多分钟,自此之后,就再也没想着上网的事了。 她不知道科考站的信号还能免费向参观人员开放,算是意外之喜。 下了车,顾时屹没让工作人员再继续陪同,难得的休息日,他觉得不该叫人把时间浪费在这,工作人员也没同他们假客气,向顾时屹留了电话,道是参观结束给他电话,送俩人回去,便回宿舍去了。 待工作人员离开,陈暮伸手遥遥指向不远处的指示牌,兴奋道:“我看到那个牌子了。” 她几步小跑到指示牌前,喊顾时屹,“帮我拍张照吧。” 顾时屹紧随其后走过来,问她:“为什么就想在这打卡。” 陈暮把手背到身后,仰头望向写有各个城市距离此地距离的指示牌,说:“有次院长在讲座上说,八四年以前,因为中国在南极没有自己的科考站,每次在南极条约会议表决的时候,中方代表都会被请去会议室喝咖啡,为了能有决策权,他带着第一支南极科考队从临城出发,所有人在上船前都写了遗书,抵达南极之后,他们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最后仅用二十七天便在南极升起了第一面五星红旗,我觉得我们院长特别有风骨,和平年代的临危受命,很不容易,我很敬仰他。” 收回视线,她看向顾时屹,继续说:“这上面的每一个城市指示牌,包含了一代又一代科考人的家乡,多有意义啊。” 说这话时,顾时屹瞧着陈暮眼中闪烁的光,他想,这还是个有志向的小姑娘,假以时日,她也会在她的领域闪闪发光。 那一天,陈暮站在指示牌前,比着剪刀手,拍下了一张打卡照,发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条朋友圈。 【16559KM,这大概是此生我所能到达的最远地方。】 结束打卡,俩人又在长城站上其他的开放区域逛了逛,参观了极地种植大棚,在南极邮局里领了盖有纪念邮戳的证书。 在飓风来临前,她们牵手离开。 上冲锋艇前,陈暮回头又望了眼风雪中的长城站,忽的,冲锋艇因为风浪不受控的晃了下,晃动中,陈暮手心蓦地被握住,她感受着来自顾时屹的温度。 对着庄严的科考站,她想,由手心弥漫至心底的这股潮热,会令她永久铭记这一天。 第22章 最后一次登陆活动结束, 本次南极行也进入尾声,那天清晨的广播,船长通知在返程前,将会举办一次慈善拍卖会, 拍卖会上筹得的所有善款, 会用于极地动物保护和极地科考事业。 拍卖会当天有最后一组的登陆行程, 俩人用过中饭, 顾时屹道是有事要忙,陈暮理所当然的觉得他是要去找老太太继续谈两家的合作。 那天之后,陈暮自然而然的在顾时屹的房间住下,她们在很多方面都很合拍, 相处的每一分钟都令人愉快。 但两人除去船上组织的活动外,白天大多时间并不在一起, 尽管是在远离城市的旅途中,他也有很多事要忙。 从餐厅出来, 顾时屹送陈暮回房间, “下午在房间自己玩或是补补觉,晚上拍卖会开始前,我回来找你。” 陈暮先是应了声好, 往前走了没两步,她扯扯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说:“我下午想回自己的房间,有一些东西需要收拾。” 顾时屹抬手自然的把陈暮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 问她:“是不是一个人在房间呆着无聊?” 陈暮下意识摇了摇头,可一抬眼对上顾时屹凝在她面上的视线, 她又改口:“是有一点点,正好快下船了, 我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顾时屹瞧着她微微闪躲的眼神,知晓收拾东西是个拙劣的借口,不过谁都会有自己想做的事情,这很正常,再亲密的关系,也要给对方一定的私人空间,不必事事追根探底。 于是他只是掉转方向,把陈暮送回她原本的房间。 ...... ...... 陈暮进去房间的时候,Cassie坐在桌前分类视频,这趟行程她算是收获满满,不大的桌子上,摆满了她的各种拍摄设备,另一位室友正在进行她的最后一次登陆活动,不在房间。 瞧见陈暮进来,Cassie视线一路盯着她看,看着她反手关门,又看着她一路往里走,直至陈暮坐在了自己的单人床上。 确认陈暮坐下后半晌没新一步动作,不是回来拿什么东西又离开,Cassie合上电脑,走去陈暮床沿坐下,到跟前,她打趣道:“我还以为下船前没机会见到你了呢,今天怎么舍得回房间了?” 陈暮笑吟吟:“一个人呆着无聊,回来找你聊天。” “你的顾先生呢?”Cassie扬眉问。 陈暮回答:“他有事要忙。” Cassie正巧被一堆视频素材搞得头大,听此,她示意陈暮给她挪点位置,好叫她换个舒服的姿势在这儿坐下。 两个女孩挨很近,挤在陈暮的单人床上。 调整好坐姿,Cassie率先开口打破:“上船前觉得十多天的旅途,没有网络,一定很漫长,结果不经意间行程就要结束了,时间真是快。” 陈暮对此表示赞同,两人心有戚戚然的对视一眼。 结束对视,Cassie忍不住八卦道:“我们去邮局那天,后面你心不在焉,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位顾先生。” 陈暮无奈的笑:“我哪有心不在焉?” “哪里没有,我出去找你的时候,你坐在长椅上,视线看上去是在看风景,但我当时的第一感觉就是你受了情伤,那副状态,很像我的另一位朋友。” 陈暮顺着Cassie的话,回忆起那天的场景,好像的确如她所说,当时在看到小镇街景明信片之后,她满心怅然的走出了小木屋。 她低眸笑笑,恍然道:“好像还真是,那会儿我误会他有女朋友。” Cassie听言哦一声,之后眨着眼问:“那现在呢?” 陈暮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解的望过去。 Cassie直白解释说:“你们都到这一步了,你对他有多少了解呢,确认他没有女朋友吗?” 陈暮愕然的动动唇角。 她们的相处是很愉快,但也仅限于日常相处,她对他,还是知之甚少。 Cassie了然的笑一声,继续说:“不如你先同我讲讲你们之前的误会是怎么回事?” 陈暮简单几句话向Cassie讲述了他和顾时屹之间发生的事情。 Cassie安静听完,偏头思索几秒,道:“你们的邂逅听起来很浪漫,可你觉不觉得一切发展的太顺利了,你意外碰到了他和别人在一起,他解释,你就信了,再者说,就算你见到的那位真是他妹妹,可以他的年龄条件,保不齐孩子都有了,你确定你们下船后还会像在船上这样吗?” 陈暮被Cassie这话问的一愣。 是了,在这段完全由他主导的关系中,她好像从未对他的话产生过怀疑,总的来说,就算两人形影不离的度过了很愉快的几天,她对他,也还算不上有多了解。 “我觉得现在有两种可能,一种他是海王,不过是在旅途中跟你玩玩,另一种就是他是难得的好男人,但坦白讲,我觉得第一种可能性比较大。” 陈暮抿着唇,没应声。 Cassie:“我的分析也不一定对哈,就是觉得咱俩投缘,才和你说这些,你是个好女孩,怕你下船后发现你被骗了,然后走不出来,女孩子在情感上天生细腻,容易上头,就当防患未然啦。” 潜意识里,陈暮认同Cassie的话,这两天她好像被甜蜜冲昏了头脑,细细回想,天真的都要不像她了,她沉溺在这暂时的欢愉里,竟然没有去想过下船后两个人会怎么样。 船上的日子远离人群、喧嚣,像是乌托邦,可下船后,她们都会重新回到身不由己的境地之中。 就好比很多人喜欢在虚拟的网络世界寻求快感,保不齐,顾时屹对她,就是旅行途中不上心的一场游戏。 她垂下眼睫,试图掩盖那点悲伤情绪:“谢谢你。” Cassie:“没事,假若不巧被我说中了,不要伤心难过,就算你们往后再没了瓜葛,至少船上这段时间还有很美好的回忆,不是吗。” 陈暮强撑着笑点了下头。 谈话告一段落。 察觉到陈暮因为这番谈话心情不佳,Cassie贴心的回到桌前,给她留出空间让她消化自己的情绪。 陈暮无言靠坐在床头,思绪很混乱,脑袋里很多画面,像是静电忽闪,一会儿是她和顾时屹在一起的画面,一会儿又是另一些她不想回忆的画面。 好一时,趁着脑袋短暂清明的功夫,她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 原本今天下午回房间就是想要和爸爸写信的,明天是她的生日,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过生日了,生日于她而言的唯一意义,就是在生日的前一天,给爸爸写封信,告知她的近况。 她晃晃脑袋,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曲起腿,把笔记本翻开放在腿上,一只手扶着本子左上角,一只手拿笔,开始写信。 【爸爸: 时间真快啊,一年又结束了,每年生日的前一天,会给你写封信,不知不觉间已经写了十四封了。 这是永远都寄不出的信,但我依然会坚持写下去。 今天是最后一次用大学生的身份给你写信哦,下次再写的时候,我就在读研了,如果你还在的话,一定会很为我骄傲的吧,小时候你就说我脑袋聪明适合读书,你眼光真好,我好像还真的挺擅长的。 这一年还是老样子,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我一个人来到了地球的另一端,看到了小时候你说要带我看的南十字星,它闪烁了亿万光年,依旧耀眼。 这趟旅程中,我还遇到了一个人,他让我有了第一段情感体验,这其中,有美好,也有酸涩。 快乐一向短暂,这趟行程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不知道我和他还会不会有以后。 如果你还在就好了,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会无条件站在我身后,给我依靠和支撑。 爸爸,还是很想你。】 写完这封信,陈暮保持拿笔的姿势良久没动,直到指尖泛酸,手中的笔掉落在床上,她才骤然回神。 把笔记本装回背包的时候,陈暮又看见那本她翻了一小半的《廊桥遗梦》,索性无事可做,她思索几秒,拿出了这本已然知晓结局的书又读了起来。 …… …… 另一边。 顾时屹来到书吧,老太太正坐在书吧一角阅读,他放轻脚步上前,老太太看见地面上的阴影,头也没抬地说:“年轻人,你很有毅力。” 在船上这段时间,顾时屹每天按时按点的来她面前报道,在今天之前,他没和她聊过工作,但眼看行程结束在即,她是真的好奇,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顾时屹慢悠悠坐定在另一侧的椅子上后,老太太合上书,笑着问:“今天聊点什么?” 老实讲,如果不是提前知晓这位年轻人是抱着目的接近她,那她一定很乐意和他交个朋友,他是个很不错的聊天伙伴。 顾时屹笑一声,淡淡说:“今天主要是想请您帮个忙。” 老太太但笑不语,果然如她所料,终于要聊到工作相关了。 下一秒,又听见他说:“明天是小姑娘的生日,今晚的拍卖会,您大概是会提前退场的,想请您多呆一会儿,到零点帮她一起庆个生吧。” 顾时屹所言与她心中所想完全背道而驰,老太太不免讶异:“你的帮忙就是指这个?” 顾时屹语气平静的嗯了一声。 老太太略一沉吟,说:“关于项目的合作,可以让我听听你的想法。” 这位年轻人的沉稳太超乎她的预料,此刻,她是真的好奇,他放着那么大的集团不管,跟着她跑这么一趟,底气到底从何而来。 顾时屹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另辟蹊径亲自找上投资人,就是要引起她的好奇,让她主动来问他。 他说:“如今吉桑尔手上除了千人基因组项目外,还有几个别的大项目,想必考虑和莱因斯顿的合作,只是因为他们是稳定的合作伙伴,但我想说的是,川禾目前有自研的仪器可以用于高通量测序,并且我敢保证,川禾的效率一定比莱因斯顿高几倍,千人基因组项目,川禾可以承担百分之六十,促成项目早日完成。” 老太太安静听完,问道:“据我所知,川禾主营业务是医药线,这仪器是什么时候研发的,我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顾时屹:“近两年刚完成研发,一直在最后测试阶段,所以没有公布,千人基因组项目后续想要做的事情,和我的初衷一致。” “川禾也有打算进军基因检测?” “早有打算,人工智能发展势猛,基因检测和疾病早筛前景广阔。” 老太太笑着摇摇头,国内医药产业发展过于落后的情况下,这位年轻人能有如此超前的眼光,换赛道尝试弯道超车,实在是后生可畏。 “站在投资人的角度,我不看好国内任何一家医药企业,但同为中华血脉,我很希望国内的医药行业能有好的发展,目前进场,距离项目落地,会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 顾时屹遥遥看向远方一眼,收回目光,他眼神坚定的望向身侧的老太太:“不瞒您说,川禾未来二十年的研发费用,有一半会给到检测业务。” 老太太听言站起身,到书架前将借阅的书放了回去,之后迈步朝外走去,往前走了两步,她回过头说: “行程结束,我会和吉桑尔的负责人引荐川禾,但具体能不能合作,还要负责人看了你们自研的仪器再定。” ***** 下午在房间,陈暮速度很快的翻阅完了《廊桥遗梦》,故事的最后,理智战胜情感,男女主相爱,却没有选择相守。 仅仅四天的时间,她们从相识到无话不谈,这段爱情很短暂,却很真实。 合上书很久,男主角的那句话还在陈暮脑海中回放。 【我们人生中感受到确切的爱仅仅只有一次。】 她和顾时屹的相识时间比起男女主长了点,但在这段时间,他的绅士、体贴,的确有让她感受到过久违的被爱。 这样的经历,就算是下船后两人再无联系,也是一段绝不后悔的人生体验了。 是以在顾时屹如约来找她去参加拍卖会的时候,陈暮早已调整好心情,她要把在船上的最后两天当做和顾时屹的最后两天去过,不想以后 ,不计后果,就算下船后两人再无联系,也不遗憾。 晚间拍卖会布置在宴会厅,开场船长先进行了致辞,感谢大家的善举,之后很快进入正题,第一件拍品,是奇皮夫人铜像。 奇皮夫人,因两次参与南极探险经历而闻名于世的一只虎斑猫。 铜像仿制的惟妙惟肖,陈暮记得在游轮经过探险家沙克尔顿被困水域的时候,探险队员曾经给她们讲过奇皮夫人的故事。 当时探险队员说,在新西兰惠灵顿维多利亚山顶,有奇皮夫人墓地,当时她还听到有人讨论,南极行结束后要去看看奇皮夫人真正的墓地。 第一件拍品引起了很多人的兴趣,0美元起拍,价格很快飙升到了三百美元,最后,奇皮夫人铜像以两千美元的价格拍出。 陈暮原本还想在今晚的公益拍卖会上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但经过接连几件拍品,她发现,她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欧美老太太们,真是有钱又大方! 拍卖会很快到了尾声,最后一件拍品,是船上乐队的一首歌曲表演。 先竞价,而后再由竞拍者指定歌曲,乐队进行表演来为今晚的拍卖会收场。 陈暮已经做好了打算安静听完一首歌就退场的,却不想,最后一件拍品公布后,顾时屹会是第一个举牌的,直接叫价五百美元。 陈暮立时不可置信的问身侧人:“你不是已经拍下了一本摄影集?” 在她的认知里,做公益这种事情,心意到了就够了,何至于零元起拍的一首歌曲表演值得第一次叫价就叫五百美元。 顾时屹只是淡淡笑着,没回话。 主持人宣读举牌消息后,不远处的老太太第二个举了牌,叫价一千美元。 陈暮听着主持人的举牌宣读,视线不由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收回视线,她靠近顾时屹,小声问道:“你们今天下午是不太顺利吗?” 顾时屹笑了笑,说:“很顺利。” 话落,他再次举牌,叫价五千美元。 老太太紧随其后又举了牌,叫价八千美元。 陈暮皱着眉看着两人一来一回的举牌,针对意味太明显,以至于在场的其他人全都自觉避开了这场纷争。 陈暮眼睁睁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进行着一场诡异的价格战,连Cassie都频频投过来几次视线向她询问俩人是什么情况。 陈暮对着Cassie耸耸肩,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竞价过程中,场下众人也都想知道这场离谱的竞拍最后究竟会是什么结果,是以尽管时间很晚了,也没有人退场,都在等着看热闹。 这场竞价足足持续了二十多分钟,时间来到十一点五十五分,顾时屹举牌叫价五万两千美金。 这一次,老太太侧头朝她俩所在的方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没有再跟着举牌。 一分钟后,主持人宣布本场拍卖会的最后一轮拍品,归属顾时屹,同时请他与乐队主唱沟通,指定歌曲表演。 竞价过程中,陈暮很多次想要打断顾时屹,跟他说:“你想听什么歌,不如告诉我,我也可以唱。” 可顾时屹就像是跟老太太杠上了似的,全神贯注的举牌、竞价,只时不时的看两眼时间。 到这会儿,他放下手中的拍卖牌,这才顾得上跟她说:“我去和乐队简单沟通一下,有什么想听的歌吗?” 陈暮下意识摇摇头,五万多美金的一首歌,听起来,一定会很有负担的吧。 顾时屹瞧着眼前姑娘讷讷的表情,笑了笑,随后起身往舞台走去。 陈暮盯着他气定神闲的背影,心里面回想着方才这场离谱的竞拍,忽然间,有一些猜测慢慢浮上心头...... 可,她明明没有和他提过一点明天是她生日这事,别说顾时屹了,这船上任何人应该都是不知道这事的吧...... 思绪飘忽间,头顶的所有照明设备忽然熄灭。 场内响起阵阵说话声,大家对于这场突变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陈暮心中那点猜测,却好似明朗了起来。 半分钟后,在会场时钟发出零点准时报时之际,舞台前传来一阵熟悉的歌声,是大家都耳熟能详的生日歌的音调。 陈暮被惊到瞬间捂住嘴巴,尽管这猜测在不久前已经明朗,可当它真的落地成真的时候,心里面还是忍不住惊喜。 会场内,各自讨论的众人明白过来,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大喊happy birthday,有人拍着手跟着乐队一起在唱生日歌,也有人恍然大悟说:“原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惊喜。” 总之,气氛很嗨。 下一秒,会场边缘亮起微光,借着浅淡的光晕,陈暮看到,顾时屹手捧蛋糕,深情款款的朝她走来。 不消片刻,在生日歌唱完之际,顾时屹站定在她面前。 蛋糕卖相算不上好,看上去像是新手做的,白色奶油面上,画着一只惟妙惟肖的小猫咪,猫咪上面半圈,写着生日快乐的字样。 前一秒还无比喧闹的会场转瞬间落针可闻,摇曳的烛光映在顾时屹的面上,她看着他垂下眼帘,薄唇勾出好看的弧,听见他说: “小寿星,生日快乐,许个愿吧。” 那一刻,陈暮想,他于她,从来都不是谜团,是明知会深陷不可自拔,也甘之如饴的潮湿沼泽。是停不下的痴缠,忘不掉的迷恋。 无论往后如何,他会永远在她心底。 第23章 陈暮原以为下船后的选择会是一件很让人为难的事情。 她和顾时屹之间, 的确如Cassie所说,是一段看上去不太会有未来的交往。 大概率,她们会在下船后回归各自原有的生活轨道,再没以后。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 关于下船后的话题, 竟然是顾时屹主动先挑起的。 那天早饭后, 她们坐在房间的露台上看风景, 他忽然问她,下船后的计划是什么。 陈暮垂眸思考良久,决定遵从自己的心。 她说:“原本计划来这边打工,等结束再回去, 但现在既定计划全乱了,所以没什么安排。” “不急着回国?” “嗯, 没打算回去这么早。” “不回去,继续留在乌斯怀亚?” 陈暮:“也许吧, 我朋友工作的船应该和我结束的时间差不多, 可能会先和她呆几天,等她下趟船开始后,我就去周边玩一下, 智利、玻利维亚、秘鲁什么的,毕竟来都来了。” 顾时屹瞥她一眼, 淡声,“计划里就是一个人玩?” 平淡的语气, 简单的问题,可叫他这么一字一顿的讲出来, 陈暮却听出了些话外音。 她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技巧的问题,心不自觉收紧了些, 片刻,她选择将问题抛回去,“那不然呢?” 顾时屹挑一下眉梢,“我这是被始乱终弃了?” 陈暮听言立时面热了起来,红着脸嗔道:“顾时屹,你别乱用成语,谁始乱终弃了。” 眼前人淡淡笑着,而后意有所指的睇她一眼。 陈暮唇线紧抿,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好像,的确有过这样的想法,也不算是想,是觉得,这就是她们俩的结局。 下一秒,顾时屹忽的倾身把她抱进怀里,磁沉嗓音随之在耳畔响起,“在害怕什么,嗯?” 陈暮腻在他颈间,好半天,才开口说:“害怕下船后一切都变了。” 顾时屹温和的叫她名字,叫了两遍,陈暮不为所动,她不敢抬头看他。为摊牌后可能听到预想中并不想听的话,即使是一半一半的可能性。 下一秒,下颌忽的被人握住,两人距离很近的视线相触,他保持这个姿势,一只手绕过她的后颈托住她的下巴,一只手扣在她腰上。 顾时屹静静看她几秒,而后用鼻尖轻轻擦她的脸,“下船后我会去波士顿一段时间,在那边完成工作签约,我妹妹也在那里读书,波士顿风景很不错,要不要去看看?” 陈暮眼睫不受控的颤起来,面对即将到来的分离,她承认她心中是有不舍的,可再不舍,她也强迫自己去接受这个结局。 但此刻,他向他发出邀请,邀请她和他开启一段新的旅途,那份不舍,好像瞬间就被搁置了。 但心里盘旋了很久的问题,她还是想问出来,“你是不是对...别人...也发出过这样的邀请?” 顾时屹听言忍不住失笑出声,合着这姑娘,刚上船那阵儿不理她,是误会他身边有人欺骗她感情,现在还觉得他是个骗子呢。 他伸手点在陈暮额头上一下,“有你一个都够磨人了,我是有多想不开,净给自己找不自在,除了你,没别人。” 瞧着陈暮眼角余光毫不掩饰的不相信,他本想再说句什么宽宽她的心,下一秒,却听见怀中人的一声喟叹,“我只是不相信,我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心没来由的疼了一下。 他不知道小姑娘到底经历过什么,她这个年纪,该是无拘无束的性子才对,身处象牙塔里,相信世界的所有美好,可十几天的的相处下来,随着两人关系的更进一步,他却发现,她身上,时不时透着些与她年龄不符的忧伤。 顾时屹手臂紧了紧,很郑重地说:“是我运气好。” ***** 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进入有信号的海域后,陈暮意外收到江逾白的信息,道是他临时出差,回程前会在乌斯怀亚呆几天,帮她补过生日之后再回国。 已经答应了顾时屹跟他一起去波士顿,她一点都不想见江逾白,但她也知道,江逾白发来这样的短信,大概率是已经知晓她行踪的。 不能装作看不见,她只能回复:【谢谢哥,但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发完这条,陈暮在想,可能没办法和顾时屹一起去美国了,这件事要怎么告诉他。 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手机已然收到了江逾白的下一条回复。 言简意赅,是他一贯的风格。 【下船当天我去接你。】 ...... ...... 乌斯怀亚港口。 船在驶近港口时,陈暮远远看见港口附近停着一辆车,是江逾白一贯喜爱的车型。 车门紧闭,可以她对江逾白的了解,她确信,他此刻必定坐在车后排。 回到房间,陈暮小心翼翼的在顾时屹身边坐下,他垂眸在手机上处理工作消息,感受到身侧有人坐下,头也没抬地说:“人已经到了?” 陈暮点点头,须臾,意识到顾时屹此刻看不到她的动作,她说:“我哥哥已经在等我了,下船后我可能要直接去找他,等他离开后,我再去波士顿找你,好不好。” 顾时屹摁灭手机,放在桌面上,手却没急着收回,轻搭在边缘处,抬眼,视线像是在看她,可又好像没落在她身上,“他...很可怕?” 陈暮心慢慢提了提,关于江逾白,至少现在,她还无法平静告诉顾时屹有关江逾白的事情。 她笑一笑,缓缓说:“小时候,他管我比较多,所以会有点。” 顾时屹视线偏转,瞧着陈暮忐忑不安的神情,心里最柔软的部分本能的被牵扯了一下,到嘴边的问题他生生止住,只是说:“好,我在波士顿等你。” ...... ...... 陈暮上车前,抬眸望了眼渐行渐远的车影,忍不住弯了弯唇。 下船时她坚持叫顾时屹先走,她感谢他,从不叫他为难,这趟出行,遇见他,是她最大的幸运。 收了笑,陈暮拉开车门坐进去,对上车内人眼神,她平声唤人:“哥。” 江逾白静静望她几秒,之后吩咐前排的司机,“走吧。” 一路上两人各自无言,陈暮手里攥着手机,侧脸静静看车窗外的风景。 江逾白视线几次落在她身上,她感觉到了,依旧装着毫不知情的样子,继续看风景。 车子驶近酒店时,手机忽然传来一阵震动,陈暮迅速点亮手机,查看消息,原以为会是顾时屹发来的,结果却是Cassie给她发过来的邮件,附件里是这趟旅程中她帮她拍的所有照片。 有她的单人照,也有她抓拍的她和顾时屹站在一起的照片。 她一张张翻阅着照片,忽然间,陈暮滑动屏幕的手指停在了那里,她竟不知道,Cassie把那一幕拍下来了。 是慈善拍卖会上的一幕。 顾时屹深情款款的端着蛋糕站在她面前,她捂着唇、不可置信的直直望着他,周围还有为这场惊喜欢呼的陌生人, 看着这张照片,那一晚的惊喜回忆瞬间翻涌而上,这会是她永久难忘的一次生日。 后来她问他,是怎么知道那天是她生日的,他说,感觉到了她心情的不对劲儿,觉得第二天对她而言会是特别的一天。 可有人不愿意说,他就只能猜了,好在他猜的方向不算偏,直接就去找副船长要来了她的购票信息,然后就发现了那一天的特别所在。 想到他回答时的得意神情,陈暮唇边渐渐扬起好看的弧,真是把他厉害坏了。 她按下下载键,预备将这张照片保存在手机上,忽然间,感受到身侧人的视线落在她屏幕上,陈暮也来不及管有没有完成下载,赶忙摁灭手机,本打算继续望向窗外看风景,却不期然撞进江逾白讳莫如深的眼神中。 这次再装看不见就有点过了,陈暮将手机放进口袋,迎上江逾白的眼神。 只见他无波无澜的笑了声,而后盯着她问:“交男朋友了?” 陈暮在他阴鸷的神情下下意识想否认,她不知道他刚才有没有看清,如果否认,会避免一次争吵。 可等脑袋渐渐恢复清明之后,她攥住衣摆一角,强迫自己直视他,“对。” 这事儿江逾白若是有心,早晚会知道,这场争吵不可避免。 江逾白其实并没看清陈暮的手机屏幕,她摁下锁屏键的动作太快,只是她那笑太不对劲儿了点,像是热恋中的小女生,这种姿态,以往从没有过,带着试探他随口问了句,没想到她竟然敢承认。 他极轻的扯了下唇:“喜欢他什么?” 陈暮说:“什么都喜欢。” 江逾白哼笑一声,猛地捏住她的下巴:“暮暮,激怒我,对你没什么好处。” 说这句话时,江逾白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感受到江逾白是想从她口袋里拿她手机,陈暮两只手紧紧按住口袋。 他感受到她的挣扎,平平笑一声:“是谁我早晚会知道,你俩,不会有以后。” 陈暮下巴被桎梏,整个人贴在车上,胸腔因为愤恨,止不住的上下起伏,“哥,交不交男朋友,是我的自由,有没有以后,要看我这份喜欢会持续多久,跟你,好像没什么关系。” 江逾白要被这话气笑了,果然还是陈暮最知道怎么才能惹恼他,他倾身朝她靠近了些,脸快要贴上她的那一刻,陈暮猝然偏转,捏住她下巴的那只手,是用了大力气的,这偏脸动作,可想而知,她又用了多少力。 看着她泛红的勃颈,他稍稍松了些手上力道:“就这么喜欢他?” 陈暮因为方才大力偏头的动作,脖子生疼,她不想回答江逾白的问题。 下一秒,江逾白再度加力,捏着陈暮的下巴让她无处躲避的直视他。 “就这么喜欢他,嗯?” 这一次,陈暮不假思索回答:“对,他很好,我很喜欢。” 喜欢到,明知两人可能没有以后,还是想飞蛾扑火的试一试。 “停车!” 在江逾白的呵斥声中,前排司机猛地踩下刹车。 透过后视镜,他战战兢兢看了眼剑拔弩张的两人。 正在心中措辞,又听见江逾白的下一句指令:“下去。” 司机在心中暗暗松一口气,他早想下去了,记忆里,他的老板大多时候,算得上喜怒不形于色的一个人,少有的情绪失控,都和他这个妹妹有关。 关上车门,他开始懊恼这次出差,怎么就轮到了他跟着,他一点也不想近距离观看这两兄妹的对峙。 车厢内,陈暮忽然笑出声:“江逾白,有意思吗。” 该冷静一点的,可她做不到,从前她觉得她恨他,又无可奈何他,这一刻,她发觉,她看着他,只是觉得可笑。 “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 瞧见陈暮下巴上的指痕,江逾白松开手,“暮暮,别的我都可以纵着你,唯独恋爱这一点,不行。” 陈暮不怒反笑,嘴角泛起冰冷涟漪:“行不行是我说了算,而不是你,江逾白,别告诉我,这么多年,你那点心思还没断干净。” 第24章 陈暮话落后如临大敌般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大多时候,她选择躲着江逾白,并非她真的惧怕他,只是不想跟他有过多牵扯。 付女士怎么说也还在江家讨生活, 他很少对她怎么样, 有怨气, 只会变着法儿的折辱付女士, 很没品的行为,对她却很好用。 可今天当他自大到想要管教她恋爱与否时,她什么都不想管了。 江逾白静静望着她,忽的, 他低笑一声,而后伸手捏住陈暮的下颌, 肌肤相触的那一秒,陈暮心中抗拒, 她挣扎, 尝试用胳膊撞开他的手臂,甩开他的手,奈何男女力量悬殊下, 她所有抵抗都是徒劳的。 看着陈暮的愤然反抗,江逾白心中火气更甚, 若不是强力控制,他真的想直接捏碎她, “暮暮,既然还记得我喜欢你这事儿......” 陈暮厉声打断他的话, 讥讽道:“闭嘴!你让我觉得恶心!” 他怎么好意思,当面同她说喜欢, 他的喜欢,就是醉酒后妄图强迫她,嘴上说着喜欢,转头左拥右抱。 江逾白眼中不受控的燃起簇簇火光,如果不是他,陈暮会跟着势利的乡下亲戚长大,是他使了法子,叫付芸青把她接来江家。 从小到大,他让她拥有最好的物质条件,现在,因为一个认识没多久的男人,乖顺不再,和他说觉得他恶心。 江逾白漆黑眼珠似是钉在陈暮脸上,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嫌弃神情,看着她因为气愤上下起伏的胸膛。 他哼笑一声:“恶心嘛,暮暮,从前是我太惯着你,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真的恶心。” 言毕,作势就要俯身过来。 电光火石间,陈暮先他一步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小刀,是她下船时专程从房间顺来的一把水果刀,那会儿趁顾时屹没注意,她悄悄装进了口袋,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锋利的刀刃抵着她的胸口,她面无表情地说:“你敢碰我一下,它会穿破我,你知道的,我做得出来。” 江逾白怒不可遏的停在原地,他信她说的话,他看着长大的妹妹,表面瘦弱,可心却比谁都狠,第一次时,她就是这么阻止的他。 这样的威胁,对他很好用,江逾白慢慢松开手,纵使心中火气难消,片刻工夫后,还是放弃了下一步动作。 确认江逾白坐回原本的位置,陈暮速度很快的闭了下眼,压下心里那股后怕情绪之后,她睁开眼,不带任何感情的收起刀,心中无声冷笑。 对付有病却不去治病的人,除了对自己狠,她想不到别的办法。 这样的境况之后可能还会遇到,在有更好的办法之前,单独和江逾白相处时,可能还是要这么准备。 另一边,江逾白轻敲车窗叫司机上车,司机打开车门的前一秒,陈暮听见他说:“我会在这儿呆两天。” 陈暮知晓他这话的意思是让她陪他两天,这是通知,不是在和她商量,她也没法拒绝,但她依然选择以沉默表达自己的不愿。 司机上车后,车厢恢复寂静,车子启动,很快驶进酒店,陈暮回归侧脸看风景的状态,这家酒店她很熟悉,洛斯卡沃斯度假酒店,她乐队表演来的酒店,也是顾时屹当时入住的酒店,那一天,就是在这家酒店的回廊上,她鬼迷心窍的应下了顾时屹的邀请。 想到和他相处的点滴画面,她心中盘旋的恐惧、后怕,这才一点点消解、融化。 之后两天,她和江逾白的相处还算相安无事,他的工作足够忙,尽管是出差途中,也有数不尽的紧急文件、电话、网络会议等着他处理。 除去用餐时间需要面对他,其余时间,她躲在房间里从不出来。 如今江家的产业被他一手掌控,大多时候,江逾白没什么功夫搭理她,入住酒店当天晚上,她收到了江逾白送来的价值不菲的生日礼物。 梵克雅宝的一条手链,她不喜欢带项链或是耳饰,所有首饰品类当中,唯爱手链,江逾白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这礼物算得上投她所好,价格很昂贵,款式也很漂亮。 假若是除他以外任何人送给她这样一件礼物,她都会欣喜万分,但陈暮看着躺在盒子中闪闪发光的手链,心里想的却是,卖掉它,一定能换不少钱,她一点也不想要江逾白送的礼物。 …… …… 江逾白是在第二天傍晚启程回国的,那天早上他告知她这个消息,陈暮以行程劳累需要休息为由,提前说明没法去送他,她躲在房间补觉。 江逾白对此倒不在意,他知晓陈暮并不愿意和她呆在一起,读大学后,她基本没再回过江家。 事实上,陈暮从用过中饭开始,时刻关注房间外的动静,江逾白的房间在她隔壁,她想要第一时间得知他离开的消息,在听到离开动静后的五分钟,她走出房间确认,确信他已经离开,陈暮随即拿出手机购票。 最近前往波士顿的航班是明天上午,由于起飞时间很近,票价很贵,且需要中转三段,若是在以往,陈暮大概率会选择推后时间,等待一张更优惠或是中转少一点的机票。 但这一次,她一点儿都不想考虑别的因素,只想迅速离开这里,她迫不及待的想快点见到顾时屹,无它,和江逾白的相处太心累,每一秒都情绪紧绷不敢放松,对比之下,她怀念和顾时屹呆在一起的感觉。 完成购票,她回房间拉着行李去办理退房,她知道在这酒店呆不久,东西基本没往外拿,中午用过饭回来便很快收拾好了行李,之后,她前往酒店班车搭乘点。 她同何欣约定,离开前会去找她一趟,和她道别,以及,她还挂念着补送Dylan一家礼物这事。 ...... ...... 乌斯怀亚机场。 何欣瞧着陈暮眼底往外冒的雀跃神态,忍不住打趣她:“真想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能叫你这样迫不及待。” 陈暮耳朵染上绯红,狡辩说:“欣姐,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我去波士顿主要是想参观那些世界名校,正好当时申请的是美签,从这里去机票也便宜些。” 何欣笑而不语,要不是她无意间看到陈暮手机上的照片,这会儿说不定还真被她蒙在鼓里。 后续她没问大概也猜到了,照片里的男人大概就是陈暮乐队表演那天夜不归宿的罪魁祸首了,说来也是巧,出发去南极的船那么多,路线也各不相同,陈暮随机买的一张last minute船票,还能让俩人遇上。 其实对于陈暮的选择,她说不上对或错,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而言,她觉得对方不靠谱,不是最好的选择,但陈暮到底是成年人,有足够的判断力,该有的劝诫她都讲了,再往后她不好多加干涉。 于是她只说:“也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照顾好自己。” 陈暮上前一步,抱住何欣,“欣姐,我会想你的,等你回国,如果路过临城,记得联系我。” 何欣手臂紧了紧,无声回答陈暮的话。 听到广播中播报的航班信息,何欣松开怀抱,笑着说:“快进去吧。” 陈暮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不舍的回头看了眼,乌斯怀亚这座小镇,带给了她太多美好回忆。 航班起飞的那一刻,陈暮望着舷窗外渐渐模糊成一个点的城市,她知道她选择了一条未知不可控的路,这绝不是目前的最优选,但她想,她的人生原本也不够坦途,或许顾时屹,真的是上天派来解救她的呢。 ***** 一天时间,陈暮从南半球的夏天来到北半球的冬天,好在她离开的城市并不拥有传统意义上的夏天,两地气温相差无几,波士顿相较乌斯怀亚,风反而更温和些。 下机排队上接驳车的过程中,陈暮仰头望了眼头顶的天空,此时是波士顿的傍晚,无边天际被橙红色的晚霞铺满,像是一副浑然天成的油画。 她不由想起,从临城出发前往香港的那一天,上机前,临城的天空也是这样一副景象,耳边回响起顾时屹的那句“我同你有缘”,她在心里无声的笑,想,她与他的缘,真是无处不在。 坐上接驳车,她把手机换上提前买好的当地手机卡,按下开机键,手机屏幕亮起后不久,陆续进来几条新信息,有无用的运营商消息,也有何欣询问她是否安全抵达,再有,就是顾时屹的消息。 她不确定他的工作安排,因而在最后一程航班转机时才告诉了她出发的消息。 同何欣报了平安,陈暮再次点开顾时屹发来的消息,简短一句话,静静躺在屏幕上。 【开机给我打电话。】 这是少有的,没落地就有人在等待她的到来,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温暖,和下船那天知晓江逾白在等她完全不同的体验,一个人的等待让她觉得煎熬,另一人的等待令她心生期待。 陈暮盯着屏幕,再度弯了弯唇,而后加快脚步,拿行李,过海关。 快走近出口时,陈暮远远便看到了顾时屹的身影,他立在到达大厅接机的人群中,算不上显眼的位置,但陈暮的目光却第一时间就锁定在了他身上。 白种人似乎比黄种人更有身高优势,这一点在顾时屹身上完全没得到印证。 看到他之后,陈暮脚步没停,边往前走边朝他挥了挥手,她走在人群中,其实并不确定顾时屹有没有看到她,只是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想这么做。 下一秒,这个疑问就有了答案,前一秒还一身冷凝气质的人,转瞬扬起温和的笑,随即往更靠近到达出口的位置挪了些。 从到达口出来,手中的行李箱自然的被顾时屹接过,她出行并不会选择带很多行李,也没什么买纪念品的习惯,因而行李箱算不上重。 习惯了独自出行,陈暮没有让别人帮她拿行李的习惯。 这行为太亲密,她一时有点不适应,陈暮无措的晃晃空荡荡的双手。 倏地,顾时屹牵起她垂在身侧的左手,俯下身,在她耳畔低语道:“再不来,我就要回去捉人了。” 他说话时的热气轻轻洒落在她耳朵上,加之手心传递的温热,有点痒兮兮,陈暮偏开脸,笑着说:“说的好像你回去就能捉到似的。” 顾时屹牵着她朝前走,“功夫不负有心人,乌斯怀亚就那么大,只要花心思,总能找到的。” 陈暮侧脸瞧了眼顾时屹,一脸认真神色,丝毫不像在同她玩笑,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莫名被牵扯了一下,她轻声说:“顾时屹,我要是没来找你,你回乌斯怀亚也找不到我,怎么办。” 其实在来的路上她想过的,当时俩人毕竟只是口头约定,如果她不来这一趟,她们俩,是不是就结束了。 可她舍不得结束,所以她来了。 顾时屹脚步没停,只是撩起眼皮意味深长的看向她,“那我只能再给你们院长去个电话,问问去哪个教室才能找到某个小骗子了。” 陈暮听着他的回答,一点儿不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她想,怪不得下船分别时她叫他先走,他能走得那么干脆,原来是一点也不担心会因此和她分开。 陈暮踮起脚,出其不意的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这动作很突然,突然到顾时屹的脚步都停顿了一下。 她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朋友,晃晃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笑吟吟说:“这么舍不得我啊。” 青涩的亲吻,加上女孩独有的娇嗔语调,顾时屹的心弦莫名被触动了一下。 陈暮大概也觉察出了他情绪上的变化,带着点危险的预兆,她加快脚步就要往前走,顾时屹却一把把她拽到怀里:“亲了就想跑?” 陈暮窝在顾时屹怀里,怕得眼都不敢抬,这可是机场到达大厅,他总不能,想在这儿对她做点什么吧。 她强装镇定说:“没想跑,坐飞机好累,飞机餐也不好吃,顾时屹,我有点饿。” 话音落下,她一动不动的躲在他怀里,许久没听到他的回答,久到她的好奇心到达顶峰,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他时,顾时屹托住她的下巴就亲了上来。 蓄谋已久的深吻,就等着她上钩。 陈暮有点难为情的和他唇齿交缠,就算是在开放的美国机场,可她毕竟是东方人,骨子里那份羞涩根深蒂固。 但在顾时屹的引导下,她慢慢的不再抗拒,开始回应他。 周遭纷杂,她们俩却像是被笼罩在结界里似的,吻得难舍难分。 两人氧气尽失的前一秒,顾时屹才放开她,陈暮软着身挂在他身上,意识一点点恢复清明之后,她更羞了,脸埋在他胸上怎么也不肯起来。 顾时屹看着这一幕,只笑。 他说:“这是波士顿,没人看我们。” 陈暮纵使知晓这话不假,还是不肯起来,她只是轻轻亲了他一下,却被他这么霸道地吻了好半天,真是不公平。 她吃亏了,不管,她现在就是不想起来,叫过往的人都好好看看,这人表面一副正人君子做派,实则有多纵情女色。 无奈,顾时屹只能站在原地任陈暮撒娇,他早发现这姑娘最会磨人。 就这么又抱了五六分钟,他忽然说:“上回你在Las Lenas见过的,我妹妹顾汐汐,还记得嘛,她知道上回被你误会了,今天非要跟过来,这会儿在车上等着呢。” 陈暮听言猛地站直身,恶狠狠说:“你怎么不早说。” 得,恶人先告状,顾时屹好笑道:“您也没给我机会不是,你要不想见她的话,我就让她先回去,改天再见也成。” 听此,陈暮扬起唇角笑笑,说并不在意今天的见面,其实她对那姑娘印象还挺好的。 顾时屹靠近他,散漫道:“你们两个年纪相当,应该会很聊得来。” 陈暮赞同地点点头:“会的。” 这般反应,倒叫顾时屹有点不理解了,他挑挑眉稍,想到小姑娘不久前还误会过他和顾汐汐的关系,再见面,还以为她会尴尬,因而只叫非跟来的顾汐在车上等着,如若她不想和顾汐见面,再叫她单独回去就是。 与此同时,后排座椅上的顾汐早已迫不及待见到陈暮,天知道在她无意发现他哥竟然在旅途中和一姑娘勾搭上这事时,她有多震惊,她一度以为她哥会全心扑在工作上,直到受不了家里长辈的催促,仓促相亲联姻解决婚姻大事,她哥这般有大志向的人,许是不知道情爱是何东西的,没曾想她哥竟然还会有这样浪漫的邂逅。 等待的过程中,顾汐连惯常用来消磨时间的游戏也没玩,安静坐在那儿,再时不时的往车窗外看几眼,远远看见她哥牵着人过来,顾汐腾的一下打开车门,快步走到两人面前,看清楚陈暮后,顾汐也顾不上搭理她哥,弯着眼眸和陈暮打招呼:“原来是你,怪不得上回和你聊天莫名觉得很亲切,嫂嫂好。” 她很惊讶,站在她哥身旁的女孩会是陈暮,惊讶过后是惊喜,和陈暮的初次相见有过很愉快的一场交谈,她对她的印象很好,因而叫出嫂嫂这两个字,真的就是自然而然的下意识反应。 陈暮却一下子有点没法接受嫂嫂这个称呼,她跟顾时屹的关系都还没明确定义,虽然当着江逾白的面,她说自己有男朋友,但顾时屹可没这么说过,她也没把自己放在这位置上。 她无措的看看顾汐,又看看顾时屹,身侧人也不知是没留意到她的窘迫,还是故意视而不见,并不理会她眼神中的求救,顾汐察觉出她哥眼神中的纵容,继续说:“这称呼早叫晚叫都一样的,对吧哥。” 这一回,顾时屹倒是有了反应,他从容的嗯一声,随即说道:“上车吧。” 三人先后上了车,顾时屹坐在驾驶位,顾汐拉着陈暮坐在后排座椅上,美名其曰路上无聊可以和陈暮聊天解闷,事实上她们两个的确很聊得来,顾时屹觉得,陈暮和他单独呆在一起,也少见这么健谈的时候。 陈暮挺喜欢和顾汐聊天的感觉,她们年纪相仿,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顾汐活泼开朗,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这样性格的养成,必然是被很多的爱包围。 车子驶在波士顿的街区上,顾汐敏锐的觉察出这是直接回家的方向,她往前探头不解地问顾时屹:“哥,嫂嫂坐了这么长时间的飞机,你不先带我们去吃东西吗?” 顾时屹淡淡往后视镜上扫了一眼,这俩人,可真行,一路上聊得不亦乐乎,没一人搭理他,收回视线,他说:“回去做着吃,你在这呆几年了,不知道这儿没什么好吃的中餐厅?” “你要下厨吗?” 顾时屹嗯一声。 顾汐瞬间瞪大眼睛,想再说什么,又怕她哥秋后找她算账,于是老实靠回椅背,在陈暮耳边低语道: “真是稀罕了,很久没见过我哥亲自下厨了,但其实他厨艺很不错,我哥中学就出国读了,他在英国留学,那儿比这还美食荒漠,那时候假期去找他玩,吃不惯当地的餐厅,都是我哥下厨,工作后,他很忙,我就没怎么见过他下厨了。” 陈暮了然的笑,虽然她还不知道顾时屹到底是做什么的,但旅途中她就见识到了他的忙碌。 结束这个小插曲,两个女孩继续聊起了天,五花八门的话题,诸如最近追的剧,各自的旅行见闻,仍在进行的高山滑雪世界杯,气氛越聊越嗨,以至于车子忽然停下时,顾汐才发觉顾时屹一声不吭的把她送回了学校的公寓。 因为这个发现,顾汐不满的瞪向她哥:“我也要回家,今晚不想住公寓。” 顾时屹头也没回地说:“不行。” 感受到顾时屹周身隐隐散发的不容反驳的气场,顾汐退了个台阶:“只回去吃个饭,吃完我自己会回来的,不用你送。” 顾时屹回头睨她一眼:“今天太晚了,你一个人回来我也不放心,改天吧。” 顾汐闻言在心里好一番审时度势,这才不情不愿的下了车,她哥的心思也不难猜,就是不想她跟着去当电灯泡呗,难得交个女朋友,她就不去凑热闹了。 下车前,她和陈暮道别,并说如果接下来觉得无聊可以随时约她,两人互相交换了手机号码。 等顾汐的背影消失在公寓楼入口,顾时屹拉开车门下车,须臾,陈暮身侧的车门也被拉开,她不明所以的抬头望过去,问他怎么了。 顾时屹单手支在车沿,“坐到前面来。” 陈暮:“……” 一分钟后,两人各自重新坐回车厢内,陈暮忽然觉得顾时屹这行为有点可爱,她凑近他,揶揄道:“我和你妹妹很合拍,这一路聊得很愉快。” 下一秒,顾时屹猛地倾身过来,一只手绕过她,扣在她腰上,另一只手覆在她后颈上,眼中划过风雨欲来的气场,陈暮根本无处闪躲,转瞬便被他堵住了唇舌。 很霸道的一个吻,像是在发泄这一路上她忽视他的不满。 好半晌,顾时屹才放开她,陈暮大口喘息,呼吸新鲜空气。 望着眼前人硬挺的下颌线,陈暮忽然想起初见他的那一天,她站在透明电梯外,意外和他视线相触,那时她怎么也想不到,之后短短半个月,会和他有这样的因缘际会。 气息逐渐恢复平稳后,陈暮上前攀住顾时屹,额头抵在他的下巴上,轻轻晃动:“顾时屹,我饿了。” 在到达大厅这么说时有掺假的成分在,到这会,她是实实在在的感觉到饿了。 这样近乎撒娇的行为,叫他很受用,顾时屹抬手揉一揉陈暮的发顶,低声说:“回家了,小馋猫。” 