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鸾》来自www.wshlou.com 本书名称: 昭鸾 本书作者: 云听松吟 文案: 【剧情点:先婚后爱,真香打脸追妻,强取豪夺】SC,1v1 虞昭是闻名于世的东楚第一美人,纵使两国交战数年,依旧美名远播。 她本有一桩人人称羡的美满姻缘,却在大婚前被至亲出卖,奉旨和亲敌国,为宗族换来泼天荣华富贵。 初闻消息时,虞昭惨白了面容,她要嫁的人是敌国太子萧胤。对方龙章凤姿、战功赫赫,此前大败东楚之战便是由他领兵。 * 新婚当晚,萧胤以朝务忙碌为由,宿在书房一夜不见人影。 虞昭等了许久便倦了,拉过赤锦喜被盖在了身上。 翌日,萧胤终于见到虞昭的真容。 他发觉自己在新婚夜丢下的太子妃,此刻一副睡饱了的模样,不禁眼底微深。 * 后来,萧胤将她堵在墙角,试图履行夫妻“义务”。 他望见虞昭哭红的眼,以及那红艳的菱唇,既不忍心伤她,唯有放软姿态,嗓音暗哑道:“孤哪儿不如你那个未婚夫了,你说说。” 太子真香打脸追妻 x 第一美人在线摆烂 阅读指南: 1、正文从婚后开始,主要写太子真香日常 2、排雷:女主心里喜欢过未婚夫 3、关评论区:无瓜,万分后悔ing,目前晋江机制无法重开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甜文 逆袭 先婚后爱 搜索关键字:主角:虞昭,萧胤 ┃ 配角:专栏预收《阙台娇》《折月色》《夺玉》欢迎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孤哪儿不如你那未婚夫了 立意: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第1章 邺京城外,十里红妆。 此地乃西祈之国都,世间一等富贵繁华乡,香轮宝骑、琳琅玛瑙见多了也再寻常不过。 如今却迎来一桩世所罕见的盛事,令邺京百姓见之咋舌。 与邻国东楚打仗中立下赫赫军功、骁勇善战的太子萧胤,即将迎娶东楚前来和亲的第一美人。 为一睹其芳容,百姓们纷纷涌上邺京最高的摘星阁,奈何顶层雅间全被权贵定下,他们唯有退而求其次。富商巨贾在下一层交了真金白银,家世不显的纨绔子弟再下一层,最下层才是布衣百姓能买得起的,所付的银子也最少,却也是寻常人家一月的开销。 就这般一层层下来,摘星阁今日座无虚席。 “自古才子佳人相配,不失为一段佳话……只是这位东楚来的太子妃,身份着实特殊了些。” “你可别忘了,此前东楚来犯、两国交战时,边境百姓可是苦不堪言!若非太子殿下英明神武,今日那东楚女子未必会愿意来和亲!” “唉,她虽在两国之间美名远播,说到底不过是一介弱女子,想必也身不由己吧。” “听闻这位太子妃原先家世也算显赫,乃东楚承恩侯之嫡女,曾与那边的宰相次子定亲……” 百姓们正交头接耳,对这些道听途说的八卦议论纷纷。 顶层雅间的世家贵女也派了人下去打探消息,此刻只听一名贵女饱含酸意地说道:“半路杀出个太子妃,还是个东楚人。颜蓉你是太子殿下的表妹,与他也算走得近,难道就没一点气愤?” 被唤作颜蓉的姑娘状似腼腆地笑了下:“她来西祈和亲这桩事,乃陛下亲定,我又好说什么呢?” 方才询问颜蓉的那名贵女名叫魏兰,乃从一品将府嫡女,听闻这番软话,忍不住嫌弃地嘀咕道:“就你好性儿,如今太子妃的位子都被人抢了,还不知道说什么……” 西祈宰相嫡女温晴云看了一眼她们,漫不经心地开口:“这话我倒是听不明白了,此前宫中从未有消息说要立太子妃,如今又何来抢了谁的位子一说?” 此话方落,满室寂静了一瞬。其他贵女纷纷投来看好戏的目光。 颜蓉连忙拉了下魏兰的袖子,朝温晴云歉意一笑:“温姐姐,是我们失言了。” 魏兰气得甩开袖子,飞快地扭过脸去。 “快看,轿子进城了!” 闻言,贵女们纷纷朝窗外看去。只见远处一顶式样繁复华丽的喜轿被抬入了城门,此刻正朝着她们的方向款款而来。 朱红锦缎帐缦将里面的人儿遮得严严实实,旁人都难以窥见分毫。 轿前有众多乐师吹拉弹唱、敲锣打鼓,轿后嫁妆更是极其丰厚,一眼竟望不见尽头。护送和亲的左骁卫将军李越见此时已临近邺京,也不怕贼人拦路抢劫,便命侍从将所有嫁妆箱子打开,现出其内的金银绫罗、玉器古玩等诸多珍宝,此外更有骡马、牛羊、骆驼无数,羡煞那些布衣百姓。 此等气派和阵势,饶是邺京这些世家贵女也从未见过,一时纷纷面色微变。 众人沉寂之际,不知是谁突地说了句:“东楚素来铺张奢靡,区区一个战败国,给她的嫁妆还挺丰盛。” …… 虞昭并不知这么多人在关注她。 轿外敲锣打鼓声一刻不停,着实是震耳欲聋。她只觉得一路以来脑袋昏昏沉沉,随着轿子起伏摇晃,珠钗作响。红绸之下那座凤冠重若千斤,仿佛在撕扯她的头发,偏偏碍于礼节又不敢乱动,只得强忍着不适。 过了良久,喜轿终于进入西祈的皇宫,停在了东宫门前。东楚将军李越等人则被留在了宫外。 “恭迎太子妃!”侍女宦官们早早等候在此,这会儿连忙跪伏在地上,高声道。 为首的公公名叫袁瑞,鬓间已生华发,此刻笑容满面道:“太子妃远道而来,今后也是咱们的主子。老奴袁瑞,是太子身边的近侍,奉陛下和皇后娘娘之命在此恭候。” 虞昭坐于轿内静静听着,此刻听闻袁公公是奉帝后之命,却偏偏不奉太子之命,她抿唇轻笑了声:“都平身吧,有劳袁公公。” 这桩彼此素不相识的婚事,总是不如当初闺阁时期的心动。 她早有所备,对西祈亦从未有过期待。 袁瑞躬身笑道:“不敢当。太子妃一路舟车劳顿,定是累坏了,老奴这就带您去寝殿。帝后已吩咐东宫摆好喜宴,太子殿下稍晚些时候就到。” 虞昭听后不甚在意,轻应了声。 旋即喜轿按照袁瑞的指引,一路抬往宁华殿。此殿原本空置,如今被帝后安排给虞昭居住。 虞昭头上盖着红绸,被人扶着进了宁华殿内室,端坐于床榻上。随后袁瑞以准备喜宴为由先行离开。她透着红绸视线隐约望去,只见周围立着不少侍女,便吩咐所有下人都出去,只留了自己的两名侍女,分别唤作青玉和葶花。 此刻二人隐隐有不妙的预感,果不其然,只见她们的主子毫不在意地掀开红盖头,露出一张明艳丽的绝世姿容。若是旁人见了便知,凭这张脸,足以艳压西祈所有世家贵女。 “快把我这凤冠卸了。” …… 酉时已至,东宫早已张灯结彩,殿门前双喜字儿彩绸红灯高挂,四处都铺上了红毡子。 然而大婚的主角却迟迟不曾登场,众人难免议论纷纷。 魏旭作为太子挚友,也是魏兰的嫡亲兄长,此时见势不对,连忙询问袁瑞道:“太子何故缺席?再过半个时辰,陛下和皇后娘娘都要来了,难道他还不回东宫?” 袁瑞此时也面露难色:“已经派人去寻了,只是殿下自有打算。” “这都什么时候了!”魏旭听后不禁扶额,他环视了圈左右,压低声音道,“就算太子对这桩婚事不满,也不该如此行事……难道他就不怕触怒帝后?” “这……”袁瑞擦拭了下额上冷汗,“老奴正巧还有些事儿要安排,可否劳烦魏公子去军营一趟,务必劝劝殿下。” 魏旭一听人在军营,连忙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军营自是不在邺京主城,而是在城郊的方位,此刻笼罩在夜色下一片寂静。 有士卒点燃了篝火,突闻一阵马蹄声渐近,他抬起头,见是魏将军家的公子,一时微微惊讶:“魏公子,您怎么来了?” “你问我怎么来了?”魏旭瞪大了眼,对这位士卒的孤陋寡闻感到不可思议,他坐于马背上道,“太子殿下今日大婚,而他此刻还在军营,你不知道?” 士卒颇为惭愧地挠了挠头:“这……军营地处偏远,自是消息闭塞些,何况殿下身份尊贵,他的私事又岂是我这等人能打探到的……” 魏旭闻言一噎,他一路快马加鞭过来,此刻都快要没脾气了:“太子殿下究竟身在何处?” 士卒连忙给魏旭指了路:“……在中军帐内。” 夜幕下的中军帐此刻灯火通明,不时有将领低低的交谈声传至帐外,听着里面人还不少。 魏旭伸手一把掀开营帐,只见太子萧胤立于正中央,此人眸如点漆、长眉入鬓,面容俊美无俦,正指点着众将领如何迅速攻城,面前是一幅宽阔的地图。 而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各色将领,此刻一个个仿佛学徒般乖乖受教,在竹简上记下萧胤方才所讲的攻城之策,不时还诚恳提问,态度可谓毕恭毕敬。 此前太子率军奇袭东楚,一战成名,可谓出奇制胜,军事计谋令人为之叹服。自那日一战后,这帮将领便天天跟在萧胤后头,讨教求学不在话下。 此时魏旭入内,太子授课被打断,萧胤漫不经心地朝魏旭的方向瞥了眼,随即淡淡道:“都下去吧。” 将领们纷纷收好方才听讲时写下的札记,朝魏旭板着一张脸鱼贯而出。 “殿下可真是治军严明。”魏旭简直要被这一幕给气笑了,只觉这帮军中将领当真没眼色,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探讨军情。 萧胤此刻身披铁衣银甲,勾勒出宽肩窄腰,身姿颀长挺拔,浑然一副军中装扮。他连个吉服都未穿,仿佛不知今日是他大婚的日子。 魏旭忍不住提醒他:“殿下今日大婚,若是让陛下和皇后娘娘久等,终归不妥,你说是吧?” 萧胤面容寡淡,他坐于主位,把玩着手中一柄短箭:“孤若不去又如何?” 魏旭扬眉反问道:“人都娶了,此刻就在东宫,难道你还要夜宿军营?” 