听到家这样的字眼,陈暮忽然鼻尖一酸,在船上她只是和他吐槽过一回西餐吃多了,有点馋中餐,她都快要忘记的随口一说,没想到他一直记得。 那一刻,陈暮贴着他想,家这个离她很遥远的概念,好像一瞬间,触手可及了。 第25章 汽车稳稳停下, 陈暮跟着顾时屹下车,一路行驶过来,天色已经黑透,这附近看起来像是很高级的私人住宅区。 路上隔很远才有一幢住宅, 陈暮方才大概扫了一眼, 基本都是美式独栋别墅, 是以当她被牵着走近夜色中的那幢徽派建筑时, 陈暮整个人都惊呆了。 整栋建筑古色古香,完全不像是新搭建的,每一处细节、建材都透着厚重的历史感,那种扑面而来的底蕴让陈暮差点以为此刻她身在国内什么旅游景点中。 顾时屹看出陈暮的惊讶, 淡淡问她:“对这房子很好奇?” 陈暮下意识点了下头,又很快摇头:“没有, 就是觉得这房子很漂亮,很独特。” 她的确很好奇, 但也不难猜出, 这份好奇后面,是他的家族渊源,她觉得以她俩现在的关系, 不是合适的时机去探究这些问题。 顾时屹轻易看穿陈暮的心思,低低笑一声, 说:“关于这房子,是个很长的故事, 等吃饭的时候慢慢再给你讲。” 陈暮知晓顾时屹的说辞绝不是什么拖延之计,在她们这段关系之中, 他比她坦诚太多,这个发现, 让陈暮心情有点闷闷的。 顾时屹见她不吭声,又问了句:“怎么了?” 陈暮怕他发现什么,赶忙转移话题说:“一会儿我想先洗澡。” 顾时屹:“好,等你洗好,正好吃饭。” ...... ...... 从浴室出来,陈暮坐在洗手台边吹头发,这幢建筑带给她的那股震撼劲儿还没过去,她木讷的拿着吹风机,心里乱七八糟的猜测一大通,以至于当顾时屹站在她身后接过她手中的吹风机时,她才陡然回神。 顾时屹帮她关掉吹风机,放回置物架上,“在想什么,这么专注,头发干透了还在吹,不觉得烫?” 陈暮微微昂起头,头皮后知后觉有一点点烫,但她心里却在想,能在这里拥有一栋这样的住宅,他一定拥有很显赫的出身,她对这段关系,好像更忧心了。 她们之间,始于一而再再而三的偶遇,再之后的相处,气氛刚刚好,感觉刚刚好,一切发生的合理又不合理,她全凭心意选择的这条路,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们之间好像从没有互相说过喜欢,他对她,是不是就是一时兴起觉得她好玩,带在身边,像养宠物一样,劲儿过去了,随时可以丢弃。 她孤注一掷的选择,会有以后嘛。 陈暮就这么静静望着他,片刻,她声音很轻地说:“你喜欢我吗?” 她的声音轻盈、平缓,在这一室寂静中,显得格外郑重。 顾时屹收敛神色,认真答:“喜欢。” 陈暮缓缓靠近顾时屹,双臂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身上,继续问:“喜欢我什么?” 很烂俗的一个问题,可她毕竟只是一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在这段关系中,会有不安、忐忑。 顾时屹说:“喜欢你鲜活有趣,聪明伶俐,有时可爱,有时灵动,和你在一起会很舒服......” 他声调平缓,答得认真,在陈暮问出这个问题后,顾时屹很认真的想了想,是了,怎么就和一小姑娘在一起了,以上所讲,是他自我思考后的答案,绝对坦诚。 陈暮却因这回答脸烧起来,她哪有他说的这些优点,要说她总骗他,让他觉得特别,可信度可能会更高一点。 她一脸不信的打岔:“这么多优点,很难不怀疑你是在故意哄我开心。” 顾时屹笑一笑:“我选的人,在我眼中自然是千好万好。” 话音落下,他又问:“你呢?” 陈暮松开抱在他身上的手臂,仰起脸看他,这利落的下颌线,漂亮的眉眼,勾人的唇线,还有他松了个扣子的衬衣领口,透着股难以言说的禁欲感,她弯着眼眸说:“喜欢你帅啊。” 这回可真不是胡扯,初见,顾时屹站在透明电梯中,她实实在在的因为他优越的外形一秒心动过。 顾时屹不置可否的扯扯唇,下一秒,他一把抱起她,换他坐在椅子上,她坐在他身上,“大意了,我刚刚是不是应该直接夸你好看,可信度会不会更高一点?” 陈暮挑挑眉,“才不会,我对自己有很清晰的认知。” 她外在条件是不差,可以他的条件,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呢,要他真说是因为颜值才吸引的他,她大概会觉得他轻浮,更不可信。 顾时屹低眸静静望她,陈暮感受着他的目光从她的额头下移至她的眉眼,再到鼻尖,唇边,下巴,最后对上她的眼睛,听见他说:“漂亮是一种很主观的感受,在我看来 ,我的暮暮最好看。” 陈暮因为这句话,立时红透了脸,心脏砰砰狂跳,沉溺在他真挚的眼神里,她完全相信他的话。 可又因为这话,她的不安反而更明显了,陈暮迟疑片刻,选择问出萦绕在她嘴边的疑问:“那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其实话到嘴边,她还是换了个说辞,原本她想问,顾时屹,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呢? 顾时屹把她往上面提了提,在她唇边印下一个吻,抬起头,他说:“我不喜欢给人天长地久的承诺,因为不确定在很多未知情况下自己能不能做到最初承诺的内容,但我肯定的是,至少当下,这份喜欢还在延续。” 陈暮微微张唇,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说点什么,她的问题太无理,才相识不到一个月的俩人,她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呢,可纵使这般无理的问题,他也给出了很郑重的回答。 他依旧没有给她一个准确的、定义似的答案,只是告诉她,他的喜欢还在延续。 瞧着她这样纠结的神态,顾时屹伸出手指轻轻抚在她脸颊上,从眼角到唇边,他听从自己的心,低头,含住她的唇,陈暮未说出口的话就这么被他挡了回去。 舌尖被含住的那一刻,陈暮下意识合上唇,这个吻的占有欲让她感到害怕,下一秒,顾时屹撑住她的颌角,声线喑哑:“小乖,嘴张开。” 不等陈暮主动启唇,顾时屹捏住她脸颊,他的舌从她微微张开的缝隙滑进去。 男人热烈的吻从口腔席卷全身,纠缠、深入,直至一股电流从他手指划过,陈暮唇边不受控的溢出一声。 顾时屹这才松开她的唇,他低低笑着,脸贴着她,像安抚,又像心疼:“暮暮,往后就跟在我身边吧。” 陈暮沉浸在欢愉的边缘,第一次,理智全无的想要回答一个人的话,她贪恋在他身边的感觉,她想,再不会有谁,能让她如此飞蛾扑火、不顾后果的去爱了。 哪个女孩没有幻想过美好的爱情? 陈暮自然也有过少女怀|春的时候,她幻想有一天,会有一个人,身骑白马,出现在她面前,他会单膝跪地亲吻她的手背,而后夸赞她是这世上最美貌的姑娘,他爱慕她,祈求她能答应做他的女朋友。 即使这样,她也会好好考察他,再决定要不要答应他。 可现在,顾时屹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往后就跟在我身边吧,她就想不计后果的应下他的话。 她弯着眼眸笑起来:“好啊。” 只要他的喜欢还在延续,她就能摒弃她所有原则。 陈暮紧紧抱住他的腰,像是想把自己嵌在他身上,又像是想让这一刻永恒。 可让陈暮没想到的是,这份美好,会被她浅浅的咕噜声打断,她的肚子忽然不受控的叫了起来。 陈暮在心中无声哀嚎,脸颊也被这动静搞得脸通红。 好丢人哦。 顾时屹看着她的反应,轻轻笑起来。 听到他清浅的笑声,陈暮红着脸抬起手,看也不看的就往他身上砸,都怪他,要不是他不知收敛,她们这会儿早在吃饭了,现在听到她肚子叫,他还笑她,连着砸了十几下,还是觉得不解气,陈暮愤愤然说:“顾时屹,还不抱我去吃东西。” 顾时屹一动不动的任她发脾气,等她停下动作,他另一只手摸摸她的脸颊,笑道:“总要先松开我,叫我去洗个手吧。” 这人!真是不知羞! 陈暮在心里暗骂。 之后,她慢吞吞站起来,背转过身,还不忘了小声催促:“你快去洗。” 半分钟后,身体再次离地,重新回到顾时屹的怀抱中,陈暮把脸埋在他颈间,贪婪的吮吸独属于他的气息。 顾时屹不紧不慢的抱着她往餐厅走,等快走近餐厅,闻见味道的陈暮抬起头往餐厅看过去,瞧着陈暮这幅迫不及待的姿态,顾时屹低下头,用鼻尖擦过她的额头,低声说:“是我不好,饿坏我的小馋猫了。” 陈暮心脏一瞬间像被什么握住,又松开,再握住,再松开。这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让她思绪止不住的沉浮。 他好像什么承诺都没有给她,可他的一言一行却在无形中给她筑起了一座刀枪不入的安全屋。 …… …… 坐在饭桌上,陈暮看着满满一桌摆盘精致的菜肴,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之词:“这么厉害,看起来很好吃。” 顾时屹走进厨房,帮她盛饭,片刻后,在她对面坐下,餐具被他递到手边,他说:“尝尝好不好吃。” 陈暮接过米饭和餐具,从面前的盘子里各夹了一筷头,细细品味起来。 小黄牛入口辛辣,口感鲜香,她虽生在临城,口感却随了爸爸,妥妥的湘江胃。 第二道剁椒鱼头也很入味,肉质细嫩,酸辣爽口。 还有一道外婆菜,做的也很地道。 陈暮慢慢抬眼,这些话题,都是在船上时很偶然的和他提过一次,随口一说的话,没想到他真的全都记得。 她忍着内心的动容,喃喃道:“很好吃,就是是不是有点浪费,这么多,我们两个吃不完怎么办。” 顾时屹唇角掀了掀,带着点痞气说:“飞机上睡了那么久,今天晚上肯定睡不着,多吃点才有精力不是。” 陈暮四下乱窜的动容瞬间被羞赧覆盖,她从盘子里夹起一大筷小黄牛到他碗中:“浪费可耻,你多吃点。” 他笑着应下她的话,下一秒,他想起答应好小姑娘的故事还没来得及给她讲,他放下筷子,说: “这房子本是我奶奶家祖宅,六十年代我曾祖父出事前,把我曾祖母和我奶奶送到了这里,后来家产被收,祖宅也被强拆,我爷爷暗中收集了被拆下的每一块木材,在我曾祖母病危前,把这宅子搬来这里重建了起来。” 陈暮猜到这宅子一定有故事,却不想会是这样一个充满悲情|色彩的故事,她忍不住问道:“曾祖母最后有见到曾祖父吗?” 顾时屹挪开眼,掩下那抹悲痛,说:“没,曾祖父含冤病逝。” 听到这里,陈暮其实想再问问有关她爷爷奶奶的故事,但感受到他的情绪,她不知如何开口,倒是顾时屹主动给了她答案。 “爷爷奶奶相爱的很不容易,她们分离很多年,曾祖母被伤透了心,不愿再回去,是我爷爷多方奔走,给曾祖父洗了冤屈,后来,这座宅子重建没多久,曾祖母就病逝了,再之后,我奶奶就跟着我爷爷回了国。” 故事讲到这里,顾时屹抬手揉揉陈暮的发顶,“好了,吃饭吧,这就是这座宅子的所有故事。” …… …… 饭后,顾时屹道是要先去书房处理一些工作,叫她回房间先休息会儿。 陈暮没什么睡意,索性坐在客厅中看起了电视。 按下开机键,频道正在播放一部热播剧,这部剧火爆全球,陈暮在学校时听到好多同学讨论过,除去对剧情的讨论外,她们还总会无私分享未删减版。 看着屏幕上的各种火热画面,陈暮理解这剧为什么会被删减了。 剧情很紧凑,情节反转也多,陈暮很快看的入了神,再回神,是感受到身体忽然的腾空。 顾时屹侧脸看了眼电视屏幕,收回视线,他挑挑眉:“原来我们暮暮喜欢看这种?” 陈暮连连摇头:“没,打开电视就是这个频道,随便看看打发时间。” 他了然的笑一笑,摸摸她的脸:“不喜欢看,脸热什么。” 陈暮听言抓起手边的遥控器就要关掉电视,“不好看,不看了。” 屏幕上最后的画面,是男欧演员赤身裸体在海边运动,顾时屹意味深长的颔首看她一眼,手在她腰窝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陈暮看着他深情的眉眼,听见他温柔的、婉转的磁沉声线: “小乖,一会儿回房间,看我。” 第26章 翌日清早, 陈暮是被窗外一串串的鸟鸣声叫醒的,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奶奶家的院子。 小时候每次和爸爸一起回乡下,第二天一早, 准会从窗外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 有鸟叫声、鸡鸣声, 也有狗狗们互相追逐的叫声, 还有各位早起的邻居们的问好声。 爸爸很喜欢乡村生活, 他爱那份安逸和舒适,她也喜欢,在乡下,可以和伙伴们肆意的在田间奔跑, 无拘无束。 可因为妈妈,她们一家留在了临城生活, 只逢年过节,爸爸才能带着她回乡下小住。 想到离开多年的爸爸, 陈暮慢慢掀开眼皮, 没有继续沉溺在回忆中,记忆里的美好太短暂,再往后, 都是她不愿想起的痛苦。 视线逐渐对焦在头顶古色古香的吊顶上时,陈暮这才想起此刻自己是在哪里。 是了, 这里怎么会是奶奶家的院子,这是千里之外的波士顿, 顾时屹的家。 她侧脸往旁边看了眼,身侧早没了他的身影。 昨晚回来的路上, 她记得顾时屹有提过,说是接下来几天是合作签约的关键期, 除了早饭能陪她用,其他时间,也许会不太得空。 她从床头摸来手机看了眼时间,七点三十分,他不会,这么早就离开了吧,陈暮对着半敞的房门,尝试叫了两声,均没得到回应。 莫名的,心里有一点点失落,因为半梦半醒时那点算不上开心的回忆,也因为,此刻只有她一个人在的房间。 她从不害怕孤独的,搬到江家后没多久,她就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 可这一刻,当有过短暂陪伴经历之后,她才发现,原来不是她喜欢独处,那份适应,是无可奈何下的选择,如果给她自由选择的机会,她更希望,会有人陪在她身边。 等这股失落情绪渐渐褪去,陈暮慢吞吞坐起来,昨晚被折腾的有点狠,大腿根还隐隐泛着疼,被吵醒的她困倒是不困,就是有点饿。 陈暮长呼一口气,在床上又歇了几分钟醒神,这才不紧不慢的下床去洗漱。 洗漱过程,她又强迫自己回到那个独立自强的女孩,给自己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做了规划,只呆在房间里肯定是不行的。 顾时屹忙工作的话,她就自己玩。 波士顿名校林立,作为全世界大学最多的城市,就是每天挑一个学校逛,她也有的玩了。 从洗手间出来,陈暮预备下楼吃东西,下到一楼前,她都觉得这房子里肯定只有她自己。 却不想会在走到一楼楼梯拐口时听到顾时屹的说话声,她停下脚步,辨认声源,说话声像是从厨房方向传过来。 陈暮心里那点失落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而被欣喜代替,昨晚明明才见证过他居家的一面,怎么今早就忘了呢,方才真是冤枉他了,竟会觉得他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陈暮加快脚步往厨房走,走了没几步,声音更清晰之后,她听出顾时屹是在打工作电话,又赶忙放轻脚步,害怕打扰到他。 她以为自己的反应很迅速,顾时屹大概率是没注意到身后动静的,却不想他会忽然回过头看她。 不远处的厨房料理台前,顾时屹一只手举着手机继续讲电话,另一只手放下手中的厨具,指了指餐桌方向,笑着示意她先坐。 陈暮对上他温和宠溺的笑,弯起眼眸回着笑,而后听话的在餐桌坐下。 两三分钟后,电话结束,顾时屹端着刚做好的早餐从厨房出来,瞧见穿戴整齐的陈暮,他意外的扬扬眉,“某人起得还挺早,我的叫醒服务在你这儿,看来是用不上了。” 陈暮接过牛奶喝了一口,说:“嗯,你要好好感谢你家窗外的小鸟,有它们在,给你省事了。” 顾时屹笑说:“我可没请它们,有些事,还是自己来,才能享受更多的乐趣。” 陈暮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乐趣是指什么,仰起脑袋看他。 顾时屹一本正经说:“还疼吗?” 陈暮立时低下头。 某个人,还好意思问! 昨晚有多折腾她,他不是最清楚了吗。 陈暮愤愤然说:“顾时屹,你是怎么做到看起来这么正人君子,背地里又这么下流的?” 顾时屹听言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早安吻,不甚在意的回答:“色令智昏,根源在你,不在我。” 好会狡辩一人。 陈暮内心愤慨,但大清早的,她不想再就这个话题同他继续争辩下去,以免事态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最后受累的还是她。 于是她转移话题说:“你忙工作上的事情就好,不用管我,波士顿不是有好多大学,我打算一天逛一个,今天就先去MIT吧。” 顾时屹在她对面坐下,笑说:“巧了,今早顾汐汐主动请缨要带你玩,结果你想玩的地儿就是她们学校。” 陈暮听言立时不淡定了,“你妹妹在MIT读书,好厉害。” 她这个妹妹,除了对苏南一根筋儿,其他方面也算无可挑剔,顾时屹不置可否的笑一笑。 “她这会儿估计在来的路上,逛她们学校,跟着她准没错,晚上结束我去接你。” 陈暮刚咬下一口全麦三明治,没法回话,于是她含糊的嗯一声,点头应下顾时屹的话。 八点钟,顾汐准时在约定好的时间敲响门铃。 这两天恰逢周末,学校里面没什么事,她知道她哥和吉桑尔正是签约关键期,估计没什么时间陪陈暮。 便主动和她哥请缨说把陈暮交给她。 原本她制定了好几套出行方案,想着等见面,问问陈暮的喜好再做最后的决定。 结果得知陈暮就想看看波村的这些学校,顾汐瞬间失笑出声:“我昨晚查了好半天攻略,结果你就想看学校,有种做了无用功的失落感,不过我先说明哈,我们学校真没什么看的。” 陈暮弯弯唇:“没关系,就是想感受一下世界顶级学府的氛围。” 顾汐偷偷瞥了眼顾时屹,确认她哥对此安排也没什么异议,便欣欣然应下陈暮的话。 ...... ...... 往MIT去的路上,依旧是顾时屹开车,陈暮和顾汐坐在后排。 陈暮对顾汐这样的大小姐,原本是有几分偏见在的,至少跟着江逾白见过的那些,百分之八十都可以归类为花瓶美人。 受尽家族宠爱长大后,再去国外找一些名头大课业松的学校镀镀金,但顾汐好像和她们不太一样,她有点好奇顾汐在MIT读什么了:“你学什么专业?” 顾汐听见问话声,侧过脸回答说:“药学。” 陈暮听言更惊喜了:“说不准我们以后会是同行。” 闻言,顾汐也很惊喜,其实最开始,她选择这个专业完全是为了追随苏南的脚步。 她身边的小姐妹,大多读艺术或是商科,有时想和身边的朋友聊一聊专业相关的话题,完全没法得到共鸣, 她问陈暮:“你也读药学吗?” 陈暮回答:“不是药学,但也差不太多,我本科读生物制药,研究生也是这个方向。” 提及研究生,顾汐往前探探头,状似无意地说:“对了哥,明年我打算申请Caleb教授的研究生,提前跟你吱一声。” 顾时屹从后视镜看一眼顾汐,此刻,她姣好面容上写满了不安,像是害怕他会说出什么拒绝的话,他沉吟片刻,缓缓回: “读研不比本科,如果这个选择只是为了继续追着苏南走,我不同意。” 言毕,陈暮看着顾汐的表情瞬间垮掉,想到研究生这个话题,是她挑起的,她觉得她有必要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顾汐大约是看出了她的意图,按住她的手,很认真的对驾驶位的顾时屹说:“上一次的选择是因为他,但这次不是,经过这三年的学习,我发现我是真的挺喜欢呆在实验室做实验的,会觉得充实,也很有成就感。” 回答完顾时屹,她也不想管她哥是信还是不信了,总归是明年的事情,就是提前探探她哥的意思,坐正身,她问陈暮:“你当时怎么会选择读生物制药?” 这个问题读大学之初,同学之间总会互相问,怎么就学了生物制药呢,那会儿有句话很流行,生化环材,四大天坑,她们专业,多少也算沾了生物的边,大多人好像都是被调剂的,少有像陈暮这样,一开始便认准了选的。 面对顾汐的问话,她第一次实话实说:“跟我奶奶有关,她生病那会儿,不舍得用药效更好的进口药,为了能多给我留点钱,最后撑了不到一年就离开了。” 顾汐听言恨不得穿越回半分钟前,收回自己问的这个愚蠢问题,懊恼之下,她赶忙道歉说:“对不起。” 陈暮无所谓的笑笑:“没什么,已经是很久前的事情了,其实我当初选这个专业的时候,还很异想天开,想着等我学有所成,会为落后的医药事业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因为顾汐与她同专业,她忍不住就这个话题多聊了几句:“目前国内拥有完全知识产权的药物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我实习之前,一直以为是因为我们发展的晚,创新能力还比较弱,所以药效好的全是进口药。” “但等我真的半只脚踏入这个行业,才发现,就没几个药企认真研发创新药,仿制药就可以让企业赚的盆满钵满,我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陈暮说这话时,声音平缓却有力量,算得上不切实际的远大志向,可不管任谁当面听她讲出这话,都不会怀疑她的决心。 顾汐颇有同感地说:“是这样,目前国内的医药发展可以说是非常不尽人意,毕竟市场环境在这儿放着,大多企业看的是怎么样做才能有钱赚,研发这条路还是太难走了。” “对啊,我实习的那家企业还算国内发展很不错的,大企业尚且如此,更多数量的小企业,可想而知,可能压根没想过走创新的路。” 顾时屹静静听着两个女孩的讨论,也适时发表自己的意见:“企业想要长久发展,不走创新这条路肯定是不行的,政策朝夕变化,目前只做仿制药可能还有的赚,再往后就不一定了。” 听到顾时屹的话,陈暮想起今早在厨房外隐约听见的电话内容,她问:“我早上听到你的电话内容,在聊基因测序什么的。” 顾时屹:“对。” 得到肯定的回答,陈暮继续道出自己的疑问:“可是,人类基因组计划不是在03年就完成了吗,为什么现在还要做这个?” 对于陈暮的疑问,顾时屹很有耐心的给予坦诚回答:“这次是和吉桑尔研究所合作的千人基因组计划,为了找寻及分类不同的基因差异,描绘更仔细的基因图谱,为后续的疾病早筛打基础。” 陈暮在学校时,听到过学校的老师们关于疾病早筛相关的讨论,近些年人工智能发展势猛,各行各业在互联网的加持下,都有了跨时代的飞跃。 医学也不外如是,试想有一天,当一个人从出生起,就可以根据基因序列预判他重大疾病发生的可能性,更早的预防,这将会减少多少晚期病人的痛苦。 很多年后,当陈暮从新闻中看到顾时屹带领川禾生物的肿瘤早筛项目开启国内早筛市场元年,她站在屏幕前久久没有移动。 他的野心终于实现,尽管她们已经分开很多年。 当下的陈暮,却只是望着驾驶位上的男人,感叹道:“如果国内药企的领头人都有你这样的野心就好了,我实习那家公司,也不知道是怎么发展到那样的规模的,在那六个月,净看着小领导们勾心斗角了,听说公司大老板忙着别的业务线,很少管医药线,这位大老板跟你比起来,差远了。” 顾汐听着陈暮颇愤慨的吐槽,好奇问道:“你在哪家公司实习,据我所知,国内比较大的药企其实都有自己的创新药研发中心,只是没什么成果,所以更多的资源还是倾斜到了仿制药上。” 陈暮说:“川禾医药。” 话音落下,顾汐先是愣了一秒,愣神过后,她不顾形象、前仰后合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陈暮不知顾汐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疑惑地看向顾时屹寻求答案,却发现前一刻还一脸温和的男人,因为她的话,脸色好像有了细微变化。 瞧着陈暮盈满双眸的求知欲,顾汐努力压下笑意,正色道:“嫂嫂,你知道川禾医药是川禾生物的子公司吗?” 实习培训时,关于企业构架,有负责人给她们讲过,对于这一点,陈暮是清楚的,她对着顾汐点点头。 顾汐往前探头看了眼她哥,想到陈暮方才的话,没忍住又爆发出一阵笑声。 他哥也真够可以的,什么年代了,还玩隐瞒身份这一套? 都和人姑娘处到这一步了,还不知道具体细致的自我介绍一下,这下好了,自作自受。 不过,她好像更喜欢陈暮了,除了她,大概也没谁,敢当面这么吐槽她哥了吧。 顾汐越想越觉得好笑,吐槽人就在眼前是一种什么体验? 她想象着陈暮知晓真相后的尴尬画面,这笑更收不住了。 车子在MIT校门口稳稳停下,顾时屹回过头,好整以暇的望向陈暮,片刻,用他那惯常好听的声线给她解惑: “不巧,你口中那位忙着别的业务线,没我有眼光的,好像就是我本人。” 第27章 陈暮几乎是从车上冲下去的, 速度堪比博尔特,跑开近百米,她头皮还有点发麻。 救命!这也太尴尬了! 顾时屹竟然是她实习公司的大老板,她还当面吐槽他那么一箩筐。 想到顾时屹最后那个好整以暇的神情, 她想, 可以的话, 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 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 顾汐喘着气追过来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陈暮抓着头发呆愣在原地,轻咬下唇,眼里尽是懊恼。 耳畔回响起下车时她哥对她的无情警告, 顾汐连拍了十几下胸口,强压下笑意后, 她走到陈暮身边。 “嫂嫂,你还好吧。” 陈暮觉得她很好, 就是不知道顾时屹还好不好, 对上顾汐的关切神情,她笑笑,“我可能要上你哥的暗杀名单了。” 顾汐被陈暮这话逗的又是一通笑, 笑声后,她说:“没事, 我哥没这么小气的。” “不过他让我跟你解释一下,川禾在美国和中国都有自己的创新药研发中心, 由总裁办直接管理,仿制药生产线已经非常成熟了, 所以设立了单独的子公司,这几年我哥的确是没怎么管过川禾医药的业务。” 陈暮了然地点点头。 话题到此告一段落。 顾汐说:“那现在你想去哪?我们学校能逛的也就两个打卡地标, Stata Center和Great Dome,其他都是教学楼或是实验楼,没什么可看的。” 陈暮回忆了一下今早她随手在网页上查询的攻略,好像的确是,她问:“我们现在的位置离哪里比较近?” 顾汐:“Great Dome.” “那就先去这吧。” 于是顾汐带着陈暮往学校出镜率最高的Great Dome走,路上,她和陈暮介绍道: “Great Dome由十座互相连通的大楼组成,是我们学校的主楼群,著名的麦克劳伦大圆顶就在这儿,学校很多重大活动都是在大圆顶下面的大礼堂举行的。” 陈暮一边听着顾汐的介绍,一边分出精力去看沿路的建筑、雕塑,看着背着书包来来往往的学生,她不免心生羡慕,哪个理工科的学生没有幻想过自己能在MIT读书呢。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研究生出来读,只是她的小金库只能负担得起国内读研的费用,因而才逼迫自己断了这念头。 两人到达Great Dome大圆顶前,顾汐贴心问道:“你要拍打卡照嘛,我拍照技术很不错的。” 言毕,她晃晃肩上的单反背带。 这是下车时她哥专门塞给她的,叫她今天照顾好陈暮。 陈暮笑着摇摇头:“不了,我不是很爱拍照,大多时候,喜欢用眼睛去记录风景。” 顾汐不置可否的笑一笑,“巧了,其实我也觉得这楼没什么好打卡的。” 结束对话,两人并肩沿着Great Dome外围逛了起来。 这条路顾汐走过无数次,是以她就是盯着路面,慢悠悠的跟在陈暮身边。 反观陈暮,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视线一会儿看左边,一会儿看右边,一会儿又看向与她迎面而过的学生。 往前走了大概一百多米,顾汐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她抱歉的朝陈暮笑笑:“我接个电话。” 陈暮弯弯唇,示意她自便。 顾汐回着笑,拿着手机转过身接电话去了。 陈暮站在原地等她,两三分钟后,顾汐挂断电话走了回来,陈暮见她神色不太好,关切道:“怎么了?” 顾汐抿抿唇,说:“嫂嫂,实验室那边出了点事,我可能要过去一趟,没办法陪你逛了。” 实验室的事,可大可小,陈暮表情瞬间严肃起来,“怎么了,有我能帮上忙的嘛?” 想到陈暮和她也算同行,顾汐随即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告诉了她:“今天本来该我去动物房喂食打扫,但我不是有事嘛,就和师妹换了一下时间,她喂食的时候见另组有只小白鼠在笼子里一动不动,以为挂了,就把它拿出来放旁边想着等喂完再处理它,结果等喂完发现那只小白鼠不见了,谁知道这老鼠成精了,还会炸尸,现在我要赶紧回去抓老鼠了。” 陈暮思索一秒,问道:“它的活动范围确定吗?” 顾汐:“我们实验室一共有六间动物房,都在那一层,最外面的门是锁着的,只能一间挨一间的找。” 听此,陈暮说:“我和你一块过去吧,三个人,一人两间房,找起来也快一点。” 陈暮主动提出来要帮忙,顾汐便也没再推辞,苏南已经在去动物房的路上了,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那只成精的小白鼠。 进去动物房,顾汐的师妹迎过来就是一顿输出:“师姐,我真不是故意的,那只小白鼠我当时专门检查了,确定没生命体征我才放那儿的,想着结束喂食再处理,谁知道它那么有心机,还会装死,我给苏南师兄发信息,他一直也没回我,刚他回我说那是他们的实验组小鼠,就算死了也要留着测变量,他估计马上就到了,现在怎么办呀。” 顾汐在来的路上已经设想过最坏的可能,虽然这错不是她本人犯的,但今天她是动物房的责任人,如果追究起来,这事儿错就在她。 可对上师妹慌乱的神情,她只是笑笑,安慰说:“没事,我们现在三个人,一间一间挨着找,在苏南过来前把它找出来就行。” 言毕,她指了指手边的两间房间,侧过脸和陈暮说:“嫂嫂,这两间架子比较少,找起来轻松一点,我和她去其他几间房间找。” 陈暮点头应下顾汐的安排,转身进去离她最近的房间,房里只有一排架子上放着兔笼,其余空间都是空置状态。 一览无余的房间,找起来没什么难度,确认肉眼可见的地方都没有小白鼠的踪影。 陈暮弯身查看架子下方,一番细致的检查之后,确认这间房里没有那只擅自跑出去的小白鼠,她关上门去了另外一间房。 这间动物房与上间一致,都是只用了一半的空间,不同的是这是一间小鼠房。 陈暮先是确认了鼠笼的型号,经她查看,都是密闭的笼子,那只丢失的小鼠绝没跑错笼子的可能后,再次重复了上间房的找鼠步骤。 陈暮弯着身挨着架子查看底部,忽的,她看见最靠里的墙角处有团阴影,光线在那里没有直直落在地上。 陈暮放轻呼吸走过去,果不其然,角落处躺着一只小鼠。 她扭头看了眼,视线可及范围内这房间没有任何能用的工具,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陈暮又掏了下顾汐随手给她的白大褂,很好,口袋也是空的。 最后,陈暮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铺在手心里,事态紧急,也只能这么去抓了,大不了一会多洗几次手就是。 她在学校做实验常和小鼠打交道,这种用过药的小鼠,行动本就比正常小鼠迟缓一些。 也是看准了这一点,她才敢徒手去抓,做好心理建设,陈暮迅速出手,抓起角落里的小鼠,成功把小鼠握在手里后,她在心里暗暗松口气。 下一秒,她发觉有点不对劲,手心里的小鼠怎么一点都不带挣扎的,她赶忙低头查看,好家伙,怪不得抓的时候那么轻松,原来这鼠真不行了。 但总归是找到了,陈暮觉得还是赶紧把它带回去比较重要,毕竟这只实验鼠的主人好像就快要来了。 出去动物房,陈暮听见两道说话声。 先入耳的是一道冷冽男声:“顾汐,让开。” 后面是她熟悉的女声:“苏南,我们组的垫料不够用了,你能帮我去搬两袋吗。” 男声说:“你先让开,让我去看下那只小鼠怎么回事。” 陈暮听着对话,加快脚步往两人跟前走过去,到地方,她朝顾汐眨眨眼。 顾汐很上道的走到她面前小心接过她手中的小鼠,同时假笑道:“嫂嫂,你参观完了吗?” 陈暮干笑两声,回:“嗯,你呢,结束了吗?” 顾汐:“再换下垫料就好了。” 余光瞧见苏南已经进去,顾汐也顾不上陈暮,赶忙跟在他身后走进去。 苏南先是走到他们组的笼子前查看了其它小鼠的状态,房间里瞅了一圈没看见那只挂了的小鼠,他问顾汐,“我们组的实验鼠呢?” 顾汐朝他摊开手。 苏南面无表情的接过,确认真的不行之后,他指了指门外站着的陈暮:“她是谁?实验室不能带外人进来的规矩你不知道?” 说这话时,苏南的表情比之方才更冷了几分。 这事儿说起来是她理亏,外人想进实验室,按规矩要去打参观申请,实验室主任同意之后领了参观卡才能进来。 当时她满脑子都是实验鼠不见了这事,就把这条规矩给忘了。 “我哥女朋友,来我们学校参观,临时过来实验室 ,就把她带上了,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顾汐觉得这事不算严重,她真的就是一时情急没想起来,但是苏南脸色却更难看了,“没有下一次。” 顾汐觉得苏南真是不给面子,拖着音调敷衍的哦了一声。 瞧见苏南拿着小鼠要回实验室,她赶忙拽住苏南的衣角,“你刚不是答应帮我搬垫料吗?” 苏南头也没回地说:“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你心里最清楚,松手。” 意识到这事儿没一点转圜的余地,顾汐慢慢松开手。 苏南很快消失在她们的视线中,还在另一间动物房找小鼠的师妹在这时从走廊远远走过来。 她回头看看苏南刚离开的方向,疑惑地问:“师姐,苏南师兄怎么走了,没事了吗?” 顾汐说:“小鼠找到了,他回实验室记录数据去了。” 师妹了然地点点头,顾汐这才想起来还没给面前的两人介绍对方。 互相打完招呼,师妹说:“师姐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我请你们喝杯咖啡吧。” 顾汐其实一点都不觉得麻烦,反而有点因祸得福。 苏南自从上次和他哥见面后,除非必要,已经很久没跟她说过话了。 今天因为这事,她和他面对面站了十多分钟,也说了好多句话。 想到这一点,她扯唇笑笑:“我请你吧,就当是给你压压惊了。” 这位师妹也是爽快性子,没再推脱,应下了顾汐的话。三人换了衣服,洗过手,一齐往校园里的咖啡馆去。 到咖啡馆,顾汐叫两人先在外面坐,她进去点单。 那位师妹笑嘻嘻说:“一杯美式,谢谢师姐。” 顾汐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对上顾汐询问的目光,陈暮说:“来杯拿铁就好。” …… …… 点完单,顾汐在陈暮身边坐下,看见师妹一直盯着手机看,她问她:“怎么了,等电话?” 她说:“不是,我去打个电话。” 看着师妹说这话时脸上甜蜜的笑,顾汐诶呦一声,问她是不是要去跟昨晚要到电话的那个男生打电话。 师妹点点头。 顾汐震惊:“才一晚,你们进度这么快的吗?” 她说:“单纯觉得他长得帅,想和他约会,那我自然要多努力一点啦。” 顾汐问:“这怎么努力,你俩才认识一晚,有什么好聊的?” 师妹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重新坐下,语重心长说:“打电话这种都是有技巧的呀。” 顾汐想到这位师妹平均一个星期约会两名男生的辉煌战绩,虚心请教问打电话有什么技巧,陈暮在旁边大概听明白怎么回事,也支着耳朵在旁边听。 那师妹说:“比如,我想跟他约会,所以需要主动出击跟他打电话,很多人打电话喜欢打过去问,你在干嘛呀,那对方肯定觉得我不是在跟你讲电话吗,这就很废话对不对。” “我的目的是要跟他约会,所以就要迂回一下,我们昨天碰到他的时候他不是拿了杯咖啡,我现在打过去就可以说,我刚刚在喝咖啡,然后就想到你了诶,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先告诉他我在做什么,然后想到他表示说我心里有他,但我又没有直接说我想他这种,他肯定能听明白我的意思,大概率会沉默一下,我就可以接着问,你吃过早饭了吗?” 陈暮和顾汐被这番教学听得一愣一愣的。 师妹对这两位学生的反应很满意,她继续说:“如果他说吃了。” 顾汐插话道:“这题我会,问他吃的什么,继续聊下去。” 师妹笑着朝她们摇摇头,继续自己的教学:“不对,你要问他,好吃吗?” 陈暮有点不理解这对话的逻辑,“为什么这么问?” 她意味深长的笑一笑,缓缓给出答案:“你问他吃了什么,他给了答案,你俩不就聊不下去了吗?” 陈暮一想,好像还真是。 “所以,你要问好吃吗,他会说,挺好吃的,你就可以继续问,啊,什么东西这么好吃?” 顾汐忍不住朝她竖起大拇指。 她得意接过这夸赞,又说:“如果他回答的是自己做的食物,你就可以说,哇,你好厉害,真想尝尝你的手艺,或者他回答了什么速食加工类的东西,你就可以说,下次再去购物叫上我好不好,我也想买来尝尝,没空也没关系,问他要地址,说你可以自己去。” 到这里,顾汐对这位师妹算得上刮目相看,她说:“感觉离你俩约会的日子不远了,你好牛哦。” 师妹朝她们挑挑眉,“教学时间结束,我要去打电话了。” 看着师妹站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笑眯眯的讲电话,顾汐觉得她有必要去实践一下。 怪不得她追了苏南这么长时间,苏南越来越不爱搭理她,根源可能是她的追人策略不太正确。 她拿出手机,和陈暮说:“嫂嫂,你先自己玩,等我实践一下。” 陈暮应声说好,其实她也在回味刚刚的教学内容,没什么心思聊天,顾汐这么说,正合了她的意。 想到苏南在实验室可能不太方便接电话,顾汐选择了发信息实践。 【苏南,我在喝咖啡,突然就想到你了诶,你数据记录完了吗?】 对面隔几分钟回过来一条。 【有事说事。】 看到回复,顾汐挺开心的,这策略好像真的有用诶,像平时她直接问他在干嘛,苏南是真的回都不带回的。 她决定再接再厉一下,吃饭这个话题显然不适用于她和苏南,于是她活学活用。 【记录完了对吧,速度好快哦,好厉害,你是有什么独门秘籍吗,下次可以跟着你学习一下吗?不方便的话,你把方法发给我,我自己领悟一下。】 编辑完,顾汐支着下巴兀自笑起来,靠着师妹传授的技巧,她应该可以和苏南有新进展了。 服务生在这时送来三人的咖啡,陈暮端起杯子正打算尝尝怎么样,只见顾汐耷拉着表情把手机举到她面前。 “嫂嫂,刚才师妹的教学不可信,你可千万别用,我就是活生生的失败案例。” 陈暮放下手中的咖啡,低头看顾汐的手机屏幕,看到最后一条,她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同时在心里庆幸:还好顾汐叫她看信息的时候她直接放下了杯子,没有抿一口,要不这会儿咖啡指不定在哪呢。 眼前的手机屏幕最下方,显示着苏南的最新回复。 【你确定你喝的是咖啡?不是假酒?】 第28章 那天晚上回去后, 陈暮老想顾汐和她说的那些话。 大约是师妹咖啡喝了一半收到她心动对象的中饭邀约受了刺激。 下午顾汐带着她去购物中心疯狂消费,天还没黑又带着她去酒吧一醉解千愁。 陈暮索性没事,全程充当知心姐姐角色,陪逛陪喝。 喝到最后, 顾汐情绪上了头, 开始和陈暮吐露心声。 她说嫂嫂你知道吗, 看到我哥身边有人了, 我特别开心,因为这样我哥可能就会理解我了。 在动物房的那个男生你还记得吧,我从小就喜欢他,我们算得上青梅竹马。 他自小性子就冷, 对谁都不热络,但对我算是特别的, 那种特别,可能旁人感觉不到, 所以我哥他们一直觉得是我一根筋儿。 高中那会儿, 我和他同班,他成绩好,长得也帅, 特别受女生欢迎。 有一回,我实在受不了天天有女生给他献殷勤, 就趁着下课把他堵在门后,大着胆子亲了他一下, 亲完之后,我说要他对我负责, 不能和别的女生有什么。 其实那事儿我做的挺忐忑的,我以为他怎么也会骂我几句, 可他没有,他就是看了我好久好久。 最后他别开脸说,让我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如果我能和他上同一所大学,他再考虑。 那天的开心我到现在都记得,但后来,我们高中还没毕业,他爸爸出事进去了。 没多久,他就转学了,我好多次想去找他,都被我爸妈拦下了,后来好不容易熬到毕业,我打听到了他报的学校,为了他我选了一开始并不喜欢的药学。 我以为他再见到我会很开心,以为他会兑现他曾经说的话。 但没想到,他会装作不认识我。 那会儿我妈和我哥送我来波士顿报道,我在机场老远就看到他,特别兴奋地和他打招呼,我以为他是来接我的,因为我每天都会给他留言,告诉他我的动态。 结果他从我面前经过,连话都没和我说一句,转头接上了另一人的行李箱。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生,那天我才知道,原来他在别人面前是会笑的,还笑得那么好看。 我妈指着那一幕,问我喜欢他什么,人家都开始新生活了,就我还念念不忘,但我知道他不会的,他和那个女生绝对不是情侣关系。 不久后,我打听到了那事的真相,他确认收到录取信息就来了波士顿这边,做地接,在留学生圈里收二手,等着八月开学再转卖,他的生活费就是靠他的这两份工作攒下来的。 那年我哥和麻省的临床研发中心有合作,要在他们的帮助下推进川禾的创新药研发,我哥就留在这成立了川禾的海外研发中心,我妈也顺势留下说是帮我适应离家的大学生活。 但其实我感觉她是为了看着我不让我和苏南有联系,后来我哥工作上的事情处理完要回国,有天我听到我哥和我妈谈话,我哥问跟不跟他一块儿回去。 我妈说先不了,再在这边陪我一段时间,还是不放心我,虽然你爸爸亲自找苏南谈过,但我的性子她太了解。 也是那天,我才知道原来不是他忘了和我的约定,而是我家里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我知道我没法和家里对抗,就表现着不再在意他,又好一番讨好我哥,最后我妈和我哥一块回去了,我以为我家人走了,我们之间就可以恢复到从前了。 但事实上并没有,大多时候,他连话都不和我说,很偶尔的交谈,就是像今天动物房这样迫不得已的情况。 最后顾汐哭着趴在陈暮肩膀上说,嫂嫂你知道吗,我哥对我特别好,什么事都顺着我,唯独在苏南这件事上,他觉得他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我说感情就是没道理的,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戒不掉,他说没什么是戒不掉的。 我说等你有一天遇上这么一个人就知道了,他说感情对他来说不会是必需品。 这么多年,他身边的确也没有过人,但现在不一样了,你出现了,等他尝了爱情的苦,就能理解我了,就不会总为这事骂我了,对吗,嫂嫂,你要加油啊。 陈暮听着顾汐给她的打气,忽然有点哭笑不得,难怪顾汐从见面开始就给了她最大的善意,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最后顾汐喝得太醉,她一个人把她送回去有点吃力,还是要求助顾时屹。 好在那天顾时屹结束的比较早,在她纠结的间隙里,他主动打了过来,等接上人,他问还算清醒的陈暮,说好的逛学校,怎么逛到酒吧里了。 她没提苏南的事,只说MIT的确没什么逛的,来酒吧是她的提议,顾时屹明显不信,但当务之急是把顾汐送回去,两人也就没再纠结这个话题。 最后,安置好顾汐再回到住处已经很晚了,那一晚,她回去就装作困得不行的样子倒头就睡,实际是在反复回味顾汐跟她讲的那些。 她的爱而不得是因为家里的插手,她还在读书,清楚自己没什么话语权,也和家里对抗不了,她能做的,就是她喜欢的人对她再恶劣,她也受着,因为她觉得自己对他有亏欠。 她不免想到自己,顾时屹放任自己的妹妹管她叫嫂嫂,可面对自己,他却说,往后,就跟在我身边吧。 他和她说,他不喜欢给人天长地久的承诺,他和顾汐说的是,感情对他从来不是必需品,她忽然分不清到底该去相信他说的那句话了。 在乌斯怀亚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直接不和顾时屹联系的,不去波士顿找他,直接回国,都是成年男女,就当做是旅途中的一场艳|遇好了。 可当江逾白离开,她还是第一时间来找了他,一想到她们会再没联系,她就觉得不甘心,也舍不得。 睡着的前一秒,陈暮劝自己,人的烦恼大多都是庸人自扰,他很明确的说过这份喜欢还在延续,那她们就可以继续,她告诉自己,别给自己找不痛快,当下,她要睡觉,然后忘掉顾汐的话。 ***** 隔天晚上,陈暮陪顾时屹参加了一场饭局,说起来,这是顾时屹第一次带她见他的朋友们。 按他的说法,正好有几个朋友也在这边谈生意,就约着碰一碰,毕竟一年到头各自忙碌,天南海北的飞,也难得聚在一处。 她问他晚上是单纯的吃饭吗,他说是吧,但各自生意上有交集的,难免也会聊几句。 陈暮问那带我去没关系吗,他笑:“我跟你又不是金屋藏娇的关系,总带让我社交圈里的人知道你的存在不是。” 若没有顾汐的那番话,她听他这么说,或许会很开心,一个人愿意带着你融入他的社交圈,多多少少能说明他对你是有感情在的。 所以陈暮还是很欣喜的和他赴了这场约。 那晚约在一处高档会所。 到地方,包厢外间有人在打台球,内间透过未关严的门,陈暮看见几个女孩子们坐在一起闲聊。 顾时屹大方牵着她,和在场所有人介绍说这是我女朋友,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称呼她,但她听着,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她跟在顾时屹身边和在场所有人打过招呼后,顾汐从里面出来,挽着她说叫顾时屹把人放心交给她。 顾时屹特地交待了句别再带着人喝酒,就叫她俩进去了。 顾汐在心里担惊受怕了好几天,不知道陈暮还记不记得她喝醉那晚说的浑话,她是直性子,刚走没两步,就问了。 她凑近陈暮耳边,压低声音说:“嫂嫂,我这两天都没敢联系你,就怕你把我喝醉那晚说的话当真了,我跟我哥不一样,我在家里没话语权,他有,现在集团事务都在他手里,身边这么多年......” 陈暮装作疑惑状打断她的话:“怎么突然说这些?” 顾汐半信半疑地眨着眼睛看她:“就是那晚我后面不是醉了,和你说了好多浑话。” 陈暮笑一笑:“那晚咱俩不都喝醉了,我回去倒头就睡了。” 顾汐眼神在她身上提溜两圈,像是在判断这话的真假,片刻,看着陈暮无懈可击的神情,她说:“你刚见的那些,都是我哥的合作伙伴或是世交的一些朋友们。” 她往外头看一眼,顾时屹正靠在台球桌边,不知在和人聊着什么,不过看状态,的确是很放松的,“是吗。” 顾汐嗯一声,又说:“里面这些人,都是外边人的女伴或是妹妹之类的,我给你介绍一下吧。” 陈暮端着笑,和这些人打招呼。 …… 包厢外头,施星晖凑到顾时屹身旁:“屹哥,这不是在澳门那姑娘吗,当时我就觉得你俩不对劲,这么快就带在身边了?” 顾时屹听言没什么感情的睨他一眼。 施星晖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赶忙改口:“就你这个女朋友,不是澳门我见过一回那姑娘吗?” 这一回,顾时屹有了反应,他淡淡嗯一声。 施星晖又说:“这么多年,头一回见你身边有人,你挺喜欢她的吧。” 顾时屹拿巧粉擦杆头的手顿了一下。 他说:“是吧。” 这问题不久前当事人才问过他,喜欢是挺喜欢的,要不也不会察觉小姑娘这两天心情不好,专门组了局带她玩,他这段时间是真的事多,没办法分出更多精力给她,认识些新朋友,或许能分散些她的不开心。 