萧胤听后轻轻嗤笑一声:“真是无趣。” 随后他起了身准备回东宫,却是随手丢出那支短箭,精准刺向地图上一座城池的位置。 魏旭原本只是随意看了眼,此时眼珠子都要瞪直了。 好家伙,这不东楚的都城凉州么? …… 虞昭在宁华殿内室等了许久,一直等到天黑,都未见着太子的人影。 她让青玉去问外面的时辰,得知吉时已过。 葶花有些心疼自家主子,毕竟从清晨等到黑夜,主子按照规矩都未进食,此时唯有劝道:“主子不如再等等,没准太子那儿有何事耽搁了?” 虞昭轻声应道:“嗯,我先休憩片刻,你们都出去吧。” 青玉平日里为人稳重,思虑较为周全,此刻忍不住提醒主子道:“孔嬷嬷那儿怕是不好交差,毕竟是东楚宫中派来的人……” 虞昭漫不经心说了句:“无妨,我原本便没打算按她的意思做。” 待二人都退下后,虞昭独自一人待在空旷的喜殿内,倦意如潮汹涌袭来。诚如袁瑞之前所言,一路从东楚都城凉州赶到西祈邺京,即使坐着轿子,也是舟车劳顿,她早已疲惫极了。 此时虞昭拉过赤锦喜被,沾上枕头便沉沉睡去。 那座凤冠之前摘了,果然不需要再戴上。 第2章 翌日清早。 青玉从宁华殿推门而出,随即转身缓缓把门关上,免得吵了主子清梦。 葶花一直候在门外,此刻上前轻声问道:“如何?主子可醒了?” 青玉朝她摇了摇头:“主子睡得正香,定是连日奔波累坏了。左右还没人传话过来,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葶花点了点头,便拉着青玉走到院内角落,悄声嘀咕道:“昨晚东宫设下喜宴,你去打探消息没?” 青玉环顾四周,见无人后方才答道:“据说西祈帝后都来了,太子在席间面色如常,并未喝多少酒。我本想亲自去瞧一眼,岂料守门的宫人认出我,就被拦下了。” 葶花气得跺了跺脚:“昨晚我守在门口值夜,宁华殿一片寂静。太子根本就没来过,不仅没按规矩和主子行夫妻之礼,更是到了深更半夜才派人传话过来,说是太子殿下朝务忙碌,今晚宿在长定殿书房。若是主子昨夜一直等,岂非要等到眼皮子都打架,真真是好生欺负人!” 青玉一听这话,忍不住提醒葶花道:“小心隔墙有耳!咱们初到西祈,自是要谨慎行事,你可别给主子惹出事来。” 葶花只是替自家主子感到委屈,闻言并未再敢多说。 此时孔嬷嬷来到院内,见宁华殿大门紧闭,便拧眉问道:“太子妃还没起么?” 葶花见着来人,知道孔嬷嬷是东楚宫中派来督促虞昭行事的,此刻连忙恭敬答道:“回嬷嬷,主子一路舟车劳累,这会儿还未醒来。” 却不料孔嬷嬷立即斥道:“你二人怎还不去叫醒她?今日太子、太子妃须入宫觐见,如今长定殿传来消息,太子都已经起了,你家主子倒还睡着,成何体统!” 葶花委屈巴巴道:“可是嬷嬷,从头到尾都没人告诉咱们……” 青玉连忙用眼神制止葶花,并向孔嬷嬷道了歉:“此事确为奴婢们考虑不周,未曾事先打探好消息,奴婢这便进去伺候主子梳洗,还请嬷嬷稍候。” 孔嬷嬷叉着腰催促道:“动作快些!若是耽误了时辰,西祈的主子们怪罪下来,咱们都担待不起。” 说罢,想起昨晚的事儿,孔嬷嬷依旧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自然知晓昨夜太子未与太子妃圆房,却也毫无法子,三催四请太子就是不来。 此前东楚宫中还指望虞昭能迷惑西祈这位才能出众的太子,并让孔嬷嬷从旁协助,为东楚除去这个祸患。 如今看来,只怕任重而道远。 …… 长定殿内,萧胤已经用完了早膳。 他昨夜在书房阅看兵书直至深夜,方才想起宁华殿还有人在等他,便吩咐宫人传话过去。 至今,二人之间一面未见。 此时袁瑞从外间进来,躬身向太子禀报道:“殿下,老奴派人去问了宁华殿,说是太子妃还未起……这都怪老奴,昨夜喜宴事项繁杂,竟把今日入宫觐见的事儿忘了知会太子妃一声。” 萧胤抬眸问了句:“她还未起?” 袁瑞生怕耽搁了时辰,令自家殿下惹得宫中帝后不喜,此刻冷汗涔涔道:“……是。” 萧胤听后,眼底划过一丝不耐,他起身道:“去宁华殿。” …… 虞昭正坐在八角菱花镜前,由葶花伺候着梳头,冷不防听见外面传来消息:“太子妃,入宫觐见的时辰快到了,太子此时正在院内等您。” 此言一出,葶花心中一惊,差点没扶稳虞昭的乌黑秀发。 “知晓了。”虞昭淡淡答道,旋即她在镜中看了眼葶花,“不急,慢慢梳。青玉,去拿些糕点过来。” 说罢,虞昭在葶花梳头的间隙,先尝了些糕点垫饥。 待一切拾掇妥当后,也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萧胤冷着一张脸,坐在宁华殿院内的石凳上。 能让他等上半个时辰,这对他而言,生平还是第一次。东宫哪个人见了他不是又敬又怕的,此女子倒是大胆。 如今正值深秋,天空早已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袁瑞此刻替太子撑着伞,忍不住又擦拭了下额前冷汗。他早已吩咐宫人去催,奈何里面这位主儿仿佛一点也不急,每回都只说句知晓了。 此时只听一道殿门开启的声响,虞昭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萧胤抬眸望去,只见宁华殿屋檐下,走出一位容色无双的明艳美人。 她生得肤若凝脂,身段窈窕婀娜,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发间金钗步摇轻晃,此刻正朝他款款走来。身侧侍女撑着一柄红纸伞,伞面撑起的那一瞬,宫人们终于得见她的容貌,纷纷呼吸一窒。 其人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联娟修眉不画而翠,皓齿红唇不点而朱,明眸善睐似含万种绰态柔情,眼尾更是带了钩子般摄人心魄。她虽气质清冷了些,却不妨其夺目璀璨。 此前坊间便有传闻,说东楚有女,一笑便可倾国,指的就是承恩侯府嫡女虞昭。 如今他们见了太子妃真容,才知传闻所言非虚。太子妃这般耀眼的美,仿佛能令天地间所有名花都黯然失色,更别说此前那些所谓世家贵女,根本无法与她相提并论。 此时袁瑞忍不住轻咳了声,一语惊醒众人:“太子妃,您可用过早膳了?殿下已等候您多时。” 虞昭一眼望见院内的萧胤,见他一身玄色蟒袍,知晓这便是西祈的太子殿下,她名义上的夫君。 视线仅仅停留了一瞬,她便望向袁瑞:“方才梳头间隙已用过,今日是我起得迟了。” 她生来嗓音娇软,纵使一板一眼说话,旁人也只会觉得悦耳动听,轻易就能原谅她的过失。 萧胤突地抬眸看了眼虞昭,见她气色尚佳、双目黑亮有神,浑然一副睡饱了的模样。 他眼底微深,却只字不提,仅仅背过了身去。 青玉葶花等人也是第一回 见到西祈太子,尤其孔嬷嬷一直在观察萧胤的反应,见他对于虞昭的美貌几乎是无动于衷,只觉愈发头疼,眉心皱得愈深。 根据此前打探的消息,孔嬷嬷原本以为,纵使西祈太子再如何洁身自好,东宫并无侧室通房,虞昭作为第一位女主子,自身又容色出众,应当能独占鳌头、承受恩宠。 如今看来,当真是未必。 太子的舆轿如今就停在宁华殿门口。萧胤径直走向舆轿,率先入了其内。虞昭跟在他后头,眼看这舆轿的高度,她独自一人很难乘上,不禁微微蹙眉,止在原地略微不知所措。 萧胤见迟迟没人上来,这才掀开轿帘,发觉虞昭的无措后,他未置一词,只是示意了眼袁瑞。 后者心领神会,连忙搬来一张轿凳,虞昭顺势踩于其上,这才顺利入了舆轿。 袁瑞转身将轿凳交给随从宦官,心知这物件一会儿势必还要派上用场,便吩咐宦官一路都带着。 一切准备妥当后,袁瑞忙不迭高声道:“快去御书房!莫要让陛下久等!” …… 八名宦官抬着舆轿,已经前行了约莫一炷香时间。 轿内二人却是一路无话,寂静得落针可闻。 萧胤自怀中取出一本兵书,此刻随手翻阅。虞昭则倚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一手托腮。 突地,其中一名抬轿的小宦官没看清路上石子,险些摔了个趔趄。纵使其余几人都尽力稳住舆轿,可轿内还是不受控制地微微一晃。 虞昭并未有所防备,身形一个不稳,倒向萧胤的方位。 萧胤刚欲拿兵书去挡住她,却见虞昭眼疾手快地抓住身后软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稳住身形后,她面色如常地坐直身子,一边还假意掀开帘子,去看窗外的皇宫景致。 整个过程,她连个眼神都没与他碰上。 萧胤突然想起“避如蛇蝎”四个字,形容她此时对自己的态度倒是很贴切。 轿外,袁瑞正呵斥着方才险些摔跤的宦官:“怎么当差的?没吃饱饭不成?” 那名抬轿的小宦官面带惧意,低着头缩起脑袋,看也不敢看袁瑞一眼:“袁公公,饶了我吧,我知错了。” “不长眼的东西,待会自行去领罚!”袁瑞冷声骂了句,旋即又朝轿内恭声问道,“二位主子坐于里面,可有撞伤?” 萧胤望了眼虞昭倚在窗边玲珑有致的背影,见她依旧未看自己一眼,便垂眸继续看他的兵书:“无碍。” 只是方才看了不到半页,萧胤突然想起一件事。 昨晚是二人的新婚夜,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那时宁华殿也派人来请了他多回,萧胤都未与她同房,而是选择宿在了长定殿书房。 照理,她今日早该问他缘由了,亦或现出几分生气的端倪。 可她没有,从头到尾连个字都未提起过。 第3章 微雨霏霏,沾湿了西祈皇宫道旁的银杏,直至太子的舆轿停在御书房门口,方才止住了雨势。 此刻萧胤毫不费力地走出舆轿。他身姿高挑挺拔,双腿修长有力,这顶舆轿的高度对他而言恰到好处,毕竟是太子专属。 只是对虞昭而言,却显得有些麻烦了。 幸亏袁瑞很快搬来一张轿凳,虞昭这才由青玉和葶花二人扶着,顺势走下了舆轿。 按照西祈仪制,太子妃、皇子妃等人在宫中可以带两名侍女,太子及皇子侧室、世家大臣的女眷则只能带一名侍女。 今日入宫觐见,虞昭和萧胤原本先要拜见太后娘娘,可她老人家今日称病,一早便派人来传话,说是不必劳烦跑一趟了。因此二人此刻先来到御书房,拜见西祈的皇帝。 “太子、太子妃驾到!”守门的宦官见着二人,立即高声传报道。 虞昭走在萧胤身旁,随着引路的宦官进了御书房正殿。 只见龙案后立着一道明黄色身影,此刻正用御笔批阅奏折。其人气质温润,面相俊美沉稳,眉眼间萧胤倒是有几分像他。这便是西祈的建文帝。 听闻两人的脚步声渐近,建文帝抬起头来,他先是瞧了眼虞昭,随后便望向太子萧胤。 萧胤和虞昭此时一同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起来吧。”建文帝淡淡道,他将一本批好的奏折扔在桌上,命宦官将桌上奏折都摆放齐整。 之后便有侍女上前,递给虞昭一盏沏好的茶。 虞昭双手接过,凭指腹碰上茶杯传来的温度,心知这茶水应当并不烫,便不疾不徐地上前,将茶盏递给建文帝:“父皇请用茶。” 建文帝面容不辨喜怒,单手接过茶盏,轻抿了口。 彼时虞昭由东楚举荐为和亲人选,也是他和皇后亲自挑选的儿媳,此前两人都曾见过她的画像。 因此建文帝无意为难虞昭,他甚至都没问萧胤和虞昭来迟的缘由,此刻仅仅简略说道:“你初到西祈,日常吃穿用度如有不周之处,只管提出来,朕与你母后定会为你做主。” 这话说得十分客气。 毕竟西祈皇室不如东楚那般铺张奢靡,想来建文帝是怕虞昭在两国之间心生比较。 虞昭浅笑回道:“承蒙父皇厚爱,儿臣在东宫一切都好。” 萧胤见她并未说昨晚未曾同房之事,他也未点穿事实,只是在她旁边保持沉默。 “如此最好。”建文帝微微点头,又看向她身侧的萧胤,吩咐虞昭道,“朕与太子说些朝务之事,你先去拜见皇后吧。” …… 与御书房的宁静不同,凤桐宫可谓十分热闹,冷不防外间响起一记通传声:“贵妃娘娘驾到!” 温贵妃带着她的侄女温晴云姗姗来迟,此刻朝皇后行礼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温晴云行完礼数坐下后,悄然抬头看了一圈殿内坐着的主子,然而却并未发现太子妃的身影,顿时她脸上显露些许惊讶之色。 温贵妃显然也是注意到这一点,她抚了抚头上珠翠钗饰,保养得宜的艳丽容貌几乎难以见到细纹,便轻笑道:“原以为臣妾已经来得迟了,未成想太子和太子妃竟还未至,看来是被陛下留着说了许久的话。” 皇后坐于殿中央主位,仪态雍容尔雅,岁月似乎对她格外厚待,令她眉眼间是温柔和善之意。此刻皇后不甚在意地笑道:“待会等两人来了自然知晓。倒是贵妃你,方才不是来请过安了,怎又专程跑一趟?” 温贵妃笑着看了眼身后的温晴云:“都说东楚来的这位太子妃貌若天仙,臣妾自然是带侄女来见见世面。” 皇后闻言轻笑了声,随即朝下方坐着的颜蓉和魏兰问道:“你二人也是来看太子妃的吧?” 颜蓉是皇后的亲侄女,两人都出自邺京颜家,此刻颜蓉面露害羞地低下头道:“臣女的确许久未见姑母了,顺便也能瞧一瞧太子妃究竟何许人也。” 至于魏兰,她则是太后的侄孙女,此刻颇有些不自在地解释道:“臣女原本想探望太后娘娘,哪知她身体抱恙,便只好来皇后娘娘宫里了。” 皇后听了她们的话,只是笑而不语。 就在此时,外间又响起一声通传:“太子妃驾到!” 话落,凤桐宫殿内众人纷纷朝门口望去,待见到来人,眼底皆是划过一抹惊艳之色。 虞昭款步走入殿内,朝殿中央的皇后行礼道:“儿臣见过皇后娘娘。” “快快平身……这孩子真是见外,你只管叫本宫母后便是。”皇后看着虞昭美貌动人的模样,禁不住浅浅一笑,旋即向她介绍道:“这位是温贵妃。” 虞昭听后微微颔首:“见过贵妃娘娘。” “好一个标致的人儿。”温贵妃笑了笑,她瞧了眼大殿门口的方向,随即问道,“太子呢?怎不与你一起来?” 温晴云几人原本还沉浸在对虞昭美貌的震惊之中,此刻听见温贵妃这番话,连忙竖起耳朵听着。 虞昭垂着眼帘,轻声答道:“殿下被父皇留在御书房,父皇命儿臣先行过来拜见……母后。” 她生母早已亡故,因此这一声母后叫得有些陌生。 皇后听闻虞昭这般唤自己,只觉心都要化了。 没想到太子妃不仅生来貌美,连嗓音都如此甜软可人,不愧是她当初一眼就相中的儿媳。 此时皇后示意了眼殿内侍女,后者很快又端来一盏茶,递到虞昭眼前。 虞昭再次双手接过,同样是以指腹试了下茶水温度,便上前递给皇后:“母后请用茶。” “好。”皇后对虞昭自是十分满意,她低头浅浅抿了口茶,随即将茶盏交给侍女,握住虞昭的手寒暄道,“本宫知晓你一路舟车劳顿,定是不易。如今你既然来了西祈、做了皇家妇,便把咱们都当做自家人,可别生分了,知道么?” 虞昭的掌心被皇后温热的手包裹着,闻言轻轻颔首:“多谢母后体恤。” 温贵妃在一旁笑着打趣道:“如今的这些孩子们,当真一个比一个漂亮。”说罢,她突然话锋一转,眉眼含笑地望向虞昭,“不过臣妾怎么听说,太子昨晚宿在了东宫书房?” 此言一出,皇后面色一冷,看向温贵妃斥道:“贵妃,你多言了。” 其他几个小姑娘纷纷起了看好戏的心思。 不料虞昭从始至终只是垂着眼帘,并未答话,仿佛一早便料到会有人如此问。 其实虞昭一点儿都不在意昨晚之事,太子并未来宁华殿,她反而没觉得有丝毫难过。而且虞昭知晓孔嬷嬷今日并未在场,这是现如今她唯一忌惮的人。眼下面对这些西祈人,虞昭索性闭口不言。 此时,殿门口突然传来建文帝的声音:“怎今日来了这么多人?” 温贵妃没想到建文帝就在门口,心知他定是听见了自己方才一席挖苦虞昭的话,禁不住面色讪讪。 皇后等人立即起身,各自向建文帝行了礼。 萧胤在建文帝身后,他看了眼虞昭,见她此时福着身子,浓密的眼睫低垂,露出一截白皙优美的脖颈。 他想起她方才低着头,并未反驳温贵妃的模样,瞧着很是柔弱可怜,一时不禁错开眼。 第4章 殿内几个小姑娘见到萧胤高挑挺拔的身姿,皆流露倾慕之意。 邺京人人皆知,此前太子殿下在边境率军大败东楚,一战俘虏了东楚三名骠骑将军、士卒数万,令西祈国威名震四海,敌军对此更是闻风丧胆,这才有了两国之间的议和。 何况太子其人长得俊美无俦,即使在众多皇子中,样貌也是最为出众的一个。 她们几乎可以想见,他在战场上是如何的英姿勃发。更别说太子殿下还洁身自好,身为帝后嫡出,至今东宫无一名侧室通房。 萧胤对于这些小姑娘们来说,绝对是一位完美的夫君人选。甚至于太子在她们眼中有多完美,她们此时就有多眼热虞昭太子妃的位子。 “都平身吧。”建文帝走入殿内,一眼便看见那三个各怀心思的小姑娘,他微微蹙眉,亲自上前扶起皇后问道,“太子妃可向你敬过茶了?” 温贵妃见此一幕,不禁眼冒嫉妒的火光,都快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 皇后浅笑着回应建文帝:“方才已敬过茶,太子妃很是温和有礼,一看便是个好孩子。” 萧胤此时走到虞昭身侧,他目不斜视,仿佛眼里丝毫没有她的模样。 建文帝不着痕迹地睨了眼温贵妃:“既然小辈都温和有礼,某些做长辈的人,也该拿出些样子来才是。” 这番话说得温贵妃面容羞臊,低垂着视线不敢顶嘴。 可她心里不服,太子昨晚宿在书房已是人尽皆知之事,怎还不许她提了? 帝后未免太过偏宠太子妃! 此刻建文帝见凤桐宫内乌泱泱满是主子和侍女,他心里不喜,便开始赶人道:“今日皇后还要操劳诸多宫中事宜,你们无事便散了吧。“ 温贵妃等人听后唯有应是,随即收起心思纷纷出了凤桐宫。虞昭和萧胤也一同离开。 待所有人都退下后,皇后这才流露出满脸担忧,她款款走到建文帝身侧:“他们夫妇二人昨晚竟未同房,据东宫侍女传来的消息,太子压根儿没去太子妃那儿,连个合卺酒也未与她喝。” 建文帝将皇后揽入怀中,两人不约而同,纷纷望向凤桐宫院内色泽金黄的银杏叶。 自古以来都说帝王无情,此刻饶是建文帝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太子对女人的性子一贯如此,你也知晓他眼下心思全在边境,整日想着如何夺取东楚的疆域收为己用。说好听些是为一番宏图伟业,说难听些就是野心勃勃。这次给他选的太子妃是东楚女子,他心底定是不满。” 皇后自方才起便愁眉不展,此时禁不住喃喃自语道:“但愿陛下与本宫先前的决定,并非一个错误,否则岂非……” 建文帝打断她道:“今日是他们新婚第二日,来日方长。” 说罢,他回忆了遍虞昭此前的言行举止,宽慰皇后道:“太子妃看着是个稳重端庄的,至少这一点不错。” …… 凤桐宫外。 袁瑞已在太子舆轿前摆好轿凳,正等着虞昭入轿,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少女天真烂漫的声音:“表嫂,等等我!” 