但他鲜少和别人谈论自己的感情,就算施星晖跟他关系不错,当着别人的面说喜欢不喜欢这种,多少还是有点不习惯。 他放下手中的巧粉,淡淡问:“打不打,不打让开。” 旁边人听到这话,笑着就要赶施星晖:“边儿去,咱屹哥难得组回局,我连夜从纽约开车过来的,多久没跟屹哥来一局了。” 台球不是他的强项,施星晖便去了旁边跟人闲聊。 但喊着跟顾时屹打球的这位也没打痛快。 因为打到一半,顾时屹感觉到陈暮的视线时不时的从里头看他的时候,他就停下把人喊过来了。 “在里面很无聊?” 陈暮摇摇头,说不是。 他又问那怎么老看他。 陈暮笑一笑,说:“第一次见你打台球,跟你平时挺不一样的,状态很松弛,也很帅,而且我一直挺喜欢打台球的,奈何没那个天分,找人专门学过,花了不少钱,打得还没眼看。” 顾时屹也笑:“那是你找的老师不对。” 她拖着长音哦一声:“那你给我介绍个老师教教我呗。” 顾时屹冲她挑挑眉。 她开始没理解,眨着眼睛看他,最后还是顾时屹先败下阵来,揉揉她的发顶说:“老师这不现成的,还用给你找。” 他把手中的球杆递到她手里说,“既然我们暮暮想学,那还跟他们玩个啥,教你要紧。” 语毕,牵着她说要去开个新房间认真教她打,旁边打到一半被晾到那的人不爽了,他喊着:“屹哥,行不行啊,这局你组的,我大老远过来,你说不玩就不玩,怎么着也把这局打完吧。” 顾时屹不为所动,喊了别人过来补位,陪他打剩下的半场,面上也难得好脾气的说软话:“今晚陪女朋友要紧。” 陈暮听着他俩的谈话,心里那点小疙瘩忽然就烟消云散了,她这两天有情绪,她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原来顾时屹早就发现了,他签约关键期,还愿意花心思组局就为了照顾她的情绪。 这样的他,她还是舍不得,在不得不离开前,就让她清醒的,继续沉沦下去吧。 第29章 二十六这天一早, 两人用过早饭,陈暮看着顾时屹进去书房许久没有再出来。 她不禁疑惑,平日里,他用过早饭一般会进去书房处理一些事情, 至多半小时, 就该出发去工作了, 今天是怎么回事? 昨日晚饭后, 顾时屹带着她在附近散步闲逛,周边绿化做的很不错,难得他有空回来的早,她们便多逛了会儿, 回来后又折腾到半夜才睡……今天,他该不会是太累一不小心睡着了吧。 这么想着, 怕他真耽误了正事,陈暮赶忙去敲了书房门, 连敲几下没反应, 陈暮正打算去找钥匙先进去再说,顾时屹这时慢悠悠开了门。 门打开后,陈暮细细打量了一下他的面色。 看上去很精神, 不像是睡着被吵醒的样子,眼睛神采奕奕, 还漾着几分笑意。 她心中疑惑更甚了,这什么情况? 顾时屹不明所以的任她打量, 末了,他问:“怎么这么看我?” 陈暮歪着脑袋说:“我还以为你在房间睡着了呢, 专程过来提醒你去工作。” 他开怀的笑一声,牵住她的手进去房间, “过傻了,今天周末,员工需要休息,我也需要休息不是。” 陈暮恍然大悟地拍一下自己脑袋,还真是,这段时间,她的日常就是吃喝玩乐,早忘了今夕何夕。 不过,要说打工人结束一周的工作,过周末会很开心她还能理解,他一个资本家,做老板的,过周末也这么开心的吗。 抱着这个疑问,她说:“你一做老板的,过周末也这么开心吗,你们资本家不是应该想着怎么最大程度的压榨员工吗?” 这番话把顾时屹听笑了,他挑挑眉,颇无奈地说:“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的黑心资本家形象?” 她看着他的眼,没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有道是世上乌鸦一般黑,资本家不都这样吗。 对着他的眼睛,她只是说:“那倒也没有,毕竟我在川禾医药实习的时候,实习工资给的还是很不错的,一天一百块,餐厅还和正式员工一样有优惠价,逢年过节我们实习的也有礼品收,福利在我们同学之间算很不错的了。” 这话奉承意味太明显,顾时屹显然不信,知道糊弄不了他,陈暮只能转移话题,希冀他能忘掉这茬。 “就是感觉你比用早饭的时候更高兴,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笑着,把她拉到书桌前坐下,示意她看电脑屏幕上的邮件,邮件是吉桑尔研究所发来的签约意向书。 上面写着,经过他们的慎重考察,川禾自研的高通量基因测序仪器符合千人基因项目实验标准,期待与川禾展开更深入的合作。 陈暮快速浏览完,兴奋地站起身看向他:“你做到了。” 看着小姑娘真心实意为他开心的模样,顾时屹一把把她拉进怀里抱住,轻轻顺着她的发说:“嗯,下周一正式签约。” 静默几秒,他又在她耳边低声说:“还要多谢我的小福星。” 听着这话,陈暮不免想起在洛斯卡沃斯度假酒店的回廊上,他说的那句:“想谢你倒是真的。” 她诧异的直起身,问他:“签约成功跟我有什么关系吗?在乌斯怀亚你就说谢我。” 顾时屹不紧不慢的在椅子上坐下,又拉着她让她坐在他身上,他看着她,忽而笑,手上也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她的手心,“还记不记得在香港的时候,你在糖水店里跟我说的话。” 陈暮皱皱眉,不理解他怎么又突然提起这事来,总不能又打算跟她秋后算账吧,这茬在船上时不都说清楚了吗,“跟你胡扯这事,我不都解释过了吗。” 顾时屹看着陈暮的反应,忽而失笑出声,他刮了下她的鼻子,说:“陈小暮,合着我在你心里一会是黑心资本家,一会是花心汉,一会又这么小心眼是吧。” 陈暮脸红,这每一样,好像她还都真想过,但对着顾时屹,却是万万不能承认的,她义正言辞的在她怀里坐起来: “怎么会,你多厉害啊,你是有野心的企业家,顾汐的好哥哥,也是我第一眼就心动的人。” 话音落下的那一秒陈暮就后悔了,糟糕,她可真是慌不择言,怎么提起这个了呢。 顾时屹瞅着他暗自懊恼的小表情,意味深长的笑起来:“我说在临城机场的时候,某人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原来是第一眼就对我图谋不轨啊。” 陈暮脸更红了,抬手就要捂他的唇,顾时屹往后躲着,继续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反正他都说她霸道了,堵不住他的唇,她就咬他的肩膀,让他痛到没法继续说下去。 这一下,陈暮是用了劲儿的,听到他轻嘶一声,她松开口,坐起来。 “你当时也看我了,还好意思说我。” “我是在看机场外的天空,那天的晚霞很漂亮。”他一本正经说。 陈暮更气了,原来在透明电梯那会儿,真是她自作多情了。 对上陈暮气鼓鼓的表情,顾时屹不敢再继续逗下去了,真惹生气了,又要哄半天,他把人往上抱了抱,凑近她耳畔,低低笑着,说:“在看你,当时还在想,这姑娘,一点不比外头的晚霞逊色。” 陈暮心中那点气,因为这句话,瞬间散的没了踪影,真是没道理,她总能这么轻易的被他拿捏。 陈暮慢慢靠进他怀里,侧脸贴在他心口处,一点点从透明电梯的初见开始回忆起来。 顾时屹不知在想什么,也安静抱着她坐着。 片刻,陈暮忽然想起来,被他这么一打岔,她的问题他还没回答呢。 她仰起头,伸出手指按一按他的脸,“顾时屹,你还没说为什么谢我呢。” 他捏住她起了玩心的手指,笑着说:“当时合作进程不顺利,吉桑尔态度很坚决的拒绝川禾的合作,我的助理打听到吉桑尔最大的投资人是位华人老太太,我就想,或许可以另辟蹊径从她身上入手,但当时她在度假,不知道她具体去了哪里,只查到了她入境阿根廷的消息,那个时候,忽然就想到你了。” 陈暮了然的笑起来:“我的世界尽头给了你启发?” 他嗯一声:“那个时间段,阿根廷最热的旅游项目就是南极游轮行了。” 原来冥冥之中,她们还有这样的牵绊。 陈暮环住他的脖颈坐起来,眼睛和他平视,颇得意地说:“那我可帮了你的大忙呢,一句小福星,就想打发我?” “我人都是你的了,还想要什么感谢,嗯?” 猝不及防,心脏像被什么无形抓住,骤然缩了下。 陈暮怕他看出什么,作势要从他怀里下去:“不跟你说了,我和Ada约好了今天去她们学校逛逛,要走了。” Ada是她那晚在饭局上认识的新朋友,人在波士顿大学读艺术,听她介绍说这两天学校有场特邀美术展还不错,她邀请了顾汐和她今天去她们学校看展,顺便一起用中饭。 顾时屹拉住要往外跑的人,“和她打电话说,今天不去看展了,有别的安排。” 陈暮想也没想就拒绝,她还不知道他,难得休息,他不让她出门,在家肯定没好事,“不要,我们都约好了,还有顾汐汐也要去,中午我们还预约了一家餐厅要去打卡呢,那家餐厅很难约的。” 看着眼前姑娘忽然挂了红的耳垂,顾时屹站起身,伸手一捞将她打横抱起,他鼻尖抵着她的额头,揶揄说:“我们暮暮在想什么,耳朵这么红。” 陈暮勾着他的脖子把脸往他肩上埋,瓮声瓮气说:“什么都没想。” 下一秒,顾时屹把她放在书桌上,撩开她颊边碎发,压低声音,坏笑道:“想不想,试试在桌上。” 陈暮下意识就要推开他往外跑,这人,总是喜欢一些恶趣味,之前在浴室、镜前,每次解锁新姿势,好像都能让他更兴奋。 大约是感受到了她强烈的抗拒,他伸出手把她抱进怀里,低头埋在她颈侧,笑着说:“好了,不逗你了,今天正好元宵,上次见老太太,她还提起你,趁节日,我们一起去拜访她一下。” ***** 老太太的住处离她们所在的地方不远,她们简单收拾,又去购置了一些礼品后,就登门了。 老太太见到她俩到访明显很惊喜,她说:“上次见小顾,还跟他说起你,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你,没想到今天就来了。” 陈暮挽上老太太的手臂,回着笑:“婆婆元宵快乐呀。” 老太太开怀的笑起来,笑声后,她又颇遗憾地摇摇头:“离家太久,都不记得过节的气氛是什么样的了。” 陈暮听到过节气氛这几个字,不由想起小时候爸爸还在时,每当元宵,她们一家都会去逛庙会,庙会上会有很多好吃的小吃,有各种各样的表演,爸爸妈妈在那一天会对她百依百顺,不限制她吃零食的数量,陪她猜灯谜,给她买花灯,她在那玩一天也不会腻。 其实她也很多年没有享受过各种节日的氛围了,今年是特别的一年,在船上时,顾时屹陪她一起过了春节,今天,她们又一起迎来了元宵。 她感受着暖意在心中流淌,缓缓说:“婆婆,您吃汤圆吗,小时候每次过节,奶奶都会带着我一起包汤圆,我最爱吃黑芝麻馅的。” “是吗,很多年没吃过手工包的汤圆了。” 于是老太太便带着陈暮一起去厨房包起了汤圆,家里的小家伙也在这时睡醒,顾时屹便自觉替老太太担任起了看孙子的任务。 陈暮很多年没有动手包过汤圆了,和糯米粉、调馅儿都有点手生,中间还失败了一回,好在她们去的早,折腾了一下午,最后总算成功了。 汤圆出锅,也到了晚饭时间,老太太上了年纪,享受动手的快乐,她叫陈暮出去休息会,自己在厨房做晚餐,陈暮推辞不过,只得听话出了厨房,到外头,顾时屹和小家伙围在桌前像是在做手工。 陈暮好奇地走过去,想要看看她们在做什么。 到跟前,陈暮发现顾时屹在带着小家伙做花灯,她在旁边坐下,讶异:“你还会做这个?” 顾时屹笑一笑,说:“第一次尝试,跟着网上教程学的。” 陈暮感叹:“厉害。” 顾时屹不置可否的扯扯唇,算是应下这夸赞。 小家伙想到这叔叔做了这么久,还没把他的兔子花灯做好,开始做了那么几个,都说做失败了,这会还好意思挨夸,他凑近陈暮,小声拆台说:“姐姐,叔叔已经做失败好几个了。” 小朋友控制不好悄悄话的音量,明明做足了准备,还是全被顾时屹听去了,他点一下小家伙的脑袋,威胁说:“还想不想要你的兔子花灯了。” 这孩子也是个会审时度势的,听顾时屹这么说,立马颠颠儿鼓起掌来,“叔叔好厉害,老师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就是因为有做失败的经验,我才能得到一个最漂亮的兔子花灯。” 陈暮被小家伙这番话逗笑了,现在的小朋友,真是古灵精怪。 顾时屹不紧不慢的停下手中动作,指指陈暮,问小家伙:“叫她姐姐,该叫我什么?” 小家伙眨着大眼睛在两人中间来回转了几圈,开始他不明白这叔叔的话什么意思,看年龄,一个叫叔叔,一个叫姐姐没毛病啊,可再看,这叔叔落在这姐姐身上的眼神太温柔了,爸爸每次看妈妈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他忽然就懂了,“哥哥好厉害,哥哥真棒。” 陈暮笑的更开心了,这人,还说自己不爱计较,快三十的人了,好意思让一小朋友管他叫哥哥。 顾时屹对她的笑倒是毫不在意,他满意的点点头,继续手中的动作,不一时,小兔子花灯就做好了。 等这花灯递到小家伙手里,他高兴的道了谢,而后就跑去厨房,说是要叫奶奶看看他的花灯,陈暮顺势也打算跟着小家伙去厨房看看。 顾时屹拉住了她。 她诧异地回头看他:“怎么了?” 像变魔术似的,顾时屹忽然从桌下拿出了一个小猫花灯递到她面前,眯眼笑的小猫咪,真是可爱极了! 陈暮接过,爱不释手的来回看了几圈,好喜欢,但这东西和她年龄挺不相符的,“原来我也有花灯啊,可这都是小朋友爱玩的,我已经是个大人了。” 她听到顾时屹先是笑了一声,而后揉了下她的发顶,片刻,宠溺十足地说:“在我这儿,我们暮暮可以永远做小朋友。” 第30章 和吉桑尔研究所正式签约那天, 陈暮也跟着去了。 在知晓顾时屹感谢她这事原委之前,她想,若是顾时屹叫她去,她大概会考虑一下再决定。 但她知道了这事, 这场签约对她便也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大约是更加印证了他的那句“我同你有缘。” 虽然没有和她的遇见, 他最后也能查出来老太太的行踪, 开启他的南极行。 那天,她和川禾的员工一起坐在台下,看着顾时屹和吉桑尔的负责人谈笑风生,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观看他的工作状态。 和平时一样的西装革履, 但在不一样的场合,他周身散发的气场好像都不一样了。 台上端坐的他, 和她想象里的大boss完全一致,矜贵有礼, 周旋职场游刃有余。 正式签约前, 有多家媒体跟踪报道了这场划时代意义的合作,嗅觉灵敏的业内媒体都明白这个项目会对行业产生多么深远的影响。 她坐在台下,听着西方媒体话里话外对川禾的不看好, 对国内生物医药行业的贬低,甚至还有质疑吉桑尔选择合作企业的决定。 一家本土媒体更是不客气地说:“顾先生你好, 我是科学杂志社生物板块的记者,众所周知, 中国整个医药行业的发展相对是比较落后的,包括川禾在内, 企业盈利大多源自仿制药,原研药和创新药占比少之又少, 请问您在基因检测前景尚不明朗的情况下,入场投资,会不会有点好高骛远呢?” 话音落下,陈暮看到身旁坐着的几位川禾员工忿忿握起拳。 她心中同样气愤,苏联伟大革命家斯大林早在1931年便认识到了落后就要挨打这一真理。 国内医药行业的发展的确是不尽人意,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可在签约仪式现场,被这么当面指出,作为企业掌舵者,未免太下面子了些。 但台上的男人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淡淡笑着,给了这位记者无懈可击的回答: “感谢贵社对我国医药行业的关注,03年至今,已有几十款1类创新药在国内陆续上市,据我所知,中国药企创新转型加速正在进行中,创新药营收占比也在逐年增加,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中国药进入全球医药市场。” “我国有句老话。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意思是顺着流水的方向前进只能越来越向下,不可能登上远方的高峰,而川禾,就是在这逆水中前行的舟,基因检测的高峰上,一定会有川禾生物的一席之地。” 语毕,包括提问记者在内,场内爆发了异常热烈的掌声,为台上这位谈笑风生的企业家昭然若揭的野心,也为这番完美回答。 接下来整场签约仪式有惊无险的继续,陈暮看着顾时屹和吉桑尔研究所的代表互换手中的合作书,看着他们在镜头前握手微笑。 她忍不住拿出手机记录下了这一幕,尽管那个年代的手机像素并不好,她还是想这么做。 她想要记录下来这一刻,在未来或许两人已经分开的某天,翻出旧照片,回味她和他的曾经。 曾经,有这样一个人,如此耀眼的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 ...... 从签约仪式回去的路上,陈暮听到顾时屹在车上有条不紊的打工作电话。 为这场签约,川禾的团队从春节前便在波士顿待命,到今天,终于尘埃落定。 他和团队负责人下达了团队奖励,明天启程回国后,每人将有一周的带薪休假,临时增加的海岛行和奖金,鉴于员工春节都不在家人身边,海岛行每人可带一名家属。 她听着从话筒中隐隐传出的奉承话,想,之前竟还会觉得他是黑心企业家,真是冤枉他了。 挂断电话,他又和国内的负责人通话,安排项目的准备工作。 之后又陆陆续续打了几个电话,等放下手机,已是半小时后,陈暮看着从上车起一点没停的顾时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老板好像真的没那么好当。 顾时屹拿起手边的矿泉水喝了一口,缓了几秒,他对前排开车的冉德明说:“明天你和团队一起回国,奖励一致。” 冉德明:“多谢顾总,您不回国吗?董事会那边还需要您尽快出席会议,他们要一个解释。” 时至今日,那帮老古董依旧不赞成这场合作,但他也懒得理了,有些事情上,他有自己的坚持。 顾时屹揉了下眉心,隔几秒,他说:“我在这边还有点事情处理,董事会那边,继续拖着。” 陈暮原想问问顾时屹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要多久,她昨天收到师姐的信息,让她准备进组,时间在一周后,她要考虑回国的事情了。 如果他的事情比较棘手,还要在这边一段时间的话,她可能就要自己回去了。 但看着他疲惫难掩的模样,她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猜想,也许是这边分公司的一些事情要处理,接下来两天看看情况再提自己回国这事也不迟。 翌日清晨,俩人用过早饭,顾时屹忽然说:“收拾一下,今天咱们出去玩。” 陈暮诧异:“昨天不是说有事吗?” 顾时屹掀掀唇:“带某人出去玩不算有事?” 陈暮笑:“当然算!” 好像有点开心,原来他还记得当初自己说的话。 他一句波士顿风景很不错,把她骗了过来,结果来了这边全程忙工作。 那天,顾时屹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带她走了波士顿的必逛景点自由之路,他说:“先前你说想看学校,顾汐汐已经带你看的差不多了,今天咱们来感受一下这城市的历史底蕴。” 陈暮只管听安排,她们牵手走在波士顿的街头,从起点波士顿公园,一路沿着红砖线路向前。 他会细致的给他讲每一处历史景点的背后故事,也会不厌其烦的回答她的各种问题,逛累了,她可以坐着休息,他会去周边的商店给她买水喝。 临近中饭时间,他也会带她去年轻人爱去的昆西市场,一起坐在海边享用街边美食。 傍晚,她们在查尔斯河畔漫步,听着哈佛的船队在河面上引吭高歌,她想,如果她们能一直这么相处下去就好了,如同这世间每一对平凡情侣。 第二天,顾时屹带她去看了一场篮球比赛,波士顿凯尔特人队对战纽约尼克斯队。 出发前,陈暮闹他:“其实是你自己想看比赛吧,我对篮球可没什么兴趣,昨天还说是为了带我玩。” 他温声笑笑,回:“算是,这两年越来越忙,很久没有打过球了,上学的时候没有过女朋友送水的体验,今天圆满一下自己。” 陈暮对这话持怀疑态度:“才不信你上学的时候会是无人问津。” 他唇角虚勾,弯出一个不明显的弧:“也不是谁送的水都接不是。” 这人,还拽上了。 陈暮拖着音调哦一声:“那还想接谁的水喝?” “自然是只能接女朋友的水。” …… 到达球场,时间尚早,场上正在进行啦啦队的预热表演,陈暮颇有兴致的坐在那看表演,每一位女生都是那么的有力量,朝气蓬勃。 整个上半场比赛,陈暮看的云里雾里,在此之前,她没正经看过一场篮球比赛,只听过NBA的鼎鼎大名,上学时男生们会讨论各个球星、联名款,幻想有朝一日能现场看场比赛。 陈暮现在还记得那些男生们说这话时的激动神情,可当她真的坐在球场上,看着球员们上场、冲锋,心里却没什么感觉。 陈暮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听着周围人时不时爆发出的欢呼声,顾时屹察觉到,问她:“不喜欢看篮球比赛吗?” 她说:“也不是,主要是看不懂,我连几分球都不知道怎么区分。” 顾时屹不由扬眉:“上学的时候没有暗恋过哪个男生,偷偷去看他打球?” 陈暮抿着唇思索了一下,好像还真没有,她打小和江逾白一个学校,每一个妄图靠近她的男生都会被他扼杀在摇篮中,自小没有过男生朋友,江逾白倒是提出过叫她去看他打球,但她一次也没去过。 她说:“我和篮球唯一的接触就是升高中的考试,体育考试有一项是带球过杆,自此之后,就没有再去过篮球场了。” 他打趣说:“看来我们暮暮是好学生,一心学习,无心风月。” 这话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但她的确是这样的,读书的时候,想好好学习,可以的话,靠自己,考出去,可毕业那年,在江逾白的威胁下,还是报了临城的学校。 到研究生阶段,因为资金不允许,加之她又很喜欢本校的导师,又继续留在了临城,也不知,她还有没有机会出去读书。 这些所想,顾时屹自然是不清楚的,他只瞧见,女孩愈发低沉的情绪,他搂过她的腰,轻笑:“那我今天给你补补课,让我们暮暮也做个有青春的人。” 陈暮侧脸看他:“能看懂篮球比赛就是有青春了?” “那倒不是,回国后,说不定什么时间去学校接你,还能沾你的光在校园里打场球,女朋友总要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加油吧。” 陈暮想像着这个画面,莫名觉得有点好笑,她乐不可支的模样把顾时屹也给看乐了。 他问她:“想什么,这么开心。” 她说:“在想,你有没有体力和校园里的男生打,他们年轻力壮,大概会完虐你吧。” 顾时屹拍一下陈暮的脑袋,俯身,在她耳边不怀好意地说:“质疑男人的体力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今晚就给我们暮暮证明一下。” 陈暮脸上的笑瞬间被绯红代替,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怎么就忘了,这人骨子里就是不正经的。 沉默两秒,她赶忙转移话题说:“不是要教我篮球规则,快开始。” 顾时屹瞧着身边从脸颊红到耳廓的姑娘,扯唇笑了笑。 这姑娘好像就是有种神奇魔力,跟她在一块,情绪总会很好。 上回台球教学时,顾时屹就发现了,陈暮很擅长学习,任何东西,基本上一点就通,这样的学生教起来很轻松。 有了顾时屹的现场规则教学,后半场比赛,陈暮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还能时不时的和他讨论几句关于现场的判罚。 当比赛结束,凯尔特人险胜拿下比赛 ,陈暮看着跟随人群站起来高呼的顾时屹,忽然想,若是他随口说的话都能成真就好了,她的青春里,好像的确少了场篮球比赛。 她跟着站起来,侧过身,很忽然的,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顾时屹,下次带我看你打球吧。” 第31章 13年的二月, 她们都很忙,各自没什么空联系。 夜深,陈暮和师姐方怡然从细胞室出来,一起去更衣室换衣服。 走在路上, 方怡然察觉出陈暮情绪不太高, 关切道:“怎么了, 今天学的内容还有疑问?” 陈暮回国第二天便进了实验室, 主要就是在师兄师姐手下打杂,哪里需要去哪里。 再就是,师姐有空的话会教她一些入门实验,方便她开学后尽快上手自己的实验。 她弯唇笑笑, 回:“没,在回忆实验步骤, 明天打算自己来做一下。” 方怡然朝她竖起大拇指:“够努力的啊师妹,明天周日,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 我就不来实验室了,不过如果你做的过程中有任何疑问的话,还是可以随时打电话问我, 细胞传代算是很基础的入门实验,以后会经常用到的, 掌握的越熟练越好。” 陈暮嗯一声。 师姐看她还是一副半出神状态,打量几秒, 劝道:“不过练习也不急的,今天你做的很好, 要不明天你也休息一天,别来实验室了。” 陈暮推开更衣室的门, 侧过身示意方怡然先进,关上门,她说:“没事,在宿舍也没什么事。” ...... ...... 站在宿舍门口,陈暮便闻到了房间里美味飘香的味道。 拿出钥匙打开门,果不其然,室友简卉已经躺在床上了。 瞧见她走进来,她从床上探出头,指了指陈暮的桌子说:“给你发消息你没回,猜想你还在忙着,在小吃街给你带了点吃的,不用谢。” 话是这么说,陈暮还是连连奉上几句彩虹屁,什么卉卉我爱你,卉卉真好。 感谢完室友,她放下包,又去卫生间洗了个手,便坐在椅子上开始吃室友带回来的爱心夜宵,现在还没到学校的开学时间。 宿舍只有她和简卉在住,她是因为提前进实验室,简卉则是因为忙着考研复试的事。 看到陈暮不紧不慢的在吃东西,简卉问她:“你每天在实验室忙什么,怎么每天都回来这么晚?” 陈暮说:“看文献,跟着师姐做实验,主要是打杂,闲的话会教点东西,就这些。” 简卉听言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老天爷,给个机会吧,我也想过这样充实的生活。” 陈暮看着室友虔诚朝拜的一幕,唇角弯了弯:“你的成绩,过线肯定没问题的,好好准备复试的科目吧。” 简卉再次哀嚎一声,“过线又不代表完全安全了,过年期间我妈不知道念叨了多少次,说让我刚入学那会不知道好好学习,挂了一门,连保研资格都没有,要不我也不会刚过完年就跑来学校了,宿舍哪有家里住着爽......” 吐槽到一半,简卉声音戛然而止,她越说越来劲,但陈暮却盯着手机一动不动,这段时间,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又不是恋爱上头等着男朋友的消息,手机有什么好看的。同学三年,她很了解陈暮的感情状况,难道过了个年,室友有情况了? 抱着这个疑问,简卉轻咳一声,话锋一转说:“陈暮,老实交待,你是不是恋爱了?” 桌子前,陈暮隐约听见室友又开始了自己长篇大论的吐槽,她知道简卉这段时间压力大,总是忧虑有没有学上。 所以不管室友怎么吐槽,她都听着,就是来来回回总是那几句话,便不免分神。 手机屏幕上,是她和顾时屹的聊天框,两人上次联系,还是三天前,他问她提前进组是否适应,她说还行,师姐人很好,教了她很多。 隔天他才回复说:挺好。 这条消息她没回,两人便又很多天没了联系。 回国下机把她送回学校时,他有说明出去这段时间国内公司积压了很多事情要处理,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比较忙。 她表示没关系,她一个小白,初进实验室一定也有很多东西要学习,大概也会比较忙。 两人自那分别,已经快半个月没见过了,中间联系都是寥寥几句微信消息,大多时候,他发来,她只要看到就会回复,顾时屹的再次回复通常会再隔一两天。 其实她也不知道她们现在算是什么,回国后,她们的相处模式变了,但她却依旧在清醒的沉沦。 比起朝夕相处时的体贴周到,不得不说,当下她好像更沉迷其中了。 大概是他的另一面,恰到好处的理智和淡漠,对她而言更有吸引力。 他一个上市公司总裁,如果真的不顾事业沉浸在一段男女情感里,这样的人她还看不上呢。 听到室友的问话声,陈暮不慌不忙的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夹起一块炸鸡塞进嘴里,“没,在看文档,明天做实验的注意事项。” 陈暮说得一本正经,表情上也无懈可击,潜意识里,简卉刚刚的怀疑还在,但毕竟当事人否认了,她也不好继续八卦下去。 “不是吧,这么拼,你一周一天都不休息啊,本来还想约你明天出去逛街呢。” 陈暮往简卉所在的方向望过去一眼:“下周吧,今天新学了细胞传代,明天趁热打铁,打算自己去练习一下。” 简卉:“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 一周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又到了周五。 从细胞室出来,陈暮和师姐说明,自己有事,周末两天就都不过来了。 师姐不加思索地应下她的话,又说:“哦,对了,把你的卡号发我,从你入组开始就可以领补助了,一个月五百块,月底会到你账上。” 陈暮原以为研究生补助会从入学后开始发放,没想到提前进组的也有,算是意外惊喜,“谢谢师姐。” 方怡然:“不用谢我,你应得的,这是老板的个人补助,正式开学后还有学校发的六百。” 陈暮更惊喜了,谁不喜欢钱呢。这两样加起来,她的生活费就有着落了,小金库的钱可以继续躺着吃利息,真好。 回到宿舍,陈暮发现房间多了个人,另一位室友严彩文也在宿舍。 简卉当即提议,不如今晚一起去吃火锅庆祝一下她们的好久不见。 眼下刚过七点,虽然陈暮已经用过晚饭了,但还是应下了简卉的话。 于是三人便去了离学校最近的商业中心的一家火锅店,这个地方她们往常常来,此时不算饭点,加之这个商业中心的主力军,周边学生们大部分还都没开学,店里人并不多。 三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一边点单一边叙起了旧。 陈暮问严彩文:“离开学还早,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学校了?” 严彩文说:“在家也没事,不如早点来找工作。” 简卉放下杯子,诧异地问:“你不是也考研了,我以为你来学校准备复试?” 严彩文笑笑:“我成绩估计过不了线,还有就是不太想读了,工作赚钱吧。” 简卉本想鼓励几句说国家线还没公布,怎么就知道过不了,今年普遍都说难,分数线说不定会下降呢。 陈暮先她一步按住了她的手,她们宿舍,好像只有她知道严彩文的家庭情况,她问:“想好找什么工作了吗?” 严彩文说:“药代吧,现在市场利好,我听说好几个学长工作两年就买房了。” 简卉更不理解严彩文了,“怎么会想去做药代啊,做这个的好像都是学长,工资高是高,但也很那个,这就是销售啊,女生做这行很辛苦的,我们辛辛苦苦读四年书,又不是为了去卖药。” 严彩文抿唇笑笑,她知道简卉这么说是为了她好,个中利弊,她和很多人打听过,但这是她目前能接触到的赚钱天花板工作了,想要一个人在这城市立足,必定是要吃很多苦的。 陈暮对上严彩文坚定的眼神,只是说:“打算留在临城了?” 严彩文:“嗯,下周开始投简历找工作。” 陈暮笑着,端起手边的杯子,“预祝你找工作一切顺利。” 简卉有点不理解陈暮的“倒戈”,但室友三年,面对此景此情,她还是端起杯子和严彩文碰了下:“找工作顺利,复试的相关信息,我看到了随手转发你,你有空的话还是复习一下。” 严彩文点头应下,简卉这才笑起来, 一顿饭大家相谈甚欢,感叹时间飞逝,也为未知的前途迷茫。 鉴于周末大家都没事,她们还点了几瓶酒,简卉开始因为不理解室友的选择,情绪不太好,喝的多了点,到后头,喝多了话也多。 她靠在陈暮肩上絮叨:“我现在还记得大一的时候,有次我们宿舍集体晚归,从一楼卫生间翻进宿舍楼,那会真是简单,逃过查寝就觉得是天大的开心事。” “现在临近毕业,怎么这么多烦心事啊,昕昕在家考公,我还不知道会被哪个学校录取,文文要找工作,你在本校继续读研,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像今天这样吗?” 陈暮和严彩文看着这一幕,有点哭笑不得,离毕业还有几个月呢,简卉这份伤感,是不是开始的早了点。 ***** 临城CBD,川禾生物会议室。 “顾总,贝达的凯美纳上市一年来,好评不断,别家现在都铆着劲把研发投入往创新药上堆,生怕掉出快车队,你倒好,不顾董事会阻挠,一心搞你的基因检测,现在好了,你一个决定,研发投入分出一半给到检测业务,收益暂且不论,且说这条路至少还要几年走,走不走的通也另说,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顾时屹侧过身,示意冉德明将准备好的项目文件分发给在座的各位董事,回过头,他淡淡笑着,对上方才提问的董事:“王总,这是详尽的项目企划书,你可以先看看。” 十分钟后,另一位董事合上企划书,不可置信地问:“就这份企划,融来了十个亿?” 顾时屹背脊往后靠了靠,“莫总,你这是什么话,君达资本愿意投这个钱,恰恰说明他们和我一样看好基因检测的前景,川禾是国内最早入场的企业,这也意味着,我们会占有最大的市场,你不信我,还不信君达投资人的眼光吗?” 莫董事和身旁人交换了个眼神,这份企划书上,写着川禾生物未来十年的战略规划,检测线上,先是和吉桑尔的深入合作,有了更详尽的数据支撑后,则着手进军疾病早筛和肿瘤检测。 报告很详尽,也很具有想象力,只是,单单一个报告,就能让华尔街红圈资本给他们这么大一笔投资款吗? 在座的董事显然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最先提问的王董事见所有人只是来回递眼神,没一个提问的,他是个急性子,一点也等不了。 “顾总,单单就这一份报告,就拿下了君达这么大一笔投资款?你不会还和他们签了什么别的协议吧?” 话音落下,所有董事齐齐看向顾时屹,等待他的回答。 顾时屹笑一声,说:“王总,投资款是有限定条件的,只能用于川禾的基因业务,的确是有一份补充协议,等今年我们的BTK强效抑制剂正式上市后,君达有优先投资权,我答应了。” 所有董事又是一轮面面相觑,BTK强效抑制剂是川禾生物从未公开过的1类创新药研发成果,审批还没过,这位年轻总裁,就拿着新药去拉投资了,够大胆的。 见所有董事都不再有疑问,顾时屹扫一圈在座的所有董事,收回眼神,他说:“川禾原定的所有研发投入,全部用在创新药研发,君达的钱,则全用在检测业务,医药研发和基因检测,我们两头抓,川禾不会掉队,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川禾一定会成为国内生物医药一线龙头企业。” 掷地有声的一番言论,让在座的各位董事纷纷鼓起掌来,掌声落下,莫董事打圆场说:“现在市场形势一片大好,顾总的展望,可以期待一下。你早把企划发我们,哪还会有这场董事会。” 顾时屹低笑一声,“不瞒你说,和君达的谈判刚结束,这份投资,昨天才谈妥,不然也不会拖着各位董事这么久了。” 一场有惊无险的董事会议到此落下帷幕。 这段时间顾时屹可谓焦头烂额,合作达成后,他先后飞美国见了七八家投资公司,经常是睁开眼来川禾处理工作,下班到机场飞纽约见投资方。 这份投资款就是一粒定心丸,有了它,才能堵上董事会的悠悠众口。 时间来到九点钟,顾时屹终于结束一天的工作,坐上车,冉德明问顾时屹:“顾总,董事会上,您怎么没说签了对赌协议这事?” 顾时屹阖着眼靠在椅背上:“我要说了,他们能这么轻易放过我?” “可是……” “没有可是,赢了,皆大欢喜,输了,会陪上我所有身家。” 冉德明从后视镜看了眼这位他跟了五年的年轻总裁,不得不承认,顾时屹足够果敢又有魄力,原本对于顾时屹所有的展望,他也是持有几分怀疑的,但现在,看着他先是不顾一切的拿下合作,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谈成了这么大一笔投资款,他相信,顾时屹一定能做到他的所想。 “顾总,我送您回西湾叠墅?” 听到这句问话,顾时屹缓缓睁开眼,点亮手机看了下,一小时前和半小时前发送给陈暮的消息均没得到回复,他切换到通话界面,给陈暮拨过去一个电话,十几秒后,电话无人接听自动挂断。 接连尝试了几次,都打不通,想到许久未见的人,他很轻的勾了下唇,说:“先不回去,去榆里路。” 冉德明一听地址,立马明白过来,陈暮不就是榆华的学生嘛,这段时间他们顾总忙工作,他还以为陈暮已经是过去式了呢,没曾想,这回他们顾总好像认真了。 但这是老板的私事,他最多也就是在心里嘀咕一二,对上后视镜中顾时屹淡然的眼神,他弯唇:“好的,顾总。” …… …… 榆里路111号,榆华大学13号宿舍楼下。 这还是当初回国那会他坚持送陈暮回学校才得到的地址,某人也是够狠心的,他忙的一点不得空,近段时间没怎么联系她,她倒好,竟然也一点消息都没。 车子熄火,顾时屹再次拿出手机给陈暮拨过去一个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他吩咐前排的冉德明:“去问一下,403的学生在不在宿舍?” 冉德明啊一声:“顾总,这我怎么问,这是女生宿舍楼,我也不好进去不是。” 顾时屹一个眼神飞过去。 冉德明立马改口:“好的顾总,我自己想办法。” 十分钟后,冉得明回到车上,他转过身,对后排座椅上的顾时屹说:“顾总,陈小姐宿舍目前是没人的状态,她们宿舍今晚好像出去聚餐了。” 顾时屹看了眼手机,差十五分钟十点,眼皮子在打架,三天没好好睡一觉了,但再不见某人,怕是以后也不用见了,他说:“好了,你下班了。” 冉德明在心中无声哀嚎,他们顾总好像忘了,他车还在西湾叠墅停着呢。 他扬起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没关系的顾总,我陪您一块等吧,您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觉,总不好疲劳驾驶的。” 听此,顾时屹说:“辛苦,我下去等人,你在车上先眯会。” 这话和暗示无异了,他懂,该闭眼的时候他是会装死的。打工人,这点觉悟,他有。 ***** 另一边的火锅店里,简卉眼都睁不开,人还趴在陈暮肩膀上继续念叨着,陈暮和严彩文意识到她是清醒不过来了,好一番折腾,才把喝醉的简卉扶到路边打车回学校。 学校不让出租车进校,她们宿舍又离校门口比较远,两人又是一番折腾,才撑着简卉到宿舍楼。 快走近宿舍楼时,陈暮远远看见楼下正对宿舍楼入口的地方停了辆车,车灯亮着,车边倚着个颀长身影。 一瞬间,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她心跳快了一拍。 她想到了在西贡码头和顾时屹的第三次遇见。 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可能,这星期他忙的连消息都没给她发一条,又怎么会来找她呢。 严彩文察觉到她目光的停留,也跟着看过去一眼,夜灯下也不难看出那是辆豪车,车边站的人气度不凡,这样的人,她在陈暮身边见过一个的,她试探着说:“不会是你哥来找你了吧。” 陈暮收回眼神,回:“应该不是。” 自从乌斯怀亚分别之后,江逾白和他没有过联系,她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他应该也是不知道她在做什么的。 严彩文还是不放心,她见识过陈暮那个所谓的哥哥,她说:“真是也不用怕,就在宿舍楼下,不行我就去找宿管,你别承认他是你哥。” 陈暮笑着应了声好。 离宿舍楼越来越近,陈暮慢慢看清了车边站着的人。 有点不可置信,竟然真的是顾时屹。 严彩文显然也看清了人,见不是陈暮那个哥哥,她心里也松了口气,但身边的陈暮却不知怎的,老是时不时的朝那人瞄过去一眼。 那人稍稍侧了点身,视线像是在看她们,又像是无意识的在看远方,她拿不准。 离宿舍楼越来越近,陈暮倒是不往那边看了,她低着头,专心搀扶简卉朝前走。 从那人身边走过时,陈暮忽然说:“文文,一会儿把卉卉送上去,我回家一趟,明天麻烦你帮我跟卉卉说一声,没法陪她逛街了。” 严彩文回答之际,车边人像是很轻的笑了一声,但隔着两个人,这笑声听得不太真切,她略一思索,只是应了声好。 两人好不容易把简卉扶到宿舍,陈暮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背包,这周末虽然不用去实验室,但师姐给她布置的有任务,如果周末不在宿舍,带上电脑才能完成。 收拾东西的过程,严彩文帮简卉擦了把脸,看着着急忙慌的陈暮,她说:“这么急着回去?” 陈暮其实不确定严彩文有没有看出来什么,但在看清顾时屹的那一刻,她的第一想法就是不想让她的室友知道她和顾时屹的事,也许是潜意识里觉得两人不长久,又或是什么别的原因,她也说不清楚。 她给顾时屹递了几个眼神,还好顾时屹读懂了她的意思,没有当着室友的面和她说话。 收拾好背包,陈暮压着加速的心跳,回说:“周一回来再和你说,事出紧急,我先走了。” 刚走到一楼楼梯口,陈暮便看见顾时屹单手揣兜正对着她出来的方向在等她了。 她加快步子走过去,一路对着顾时屹漫不经心的笑,陈暮有点心虚。 到跟前,她先声制人:“你怎么过来都不和我说一声。” 顾时屹接过她身上的背包,打开车门放进去,“电话打了几个,消息发了几条,某人理都不理,只能过来抓人了。” 陈暮赶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摁了两下没反应,她说:“两天没充电了,今晚和室友出去吃饭也没看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机的。” 顾时屹意味深长的笑了声,说:“原来刚那两个是室友啊,怎么,我见不得人,在室友面前不能跟你讲话?” 陈暮低头盯着脚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真实想法肯定是不能如实说的,片刻,她仰起脸,往他身上靠:“刚刚你要和我讲话,上去后我室友肯定要问我的,我就没法这么快下来了。” 顾时屹一只手抱住她,一只手牵起她的手,没回话,只淡淡的笑。 陈暮呆在久违的怀抱里,闻着独属于他的好闻气息,忽然觉得有点委屈,没联系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可当他忽然出现,开心之余,心里就是觉得有点委屈。 她仰起脸,勾住他的脖颈,半撒娇地说:“顾时屹,这段时间,你有想我吗?” 他揉揉她的发,嗅到她身上的酒气,他说:“喝酒了,难受吗。” “我没喝多,都快一个月了,我每天都挺想你的,想你哪天会联系我,也想主动联系你,但又怕你在忙,怕耽误了你的工作……” 话到一半,顾时屹忽然低头,含住她的唇,两个人就这么视若无人的站在车边,忘我的亲了起来。 陈暮其实以前特别不喜欢在宿舍楼下做亲密事的,每次遇到她都在心里吐槽,有这么舍不得吗,那晚上别回去了。 可当有一天,这人换成了顾时屹,她就觉得,这有什么,沉浸在爱情中的男男女女,是会这样的,这是爱的表达,恨不得把对方揉碎在自己身上。 倏地,陈暮又猛然推开人,哑声说:“先回去吧,这栋楼上住的都是我同学,万一被谁看见了,我以后没脸见人了。” 顾时屹像是毫不在意她的话,轻声笑着,捧住她的脑袋,把人重新按进怀里,他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一下,鼻尖相抵,他压低声音说:“很想很想,所以……” 下一秒,陈暮呼吸再次被掠|夺,她没有听到顾时屹后面还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被楼上的哪位同学看到,所有感官,都在这潮涌般的亲吻中失了效。 某一刻,好像与记忆里的某个场景重合,也是深夜,他们相拥,像是宣泄,又像是占有。 思绪理智齐齐沉沦,心甘情愿的溃不成军。 她清晰的感受着他胸腔的跳动,相爱与否在她这儿从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他在她身边。 第32章 翌日一早, 陈暮睁开眼看见那张放大的帅气面庞,适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哪里。 这是回国后的第一次见面,时隔近一个月, 她终于再次见到他。 她很轻的把手覆在他的额角, 手指从眉峰划至他的眼帘, 继续向下, 擦过他的脸,最后,停在他的唇边。 她屏息凝气,小心翼翼的做这一切时, 也同时观察着他的状态,好像, 真的没一点反应。 昨晚两人上车后,陈暮发现驾驶位上竟然还坐着冉德明, 那一瞬间, 她真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明知车上有人,竟然还在车边那么撩拨她。 气得她偏开脸看向窗外, 话都不想和他说一句了,他要抱她, 她拒绝,几次尝试未果后, 他放低声音,和她说: “连着一周多没好好睡一觉了, 刚忙完就来找你,疲劳驾驶要不得, 不生气了好不好。” 她听着这话,压着情绪回头看他,只见他清隽眉眼下,满是化不开的疲惫和颠簸。 看着这样的他,她心中那点羞赧,瞬间又转化为心疼。 今早在这样的触碰下,还能睡得着,看来,他这段时间是真的缺觉。 陈暮就这么静静望着他看了不知多久,这段时间她初进组养成的习惯,每天六点半起床,简单收拾过后再去实验室,今天难得休息,但已然养成的生物钟,还是让她在没订闹钟的情况下就醒了过来。 她又躺了会儿,确认他一时半刻是醒不过来了,之后,陈暮动作很轻的下了床,虽说是休息日,但她今天还有任务要做。 来到客厅,陈暮走去沙发,她的包昨天顺手就放在了这里,她从背包中取出笔记本电脑,预备开始今天的工作,刚坐定打开电脑,门口忽然传来动静。 陈暮警惕地站起身。 下一秒,门推开,一位穿着朴素的中年阿姨走了进来,她一只手拿着钥匙,另只手还拎着几袋食材,看到有人在客厅,她主动打招呼说:“您就是陈小姐吧,我是这家的做饭阿姨,顾先生昨天特地交代了,今早让我来给您准备早餐,顺便买些周末的食材。” 听此,陈暮在心中长舒一口气,原来是做饭阿姨,门开之前,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还担心,如果是他的家人来了,那么是不是也意味着,她和他,就要结束了。 她压下心中所想,努力勾起一个笑道了谢。 阿姨叫她忙自己的,早饭准备的会很快。 她点头应下阿姨的话,看着阿姨一个人走进厨房忙碌,电脑屏幕上,已然打开的小鼠脑片她也看不进去了。 陈暮索性合上电脑,任由自己发了会呆。 很可笑的想法,她不知道当时怎么会那么想,大概是顾汐和她说的那些话印象太深刻,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 半小时后,阿姨准备好早餐,喊陈暮去餐厅用饭,她用餐的功夫里,阿姨简单收拾了公共区域的卫生,收拾完她准备离开,走之前,她和陈暮交待说,厨房有给顾先生留早餐,起来热一下就可以用了。 陈暮应下这话,目送阿姨离开。 房间内再次恢复寂静之后,她晃了晃脑袋,甩开乱七八糟的思绪,她起这么早,可不是为了想这些的。 陈暮闭了闭眼,睁开眼,她强迫自己进入状态,开始工作,电脑屏幕上,是师姐昨天实验后拍的三百张小鼠脑片,她需要在今天统计出数据,她导研发的药物对脑损伤的保护率是多少。 数细胞是个精细活,一点马虎不得,陈暮全神贯注的投入其中,连顾时屹是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都不知道。 