虞昭回头望去,见说话之人是颜蓉,此刻对方正提着裙摆朝她快步走来。 她并不认识方才殿内的几个姑娘,此刻听闻颜蓉唤自己为表嫂,虞昭在心中推测了瞬,约莫猜出颜蓉的身份。 于是她朝颜蓉微微颔首,在舆轿前顿住身形,并未顾虑轿内坐着等她的萧胤。 颜蓉到了虞昭跟前,她小脸红扑扑的,不知是先前走得太快还是出于害羞,这会儿她满是欢喜的看着虞昭:“……表、表嫂真是美貌动人,我是皇后娘家的侄女颜蓉,今后能和你多说说话么?” 虞昭见颜蓉这副讨喜模样,轻言浅笑道:“自是可以。” 颜蓉顿时喜上眉梢:“那不如咱们今日出宫游玩?表嫂是头一回来邺京吧,我知晓哪几处地方颇为有趣,可以带你好好赏玩!” 袁瑞在旁边听闻这话,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随即望了眼舆轿的方向。 他意在提醒太子妃,她的正牌夫君还在舆轿内等候。 却不料虞昭丝毫未理袁瑞,依旧朝颜蓉笑道:“可我今日有些累了。” 颜蓉立即满脸失落,少女嘟起小嘴的模样,颇为讨人喜欢。 “你若是不介意,便与我一道回东宫吧。”虞昭方才话还未说完,此刻不禁提议道,“在宁华殿也方便说话。” 话落,颜蓉的双眸瞬间亮了起来:“那表嫂可要做颜府的马车?这样咱们路上就能搭个伴了。” 虞昭看了眼不远处停着的颜府马车,轻声答应。 颜蓉雀跃不已,拉着虞昭的手便将她带往颜府马车内,随即那马车轱辘悠悠一转,便消失在众人视线内。 “……”袁瑞唯有默默收起了那张轿凳。 太子妃可真是任性啊,难不成在报复他家殿下昨夜没去宁华殿? 他正这般思索着,冷不防听见萧胤低沉的声音自轿内传来:“回吧。” 袁瑞忍不住又擦了回冷汗,眼前舆轿的帘子垂着,他没法看清太子面上神情。 温晴云走在后头见此一幕,不禁看了眼魏兰。 两人目光对上,眼中纷纷流露出不解。 这太子妃莫非是个空有美貌的缺心眼?竟然放着太子的舆轿不坐,去挤颜蓉的马车?! …… 太子舆轿和颜府马车先后到了东宫门前,此刻萧胤方才走下舆轿,便见颜蓉亲自扶着虞昭,两人一同走下马车。 三人恰好在东宫门口碰了个正着。 虞昭见此轻笑,扬手道:“殿下先请。” 萧胤瞳孔漆黑,沉暗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似要将这个女人看透。 熟悉太子的人便知,这是他动怒之前的征兆。 宫中所出的皇子大多喜怒不形于色,纵使是得知要与她成婚时,萧胤也未曾如此,如今竟是被她弄得破了功。 偏偏此刻他直视着这张明艳姣好的笑靥,见到虞昭这般对他不闪不避的模样,萧胤心底原本升腾而起的“些微”怒气竟开始偃旗息鼓。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理应与他相敬如宾,而不是如此任性行事。 可这话仅在他喉间滚了下,并未说出口。而那引他动怒的女人毫无察觉,依旧从容浅笑着。 萧胤只好冷然转过脸,径直回了长定殿。 见不着身后二人姐妹情深的模样,他瞬间好受了些。 按照建文帝方才的旨意,他仅仅休憩片刻,便坐马车出宫处理公务,随后又回宫到御书房复命。 待一切事情办妥,已是正午时分。 萧胤回到东宫,正巧路过宁华殿时,听闻里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很显然是虞昭与颜蓉两人正和颜悦色地交谈着。 仿佛他只是一个多余的局外人。 萧胤想到这儿,突然觉得一阵胸闷,禁不住抬手捂住心口。 袁瑞原本是出来迎接太子,如今见他停在宁华殿前这番举动,不禁大惊失色:“殿、殿下……” 这别是被太子妃给气出病来了! “无碍。”萧胤微拧双眉,然而他瞧着怎么也不像无碍的样子。 只是萧胤向来矜贵自持,此刻见着袁瑞,便很快松开捂住心口的手,转而向马厩的方位走去。 袁瑞一路快步跟着,差点没被太子丢下。 他方才走到马厩前,便见萧胤手执缰绳,骑着一匹通身玄黑的高头大马出来。 “殿下,您这是去哪儿……” 袁瑞尚来不及说完话,萧胤便用力挥动马鞭,颀长挺拔的身影消失在东宫门口。 当晚,西祈威名赫赫的太子殿下,宿在了军营。 …… 宁华殿的欢声笑语持续了数日。 虞昭正和颜蓉一起探讨昨日看的话本子,身旁放着几碟瓜子蜜饯,二人说笑间皆是不亦乐乎。 突地,孔嬷嬷火急火燎地从外间走了进来,打断二人道:“太子妃,老奴有话要与你说。” 殿内的笑声这才戛然而止。 青玉和葶花二人对视了眼,心中猜测何事能让孔嬷嬷如此着急,想必对自家主子来说并非有利。 颜蓉见此不欲久留,起身向虞昭告辞道:“表嫂,蓉儿改日再与你畅聊那些话本子。” “好。”虞昭微微点头,笑靥如浴春风,事实上她已许久未曾这般开怀过。 旋即虞昭吩咐葶花,送颜蓉离开后,终于抬眸看了眼孔嬷嬷:“何事这般着急?” 孔嬷嬷满脸无奈,她也不想枉做小人,奈何这位太子妃近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令人头疼:“太子妃难道不知,如今太子已宿在军营七日有余?他是你的夫君,莫非太子妃是忘了……” 虞昭打断孔嬷嬷的话,冷声道:“不劳嬷嬷费心提醒,我并未忘记。” 殿内此时还有东宫安排的西祈侍女,她并不想让孔嬷嬷方才没说完的那些话,被西祈侍女给听见。 此刻虞昭端坐在宁华殿主位上,肃容正色道:“只是太子连日来宿在军营,我也没别的法子,难不成我还要去军营伺候他?” 孔嬷嬷本是久居深宫的东楚妃嫔心腹,她亦并非好糊弄之人,见此不甚相信,反问虞昭道:“你当真有伺候太子的心?” 虞昭满脸真诚地望着孔嬷嬷:“这是自然。” 孔嬷嬷突地笑了,话锋一转道:“太子方才已回了长定殿,现如今在沐浴更衣,你这便去行事。袁公公此时恰好不在东宫,其余那些长定殿的下人,老奴也已打点好了。” 虞昭:“……” 孔嬷嬷:“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你快去吧。” 第5章 虞昭可谓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在孔嬷嬷三番四次催促之下,唯有起身前往长定殿。 时间仓促之际,她在半途想出了个法子。 太子一贯洁身自好,而她所求亦不过保全自身,如今只需惹得他厌恶,再被赶出来,虞昭便可全身而退。 届时孔嬷嬷若再问起,虞昭也能将责任全部推给太子。 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只要太子对她不喜,她再如何努力亦是徒劳。 这般思量着,虞昭已被孔嬷嬷带至长定殿后院门口,只见孔嬷嬷给那守门的宦官一袋丰厚的赏钱,随即两人从后门偷偷溜了进去。 虞昭早已扮作娇俏小宦官模样,禁不住抬手摸了下帽檐。 她心想这感觉可真是新奇,堂堂太子妃,这般弄得跟做贼似的。 而本该伺候萧胤沐浴的那名宦官,此刻端了个托盘过来。上面摆着些新鲜的名贵草药,及沐巾浴巾若干,一看便是伺候太子沐浴用的。 虞昭伸手接过,旋即在孔嬷嬷的示意下,推门而入。 紧接着,伴随“吱呀”一声响,两扇殿门很快被人从外面合上。 殿内水汽氤氲,一道屏风之后,隐约可见浴桶的轮廓,以及男人宽阔起伏的后背线条。 虞昭下意识屏气凝神,后又觉得不对,她就是要弄出些动静出来,好让太子察觉。 只是……如此快就被赶出来,是不是没法交差? 眼下她就这般立于门前不动,似乎也很可疑。 可虞昭又不想看太子的身体,毕竟非礼勿视,男女之间不得不防。 就这般纠结了许久,等虞昭回过神来,这才惊觉时间的流逝。而殿内始终静悄悄的,太子连个催促声都无。 他这莫不是……睡着了? 事实上虞昭不希望他睡着,她只想让他把自己赶走,便试探着往前挪了半步,故意弄出些许鬼鬼祟祟的声响:“……殿下?” 无人回应。 虞昭环顾四周,又故意碰倒一个香炉,立时发出一声巨响。 殿内依旧一片寂静。 虞昭顿时没了主意,她既不敢上前确认太子是否睡着,亦不敢后退碰上孔嬷嬷,否则之前演的一切都会穿帮。 她此时的境况,可谓前有狼、后有虎,进退维谷。 最终虞昭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她放下手中的托盘,搬来一张绣凳,坐在了屏风后头。 等太子醒来,再想法子让他把自己赶出去。 就这般,虞昭一手托腮,等着屏风另一侧传来声响。 可她并未料到,这一等便等上了许久。 虞昭逐渐觉得困倦,脑袋昏昏沉沉,终是撑不住,睡了过去。 “……” 听闻女子均匀的浅浅气息声,浴桶内假寐的萧胤睁开了双眼,朝屏风的方向望去。 他自然知晓此前那一声巨响,是她故意弄出来的。 事实上,自虞昭推门而入的那一瞬,萧胤便察觉到来人的步子极轻,似乎是个女人。 他饶有耐心地等待对方下一步动作,后又听出是虞昭的声音,与他先前所料不差,可不料却等来了那声巨响。 萧胤忍不住又抬手按住胸口,只觉心脏隐隐作痛。 他回过头,透过那道屏风,隐约可见女子玲珑婀娜的身段,此刻那两团高耸之处正微微起伏。 萧胤禁不住眸色微暗,自浴桶间起身穿好中衣,随即绕到了屏风后头。 只见虞昭一身宦官打扮,却难掩其雪肤红唇,如此瞧着反倒别有一番韵味。 萧胤走到虞昭跟前,望向她的视线冰冷如刀子似的。 因着沐巾浴巾都在虞昭那儿,萧胤方才无法擦身,他常年习武自是不在话下,此刻那身半湿的白色中衣勾勒出宽肩窄腰,以及结实有力的块状腹肌。 