感受到顾时屹一只手放在她后颈上时,陈暮赶忙在一旁的本子上记录下来数据,而后语速很快地说:“阿姨给你留了早饭,在厨房,先不要和我讲话,我马上结束了。” 她听到顾时屹笑了声,之后放在她后颈上的手就松开了,陈暮也顾不上看他具体去做什么,瞥了眼她记录下来的数据就继续数细胞了。 她已经受了一上午折磨,此时发生什么都不可能让她停下手头工作的,这活,讲究的就是速战速决,越拖越烦。 二十分钟后,顾时屹坐在餐桌前用过早餐,看着不远处对着电脑屏幕愁眉苦脸的陈暮,他走到她身旁,确认她真的就是气鼓鼓的盯着电脑屏幕看,没什么实际动作,他在她身旁坐下,问:“怎么了?” 没理她还好,听到说话声,陈暮忍不住哼道:“都怪你。” 虽然顾时屹不理解被迁怒的点儿在哪,但习惯了顺着她,他只是说:“好,怪我,那总该叫我知道我做了什么吧。” 她说:“都是你刚刚打断我,害我忙了一上午前功尽弃了。” 他问她哪里前功尽弃了。 陈暮说:“我数了一早上,结论是我导研发的药物对脑损伤的保护率是负数,我导总不会研究出了一个绝世大毒药吧,肯定是被你一打岔,我哪里数错了,现在我又要重新数了。” 顾时屹把她的电脑屏幕往他面前挪了挪,之后大概看了几张脑片,说:“也许没数错呢,这药就是没效果。” 陈暮往电脑屏幕上又看了眼,收回视线,她半信半疑说:“不能吧。” 这可是她导最新研发成果,就指望着这药写文章申杰青基金呢。 顾时屹笑:“想到读书时的一个博士师兄。” 陈暮盯着他,憋着情绪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在剑桥读研的时候,有位师兄研究的是抗肺癌的药物,结果很好,药物对癌细胞的确是有消除作用,但他做实验的小鼠,总是用药后不久就死掉了,师兄对此一直很费解。” 陈暮忍不住问:“所以是为什么?” “师兄没头绪,去求助了老板,后来发现,药物的确对癌细胞有很好的消除作用,但同时也会引发白血病。” “所以那些小鼠,都是死于药物引发的白血病?” 顾时屹嗯一声。 陈暮忍不住笑出声,捕捉到她的笑意,顾时屹又说:“做科研就是这样的,总不会是百分百的成功率,一万个人做实验,九千九百人都会是失败的,但成功的那一百人,就会推动科技进步,以后,要多学会从别人身上找问题,少怀疑自己。” 听了这番劝导,陈暮心里那点郁结顿时就消了,讲得好,干嘛要怀疑自己,她这段时间一定是被师兄师姐们压榨的太狠了,出了问题竟然只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出错了,她数的挺认真的,为什么不去怀疑是药物有问题或者什么别的环节呢。 转念又想到他讲的那位博士师兄,她问:“不过你师兄真的好惨,他顺利毕业了吗?” 顾时屹说:“这是我硕士最后一年发生的事情,那位师兄当时博士第三年,后来听说师兄的课题重头再来了,应该是延毕了。” 关心完别人的问题,陈暮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无理取闹,她慢慢靠进他怀里,瓮声瓮气的认错:“我刚刚,不应该随便对你发脾气的。” 顾时屹平平笑一声,揉揉她的脑袋:“有脾气可以冲我来,别把自己气坏就好。” 听着这般柔情四溢的话,陈暮心里泛软,胸腔四溢起一股无名情绪,原本一段时间不见,她还担心她们之间有什么会变了。 可经过这一茬,她发现,一切如常,得出这个结论的陈暮心情很愉悦,她抱在他腰上,从他怀里坐直身:“那我现在就给师姐发消息,这药有问题。” 顾时屹说:“我只看了几张脑片,也不敢百分百说一定是药有问题,问题可能出在药物本身,也可能出在实验过程,这些脑片,是你做的实验吗?” 陈暮摇摇头:“不是,是师姐做的实验,我现在是实验室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数细胞洗试管这种活,全是我来。” 听此,顾时屹给出诚恳建议,“不如你现在给你师姐打个电话问问看,是不是她实验过程出了错?” 陈暮略一思索,接受了顾时屹的建议,她给师姐打过去电话,告知了自己得出的结论...... 五分钟后,电话挂断,看表情,某人好像更气了,顾时屹问:“你师姐怎么说?” 陈暮:“师姐说,问题出在了实验过程,她用氨基酸诱导神经毒性,氨基酸难溶,她偷懒用了水浴锅,结果EP管被煮烂了,但她懒得重新做,就用EP管里剩下的继续做了实验,其实她感觉这样可能不太对,但我不理解的是,她都意识到问题了,为什么不直接重新做,还让我数。” 顾时屹安静听完她一长串吐槽,揉了下她的脸,问:“你们实验室没有全自动细胞计数仪?” “机器坏了,老板还没买新的,最近师兄师姐做的实验,数细胞全是我的活,眼睛都要看瞎了。” 顾时屹听着她颇愤慨的吐槽,笑意深了些:“这么惨,就逮着你一个人压榨?” “没办法,谁让我是实验室唯一的研0小白呢,手上没实验,就是干杂活的,不过等复试结束,有其他人进来,我可能会好一点吧。” 想到她至少还要被压榨几个月,陈暮接连又叹了几口气,数细胞的活,真不是人干的。 顾时屹帮她合上电脑,不甚在意地说:“下周叫冉德明给你们实验室送过去两台细胞计数仪。” 实验室的仪器可不便宜,但被他说的这么轻描淡写,陈暮不禁哇一声:“这么豪气?” 顾时屹噙着笑,回:“总不好叫你天天数细胞不是,想想还缺不缺什么,或者还有什么是不好用的,你导不舍得换新的,我统一赞助一下。” 陈暮还真认真思索了一番,结论是实验室不好用的东西真还挺多的,老板忙着发文章,许久不进实验室,不知她们底层科研人的痛苦,好多设备仪器都不给换新的。 她一一讲给顾时屹听,讲完后,连顾时屹也吃了一惊,“你选的老板,经费不足到这种地步了?” 陈暮说:“也没有吧,听师姐说,老板就是扣,觉得我们不值当用贵的,因为之前实验室损耗有点高,老板就捡着便宜的买。” “这样,那为了我们暮暮以后在实验室不委屈,只能我大出血了。” 陈暮勾住他的后颈,视线凝在他面上,慢慢摇晃手臂,边摇边撒娇说:“顾时屹,谢谢你呀。” 瞧着陈暮笑吟吟的模样,顾时屹装模作样叹口气:“就一句谢谢,没别的奖励?” 这要她怎么奖励,总不能让她买上同等价位的礼物回赠给他吧,就算有心,她也没这个能力不是,于是陈暮试探性提问:“那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奖励?” 只要她能做到,她今天就豁出去了,他都这么舍得了,她牺牲点,也没什么的。 眼前姑娘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顾时屹觉得有点好笑,好笑之余,也很可爱,他拉住她的手,说:“很简单,休息日,不许再惦记着实验室的事,好不容易休息两天,我们去约会。” “就这样?” 他失笑着刮一下她的鼻尖:“不然呢,傻姑娘。” 很忽然的,陈暮眼眶有点酸。 那一瞬间,她在想,他对她的喜欢一定是有几分真心在的,但这几分真心,远远不够支撑起漫长的未来,和他在一起的每分钟,她都沉溺又痛苦,像身处无边无际的海,看不到安全的岸。 她努力压下情绪,说:“好,约会的话,我们可以去看电影,手牵手逛街……” 讲到这里,她语止,好老套的说法,陈暮垂下眼眸,缓缓说:“顾时屹,其实我没什么约会的经验,也不知道可以去做什么,而且,这也不算奖励吧。” 要说这是对她的奖励还差不多。 他抚上她的发,说:“怎么不算呢,跟你在一块,很放松也很舒服,我们暮暮有自己的神奇魔力,关于约会的话,我也没什么经验,以后我们可以慢慢探索一下。” 陈暮抬眼,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心间霎时塌陷一块,她在心里再次跟自己强调,活在当下就好,不要去想什么未来,珍惜两人在一起的每一天。 她笑起来:“好啊,那我们以后要多多约会,好不好。” 轻柔的说话声,却又莫名郑重。 顾时屹看着陈暮清清灵灵的眼,心尖无端抽跳一下,很微妙的感觉,又真实存在。 他点头:“好。” 第33章 周一陈暮回学校是带着一束花回去的, 她刚走到桌边,两位室友就围了过来。 简卉前天早上清醒后,听严彩文讲了那晚陈暮的反常行为,加之这段时间她观察到的不寻常。 略一合计, 她得出结论, 这厮大概率背着她们在外面有人了。 今早的这束洋桔梗更加坐实了她的猜想, 她堵在陈暮面前:“朋友, 老实交代,我们还能放你一条生路,抗拒不说的话,今天你就别想走出这个寝室的门了。” 严彩文也在一旁附和:“暮暮, 你说回来给我解释的,我们就是担心你。” 她们宿舍关系一直很和谐, 陈暮也清楚,自己不可能长久的瞒下去, 她和顾时屹的关系, 早晚会被室友知晓。 是以面对室友的围堵,她思索几秒后,就一五一十的交待了。 俩人听完, 简卉惊了:“你这段旅途奇遇可以啊,保研加脱单, 今年你运气爆棚,我先蹭为敬!” 严彩文有点担心陈暮:“你还要继续读书, 和这种人牵扯在一起,会不会不太好。” 对上室友关切的神情, 陈暮低眸笑笑,说:“活在当下嘛, 遇见就是缘,能有这么一段也很不错啦,我也没想过以后的。” 她说这话时表情放松,语气也和平时无异,确信好友还算拎得清,严彩文咽下了剩下劝导的话。 ...... 那天在实验室,陈暮总是忍不住回忆她们的第一次约会。 顾时屹带她去了他弟媳的花店,送给了她一束洋桔梗,他说:“出发前在想,好像还没有送过你花,今天的约会,就从一束花开始吧。” 那天的约会,她们做的都是很寻常的事情,但她想,因为是和特别的他的第一次约会,赋予了这一天特别的意义,她会永远记得这一天。 “在想什么,这么专注?”方怡然碰碰陈暮,指了指已经停止运转的离心机。 陈暮回过神来,不紧不慢的打开离心机的盖子,从仪器里面取出试管,“没什么,一不小心出神了。” 方怡然了然的笑一笑:“这样,今天的实验虽然简单,但做的时候要注意细节,不然很容易失败。” 陈暮点头应下方怡然的话,拿着试管坐回超净台前。 坐下的那一刻,陈暮忽然觉得很不安,这股不安来得莫名,她左眼跳了下。 上午方怡然教她如何做细胞复苏和细胞给药,下午安排她自己练习一下。 看着已然完成离心的细胞悬液,陈暮晃晃脑袋,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她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新时代大学生,不能迷信,左眼跳,大概是因为周末顾时屹不知节制没休息好,今天结束早点回去睡觉就好了。 这么想着,陈暮拿起移液枪,装上枪头,预备取出离心管中的上清液。 移液枪枪口对准试管的那一刻,手中的离心管毫无预兆的在她手中炸开,砰一声,吓了陈暮一大跳,身后在做自己实验的几位师兄师姐赶忙过来查看情况。 好在除去离心管中的细胞液洒在了超净台上,陈暮本人没什么事。 方怡然把现场交给了师兄处理,她则带着陈暮去了更衣室,路上她说:“做科研,有时候不信点玄学不行,今天你可能不适合做实验,回去休息吧,明天再练习。” 陈暮本想说没什么,可能是试管水浴的时候她没注意温度,应该扯不上玄学问题,但心里那点原本偃旗息鼓的不安又卷土重来,陈暮默了默,应下了师姐的话。 从更衣室换好衣服告别师姐,陈暮习惯性点亮手机屏幕看时间,平日在实验室,要严格遵守实验室无菌条例,不能带手机,今天已经有八九个小时没看手机了吧,视线移向屏幕的那一秒,却不期然看到了顾时屹发来的消息。 今早送她来学校时,他说最近要忙着跟进合作展开的事,会在临城一段时间,但屏幕上,却显示着: 【老爷子身体抱恙,回京市一段时间。】 一瞬间,陈暮便理解了心里那股不安的源头。 她停下脚步,输入:【知道了,祝愿叔叔身体早日康复。】 盯着屏幕一分钟,顾时屹没有给她回复,她收起手机,往实验楼外走去。 那会儿,陈暮还不知道,他这一回去,竟会是半个月之久。 ***** 13年的年初,顾家过得有点动荡。 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体大大小小的毛病不少,但最后压垮他让他住进医院,还要从顾家大哥说起。 顾时屹这一辈,兄弟姐妹共有五人,老大走了老爷子的路,毕业从基层做起,事业发展还算顺利。 事情起因在于他老婆弟弟身上,本是门当户对的一门亲事,顾家上下都对这位长媳十分满意,结婚五年来,她称得上无可挑剔。 但却不知她家中弟弟何时长成了纨绔,换任在即,和已然注定失败的那家公子有过一些牵扯。 而这牵扯被有心人抓住,给顾家大哥使了绊子。 洗牌在即,老爷子撑着病驱为他奔走,多方交涉后,算是帮他平了这次风波,却不想,转眼梁家就来提了联姻的事,他帮这忙,可不白帮。 梁家老爷子老来得女,对自家女儿可谓宠上了天,梁荟玟自小顺风顺水,唯有一件事,没遂了她的意,她喜欢顾家老二,但顾家老二,对她却没一点想法。 帮顾家老大这事,原本是梁老爷子顾念和顾老爷子的战友情谊,被梁荟玟听了去,死活求着老爸拿这事帮她去说联姻的事。 顾家老二哪里都好,就是对她女儿没意思,梁老爷子不是不知道,但架不住女儿夫人左右夹击,他去和顾老爷子提了这事。 这场谈话又不巧被顾家大哥听了去,梁老爷子前脚一走,顾家大哥和顾老爷子随即爆发了一场争吵。 顾老爷子回梁老爷子的是:“现在是新时代了,还是要看孩子们自己的意愿。” 顾家大哥却说,他不也是听了家里意思取的老婆,这联姻他就联得了,老二联不了吗。 顾老爷子说:“没有金刚钻,还非揽瓷器活,为什么你需要联姻他不需要你不知道吗?” 老大的婚事,是他做父亲的为儿子前程给他选的姻亲。 顾时偈却听恼了,他一直觉得在老爷子心中,他这个做哥哥的,是比不上顾时屹的,这么想着,他也就这么说了。 这段时间顾时偈在家中歇着,一个没忍住语气冲了点。 老爷子急火攻心,一气之下人就进了医院。前妻去的早,对大儿子,自小该费的心,一点没比小儿子少,都是孩子,没有厚此薄彼这一说,却不想,大儿子竟是这么想他的。 ...... ...... 顾时屹赶回京市的时候,顾家上下都到了抢救室。 医生说这次恐怕凶多吉少,让家属做好准备。 顾时屹知晓原委,拉着顾时偈去楼梯间打了一架。 打到一半,抢救室那边传来消息,双双挂彩的兄弟俩一齐去见了老爷子。 老爷子全身插管躺在病床上,看着鼻青脸肿的兄弟俩,他气若游丝地说:“都说人老之前是会有预兆的,鬼门前走这一遭,我知道,到我了。” “爸,给你做手术的医生说了,没那么严重,你别自己吓自己。” 老爷子强撑着眼皮看向顾时屹,他这个小儿子最像他,从小到大,在他身上倾注的心血最多,但长大后却说什么也不肯走他铺好的路,一心做自己的事业。 他做父亲的,不是不知道其中缘由……好在这么些年来,也算做的风生水起,川禾交到他手里,比在他二叔手中强了万倍。 “是你大哥不争气,自己失察连累了自己。” 顾时偈想争辩几句,都是成年人,娶了老婆没有还要教小舅子的道理。 老爷子呵斥说:“你给我闭嘴。” 缓几秒,他又对顾时屹说:“但你们兄弟俩,打断骨头连着筋儿,没人亲得过你们,这次如果我有什么不测,老二,委屈你了。” 顾时屹缓缓阖了下眼,再睁开,他说:“爸,我知道该怎么做,你放心,顾家不会有事。” 有了这句承诺,老爷子安心闭上了眼。 …… …… 后事处理完,已经是一周之后,这期间,顾家大哥出面和梁家约定,念在老爷子刚走,顾时屹和梁荟玟的婚事,三个月后订婚,等梁荟玟三年后毕业,再把结婚提上日程。 梁老爷子没意见,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了。 顾家大哥恢复上任的第一天,顾时屹堵在了车前,他说:“哥,毕业那会你说你想走爸那条路,又怕爸偏心,机会我让给你了,这次,是我最后一次看在你是大哥的份儿上帮你......” 顾时偈自知理亏,打断说:“你现在也许对这门亲事不满意,但你想想,我和你大嫂不也是听家里意思成的,感情这东西,都是培养出来的。” 顾时屹冷笑一声:“大哥,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爸走这件事,我怨不上你,他年纪大了,早晚有这么一天,但顾家绝不能断在我们这一辈手里,所以我答应联姻,这是无奈之选,也是权宜之计,至多三年,你要自己没本事坐稳这位置,就别坐了。” 顾时偈听恼了,没有哥哥被弟弟威胁的道理:“爸爸退了这么久,川禾要经营下去,少不了政策照顾,没有我在这位置上,你以为川禾怎么每次都能赶上利好政策。” 眼看又一场争吵在即,顾汐带着她妈拉开了她两个哥哥。 顾汐给她大哥打手势,示意叫他去工作,顾夫人则拉着他哥回了屋。 到屋里头,顾夫人说:“阿屹,你大哥虽然不是我生的,但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也好,既然答应了要帮他,又何必再吵伤了兄弟义气。” 顾时屹四指撑着额头,表情恹恹的,就是因为他这个大哥和他同父不同母,他处处让着他,却不想有一天,顾时偈会理所应当的觉得他该一直这么让着他。 这段时间顾时屹情绪不振,除了老爷子去世以外,另一层原因,只有顾汐知晓,她知道他哥这会听不进去他妈的任何劝导,几句话哄了顾夫人先回屋。 站起身,顾夫人视线在这一对儿女身上转了几圈,儿子一周之内憔悴的像是变了个人,眉眼间全是划不开的悲痛,可丈夫去世,对她又何尝不是重重一击,她叹口气,带着安慰意味拍了拍两兄妹的肩膀。 等房间里只剩下顾时屹和顾汐,两人无言坐在那,许久,顾汐轻轻点了下顾时屹的手臂:“哥,你真的会和荟玟姐结婚吗?” 她想问,那陈暮怎么办,她挺喜欢她的,相处时的每一声嫂嫂也叫的真心实意,却不想一朝突变,事情到了这种境地。 顾时屹低哑的声线在这时响起,他说:“不会。” 声音很低,却很坚定。 顾汐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那一刻的震撼,她和顾时偈年纪差的多了点,自小便不亲厚,可顾时屹不一样,这是她的亲哥哥,爸妈忙事业的那几年里,都是他管着她,她哥在她眼里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她敬佩他,也为他担忧:“可嫂嫂如果知道你订婚这事,她肯定不会和你继续的。” “那就不让她知道。” “万一......” 顾时屹抬眼,没什么表情的望向顾汐:“没有万一。” 顾汐想说,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现在又是互联网时代,就算梁荟玟还要在外头读三年书。 可难保她从哪知晓陈暮的存在,到那会儿,你们又要怎么办呢,但对着他哥冰一般的眼神,她一个字也不敢说。 隔天早上,梁荟玟来顾家拜访顾夫人,碰上和顾夫人告别的顾时屹,她站在他身后,想拉住他的手和他说她其实是想来看他,但出于自小的教养,她忍住了。 顾时屹转身看她一眼,算是致意,而后便要走。 梁荟玟终还是挡在了顾时屹面前,“二哥,你这是要离京吗?” 顾时屹心不在焉的嗯一声。 梁荟玟:“去做什么?” 瞧见儿子眼中的不耐烦,顾夫人喊梁荟玟到身边来,眼前人一走,顾时屹头也没回的出了房间。 梁荟玟巴巴望着顾时屹走的果断干脆的背影,心里委屈的不行,爸爸明明跟她说的是,顾时屹是愿意的。 顾夫人在一旁安慰说:“他前阵子谈了笔合作,拿了一大笔投资,但这投资款是分批到位,资方要看到成果才打钱,阿屹这段时间,为这事熬心费力,你俩早晚是一家人,他有自己的事业,你要学会体谅他。” 梁荟玟把准婆婆对她的指点牢牢记在心里,她红着脸低下头说:“顾阿姨,我知道的,订婚前我就先不走了,有空我多来看您,就当替二哥陪您了。” 顾夫人牵起嘴角笑笑,她的儿子她再了解不过,瞧态度,这就没可能成,但眼下这个时间点,怕老大那里再生什么枝节,两家的婚事只能应下,且看他后面的造化吧。 ***** 这半个月,陈暮虽然和顾时屹没联系,但她的生活中发生了另一件大好事。 江逾白马前失蹄,站错了队,他的事业中心要转移到国外去了。 这事是她无意中听来的,虽说她是寄养在江家,但这么多年来,和江逾白圈子里的那些人多少也算认识,有回她和室友逛街,碰到圈子里一公子哥带着女伴在购物。 那人问她:“你哥以后要在美国做生意了,你还在临城读书?” 陈暮不太想和江逾白圈子里的人有牵扯,但人问得和和气气,她也不好不给对方面子,她说是,还要读三年呢。 他女伴从试衣间换好衣服出来,喊他过去参谋,那人上下睇她几眼,这才不疾不徐迈步走过去。 也是有了这茬,陈暮才花了些心思去打听江逾白的现状,怪不得近段时间他顾不上搭理她,原来他已经自顾不暇了。 江家飞离临城之前,付女士象征性的给她来了个电话问她跟不跟着一起去,她说不了,她要读书,没有去美国的计划,现在不会去,以后也不会去。 付芸青不甚在意地说:“随你。” 这是自两人年前通话之后的第一次联系,接到电话的那一秒,陈暮心中是有期待在的,怎么说,这也是付芸青难得的主动联系。 但仅仅半分钟,电话就挂断了。 她拿着手机愣愣的站在那,心中五味杂陈,一直以来,她都不知道付女士为什么不喜欢她,爸爸在时,妈妈对她明明不是这样的,她们一家也有过很多美好回忆。 但爸爸离开后,妈妈像变了个人似的,满心满眼只有钱。 她扯起嘴角自嘲般的笑一声,早该习惯了的,不是吗。 顾时屹的电话就是在这时打进来的。 她无意识的接起喂了一声:“哪位?” 顾时屹在听到陈暮声音的那一秒钟,积压在心中多时的郁闷顷刻间散去,他轻缓的笑起来:“是我。” 陈暮想要丢开心中那点郁结,问问他,你家中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吗,叔叔情况怎么样,可这人,前脚答应她多多约会,后脚就半个月没了踪影,心里总是有气的,她抿着唇不出声。 电话那头,顾时屹像是对她的不语毫不在意,他说:“暮暮,我今晚回临城,陪我用晚饭吧。” 方才两个字,几秒过去了,她听得也不大用心,可这会儿,当他讲了这么一句后,陈暮便听出来不对劲了。 惯常清隽的声线之下,似乎带了点低沉的情绪,这样消沉的感觉,在以往,从没有过,他好像,不太开心。 陈暮:“顾时屹,发生什么了吗?” 他说:“没什么,实验室几点结束,我去接你。” 陈暮这下更确定顾时屹不对劲儿了,平日里时间观念贼重一人,怎么连今天周末都忘了,她说:“今天周日,不用去实验室的。” 顾时屹很轻的笑了声:“是吗,家里事太多,过晕了。” 这笑太勉强,陈暮再次确认:“顾时屹,你......” 心里有不好的猜测,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似是听出了她的为难,顾时屹安慰她说:“真没事,该上机了,晚上见。” 她思忖几秒,说:“你要累的话,在飞机上睡一睡,工作总是忙不玩的,别那么累。” 顾时屹牵起唇角笑一笑:“还是我们暮暮知道心疼我,这段时间顾不上联系你,但成天成夜的想你,晚上觉都睡不安稳。” 陈暮哼笑一声,这根本不像是顾时屹会讲的话,再说了,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再怎么想她也不至于睡不安稳觉,只有做了亏心事才会睡不安稳吧。 但对着顾时屹,她只是说:“别贫,你赶紧上机去吧。” 顾时屹这会儿倒不急着挂电话了,他说:“那你呢,这段时间也不见你给我打电话或是发消息。” 她想说,她们这段关系之中,明明他占据了所有主动,这会儿倒怨上她了,“那你不也没有和我打电话或是发消息吗?” 顾时屹一想,还真是,女孩声音娇娇软软的,像羽毛,无声拨动他心弦,他低笑:“好,是我的不是。” 不得不说,这样低姿态的被哄着,让她很受用,听筒中隐约传出催促上机的广播声,陈暮便也不再和他计较,对于今晚的见面,她还是很期待的。 陈暮温声笑起来:“你快上机去吧,今晚见呀,我在学校等你。” 第34章 三月的晚风依旧冷冽。 上回顾时屹送她回学校时, 她和他约定,下次再来学校找她,不要把车停在她们宿舍楼下,太过张扬, 她不喜欢引人瞩目。 时隔半个月再见, 他还记得她的话, 信息里他说, 已经到西门了,停车的地方很寻常,有一排等着拉客的出租车,绝对不张扬。 想象着他发信息时的神情, 陈暮笑了笑,之后裹紧身上的大衣, 迎风朝学校西门走,快走近时, 远远的, 她便看到了倚在车边的那道颀长身影。 他稍稍低眸,指尖夹着支烟,但并不见烟雾, 像是没点燃,好像自从那次她半开玩笑的和他说:“顾时屹, 你少吸点烟吧以后,好歹也是学生物出身, 尼古丁是多少病症的诱因,你最清楚。” 自那之后, 她就没怎么在她面前抽过了。 过后他还感谢她,说若不是她的督促,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戒的掉。 其实她知道他只是发觉她不喜欢二手烟,每逢同处时他抽烟,她必定会不着痕迹的开窗散气,离他远远的,直到烟味散尽。 往常他烟瘾也算不上大,只烦闷时会抽一支,此刻他夹烟的举动和无意识的出神状态,都让她觉得,他被一股忧郁包裹,心情极其低落。 看着这样的他,陈暮不自觉加快脚步走过去。 快到跟前,顾时屹留意到她的脚步声,一个跨步上前把她拥进了怀里,他漫不经心的笑起来,将她来之前的所有情绪隐的干干净净:“等着急了吧。” 从京市到临城,再到她们学校,他用的时间,和她估算的差不多,算不上着急,只是那通电话里他情绪的不寻常,让她有点担心。 方才的笑,细听之下也的确是带着点勉强,陈暮安静靠在他怀里,伸开双臂环住他,安慰意味明显。 两人无言相拥,好一时,他揉揉她的脑袋,打趣说:“外面冷,先上车,再让你抱个够。” 放以往他这么说,陈暮大约会呛上一句,可今天,她只是乖巧的点点头,应了声好。 一齐坐进车后排,顾时屹牵住她的手,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今晚回家吃吧,食材阿姨已经准备好了,不会比去餐厅慢多少......” 后半段话陈暮没让他说完 ,她说好,去哪里都行。 那顿饭吃的很安静,中间很多次,陈暮想问顾时屹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都被他不着痕迹的挡了回去。 他问她最近在实验室怎么样,还有没有在师兄师姐手下打小工,冉德明送去的那些东西用着怎么样,还缺不缺什么别的,也会关心她和室友的相处。 陈暮一一作答,像小朋友和家长汇报情况似的,细致的和他讲她的近况。 他听得很认真,末了还会夸一句,没有他在身边,她也能过好自己的生活。 饭后她们坐在客厅休息,就在陈暮以为他不会和她聊这半个月相关的时候,顾时屹主动挑起话题说:“我父亲在医院住了一周,没留住,这半个月处理家事忙前忙后,好久没这么安生的吃过一顿饭了。” 陈暮正欲开口安慰,他按住她说:“没什么,年纪大了,总是会有这么一天的。” 她一边回握他,一边朝他靠过去,顾时屹偏头瞧她,看着她依偎的姿态,他像是无心,又像是有感而发地说:“就是走之前,还没带你见过他。” 话音落下的那一霎,陈暮全身一僵。心弦像是被人狠狠拨动了一下,她无言靠在他身上,一动不敢动。 许是她的僵硬过于明显,又或是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顾时屹扶着她坐正身,两人四目相对,许久许久,终是陈暮先败下阵来,她移开目光,不去看他。 顾时屹叹口气,再次把她拥进怀里,“暮暮,要说害怕,也该是我害怕,不是吗,我大你许多岁,若是有一天,你遇见了更年轻的,更帅的,移情别恋,那我找谁说理去。” 将才平静下来的心绪,因为他的话,又狠狠抽跳一下,她的担忧、害怕,对这段关系的不安,他全知道。 她一直以为他对此是毫不在意的,毕竟她们的差距明晃晃摆在那里。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话题,有一天,竟会是他主动挑起的。 思绪飘忽间,陈暮忽然感受到手腕上被人带上了一串东西,她转回视线,看过去,见是一串手链被他戴在了她的手腕上,来不及细问方才的话,她先就这串手链提问:“这是什么?” 顾时屹说:“奶奶留给他孙媳妇的。” 陈暮听着就要褪下来,她们才到哪一步,这手链,她可不敢收,顾时屹按住她的手,笑着说:“带着吧,早晚是你的,难不成才半个月没见,已经移情别恋了。” 知道是玩笑话,但一提再提,陈暮难免恼他,她嗔道:“再说我生气了,你明知道我不会。” 顾时屹从善如流应道:“好,不说了。” 摘不掉,陈暮抿着唇仔细打量这手链,这是一串由青金、南红、缠丝玛瑙交错而成的手链,处处透着古朴典韵,很有些年头的老物件儿,也必定价值不菲。 看出她对这手链的好奇,他放松力道,轻轻摩挲她的手腕,同时和她说:“之前给你讲过爷爷奶奶的故事,今天给你讲讲我父亲。” 陈暮有一瞬怔神,她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转到了这里,顾时屹安抚似的朝她笑笑,示意她听下去。 他说:“爷爷为了他的前程,给他指过两门婚事,早些年我父亲下派,不想新婚有孕的妻子跟着受苦,便把她留在了家里,但她觉得这是我父亲对她无情,不愿和她一起生活,忧思过重,生下我大哥没多久就过世了。” 这算家族秘辛了吧,他竟然这么毫无保留的讲给她听?陈暮愈发好奇,他到底是想借这个故事和她说什么。 “第二门婚事,我母亲,也是爷爷做主选的,那会儿我父亲其实有位情投意合的选择,但为了前程,他听从了爷爷的安排,奶奶怪他总是插手小辈婚姻,她们错过很多年,才相守在一起,她以为爷爷最该知道包办的坏处。” “十八岁出去读书前,奶奶把这手链交给我,她说若是遇见喜欢的姑娘,就算她不在了,有这手链在,家里也没有人敢反对。” 讲到这里,他手顺进她发梢,“奶奶自小偏疼我些,想来是她料到我会遇见你,所以提前给了我这特赦令。” 话音落下,陈暮心尖震颤不已,她很难不把这段话理解为一种承诺,为了让她安心,他强行给她带上了这串定心链。 她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笑,抬眼看他:“你这么讲,我更不敢戴了。” 他像是随她的话用心思忖,几秒后说:“要不改天我跟你去家中拜访,当着你父母的面,把这手链交给你,会不会显得更郑重,可信度更高一点?” 提及父母,陈暮眸中一黯,他已经对她坦诚至此,她也没什么好瞒着他的,“我没有家,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妈妈改嫁很多年,早就不管我了。” “不是还有个爱管你的哥哥?” 陈暮自嘲般的扯了下嘴角,难得他还记得这号人,好像是在乌斯怀亚下船时和他提过一次,她说:“是我妈妈改嫁那家的儿子,不算家人,叫哥哥只是习惯了。” 他说:“这样。” 她嗯了声。 话到这里,趁着他手上力度放松,陈暮还是摘掉了那串手链,她把它递到他面前,“顾时屹,我们半个月不见,你一回来,突然给我串这么贵重的手链,这让我很不安,至少今天,我没法收下它。” 顾时屹敛着眸看她,这姑娘的聪慧在这一刻让他同样不安,但这种情绪只是一闪而过,他说:“是我太想套牢你,我们暮暮聪明又漂亮,在学校里一定有很多男同学喜欢她,总要让她时刻想起我的存在不是。” 和顾时屹这样的人谈恋爱,就像踩在棉花上,纵使他愿意低姿态的哄着你,你们做过所有的亲密事,依偎在一起看似敞开心扉的无所不谈。 陈暮依旧觉得头重脚轻,不真实。 她知道,她和他的关系注定和大多数情侣不一样,他心有鸿鹄之志,感情于他,也许只是生活的一味增鲜剂,在他心里的排序,工作一定是最优极。 她握住他的手,将它展平,而后把手链放上去:“我不喜欢套牢这个说法,不管你是忙工作,还是忙家里的事,或者什么别的,就算我们很久不见,我也会时刻记得你,不需要这样一条手链。” 愿意呆在他身边,会时刻想起他,出于对他的喜欢,也源自同时能感受到他的爱意,在她们之间有阻碍前,她一定不会先离开他。 想到这里,她向他保证:“只要你不犯原则性错误,我不会离开你的。” 顾时屹真诚发问:“在你这儿,什么样的错误叫原则性错误?” 陈暮原本想说,比如偷人,开口的前一秒,又觉得他这样光风霁月的人,定是不屑于做这种事的,但既然他认真问了,她还是给了回答: “我爸爸刚去世不久,我妈妈就改嫁了,最初我在乡下跟着奶奶生活,那时有人骂我是野孩子,我说我不是,我也有爸爸妈妈的。” “乡下的小朋友,可以用拳头解决问题,我小时候可是小霸王,想不到吧,和他们打过几次之后,就没有人敢再欺负我了。” 顾时屹挑起眉梢看她一眼,笑着说:“完全看不出来。” 她也笑:“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后来奶奶去世后,我妈妈带我去了她改嫁那家,那家条件很不错,周围的孩子我都惹不起,在那儿我一样被排挤,他们骂我是小三的孩子,在学校让同学孤立我,在院子里也没人跟我玩,我妈妈不喜欢我,其实很多时候我也很恨她。” “我仔细想了想,以你的品德,应该不会犯什么原则性错误,只有一点,如果有一天,你出于什么原因,要和别人结婚,请你一定一定,不要瞒着我,我不想和那两个字再有任何交集,好吗。” 将心中的伤痕如数揭起,陈暮眼中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雾,透过雾再去看眼前人,有点晃动,斑驳光影下,她听见他说:“如果迫不得已,或是权宜之计,提前和你商量,会有余地吗?” 陈暮站起身,到桌几前抽出一张纸巾擦去眼角水雾,回过头,她说:“没有。” 话音落下,神经无端被刺动了一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今晚的谈话走向太不对劲儿,他绝不会无缘无故这样问她的,该不会是...... 短暂麻痹感过后,陈暮一个跨步走回他面前,指了指还躺在他手中的手链说:“你要结婚了对吗,你想通过这手链告诉我,就算你和别人结婚,其实你并不喜欢她,是无奈之举……” “胡说。”顾时屹跟着站起来,发觉她此刻情绪有点激动,他抬起她的下颌,叫她正视她,语气无比认真地说:“暮暮,不会有这么一天,今晚给你这手链,只是恰好这趟回家见到它,想起你,便带过来了。” 陈暮沉默一霎,忍着内心的万般不舍,低下头,艰难开口:“顾时屹,一定一定……不要有这么一天。” 前半句说的有多不舍,后半句就有多坚定:“如果有,我会毫不犹豫的离开,永不原谅你。” 顾时屹看着女孩微微颤抖的指尖,他在内心喟叹一声,而后将人揽进怀里,似安抚,又似承诺般回答她:“好。” 第35章 日子就这么平淡又不平淡的一天天过去, 时间来到六月底。 夜深,陈暮和简卉一齐出来实验楼,简卉伸了个懒腰哀嚎道:“呜呜呜总算熬到周末了,你这周末什么安排?” 两个月前, 简卉复试以几分之差没录上她报考的学校, 好在本校另一个小导收留了调剂的她。 就这样, 两人开启了在同一实验楼打杂工的日子。 陈暮的生活可以称得上三点一线, 平日在学校不是在宿舍就是在实验楼,周末如果顾时屹没出差,他会来学校接她,一起过周末。 大多时候他依旧忙于工作, 但自从两人上次开诚布公的谈话后,她们的关系好像稳定了很多, 她不再患得患失,时刻担忧她们会忽然结束在哪一天。 她说:“这周末他不在临城, 所以目前没安排。” “稀罕了。”简卉感慨:“你现在简直有异性没人性, 周末就没见过人,你家顾总平时周末再忙不也会腾一天出来见你的吗,这周怎么回事?” “你又不是他公司员工, 能不能不这么叫他。”陈暮扶额,两个月前, 陈暮正式将顾时屹介绍给两位室友,简卉自此便经常这么调侃她。 简卉表示很无辜:“我这么叫也没错吧, 人家的确是川禾总裁,文文不就在给他打工, 说不定我再上三年学也难逃给他打工的命运,总不好跟你一样直呼他的名字吧。” 好吧, 算她说不过简卉。 陈暮只得转移话题:“这周他有事,回家了。” 听此,简卉有了主意:“文文前天不是说这周公布转正名单,她工作应该算是定下来了,好像这周末也要搬去公司附近住了,我们帮她搬家后,好好敲她一顿吧,她这几个月没少赚诶,你家顾总发工资真大方。” 室友严彩文三个月前入职川禾医药的销售部,成为了一名实习医药销售,正式开启了她的打工生活。 陈暮这周没有安排,室友搬出去住,她肯定是要帮忙的,于是她点头应下简卉的话,不过在敲严彩文之前,她觉得还是解决当下的问题更重要,“你今晚不饿?说个没完,再不走快点小吃街关门了。” 简卉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十点半了,她尖叫着牵住陈暮跑起来:“我天,快跑,我可不想饿着肚子回宿舍,科研狗没有夜宵续命活不到明天早上。” 两人在小吃街吃过东西回到宿舍已经十一点钟,平时这个时间她们回来,严彩文一般会在桌前整理工作报表,但今天她们推开宿舍门,宿舍灯却是关着的。 简卉摁下电源开关的同时好奇道:“文文夜不归宿竟然都不给我们报备了?” 灯光亮起的那一刻,陈暮看到严彩文的床位上关严的床帘,她清楚记得今早出宿舍的时候,严彩文的床帘是拉开的,收回眼神,她竖起食指在唇边嘘了一声:“人睡了,小点声。” “不是吧,她平时不是都整理数据报表到一两点,今天竟然这么早就睡了,这不正常。”简卉有点不相信室友这么早就睡下了,压低声音说。 “可能转正了,就不需要那么紧绷了吧。”陈暮这么猜测,严彩文这段时间对于工作的投入她看在眼里,她很佩服室友的决心,认准了一件事就坚定去做。 原本两人还想今晚和严彩文商量一下关于这周末的安排,见此情况,只得各自洗漱后先休息了,有什么事等第二天再说吧。 ...... …… 翌日上午十点钟,陈暮和简卉放任自己睡了个懒觉,醒来后她们各自洗漱,回到房间,简卉看着严彩文紧闭的床帘,小声和她说:“文文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咱们同学四年,你见她晚起过吗?” 陈暮想了想,还真是,室友严彩文因为家庭条件不太好,特别努力。 大一入学便在学校餐厅找了兼职,每天早上六点就去餐厅窗口做小时工,周末的兼职也排的满满的。没在宿舍睡过一次懒觉。 她望一眼室友的床位,说:“可能要转正了,放肆一次,应该没什么事吧。” 简卉抿着唇,不知在思考什么。 片刻,陈暮压低声音说:“那这样,我们先去买早餐,回来叫她吃早饭。” 简卉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悄没声的出了宿舍。 她们常去的餐厅开在学校另一片生活区里,一般情况下,她们习惯去那里用餐,但今天出来宿舍楼,简卉看着楼下的小超市,提议说:“十点多了,要不买个三明治凑活一下好了,留着肚子中午我们出去吃呀。” 学校餐厅口味算不上好,只能说勉强解决温饱问题,她们宿舍,固定每周会出去打牙祭改善伙食,陈暮没做思考的应了声好。 也正是因为简卉的想一出是一出,才能让她们俩在回宿舍的时候,正好撞见收拾妥当准备出门的严彩文,推开宿舍门的时候,她们俩有说有笑,而她们的室友,却眼睛通红,眼皮肿的老高。 和她们视线对上,严彩文匆匆丢下一句“我今天有事。”就要往外走,但看着她明显躲着两人的样子,陈暮和简卉一齐拉住了严彩文。 简卉正色道:“文文,你怎么了?” 严彩文低头盯着脚尖,避着她俩的视线说:“没事。” 陈暮就这严彩文这副模样,在内心叹口气,她知道室友是好强的性子,就算生活有再多不如意,她都是默默承受着,从不和人抱怨什么,眼下,能让她哭到眼睛通红,一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或不公。 她在内心小心措辞后说:“文文,有什么事的话,你告诉我们,我们一定力所能及的帮你。” “对啊,文文,有什么你可以说出来的,我们很担心你。”简卉在一旁附和。 听着两位室友情真意切的关心,严彩文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哭出声:“我没有工作了,转正名单没有我。” 简卉不可置信的扬声说了句“什么?” 引得走廊上的其他人纷纷往她们这儿看。 陈暮见状拉着两位室友进去宿舍里头,关上门,简卉急性子地问道:“你工作这么努力,每天晚上自愿加班到凌晨整理数据报表,前天你不还跟我们说转正没什么问题吗,发生什么了?” 陈暮也在一旁引导着问道:“你前天不是和我们说你连续两个月绩效考核第一,转正应该没什么问题吗。” 严彩文抬起头看一眼简卉,又看向陈暮,收回视线,她哽着声说:“除了第一个月我业务不熟悉,绩效考核是第五名,剩下两个月都是第一名,我们主管说转正会按照绩效来决定,我以为我肯定能转正的,连房子都找好了,还和房东签好了租房合同,押一付三,但昨天主管找我谈话,说销售岗还是会优先考虑男生,后续跑业务什么的更有优势。” 陈暮从一旁的桌子上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严彩文,简卉则在一旁炸锅道:“什么破公司,二十一世纪了,还搞性别歧视这一套。” 骂完这一句,她后知后觉想起来,她骂破公司的这家老板,好像还和她另一位室友有着渊源呢。 她正想和陈暮说:“文文不是在川禾实习。” 严彩文先她一步说道:“暮暮,你不要因为我去找顾总说什么,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是靠关系才有的这份工作,医药公司也不只这一家,我再去找工作就是了。” 简卉觉得严彩文偏题了,重点不在这里,她皱着眉说:“可是就是这个主管做的不对啊,再说了,你不是才和房东签的租房合同。” 严彩文:“我打算去找房东看看能不能退掉房子,我不租了,现在宿舍还能继续住,等我找好下一份工作,再搬出去也不迟。” 陈暮知道室友要强,也很有自己的原则,当着室友的面,她只说:“好,我们帮你买了三明治,吃过我俩陪你一起去找房东。” …… 严彩文租房的房东是一位中年女人,家里孩子今年定居国外,这才把空置的房子挂了出来,严彩文是找了人一起合租的其中一个房间。 房东很好说话,她们说明情况后,房东感慨说:“我女儿就是觉得国内就业环境不好,才决定在定居在国外的,你们和她年龄差不多,这房子也就是晚租出去点,没什么的。” 之后她很爽快的把严彩文交的三千块退了回来。 顺利拿到这笔钱,严彩文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脸,悬了好半天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她对着房东掬了一个躬,真心实意的再次道谢后,和陈暮她们一起离开了。 出来单元门,严彩文笑着和两位室友说:“谢谢你们,真不用为我担心,这三个月攒了些钱,毕业后生活几个月没问题,现在春招也还没过去,我周一就去重新找工作。 ” 话是这么说,但陈暮回学校后,还是找了个机会给顾时屹打过去一个电话,她知道室友不会接受她的帮助,托她的关系重新回川禾上班,但她打心底看不惯这样的职场歧视。 之前听顾汐讲过顾时屹的工作重心不在川禾医药,可见对于川禾医药的情况,顾时屹也是不了解的。 这么想着,她主动拨出了顾时屹的电话,其实一直以来,她都是被动的那一方,一般都是等着顾时屹闲时主动联系她,她的休息时间很固定,基本就是周末。 电话嘟声响了好一会儿,就在陈暮以为这通电话不会被接通时,听筒里传来他含笑的声音:“今儿刮什么风,我们暮暮竟然主动打给我。” 陈暮因为室友的事,心情算不上好,她顾不上和他说笑,直接了当说:“顾时屹,有件事,想了想,还是觉得要告诉你。” 她说话时的语气过于严肃,电话那头静一瞬,再开口,已是极认真的口吻,顾时屹问她:“怎么了。” 陈暮简单几句话和他说明了情况。 他安静听完,又问:“你室友还想回来上班吗?” 陈暮说:“她不会回去的,但我就是想把这情况告诉你。” 顾时屹:“好,我知道了。” 开头时陈暮语气过于严肃,叫顾时屹心悬了片刻,结束这个话题,他还是觉得老天有时候真是爱开玩笑,陈暮真的难得主动联系他一次,偏就是今天,像是在提醒他什么似的,他压下心中思绪,若无其事继续通话:“吃过中饭了吗,我明天回去。” 陈暮说:“和室友一起吃过了……” 话讲到一半,她忽然听到一道熟悉女声:“哥,你好牛啊,这都能被你延后,偏梁叔还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你到底怎么做到的呀……” 是顾汐的声音。 陈暮顺着就问了句:“顾汐汐回国了?” 他说:“嗯。” 隐隐约约的,她又听见顾汐说:“你在和谁讲电话?妈妈让我跟你说,再要紧的事,接完电话也记得回去哈,今晚的饭局,你可不能提前撤。” 顾时屹应:“好,你先回去。” 之后,顾汐也没再管她哥并没正面回答问题这事,像是听话转身离开。 陈暮安静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思绪跳了跳,其实已经在心里措辞了些闲聊的话题,难得主动打过去,她不想叫他觉得自己找他单纯就是为了和她不相关的话题,可听见他们两兄妹的对话,她又难免担心:“我打这个电话是不是耽误你的正事了。” 顾时屹笑一笑,说:“没什么耽误的,快结束了,再要紧的事也要接我们暮暮的电话不是。” 陈暮举着手机,不由笑起来,俩人有一周多没见了,这段时间不知他在忙着什么,电话也没打一个,只每晚微信会聊几句,此刻听着他的声音,还觉得挺难得。 听见她的笑声,顾时屹问她:“下午什么安排?” 她说:“还没定,不过应该会和室友一起在外面消磨时间。” 他笑:“是该好好玩一玩。” 陈暮正想反问一句缘由,电话那头,又响起去而复返的顾汐的声音:“哥,荟玟姐在找你。” 话音刚落下,又隐隐听见一声急切的呼唤:“二哥。” 第二次被打断,陈暮觉得此刻也许真的不是适合打电话的时机,她善解人意说,既然有人找,不如就先挂了吧,那头顿两秒,回:“好,那明天见。” 也是很后来,陈暮去回忆,才发觉,原来梁荟玟的名字,早在这时候就听到过,而她,却还傻乎乎的给人提供便利。 第36章 真正见到梁荟玟本人, 是在14年的初春。 室友时昕的婚礼上。 陈暮本科宿舍住的是四人间,四个女孩性格迥异,家里条件也各不相同,但难得的, 读书时她们相处的很融洽。 毕业那年时昕回了家乡京市, 她们三人则都留在了临城, 自此, 她们仨和时昕的联系慢慢少了起来,只逢年过节,会在大学时的宿舍群里,互送几句节日祝福。 陈暮以为, 和时昕的关系也就这样了,但却没想到, 三人定律竟会发生在她俩身上。 早春三月,时昕邀请她们仨去京市参加她的婚礼, 机酒全包, 毕竟是她们宿舍第一个结婚的姑娘,三人腾出时间,高高兴兴的一起去了京市赴约。 读书时只知道时昕家里条件不错, 但等她们真的到了京市,才知道读书那会儿, 时昕还是过于低调了。 京市寸土寸金的地方,时昕家在二环有自己的独栋小院, 婚礼前一晚的姐妹趴,时昕在家中请来了所有闺中好友。 就是在那场派对上, 陈暮见到了梁荟玟。 彼时,梁荟玟在派对上打趣自己的好友:“最后一晚未婚时光了, 什么感受?” 时昕淡淡一笑,说:“没什么感受,家里介绍的,合适,就结呗。” 话音落下,陈暮清楚看到时昕眼中划过的一抹落寞。 原以为,这场婚礼会是一场盛大的奔赴仪式,却不想,背后会是这样的故事。 很快,时昕察觉到因为她的话,屋里气氛凝重了几分,她挽住梁荟玟的手臂,轻巧的将话题转移:“好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的婚礼也快了吧。” “瞎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看她笑得一脸甜蜜,周围人忍不住艳羡道:“还是我们荟玟姐命好,顾二哥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听到顾二哥这样的字眼,陈暮愣了一愣,无它,主要是这样的称呼,对她来说有点熟悉,顾时屹在他家中便排行老二,她也听到过一些顾家小辈唤他二哥。 思绪飘忽间,她又听到另一人问:“荟玟姐是明年办婚礼吗?那我们可要开始准备大礼了。” 梁荟玟笑一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情,都是二哥和我父亲商量的,我做不了什么主的。” “荟玟姐就是会开玩笑,这一圈人,谁不知道顾二哥对你好,人家辛辛苦苦经营了几年的基因库,说送就送,这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谁会把这东西拱手让人。” 这人话里的基因库,是川禾生物六年前发起的创新科研项目,本是川禾独一份的资源,却在去年将这项目转为公益性项目交给了梁荟玟的大哥,也是凭这份项目,梁家大哥压过郑家公子,坐稳了部里一把手的位置。 外人只当梁顾两家姻亲之好,才有了这样一段谈资,只有梁荟玟自己清楚,顾时屹将这基因库拱手让人,是和她大哥有另外的交易。 原说好的订婚,就因为这交易延后,大哥和她讲,顾家老二的意思,不想家里老爷子刚走不久办喜事,这项目算是顾家提前的聘礼,订婚延后,婚约不变,这份大礼,是为了让梁家心安。 大哥父亲对此都很满意,但个中心酸,只有梁荟玟自己清楚,心里万千思绪纷飞,面上仍半分不显地笑着说:“早晚是一家人,二哥说,不用分那么清楚的。” 其实到这里,陈暮还只是怀疑,毕竟她们的对话云里雾里,陈暮并不了解她们圈子里的人际关系,连个具体名字都没的谈话,她总不能上赶着往顾时屹身上套。 但是下一句,陈暮便确认了心中怀疑,屋里的另一人问梁荟玟:“荟玟姐后天回吗,一起飞呀?” 前面的聊天中,陈暮知道这屋里有几位如今还在外头读书,为了小姐妹的婚礼专程飞回国的。 梁荟玟回答说:“你们先回吧,我去申城呆几天。” 有人追根刨底:“去申城干嘛?” “这还用问,自然是去见想见的人呗。” 梁荟玟顺势做出娇羞姿态:“我去陪他几天。” 咔哒一声,陈暮脑子里的那根弦,立时就断了。 全对上了。 顾时屹最近就在申城。 俩人有段时间没见了,听他讲公司好像什么业务出了问题,一环扣一环,令他心力交瘁。 …… …… 那一晚陈暮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从上一个冬天,到这一季春天,她以为可以和顾时屹一直这么波澜不惊的过下去,他忙着工作,她忙着读书,一个月见上两三次,温馨的过几天。 他已然把少得可怜的休息时间都给了她,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可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这段关系里,一早便有了另一人的存在。 发着呆的功夫里,床边的手机忽然震动,简卉和严彩文早已熟睡,陈暮赶忙拿起手机,是顾时屹的来电。 夜半来电,在以往从没有过,她的作息一向健康,手机还在持续震动,陈暮抿着唇,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最终坐起来圾上拖鞋出了房间。 赶在响铃的最后几秒里,她接起电话,那头,立时传来顾时屹稍显压抑的声音:“暮暮。” 陈暮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压下心中思绪,关切道:“很晚了,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 顾时屹沉默几秒,缓缓说:“正要睡,右眼忽然狂跳,怕你出什么事。” 陈暮移开手机看一眼时间,凌晨两点半,挪回去手机,她说:“我和室友在一起,能出什么事,倒是你,不会每天都是这个点才睡吧。” 他说:“没,就今天晚了点。” 回答完她的问题,他又问:“今天过的怎么样?” 这趟来京市,一早和他提过,说了室友婚礼,也说会顺便玩几天,那时他还说,要不是最近实在空不出来,该他带着玩。 思忖片刻,陈暮说:“我今天和简卉她们去进香。” 顾时屹顿两秒,问她后续。 她说:“求了签,结果不太好。” 顾时屹浑然不在意的笑起来,像是终于堪破缘由:“为这不开心? ” 的确不开心,她也没瞒着:“有一点点吧。” 顾时屹无可奈何说:“在乌斯怀亚不是早算过了,都说了你会爱情顺利,事业有成,学业进步,哪一项都是好结果。” 听着他的话,陈暮回忆起那一晚两人牵手奔跑在小镇夜色中的场景,心里那点郁结,好似被他的话冲开了些。 见他不应声,他又提议:“这样,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我陪你再去一趟,你选的地儿不行。” 陈暮不由反驳:“你都没问我去的哪个寺,就说人家不行。” “不用问,能算出这样的结果就知道不行了。” 过于斩钉截铁的话,令陈暮笑起来,他该是这样永远意气风发的姿态。 无言片刻,她说:“我以为昕昕是嫁给了爱情,但今晚,她和我们说,这场婚姻是家里的安排,合适,就结了。” 顾时屹像是猜到一点什么,平静说:“暮暮,能走到婚礼这一步,说明这场婚姻还是能带给她她想要的东西,另一种你情我愿而已。” 陈暮握着手机,忽然想问问他,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如果有一天,你想要的东西,必须由一场婚姻带给你,你能干脆果断的拒绝吗。 话在唇边绕了好几圈,最终还是原路咽了回去。 承诺他早已给过,但谁又能保证他不会遇到他的身不由己,当这种情况真的降临的时候,她也不会自私到让他舍弃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有些美好,停在某一时刻,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圆满呢。 从在一起的第一天起,她就在心里接受过有缘无份的结局。 她以为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她可以做到毫不失落,但回想着他的话,陈暮还是觉得鼻尖有点酸涩。 她仰起头,看向天花板上的灯带,放平语气说:“我知道了,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我也想回去睡觉了。” “暮暮,别想这么多,我下周回去陪你。”顾时屹的声音缓缓落至耳畔,低沉却又带着无法抗拒的暖意,“去睡吧。” 她笑着回应:“好,晚安呀。” ****** 申城,川禾生物办公室。 冉德明守在门外,听着叔侄二人争执不下的对话。 刚结束一场并不愉快的董事会议,好不容易送走了其他董事,老板的亲二叔,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责难。 “阿屹,如今你父亲不在了,作为长辈,这个时候,二叔不能看着你这么胡来。” 顾时屹笑说:“二叔,这事儿我自有分寸。” 顾文怀脸色难看极了:“你的有分寸就是让公司陷进这样危难的境地?” “一年前你不顾董事会反对把基因库送人,其他董事都反对,二叔是投了支持票的吧,现如今新药审批迟迟下不来,王董他们不知道,只当真是3期临床试验出了问题,但个中缘由,你我最清楚,没有梁家在上面压着,新药早发行了,一年前你拿基因库挡了订婚,现在一年多过去了,听你大哥说,梁家拐着弯催了你多少回,回回都被你挡了回去,发行延迟,君达的后续投资也不到位,公司资金链最多再撑两个月,这就是你的有分寸?” 顾时屹迎着顾文怀的目光看过去,慢悠悠说:“二叔,不是还能撑两个月。” “荒唐!这事由不得你胡闹!”顾文怀站起身,横眉瞪向顾时屹,他这个侄子有野心也有能力,把川禾的接力棒交到他手里时,他是一万个放心,可看着眼下不知为何犯糊涂的人,他冷下声: “梁家就这么一个女儿,你既应下了这婚事,就赶紧把婚定下来,你父亲不在了,这主我给你做。” 第37章 后来再去回忆这次京市行, 陈暮不得不承认,有时命里的劫数,就是这么会开玩笑,让你躲不开, 逃不掉。 那是时昕婚礼结束的第二天, 严彩文前一天观礼结束就急匆匆的返程回去上班, 简卉临时起意回家了一趟。 而陈暮因为这两天思绪太乱起晚了, 错过了提前订好的高铁票,索性还在周末,她决定再在京市多呆一天。 前一晚躺在床上刷手机,她看到一篇同城帖子, 道是最近恰逢一年一度的白桃赏花季,西堤白桃好风景, 她挺感兴趣的,但有订好的高铁票在, 刷过去, 也就不想着这个事了。 此刻确定晚一天返程,她便临时决定就去这篇帖子介绍的景点转转,赏花踏青, 换换心情。 到达目的地是十一点钟,陈暮付过车费, 从北门进入公园,先是路过阐福寺, 红墙檐瓦下,有不少游客在拍照打卡, 陈暮看了几眼,没多停留, 继续往前走了。 穿过五龙亭,一路沿着西岸向前,按照昨晚她看到的攻略,西堤是公园的最佳赏花点,红墙碧瓦,白塔桃花,春风和煦,如诗如画,在这里,可以尽收眼底。 但陈暮沿着西岸一路向前走了近十分钟,却并不见昨晚在攻略上看到的风景,她确信自己走的这路线没错,白塔在,红墙在,但这白桃花在哪? 她记得帖子也就是两三天前发的,短短时间不能这么具有欺骗性吧。 一路上陈暮和不少游客错身而过,却并不见一个景点的工作人员,想找人问问情况,也不知找谁,又走了两分钟,陈暮终于碰上一个带工作牌的保洁阿姨。 她上前两步,询问道:“阿姨您好,我想问问您,想看白桃,是走这边吧。” 阿姨停下脚步,回答说:“姑娘你是专程来看白桃的啊。” 陈暮嗯了一声。 “那不凑巧,白桃花期短,也就一周,昨天就败了,今儿残花应该都修剪完了,估计你是看不到了。” “这样啊。” 瞧见陈暮眼中的失落神色,阿姨补充说:“丁香开的也很不错,很多小姑娘拍照片的,你要和朋友一起来,也可以去坐坐莲花船。” 陈暮撑着笑道了声谢。 告别阿姨,她也没心情继续在景点里转了,她今天来这里,单纯就是想看白桃,别的花开得再盛,也不是她想看的。 径直出去公园,陈暮漫无目的的在附近逛了起来,想看的风景没看到,她一时也不知道剩下的时间做点什么了。 改签的高铁票在今晚,还有六七个小时,行李一早收拾好寄存在了酒店前台,也不急着回去。 正在街上走着,陈暮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她循声看过去,就瞧见施星晖在路对面朝她挥手,对上她的视线,施星晖等路上车流通过,快步朝她走过来。 隔几步远,他便问道:“嫂子,你怎么在这?” “来参加朋友婚礼,顺便玩一下。” “一个人来逛公园?” “ 嗯,朋友有事先回了,看攻略山桃开得挺好,来看看。” “呦,那不赶巧,山桃花期短,也就几天,你今天来应该没看到吧。 ” 陈暮弯弯唇:“是,都败了,你怎么在这? ” 施星晖说:“我来景山这边办点事,刚准备走,就瞧见你了。 ” 说着,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正好到饭点了,嫂子你要一个人的话,一起吃中饭吧。 ” 他话说的诚恳,陈暮想了想,应下了,这一年跟着顾时屹没少和施星晖打交道,他性格好,对谁都热情,有这么一个饭搭子,也许能分散点她的坏心情。 上了车,施星晖提议说:“ 东直门有家私房味道不错,屹哥也是那的常客,不如我们去那吃?” 陈暮望着车窗外变换的风景,随口回:“ 都行,你是东道主,听你的推荐,准没错。” 开车间隙,施星晖时不时的朝陈暮看过去一眼,不知为何,他感觉陈暮今天情绪不太好,车里一直安静也挺尴尬,思忖几秒,他起了话题:“ 对了嫂子,屹哥知道你来京市不?” 她说:“知道的。 ” “屹哥也真是的,自己没空,也不知道安排人带你玩儿,害你今天白跑一趟,等我打电话替你说说他。 ” 本身今天就是临时起意的行程,一点怨不上人,瞧见施星晖趁着等交通灯的功夫真要拨电话,陈暮赶忙说:“ 本来今天要回去的,没赶上高铁,才多留了一天,他最近应该挺忙的,别打了。” 经陈暮提醒,施星晖想起来,顾时屹最近的日子好像真不好过,他放下手机,又说:“ 嫂子你存的有我电话吧,下回来京市,屹哥再没空,打给我就行,陪吃陪喝陪玩一条龙服务,找我准没错。” 他说这话的语气带着点公子哥特有的痞气,把陈暮逗笑了。 吃饭的地离她们碰见的地方不远,四公里左右的距离,施星晖很会聊,说笑间,就到地方了。 停好车,陈暮跟着施星晖走去菜馆,这是一家开在巷子里的餐厅,要没人带着来,还真不好找,外头看着就是一处四合院,大门紧闭,也没有招牌,只门口站着一位侍应生,穿的还是常服。 看见她打探的视线,施星晖解释说:“这餐厅只对固定客人开放,清净,嫂子你今天吃过后要觉得味道不错,下回来报屹哥或者报我的名字都行。 ” 陈暮笑着应下这话。 言毕,服务生引着两人往餐厅里头走,路上他说今天包厢都被预定完了,只大厅还有一张空桌。 施星晖知道陈暮并不在意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在哪吃都一样,“ 那就大厅吧。” 服务生笑着应下,继续带着两人往里走,说是大厅,其实也就是正对门那间房,空间不大,装潢古色古香,摆了四张方桌,这会儿其余三张都坐了客人,只东北角那张空着。 两人坐下,换了另一位服务生过来招待她们,施星晖将服务生递过来的菜单交到陈暮手里:“这儿的菜都不错,我常来,嫂子你看你爱吃什么,随便选就是。 ” 陈暮也没跟他客气,直接选了极具本地特色的烤鸭和铜锅涮,主打一个不顾东道主死活。 点完菜,陈暮习惯性看眼手机,结果发现下车的时候连包带手机全忘车上了,施星晖看见动静问她在找什么,她说手机忘车上了,施星晖听言站起身,道是出去帮她拿一趟。 索性没上菜,一个人坐着也没事,陈暮跟着站起来,预备一块去。 车子就停在院门外的巷子里,两分钟的功夫,两人取好东西,重新回到院子里,陈暮也没急着回去,这院子造景很不错,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很是安静惬意。 看出陈暮的兴趣,施星晖介绍道:“这院子旧时是王府,设计很不错,后面还有一进院子,改成了露天庭院,搭了间玻璃房,嫂子感兴趣的话我带你去看看?” 这设计新鲜,红墙灰瓦,绿树成荫间的玻璃房,一定别有一番韵味,陈暮欣然点头。 身旁的服务生适时说,今天这玻璃房有贵客在,不好打扰。 施星晖不甚在意地回,多金贵的客人,在院门口瞅两眼也不行? 都是浸润在圈子里的公子哥,那股劲儿上来,服务生自知他两边都得罪不起,于是他只笑笑,带着人往后头那进院子去。 大约是因为有客人在,这进院子门口还虚虚落了锁,开门前,服务生说:“为了保证院内客人的用餐体验,门只开一扇,就能看见院子全景,希望两位体谅一下。” 施星晖也没再为难人,往旁边挪了点,将空间都留给了陈暮。 今天他出门是替家里到景山办点事,手机恰在此时进来一通电话,看来电显示,约莫是家里人问他进度的,他喊了声陈暮,拿起手机朝她晃了晃,示意自己要去接电话,陈暮微笑应着,眼神回他自便,就这样,施星晖没往开了门的院子里看一眼,就去旁边接电话了。 等他站定在院门几步远处,正欲按键接起电话,忽而听见身后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回过头,就看见陈暮头也不回的往院外走,突发情况让他顾不得再管手机,迈步跟过去,追人之前,他不明就里地回头往正在关门的院子里看了一眼,看清楚玻璃房里坐的客人的那一秒,施星晖肠子都要悔青了。 他今天真是好心办坏事! 原还想着今天意外招待了陈暮,过后可以好好敲顾时屹一笔了,现下再看,顾时屹要是知道今天他带陈暮来了这里,怕不是能当天暗杀他。 …… 院内餐桌前,顾文怀一脸和气的和梁老爷子说:“先前是我们阿屹不懂事,不过事出有因,我也是最近才知晓,阿屹和君达的那笔投资签了对赌协议,五年内基因项目没有任何盈利产品上市的话,会输掉全部身家,这孩子不想荟玟和他同担风险,才把订婚一拖再拖,偏他还是个实心眼儿的,要不是我这回逼问,他还是不肯说,我们家上上下下对荟玟那是一百个满意,不然也不会同意他把基因库当聘礼提前送出去,梁老哥,现在情况您也知道了,就别和他一般见识了。” 梁老爷子坐在主座上不动如山,不表态,不回话。 一旁,梁荟玟听完这番话却是一点坐不住了,最近川禾的经营情况她不了解,她只听见,原来二哥迟迟不肯订婚全是为她着想,她看一眼视线不知落在哪里的顾时屹,又看一眼还在那装沉默的自家老爸,喊道:“爸爸。” 梁老爷子恨铁不成钢的瞥一眼自己女儿,这傻孩子,一颗心全系在顾家老二身上,再看看人家,一眼没看她,他轻咳一声,问顾时屹:“你二叔说的是真的吗?” 顾时屹听声聚拢视线,往梁老爷子那看过去,避重就轻回:“梁叔父,是签了对赌协议。” “你这孩子,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的能力有目共睹,五年内川禾在你的带领下做出成绩肯定没问题,既然都说开了,还是把日子赶紧订下来吧,定下了,玟玟也才有心情在外头好好读书,省得她三天两头的往家里跑。” 听见老爸这么公然调侃自己,梁荟玟不满的嘟囔一声。 顾文怀悬了好半晌的心,这才一点点放了下来,看见自家侄子好似又出了神,他赶忙替他回道:“梁老哥说的是,定日子这种事,小辈们哪懂,咱们商量就好。” 顾时屹面色如常坐在那,听着两位长辈就订婚事宜的一些讨论,他在内心无声喟叹,这盘棋,到此,好像还是走到了死局里…… 思绪飘忽间,余光好像看见院门动了一下,他心骤然紧缩,大约是因为做了亏心事,不安如潮而过,往外头看过去时,又只见院门紧闭,院子里也不见任何人影,是了,昨晚才和陈暮通过话的,这个点,她大约已经到学校了,他稳稳心神,压下那股不安。 ***** 陈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餐厅的,她心乱如麻,在看见餐厅第二进院子里的那一幕后,她什么也顾不上思考,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施星晖几乎是跑着才在巷子口追上陈暮的,她脚步太快,一点不看路的径直往前冲,只看背影,也不难想象此刻她脸色有多难看。 不敢让人真的走到大路上,施星晖抓住陈暮的包袋,叫住了她。 “知道梁荟玟吧。”被迫停下脚步的陈暮转过身,平静问道。 在她没什么温度的注视中,施星晖立正身,表情也一秒严肃起来:“嫂子。” 陈暮低眸,很轻的笑了一声,再开口,声线苦涩:“相识一场,别瞒着我。” 施星晖闭了闭眼,像是在下什么决心似的,片刻,他说:“去年顾叔走之前,给屹哥指了这门婚事,本来早该订婚的,但屹哥把手上经营了几年的大项目送给梁家,换来了订婚延后,为这事,屹哥过了一段艰难日子,现如今,川禾的新药审批又因为屹哥回回的推脱被梁家压着,公司资金链紧绷有一段时间了,嫂子,屹哥心里有你,为你做到这一步,他肯定一点没给你提过,他最近,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 停顿几秒,施星晖小心翼翼的试探:“就算订婚,肯定也是权宜之计,没到婚礼那一步,随时都不作数的,嫂子,你不会……让他为难的吧?” 陈暮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却只平静的笑:“我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施星晖松一口气,摇头:“当然不是。” 陈暮回着笑,真心实意说:“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今天咱俩见过面这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第38章 回程的路上, 陈暮想了很久,也许相爱的人,该是相互理解的,恨吗, 曾经的承诺言犹在耳, 可这世上, 人又并不只是相爱。 周一, 陈暮去实验室前先去了教办一趟,她导的课题前段时间和奥斯陆大学一生物实验室开展了合作交流,关于创伤性脑损伤相关生物标志物的研究。 为了合作的进一步发展,两边计划互派交换生深入交流学习, 今天她是来交申请单的。 从教办刚出来不久,陈暮就接到了老板的电话, 前段时间的宣讲会上,老板曾经询问过她是否有意向参加课题交换, 她各方面条件最合适。 当时她拿不定主意, 在老板看来是拒绝的,是以听闻时隔多天陈暮主动去交了申请单他也挺好奇。 电话里,老板再次和她确认:“那边条件会辛苦一些, 确定想好了吗?” 陈暮没一秒犹疑地说 :“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老板很欣慰:“这两天把手上现有的实验进度同步给你师姐, 然后可以准备签证了。” 完成实验室交接,陈暮预约了最近的面签时间, 老板让她全心准备交换事宜,尽快拿到签证然后出发。 收到下签邮件那天, 陈暮一个人对着手机在宿舍坐了很久很久。 她找出顾时屹的聊天框,拉到最上面, 一点点往下看,她俩都不是那种特别爱聊天的人,但这一年多来的聊天记录,还是让她翻了近两个小时。 2013年1月12日,她们在长城科考站,借用基地信号添加上了对方的微信,那天她发了人生中第一条朋友圈,他是列表好友里第一个点赞的。 2014年3月28日,最后一页聊天记录,他说这周末回临城,问她有没有什么安排。她说目前没有,周末见。 回到临城的这半个月,她想过或许哪一天,顾时屹会忽然打给她,或是在什么时刻,很郑重的给她发很长的消息,告诉她他的迫不得已,他的苦衷,可他什么都没说。 如果不是意外在京市多呆了一天,恰巧看到那一幕,也许她真的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和那两个字产生关联,她不想抱着恶意揣测任何人,但他的确是这么做了。 陈暮极轻的扯了下唇角,带着点自嘲的意味,而后退出聊天框,订了一张最近前往申城的机票。 距离航班起飞还有两个半小时,她站起身,从角落拉出来行李箱开始收拾行李,收拾到一半,宿舍门忽然被推开,陈暮跟着动静看过去,见是简卉拎着笔记本走进来。 看见陈暮在宿舍,还是在收拾行李,她愣了愣。 她刚结束组会,回来放东西去参加师门聚餐,按道理,宿舍这个时候不该有人的,陈暮不但在,还准备走,她竟然一点不知情,“你要去哪?” 陈暮手上动作没停,说:“去申城一趟。” 简卉又问:“去申城干嘛,明天周三,你不用去实验室了?” 陈暮笑笑,说:“老板带着我们组其他人去参加学术交流会了,我没去,在学校没事做,去申城找他一趟。” 说着,她拉上行李箱拉链,握着拉杆站起来:“我叫了车,估计已经到了,先走啦。” 她并不是一个擅长离别的人,要离开的消息,直到现在也还没告诉室友。 简卉不可置信的拧眉看她:“不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恋爱脑了,为了见你家顾总连学术交流会都不去。” 陈暮不置可否的笑笑,要她真如简卉所说是个恋爱脑就好了,那她就可以权当没看到京市那一幕,若无其事的和他继续。 可事实上,她无比清醒的坚守自己的原则,这段时间才会过得这么痛苦。 ...... …… 学校距离机场不算远,半个小时的车程,汽车平稳行驶在临城的街道上,她无言看着车窗外变换的风景,以前她一直觉得她想逃离这里,可等真的到了要走的时候,她竟然很舍不得。 再回神,车载广播正好在放一档点歌节目,一位女生连线主持人,说想给自己点一首《Letting Go》,纪念自己无疾而终的初恋。 她和主持人讲自己的故事,她说她们相识在最美好的十七八岁,她为了他选了自己不擅长的理科,大学不听父母劝阻跟着他去了他想去的城市,毕业放弃父母在家乡给她找好的稳妥工作,和他一起在临城打拼。 他是个很优秀的人,不管在校园还是在职场,都是她追逐的榜样,在一起的这几年里。他也算是个合格的男朋友,但昨晚,男友突然和她说要和上司的女儿结婚了。 她在快餐店坐了一天一夜,从相识的第一天回忆她们的这段关系,她好像从来没有被坚定的选择过,她和朋友讲自己的遭遇,朋友大骂他是渣男,说要陪她去找他理论。 但这样挺没意义的,对吗。 她自问自答。 停顿几秒,她哽着声,继续说,如果这就是他想要的,那我选择放手。 没给主持人安慰的机会,女生挂断了电话,放歌之前,主持人还是插播道:“亲爱的姑娘,最美好的年纪里,你有过美好的回忆,虽然结局不甚如意,但人生贵在经历,来自蔡健雅的《Letting Go》送给你,祝愿你未来一切都好。” 歌里唱: 我终于舍得为你放开手 因为爱你爱到我心痛 但你却不懂 在夜深人静里写着 心慢慢就越变冷 我不恨也不哭 Cause I''m letting go 歌声停下的那一秒,陈暮泪如雨下。 她想到在波士顿的那一晚,她问他会永远喜欢她吗,他说不喜欢给人天长地久的承诺。 是她太痴心妄想,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永远,你看,爱而不得才是人生常态。 绿灯,汽车通行。 前排司机启动车子前透过后视镜瞧见她满脸泪痕吓了一大跳,他慌忙递给她一盒纸巾:“姑娘你怎么了,这红灯是长了点,但放心,没多远了,你肯定赶得上航班。” 陈暮还在流泪,她想说不是的,她不是怕赶不上航班,但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于是她不停摇头。 她只是紧绷了很多天的情绪忽然有了发泄的借口,她不是为自己哭,她是替广播里的那位女孩不值。 胡乱擦掉眼泪,平复好心情,她说:“师傅,麻烦您掉头,我不去机场了,把我送回榆华吧。” 她说得对,没有意义。 ***** 周五晚,时隔近一个月,陈暮再次见到顾时屹,他下机后直接去学校接上她,说朋友前段时间开了间法餐厅,答应好的去捧场,奈何最近人一直不在,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带她去尝尝。 难得的,陈暮有不同意见,她说:“你是不是还没尝过我的手艺,今晚回去吃吧,我来做。” 顾时屹蛮惊讶,这姑娘一向对厨房不感兴趣,他扬眉,应下她的提议:“我的荣幸。” 上车之前,陈暮拉着顾时屹去学校商业街买了两杯奶茶,她美名其曰这是贿赂,就算今晚的饭菜不好吃。看在这奶茶的份上,也不能发表什么意见。 对于她的担心,顾时屹觉得挺好笑,他说我们暮暮心灵手巧,就算是头一回进厨房,肯定也能做出来美味佳肴。 陈暮笑说:“别贫,吃了你就知道了。” 保管难吃到你一辈子忘不掉。 顾时屹当下大言不惭回:“哪会呢。” 他觉得成天和实验打交道的人,不至于手笨至此。 但等陈暮真的将自己做好的饭菜端上桌,饶是顾时屹这般不重口腹之欲的人,也当场傻掉,桌子上这几盘黑漆漆的东西真的能称之为饭菜? 原想好的今晚不管陈暮做了什么,为了不打击小姑娘的积极性,他都要捧场全部消灭掉,但对着这么一桌饭菜,他属实难以动筷。 陈暮抿唇看着顾时屹的反应,她是想借这顿饭菜小小的发泄一下内心的不满的,但做饭的时候想着即将到来的告别,本就不高的厨艺,再次打了折。 算了,他罪不至此,今晚是告别,不是谋杀。 “要不,我们还是去你朋友的餐厅吃吧。” 顾时屹揉揉她的发顶,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没事,卖相不好而已,味道还行。” 最后陈暮还是收拾了这一桌失败的饭菜,点了附近餐厅的外送,等用过餐,又是一小时过去了。 时间拖无可拖,她忽而坐直身,双手在衣摆两侧不停摩梭,眼神却无比平静望着对面人:“顾时屹,我们......到此为止吧。” 空气有一霎凝滞。 顾时屹淡笑着看她:“为了什么?” 她们视线相对,陈暮低下头,说:“梁荟玟。” “暮暮......” “我说过的,如果有这一天,我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没有听到任何解释与辩驳,他只是沉沉叹了声,尽量保持平静语调:“不会到结婚。” 陈暮抬眼看他,语声艰涩:“有区别吗,难道哪一天,有人指着我骂出那两个字,我说你们只是订婚,这骂名就不成立吗?” 顾时屹在那一刻充斥一种无力的落败感,这场景不是没有预料,只是比他预想中来的快了点。 他答应过她,是他没有做到。 心里头很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有愧疚,有烦躁,有心疼,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无论再不舍,如果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他会遂了她的心意。 良久,他站起身,绕过餐桌,走到陈暮面前,将人抱进自己怀里:“这房子我会转到你名下,跟着我,还是让你受委屈了,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需要我帮忙,随时联系我。” 陈暮一动不动坐在那,完全不敢发出声音。 直到此刻,他展现出的深情与温柔,还是让她难以拒绝。 不知过去多久,门好像被推开,有风吹进来,刮在她脸上。 像潮水,短暂交错,尾声潮落。 她再次泣不成声。 第39章 四月上旬的一天, 顾时屹开完Q1季度总结会,从公司出来,先是接到自家二叔的电话,今晚七点约了梁家人商讨订婚具体事宜, 叫他务必准时到场。 电话里顾文怀听着他淡慢的态度, 语重心长说:“二叔知道你对这婚事有不满, 但今时不同往日, 为了川禾,也为了顾家,别任性。” 他没什么话说,应了声, 挂断了电话。 也是这时,看到了冉德明给他发来的消息。 【顾总, 今天阿姨去打扫房间,说是客厅桌子上摆了不少贵重东西, 想问问怎么处理。】 【照片。】 图片他没点开, 但他还是一眼看见了照片角落里的那两串手链。 前天冉德明告知他那房子陈暮如何都不肯要,并意外得知她要参加学院的交换项目,也就是这两天, 人就要离开了。 他盯着那两串手链,过往的那一幕, 再次浮现。 那是去年十二月,小姑娘的二十三岁生日, 他订了条南十字星手链,加上奶奶留给他的那条, 一齐交到了她面前。 怕她有负担,他说礼物可以选择性收, 不想要的就放着,那会儿小姑娘笑眼如弯月,说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全都要。 于是两条手链他一起戴到了她手腕上,不过半年,所有礼物被她悉数送回,干脆利落的结束,一声不吭的离开。 也不算意外,这的确是她的性子能干出来的事。 他只是觉得无奈,自顾自笑一声,顾时屹放下手机,从储物格里翻出烟盒,点燃,索然无味的抽起来。 心情震荡难安,烟草的苦味从喉管一点点散至肺腑。 故事的结尾,他不如她洒脱。 不知过去多久,烟盒见了空,顾时屹开窗,将烟盒连带打火机一起丢进垃圾桶。 而后启动车子,往酒店开,路上天色由明到暗,万家灯火一盏盏亮起,犹如万箭攒心直中他命门。 到达宴会厅的时间不早不晚,推开包厢门,他妈和梁夫人在聊订婚宴的细节,诸如在哪里摆酒,宾客请哪几家。 二叔和梁老爷子坐在上首,不知在聊什么。 最先瞧见他进来的是梁荟玟,她起身迎过来,引着他往位置上坐:“二哥,妈妈和顾阿姨刚定好时间,四月十六摆酒,你觉得怎么样?” 他站在那,脚步没动,“我没什么意见。” 顿两秒,迎上梁老爷子的视线,顾时屹平静说:“梁叔父,劳您今天跑一趟,但这婚,我不打算订了。” 包厢内说笑声骤止,一瞬间寂静的落针可闻。 梁荟玟满脸错愕的转身看他,想问什么,却在开口之前被自家老爸呵斥:“带你妈妈先出去。” 她张张嘴,到底没敢违逆盛怒中的父亲。 包厢门发出闭合的声响,梁老爷子毫不理会身旁想要打圆场的顾文怀,跟着往外走,从顾时屹身边经过时,他斜乜一眼,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年轻人,好自为之。” ***** 六月末,陈暮到达奥斯陆的第三个月,这里不比国内,生活乏善可陈,枯燥孤寂的夜,她爱上了酒精的味道。 每天从实验室回到宿舍,她坐在窗台边,一瓶又一瓶的喝酒,起先她喝醉了,总会忍不住从联系人列表里翻出顾时屹,对着他的头像发呆。 看着她们过往的聊天记录,也会想,他心可真狠,明明是他做错了。可他自始至终没一句解释,她说结束,他就真的毫不留恋的退场。 转念又想,或许成年人就该这样体面。爱情这般虚无缥缈的东西,又算的了什么呢。 这之后,她不再沾酒,一方面是酒精这东西的售价在当地实在是昂贵,另一方面是她下定决心忘记过去,开始新生活。 这天晚上,她坐在书桌前汇总交换资料发给导师,门铃忽然响起,陈暮站起身去开门,见是实验室的博士师兄余磊,中国人,自她来交换,给过她不少帮助。 她意外他的到来:“师兄,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个月前,她找师兄借阅资料,他说如今正在到处飞找工作。 余磊晃晃手中的纸箱,问:“方便进去吗?” 陈暮让开通道:“当然。” 两人进去房间,余磊放下东西,说:“你上次借的资料,连同其他你可能用上的一些书,整理了一下一起给你送过来。” 陈暮赶忙道谢,余磊笑笑,说不必客气,总归他工作已经定下来了,这些东西也带不走,能帮它们找到下一任主人,他也很开心。 陈暮随口问:“师兄工作签了哪里?” “川禾医药在美国的研发中心。” 陈暮听言怔在那里,戒酒以后,她很少会再想起他,却不想,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被勾起沉底的回忆。 余磊留意到她的反应,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挺意外你会签一家中国药企的海外研发中心,还以为你会选喜欢的城市的外企工作等着拿永居。 余磊笑说:“签川禾,也有故乡情怀在吧,川禾研发的hishtinib这个月刚通过FDA的审批,在美批准上市,是首个在美上市的国产创新药,主要研发团队就是川禾的海外研发中心,团队和国内的研发中心多有合作,后续回国机会比较多。” 陈暮面上一副了然的笑,内心却苦涩的想,她的离开,于他而言,许是成全。 ...... …… 2018年春,陈暮在课题交换结束后,攻读了实验室的岗位制博士,经过三年艰苦卓绝的打工生活,她终于也迎来了自己的求职季。 正式找工作前,陈暮先接待了不远万里而来的两位本科室友。 奥斯陆机场到达出口,陈暮远远看见严彩文和简卉,兴奋的朝她们挥手。 三个女孩见到面,自是好一番寒暄。 简卉感慨:“总说来找你玩,一直和文文凑不上时间,赶在你毕业前,还好是来了。” 陈暮看着阔别多年的两位室友,心中同样感慨万千,恍惚间,她已经在外漂泊四年有余了,而这期间,因为各种原因,她没回去过一次。 严彩文看着泪眼相对的俩人,赶忙调节气氛说:“你俩干嘛啊,老朋友相见多开心的一件事啊,怎么你俩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陈暮仰头,压下想哭的冲动,笑着说:“是,该开心一点的。” 在室友来之前,陈暮本着写毕业论文的严谨态度,做了份详尽的挪威旅行攻略,尽可能的用一周时间给两位室友最好的深度游体验。 她租了辆车,带着两位室友从奥斯陆出发,开启了一场环岛行。 旅行第二天,三人聊起近况,简卉说硕士毕业后回家乡一所高校任职,日子平平淡淡,没什么波澜的过了一年又一年。 严彩文的经历,令陈暮好一番刮目相看,简卉说她毕业那年也算因祸得福,从川禾离职后,入职岭东药业,跟了位极其赏识她的领导,一路做到了华东区销售总监,如今已经自立门户,成立公司了。 陈暮由衷夸赞:“好厉害。” 严彩文谦虚说:“她夸张说法,我只是跟对了人,这几年手上攒了些客户资源,就跟着老领导出来自立门户了,还是打工的,不过换了个地方而已。” 简卉在一旁不满道:“你可是有股份每年能拿分红的,这能叫打工?我这种一个月固定领几千块钱死工资的才叫打工好吧。” 严彩文没就这个问题多辩驳什么,提及工作,她思忖片刻,还是开了口:“暮暮,其实这趟来找你,除了来找你玩,还有别的目的。” 陈暮开着车,头也没回地说:“我们的交情,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严彩文:“那我就不绕弯子了,今年国内开始实施的医保集采政策不知道你有没有了解,我们公司目前产品只中标了一种药品,转型迫在眉睫,老板打算先从Me better drug做起,慢慢过渡到创新药研发,听说你博士期间做过相关的项目,成果显著,考虑回国工作吗?” 陈暮没想到严彩文会把话题转到这里,这段时间她浏览了不少招聘信息,欧洲各国和北美的企业都看了不少,等接待完室友,她就要正式踏入求职大军了。 但在筛选工作机会的时候,她是把所有国内企业排除在外的,大约是实在不想再记起过往,有些往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见她不应答,严彩文说:“不用有压力,想拒绝我的话也没什么,毕竟我们公司在新政策下称得上朝不保夕。” 陈暮抿抿唇,直言:“我现在没办法直接给你答复,让我考虑一下吧。” 没有直接拒绝,对严彩文来说已经算是好消息,“公司去年拿了一笔投资,研发部资金支持很充足,如果你能来,我可以保证你有足够的话语权。” 话题到此告一段落,简卉见她们聊完,这才开口说:“我说我们日理万机的严总监怎么主动约我,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严彩文无奈道:“机酒都给你出了,还想怎么的。” “看到了吧,严总监现在财大气粗,说不得一点。” 三个女孩笑作一团。 一周的旅行眨眼间就到了尾声,她们领略了挪威的壮美峡湾,欣赏了绝美的北欧自然风光,一路上有好友的欢声笑语陪伴,可以说,这一周是陈暮近几年来过得最放松开心的一周。 人在奥斯陆飘摇四年多,开心却少有,漫长的冬,冰寒雪冷,日复一日的独来独往,学业带来的永恒压力。 漂泊在异国的日子里,没有什么光鲜亮丽,每天一个人望着窗外雪蒙蒙的天,独自应对生活中的所有琐事。 没有社交,没有娱乐活动,在这里,人与人边界感很强,本地人的圈子很难融进去,同国籍的留学生也少见,西方人的世界里没有人情世故,她时常怀念国内的人情味儿。 怀念不开心时可以随时和朋友找家火锅店,用美食来慰藉自己的不开心,或是路上随处可见的大排档,喝它个昏天黑地。 她也可以适应这里的生活,但总找寻不到她想要的归属感。 和两位室友相处的一周,第一次让她正视这个问题,她想念国内生活,所以她决定不再逃避。 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晚,陈暮找到严彩文,和她详细了解了她们公司的情况,聊天结束,她做了一个称得上近四年最迅速的决定她应下了这份工作邀约。 第40章 做出回国这个决定, 让陈暮如释重负,其实这段时间她时常在深夜为未来迷茫,做选择从来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送走简卉二人后,陈暮用最快的时间在奥斯陆处理完了毕业相关事宜, 离开前, 实验室的同事们礼节性的给她准备了欢送派对, 她回赠了自己精心准备的离别礼物, 感谢同事们三年来对她的帮助。 离开奥斯陆那天,陈暮提前三个小时便来到了机场,她站在人声鼎沸的机场大厅,想, 四年前她只身一人来,四年后她孑然一身走, 过去的一千多个日夜到底给她带来了什么呢。 她想不出,好像浑浑噩噩,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由于到达时间过早, 陈暮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在机场大厅的人群中等待上机。 大厅里的电子屏幕在播放各类商品的广告,陈暮索性没事做,盯着电子屏幕看了起来。 广告类别五花八门, 她看的不大用心,只当是个打发时间的乐子, 却不想,会不期然听到川禾生物的名字。 那是川禾年初推出的血液检测产品, 广告里说,该产品可以筛选高达31种癌症, 只需几十毫升血液,便可以检测出受测者是否含有癌细胞基因, 如果有,病灶在哪里,发展速度如何,以及病患是否会对放射性药物过敏,从而确定治疗方向。 该检测产品一经推出,畅销全球各国,川禾生物也凭此产品一跃成为肿瘤早筛项目的独角兽企业,如今的川禾,是集新药研发、检测产品、线下医疗于一体的生物医疗龙头企业。 这些是陈暮在看到广告后在浏览器上检索出来的信息,自从那件事后,她很刻意的避开任何接触到川禾的可能性。 却不想,在打算归国的关口,会意外看到川禾的广告,老天有时还真是会开玩笑。 她关闭浏览器,视线往落地窗外看过去,有架飞机正在跑道上滑行,她的记忆跟着渐渐起飞的航班一起遨游,最后停在15年的夏天。 那年夏天,交换课题结束,站在毕业的关口,她面临选择,工作或是继续求学,留在国外或是回国。 国内导师看她课题交流期间表现优异,向她发出邀请,若她有继续读博的的打算,回国的话,可以直接读他的博士,和他一同继续创伤性脑损伤相关生物标志物的研究。 她想念国内生活,但她又不想再接触那些旧人旧事,在这里和国内生活完全隔绝,回国的话,她怕听到什么关于他的消息会让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再次坍塌。 纠结之际,余磊师兄邀请她们实验室去参加吉桑尔研究所和川禾生物共同在美举办的基因检测行业发展高峰论坛。 那场论坛她找理由推掉没去参加,实验室的同事们在回程后津津有味的给她讲与会期间的见闻。 他们和她分享,余磊师兄工作的川禾真不错,听说是你们本土企业,但关于基因早筛项目,在论坛上分享了很多非常具有前瞻性的观点。 高峰论坛结束后余磊师兄邀请她们参观川禾,她们见到了川禾的董事长夫妇,她们看起来很相爱,与会期间,在余磊师兄的推荐下,实验室还和川禾达成了一笔项目合作。 同事们还在兴奋于实验室又接了大项目,陈暮却怔在那里,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同事们所说的董事长夫妇,她们看起来很相爱。 她离开后,川禾危机得以顺利解决,新药上市,与吉桑尔的合作也稳步推进,并于近日取得显著成果,联合举办高峰论坛。 原来,耿耿于怀的是她,走不出来的是她,放不下的,也只有她。 那是分开一年半后第二次听到他的消息,他已步入人生新阶段,事业家庭双丰收,说是春风得意也不为过。 那件事让她彻底放弃了回国的打算,她开始全身心的投入到北欧岗位制博士的申请中。 欧美大多地区读博费用昂贵,岗位制博士相当于实验室的聘用制员工,在打工期间还能同时拿到博士学位,于她而言是最经济的选择。 由于交换课题所在的实验室和川禾有项目合作,她一度想要离开奥斯陆,但最后申请的结果,各方面综合考量后她还是选择了奥斯陆大学另一生物实验室。 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瓜葛,但也不会为了他放弃合适的机会。 接下来的三年,她全身心的投入到学习打工生活中,不再关注国内的任何消息,也少和朋友们有联系。 做出回国这个决定时,她以为经过这三年的修炼,再听到顾时屹的相关消息,她可以做到毫无波澜,可事实上,心还是会猛地疼一下。 不记得具体是在哪里,她看到一篇文章里写,人们靠分开的痛觉来分辨爱意的深浅,她努力了很久,好像还是没有完全忘记他。 关于分离带来的痛感,早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深入到了她的骨髓里。 再回神,是感受到握在手心中的手机发出强烈震动,她收敛思绪,接起来电。 “暮暮,是今天的航班吗?” 陈暮嗯一声。 “明天中午到对吧,你上机前记得把航班号发我微信上,明天中午我去接机。”严彩文关切的声音从听筒中徐徐传出。 明天是工作日,陈暮不想太过麻烦好友,她说:“不用来接的,我自己可以。” 严彩文:“咱们的交情,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公司有员工住房,我帮你申请了,回来后你先住到那里,如果觉得不合适后续再帮你换房子。” 好友的安排面面俱到,再拒绝就有点矫情了,于是陈暮温声应好。 挂断电话,严彩文看了眼时间,快到饭点了,姜总约了她中午一起吃饭,明天陈暮初回国,她肯定要帮她安置妥当才能放心,如此的话势必会错过下午的项目会,不如趁这个时间去找姜总一趟,让她代劳。 来到总经办,严彩文熟门熟路的直接推开办公室的门,姜曼圻是她事业上的引路人,明面上是领导,但两人私交也不错,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 眼下这个时间已经下班,外头秘书室已经空了,姜曼圻大概率也没事做,正在办公室等她过来。 以上这些,都是她推开门前的内心揣测。 却不想,推开门后会撞到全然相反的画面,她尴尬的迅速退后,重新关上门。 办公室里除了她们姜总在,还有另一人,近几年投资圈的新贵黎宴,姜曼圻当时出来单干,就是从他这里拿到的初始投资,她一直以为她们姜总是靠才华征服了这位资本圈新贵,却不想,原来两人会是这样的关系。 两三分钟后,姜曼圻出声喊她进去,严彩文还没从方才的尴尬中缓过来,她干笑两声,迅速表明来意:“姜总,暮暮她明天到,我要去接她,下午的项目会,可能没法到场了。” 姜曼圻轻咳一声,说:“你去吧,尽快安置好,也能让她早日到岗。” 严彩文温声应好,顿两秒,她又说:“那我……先走了?” 说着她就准备转身离开,姜曼圻叫住了她:“不是说好的一起用中饭,有别的事和你交待,到外面等我一下。” 严彩文点头应下,又朝黎宴微笑致意后便出了办公室。 等办公室门再次关上,倚在桌边的男人重新揽上姜曼圻的腰肢,低笑道:“这么狠心,我下机哪都没去第一个来你这儿,连中饭都不赏脸一起用?” 男人说话的热气全部喷洒在姜曼圻的脸上,惹得她心里有点痒,她偏开脸,装着一副全不在意的模样说:“我和她一早约好的,有事要谈,是你自己要来这,我没义务必须陪你吃饭吧。” 黎宴还是笑,这么多年,这女人口是心非的能力有增不减,他手臂加力,把人按进自己怀里:“行,晚上再一起算账。” 须臾,有什么信息在脑海中闪跳一下,黎宴话锋一转,说:“你们刚刚谈论的另一人,是公司新招的研发总监?” 姜曼圻意乱情迷的靠在他胸口上,听着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声,其实俩人有段时间没见了,内心里她是想他的,但这么多年,她又太过了解他,她不能让他得意一点。 听到黎宴的问话,她愣了几秒,黎宴很少干涉嘉安内部事宜,话题转折的突兀,她没看透他的意图,但黎宴怎么说也是公司的投资人,他有知情权,“对,彩文的老同学,榆华的本硕,奥大的博士。” “哪个奥大?” 姜曼圻昂起脸,盯着黎宴的眼睛看,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对新来的研发总监来了兴趣。 对上女友探寻意味明显的视线,黎宴亲在她额头上一下,好笑道:“别多想,帮你把把关,转型是急,但用人这事,急不得。” 十足的官方辞令,把姜曼圻听笑了:“黎总放心,嘉安创立至今,还没给黎总亏过钱。” 她扯开黎宴按在她腰上的手,退开他的怀抱,拿出手机,把陈暮的简历资料转发给黎宴,“既然黎总想看,就慢慢看吧,事先说明,我决定用的人,黎总持反对意见也没用。” 黎宴点开姜曼圻发来的资料,浏览,眼也没抬地说:“嘉安是你的,你说了算。” 姜曼圻看着眼前男人敷衍的态度,哼笑一声,转身径直出去办公室。 黎宴对她的离开不算意外,这女人在床上以外就从没顺过她的心,眼下他有更要紧的事。 