许是他此时的视线过于骇人,纵使虞昭梦会周公之际,也禁不住微微蹙眉。 恰好萧胤发间一颗水珠滴落在她眉心,虞昭陡然自睡梦间惊醒,眼前便是萧胤湿漉漉的胸膛。 “啊!”她惊得起身,不料额头正撞上他的下颔。 虞昭吃痛之际捂住额头,等定睛一看,终于反应过来眼下境况。 她见萧胤神色冷沉,带着上位者看透一切的嘲讽,她尴尬之际扯了扯唇角,唯有强颜欢笑道:“殿下,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般……” 萧胤冷眼看着她,突地一把抓住虞昭纤细的手腕,将她按在身后那堵墙上。 虞昭瞳孔一缩,她不知太子殿下为何突然这般,此刻试图挣扎,奈何她那点力气在萧胤面前根本不够看:“你……放开!” 萧胤摘下虞昭的宦官帽,随手扔在了地上。 霎时间虞昭柔顺乌黑的长发落在肩头,显得她那张小脸愈发我见犹怜。 虞昭心生惧意,却仍是以一副娇软的嗓音斥道:“你做什么!” 萧胤低下头,微微凑近虞昭,反唇相讥道:“孤做什么?太子妃不好好待在宁华殿做实金兰之交,反而跑来孤这长定殿,又是做什么?” “……”虞昭被他问得一噎,说不出话来,她从来不知太子殿下开口能如此犀利。 萧胤面容冷峻,突地了然一笑,继续问道:“太子妃该不会,是来勾引孤?” 虞昭听着愈发心慌,她原以为太子发现是自己之后,定会立即将她给赶出去的,岂料事态竟会急转直下,变成这般她从来没想过的场景。 她咬着唇不敢说话,姝色无双的面容逐渐发白,瞧着颇为可怜。 就在此时,萧胤突地一把放开她的手腕,转而背过身去。 虞昭原本紧绷的心弦此时骤然松懈,软倒的身子支撑不住,沿着墙壁缓缓滑坐在绣凳上。 她刚舒了口气,毫无防备之下听萧胤又冷声问道:“谁让你来的?” 虞昭思忖片刻,心知孔嬷嬷手里捏着她的命门,此时绝不能将此人供出,便轻声诚恳道:“是我自己的主意,与旁人无关。如今我已知错,以后再也不敢冒然来打扰殿下,还请殿下宽恕我这一回。” 萧胤听她满口谎言,还会见风使舵,如此迅速就打消了勾引自己的念头。 他突然又转过身,冷着一张脸看她。 虞昭眨了眨眼,见萧胤仿佛又在生气的模样,那双美眸满是疑惑不解。 难道他方才不是在警告她,让她别来勾引自己的意思么? 这才符合他洁身自好的性子啊…… 萧胤没理会她,径直取过虞昭身旁的浴巾,随即睨了她一眼:“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第6章 经他这一提醒,虞昭方才注意到萧胤此刻衣裳半透的模样,她连忙捂住眼,随即用手摸索着自他身侧绕了过去。 萧胤适时侧过身子,免得她撞上自己。 等虞昭终于走到萧胤身后,她才敢睁开眼,低头捡起之前掉落的宦官帽。 此刻她长发垂腰,若是再穿着这身宦官服走出去,只怕整个东宫都会说她的闲话。 因此虞昭还是得把头发挽起来,戴好宦官帽才能离开。 偏偏那身藏青色衣裳有些紧,原本是垂顺的质地,此刻虞昭抬手挽发时,那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曲线毕露,而她却浑然不觉。 萧胤无意间瞥到一眼,他微拧眉心,立即错开视线。 虞昭整理好仪容,忙不迭推门跑了出去。 她一路不敢抬头,终于回了宁华殿,只觉仿佛自鬼门关走了一遭。 虞昭匆匆走入内室,便将身上的宦官装束全部脱了下来,冷声吩咐道:“全部给我烧了!” 青玉和葶花两人大气也不敢出,抱着衣服就出去了,正巧碰见孔嬷嬷从外面走进来。 孔嬷嬷见此预感不妙,走到虞昭面前问道:“发生何事?” 虞昭立即收拾好心绪,跌坐于床榻上,装作一副极其委屈的模样:“……我、我被太子殿下给赶出来了。” 说罢,她犹嫌不够,抬起纤细的手臂,露出一截皓腕给孔嬷嬷瞧:“他还用力掐我!” 方才萧胤捏着虞昭的手腕,用力将人按在了墙上,她通身肌肤本就娇嫩无比,此刻那儿确有一道显眼的红印。 孔嬷嬷愣住,未料到虞昭的美色对那西祈太子毫无作用,她不禁询问道:“当真如此?” 虞昭连忙点头,随即捂着脸哭道:“嬷嬷,这下我在东宫没法见人了!” 孔嬷嬷见她嗓音娇软,哭得极其伤心委屈,连忙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出言安抚虞昭道:“不妨事不妨事,咱们还有下回呢,太子妃总能拨得云开见月明。” 虞昭一听这话,便知孔嬷嬷犹未死心,一时哭得愈发难过了。 孔嬷嬷却是在心中想道,看来太子对虞昭很是不喜,这下事情就更难办了。 …… 等袁瑞再次回到长定殿时,天色已黑。 此前他已得知了太子妃的事儿,随即按照太子的意思,将今日长定殿当值之人全部审问了遍。 袁瑞手捧一叠画押按印的白麻纸,躬身呈给萧胤:“殿下,此为涉事宫人的证词。买通那两名宦官之人,是太子妃身边的孔嬷嬷,据老奴近日观察,此人在宁华殿地位不低。” 萧胤看完那些证词,长指轻敲桌案,却是一言不发。 袁瑞站得双腿都有些发麻,忍不住恭声开口道:“依老奴之见,应是太子妃此前授意了孔嬷嬷,否则料她也没那个胆子,敢越过主子行事。” 萧胤对此未置一词,只冷声道:“派侍卫盯紧此人。至于那两名宦官,当众各打二十大板,逐出宫内。” “这……”袁瑞听后心中一惊,心想殿下命人大张旗鼓行刑,岂非打了太子妃的脸面。如此一来,只怕东宫上下都会知晓太子妃今日所为。 却不料萧胤顿了顿,又道:“今日之事,不准再有旁人知晓。” 袁瑞顿时明白了萧胤的意思,这位太子妃的颜面仍须维护,万万不可怠慢:“老奴遵命。” 说罢,萧胤再未多言,起身又去了军营。 …… 翌日,长定殿两名宦官被打二十大板的消息传入宁华殿。 葶花打探了一上午消息,此时连忙赶回来,将她的所见所闻向虞昭禀报。 虞昭原本正在书案前提笔写两封家书,此时却扬眉望向葶花:“此事当真?东宫无人知晓我昨日去过长定殿?” 葶花连连点头道:“奴婢向好几个宫人试探了番,询问那两名宦官为何无缘无故被打,他们皆不知内情。” 青玉立即面色一喜,立于虞昭身侧解释道:“若是宫人知晓您昨日去长定殿之事,定不会如此。看来是太子殿下命人隐瞒了消息。” 虞昭听后搁下笔,总算是舒展了眉眼,心中仿佛巨石落地。 虽说她来西祈之前毫无期待,但看来这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还知道维护她的颜面。 不论他是出于何种考量,虞昭此时都十分感激他。 葶花欣喜道:“如今主子大可放心,也不用觉得抬不起头了。” 虞昭莞尔一笑:“但愿孔嬷嬷今后别给我出难题。” 随即她将已然干透的宣纸折好塞入信封中,交给青玉:“寄往东楚,一封给承恩侯府,一封给太傅府。” 这两家分别是虞昭的娘家和外祖家。 “奴婢遵命。”青玉躬身应道,旋即走出了宁华殿。 虞昭走到宁华殿门口,望着青玉离开的方向,突地一阵怅惘袭上心头。 护送她和亲的将军李越,昨日已经启程返回东楚,随行的还有不少东楚人。 而她因着去长定殿“伺候”太子沐浴,错过了送别将军一行的机会。 今后在这西祈,就真的只有她自己了。 …… 魏旭听说萧胤自东宫又回了军营,便忍不住带着美酒佳肴来探望他一番。 说是探望,其实他心里更是好奇。太子殿下究竟何许人也,竟能对那位东楚第一美人如此不假辞色,连东宫都不去住了,专门驻扎在军营,整日里和那帮男人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 他先去了演武场,料想萧胤此刻应在跟人对练,不料听士卒说太子如今在中军帐内。 魏旭不禁挑眉,他知晓太子自幼习武便勤勉刻苦、异于常人。若无别的安排,萧胤每日清晨和傍晚都会练武,少则半个时辰,多则一个时辰不止。如今这十年如一日的起居习惯竟被打破,魏旭颇为好奇个中缘由。 此刻他掀开帘子,见萧胤手执一封书信,面无表情地来回翻看。 魏旭见之觉得奇怪,他虽知晓萧胤龙章凤姿、能文能武,此刻却仍旧忍不住揶揄道:“殿下手中拿的是何紧急军情不成,怎此时不去练武?真真是荒废了一身好本事,还叫我好找。” 萧胤见到来人,压下手中书信,置于身侧的锦盒内,随即语音寡淡道:“何事?” 魏旭扬起手中酒壶,笑道:“无事便不能来找你么?” 萧胤禁不住嗤笑一声,旋即两人并未用小巧的酒杯,而是直接用碗在中军帐对饮起来。 酒过三巡,魏旭发觉今日的萧胤似乎颇为安静,只知低头饮酒,也不曾主动说些什么。他止不住猜测纷纷,敏锐地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突地,魏旭目光落在了那只锦盒上,顿时心生一计,假意扶着额头装醉道:“殿下,今日我还带了两壶好酒,想与你畅饮一番。此刻酒正挂在我那匹烈马的马鞍上,旁人轻易近不得它,您可否亲自去取来?” 萧胤轻瞥一眼魏旭烂醉如泥的样子,他并未多言,起身去取那两壶酒。 听闻帐外脚步声走远,魏旭连忙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起身往前一探,那只锦盒便落入他怀中。 他连忙拆开细看,只见里面躺着两封家书,竟是不止一封。 其上的簪花小楷极其漂亮工整,一看便是女子字迹,而且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啧。”魏旭就知道这锦盒里头装的东西必定不凡。 此刻他脑中已经闪过许多个念头,究竟是萧胤不为人知的心上人,亦或是那位东宫太子妃的…… 却不料下一瞬,中军帐的帘子再度被人掀起。 魏旭回过头,只见萧胤颀长挺拔的身姿就在眼前,此刻正抱臂望着他。 “……”魏旭登时愣了半响,这才意识到萧胤根本就没走远,说不定方才正透过帘子的缝隙,望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挠了挠头,将那封书信重新装回锦盒之中,还给萧胤,嘴上依旧理直气壮道,“我还以为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宝贝,哪知只是两封家书。” 萧胤却没接过,反而漫不经心道:“你既看了,便仔细读读。” “这可是你说的。”魏旭说罢,当真开始读那第一封女子写的家书,直到他发现自己有些读不懂,这才忍不住问道,“徐太傅是谁,徐府又是哪儿?眼下西祈可未曾有一位姓徐的太傅。” 萧胤见魏旭那副不开窍的模样,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索性直言道:“说的是东楚徐太傅。这两封书信出自太子妃之手,方才被袁瑞派人截获,送到了军营。徐太傅应当是她的舅舅。” 魏旭禁不住挑眉笑道:“嗬,你这又是唱的哪出?这算不算人在军营,心在东宫?” 第7章 萧胤面无波澜,并无丝毫被戳中心事的反应:“只是觉得蹊跷罢了。” “我倒不知……两封家书罢了,有何蹊跷之处?”魏旭亦将虞昭此前写的家书来回翻阅数遍,可偏偏瞧不出有何异样,只觉得再寻常不过,至多是文采斐然、字迹出众了些。 他知晓太子妃出身东楚承恩侯府,算是世家贵族出身,何况此前她盛名远扬,能有如此文采也不奇怪。 萧胤难得耐心解释道:“这封寄给太傅府的家书,比承恩侯府的要厚许多。” “还真是如此。”魏旭“咦”了一声,望着那些赏心悦目的簪花小楷字迹,连连点头道,“不仅如此,写给太傅府的这封家书,瞧着她与徐太傅感情更浓厚些。” 萧胤见魏旭在那儿翻来覆去地看,都快把那两封家书给弄皱了,他忍不住一把抬手夺过,免得到时被发现端倪:“换做是你,会如此写么?”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魏旭颇为好笑地看了萧胤一眼,“看来你这个做夫君的,倒是很关心她的事。” 萧胤听他如此插科打诨,并未再多解释,只冷声道:“记着,你还欠孤两壶好酒。” 魏旭满脸无奈道:“下回我带来,这总成了吧?” 随后萧胤便吩咐士卒,将两封家书原封不动地寄往东楚,并未做任何手脚。 二人却是不知,信中暗藏的玄机,便与虞昭身上的秘密有关。 …… 夜凉如水,邺京万家灯火寂寥,宫道间唯有打更人的声音。 月光照进宁华殿内室,透过窗棂落在虞昭姣好的面容上,然而她却微蹙着眉心,仿佛陷入了沉沉的梦魇。 她在梦中见到了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男童,穿着丝绸质地的单薄衣裳,正慢悠悠地走在街巷间,背对着她不曾回头。 观其瘦弱的身形,和她如今身在承恩侯府的幼弟十分相似。 这是娘亲亡故前留下的血脉,虞昭唯一的念想。 她忍不住唤了一声:“晗哥儿……” 后又觉得不对,晗哥儿性子一贯乖巧懂事,此刻应在承恩侯府待得好好的,怎会满身鲜血地出现在她面前? 恰在此时,那男童转过脸来,正是承恩侯府小少爷虞晗的面容! “……”虞昭瞳孔一缩,喘着气儿自梦魇中惊醒,额间满是冷汗地自床榻上坐了起来。 她连忙掀开锦被,就想去晗哥儿的院子瞧一眼,却陡然反应过来眼下的境况。 这儿是西祈,离东楚很远很远……或许她这辈子都见不到晗哥儿了。 虞昭突然沉默下来,想起孔嬷嬷等人正是拿着晗哥儿做把柄,若是她不从,或是违背了孔嬷嬷的意思,他们就会想法子要了晗哥儿的性命。 而她在东楚所能依靠、又有一定权势的,只有徐太傅府。 自都城凉州临行前,虞昭曾恳求她舅舅多多照拂晗哥儿。徐太傅亦明白这是嫡亲妹妹留下的血脉,自是答应下来。 至于她娘家承恩侯府,自从父亲承恩侯卖女求荣的那一刻起,便再不顾他们姐弟二人的死活。晗哥儿自幼体弱多病,承恩侯一贯瞧不上他,还曾当面嫌弃晗哥儿是病秧子。是以虞昭给承恩侯的书信只是敷衍了事而已。 此刻虞昭脸色微微发白,她不禁伸手揉着眉心,觉得这个梦境并非好兆头。 “主子可是惊醒了?”青玉是今晚的守夜侍女,听闻床榻处传来的动静,便点起烛火朝虞昭走来。 虞昭望了眼窗外,只见夜空中一轮新月皎洁,便知此刻尚是深夜时分,她看了眼自家侍女,忍不住带着哭腔说道:“青玉,我梦到晗哥儿了,他浑身都是血迹地走在街上……只要一想起那等场面,我便心如刀绞、疼痛难忍。” 青玉连忙安抚虞昭道:“那只是主子的梦境,定是您平日忧思过重,才会如此。” 虞昭接过青玉递来的帕子,轻轻擦拭着额前汗珠:“……是么?” “晗哥儿定会平安无事的。”青玉想起昨日还去问过那寄信的侍女,此刻便宽慰虞昭道,“主子写的家书已然寄往东楚,相信不久后太傅大人便会向您报平安,届时您就能安心了。” “如此便好。”虞昭将帕子还给青玉,旋即被扶着重新躺于床榻上。她也知道这山高路远的,在西祈着急也没用,唯有等东楚的书信传回来再做定夺。 青玉不禁柔声笑道,“这才三更天,主子快安置吧,青玉陪着您。” …… 天色破晓,晨光微熹。 虞昭早早地便醒了,青玉和葶花等人伺候她梳洗。 宁华殿顿时忙碌起来,不少侍女端着鱼洗、食案等一应器物,在院内来回走动。 至于东宫其他殿宇,依旧是一片寂静。这也不怪宫人躲懒,实在是太子连日来都宿在军营,平日里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他们根本无人可伺候。连袁公公都觉得清闲了许多,得了空便莳弄些花草悠闲度日,其余下人则更不必说。 此刻虞昭已用完早膳,她想起昨晚的梦境,依旧心神不宁,便吩咐道:“青玉,去给颜蓉姑娘下个帖子。就说让她来东宫一趟,我想借她的引荐,去寺庙为亲人祈福。” 葶花听闻这话,禁不住在旁笑道:“主子莫非是忘了?今日颜姑娘本就要来东宫,上回说了的。” 虞昭对此并未放在心上,闻言只淡淡说了句:“是么……我竟是没记得。” 青玉忍不住问道:“主子是想和颜姑娘一同出宫?” “嗯,你们可觉得有何不妥?”虞昭抬眸望向青玉和葶花,她和这两个侍女自幼一同长大,主仆情分非比寻常,此刻语音温柔地征询二人意见。 葶花心直口快,与青玉对视了眼便说道:“奴婢只是觉得,颜姑娘此前这般跟您套近乎……有些过于突然。” 青玉在一旁解释道:“都说颜姑娘是太子殿下的表妹,那日主子进宫拜见皇后娘娘时,太子殿下随后也到了,颜姑娘看殿下的眼神,让奴婢二人感到不安。” 其实青玉和葶花都能看出来的事儿,虞昭更是一目了然,可她与颜蓉这几日的相处并无异常。 此刻听闻青玉葶花所言,虞昭垂下眼帘若有所思,但她想不出别的法子,亦不想去惊动袁瑞,从而让太子知晓她的事儿:“如今我在西祈人生地不熟,更不了解邺京寺庙情况。就这一回,下不为例便是。” 没过几时,颜蓉便来到了宁华殿,她带着侍女含桃,快步走到门口时险些被绊了脚,模样十分娇憨可爱。 虞昭见此忍俊不禁道:“且走慢些,没人在后面拿鞭子催着你。” 颜蓉羞赧地吐了吐舌,小声说道:“表嫂你还打趣人家。”说罢,她吩咐身后的含桃道,“快把我新搜罗的话本子都拿出来,我要全送给表嫂,今日定与表嫂一起看个够!” 此言一出,满殿的人都笑了,都觉得颜蓉年纪尚小,说话间满含稚气。 偏生颜蓉仿佛不自知一般,有些嗔怪道:“笑什么,表嫂不也喜欢看话本子,你们为何单单只笑话我一个?” 所谓的话本子,便是些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由坊间经过杜撰广为流传。 虞昭虽也爱看这些,却只当逗个乐子罢了,此刻笑着道:“你的话本子本宫收下了,改日再与你一同观看。今日本宫想去寺庙为亲人祈福,蓉儿可否替本宫引荐一番?” 颜蓉一听这话,顿时欣喜道:“表嫂,你终于肯随我出去玩了!” 虞昭无奈纠正她:“本宫并非是为了玩。” 颜蓉却是满不在乎,依旧一副雀跃不已的模样:“无妨无妨,我知晓邺京哪处寺庙是达官贵人常去的,这便带表嫂过去。” 随后虞昭便坐着颜蓉的马车,两人一同出了宫,来到邺京城郊附近的云陇山。 此地的普海寺香火极旺,世家贵族的身影在此络绎不绝,以至于普海寺的香油钱从未缺过,所占地段也是一扩再扩,更拥有许多精致厢房以供达官贵人居住。 “阿弥陀佛。”此刻在客堂内,小沙弥向虞昭和颜蓉行了一礼,向两人告罪道,“二位贵人来得不巧,今日住持大人正接待另一位贵客,怕是不得空闲。” 话落,颜蓉不禁挑高了眉毛道:“我身旁这位,乃是当今太子妃,何人能比太子妃还要尊贵?” 小沙弥听后微微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住持大人接待的那位可是…… 虞昭对此倒是并不在意,只是浅浅一笑道:“无妨,不知可有清净些的小佛堂?” 小沙弥见她言语和善,自是心生亲近,点头道:“此刻还有几间,我这便带贵人过去。” 说罢,一行人便走出客堂,迎面却遇到了个身着锦袍的富贵公子,险些没与他撞上。 