办公桌前,黎宴确认简历中的人和他想到的是同一人后,他关闭文档,调出顾时屹的电话。 经过两分钟的等待,电话接通,黎宴不怀好意的笑:“最近怎么样?” 电话那头,顾时屹听着黎宴来者不善的语气,只说:“有事说事,没事挂了。” 黎宴听着他浅薄的呼吸声,也没敢再多绕弯子:“嘉安最近来了位新的研发总监,榆华的本硕,奥大的博士。” 很明显的,电话里的呼吸声急促了些。 黎宴赶忙说:“就是你那位,没别的意思,知会你一声。” 顾时屹那头安静了十几秒,再开口,已是一副极郑重的口吻:“你别招她。” 黎宴觉得自己有点怨:“嘉安我做不了主,她有同学在曼曼手下做事,自己要来的,跟我可没一点关系。” 又是十几秒的安静之后,顾时屹平静说:“好,我知道了。” 而后,电话挂断,黎宴对着结束通话的手机突然就不淡定了,他甚至没来得及给女友解释什么就先把消息递到顾时屹那儿,就这反应? 第41章 顾汐今天下班晚了点, 到幼儿园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没有小朋友在玩了,天色渐暗,只顾笙一个学生和老师坐在教室门口, 翘首以盼等待被接走。 远远的, 顾笙小朋友瞧见顾汐, 背起自己的小书包站起身和一旁的老师说:“老师, 我妈妈来了,谢谢你陪我。” 年轻的幼儿园老师往外头看过去,只见一位穿着干练职业装的女人正朝她们走来,她意外:“平时不都是爸爸来接你吗?” 顾笙小朋友甜甜笑起来:“平时是爸爸, 妈妈来接我的话,说明我们要去舅舅家啦, 我舅舅超级帅哦。” 说话间,顾汐走到教室门口, 揉揉女儿的脑袋, 抱歉地和老师说:“临时有会,来晚了,给您添麻烦了。” 女老师笑一笑:“没事的, 笙笙很乖,带她很轻松。” 顾汐牵起女儿的手:“给老师说再见, 我们回家啦。” 顾笙小朋友乖巧开口:“老师再见,今天工作辛苦啦, 下班要好好休息哦。” 女老师被小朋友稚气十足的话逗笑,顾汐同老师微笑致意后, 牵着女儿往车上走。 刚走出几步远,顾笙迫不及待地提问:“妈咪, 我们今天是不是要去看舅舅啦,但是好像还没有到时间呀。” 她记得,妈妈每两周的周五会来接她一次,把她送去舅舅家,让她陪舅舅过周末,两人上周才去过舅舅家,按规律,今天应该是爸爸来接她才对的。 顾汐低眸看一眼女儿,片刻,她答非所问道:“妈妈今天有任务要交给笙笙宝贝,能不能完成。” 顾笙挺起小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妈妈今天有事要和舅舅聊,结束后舅舅心情可能会不太好,这个周末笙笙要多陪陪舅舅,让舅舅开心一点。” 顾笙小朋友觉得这个任务毫无难度:“舅舅每次见到笙笙都可开心啦,这个任务没有一点挑战性。” 顾汐垂眸看着天真的女儿,心里想,他哥平日见到顾笙或许还真的有几分开心在,但今天之后,就不一定了。 ...... ...... 错过了晚高峰,路况很是顺畅,半个小时后,顾汐便载着女儿到了半山别墅,如今她哥一个人修养在这山清水秀的郊区别墅,一年到头,除了偶尔见一见几位至交好友,也就允许她定期带顾笙来这里了。 临时通知今晚要过来,阿姨没来得及提前准备,她们到的时候,晚餐还差两道菜没出锅,顾汐瞧见阿姨慌乱的神色,善解人意道:“是我没提前说,您不用急,正好有事要和我哥聊。” 听此,阿姨转回身,继续在厨房忙活起来,顾汐帮女儿脱掉小外套,边脱边嘱咐道:“周末在这陪舅舅别忘了妈妈交给你的任务。” 顾笙笑吟吟的应着好,顾汐对女儿,从来不吝夸赞:“笙笙真棒。” 顾笙是个小活宝,她纠正妈妈的话:“笙笙最棒!” 厨房里,阿姨听着母女俩的欢声笑语,想到楼上的主家先生,思忖片刻,还是停下手上动作到客厅和顾汐说:“先生上午接了个电话后,就一直坐在露台,中饭都没用,他不让我告诉你们,还好今晚你们过来了,要不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顾汐就是怕她哥情绪会受影响,收到陈暮回国的消息一点没敢瞒着,当晚就过来了,没曾想还是晚了一步。 一旁,顾笙听到阿姨的话,挣开妈妈的手,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往楼上跑,边跑还不忘和自家老妈报备道:“妈咪,我先去找舅舅啦,你一会再过来哦,舅舅答应我会好好吃饭,他说话不算素,我要去批评他。” 顾汐小心照看着女儿的背影,因为跑得急,小家伙话都说不清楚了,但这种事,她这个做妹妹的去说什么,她哥还真不见得会听,索性就让她去吧。 十分钟后,顾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可以了,这才不紧不慢的往三楼露台走。 出电梯,就听见她哥不知第几遍的在和顾笙作保证:“舅舅答应你,以后一定好好吃饭,做不到的话,就搬回家和笙笙一起住。” 顾汐在心里默默给女儿竖起大拇指,叫她来,指定没这个效果! 这个保证在顾笙小朋友看来也很有效力,姥姥一直希望舅舅能回去和她们一起住,方便照顾他,但舅舅常年一个人住在半山别墅,她两个星期才能见舅舅一次,第一次,她竟然希望舅舅可以不遵守对她的承诺。 意识到这一点,顾笙小朋友有点汗颜,她怎么可以这么想,还是舅舅好好吃饭比较重要,想住在这里就住着吧,她和妈妈辛苦一点常来探望舅舅就是了。 余光中看见自家老妈的身影,顾笙立正身:“妈咪,舅舅已经答应我以后都会好好吃饭的,你不能再说舅舅的不是了,我们一个人批评舅舅就可以了,毕竟舅舅是大人,要面子的。” 话被她说到这份儿上,顾汐还能再说什么呢,她几步走上前,对女儿的表现给予肯定:“笙笙今天做的很不错,那周末妈妈给你个奖励好不好?” “什么奖励?” “想在外面吃什么都可以。” 顾笙立时兴奋的跳起来:“想吃什么都可以吗?” “嗯。” 平日里顾汐对女儿饮食方面管的很严格,现在外头餐厅饮食健康问题日益令人担忧,小朋友身体弱,她很少放她在外面吃东西。 “耶,妈妈万岁。”奉承完自家老妈,顾笙侧过脸,踮起脚靠近舅舅的耳朵:“舅舅,我想吃肯德基的儿童套餐,妈妈说汉堡包不健康,从来不让我吃,你周末带我去吃好不好。” 小家伙控制不好悄悄话的音量,看她做的一副隐蔽样子,其实说话内容被顾汐听得一清二楚,她也挺期待她哥的回答,能让她哥多出去几趟,总比一年到头呆在这房子里好。 顾时屹心里清楚顾汐的小算盘,但对上外甥女童真晶亮的双眸,他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他笑一笑:“好,舅舅带你去。” 一旁,顾汐悬着的心在听到这回答后慢慢落下来,她蹲下身,拉住自己女儿:“妈妈有事要和舅舅聊,笙笙去楼下看看晚饭做好没,没做好的话就等一等,好的话上来叫舅舅下去吃饭,好不好?” 顾笙点点头,十分开心的接下了妈妈布置的新任务,之后把舅舅腿上自己不小心弄乱的毛毯重新整理好,这才放心的转身下楼去了。 等楼梯上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顾汐小心翼翼的开口:“哥,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顾时屹将轮椅转了个方向,视线重新眺望至远方,许久,她听到很轻的一声嗯。 像是鼻音里出的一声,声线缥缈,充满了虚空感。 顾汐看着哥哥的背影,鼻尖忽然酸涩难言。 从小到大,她哥于她而言,都是需要仰望的存在,各种方面,没想到有一天,哥哥会坐在轮椅上生活,而她,竟然要低头看他。 顾汐忍着泪,偏开脸,四十五度仰头,好一时,她咽下泪意,调整好心情,若无其事地说:“哥,你想见见嫂嫂吗,想的话,我来安排。” 这一次,顾时屹很快给了她回答,他平静却有力地说:“顾汐汐,不要打扰她。” 顾汐想再劝两句,她想说,既然你没有放下她,清醒后第一时间就是关心她的现状,如今你已经慢慢转好,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去见她呢。 但她也明白,她哥如今还没有走出内心的困境,有些东西,说多了只会适得其反,至少今晚,她哥已经愿意答应顾笙走出半山了,这已经算是很好的改变了。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她扯唇笑笑,没再纠结上一个话题,开始和她哥汇报公司的近况:“前段时间的一批集采招标会,除去盐酸艾司西汀川禾在最后一轮主动放弃,把机会给了嘉安,其余共中标了七类药品,仿制药生产线正在有序裁减中,检测产品目前销量都不错,过段时间有场医疗健康峰会,我打算购入一批授权引入药。” 顾时屹安静听完,适时给出自己的意见:“授权引入药可以买,但在买的时候要注意甄别筛选,开发进展至少在一半以上,如今国内市场环境不好,集采政策也是宏观经济条件下的大势所趋,几十年内不会变,我们的药品想要有更多盈利,就要走出海路线,主推细胞治疗、小分子、ADC疗法等新兴领域药物,用我们检测产品的销售渠道,去打开海外药品市场。” 顾汐在心里记下顾时屹的话,很忽然的,她想到了前段时间被顾时屹毙掉的欧洲临床研发中心的选址。 川禾为了更好的适应全球化市场,计划在欧洲设立新的临床研发中心,鉴于近几年川禾和奥斯陆的几个实验室都有很不错的合作关系,战略发展部给出的意见是把欧洲的研发中心设立在奥斯陆。 但这个选址第一时间就被顾时屹毙掉了,她清楚她哥这么做的原因。 当初她只是和陈暮所在的实验室达成了一笔合作,陈暮读博就把这个实验室排除在外,虽然最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她还是留在了奥斯陆,但她哥一定是担心陈暮有留在奥斯陆工作的打算,会因为川禾的这个决定,让她放弃她生活了近五年的城市。 她说:“哥,如今嫂嫂已经回国,看样子短期内不会再回去奥斯陆,欧洲研发中心选址这事儿,可以重新考虑奥斯陆吗?” 明面上这几年都是她在主持川禾的各项工作,但实际上,她只是个传话人,最后做决定的还是顾时屹。 窗边,顾时屹脊背挺直的坐在那儿,他像是没有听到顾汐的问话,又像是在认真思考,片刻功夫后,他说:“就设在奥斯陆吧。” 听到肯定的回答,顾汐大着胆子继续问道:“哥,那过段时间的医疗健康峰会,你出席吗?” 她问的忐忑,陈暮作为嘉安新上任的研发总监,授权引入药可以大大缩短新药研发进程,她大概率是会代表嘉安出席峰会的。 顾时屹身体往轮椅上靠,盯着眼前的风景,隔很久,他说:“不了。” ***** 早七点,梁意远准时敲开别墅门,阿姨给他打开门,引着他往楼上走:“梁医生,先生今天起得早,已经做了半个多小时的康复训练了。” 梁意远皱眉:“他吃错药了?” 阿姨不知道这话怎么答,讪讪笑起来。 忽的,楼上传来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很用力的摔在了地上,梁意远瞬时迈开脚步往康复训练室跑过去。 推开门,果然不出他所料,顾时屹整个人躺在地上,身上还压着他的走步车。 阿姨慢了两步跟过来,看清楚房间里的情况,心疼的哎呦起来,她就是下楼开个门的功夫,怎么就摔了呢。 梁意远隔老远好似听见有人往这儿走过来,他略一思索,和站在门口兀自心疼的阿姨说:“笙笙昨晚是不是过来了,她好像醒了,阿姨您去照看一下,就别让她往这儿来了。” 阿姨侧脸往走廊上靠近的身影看了眼,赶忙收声应下梁意远好心的提醒,带上门,朝小家伙走过去。 房间内,梁意远费好大力气把人扶起来,没好气地抱怨道:“咱能不折腾了吗,你今早又发哪门子疯。” 顾时屹神情落寞的坐在那儿,看着仍旧倒在地上的走步车,他低声:“睡不着,想来做会儿训练。” 梁意远听着老友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曾几何时,他们在康桥上泛舟,在课后激烈的探讨新兴技术,在球场上肆意奔跑。 学生时代的一幕幕仿佛发生在昨天,可现如今,自那场车祸后,顾时屹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两年。 曾经他们同学中最意气风发的生科新星,就这么意外的陨落了。 他拍一下顾时屹的肩膀,安慰道:“最近恢复的不错,假以时日,你会好的。” 顾时屹低着头倏地笑了声。 你会好的。 这话在事故发生后很多人都跟他说过,但四年多过去了,他还是没有重新站起来。 他配合所有的康复训练,成功率再小的手术他也会去尝试,真的会有好的那一天吗,像奢望,遥不可及。 梁意远站起身,走到顾时屹面前,坚定回答:“会的,放心,我也不能砸了自己招牌不是。” 想到昨天那通电话内容,顾时屹没有任由心中失落发酵,他抬眼,认真提问:“训练量还能加吗?” 梁意远不明白他的意图:“干嘛?” “双倍的训练量,有没有恢复提前的可能性。” 梁意远迎上好友闪烁着希冀的目光,他在内心叹口气,以顾时屹的学科背景出身,有没有可能性还需要问他嘛。 “知道你急,但也不用这么急,关于康复方案,我们不是沟通过很多次了嘛,你上次手术结果是不错,但恢复这事,欲速则不达,也不能拔苗助长。” 苦口婆心劝说完,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是我说,你昨天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话落,梁意远盯着顾时屹看,等待他的回答,昨天训练后他还一切如常,他不在的这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于这样的结果,潜意识里他好像早就接受了,但今天他忽然一大早不睡觉自己在那做康复训练,当下又问出这样的问题,事出反常必有因,他们除了是医患,更是老友、好兄弟。 “你有什么诉求,各方面,都可以和我聊一聊,照你现在天天不见人的状态,我都怕你恢复的那一天,和这社会脱节了。” 顾时屹垂眸轻笑一声,这担心很多余,他不想见人,一个是出行不便,图个清静,再就是,很长一段时间,他对生活失去了希望,但眼下,听说陈暮回国的消息,距离变近之后,他更加迫切的想要站起来。 他侧脸看向窗外,像是在看半山风景,又像是在眺望远方的人,半晌,他说:“她回国了。” 梁意远听着他似是而非的回答,先是楞了一下,下意识想问这个她是指谁,转念又很快反应过来,那时车祸发生,顾时屹躺在icu的病床上,如果不是顾汐反复用和陈暮的聊天语音刺激他,他能不能挺过来都未可知。 自此,他家人算是都知道了陈暮的存在,也知道了订婚前他临门变卦到底是为哪般。 “真想见见这位被你放在心上几年的姑娘到底是何模样,能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迎上顾时屹警告的眼神,梁意远又秒认怂:“放心,我不会打扰她,我谢她还来不及呢。” “训练量加不了,你身体受不住,话说,你就算是坐着轮椅去见他,又能怎么样呢。” 有时候,梁意远还真是理解不了好友固执的点。 同样的问题,顾汐也问过他,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说: 他是爱她的,但她是自由的。 所以不想成为她的负担。 时至今日,他的想法依旧没有变。 第42章 顾笙小朋友今天格外兴奋, 平时大多都是爸爸妈妈带她出来玩,今天还是头一回,舅舅带她出来玩。 车子平稳行驶在路上,顾笙忍不住问道:“舅舅, 我们今天的行程安排是什么呀?” 顾时屹侧过身, 揉揉小朋友的脑袋, “带你去吃肯德基。” “就只有这一样吗?” “笙笙还想做什么?” “琪琪昨天给我看了她的新城堡, 拼砌家系列出新款了。我还没有买诶,舅舅带我去买新城堡好不好。” 外甥女对乐高玩具情有独钟,每次周末呆在他那儿,一起拼城堡都是他们的保留节目。 他浅浅笑着, 应了声好。 笙笙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舅舅一向对她有求必应, 妈妈昨天晚饭后偷偷和她讲,今天出门要尽可能的带舅舅去人多的地方转一转, 舅舅每天呆在半山别墅不和人交流, 这样很不好。 而她顾笙笙,轻而易举就完成了妈妈布置的隐藏任务,她也太棒了吧, 回去妈妈一定还有新的奖励等着她,耶! …… …… 二十分钟后, 车子稳稳停在市中心的一处商圈前,顾时屹和坐在副驾驶的阿姨交待道:“辛苦您带笙笙去吃东西。” 顾笙小朋友不淡定了:“舅舅, 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顾时屹帮她解开儿童座椅上的安全带,说:“舅舅下车不方便。”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商家玻璃:“你看, 里面有很多小朋友在跑着玩,万一轮椅不小心撞到她们, 或者她们不小心撞到舅舅,是不是会很不安全。” “那我们换一家人少的店好了,我不要去这家店吃了。”顾笙有点不开心,在她的期待里,是舅舅和她坐在一起吃东西,阿姨带她一起算什么嘛。 外甥女因为不满这安排小嘴巴嘟老高,顾时屹捏捏她胖嘟嘟的脸颊,耐心哄道:“今天是周六,小朋友们都不上课,爸爸妈妈会在周末带她们出来玩对不对,所以哪家店人都很多的,笙笙乖,你和阿姨去吃,舅舅去帮你买拼砌家城堡,等你吃完,回去舅舅和你一起拼新城堡好不好。” 顾笙小朋友简直要落泪了,舅舅在搞什么嘛,吃东西不陪她就算了,买东西也不带她一起。 她抗议:“我不要,我要和舅舅一起去买城堡。” 眼见小姑娘眼中水汽聚集,顾时屹大拇指擦过她眼角,“舅舅身体不舒服,不能在外面呆太久,笙笙乖一点,等回去舅舅努力做训练,下次带笙笙玩的久一点,好嘛。” 笙笙是个懂事的孩子,卖可怜这招在她这儿可太好使了,她很喜欢舅舅,如果因为她,让舅舅身体状况变差,那她就是家里的罪人了。 但是一想到一会儿是阿姨陪她吃东西,她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舅舅,你要好好和梁医生做训练,以后带笙笙去游乐园玩好不好,笙笙想和你一起坐旋转木马。” 这样的画面,顾时屹同样期待,最难熬的那段时间,笙笙作为他们家的新成员,带给过他很多心灵上的慰藉,他伸出小指,作拉钩状:“舅舅答应你,一定好好做训练,以后带笙笙去游乐园玩。” 帮小家伙擦干净眼泪,顾时屹把小家伙交给在门边等待的阿姨,等目送两人走进店里面,他收回眼神,和前排司机报了个地址。 司机听到地址不由愣了一下,先生难得出来一趟,想去看看自家公司无可厚非,但为何报地址要拐着弯报别的公司名字。 但这份好奇只是在心底默默划过,他应了声是,启动车子往生科园开。 顾时屹报的是嘉安药业,和川禾生物在同一生物科技产业园。 目的地离他们不算远,行驶十多分钟便到了,到园区门口,顾时屹瞧出司机“贴心”的把车子往更靠近川禾的方向开,他出声提醒道:“停在这里就好了。” 此刻所在的方向,透过车窗玻璃往外看,正是嘉安的办公楼。 司机不解的小声啊了下,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停在这里。 顾时屹还是那副淡漠模样,口吻平常:“园区门口的商场有乐高专卖店,辛苦你跑一趟,帮笙笙买一下拼砌家系列新出的城堡。” 司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先生来这不是因为想看公司,是要帮小家伙买东西,门口不方便停车,此刻的位置是园区内部路,短暂停一会儿没什么的,解答了心中疑惑,他解开安全带,问顾时屹是否还有别的吩咐。 顾时屹说没有,司机呵呵笑一声,说自己会尽快回来,有任何需要随时电话联系他就好。 等司机下车后,车厢内只剩顾时屹一个人,除去车用新风系统的风扇转动声,车厢内,再没别的声响。 他身体慢慢往座椅背上靠过去,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嘉安药业办公楼。 姜曼圻的初创公司,短短两年已经小有规模,背后有黎宴的鼎力支持,发展前景还算不错,小姑娘来这任职,不算屈才。 他读过她求学期间发的所有文章,也一直有关注她们实验室的项目动态,原本以为她已经习惯了外企风格,毕业后会选择欧洲哪国工作,却不想,她会出乎预料的选择回国。 距离远的时候,他还可以强迫自己不去靠近她,他出行不便是客观事实,但当这客观事实不再成立,他才发现,心底有多渴望会再见到她。 很忽然的,他想起当初在长城站参观时,小姑娘双眸晶亮的指着站上的指示牌和他讲她们的院长,那时他就觉得她是个有志向的,假以时日一定可以在自己的领域闪闪发光,他的女孩做到了,他为她骄傲。 如果没有那场事故,他会见证她的求学路,她一个人,漂泊在异国,一定吃过很多很多苦。 可如今,他连站都站不起来,他不配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他的女孩,该如风般自由。 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而不是像他一样,囿于半山的房子里。 ***** 陈暮觉得自己回国的时间也算赶巧,一切安置妥当后,还能舒舒服服过个周末,周一再去嘉安办理入职。 今早她倒时差,多睡了会儿,一觉醒来已经快要中午了,昨晚有严彩文的盛情款待,其实还不饿,但毕竟过去了十多个小时,到了该进食的时间了。 严彩文帮她安排的住处是市中心的一栋人才公寓,听他讲,这栋公寓里的很多住户都在生科园工作,地段便利,周边配套设施也完善,很适合她这种初回国的过渡住。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打算下楼解决早午餐,楼下不远处是个发展很成熟的商圈。 陈暮慢悠悠的往商圈走,虽说昨天在严彩文的陪同下已经把周围转了个七七八八,但今天一个人再走,陈暮还是觉得有点不可置信,五年多的时间,这城市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到处都和她记忆里大不相同。 但看着身边走过的一位位路人,热闹的交谈,久违的乡音,她又瞬间觉得很亲切,这是她的家乡,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 奥斯陆的街道一年到头也少有临城的周末这么热闹过,不得不说,她还是喜欢国内的生活,正所谓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抵达商圈,陈暮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家广告,选择困难症忽然就犯了,昨晚严彩文问她想吃什么,离家多年,她选择了本帮菜,眼下她最想吃火锅,但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商圈吃火锅未免太心酸了些,火锅这种食物,还是有朋友相陪才更有味道。 最后她选择了一楼的肯德基,原本也不太饿,随便吃点就好了,快餐吃着方便,这样下午就有更多的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走进肯德基,大约是因为周末,有不少家长带着小朋友来就餐,店里的儿童乐园乌泱泱站着一排家长,就餐区一眼扫过去,还有少量位置可以就坐。 虽说是吵了些,放以往她可能不会选择这里,但过惯了独居生活,她觉得当下的吵闹也有她的可爱之处在。 陈暮抿抿唇,一个人走向点餐台,店里人很多,点餐台前倒是没什么人。 服务生看到她走近,笑着说:“女士您好,可以找位置就坐,直接扫码点餐就可以的。” 好吧,陈暮知道国内互联网发展迅猛,各类生活化服务一早走在世界前沿,但她久居闭塞的奥斯陆,还是更习惯现金支付。 她笑笑:“我没拿手机,只带了现金,就在这儿点吧。” 服务生目光中流露出些许的不可置信,这年头竟然有人能做到出门不带手机,有点可怕。 出于职业操守,这些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她微笑着向陈暮指了指头顶的电子菜单:“好的女士,您看来点什么?” 五分钟后,陈暮点餐完毕,付过款,服务生把小票和呼叫器一起递给她,“您先找位置坐,出餐响铃来取餐就好。” 陈暮礼节性笑笑,接过东西找了处空桌坐下。 她这趟下楼就是为了吃点东西,因而习惯性没拿手机,坐定后,她先是小小的研究了一下手中的呼叫器,这东西对她来说挺新鲜,出国前,国内还不兴这种东西。 两分钟后,她视线随意的在餐厅里看了起来,随处可见到处都是人人人,有情侣,有一家人,也有三两结伴的学生们。 很突然的,一位三四岁的小女生吸引了她全部视线,不为别的,这位小女生和记忆里的那张脸有太多相似之处。 虽说两天前才在网络上搜索过顾时屹的相关消息,但生科类公司,她检索出来的全是公司方面的报道,并不见一张他的照片,她以为很多年不见,自己会忘记那张脸的,但事实是,顾时屹的模样深刻的印在她的脑海中。 眼前的小女孩,太像他了,如果他是五年前结的婚,如今他的孩子,大约就是这个年龄吧。 陈暮倏地笑了声。 从前他说她们有缘,没想到几年过去,她们之间的缘变成了孽缘,回国第二天,她没有遇到他,倒是遇到了一个很像他的小朋友。 陈暮就这样盯着顾笙出了神,连桌子上的呼叫器持续响铃也没听到。 再回神,是顾笙小朋友感受到这股炽热的注视,好奇地走过来提醒不远处奇怪的出神阿姨,她在陈暮眼前挥动自己的小手臂:“阿姨,你的呼叫铃响了,要去拿东西了。” 陈暮在说话声中骤然回神,近距离再看小女孩这张脸,她只觉得更像了,笑起来连嘴角的弧度都一样。 陈暮微微张着嘴巴,想说什么,但又有点失语,半晌,她只是呆呆的道了声谢,而后迅速站起身往餐台处走去。 到餐台,她的失神模样让服务生没忍住问了句:“女士您好,请问您怎么了,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陈暮强压下心中那股零碎的情绪,平平笑了声,接过盛满食物的托盘,道了谢,转身往座位走。 回去的路上,她看到那位小女生还在她对面的位置坐着,和她一起来的中年阿姨半蹲在她身旁不知在和她说什么,小女孩一脸不太开心地转着手中的小玩具。 等她走近,她听见小女生说:“我不会打扰这位阿姨的,就是有个问题想问问她,等我问完,我会自己回去的。” 中年女人抱歉的朝陈暮笑,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平时多乖的孩子啊,非要坐在人家对面不离开。 陈暮放下手中的托盘,温声说:“没事的,我一个人,她想坐在这里玩的话,就让她坐吧。” 阿姨无奈,但她过来的匆忙,东西还在位置上放着呢,听陈暮这么讲,她再次不好意思的笑笑,之后说:“真是不好意思,这孩子平时很乖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顾笙小朋友不满阿姨的话:“我今天不乖吗。” 阿姨无奈,这孩子是家里的小公主,平日对先生的话言听计从,绝不会做这种失礼的事情。 顾笙余光中看见已经有服务生往她们的桌子那去收东西了,她赶忙说:“我们的东西被收走了。” 阿姨瞧见,急忙往她们的位置走。 等人离开,陈暮拆开食物包装袋,问眼前的小女孩:“你刚刚说有问题想问我,是什么?” 顾笙歪歪脑袋,说:“我想问你,你刚刚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陈暮失笑,小朋友还真是直接,她方才是有点失礼,因为这张脸和记忆中的人重合度太高。她一时失神,盯着看了久了点,但对上顾笙,她只是说:“你很漂亮,阿姨看到你,想到了一位......老朋友,你们长得很像。” “我长得像妈妈多一点,你认识我妈妈嘛?” 对着陌生的小女孩不好直接问你妈妈是谁,于是她微笑:“应该是不认识的,你能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嘛?” “我叫顾笙,今年三岁半。”笙笙觉得大人们真是无趣的很一致,左不过都是那些问题,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这位阿姨实在是很漂亮,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妈妈早就发现了她是小颜控,索性一起回答好了。 陈暮却在听到回答后更不平静了,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巧合在吗,她们长得这么像,还同样都姓顾。 她努力撑着笑,说:“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像爸爸嘛?” 顾笙觉得这位阿姨真的很奇怪,她都说了她长得像妈妈,这位阿姨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她长得像谁。 保姆阿姨在这时收拾好东西走过来,她朝窗户外指了指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商务车:“先生回来了,你不是给先生留了东西,还有你的城堡,我们走吧。” 看到熟悉的车,顾笙也就不再计较眼前这位奇怪的阿姨了,她站起身,礼貌的和陈暮说了声再见,而后就跟着保姆阿姨往外走去。 陈暮目送她们走出店铺后,忍着内心跳动的小火苗,也顾不得桌上没吃的食物,跟着往外走去,她保持了很适当的距离,确认前面的人不会注意到她,商业区很热闹,到处都是人,她有天然的遮挡,她太想确认自己内心的猜测。 不远处的小姑娘已经走到车边,车门缓缓打开,陈暮腿如铅注,一点动弹不得,她就这么看着久违了五年的脸再次映入她视线。 顾时屹穿得很休闲,比起五年前,他变化不算大,依旧是记忆中的温润模样,他伸开双臂,把顾笙抱上车,小女孩笑着亲在他脸颊上。 她们额头相抵,仿佛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父女。 她幻想过很多次两人重逢的画面,独独没有想到,再相见,隔这么远,也如此刺眼,不若不见。 第43章 顾笙刚坐到儿童座椅上就迫不及待的从阿姨手里要过来打包袋, 献宝似的递到顾时屹面前:“舅舅,笙笙有给你买外带哦,快尝尝。” 顾时屹其实不大喜欢快餐类食物,他早年留学, 对白人饭可以称得上深恶痛绝, 那会儿赶due, 来不及弄吃的, 经常一连几顿都是快餐凑活。 但眼下对着外甥女晶晶亮亮的眼眸,他笑着接过,很给面子的当即拆开包装袋尝了两口,“味道不错。” 笙笙很开心:“那下回舅舅还带笙笙来吃呀。” 顾时屹平平笑着, 放下手中东西,又尝了外带里面的另两种食物, 笙笙在一旁也没闲着,她兴奋的和顾时屹分享着方才在肯德基的趣闻: “舅舅, 我跟你讲, 我刚刚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她叫安安,我们一起玩了滑滑梯, 她也上小小班哦,我们约定下回还一起玩。” 顾时屹侧脸认真倾听外甥女的分享, 这个年龄的小朋友通常是两个极端,一类倾诉欲极高, 生活里的任何见闻都想和别人用自己的话描述出来,笙笙就属于这类孩子。 他听着她不停断的分享, 大约是因为刚从嘉安回来,他忽然就想, 如果他和陈暮当年没有分开的话,也就是这两年,他们可能也会迎来属于他俩的宝宝。 如果是个女孩,大约会和暮暮一样娇气,不过没关系,多宠着些就是了,若是男孩,应该会皮实些,但私心里,他好像更倾向于是个小姑娘。 如梦似幻的遥远画面,让顾时屹的思绪慢慢飘飞,笙笙发觉顾时屹的微微出神,晃晃他的手臂,问道: “舅舅,你有没有在听笙笙说话呀,我走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阿姨,她一直盯着我看,我去问她为什么看我,她说我长得像她的老朋友,我告诉她我长得像妈妈,她还问我有没有人说我长得像爸爸,要不是看她实在是很漂亮,我才不会回答她的问题呢。” 将才回过神来的顾时屹忍不住笑了声,这孩子也不知道随了谁,打小就喜欢漂亮姐姐和帅气哥哥,他妈一度担心这孩子的颜控属性会让她轻而易举被拐跑,回回出门半步不敢远离。 下一秒,像是什么心电反应一般,顾时屹忽然全身僵在那里,他极力克制住内心的颤抖,扶住顾笙的肩膀:“笙笙可以和舅舅讲讲那位阿姨的样子嘛?” 顾笙对着舅舅眨眨眼睛,小朋友有着天然不加掩饰的感知力,虽然她不理解舅舅短时间内的变化是为了什么,但她明显感觉到舅舅此刻的不寻常,她歪着脑袋思索几秒,回答顾时屹的问题: “那位阿姨很漂亮,她头发很长,一个人去吃饭。” 顾笙伸出四只手指,比划说:“点了四个东西,和我讲话的时候一直在笑,但又好像有点难过,反正就是很奇怪啦。” 不知道是被话里的什么字眼触碰到,他在顾笙话音没落下的时候突然和前排司机说:“辛苦你调个头,回去一趟,就现在。” 语声很是急切,司机也顾不上询问什么,恰巧临近路口,他匆忙开了转向换到拐弯道,掉头往回开。 顾笙有点被眼前这一幕吓到了,舅舅在她面前从来情绪稳定,少有这般慌乱过,她害怕地抓住顾时屹的手臂,“舅舅,笙笙害怕,你怎么了。” 顾时屹克制着内心翻滚的很多情绪,勉强笑说:“舅舅忽然发现抱你上车的时候有东西掉了,很重要,我们回去找找。” 笙笙得了解释,情绪稳定下来,她想了想,舅舅掉东西还和她有关,于是她帮着催促前面的司机:“叔叔,可以的话你开快一点呀,舅舅有很重要的东西丢了。” 司机连声应着好,等交通灯的功夫里,下意识从后视镜里往后排看,他忽然就困惑,丢的是什么东西,能让先生情绪这般低落。 十多分钟后,车子驶回方才的位置,司机和保姆阿姨连忙下车去帮顾时屹寻东西。 而顾时屹本人,只是坐在那儿,透过车窗玻璃小心的往不远处的店铺落地窗看过去,他期待又害怕。 心里很想很想再看到陈暮,又害怕若是真的看到她本人,他会忍不住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 此刻的他,就像是无解的矛盾体。 他目光如炬,不放过店铺里的每一个身影,来回看了几遍,也没发现那道纤细身影,许久许久,他认命似的收回视线。 他和她已经走散五年了,哪能这么轻易的被他找回来呢。 外头,司机和阿姨找寻无果,打算联系商场安保部调监控,顾时屹在这时把车窗降下来,缓缓说:“辛苦,是我记错了,不是在这里弄丢的。” 虚惊一场,司机和保姆阿姨重新坐上车。 回程路上,顾笙安慰顾时屹:“舅舅,你别难过,回去笙笙帮你一起找,爸爸妈妈也可以来帮忙,还有姥姥,人多力量大,一定可以找到的。” 顾时屹听着笙笙的童言童语,心里无奈又动容,他完全没料想过今天笙笙会和陈暮有这样的巧遇。 心尖像是被什么无形触碰,泛起阵阵涟漪,难以止息。 从前让她受委屈,过去这么几年,好像还是不小心让她难过了。 ***** 周一,陈暮入职嘉安的日子,原本周末她给自己安排满满,想着好好享受一下繁华的都市生活,结果因为外出用餐发生的插曲,她再没了别的心思,浑浑噩噩的屋里躺了两天。 那些强压下去的回忆,老是不受控的往外冒,半梦半醒间,她总是记起那个画面,分别那天,在她说出缘由后,他沉沉叹气,说不会到结婚,仔细回想,这是唯一一句算得上解释和挽留的话。 可事实上呢,几年过去他连孩子都有了,她又庆幸还好她坚决果断的选择了离开。 大梦一场,早该醒了,上天安排这场巧遇,一定是为了彻底点化她。 到上班地点,陈暮站在生科园门口扫视一圈,园区里有好多家生物科技公司,嘉安的办公楼在园区入口右边,视线左移,她就这么毫无预兆的看到了川禾生物的巨大字样,占据生科园最高的两栋楼。 她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在看字,又像是在看别的,焦点很虚,收回视线的时候,心没来由的疼了一下,她仰头笑一笑,转了个身,往园区门口的咖啡店走,预备去买早餐。 人往前走了没两步,恍惚间好像听到有人叫她,她诧异,这声音不是严彩文,却又莫名熟悉,一时间也没想起来是谁。 回过头,她怔住,没想到再一次巧遇了旧人旧事。 顾汐和她视线相触,几步走上前,和陈暮打招呼:“嫂嫂。” 下意识叫出这两个字,陈暮面上很明显的多了几分尴尬。 顾汐也是尴尬的笑,她真就是无意识的行为,毕竟陈暮在她心里就是顾时屹认定的嫂嫂人选,今早本就是带着任务来的。 她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一时嘴快,要去买早餐吗,挺巧的,一起吧。” 动机被看出,她们俩也没什么积怨,陈暮弯唇,算是应下。 并肩往前走,顾汐开启寒暄:“好久不见。” “是,有四五年了吧。” “我本科毕业就进川禾工作了。” 陈暮跟着介绍自己的情况:“刚回国,今天来嘉安入职。” 顾汐:“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几年,我们会在一个地方上班。” “挺巧的。” 有能聊的话题,但陈暮还是觉得尴尬,毕竟她能和顾汐有交集,完全是因为另一人,如今她俩早成了过去式,和顾汐,好像也没什么联系的必要。 进去咖啡店,俩人一起到吧台处点餐,两人互相谦让,最后陈暮拗不过她,先点了餐,她和服务生说:“一杯热巧,一个可颂三明治。” 取钱付款的功夫,顾汐快她一步点了咖啡和菠萝包,“我们一起的。” 俩人后头还排着队,服务生没再给俩人第二轮谦让的机会,拿着扫码枪对着顾汐的手机收了款。 完成点单,她俩让开通道,往旁边挪了挪等待取餐,重新站定,陈暮感觉有点尴尬,哪有刚重逢就占人便宜的。 她拿出手机,“我转给你吧。” 顾汐不在意这些:“以后都在一个地方上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遇到了,下次你来。” 她这么讲,陈暮就也不好再说什么,你来我往的人情世故,对她来说也挺怀念,“行。” 付款问题达成一致,两人站在那儿继续等出餐。 陈暮想主动挑起个什么话题,她觉得俩人干站着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但她一时又想不出能和顾汐聊什么。 好在顾汐的手机忽然响铃,她抱歉的朝陈暮笑:“我接个电话。” 陈暮眼神示意她自便。 顾汐也没换位置,直接站在那接起了视频电话。 她带了耳机,几十秒后,陈暮听见顾汐说:“宝贝真乖,在幼儿园要好好听老师的话知道吗,今晚爸爸去接你。” 又说了什么,陈暮没听了,毕竟偷听别人讲电话挺不礼貌的,她稍稍侧过身,挪开一点距离。 一分钟后,电话挂断,顾汐收起手机,重新走到陈暮身边,“我女儿,周末没在家,早上送去幼儿园有点闹脾气。” 她没怎么和别人聊过孩子的话题,只是意外:“你结婚了?” 顾汐嗯了声:“女儿今年都三岁半了。” 之后,她就很自然地点亮手机屏幕递到陈暮面前,小姑娘的艺术照,照得很精致。 陈暮看着照片,心里十分不平静,原来周六遇到的小女孩是她女儿:“这是你女儿?” 这问话好笑,顾汐说:“长得不像我嘛。” 陈暮有点尴尬:“很可爱,就是没想到你女儿都这么大了。” “毕业那年结的婚,第二年有的她。” 聊着天的功夫,也出了餐,俩人各自接过东西,并肩往园区走。 短暂交谈带给陈暮很大冲击,意外,情绪难言。 就这么各自沉默着走到园区门口,嘉安和川禾在园区相反的方向,顾汐打破沉默:“那我先走了,今天挺开心能再遇到你的,回见。” 陈暮跟着道别,目送顾汐离开,之后往嘉安走。 刚迈开步子,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儿,回想方才那一出,好像有点太刻意了。 那天她在人群里应该挺隐蔽的吧,难道顾时屹还是瞧见她了? 想想又觉得不会,就算看见了,这场解释也挺没必要,想不通,她索性也不为难自己,今天还有更要紧的事。 进去嘉安,和前台报了名字,很快有人事来接待她,接过她交的材料,带她熟悉了一下公司的布局,末了她说:“姜总在办公室等您。” 她跟着人事来到总经办,敲开门,姜曼圻礼貌朝她微笑:“坐。” 她走到办公桌对面坐下,其实在奥斯陆的时候,和姜曼圻有过一次视频通话,就工作内容和职业规划进行沟通,嘉安在集采政策出来前,主要也是做仿制药线,现在被迫面临转型,用人方面,姜曼圻希望她能至少能稳定带领嘉安完成过渡。 她说:“回国还适应嘛。” 陈暮笑一笑:“还好,虽然有几年没回来了,但毕竟自小在这长大。” “临城这几年变化挺大的。” 陈暮表示赞同:“是。” 两人相视一笑,陈暮觉得姜曼圻像是有什么话要和她讲,毕竟她没听过入职第一天会有和老板交谈的规矩,“姜总,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嘛?” 姜曼圻看她几眼,这姑娘是个通透的,让她过来这一趟,的确是因为早上意外看到的画面。 “那我有话直说了,今早过来,意外看到你和川禾的顾总在一块儿,嘉安是个小公司,人事上经不起太大折腾,如果你对于入职方面还有别的顾虑的话,我们提前沟通,不耽误彼此时间。” 第44章 六月底那阵儿, 陈暮整个人忙到飞起,入职那天和姜曼圻的谈话,她说自己既然选择入职,就不会临时跳槽, 和顾汐是旧友, 意外碰上。 姜曼圻只笑, “你是彩文老同学, 我有话直说,现在行业不景气,新政给中小药企带来的是毁灭性打击,嘉安一批集采是有中标的药物, 但没有差异化新药上市的话,嘉安以后的路也走不远, 总之,希望你能在嘉安好好做, 做出成绩。” 于是那阵子迎接陈暮的就是开不完的项目会, me better drug策略是捷径,能降低原始创新研发风险,国内外不少药企都证明了该路径的可行性。 她作为项目总监, 肩负着重任,选择哪条赛道, 才能尽快将项目落地。 经过半个月的日夜研讨,在全体同事的共同努力下, 她们定下了方向,肿瘤药赛道虽拥挤, 但毕竟是大热门,后续商业化失败风险低。 在交上去无数个立项方案之后, 公司批了国产乳腺癌ADC药物的立项书。 收到立项答复那天正好是周五,难得不加班,陈暮作为新上任的研发总监,在正式投入项目前,打算请全组同事吃个饭,感谢同事们这段时间对她工作的配合。 大家听到她这么说都挺兴奋,何夕希是她榆华的直系学妹,在学校时有过几次交集,来嘉安再碰到两人都挺意外,她性子活泼,回国这段时间和她联系挺多。 她在人群中带头起哄:“陈姐今晚大出血,大家都别客气,快快快,今晚吃什么先定下来,我去定位置。” 提议五花八门,有人说西餐,有人说日料,也有人说火锅,最后在工作群发起投票,火锅获得压倒性胜利。 陈暮没参与她们搞的投票,何夕希把投票结果截图发给陈暮:【陈姐,今晚吃火锅,你可以不。】 陈暮:【我都行,位置你看着选吧,下班咱们直接过去。】 何夕希:【好嘞,包在我身上。】 聚餐地点选的不算远,距离嘉安两公里多,开车十分钟的路程,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发。 何夕希是本地人,独生女,毕业家里给买了代步车,同事们清楚陈暮情况,她初回国,住在园区配套的人才公寓,平时坐班车上下班,没人闹着蹭何夕希的车,她主动邀请陈暮:“陈姐,你坐我车去吧。” 陈暮笑笑,应下何夕希的邀请,之后俩人搭电梯往地下车库走。 下了班,何夕希完全把陈暮当学姐看,她和陈暮说:“同事们上次聊天还说你在外读书多年,完全不懂国内这些人情往来了,上一任总监,基本两周就会带同事们聚餐,反正公司有团建基金,也不花他的钱,你入职我们就连着加了半个月的班,每天从早到晚的开会研讨立项,其实最近大家精神都挺紧绷的。” 话说的直接,陈暮不觉得有什么,“是我的问题,还没适应国内的职场文化。” 何夕希:“毕竟你刚回国,没关系,这种琐事以后我提醒你。” 陈暮笑一笑,回应何夕希的友好。 坐上车,何夕希没再闲聊,饭店位置是她订的,虽然预定信息有分享给其他同事,但她怕出什么意外,还是想着尽快过去。 出地库的时候,陈暮的视线却意外被出口处一辆通体漆黑的商务车吸引,不为别的,这辆车于她而言还挺眼熟,这段时间在公寓楼下见过几回。 车子往外开,何夕希留意到她目光的停留,跟着看过去一眼,“陈姐认识这车主人?” 陈暮摇摇头:“不认识。” 何夕希转着方向盘进入园区内部路,余光又往那车看一眼,好笑道:“想不通谁家打工人上班开埃尔法。 ” “这车之前没见过,也就是这段时间,每天不管咱们加班到多晚,出地库它都在这,要我说能开这车的至少也是老总级的,不应该啊。” 陈暮微微笑着,没接这话。 出了园区,路况还好,何夕希也不急了,她边开车边和陈暮闲聊:“姐,问个私人问题,你单身吗?” 见陈暮不说话,何夕希解释说:“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着你要有男朋友我周末不好意思总约你,怕耽误你约会。” 陈暮不无自嘲的一笑,说来惭愧,自从和顾时屹的那段之后,接连几年的感情空白,中间也想试着发展一段新恋情,在奥斯陆也认识过一些优质白男,短暂date几次之后,又实在不来电,之后她也就不再勉强自己,感情这种事,强求不来。 她望一眼车窗外的变幻的风景,淡声道:“单身很多年了。” 何夕希被这个很多年惊到,陈暮业务能力强,外貌也出众,怎么看也不该和单身很多年挂上钩。 “白男就是没眼光,没事陈姐,你现在回国了,以你的条件在国内婚恋市场绝对超抢手。” “其实我也没想法,在外这几年习惯了做什么都是一个人,要让我突然开始一段恋情,估计还挺不适应。” 何夕希不认同陈暮的想法:“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可以对结婚没想法,不能对恋爱没想法啊,成年男女总是对荷尔蒙有需求的。” 陈暮被这般直接的话逗笑,有时候她挺羡慕何夕希的性格,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任何时候都是开开心心的,加班到九、十点见到她也没什么疲态,反而能邀请她深夜去喝一杯,“可能是因为我不年轻了吧。” “瞎说,我们也就差不到三岁,还没一轮呢。” …… 聊着天的功夫也到了聚餐的地点,何夕希选的餐厅闹中取静,坐落在城市主干道附近的一处巷子里,独栋小洋楼,她订了个大包厢。 眼下正是用餐时间,不太宽的巷子两侧停了不少车,何夕希一边寻找空位停车一边和陈暮说:“我们也就是今天不用加班才能来这儿吃,这几家店味道都不错,就是附近不好停车,七点过后只能腿儿着来。” 陈暮视线四下打量一圈,这巷子里有一排小楼,好像都是各种私房餐厅,也有茶楼之类的,装修都很有格调,能把店开在这样的地方,还让食客们趋之若鹜,想来是有几分手艺在的,地方选的不错。 何夕希捕捉到她眼中的满意神色,挽住陈暮的手臂,“这种事交给我准没错,吃喝玩乐我很在行的。”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往餐厅走。 刚走出没两步,陈暮忽而听到有人喊她,她听声看过去,恍惚了几秒,很熟悉的一张脸,一下子又没对上名字。 余磊看到她脚步停下,几步走过来:“师妹,三四年不见而已,不能认不出来了吧。” 陈暮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尴尬笑了下,她和余磊这几年没见过面,互相加的有联系方式,也就是逢年过节问候一下,没想到今晚会在这碰上。 “师兄,真是巧,你现在回国工作了?” 余磊:“嗯,前年回来的,父母年龄大了,她们不愿意出去,没办法,只能我回来了。” “我就说前段时间在生科园看到一个人挺像你的,当时没来得及打招呼,没想到今晚在这碰上了。” 陈暮说:“毕业来了嘉安上班,你呢,还在川禾?” “对。” 有同事陆陆续续过来,经过她们互相微笑打招呼,陈暮觉得不好耽误大家时间,她主动结束了这场寒暄:“挺巧的,我们今晚同事聚餐,我看你朋友也在等你,先不聊了,以后见面机会还很多。” 两人虽然这几年联系不多,但各种联系方式加的都有,她晃晃手机就打算走,余磊失笑,这姑娘还是记忆里对什么都淡漠的性子:“行,改天请你吃饭,帮你接风洗尘。” 进去餐厅,何夕希迫不及待问刚刚那人是谁,陈暮只说是交换期间的师兄。 何夕希皱眉:“就只是师兄?” 她觉得陈暮没和她说实话。 陈暮丢给她一个不然呢的眼神。 “估计你没留意,我们走的时候他朋友调侃你俩来着,你那个师兄可没说什么。” 陈暮想着接下来的聚餐,当时说了再见的确没再管余磊那边的情况。 但细想又觉得不会,前年还是什么时候,余磊师兄谈了个女朋友,还在网络上晒过合照,她勉力一笑:“好了,进去了,别开我玩笑。” ...... ...... 同条巷子上的另一餐厅二楼,黎宴意外看到这一幕,拿手机把陈暮和余磊聊天的画面拍了下来。 近来刚拿下一个大case,今晚犒劳组里成员,他就是过来露个面,没想参与用餐,起身就意外看到这一幕,收起手机,他跟屋里各位道了别,往外走。 下楼坐上车,黎宴也没急着去赴下一场约,他靠在座椅背上,含着几分散漫的笑,把刚刚的照片发送给顾时屹,发送完毕,他没急着退出聊天框,紧接着拨过去一个视频通话。 意料之中,通话被顾时屹无情挂断,黎宴也不恼,转而又打过去一个电话,这一次,几十秒后电话被接起。 黎宴扯唇笑了声:“在哪呢?” 电话那头,顾时屹答非所问:“有事?” 某人,就是嘴太硬,上回在生科园意外碰到顾时屹的车,难得见他出来,他问他去干嘛,顾时屹说来川禾一趟。 他知道虽然这几年他深入简出,但川禾的大小决断,其实还是顾时屹的意思,只是他出行不便,也不能太操劳,许多事务是顾汐出面在做,那会儿他没多想。 结果当天不知怎的和姜曼圻聊起来,她说最近地库出口总是停着一辆黑色商务,挺奇怪的,问他见了没。 他站在姜曼圻办公室的落地窗往楼下看过去,正好瞧见不远处的地库出口,他这位好兄弟倒还挺会找地方,地库出口离嘉安有段距离,不显眼的位置,还正好能看见嘉安办公楼的楼栋口。 也是趁那个机会,他和姜曼圻再次解释了要陈暮简历这事,“你新招的人只要不从你这离职,且还能见一段时间这车呢。” 那天,姜曼圻难得在他面前展现出自己的好奇,她向他询问缘由,他就也没瞒着,简单几句讲了俩人的渊源,末了,姜曼圻不知到底是在评论谁,她打量他几眼,说:“你们男人,果然最爱玩事后深情这一套。” 这的确是他犯过的错,但他想,顾时屹还真不是,当年,顾时屹为陈暮做到那一步,换他也许就做不到。 年轻难免权衡利弊得失,为一段感情,排除千难万险,走最难的一条路,时至今日他也觉得不值得,但有人做到了,他是敬佩的。 “既然放不下,就别玩背后深情这一套,别真错过了,再后悔莫及,人姑娘也不是非你不可。” 顾时屹握着手机,耳畔回响着好友交心的规劝话语,他在心里无声的想,好像还从没跟人说过,没有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陈暮面前,其实是怕她不愿再给他机会。 第45章 聚餐结束是九点多钟, 何夕希饭桌上喝了酒,自然不能再开车,她叫了代驾,喊着要把陈暮一块儿送回去, “姐, 没事的, 反正明天休息, 绕个弯就把你送回去了。” 陈暮扶着摇摇晃晃的何夕希坐上后排座椅,和代驾师傅交待了句路上开慢点,扭过头,她说:“你住得远, 别来回折腾了,这离我住的地方挺近的, 我走回去,正好散散酒气。” 何夕希眼下脑子不太清明, 喝了酒容易犯困, 见陈暮坚持,她努力撑着脑袋想陈暮在哪住,片刻工夫后, 残存的思绪告诉她这离陈暮住的地方真还挺近,于是她嘿嘿笑两声, 说:“姐,那你路上小心, 到家了给我发条消息呀。” 陈暮回着笑,说你也是。 送走何夕希, 陈暮吐口气,慢悠悠的往住处走。 今晚饭桌上她挺放得开, 好多同事看她没什么架子,争相敬酒,她来者不拒,到最后大家都感慨她真人不露相,谁也没想到平日看着内敛的研发总这么能喝。 有人问她是如何练出这酒量的,她当时笑说天生酒量就好,引得大家羡慕不已,在众人的艳羡声中,她忽而想起第一次喝烈酒的场景。 只是一小口的黑冰威士忌,呛的她咳了几分钟,哪是什么天生酒量好,不过是一个人清醒的时候太难捱,躺在宿舍的床上,总是忍不住想那些放不下的旧人旧事,那段时间她对酒精有依赖性,再烈的酒她也不要命的往下灌,宿醉反而能让她睡得更安稳些。 后来有意识的戒酒之后,练出来的酒量也没再离她而去。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她甚至在内心好笑的感慨,瞧,连酒量这种东西都比男人靠谱。 她步调很慢地走在夜晚的人行道上,好像自从回国那天在机场看见川禾的广告,她自以为尘封的回忆便开始不受控的往外冒。 陈暮不无自嘲的在心里笑,之后晃了下脑袋,想要赶走里头的杂乱思绪,再抬眼,她看到前面不远处好似有个公园,索性回家也没事做,她打算进去逛一逛,这里离住处不远,如果里面建设不错的话,以后早上就有跑步的地方了。 还未走到公园门口,有个小男生忽然脚步很快的朝她跑过来,人还没走近,她便听到对方压抑的哭声:“阿姨,我和妈妈在公园散步,妈妈可能快要生产了,我扶不动她,120打了很久也没来,爸爸公司离这里很远,也没到,你能不能帮帮我,把妈妈送去医院。” 男孩压着泪意,尽量清晰的表达自己求助的需求,陈暮听完,一秒没敢耽搁地回说:“妈妈在哪,快带我去。” 小男生听到她的回答,速度很快的给她鞠了三个躬,而后带着陈暮往公园里面跑,路上,他忍不住自责道:“都怪我,明知道妈妈怀了宝宝,还要妈妈陪我来跳绳。” 陈暮拉开背包拉链取出一张纸巾递给他,脚步没停的安慰道:“不是你的错,快到临产期的孕妇是会提前住院的,妈妈应该是意外发动,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小男生听着陈暮的安慰,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他在路边接连向三辆车求助,只有一辆车停下了,听到他妈妈在公园里面之后不知为何又说了抱歉,然后就离开了。 陈暮不是他求助的第一个人,却是毫不犹豫第一个向他伸出援手的人,他内心无比感激,慌乱之下又不知如何表达。 很快,她们到达了小男生妈妈所在的位置,地上侧躺的女士手捂在肚子上不停转着圈缓解疼痛,看见儿子带了人过来,那位女士强忍着阵痛说:“我快生了,能麻烦您把我送到市二院吗?” 陈暮上前迅速检查了一下情况,是意外发动,但好在羊水暂时没破,她和侧躺在地上的女士确认道:“你放心,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还能走吗,我先扶你去路边,120在来的路上,但怕你等不及,咱们先去看看路边能不能拦到车。” 怀孕的女士忍着痛点了点头,于是陈暮和小男生一起扶着她站起来往外走,刚走没两步,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朝她们快步过来,陈暮下意识以为这位男士是怀孕女士的丈夫,她说:“你妻子快要生了,你是开车来的嘛,快送她去医院吧。” 不等对方回答,小男生抢先一步说:“他不是我爸爸。” 陈暮不免诧异,不是他妻子,他这幅急忙神态是为哪般,他在这时解释说:“我路过,想着你们也许需要帮助,我的车就在公园外头停着,先赶紧送这位女士去医院吧。” 陈暮满含警惕的上下扫视眼前人,当代社会自从出过不少讹人事件后,大多人面对此类事件都会选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刚也有听小男生提起过,在她之前,他还和别人求助过,但他们听清楚情况后都拒绝了他的求助,所以他才会急得掉眼泪。 对方许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急忙解释道:“我不是坏人,放心,车上有我工作证,不信上车给你们看,当务之急是把她送到医院,孕妇拖不得。” 从她们所站的位置遥遥往外看过去,恰好能看到公园外的街道,这里不是主干道,车流量并不多,此刻公园门口只停着一辆车,陈暮内心思忖几秒,决定接受对方的主动帮助,许是她今天真碰上了人间真善美呢。 西装男子见她点头,把小男生换掉,两位成年人的重量支撑可以让这位女士走的更快一些。 她们所在的位置离公园门口不算远,有了这位男士的帮助,两三分钟后便出了公园,先前陈暮全幅心思都在身旁的孕妇身上,没往公园门口看,这会马上到车边,她才得空看了眼路边的车,本是随意扫一眼,却在看清车身后不由怔了下。 这车很熟悉,今晚聚餐前何夕希才和她八卦过这辆车,时隔几个小时,这车再次出现在她面前,饶是再迟钝的人,也会意识到其间的不对劲儿,心底有什么猜测喷薄欲出,心尖无端刺动一下,有延缓的麻痹感到达神经。 陈暮低垂着眉眼走至车边,车门打开,她仍旧没敢抬眼,另一侧的西装男士在这时和小男孩说:“小朋友,你坐前面,再联系一下你家人,陈小姐,麻烦您在后面照顾一下她。” 陈暮抿着唇没应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他的安排。 这会儿孕妇的痛感好似减轻了一些,上车之后自己扶着车座椅坐到了宽敞的第三排,陈暮跟在她身后上了车,因为一直低着头没留意车顶,陈暮在碰撞中身体歪了下,她在踉跄中接着往后走,余光中,她看到有只伸起又放下的手臂。 即使一直避着没敢看过去一眼,她也很确定,坐在那位置上的人就是顾时屹,他的气息她太熟悉。 车子行驶在路上,孕妇再次向她表示感谢:“今天真是多亏你了,还有三周才到预产期,哪知道逛个公园的功夫就发动了,我家那口子还在加班,要不是今天碰到你们,真是不敢想。” 陈暮回着笑,说:“没事的,换别人路过看到你这种情况也会帮忙的。” “哎,现在不比以前,人都冷漠的很,我儿子前前后后求助了好几个人,也就你过来帮忙了,还有司机师傅,真的特别感谢你们。” 开着车的小王憨厚的笑一声,和后排的孕妇说:“您不用谢我,是我家先生看到公园里的情况,叫我过去帮忙的。” 孕妇上车时也留意到了前面座椅上气宇不凡的男人,现下听到司机说是在他的授意下帮的忙,她赶忙再次和顾时屹道谢:“先生,多谢你。” 副驾上的小男生刚结束和爸爸的通话,他和爸爸说有人帮忙已经往医院去了,叫爸爸直接去医院就好,听到她们的对话,他也再次和几人道了谢:“叔叔阿姨,今天真的谢谢你们愿意帮忙。” 一直安静坐在那的顾时屹在两人接连的感谢之后开口说:“路过,行举手之劳。” 陈暮微微抬眼,往顾时屹所在的方向看过去,他话说的轻巧,若不是今晚在地库恰巧遇上,听何夕希说起,她或许还不会怀疑他的话,但眼下,对他的说辞,她一个字也不信,只是有点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 …… 市二院离那所公园只十分钟的车程,司机车技过硬,七八分钟便抵达医院门口,到地方,顾时屹吩咐司机说:“你跟着跑一趟,看看能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司机嗯一声,先行下了车,陈暮也跟在孕妇后头下去,眼下不知道她丈夫到了没,只放她们母子二人去医院,她不太放心。 关车门前,她克制着自己仍旧没往顾时屹所在的方向看,司机帮她关上门,跟在她们身后往医院走,走出没两步,陈暮在心里无声吐槽,顾时屹这人现在可真会摆谱,帮忙让别人出手,现在还坐那一动不动。 这么想着,她无意识的扭头往车子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收回的时候不小心和司机小王的视线撞上,他像是读懂了她心中所想似的,和她解释说:“先生腿不方便,不好下车。” 她不想叫他看出什么端倪,装作不在意的收回视线,却在收回后忍不住回想在车上的场景,自她上车,顾时屹自始至终坐在那一动也没动。 越细想,越骇人。 她脚步突然顿在那里。 下一秒,陈暮侧过身,和小王说了句:“我回车上一趟,辛苦你了。” 之后也不等他回复,转过身就往车子所在的位置跑过去。 这么多年不见,重逢的第一面,就听到一个叫她细思极恐的消息,顾时屹腿不好,具体是哪里不好,为什么不好。 第46章 黎宴的话顾时屹听进去了, 所以他中途让司机掉头,把车子开到了陈暮聚餐的地方。 等待的过程中,他设想过今晚见面的可能,他会等在她离开的必经之路, 错身而过的时候, 他可以借送她回家邀请她上车, 也许她会拒绝, 不过没关系,他知道她住在哪里,只要他坚持,总有能和她当面聊聊的机会。 但等人真的出现的那一刻, 他又不可避免的退缩了。 陈暮的状态很松弛,她一个人走在夜晚的人行道上, 步调悠闲,姿态松散, 他的出现, 也许会破坏她当下的好心情。 他想,也许今晚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但现实总是会有意外出现,回程路上陈暮遇到了求助的小朋友, 他隔着段距离跟在她后面,没再管别的, 让司机下车提供了帮助。 看着她一点点走近车子,他期待又忐忑, 他有很多话想和她讲。 暮暮,好久不见。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回国还适应吗。 今晚的同事聚餐玩的开心吗。 但等车门真的打开, 他看见她全程低着头,回避和他的视线接触, 像不认识,像不在意。 这段时间这车子多次出现在她面前,她那么聪明,有所察觉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她的举动所释放的信号简单明了,她不想和他有什么接触。 当下,是迫不得已。 上车的时候陈暮没留意车顶的高度,在座椅中间小幅度的踉跄了一下,他伸手想扶她,但陈暮很快自己扶住座椅头枕,站稳了身体。 他的指尖和她的衣摆轻轻擦过,转瞬即逝的虚幻触感,像这些年很多个午夜梦回的夜晚,明知不真实,却还是忍不住不停的回想。 暮暮,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说着这句话。 陈暮就是在这时突然拉开了车门。 她说:“我手机不知道掉在哪里了,来看一下在不在车上。” 语速很快,然后她上了车,其实手机是她下车时故意没拿的,她趁人没注意,把它塞在了座椅缝隙里。 上车的过程中,她不露声色的往他腿上看了几眼,没看出来什么端倪,但小王说的话,还在她耳畔回响。 想直截了当的问他,听说你腿不方便,具体是怎么了。 可转念又想,自己是站在什么立场来问这话的,她们分开很久了,自己的关心也许很多余。 是以她在那句解释后全程缄默,装作在后排座椅找手机的样子,她演技拙劣,怕他看出什么,她没敢久呆,空间有限,手机很快找到。 问不出口,同处密闭空间,有隐隐的窒息感,如潮水漫灌,向她逼近,她想要逃离这里。 往车门边移动的过程中,顾时屹毫无预兆的伸手拉住了她。 很突然的触碰,她心神不定,像是被吓到,陈暮跌坐在顾时屹旁边的座椅上,听见他关切的声音:“暮暮。” 她幻想过很多次和顾时屹重逢的画面,在她的想像中,也许她们该各自从容,毕竟连分开,都没有过横眉冷对的时刻,她提出,他答应。 她对自己做出的决定不后悔,即使不舍,她也没想过会再和他有什么纠缠。 可听着他温柔的喊她名字,感受着手腕处来自他的体温,她又觉得自己要守不住界限。 她恨自己的不争气。 陈暮背对着他,想甩开他的手,但顾时屹握的越来越紧,她低垂着脑袋,过许久,声线颤颤的开口:“松手,我要下车。” 顾时屹沉默地盯着陈暮的背影看,时隔一千多个日夜,她终于再次坐在他身边,他感受到了她的抗拒,第一次,他不想顺从她的意愿。 “暮暮,我们聊聊。” 一股酸涩在鼻尖和心里翻涌。 陈暮忽然转过身,正视他,她克制着自己的真实情绪,艰难开口:“顾时屹,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今晚你为什么出现,我不和你计较,去哪里是你的自由,但过了今晚,希望你不要打扰我。” 顾时屹只觉得自己要疯掉,心里的不甘在那一刻猖狂的吞噬他,他攥着陈暮的手腕仍旧没有松开,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他想起他们分开的那一年。 他觉得自己该是理智的,比起情爱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如果靠一场婚姻,可以让集团渡过难关,他该毫不犹豫的选择这么做。 事实上他也做到了,各方压力下,她提出分手,他没做挽留。 可接下来的那段时间,清晨梦醒,臂弯间再不见那张明媚笑颜,他承认,后悔放她离开了,但川禾不能毁在他手里,他需要解决集团危机,再出现在她面前。 扫清阻碍用了些时间,等他解决那场危机,一场事故困住了他。 他在ICU躺了很久保住性命,清醒后,接受残缺并不轻松,很长一段时间,他自暴自弃,痛恨这场意外。 再后来,想念化为力量,他的人生,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他配合一切治疗,想要以健康的姿态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他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当她远隔万里,他被迫做到了。 可当她重新回国,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再遥远,他每时每刻都在想,他要忍不住了。 眼下,他的女孩言辞坚决的指责他的出现,告诉他不要打扰她。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不甘,也不愿,绝不允许。 有悲痛在心尖蔓延,想为这些年的分开做些解释,但他要的不是同情,所以他只是说: “暮暮,听到你回国的消息我很开心,我想,你还愿意回来,就算你不愿意再见我,那我至少也有办法多听听你的消息,隔着些距离看看你。” 如果陈暮在这时抬眼,会撞进一双缱绻柔情的双眸中,但她在话落后垂下了眼睛,所以她没有看到此刻顾时屹眼中痛苦与柔情并存。 “我试过不去接近你,看到你现在过的很好,我为你高兴,我们暮暮就该有这样灿烂的人生,但你要叫我往后不打扰你,暮暮,我试过了,做不到。” 陈暮像是被这话点住穴位,全身动弹不得,雾气在眼中凝聚,她想起在奥斯陆的留学回忆。 她无法接受生活上的突变,选择了落荒而逃,无数个冰寒雪冷的夜,她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气温总在零下,朋友远在天边,刺骨的风刮在她脸上。 她告诉自己,喜欢就要接受愿赌服输的结局,她只是没有被坚定的选择。 有过一次一败涂地,她不想重蹈覆辙。 静默几秒,陈暮闭了闭眼,再开口,她言不由衷: “顾时屹,你犯规了,你不经我同意出现在我面前,说这些看似委屈的话,我们早就分开了,不打扰才是合格的前任,不是吗。” “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也许我恨你。” 恨这样的字眼自带震慑,叫顾时屹心惊了一下,他曾经,伤害过一个女孩真心的爱意,他答应了她,却没有做到。 无力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想说些什么,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谁也没有发出声音,感知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模糊,陈暮判断不出他眼神中的情绪到底由何而来,她只是很想逃离这里,再呆下去,她会失控。 下一秒,陈暮用另只手拽上顾时屹的袖口,试图把他的手拉下去,她冷声:“我要下车了,麻烦你松开。” 顾时屹垂下眼睫,望着她,声音轻缓的说出了那句迟到了很多年的对不起。 于这一室寂静中,这三个字似有千斤重,直直砸向陈暮。 心脏忽然像连接气球打气筒,鼓了一下,一口气哽在喉咙里,眼泪快要忍不住。 陈暮敛眸,用力将翻滚的情绪压下去:“为了什么。” “为当初的失信。”顾时屹郑重回答。 听到这解释的陈暮心里难受极了,她有点后悔自己听到有关他不好的消息后想也不想地跑过来,当下境况,是她自作自受。 眼底水雾蒙蒙,她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褪开他的手:“都过去了,没有意义了。” 顾时屹望着陈暮全然抗拒的姿态,他不想惹她真的掉眼泪,他坐在那,速度缓慢的松开她的手臂,看着陈暮头也没回的拉开车门下车,想追上去,手心抓住车门开关,意动,腿不动,他自嘲的扯扯唇,闭上眼,颓败又无可奈何地靠向身后的椅背。 ***** 进入七月,陈暮在工作上逐渐步入正轨,研发方向定下,接下来就是速度战。 她们选定的抗肿瘤ADC是热门,市场上竞争对手不少,谁家能最先优化靶点已知化合物,抢注专利,谁家就有优势。 她在工作上向来一丝不苟,国外求学那几年,她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实验室,最后一个离开,除了本身性格使然,她的确也享受过程带给她的乐趣。 那段时间,她和余磊陆陆续续见过几次,第一次,余磊只是以师兄的名义请她吃饭,美名其曰帮她接风洗尘。 交换期间,陈暮得过余磊不少帮助,申请岗位制博士,她也向余磊远程请教过很多问题,是以虽然见面前想起何夕希的话,她还是坦然赴了约。 她们从事同一行业,又曾在同一城市留学,中间有几年没见过面,但互相还是有不少共同话题。 工作日有时在园区餐厅碰上,两人也会同行用个餐,被以何夕希为首的同事们碰上过几次之后,少不了打趣她。 但和余磊的相处也挺愉快,他没有过什么超出朋友界限的行为。 但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这段时间的和余磊的一些来往,没想到姜曼圻也会有所耳闻。 七月的最后一个周一,陈暮和姜曼圻一同参加广受业界关注的RTCR医疗健康峰会,去往峰会现场,她们坐同一辆车。 路上姜曼圻打了两个工作电话,结束通话,姜曼圻很自然的和陈暮开始了一场交谈,她就工作进展问了陈暮几个问题,陈暮一一回答。 结束工作话题,姜曼圻忽然说:“听说你最近和川禾的研发总来往挺多?” 陈暮意外姜曼圻会和她聊这个,她说:“也是私交,他是我师兄。” 姜曼圻的笑很有深意,陈暮有点捉摸不透。 “没什么,随意聊聊。” 陈暮不想和姜曼圻聊私人话题,她思忖几秒,主动转了话锋:“姜总,公司有购入授权引入药的计划吗?” 今天这场峰会,是行业授权交易会,姜曼圻说:“目前各方面条件不太具备,我们去参加峰会,主要是及时了解行业最新动向。” 陈暮嗯一声,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回答:“好的,明白。” 看出她不欲多言,姜曼圻没再说什么,作为员工,陈暮十分合格,她当然也不想做讨人厌的老板。 …… 进去峰会现场,姜曼圻说:“我和几位老朋友打个招呼,开场见。” 陈暮笑着应一声,和姜曼圻道别,峰会现场很热闹,她找了个角落落座,等待开场。 自从上次医院一别,她和顾时屹没有再见过,今天的行业峰会,他作为川禾掌舵人,大约是会出现的。 想到他,像复盘,她再次回想那天在车上的交谈。 思绪飘忽间,头顶有阴影落下,陈暮抬眼看过去,见是余磊走近,她站起身和来人打招呼:“师兄。” 余磊笑着问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陈暮说:“等开场,你怎么过来了。” 余磊回头朝会场中间望一眼:“老板在和别人谈事,暂时没我什么事,看到你,来打个招呼。” 陈暮下意识跟着余磊的视线看过去,见是顾汐在和一位中年男子说话。 她不免意外,大约是没有看到预想中的人出现,她的目光停在那里。 余磊注意到她目光的停留,问道:“怎么了,你认识我们老板。” 她看人的眼神不太对,像探究,又有别的他没读懂的意味。 陈暮抓住了话里的重点:“你们老板是她?” 这话叫余磊失笑,川禾现在怎么说也是国内生物医疗龙头企业,难道陈暮选择回国工作时没有筛选过各家公司信息,“对,我入职前公司老板是她哥哥,她接手川禾也有四五年了。” 陈暮脑子里有根弦忽然跳出,重逢那天下车时,她想起还没问他的腿是怎么回事,但她们的交谈算不上愉快,她最后咽下了问话。 四下搜索一圈,没有看到顾时屹的身影,她不可避免的把他的没出现和问话联系到了一起,她装作不在意地说:“我本科实习就在川禾医药,我记得当时的老板是另一位,很厉害。” 余磊说:“对,上一位顾总是定下川禾发展大方针的人,也是国产创新药在美上市第一人,但听说他几年前出过一场事故,很严重,之后就退出集团了。” 听到事故两个字,陈暮像是忽然置身无边的冰冷深海,大脑一片空白,耳畔嗡嗡作响,浑身血液凝固。 第47章 临城会展中心。 主会场中央展台上, 正在进行今日的重磅签约仪式。 多家企业经过会前会上的一系列谈判,将于今天签订授权合作,完成全部签约,峰会便算进入尾声。 此刻, 主持人立在台前宣布, 本次峰会最受瞩目的BRAF V600E抑制剂达成独家合作, 川禾生物获得该产品在大中华区进行研究、开发、生产和商业化等的独家授权。 该产品的研发公司, 来自德国的DHOHFEO生物将获得2.1亿元的首付款,最高可达25.8亿元的相关临床研发、注册和销售里程碑付款,以及产品上市后的后续销售提成。 两家公司的掌权人坐在主持人身后的长桌前,当场签订授权合同。 台下, 姜曼圻看着展台上的动静,询问身旁的陈暮:“这款产品你怎么看?” 她很久不接触技术, 虽然在签订前,主持人有简单介绍该产品, 但非专业人士的念稿, 让她听的有点懵。 没有听到回答,她侧脸朝身旁看过去。 陈暮自结束和余磊的谈话,眼神像是盯在顾汐身上, 如油煎火燎,她迫切的想要知道关于那场事故的全部真相, 近在眼前的顾汐一定可以给她解答。 但她今天太过繁忙,几次, 她已经走到了她附近,转眼就看到顾汐和别人开始了新的会谈。 她忍耐, 等待,签约结束, 不管之后顾汐还有什么安排,她一定要第一时间先堵住她。 姜曼圻发现陈暮不太对劲儿,她周身散发着一种难以忽视的悲伤情绪,这很说不通,明明来时路上,她还一切如常,短短几个小时,发生了什么将她改变至此。 盯着看了会儿,见陈暮还是毫无反应,姜曼圻轻轻碰了一下陈暮胳膊:“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 陈暮在碰撞中回过神来,她眼神涣散的看一眼姜曼圻,听见她问道:“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 她抿抿唇,强撑着笑了下:“没事,有什么问题吗,姜总?” “川禾买的这款产品,你怎么看。” 尽管心急火燎,但她还记得老板带她参加峰会的目的,她在心里简单措辞后,迅速说: “这是款选择性小分子抑制剂,后续应该会用于多种实体瘤的治疗,有潜力和DHOHFEO生物家的明星产品,针对EGFR、PD-1靶点的单抗产品产生协同效应,目前已经进入1期临床阶段,川禾买入后,两年内应该可以完成商业化经营。” 有了陈暮的解释,姜曼圻在心里面快速进行了估算,如此看来,川禾付出了今日峰会最高交易额也不亏,不愧是老牌生物公司,行业寒冬下,还能有如此魄力。 她正想就另一产品询问陈暮的看法时,陈暮忽然站起身,急切道:“姜总,我临时有很紧急的事情,需要离场一下,抱歉。” 之后,也不等她回答,陈暮已经转过身朝外跑去。 她就这么看着陈暮急切的奔向刚走下展台的顾汐,站定后,她不知道陈暮说了句什么,让原本满面春风的顾汐表情一秒凝重起来,之后她侧过身和身旁的秘书交待几句后,带着陈暮从会场侧门匆匆离开。 …… …… 停车场。 两人坐定在车内,顾汐故作轻松的笑了下:“几年前的一场意外,之后我哥要接受治疗,不便出面,其实所有决断还是他在做,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陈暮望着顾汐,语调和缓的再次直入主题:“汐汐,我只想知道,那场事故和我有没有关系,不要骗我。” 顾汐扯了扯唇,想要回个笑,但对着陈暮的问题,她发现自己一点都笑不出来,她哥三令五申的和她强调过,不要打扰陈暮,不要让她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 但她能感觉到陈暮的决心,就算她不说,这事儿总是有迹可循,与其让陈暮从不相干的人口中听到虚虚实实的各种推断,不如由她向她转述,毕竟,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兀自沉默了几分钟,顾汐开口说:“我哥不想让你知道,但今天你主动来问我,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我可以把当年的事情都还原给你听,只不过如果再见我哥......” “我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陈暮没一秒犹疑地说。 顾汐忽而一笑,曾经她问过她哥,你这么做,川禾可能会保不住,值得吗,那时她哥是怎么说的。 他孤独的站在夜幕中,身姿如风,和那场夜融为一体:“从前我觉得人生有太多可以追求的东西,爱情很虚无缥缈,无足轻重,但遇见暮暮之后,我开始相信唯一论。” 她问什么是唯一论。 她哥说:“一生只爱一个人,非她不可。” 她想,虽然她的爱情有遗憾,但至少在她哥和陈暮身上,她看到了圆满。 “梁叔叔当年因为不满我哥一直拖着订婚这事,压了新药的审批,新药没法上市,君达后续投资款也不到位,川禾那段时间,可以说濒临破产,在我二叔的强压下,本来我以为我哥要妥协了。” “订婚前一天,他一个人在院子里从早坐到晚,虽然他没说,但我知道他当天给你打过一个电话,就是你飞往奥斯陆的那天,电话你没接。” 陈暮忽然哽咽,她想起出国那天发生的事情,两位室友把她送进安检,她拉着行李箱,独自往登机口走。 那天临城下了雨,阴云密布,她站在她们初遇的透明电梯下接到顾时屹打给她的电话。 因为那个通话,她错过了开门的电梯,在她的注视中,电梯如常升起,她收回视线,拒接了电话,大步往另一侧扶梯中的人潮走去。 那是她们分开后的第十五天,她以为,各自应该放下,继续自己的生活,藕断丝连很没必要。 但在顾汐只言片语的讲述中,她才知道她错过了什么。 那是她们的五年。 “第二天订婚现场,他当面和梁叔叔说订婚取消,这场婚事不作数了,然后当天晚上飞抵波士顿,开始申请FDA的创新药快速上市通道,在此之前,没有国产创新药在美上市的经验,大家都觉得他疯了,这事不可能做到。” “那段时间,白天他带着团队完成各种审批手续,晚上处理国内公司的事宜,中间还从硅谷那边拉来了一笔新投资,缓解了公司资金链断裂的问题,两个月,他完成了大家都说不可能做到的事。” “川禾的BTK抑制剂在美成功上市,资金链危机顺利解决,本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收到审批通过邮件那天,我也在现场,我问我哥接下来什么打算,那两个月,他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我以为他会先休息几天。” 那天的夕阳很漂亮,当时她们站在川禾在波士顿的研发中心办公室,落地窗外,是一副绝美暮色图,橙黄色的晚霞浸染着大地,像是一副浑然天成的油画。 余晖照在顾时屹的侧脸,盖住了他满目的疲惫。 她哥就是在那样一幅景象中订了一张飞往奥斯陆的机票,两个小时后起飞。 她劝她哥:“不用这么急吧,好歹先睡一觉。” 她哥笑了笑,说已经让暮暮等很久了,十几个小时的航班,补觉足够了。 “我说不过他,开车送他去机场,团队里的人都跟着我哥没日没夜的熬了两个月,我以为我是最适合的。” 话到这里,她忽然停顿,那场事故,和她不无关系:“去机场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一辆疲劳驾驶的重卡,它速度很快,我根本来不及躲避,最后关头,我哥打死方向盘,没让我和卡车撞上。” 陈暮全身发抖,两只手紧紧攥着衣角,眼泪早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滑落,她死咬下唇,无声泪落。 “我只是昏迷过去,很快就醒了,但我哥他,全身脏器破损,失血性休克,多处粉碎性骨折,神经受损也很严重。” “他在ICU躺了整整半年,中间医生其实下过很多次病危通知,那期间,他醒过两次,第一次清醒,他确认我没事之后就又晕了过去,第二次,他要我和他保证,你不会知道这件事。” “我也不记得那半年他做过多少次手术,最后命保住了,只是那双腿,站不起来了,他的骄傲让他一度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因为你,他挺过来了,他只很短暂的颓废了半个月,就开始配合所有的复健治疗。” 陈暮无法把顾汐描述的画面和她记忆中清风霁月的顾时屹联系在一起,心口痛到无以复加,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有问题徘徊在嘴边,但她发现她痛到失语,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发不出一点声音。 原来在没有她的时间里,他独自爱了她很久很久。 可她做了什么,重逢第一面,她言辞激烈的说恨他,他为她做了那么多,放弃了原本唾手可得的东西,失去健康,与轮椅为伴。 她让他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她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如果时间能倒回到重逢的那一天,她一定第一时间冲回他面前,告诉他,她不介意,她从来没有忘记他,爱是没有附加条件的,不管他是什么样的,她都接受,她会陪他做接下来的治疗。 现如今医疗进步迅猛,也许哪一天,就有新技术问世,他会康复。 但时间无法倒退,她没办法抹平自己带给他的伤害。 许久许久,陈暮浑身颤抖的开了口:“你可以带我去看看他嘛,远远的,不上前?” 她才是不配出现的那个人。 顾汐从车门储物格抽出纸巾,递到陈暮手里:“今天不行,我哥最近不在国内。” ***** 瑞士EWITJPOH医疗中心。 顾夫人推着顾时屹沐浴着当天最后的阳光,花园静谧,她们各自看着眼前的风景。 “阿屹,这个手术我们可不可以不做?” 话到一半,顾夫人的声音已经隐隐染了哭腔。 半年前,EWITJPOH医疗中心的Andrew教授发表最新科研成果神经移位术。 选择性切断神经后根,而后进行移位对接,理论上可以恢复感觉神经纤维,从而达到治疗目的。 但以上所有,仅仅是他的设想,没有数据支撑,顾时屹看到了他最新发表的文章,主动联系了Andrew教授,愿意以身试险。 Andrew教授在了解患者信息后主动说明,此手术风险很高,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无法治愈,并且在手术过程中不排除对其余脑神经功能造成损伤,也许会丧失神志。 当时儿子一心试险,她以命相劝,总算阻止了他的冲动,可最近,他旧事重提,告诉她他已经重新预约了Andrew教授的手术,他意已决,他不会放弃站起来的可能。 当年的事情,顾汐瞒过了所有人,唯独没有瞒过她,她知道儿子心里有位放不下的姑娘。 忍了又忍,她还是没忍住说:“做决定是不是和那个姑娘有关。” 顾时屹神情怔了下,没打算继续瞒下去,他嗯一声。 “可以和妈妈讲讲那姑娘吗。” 顾时屹垂眸,回忆。 有点不知道从何讲起。 这几年,他最常回忆的是他们分开那天。 后悔没有在陈暮提出时坚定选择。 “她叫陈暮,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机场,第二次,在香港。” 明明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可当真的溯源,重新讲起他们经历的点点滴滴,又恍如昨天。 “你相信玛雅预言吗?” “开着冲锋艇逃亡到世界尽头,是不是还挺酷的。” 他们一起看了末日后的第一场黎明,在南极有很难忘的回忆,她总是笑得很好看,眼眸晶晶亮亮,依偎在他身上。 “她是个很好的女孩,我们之间的缘分很奇妙,和她相处很开心,她总能很轻易的打动我,妈,遇到一个合拍的人,很难得。” “我们在一起两年,分开,是因为我辜负过她,她如今是嘉安的研发总监,女博士,很厉害的。” 顾夫人敛眸看着陷在回忆中的儿子,他眼眸温柔的像盛满了一池春水,缱绻柔情,快要溢出来。 他这个儿子,自小比同龄人成熟些,家庭环境使然,什么都做到最优秀,没让她操过一点心。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他不需要她这个母亲,可这一刻,因为心爱的人,她第一次感受到他的无助。 儿子有他的骄傲,他不允许那姑娘面对的是残缺的他。 面对这场结果未知的手术,也许他也需要,来自母亲的鼓励,所以这一趟他允许她跟着。 她惊诧于这个忽然的发现,惊诧过后,是感动,她强忍下余下的泪意,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痕,说:“听上去是个很好的姑娘,你们很般配,手术会成功的,等回去,带她来见见妈妈。” 顾时屹抬眼望向天际,夕阳西下,又是日暮时分。 他忽而扯唇轻笑了声,想,见肯定是要见的,但他需要先把人重新追回来,才能进行下一步。 第48章 从峰会回来, 陈暮整个人变得焦灼不安,和顾汐的那场交谈信息量太大。 平日上班,中间休息时,同事们会在部门的休息区域随意闲聊以调节工作压力, 在此之前陈暮偶尔也参加大家的话题。 可最近, 一到休息时, 陈暮总是一个人坐在落地窗旁的休息区角落, 遥遥往外望。 有时别人和她讲话,她也总是心不在焉,总是会无意识的陷进自己的世界中。 她独处时浑身透出的心神不定让大家一度觉得是不是项目进展远低于她预期,害得大家再也不敢忙中偷闲, 卯着劲儿的赶进度。 这种改变对陈暮来讲有好也有坏,好处是她被迫在工作时间放下对顾时屹的想念, 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项目实验上。 可夜阑寂静之时,关了灯, 一个人躺在公寓床上, 透过窗帘看着城市夜景中的点点微光,她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味那场谈话。 她怨恨自己当年的清醒坚决。 如果没有逞一时意气申请课题交换,如果在出国后没有全然斩断国内的联系, 如果在偶然听到有关顾时屹的消息时不妄下结论,去求证一下 , 如果...... 但凡她做到其中一条,她都不会在事故五年后才知晓这些。 可这世间上没有如果, 已然发生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时间永远不会倒流。 在她努力遗忘和顾时屹相关的所有事情, 在她一遍又一遍给说服自己不过大梦一场,大洋彼岸的他, 为她们付出了这样的努力和代价。 顾时屹,为什么你做了这么多从不告诉我,我哪里值得你付出至此,如果你和我一样心狠,分开就是分开,去和梁家小姐联姻,川禾会非常轻松的渡过难关,你也不会痛苦的度过这五年。 从前她觉得自己对顾时屹一直念念不忘,是因为他是她第一眼就心动的人,任何事情,加上第一次这个限定词,总会变得与众不同。 但最近她发现,在他和她的这段关系里,她之所以念念不忘,是因为她感受到了爱情中更珍贵的东西,相比于初次见面的心动,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她前所未有的感受到心定。 他总是那么的温柔,没和她说过一次重话、红过一次脸,偶尔她闹脾气,他也只是把她抱在怀里,低眸亲吻她的眼睛,“不错,有脾气知道发出来了,我受点气没什么,我们暮暮不能受委屈。” 心口烈烈发疼,手紧紧拽着被子一角。 她想念他,很想很想。 顾时屹,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 …… …… 八月上旬的一天,陈暮清早上班在电梯里意外碰见姜曼圻。 当时她低着头走路,姜曼圻从地下车库上的电梯,人在最里面站着,早高峰电梯拥挤,开始她并没留意到姜曼圻。 电梯中间停了几次,低楼层公司上班的大家陆陆续续下了电梯,人少了许多,电梯内部空间宽裕起来,姜曼圻两步走到陈暮身边,拍了她一下,打趣说:“怎么回事,大早上就无精打采的。” 陈暮这段时间状态不太好,她听别人提起过,其中缘由她也知道,有次听黎宴随口说了嘴,道是他好兄弟去瑞士做了个风险极高的手术,一个多月人还没回来。 但她俩之间毕竟私交不多,陈暮虽然状态不好,并没影响过工作,反而阴差阳错的带着整个研发部把项目进度提到了她难以想象的地步。 陈暮牵起唇角笑笑,说:“可能昨晚没睡好,我买了美式提神,不会耽误工作的。” 姜曼圻视线跟着她晃动的手臂瞥见她手上的咖啡纸袋,她意外:“听彩文说你不是喝不惯咖啡。” 有次公司行政统一订下午茶,东西到了,市场部离行政比较近,严彩文帮陈暮领了饮品给她送过去,路过她办公室,她随口问了句去干嘛。 严彩文说帮陈暮送饮品,她说研发部不是会统一派人下来拿,怎么还要她跑一趟。 严彩文回答说陈暮喝不惯咖啡,偏爱热巧,就订了这一份,怕被人拿错,她跑一趟。 喝不惯咖啡在年轻人中少见,是以随口的一问她记下了,但眼下陈暮不但买了咖啡提神,还是咖啡中大家普遍觉得最苦的一款,不免意外。 陈暮听言在心中苦涩一笑,最近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峰会后她又主动和顾汐联系了几次,她只知道顾时屹最近在国外做手术,具体哪里,什么手术,顾汐没和她细说。 咖啡的苦哪能比得上她心里的苦,况且美式的提神效果的确不错,早上来一杯,能让她清醒一上午。 眼见面对面的陈暮又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电梯发出“滴滴”到达声响,姜曼圻兀自笑一声,拉着陈暮出了电梯,一路无言抵达她办公室,陈暮也彻底清醒过来。 她抱歉的朝姜曼圻弯弯唇:“姜总,不好意思,最近状态不太好。” 姜曼圻今早想和陈暮聊聊,并不是为了指责她什么,她没接陈暮的话,直接讲了重点:“大家最近都辛苦了,项目进展很不错,这周末我以你的名义给研发部订了温泉酒店的团建,你是部门负责人,该放松的时候和同事们友好交流一下,也有利于平时工作推进。” 点到为止的话,陈暮听懂了,她最近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里,连平日和她私交最好的何夕希找她聊天次数也变少了,她感激姜曼圻的提点:“谢谢姜总,我把个人的一些情绪带到工作这件事,我已经注意到了,之后我会尽量避免,工作之余,多和同事们交流。” 陈暮业务能力无可挑剔,处事上虽有欠缺,但也一点就通,综合来讲也算合格员工,姜曼圻对陈暮的回答很满意:“职场不比学校,做项目,人文关怀是必不可少的,部门同心合力,远比一个人的努力更重要。” 陈暮认真倾听,虚心受教,末了也没忘了向姜曼圻表达自己的感谢。 ***** 南云山地处临城市郊,原是临城周边的一座荒山,前几年被私人集团承包,开发成了临城知名的近郊综合旅游度假区,集温泉度假酒店、冰雪公园、野生动物王国为一体。 姜曼圻让行政给研发部发了内部邮件,道是陈暮以部门领导的名义,给大家申请了周五半天假,加上周末两天,前往南云山度假区团建。 团建可以带家属,且实实在在多了半天假,原本对陈暮怨声载道的各位同事,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周五下午没有集体行程,拖家带口的大家可以先在度假区熟悉一下环境,晚上她们在酒店宴会厅包了场,举办了小小欢迎晚宴。 陈暮在会上致辞,感谢各位同事对她工作的配合,肯定了大家近期的工作成果,并告知大家,姜总承诺,项目结束后团队将会获得一笔非常可观的绩效奖金以及一周的带薪假期,希望大家在之后的工作中能再接再厉。 致辞后全场气氛高涨,嘉安作为初创公司,员工留存率相当高,就是因为姜曼圻给大家画的饼基本都会兑现。 陈暮被现场气氛感染,接下来的宴会行程和大家把酒言欢,原本既定九点钟结束的晚宴,最后大家嗨到将近十点才回各自房间。 陈暮的房间没和同事们在同一楼层,她在电梯里和各位同事道别后,继续乘坐电梯回房间。 走出电梯的时候,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电梯太闷的缘故,脑袋晕了一下,陈暮扶着墙站稳身体,缓了几秒,她从口袋里取出房卡,低头继续朝房间走。 她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并没抬头向前看,走廊寂静,这样倒也无妨。 忽的,她看到前方地毯上有团阴影,脑袋晕乎乎的陈暮也没想着抬头去看具体是什么,索性左右两边都宽敞,挪两步就好,但没想到在她挪步后,那团阴影也跟着挪了步,再次挡在了她面前。 她不信邪,跟着又往左边挪了步,结果阴影又跟了过来,这阴影故意跟她作对! 陈暮气结,凶巴巴的抬眼看过去。 却在抬眼一瞬间撞进一双含着世间最皎洁饱满爱意的眼眸中。 眼泪毫无预兆的汹涌而下,陈暮一眨不眨的回望着眼前人。 她想抬手摸一摸,看看这是真的顾时屹,还是因为她太过想念他而想象出的虚幻场景,但这些想法,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不敢抬手去求证,她太害怕,眼前这一切都是假的。 这般反应把顾时屹吓坏了,上回见面,陈暮语气决然的和他讲:“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也许我恨你。” 这句话,一个多月来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他抬手给她擦拭眼泪,像对待这世间最珍贵的珠宝。 手指的触感很柔软,也有温度,比她的眼泪更烫,陈暮得出又惊又喜的结论,眼前人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假的。 他怎么可以,不经允许出现在她面前,又一声不吭的消失一个多月。 陈暮抬手,握成拳,用力,却又在砸向顾时屹的前一秒收紧力度: “顾时屹,凭什么你想出现就出现,不想出现就玩消失,这种行为很讨人厌你知不知道。” 陈暮越哭越凶,眼泪落在他手指上,在他心中漾起阵阵涟漪,一个月前他在瑞士接受了Andrew教授的手术,术后一系列康复训练后,他终于重新站了起来,回国第一件事,便是前来寻找陈暮。 原定的计划,今晚是来确认她的心意,这么些年,有喜欢上别人吗,就算有,他也会把人重新追回来。 可听着陈暮近似于呢喃的话语,顾时屹忽然伸出手,把人重重抱进怀里,他的暮暮有多口是心非他早该知道。 她明明那么爱他,从没让他为难过,知道真相也只是主动提出分手帮他做了选择。 