那人名叫王琰,瞧着面色枯黄、脚步虚浮,身形瘦削得有些脱相,一看便是时常流连青楼、纵欲过度的模样。 其人是邺京有名的纨绔子弟,因着家中跟温宰相沾了些关系,在邺京向来是横行霸道。此刻他初次见到虞昭,顿时瞪直了眼,在门口将她拦下道:“且慢,敢问这位姑娘芳名?” 青玉见此人对主子无礼,当即呵斥道:“让开!你是何人,竟敢拦着我家主子!” “嗬,这邺京城竟还有人不认识我?”王琰听后毫不在意,反倒是饶有兴致地笑道,一边继续贼眉鼠眼地看着虞昭,举止间满是好色轻浮的意味,“方才竟是看走了眼,这位美人梳了个妇人发髻,原来已嫁做人妇了,不过也不打紧,一会儿爷保准加倍疼爱你。” “你!”葶花气得不行,没成想在西祈头一回出门,她们就遇到这等蛮横无理的登徒子。 虞昭眉心微拧,她后退半步,想让青玉出示太子妃的令牌,却突然发现青玉的腰间此时空无一物。 青玉情急之下,亦伸手摸向腰间,却发现先前装令牌的锦囊竟是不见了! 此时不远处的另一间客堂内,普海寺住持正引着萧胤和魏旭二人走出来,那住持见王琰正纠缠一美貌出众的妇人,禁不住微微皱眉,可饶是他也知晓这王琰的身份显赫,轻易不可得罪。 萧胤一眼便认出了王琰,于他而言,王琰不过是如同蝼蚁一般的存在。 第8章 “美人儿怎不说话?”王琰望着虞昭绝色无双的姿容,自是心痒难耐,恨不得此刻便将她压在身下狠狠宠爱,“能被爷看上,是你的福气,你可别不知好歹!” 虞昭第一次碰见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正欲开口反驳,此时小沙弥有心维护虞昭,他并不认得王琰,便好言相劝道:“这位施主,佛门乃清净之地,请您休要做出有辱斯文之事。” 王琰听后睨了他一眼,肆意放声讽笑道:“哪来的小和尚如此不懂事,敢坏爷的好事?”说罢便使唤身旁的小厮,对那小沙弥拳打脚踢,下手毫不留情。 住持微微皱眉,正要上前向王琰赔礼道歉,却见太子殿下已先一步到了王琰身后。 可怜王琰此时还浑然不觉,他上前推开葶花和青玉,颜蓉忙不迭躲得远远的,王琰那瘦削的手掌便向虞昭抓来。 却不料他还未碰到虞昭一根头发丝,后衣领便被萧胤一把提住,旋即他整个人都倒飞了出去,撞上客堂门口的竹子,数支竹竿应声而裂。 小厮一看来人,惊得慌忙止住了动作,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个头都不敢抬。 王琰遭受剧痛,捂着后脖颈,龇牙咧嘴地叫嚣着:“谁!哪个混蛋敢打老子?” 话落,萧胤颀长挺拔的身姿出现在他眼前。 只见平日里威名赫赫的太子殿下,此刻面色极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 “……太、太子!” 登时,王琰吓得话都说不连贯,他视线望向萧胤身后的虞昭,终于明白过来对方的身份。 此刻王琰连忙忍痛爬起来,朝萧胤一个劲儿地磕头道:“太子殿下饶命啊!我不知她是您的太子妃,若是我知道,哪怕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对她言语无礼啊!” 萧胤冷眼看着他,却是一言不发。 魏旭在旁边摸着下巴看这一幕,只觉得不仅是王琰,怕是连王琰他爹的好日子都要到头了。堂堂世家公子,居然连当朝太子妃都敢调戏,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王琰没得到太子的指令,自然不敢抬头,跪在地上“”几声连续磕着响头,很快额前便出现殷红的血迹。 原本驻守在旁的东宫侍卫此时纷纷赶来,将惊慌失措的王琰和小厮两人团团包围起来。 王琰一看这阵仗,只觉自个儿性命都要不保,登时吓晕了过去,毫无半点方才横行霸道的模样。 萧胤沉声命令道:“王琰行事乖张,对太子妃无礼,即刻押往宗人府。” “属下遵命!”侍卫们纷纷应答道,很快将王琰和小厮一并拖了下去。 住持亲自扶起受伤的小沙弥,见对方额前血流不止,可见那小厮方才下手极重,他连忙道:“快去药房处理下伤口吧。” 小沙弥点了点头,见身后虞昭平安无事,这才由僧人扶着,一瘸一拐地离开。 青玉和葶花也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葶花忍不住“呸”了一声,只觉这大好的日子,碰上这等人真是晦气。 虞昭思忖片刻,还是向萧胤轻声道:“……多谢。” 萧胤面无波澜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虞昭浓密的眼睫低垂,仿佛两把墨色的小扇子。她并不想让萧胤知晓自己的事儿,正寻思着如何找个借口敷衍过去,身旁的颜蓉已经抢先替她答道:“太子表哥,表嫂是来替她的亲人诵经祈福的。” 萧胤听后并未看向颜蓉,反倒是扬眉望着虞昭:“就为了此事?” 虞昭事到如今唯有承认,便轻轻颔首,算是回答。 “莫要随意出宫。”萧胤漆黑的瞳孔间倒映着虞昭的面容,发现她脸庞微微发白,想来是方才受了惊吓,他顿了顿又道,“回头孤命袁瑞为你在宁华殿安个佛堂,今后你便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虞昭仍是不想劳烦萧胤,原本她便没把他当成自己的夫君,只是两个形同陌路的人罢了,如今自然也无意受他这些恩惠。因此虞昭连忙推拒道:“不劳殿下费心了……” 萧胤却是冷声打断虞昭,“你身为太子妃,若是出了事,孤亦会落个无能的罪名,受父皇责罚。” “……”虞昭见他既已决定此事,便不再多言。其实在她眼中,在宁华殿建个佛堂才是大费周章,可话到嘴边却没敢说出来。 青玉又瞧了眼自己的腰间,见那锦囊确实不见了,一时讪讪道:“主子,咱们的令牌好像丢了。” 萧胤听后轻瞥了眼普海寺住持,那住持也是个聪明人,见此连忙主动请缨道:“贵人莫急,老衲这便派人去寻,待寻得令牌后便派人送往东宫。太子妃初次来到普海寺,便遭遇此等不快之事,老衲心有愧疚。” “无碍,住持大人不必如此。”虞昭没想到,她只是想诵经为幼弟祈福,竟牵扯出这么多事,一时觉得有些疲惫,便朝颜蓉轻声道,“咱们回吧,改日再来。” 颜蓉遂向萧胤浅浅一笑,依旧是瞧着纯真无邪的模样:“太子表哥,我和表嫂先行一步啦。” 魏旭见此一幕,待两人走远后,笑着打趣萧胤道:“你倒是对太子妃不错,只可惜人家似乎不领情呢。” 萧胤并未理会他,径直离开了此地。 …… 王琰的父亲是温宰相身边红人,得知王琰被关宗人府的消息,他父亲自是坐不住,连忙寻到了温宰相。 温宰相心知王琰此人,平素嚣张跋扈、劣迹斑斑,强抢民女、逼良为娼之事没少干,可看在王家人的面子上,温宰相依旧找上了他妹妹温贵妃,恳求她向皇后求情,放王琰一条生路。 温贵妃被兄长软磨硬泡之下,只好自库房取了根五百年的人参,午后便连忙来到凤桐宫求见皇后:“皇后娘娘,那王琰今日行事确实不妥,但念在他不知太子妃身份的面上,可否饶他一命……贬为庶人便是?” 皇后听闻温贵妃此番来意,方才得知虞昭此前的事儿,她有些生气,太子竟然未曾知会自己一声。 此刻对于温贵妃的求情,向来宽以待人的皇后却并未松口,反而面容严肃道:“贵妃,王琰素日便行事出格,本宫和陛下都是看在温宰相的面子上,这才放他一马。可今日他竟敢调戏太子妃,本宫决计是不能容忍的。” 说罢,皇后便下了逐客令:“此事就按太子的意思办,这根百年人参,你还是自个儿享用吧。” 温贵妃难得向皇后求情一回,如今竟被严词拒绝,当即气得转身就走。 皇后坐于凤桐宫主位,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随后便吩咐侍女去传萧胤入宫。 此前萧胤正在普海寺处理公务,因此约莫过了三炷香时辰,萧胤方才赶到凤桐宫,此刻他动作利落地朝皇后行礼道:“儿臣拜见母后。” “平身吧。”皇后见萧胤依旧态度恭敬,原本的怒气也平息了不少,便柔声询问道:“胤儿今日也在忙朝务么?” 萧胤听后只简略答道:“是。” 皇后见他如此闷葫芦的模样,索性开门见山道:“今日在普海寺,你见到太子妃被人调戏了?” 闻言,萧胤抬起漆黑的双眸,眼尾微微上挑,瞧着无端让人觉得凌厉了几分。 可他语气依旧寡淡,仿佛在提一桩不经意间的琐事:“母后是觉得,儿臣的做法不妥么?” “温贵妃方才来求情,被本宫给拒了。”皇后眼观萧胤方才的反应,一时竟摸不准她这儿子心底究竟是何想法。 尤其他对虞昭的态度,在皇后眼中更是暧昧不明,她禁不住叹了口气,问道,“太子妃如今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作为夫君,不说时刻陪在她身边,照理她每日去哪儿,你都该知晓才是。如今倒好,你们夫妇二人碰巧在宫外遇上,岂非让天下人都看了笑话?” 说罢,皇后见萧胤一时未答,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宿在军营已有半月之期,每日都要从城郊赶到宫内上朝,费时费力不说,又成何体统?若是你眼中还有本宫这个母后,今晚便住回东宫去。” 萧胤听后沉默片刻,迫于皇后的压力,他终于答道:“儿臣知晓了。” 皇后还以为太子这是开窍了,一时欣喜道:“你知晓便好,往后和太子妃好好过日子。” 