他的女孩这么好,可他却让她等了一年又一年。 陈暮还在流泪,顾时屹垂首,温柔的吻她的眼睛。 吻她的鼻尖。 吻她滑落的泪水。 最后,停在她柔软的唇上。 “暮暮,我回来了。” 第49章 方寸之间, 久别重逢的恋人紧紧相拥在一起,自成她们的温柔乡。 谁也舍不得先松开对方,远隔万里的各自思念,去而不返的五年时光, 好似都在这片刻温柔中烟消云散。 不知过去多久, 电梯传来滴滴的到达声响, 之后, 有晚归的客人笑闹着走出电梯,陈暮听见动静,想从顾时屹怀中站直身,环在他腰上的手刚使出点力气, 就被他反手握住。 顾时屹下颌的短胡茬轻轻擦过她的脸,耳畔传来久违的好听声音:“再抱会儿, 乖。” 声音很低沉,在这样寂静的夜晚, 听起来别样温柔, 习惯了独居生活的陈暮,只觉倍感安心,她慢慢放松手上力道, 脸颊在他肩膀衣料上轻轻摩挲,她与他一样, 其实并不舍打断这久违的柔情时刻。 回来的客人是一对年轻情侣,电梯开门时陈暮还听见她们笑闹的声音, 大约是出来看到走廊上抱在一起的她们,俩人一路无言快速从她们身边走过, 回去自己房间。 又过了会儿,另间房门打开, 一位男士牵着个小朋友走出来,搭电梯,再次从她们身边走过,错身而过之际,陈暮听见小朋友压抑又清晰的纯真问话声:“爸爸,这两个叔叔阿姨在做什么呀,为什么不回自己房间?” “不是非要喝牛奶,再不快点便利店关门了。”那位爸爸并不正面回答孩子的问题。 电梯运行,陈暮红着脸从顾时屹怀中站直身,这回顾时屹再说什么都没用,她可不想一会儿小朋友回来再被围观一次了。 对上她酒意夹带羞赧的酡红脸颊,顾时屹宠溺又温柔的笑。 还不是拜他所赐! 陈暮心中气恼,作势就要走:“我要回房间了,他们买牛奶,很快就回来了。” 脚步将才迈开,垂在身侧的手被顾时屹一把握住,“刚回国就来这了,不收留我一晚?” 陈暮压着上扬的情绪,沉声说:“我不随便带人回我房间的。” 话音落下,陈暮腾地一下撞进顾时屹怀里,他动作太快,让她一点反应时间都没,心里记挂着他的腿,陈暮连忙侧脸看他,只见顾时屹眉梢一挑,语气散漫道:“刚抱那么紧,才几分钟就不认账了?” 最后,陈暮还是带着顾时屹回了自己房间。 今日欢迎晚宴,出于职场礼节,她穿了条小黑裙,脚上蹬着双三厘米的小高跟,很都市丽人的精致打扮,陈暮也是近两年才强迫自己适应这种穿搭。 平时上班,她一贯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今晚难得精致一次,晚上站了三个多小时,早累的不行,进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换鞋。 酒店准备的拖鞋在床边柜的最下层放着,顾时屹像是预判了她心中所想似的,门打开,他把她按在玄关沙发上,说:“坐着,我去帮你拿。” 陈暮懵懵懂懂的坐下,一时真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这几年习惯了什么都自己来,忽然多了一个如此贴心的人,很不适应,但正所谓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 望着顾时屹在床边弯身取拖鞋的背影,陈暮唇角不受控的上扬起来。 片刻,顾时屹取完拖鞋,回来玄关处,他自然的在陈暮面前单膝跪下,一副帮她换鞋的体贴做派。 陈暮担忧他的身体,虽然眼下看上去一切如常,但毕竟他之前腿部受过那么重的伤,她害怕他频繁的蹲下站起会影响什么,连忙说:“你放着就好,我自己来。” 顾时屹已经一只手握住她的脚踝,另只手解开高跟细带,听见她急切的说话声,他逆着光抬起眼,唇角一勾,带着几分坏劲儿说:“怕什么,两条腿都能跪。” 陈暮眨着懵懂双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对上顾时屹眼底肆意的痞笑神情,陈暮后知后觉的理解这话真正的含义。 她咬着牙喊他的名字。两只手胡乱插在他发间:“顾时屹,你要再这么不正经,我就把你赶出去,让你露宿街头。” 顾时屹笑着脱下她的细带高跟,妥帖放在一旁,下一秒,他忽然抬手在她脚踝处挠了一下,陈暮向来怕痒,下意识就要去推他。 不知是顾时屹没防备又或是她没掌控好力道,眼前人在她的推搡下一秒跌坐在地上。 陈暮被吓坏了,再也顾不得别的,连忙从沙发上起来,蹲下身查看情况,她扶着顾时屹坐在玄关沙发上,关切道:“你腿没事吧,我不是故意推你的,谁让你忽然挠我。” 顾时屹垂眸看着她,扯起唇,笑了声,而后很得意地说:“我们暮暮这么关心我,舍不得我露宿街头的。” 陈暮在心中无奈叹口气,这人,没救了,下一秒,她板起脸,认真道:“回答我的问题。” 顾时屹在她的注视中小幅度的将腿抬起,又放下,之后,他把她的腿捞到他腿上放着,继续帮她换鞋。 确认他腿真没事,陈暮悬着的心才算放下,转而享受他的服务,这一回,顾时屹脱下她的细带高跟后没急着给她换上拖鞋,反而自然而然的开始给她按揉小腿肚。 他的掌心干燥但温暖,力度不轻不重的在她小腿上打着圈,并不专业的手法,也很好的缓解了她小腿的酸痛,陈暮心安理得、晃着脚尖享受着顾时屹的服务。 瞧着她放松且舒适的反应,顾时屹也挺开心,他手上动作没停,像是无意,又像是有心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穿高跟鞋的。” 回忆他们的曾经,陈暮总是一副学生气的打扮,不爱化妆,偏好素颜,春秋喜爱卫衣牛仔裤,脚踩一双运动鞋,冬天大衣毛绒靴,夏天偏爱轻巧的帆布鞋,不论哪个季节,什么场合,都少见她认真的打扮过自己。 不加修饰的原始美是好看的,今晚的黑裙高跟,精致妆容,也有别样的风情。 在心爱人的眼中看到毫不掩饰的赞赏之情,这叫陈暮很开心,她笑吟吟的歪着脑袋认真思索几秒,回说:“博士第二年,有次老板带我去参加项目方的庆功晚宴,交代我正式场合还是要遵循礼节好好打扮一下。” 自那之后,她开始购入礼服高跟鞋,注意不同的场合需要不同的穿搭。 回答完毕,她收回视线,就这么撞进顾时屹满是爱意与宠溺的眼眸中,听见他温声说:“很漂亮。” 心里乐开花。 但面上丝毫不显,陈暮故意压着情绪,沉声问:“以前不漂亮吗?” 顾时屹不置可否的笑一笑,撩起眼皮看她:“漂亮,我们暮暮最好看,有个词怎么说来着,仙女。” 陈暮抿抿唇,眉心不受控的尴尬蹙起,她后悔问这个问题了,好油嘴滑舌的回答,和她记忆中顾时屹的形象一点都不符合。 瞧见她的反应,顾时屹认真提问:“仙女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吗?” 陈暮受不了顾时屹一本正经的当着面说她仙女,低下头,支支吾吾道:“心里知道就好,不用总说出来的。” “这样吗?”顾时屹唇角扬起来,“听你的,记在心里了。” 一边腿按摩结束,顾时屹捞起她另条腿也搭在他身上,继续给她按摩放松。 陈暮心情愉悦的哼着歌,继续享受来自顾时屹的服务。 顾时屹本人,侧耳认真倾听,但陈暮哼的实在含糊,他辨认了好一会,一句词也没听清,等陈暮歌声停下,他勾起笑,问道:“唱的什么歌,这么开心。” 是很开心,但不是因为歌,所以她弯弯唇,停顿几秒,又说:“不告诉你。” 顾时屹跟着笑,眼下的相处久违,也想念,梦里梦过千万遍。 “不说?”顾时屹眉峰一挑,忽然使坏似的又挠了她一下。 陈暮应激的弹了一下,玄关沙发窄小,两只腿都搭在他身上,动一下差点掉下去,两只胳膊条件反射的找寻可靠的地方以坐稳身体,就这样环住了顾时屹的后颈。 大约是她下意识的依赖反应取悦到了他,又或是什么别的,顾时屹停下手中动作,揽住她的腰,把人全部抱在自己身上。 陈暮心里时时刻刻记挂着顾汐和她讲的那些话,人刚挨在他身上就全身紧绷,怕真的压到他的腿导致他旧伤复发,急切的想要站起来,顾时屹手臂用力按住了她,他低下头,整张脸埋在她颈间,听见他低哑的笑音:“放心,可以坐。” 有了这句话,陈暮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顾时屹呼吸间的热气全部落在她颈侧的皮肤上,惹得她心里痒痒的。 眼睫不受控的颤跳起来,须臾,感受到身下xxxxx,陈暮后知后觉嗅到一丝危险的气味,她压着心里的渴望,小声说:“顾时屹,一会儿再抱,我要去洗漱了。” 然而,她逐渐加重的呼吸泄漏了她的真实想法。 顾时屹难得霸道一回,他托着她的后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语声喑哑:“结束一起。” 两个人的呼吸逐渐交融在一起,他的手从她腰后游走起来,每划过一处皮肤,宛若过电,陈暮从被动,到回应。 气温竹节升高,大脑一片空白,她们感受着对方有力的心跳,为爱人情动,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分开后的第1620天,她们终于再一次,彻底的占有对方。 ...... ...... 翌日清晨,陈暮是被床边的手机铃声吵醒的,眼皮沉重,根本睁不开,无奈,她摸着黑去捞手机。 视线受阻,摸了好一会儿,才抓到手机,拿到眼前,陈暮缓缓撩起眼皮看向屏幕,听铃声是有人来电,原是想看下来电人是谁再接起电话,结果却在睁眼的一瞬间看见顾时屹含笑望她的一幕。 想到昨晚他不肯罢休的恶略行径,陈暮恶狠狠的回瞪一眼,之后接起何夕希的来电。 “喂” 喑哑的声线,夹带着明显的起床气,叫电话那头的何夕希意外:“姐,你不会还没起吧,八点半了。” 陈暮心里惊了一下,今天安排了野生动物王国的行程,昨晚她和何夕希约好了同行。 她明明订了七点半的闹钟,怎么一点没听见响。 “不好意思,我定了闹钟,没听到,你是准备出发了吗,我马上起来,十分钟后见。” 艰难把话说完,陈暮被自己的声音吓到,又干又哑,像是生吞了粗粝的沙。 方才一个音节的喂,何夕希只是觉得陈暮可能还没起,所以声音有点哑,可这会儿连着说了这么一长串话,她发觉了问题所在。 “姐,你咋回事啊,声音这么哑,是不是昨晚空调温度太低着凉了。” 陈暮当然不好意思说,是顾时屹不知节制,恶趣味的让她一遍又一遍的喊他......生生叫哑的,既然何夕希贴心的给她找了个完美理由。 陈暮也就顺势说:“嗯,昨晚睡之前觉得热,空调温度调的低,睡前好像忘了调回来,有点感冒。” 听此,何夕希很善解人意地说:“姐,那你在房间好好休息吧,我就不等你了,早上我在餐厅碰见,她也是一个人,我今天跟她一块去玩。” 田是她们部门另一单身女同事,听见何夕希给自己找好了新的游玩搭子,陈暮心中那点愧疚总算消了点,她没想爽约的,都怪顾时屹,下一秒,她握拳狠狠朝他砸过去,收回手,她再次真挚和电话那头的何夕希道歉:“抱歉夕希,你和好好玩。” 某个悄没声关掉陈暮闹钟的人,此刻正有些好笑的看着她,电话结果他很满意。 何夕希无所谓的笑笑:“真没事姐,不用道歉,身体重要,那你在房间好好休息啊,有啥需要你随时联系我,拜拜。” 陈暮说:“好,再见。” 听见她的道别声,顾时屹揉揉她的发顶,开口说:“今天是该好好休息,想玩下次......” 电话那头,还没来得及挂掉电话的何夕希不淡定了,陈暮房间怎么有男人声音,听起来还又撩又欲的。 但开口询问,她说的很克制:“姐,我怎么听见你房间有人在说话,谁啊?” 陈暮被吓得一秒抬起手,死死捂住顾时屹的唇,大脑紧急运转几秒,她说:“昨晚看完电视遥控器放枕边,刚不小心压着了。” 台词声音和枕边人说话声还是很好辨别的,有点拙劣的解释,何夕希唇边漾着笑,也没在当下拆穿陈暮:“这样,那你快关了,继续休息吧。” 陈暮嗯一声,又说了句再见后,亲眼看着按下了挂断键。 把手机重新放回去,陈暮第一时间两只手握成拳,连着朝顾时屹砸过去。 “都怪你,何夕希肯定听出来我身边有人了,等见面,她肯定少不了八卦我。” 顾时屹顺势抓住她的手,轻一下重一下的捏着她的手心,笑容散漫又带着点得意:“早晚的事。” ***** 临近中午,陈暮意外收到顾汐的微信消息,说是这趟顾时屹和她妈出国一个多月,结果听说人回来,只在家里见到了姥姥,没见到顾时屹,闹了一上午的脾气,问她方不方便带女儿去她们团建的地方让顾笙见见舅舅。 陈暮亲眼见过舅甥俩的相处,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劲儿,还叫她错认了俩人的关系,也听顾汐提起过,笙笙作为她们家的新生命,在顾时屹最难的那段时光,带给过他很多慰藉。 她自是应下顾汐的话,说随时可以过来。 顾汐收到回复,又接着问介不介意中午一起用个饭,今天恰好周末,方便的话她们一家三口一起过来,正好带笙笙在这边玩两天。 陈暮回复没问题,毕竟她对顾汐老公本人还挺好奇的,上回见面只听她说是在波士顿认识的,人在投行工作,简单两句带过。 她是真的想知道,这男人到底何方神圣,能让顾汐放下多年心结,毕业就领了证,有了顾笙。 思索间,顾时屹从卫生间走出来,回到床边坐下,瞧见她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他摸摸她的脸,好笑道:“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陈暮抿抿唇,侧过脸,把和顾汐聊天的事和他讲了下,末了,她说:“你给我讲讲你妹妹和她老公的故事呗,我当年在她们学校,见过她和......” 毕竟是过去式,陈暮没有提及另一人的名字。 对上她八卦满满的探寻视线。顾时屹唇角虚虚勾起,心里好气又好笑,俩人来之不易的重逢时光,心思就不能往他身上多放点。 但陈暮既然主动问了,他当然也是知无不言: “当时我出事后,公司重担一下子全落在她身上,我那时从硅谷找来了一笔新投资,钱还没到位,时垣,就是那笔投资的负责人,认识应该是公事,他需要和公司对接一些东西。” 陈暮眨眨眼:“然后呢。” 听上去投资款是顾时屹出事前就定好的,顾汐应该不是为了保全这笔投资被迫结的婚吧。 顾时屹端起床边柜的水杯递到陈暮手里,看着她全部喝完,他继续说:“具体细节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她意外怀孕,时垣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汐汐答应和他结了婚,这么几年,也合合满满的过来了。” 陈暮惊呆,眼睛瞪老圆:“啊,好想知道细节,听上去这位时先生好有心机的样子。” 顾时屹看她这幅掉进八卦阵里的来劲儿样,不由笑了声:“想知道,不如等人来了你具体去问问,回来也讲给我听听。” 陈暮不满的嘟起唇,他就不信顾时屹对细节一无所知,不讲就不讲呗。 事实上,顾时屹本人对当年她俩之间的细节还真是全不知情,他清醒的时候,顾汐已经意外怀孕,一番询问过后,他知道了孩子爸爸是时垣。 他当即给时垣打过去电话,劈头盖脸狠狠骂了一顿,第二天,时垣前来医院探望他,病床前,硅谷知名投资人笑容恭敬的喊他哥,学生时代一心想做对方爸爸的兄弟,有朝一日,心甘情愿为了顾汐汐喊他哥,这让他懵了几秒。 之后时垣说,他单方面喜欢顾汐汐很多年,之前从没打扰过她,孩子是他们酒后意外留下的,顾汐舍不得打掉,并说要自己抚养,但请他放心,不管最后顾汐汐答不答应和他结婚,他都会对汐汐负责到底。 他和时垣相识多年,心里面,他感谢时垣对川禾的雪中送炭,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原谅自己好兄弟觊觎自己的妹妹,他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时垣回答他: “什么时候开始的不重要,但我能保证我的心意,过去、将来,始终如一。” 时垣的为人他是放心的,这之后,他没再管过两人的事,都说姻缘天定,但造化在个人,他已然自顾不暇,又哪来多余的精力再分给别人。 不久后,时垣和顾汐结了婚,有了时家的鼎力支持,在时垣和他的背后帮助下,顾汐汐迅速成长,逐渐在川禾独当一面。 结束这简短回忆,顾时屹捏捏陈暮的脸颊:“她们估计从老宅过来,离这儿挺近的。” 陈暮听言唰的一下站起身:“你不早说!” 第一次正式见顾汐一家三口,怎么也要好好收拾一下自己吧。 这人真是可恶!在这儿和自己唠半天不讲细节,还耽误她梳妆打扮。 ***** 中饭顾时屹提前在酒店订了包厢,顾汐一家三口准时赴约。 包厢门打开,陈暮只见一位眉舒目朗的清隽男人,他一只手抱着见过一面的顾笙,另只手牵着顾汐。 顾汐与她目光相触,对视一笑,她看见顾汐很不好意思的想叫时垣松开手,但时垣并不依她,男人低眸,柔情四溢地问她怎么了。 陈暮瞧见顾汐明显羞赧的表情,很识趣的坐正身体。 顾时屹在这时起身,走去和三人打招呼,时垣怀里的顾笙,发现不远处坐的漂亮阿姨非常眼熟,她嘟着嘴巴认真思考几秒,惊喜的和顾汐说:“妈妈,她就是舅妈吗,我见过她。” 顾汐从丈夫手中接过来女儿,抱着朝陈暮走去。 到跟前,笙笙从妈妈怀里下来,站在陈暮面前盯着陈暮看了半分钟,陈暮不理解小家伙是要做什么,她向顾汐递过去一个求助的眼神,顾汐只朝她耸耸肩。 片刻,笙笙小朋友傲娇的昂起脑袋,和陈暮说:“我原谅你了。” 陈暮失笑,她好像和小家伙不在一个频道,上次见面,她的反应是有点失礼,难道今天顾笙是有样学样? 她揉揉小朋友的脑袋,问道:“是因为我上回在肯德基一直盯着你看吗?” 笙笙依旧昂着脑袋,听见陈暮的问题,她摇摇头。 陈暮不解:“那是原谅我什么呀?” 这句话后,小朋友抿紧唇不说话,顾汐在这时开口说:“笙笙,妈妈是不是教过你,要有礼貌,有人问你问题,你应该怎么做?” 笙笙心里面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对,听到妈妈的话,她伸出手抱住陈暮,瓮声瓮气地说:“舅妈,对不起,姥姥和我说舅舅不回家是因为来找你了,笙笙担心你把舅舅抢走,舅舅以前很爱笙笙的,但之前我不知道你就是我舅舅喜欢的人,你长得这么好看,人一定也很好,以后会和舅舅一样喜欢笙笙的,对不对?” 小孩子自成逻辑的童言童语,把一屋子的大人全部逗笑,小家伙在家闹了一上午的脾气,任谁问都不说到底是怎么了,这会目的达成道是自己把心里的别扭一股脑全部讲了出来。 眼见小家伙不满自己被所有大人笑话,陈暮赶忙把顾笙抱进怀里,她打心眼感谢顾笙曾经带给顾时屹的所有向上能量,她用脸颊轻轻贴向顾笙的脸颊:“第一次见面,阿姨就很喜欢笙笙。” 听见她自称阿姨,笙笙在她怀里纠正道:“你不是阿姨,是舅妈。” 陈暮被顾笙一本正经的纠错闹了个红脸,眼下她的确不好意思自称小朋友的舅妈。 顾笙并没注意到她的样,自顾自说:“姥姥说了,舅舅有舅妈之后,也会有小宝宝,舅妈你什么时候生弟弟呀,笙笙想要弟弟很久了,和爸爸说了好多次,爸爸每次都说在努力,但都这么久了还没有,估计爸爸不太行,笙笙现在只能把希望放在你身上了。” 这下,换顾汐被自家闺女闹红了脸。 另一边,时垣看着顾时屹脚步沉稳的朝他走来,伸出手和他碰了下,他问顾时屹:“这次是彻底恢复了?” 顾时屹嗯一声:“基本是,之后定期复查就没什么问题了。” 时垣笑一笑,望一眼不远处说笑的三人,收回眼神,他说:“挺好,这么多年,你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汐汐这几年太辛苦,你能不能行,下周回川禾上班去。” 顾时屹听着自家兄弟护妻心切的声讨声,没好气地说:“妹夫,有没有点人性,这就是你对待病人的态度?” 时垣不置可否的扯扯唇,以前顾时屹这么说,他还能有点同情心,但以他当下的状态,他只希望顾时屹能赶紧回去川禾,放顾汐汐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一旁,顾时屹转念想到回去川禾上班,是和陈暮在同一园区相对的两幢楼上,忽然有点期待是怎么回事。 ***** 周一,整整一天,何夕希都致力于打探陈暮的八卦,她肩负着重任,团建后两天,因为顾汐一家三口的到来,陈暮全程陪同,被不少同事撞见。 现在大家都好奇她和川禾顾总是什么关系,鉴于何夕希和她私交最好,大家一致把打探重任交给了何夕希。 一到休息间隙,何夕希就不遗余力的追问:“姐,你讲讲呗,我可太好奇了,而且不止是我,现在大家还都想知道你会不会跳槽,毕竟我们项目正是关键期。” 关于她和顾时屹的关系,撞见同事时也没遮遮掩掩,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她们是什么关系,但她不想成为同事们口中的中心话题,所以她只说: “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不会跳槽,我和嘉安签了三年合同。” 何夕希听到她的回答,眨着眼睛问:“意思就是承认你和顾总是情侣,三年内不会跳槽,但三年后就难说了?” 很好,何夕希是会做语言理解的。有些想笑,但她憋了回去,故作严厉道:“以后上班时间禁止八卦。” 何夕希才不怕她,一逮着闲,继续自己的八卦事业。 她锲而不舍的八卦精神终止在姜曼圻下午突然召开的部门例会。 例会上,姜曼圻告诉了她们一个不易于重磅炸弹的消息。 她们之前定下的项目方向,被另家公司提前研发成功并抢注了专利,项目被迫中止,一切都要重头再来。 目前市场上乳腺癌治疗主要分为7大类靶向药物,她们原本想做针对VEGF靶点的me better药物,当前市场上针对VEGF靶点的各种主流单抗药物,副作用都很大,项目目标原本是针对当前主流药物降低毒性,提升疗效,实验进展也很不错,她们已经测试出可以有效改善毒性的化合物。 但眼下,泰发药业先她们一步有了更具体的成果,并注册专利,产品没上市,陈暮也不确定泰发的改进程度是多少,继续当前的研发,很可能会让项目的付出全部打水漂。 陈暮心里清楚,姜曼圻的决断是最理智的,当下最优解,就是她们换个方向,泰发是国内老牌药业公司,公司人才储备充足,嘉安的最新研发成果,不管是药物本身,还是后续商业化运营,都很难百分百的保证能赢过泰发。 看到在场大家的反应,姜曼圻沉声道:“我知道这个消息对大家来说有点突然,我也是刚刚得知,各位前段时间为手上的项目,都付出了很多努力,我也看在眼里,做出这个决定,不管对你们或是对我,都很艰难。” 前段时间不止她们付出了努力,也花费了账上不少研发资金,陈暮心里很不好受,她是研发部总监,对行业动向眼光不够警觉敏锐,事到如今,陈暮只觉得很自责。 但船到桥头自然直,事已至此,她只能想别的办法,她站起身,先是对姜曼圻说:“姜总,项目终止这事,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姜曼圻打断她:“不是你的错,你初回国,在行业里也不认识什么人,泰发在此之前也从没公开披露过自己正在进行相关me better的研发。” 入职以来,姜曼圻对她一向包容,陈暮心里是感激她的,她向姜曼圻做出承诺:“姜总放心,研发部会尽快提交新的立项书。” 这正是姜曼圻想听到的回答,她说:“好,资金方面,有困难随时和我提,市场部那边还有个会,我过去一趟,剩下时间你们自己聊。” 等姜曼圻离开,陈暮立时带着研发部开启了新一轮的立项研讨。 会议两点半开始,结束是公司行政过来问她们园区餐厅就要关门了,需不需要帮她们从外面订餐。 陈暮这才注意到已经快七点了,她谢过行政的好意,和各位同事说:“不好意思,没留意时间,又让大家加班了,我们今天先到这里,明天继续。” 各位同事也很不舍前段时间的成果,都全身心的投入到下午的立项研讨中,听见陈暮这么说,她们纷纷回说:“没事的陈总,项目方向定了,我们也安心。” 回到办公室,陈暮看着办公桌上堆的满满的关于已经终止的项目资料,心中五味杂陈,她没想到自己工作后经手的第一个项目,竟会是无疾而终的结果,始料未及,也有点不甘心。 她就这么呆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眼前的桌面,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再回神,是听到抽屉中手机锲而不舍的响铃声。 开会前她把手机放进去,有几个小时没看了,其实心里猜到了这电话是谁打来的,今早上班,她和顾时屹在地下车库分别,也约定晚上一起回去。 慢吞吞取出手机,她接起电话,那头,传来顾时屹带笑的温柔嗓音:“还没下班?” 陈暮声音很闷的嗯了一声。 顾时屹像是没听出她声音里不寻常的情绪,继而问道:“在哪呢,实验室还是办公室?” 陈暮缓几秒,调整好情绪,回答说:“办公室。” 顾时屹浅浅笑一声,指挥她:“把椅子转个圈,往川禾看。” 陈暮心里仍旧苦涩,但还是听话的脚踩着地,把椅子转了个圈。 下一秒,不远处的川禾生物办公大楼所有灯光忽然全部熄灭,片刻工夫后,大楼顶层中央房间,重新亮起暖黄色的灯光,之后一间间房间相继亮灯,最后拼成了一个暖黄色的爱心形状。 陈暮阒然起身,两步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电话那头的顾时屹听到她的动静,装模作样问了句:“看到了吗?” 手机贴在耳畔,他的声音一点点落在她耳膜上,不知不觉,眼睛有了潮意。 陈暮克制着情绪,喊他的名字:“顾时屹,川禾今晚没人加班吗,你做老板的,这么耽误员工工作不好吧。” 明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可当他的回答通过电波传过来,却又让她倍感温暖,直击她心底,他说: “女朋友不开心,总是要花心思哄一哄的。” 第50章 夜阑珊, 目光所及满街灯火。 很长一段时间,其实她并不适应一个人的生活,奥斯陆总是风雪很大,一个人总是想回家, 可她没有家, 也没有等她回家的人。 她看过无数个灯火阑珊的夜, 没有一盏灯与她有关。有时大雨滂沱淋满全身, 有时冰雪漫天落满肩头,她孤独的走在夜色中,学业带来的永恒压力让她回忆过去的几年时光少有欢乐。 日子沉闷繁重的一天天过,没有朋友, 没有好吃的好玩的,只有风雪陪伴着她。 可今天, 在这偌大的城市中,有这样一颗暖黄色的心, 只为她一人点亮。 好似被遗忘在世界角落, 无人问津许久许久,忽然有了自己的家。 也让她想起不知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这世界总有一盏灯会为你点亮,也总有一个人, 把你放在心中牵挂。 再开口,陈暮不再压抑自己的真实情绪, 很张扬的行径,但也的确喜欢。 她情难自抑的无声泪落, 声线颤颤地说:“顾时屹,今天开了一下午的会, 我好饿,想吃好多好多东西, 你结束了吗,我们先去吃火锅好不好,要爆辣锅,毛肚黄喉,牛肉郡肝、虾滑肥肠各来两份,今晚我要吃个痛快。” 顾时屹安静听着,末了温柔的应声好。 得到回答,陈暮继续说:“吃辣锅的话,我还想去买何夕希推荐给我的柠檬茶,她说她家附近新开了家手打柠檬茶,和火锅是绝配,我们要买两大杯。” 顾时屹轻声笑着,还是说好。 陈暮又说:“我住的公寓不远处有条夜市街,每天晚上都很热闹,在那儿住几个月了,还没去逛过,夜市街上也有很多好吃的,今晚也想去尝尝。” 话音落下,顾时屹继续说好。 他万分配合的态度让陈暮又哭又笑,抬手抹掉眼泪,她低头轻呼一口气:“顾时屹,你要变身复读机吗,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说好,这么多我怎么可能吃得完,肚子只有那么大。” 顾时屹依旧是宠溺的笑,他说:“没关系,有我呢,我们暮暮负责尝尝味道,剩下的交给我来消灭。” 这般口满的语气让陈暮彻底没了泪意,唇角早在不知不觉间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她低头盯着脚尖,继续说:“你这么能吃啊。” 尾音轻快又俏皮,透过电波传进顾时屹的耳朵,他知道,陈暮已经几句话消化掉了今天的坏情绪。 他喜欢的女孩,有着这世界上最难能可贵的品质,她坚强独立,真诚果敢,一个人走过了很长的孤独时光,没有怨任何人,而是用这段时间沉淀自己,让自己变得更优秀。 心弦难以止息,对陈暮,他总是还有几分愧疚在,他向前一步,离落地窗距离更近,许诺一般说:“陈总监下班了吗,地库等你,一起去吃好吃的。” 陈暮想象着他说这话时上扬的眉眼,也跟着笑起来,转过身,开始收拾自己的手包:“快来,我们出发!” ...... ...... 出来电梯,顾时屹已经斜倚在车边等她,她们所在的生科园很大,陈暮也不知道地下车库是什么样的布局,反正今早顾时屹送她来上班的时候,就把车停在了这里。 当时她问他这么送她是不是饶了一大圈,毕竟川禾的办公楼距离嘉安有一大段距离呢,他说没有,绕个弯的事儿,上去后问何夕希才知道,园区车库也是分区的,川禾的地下停车场和嘉安根本不是同一个。 有人车接车送,总是比自己每天赶班车幸福许多,既然他不说,陈暮也就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来自男朋友的爱心服务。 几步走过去,站定在顾时屹身前,将才消化掉的情绪卷土重来,眼圈无端再度泛红,其实她以前不这样的,再难过,她也只是自己受着,可如今回到顾时屹身边,因为心底的依赖,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她总是很轻易的在他面前释放自己的真实情绪,不想把脆弱的一面展现给他,陈暮伸开双臂,小声撒娇道:“要抱抱。” 顾时屹在她话音落下前,已然将她抱了个满怀。 陈暮依偎在爱人的怀抱,心里想,情感这种听上去很虚的东西,却实实在在给了人很多能量。 比如此刻,她们紧紧相拥在一起,未置一词,无形中也好似将她低落了一下午的情绪充满了电量。 顾时屹抱着她,侧脸在她发顶蹭了蹭,“先去哪里吃?” “有家巷子火锅听何西夕说很不错,”陈暮仰起下巴看他:“不过卫生条件好像不太好......” 没等她说完,顾时屹挑眉道:“我是那么讲究的人?” 陈暮弯起眼角笑,这话说的,好像他不是似的,还记得她们在一起的第一年,那时还在榆华读研,有次周五他来学校接她。 她一时兴起带他去了学校的小吃街吃小吃,当时她很兴奋的买了好多,炸串、棒棒鸡、铁板豆腐、烤苕皮、地瓜条、章鱼小丸子,难得带他来一趟,她想把她喜欢的小吃都分享给他尝尝。 顾时屹当时每样也就浅吃了几口,那些东西,最后基本都被她消灭掉,但接下来的周末两天,因为她的一时兴起,顾时屹肚子闹了两天,自那之后,她再也没敢带他去过她和室友常去的小饭馆了。 像他这种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大约是受不住外面那些重油盐的烟火美食的。 陈暮越笑越开怀,她上半身微微挺起,凑到顾时屹脸前:“行,那今晚就这里了,友情提醒一下,明天不是周末哦。” 顾时屹俯身,吻向陈暮的唇,片刻后,他说:“以后我们常去吃,总会习惯的。” 他说着那样自然,让陈暮神情微微怔了几秒,是哦,她们以后会一起吃很多顿饭,过每一天,日子好像忽然就有了盼头,与她相伴很多年的孤独,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 ...... ...... 陈暮选的地方是何夕希前段时间推荐给她的,有次闲聊,她们无意间说起各自喜欢的美食,陈暮说她挺喜欢吃火锅的,但回国后发现几年前她和室友常去的店很多都因为拆迁或是什么别的原因不在了。 何夕希和她本就是校友,她常去的那些店,她基本也光顾过,有些店换了位置还在开,何夕希便把她知道的几家换了位置的店铺信息分享给她,并整理了一些近几年新开的不错的店铺。 何夕希本人,爱吃也爱玩,俩人口味相近,有了何夕希的倾情推荐,叫陈暮回国这段时间也算是大饱口福。 进去店里,不大的火锅店里座无空席,空气中到处飘散着腾腾热气和特色锅底的香气。 陈暮拉着顾时屹坐在店门口的椅子上等待翻桌,看着素不相识的食客和朋友或是家人围坐在桌前,一起分享着各种各样的食材,这画面叫陈暮满心欢喜,她喜欢这样的人间烟火气。 顾时屹望着她唇边含笑的模样,把人虚虚带进怀里:“小馋猫等不及了。” 放平时,顾时屹这么讲她,也许她还会给自己辩上几句,但此刻面对的是她最爱的火锅,她就是馋,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她侧脸看他,呛了句:“你鼻子是不是不好使,这么浓的香气,你就一点也不馋?” 顾时屹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自小家里阿姨做什么他吃什么,任何年龄段也没有过什么特别的偏好,陈暮的口味与他很不同,过去她大多时候都在将就他他不是不知道。 那么今后,就让他们角色调换一下,换他来迁就她的喜好,所以他说:“特别期待。” 陈暮虚虚靠在顾时屹的怀里,听到他的回答,她伸出手指尝试去够他的手指,注意到她手上动作,顾时屹很配合的伸过去手,陈暮把两个人的手指绕在一起,慢腾腾地摇晃,等待漫长,她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就这么过去几分钟,顾时屹忽然说:“工作上,有没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 陈暮早有预料顾时屹会这么说,能忍到现在已是不易,她捏一捏他的手心,说:“不用的。” 顾时屹不置可否的扬扬眉。 陈暮盯着他的眼睛,忽而笑起来,片刻,她说:“你已经帮过我很多了。” 这话叫顾时屹不解。 对上他明显疑问的眼神,陈暮说:“好早之前有一次你和我讲,做科研总不会是百分百的成功率,一万个人做实验,九千九百人都会是失败的,但成功的那一百人,就会推动科技进步,我一直记得这句话,求学的这些年,项目总会因为这样或是那样的原因出问题,重来是常有的事,今天是因为这是工作以来的第一个项目,一时有点接受不了,但明天,我就会迎来崭新的自己,所以,我可以的,不用你帮忙。” 顾时屹无言看着怀中的人,不受控的情绪在胸腔中肆意,他的女孩闪耀着不自知的光芒。 顾时屹在心中无声叹口气,现在,他一点都不想继续等位吃火锅了,想把陈暮拉到无人的地方,肆无忌惮的……吃她。 食色性也,面对陈暮,他的自控力总是这么不堪一击。 兀自安静几秒,陈暮眨眨眼睛说:“但是接下来要重新做前期调研,研讨立项,在公司批复新的立项书之前,我可能会比较忙,你不介意吧。” 顾时屹反手将陈暮的手握在手心里,笑着说:“我接下来应该也比较忙,检测产品目前基本已经成熟,AI是这几年的大热门,公司考虑AI结合前期诊疗,推出智能诊断软件。” 说起专业,陈暮来了兴趣:“我前年在JIOJPO生物组织的高峰论坛上好像听过这样的项目,她们两年前就开始做了,之后我没具体关注,也不知道有没有产品上市。” “不止JIOJPO生物,据我所知,目前国内外很多家公司都在进行相关研发,也有入场比较早的,已经有产品推出,但目前进入市场的产品,敏感度和特异度都还有很大提升空间,蛋糕还有得分。” 陈暮从前就爱顾时屹游刃职场有余的模样,慕强是人之常情,她总觉得,不管顾时屹想做什么他都能做得到。 陈暮眼睛中毫不掩饰的崇拜之情叫顾时屹失笑,原本提起公司规划只是想叫她放手做自己的事情,不用太顾虑他,但陈暮显然抓错了重点。 不过,既然接下来俩人都有得忙,那把今晚的大好时光浪费在火锅店等位就太可惜了,顿两秒,他试探性提议:“这家店翻桌太慢,不如今晚换个地方吃,改天再陪你来这里?” 陈暮瞅一眼近二十分钟过去一动不动的等位区,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她好饿,等不下去了。 牵着顾时屹的手站起身,陈暮问:“去哪里?” 顾时屹轻声笑着,拉着她往外走:“去了就知道了。” 那一晚最后,将近凌晨陈暮才填饱肚子,而另个提议的人,从头至尾,餍足极了! ***** 整个八月和九月,俩人就这样各自忙碌,顾时屹带着川禾的团队到各地调研,为新的研发项目做市场分析。 而陈暮,则带着嘉安的研发部全体忙立项的事,那晚顾时屹的话其实给了她新的启发,在事业上,顾时屹总是眼光长远又独到,永远走在前沿。 而她之前带团队立项,很看重的一个因素就是产品的市场占有,潜意识里她总觉得嘉安是小公司,不敢动大公司的蛋糕,可和顾时屹的那场交谈之后,她决定放手去做,也许大多中小药企的负责人想法都和她一样,与其选保守赛道,不如大胆一点。 尽管针对HER-2靶点的单抗产品市场占有率相当高,但她有信心带着嘉安的团队做出比主流单抗疗效更好的me better。 她带着团队用了近两个月的时间确定药物靶标,筛选合适的先导化合物,最后,向公司交上去了一份相当漂亮的新项目书。 姜曼圻收到新项目书很意外,陈暮的想法很大胆,那天,在正式签订项目书之前,她把陈暮叫到了办公室。 “这份项目书,不得不说,让我眼前一亮,头对头的实验,如果这个项目能做成,嘉安给你记大功。” 原本来之前,陈暮还担心姜曼圻会不批这份项目书,但话听到一半,她就知道,这事成了,姜曼圻定然也是不甘于嘉安守着小盘子墨守成规的,如果嘉安能成功推出针对HER-2主流单抗产品的ADC,嘉安可以凭此me better产品一战成名,跻身中小药企前列。 “姜总放心,我有信心带着团队做好这个项目。” “好,你放手去做,资金上我全力支持。” 重新完成立项,陈暮悬了近两个月的心总算落定。 那天是九月的最后一个周五,也是她整个九月第一天按时下班,回家路上,拿出手机翻到顾时屹的聊天框,昨晚的视频电话中,他人还在美国,好不容易正常休息的一个周末,好像要一个人度过了。 回到家里,陈暮歪在沙发上看手机,何夕希忽然给她推送过来一条展览消息。 【姐,这周末有场限时展,看上去好有意思,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 下面附带一条展馆链接。 陈暮点开查看,发现这场展览的确很有新意。 介绍说,整个展馆按南极的气候及冰雪设计,用多种现代科技手段,提供有关南极日常生活与历史的多媒体试听经历,展览设有南极海洋鱼类馆、南极风暴仿真馆,可以仿真南极风雪逼人的寒气,把南极大陆令人敬畏的美丽与壮观带给游客,让游客来一场沉浸式体验。 看着这条展览介绍,陈暮不自觉想到几年前她和顾时屹在南极的游玩回忆,真正的南极她是去过一次,但并不妨碍她看一场沉浸式的南极展览,她也想切实感受一下,这场展览到底有没有介绍中说的这么厉害。 结束回忆,她先给顾时屹发了条消息:【什么时候回来呀。】 顾时屹的回复来的很快:【还要几天,怎么了?】 陈暮打开世界闹钟看了眼,眼下是波士顿时间早上七点钟,估计顾时屹起床准备工作了,怪不得他消息回的这么迅速。 心中短暂诧异划过,她抿抿唇,继续打字:【没事。】 【立项结束了,接下来就没有那么忙了,等你回来呀。】 顾时屹回说好,他要准备出发去当地分公司了,一会有个电话会议,结束再打给她。 陈暮让他尽管去忙,结束和顾时屹的聊天,陈暮拐回去回复何夕希:【好啊,你想哪天去?】 何夕希说:【周六下午三点,不见不散,还好我朋友有渠道,送了我两张票,最近太忙,我看到展览推送的时候票都卖空到十一节后了。】 陈暮原本还纳闷最近这段时间公司忙成这样,何夕希还能掌握最新展览动向,小姑娘也太有精力了吧。 她回复:【帮我谢谢你朋友。】 何夕希:【别客气,姐,周六打扮漂亮点,我们一起打卡拍照呀。】 陈暮很配合的回了个好。 之后,何夕希说:【周六见!】 …… 时间来到周六,出发前,何夕希和陈暮说展馆位置比较偏,她开车去接有点绕远,陈暮很善解人意地说不用接,她可以打车过去,于是俩人约定两点半在展馆门口见。 陈暮一点半从住处打车出发,两点二十分到达展馆,一个人在展馆外等了近半个小时,时间来到两点五十,陈暮还是没见到何夕希的人,微信上发消息,何夕希也没回复,陈暮又等了五分钟,眼见就要错过进场时间,她给何夕希打过去一个电话,电话何夕希倒是接了,但她说家里临时有事,今天的展览估计去不了了,既然你已经到了,不如一个人逛逛吧。 “姐,听我朋友说这展览筹备了一年多,你好好逛,回来给我讲讲,好玩的话,之后我再去。” 到这里,陈暮并没任何别的猜想,虽然被放了鸽子,但她本身也对这场南极展很有兴趣,是以结束和何夕希的通话,她一个人前去检票进场。 场馆模仿南极真实风雪,检票后有工作人员给她们发了抗风服,橙色的抗风服,和她当年在Silversea船上发的颜色一样,这点巧合,让陈暮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这点惊诧,只是一闪而过,陈暮并没当回事,穿上抗风服,她开启了一个人的看展之旅,整个场馆其实只是用现代媒体手段加上一些设备播放试听来给游客提供身临其境的体验,每个展馆也有配备讲解人员进行解说。 搞得有模有样,但看过真正的南极,对这里,陈暮只能说,还差点意思,用了一个多小时逛完展览,陈暮正打算一个人离开,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讨论说。 “哇,我宣布乌斯怀亚馆是今天的展览最好看的馆,里面的星空好漂亮,要是能去乌斯怀亚现场再看一场星空就好了。” “我也觉得乌斯怀亚馆最好看,有机会的,好好赚钱,我们总能去的。” 陈暮明明记得自己是按照展馆设置的展出顺序挨着逛的,她一点没留意到这里还有乌斯怀亚馆,听到俩人的对话她不免想起当年在乌斯怀亚和顾时屹看的那场星空,也就是那么一瞬间,前前后后各种异样联系在一起,陈暮忽然转过身,问那两位小姑娘:“你们好,能不能问一下,你们说的乌斯怀亚馆是在哪里啊,我一路走过来没有看到。” 先说话的那个小姑娘回答她:“沿着这条路往里走,直走就到了,这会展馆人不多,闭馆时间好像就快到了。你想看的话快去吧。” 听此,陈暮谢过俩人后,转身小跑着朝她们所说的乌斯怀亚馆方向而去,心底有什么猜测呼之欲出,她迫不及待的去验证她的猜想。 到达展馆门口,一切依旧有模有样,展馆门紧闭,有值守的工作人员看到陈暮过来,他问陈暮:“您是来参观乌斯怀亚馆的吗?” 陈暮忍着心底的悸动与猜测,很配合的点头说是。 工作人员说:“展馆内比较黑,进去后请注意安全,马上到闭展时间了,您参观完不要沿路返回,从另一边的门出去就好。” 陈暮谢过工作人员,推开展馆门走了进去。 这个展馆顶很高,抬头看,正如方才俩人所说,展厅顶部是一副圆顶星空图。 陈暮停下脚步,认真打量起头顶的星空图。 昂着脑袋打量了两分钟,陈暮基本印证了心底的猜测,这场展览绝对和顾时屹脱不了关系,因为头顶的星空图,与她看过的小镇星空图完全一致,虽然过去很久,但当时的回忆太过难忘,一直藏在她心底,她现在迫切的想知道,顾时屹准备今天这一切,到底是想做什么。 思虑飘忽间,整个展馆内的灯光忽然全部熄灭。 陈暮正打算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查看情况,展厅另一侧,缓缓亮起微光,之后,有歌声伴着琴声一起响起。 well you done done me and you bet i felt it 我承认你已经俘获我了,你心里也知道 i tried to be chill but you''re so hot that i melted 我压制着自己,但你的美早已让我失去克制的心 i fell right through the cracks 这种感觉妙不可言 and now i''m trying to get back 不过我现在要尽量收起自己花痴表情 before the cool done run out 在我还能装的像个高冷的帅哥时 i''ll be giving it my bestest 我要把自己最帅的一面拿出来 nothing''s going to stop me but divine intervention 现在除了上帝能让我出糗外没什么能阻止我了 ...... 虽然不久前猜到了今天顾时屹会带给她什么惊喜,但当人真的没有预告的出现在她面前,还是叫她一瞬间失语,他穿着一身黑色西服,坐在琴凳上,深情款款的给她唱着Jason Mraz的I’m yours。 一首歌很快结束,灯光重新亮起,唱歌的人也从琴凳上站起,捧着束紫色蝴蝶兰来到她面前。 陈暮从惊讶的状态中回神,呆呆的接过顾时屹递来的手捧花。 这幅呆滞姿态,叫顾时屹笑出声来,他伸出手连人带花一起抱进怀里,打趣说:“练习了很久的,没难听到说不出话的程度吧。” 这话叫陈暮发笑,歌唱的很好听,他原本嗓音条件就好,说起来,今天还是第一次看他弹琴。 陈暮从顾时屹的怀抱中探出脑袋,没什么底气的问道:“很好听,所以今天这些,是要干嘛?” 顾时屹笑一声,说:“这个展馆其实准备很久了,一直没想好它的用处,今天用来庆祝我们陈总监的项目重新起航。” 心底的期待好像有一点点落空,但也还好,缓两秒,陈暮语调上扬着故意问道:“还有别的惊喜吗?” 顾时屹挑挑眉,说:“这些不够惊喜吗?” 就是因为惊喜的规格太高,结果到头来就是庆祝她立项,有点大材小用,这么想着,她也这么说了。 顾时屹听了她的话,好笑道:“求婚和结婚,都是一辈子一次的事情,只是重温我们故事的开始哪够呢,让我好好准备一下。” 顿两秒,顾时屹笑意更盛。 看到他不怀好意的笑,陈暮抬手捂住他的唇,恶狠狠的威胁道:“不许说,我没想。” 也不能怪她想多,谁让他穿的这么正式坐在那儿为她一个人弹唱,很难不让人想歪的好吧。 顾时屹握住覆在他唇上的手,见她一脸的羞赧模样,也没再提上一茬,话锋一转道:“上回的火锅还欠着你呢,今天时间早,不如我们今天去?” 提起那顿火锅,陈暮抓着顾时屹的手就朝他胸口砸过去:“你还好意思提。” 顾时屹含笑望着眼前的姑娘,这段时间陈暮一心忙工作,俩人没怎么见过面,这个展览是他一年前一时兴起准备的,那时只是单纯想记录一下俩人故事的开始。 恰巧最近策展完毕,又赶上陈暮完成立项,不若即时用了,所以联合何夕希给她上演了这么一场惊喜。 效果不上不下,它的作用只是让他为之后更正式的仪式测试一下她的心里阈值。 结束这简短思考,顾时屹牵起陈暮的手朝展馆外走:“今天不闹你,我们好好吃火锅。” 陈暮乖巧的跟在顾时屹身边,今天的这一出有惊喜,但比起展览带来的惊喜,她更喜欢的是他忽然的出现,有过分离,才更知陪伴的重要。 倏忽间,她想起来另一桩往事。 顾时屹唱的那首歌是她学生时代很爱听的一首歌,当时她说她本科时候和朋友组的乐队有次出去参加演出,有个男生穿着一件西装坐在钢琴前弹唱了这首歌,特别帅,把在场小姑娘迷的不行,那会顾时屹有点吃味,说他小时候也被迫学过几年钢琴的,想听他也可以唱。 本以为随口一说的话,没想到这么几年过去,顾时屹还记得,有朝一日竟然真的唱给她听,后知后觉想到这些,陈暮忽然踮起脚,凑近顾时屹,一字一顿道:“我想起来了,歌很好听,人也很帅,不比当年那个男生差。” 他精心的准备,总算唤起了小姑娘尘封的回忆,但,只是不比他差?完爆好吧。 不满某人的回答,顾时屹打横将人抱起,“再给你一次机会,是不比他差,还是什么别的。” 原本她们正朝停车场走去,这一路人虽不多,但陈暮不想被围观,她赶忙重新措辞:“比他更迷人!你最好看了,他再迷人也没用啊,毕竟这么多年,我只喜欢你呀。” 说完这句,陈暮揽着顾时屹的后颈,很难为情的抬头望向天空,有点肉麻,完全不像是她平时会讲的话。 不知不觉,又到了一天的落日时刻,远处的天空霞光万丈,好看的不像话,陈暮趁势转移话题:“顾时屹,你快抬头看,今天的晚霞好漂亮。” 顾时屹并没如她所言抬头望向天空,他柔情四溢、一瞬不瞬地盯着怀里的姑娘,同时在心里重复她的话,这么多年,他又何尝不是只心系着她,今天的日落再好看,也挪不开他半分视线。 早在他们第一次遇见时,他已然看到过一副绝美日落图,坠落,在一场无边暮色中。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