萧胤心中不置可否,面上却依旧态度恭敬道:“母后,儿臣仍有公务在身,先行告退。” …… 入夜时分,宁华殿依旧亮着烛火,隐约可见女子姣好玲珑的侧影映在窗棂上。 虞昭自普海寺回来时,吩咐青玉买了些佛经古籍,此刻正潜心抄写,簪花小楷的字迹典雅端庄,仿佛是在誊写名贯古今的诗篇那般认真。 就在此时,孔嬷嬷又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手中还捧着个色泽艳丽的锦盒,里面不知装着何物。 “太子方才回长定殿了,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准备起来!” 虞昭听后搁下笔,她看了眼孔嬷嬷手里的锦盒,心头一跳,问道:“嬷嬷,你这是拿的什么?” 孔嬷嬷顺势打开那物事,笑道:“自是有助于你今晚行事的秘宝。” 下一瞬,虞昭便看到了锦盒内躺着的“秘宝”,竟是一件薄如蝉翼的丝质寝衣,其质地几乎透明,在女子身体暧昧处还绣了些梅花状的修饰,此刻连锦盒底部的木纹都清晰可见。 第9章 虞昭小脸顿时烧了起来:“嬷嬷,这等衣裳我怎能穿!” 孔嬷嬷曾经也是服侍过东楚宫中妃嫔之人,见状一脸觉得虞昭大惊小怪的模样:“为何不能穿?纵使是东楚妃嫔也能穿,何况是你。这可是临行前宫里给你准备的,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虞昭咬了咬唇,面露难色,瞧着万分不情愿的模样:“嬷嬷……” 她娇软的嗓音让孔嬷嬷心头一酥,可偏偏那位西祈太子不喜欢她,不然孔嬷嬷也无需教虞昭用这等手段勾引了。 此时孔嬷嬷狠下心来正色道:“太子妃,你该记得自个儿肩负的使命才是,为此牺牲些色相算不得什么。” 说罢,见虞昭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孔嬷嬷又解释道,“莫怕,太子是你的夫君,你这身子总是要给他瞧的。届时穿个披风兜着,到长定殿里头再脱了便是。” 虞昭攥紧了衣襟,分外不想穿上那件用于魅惑男子的寝衣,可她念及晗哥儿的安危还握在东楚人的手中,唯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权衡利弊。 太子对她不喜,今晚她能否入长定殿还是两说。 即便太子当真让她进去了,只消裹紧那件披风,再想法子惹得太子不悦,被赶出来也是一样的。 这般把能想的事儿都思虑了一遍,虞昭终于把心一横,闭了闭眼道:“更衣。” …… 萧胤在外奔波了一整日,按皇后的吩咐回到东宫时,已将近亥时。 此刻他手执一卷古籍端坐于书案前,修长的五指骨节分明,身畔烛火不时跃动,在他俊美无俦的侧脸投下一片暗影。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宦官的声响:“启禀殿下,太子妃前来给您送糕点。” 萧胤的视线自那卷古籍上移开,他凤眸深暗上挑,瞳孔间倒映着摇晃不定的烛火,一言不发地坐着。 他自然知晓如今已是什么时辰,而虞昭选择在此时前来,意图颇为可疑。 那名小宦官在殿外静候良久,迟迟未等到太子答复,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就那般杵在那儿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就在小宦官以为太子已然歇下,正准备去这般回了太子妃时,突然听见殿内低沉磁性的嗓音开口道:“让她进来。” 小宦官被吓了一跳,险些殿前失仪,此刻连忙道:“……奴才遵命。” 说罢,他快步走到长定殿门口,躬着身子朝太子妃禀报道:“太子妃,殿下让您进去。” 虞昭听后绷紧心弦,忍不住裹紧身上披风,唯有提着食盒的小手露在外面,在夜色中显得愈发柔若无骨。她那张艳若桃李的面容此刻微微发白,让人瞧着还以为是怕冷。 孔嬷嬷见虞昭久久不动,忍不住在她身后催促道:“再不去时辰可要晚了,不如让老奴陪您一同进去?” 先前虞昭提出她独自入殿,孔嬷嬷以为她是害羞就应允了此事。 这会儿虞昭连忙道:“……不必,我这便进去。”随后她抬眸望了眼长定殿的牌匾,菱唇微抿。 原以为那小宦官进去这般久都不曾出来,定是太子拒绝了她的请求,哪知如今竟得到了太子的准许。上回她在长定殿落荒而逃的画面又涌入脑海,只愿这次会有惊无险。 她正一边思索着,小宦官已将虞昭引入长定殿,而后将两扇殿门关上,守在门外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太子一贯洁身自好,也不喜旁人伺候,这是东宫上下人尽皆知的道理。 虞昭踏入长定殿内,见殿内窗明几净,并未摆放一株花草,器物用具皆是以上好的沉檀木打造,显得简朴而别具一格,唯独沉檀木的色调略显沉闷昏暗了些。 她发觉周遭并无下人,光线有些昏暗,唯有那扇屏风后烛光照耀,便知萧胤此刻应当就在后面。 有了上回的前车之鉴,她不禁迟疑着不敢上前,岂料没过多久,屏风后便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你还要站那儿多久?” “……”虞昭抿紧唇瓣,只好提着食盒走到屏风后。 萧胤听闻脚步声渐近,终于放下手中古籍,抬眸看向虞昭。 但见他探究的视线朝她射来,虞昭不禁微微低下头。许是因着此刻披风下几乎什么也未穿的缘故,她只觉得脸上一阵灼热,浑身上下无一处自在。 萧胤一眼望见虞昭手中的食盒,随后便是那件遮得严严实实的披风。 他一时并未多想,只说了句:“放下吧。”随后便继续举起那卷古籍,并未理会虞昭此时的尴尬神色,瞧着颇为冷漠的模样。 虞昭自知若是这般迅速就出了长定殿,孔嬷嬷那儿自是不好交差,于是随口找了个话题,讷讷道:“……殿下,今晚月色甚好。” 此言一出,在寂静的殿内显得尤为突兀。 虞昭怔了怔,想起她方才都说了些什么鬼话,差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萧胤再次被她打断,他挑起凤眸望着她良久,耐着性子问道:“所以?” 虞昭正默默于心中后悔,突然又灵机一动:“不如……咱们去赏月,正好我带了许多你爱吃的糕点,有茯苓糕、松花团,还有玫瑰馅儿的芋头饼。” 说罢,虞昭止不住狡黠一笑,她临时在糕点中做了些手脚。 方才说的这些,全都是萧胤平日里最讨厌的食物。青玉和葶花二人随她入东宫已半月有余,自是将萧胤的喜好打听得清清楚楚,先前特意让东宫膳房赶制出来这些糕点,此刻倒是派上了用处。 却不料萧胤沉默片刻,竟是轻轻嗤笑了声,随即答应了赏月之邀:“好。” 虞昭立时怔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他应当不喜欢这些糕点才是,连带着也不会答应与她去赏月,难道青玉和葶花打探的消息有误? 萧胤自是看出了方才她眼底的笑意,只觉她倒是用心良苦,把他厌恶的食物都搜罗出来。此刻他索性陪着她演戏,端看她还要使出什么招数,他反正都接得住。 虞昭见萧胤起身朝她走来,她被吓一跳,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怎么?”萧胤见虞昭突然面露怯意,他扬眉望着她,脚下却并未止住步子。 “你……等等。”虞昭心知她不能与萧胤两人一同出去,若是这般自己的计划就全穿帮了。她心急之下连连后退,不料却忘记了身后屏风,一时后背撞于其上,虞昭的身子随后仰去,发出一声惊呼,“啊!” 只听“哐当”一声巨响,那扇屏风猛地倒向地上。 萧胤下意识上前,一把及时揽住虞昭的腰,免得她身子摔下去。温香软玉入怀,他能嗅到她身上独有的幽香,如兰花般勾人心魄。 与此同时,虞昭一手还拎着食盒,难以顾及身上其余之处。原先密不透风的披风绳结一松,顿时散了开来,露出一身欺霜赛雪的肌肤,其细腰盈盈不堪一握,仿佛一只手就能折断似的。 萧胤顺势往下看了眼,着实未料到会见到如此艳色,他喉结上下滚了滚,眼底忍不住浮现出几分暗色。 太子殿下虽洁身自好,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审美。 虞昭只觉得身上一凉,她慌忙低头去看,待见到披风下的春光都露了出来,面容顿时跟煮熟了的虾子似的。 虽说她临时加了件杏色肚兜在里面,可是……可是,那也不能给他看啊! 她手忙脚乱地去整理披风,未料到动作越急越乱,小手好不容易寻到披风一角,刚要拢好时,竟是止不住一颤,那披风再度散了开来。 虞昭吓得扔掉那食盒,抬手想要捂住萧胤的双眼:“你不许看!” 却不料男人一把捉住她的手,用力向上抬高。 这个动作,让虞昭微微挺直了背脊,丰腴饱满的雪白上围愈发显眼。 萧胤抓住虞昭的手腕,视线缓缓上移至她惊慌失措的面容,想起虞昭白日还对他不假辞色,到了晚间便如此放下身段勾引于他,萧胤手中愈发用力,他仿佛看破一切般讥笑道:“何必欲擒故纵?你不是要勾引孤么,大可直截了当些。” “放开!我、我没有……”虞昭咬住发白的唇瓣,她未被男人钳制的小手推着他的胸膛,拒绝他的逼近。 只可惜她气力太小,本就是弱质女流,如何能抵挡一个气血方刚的男子? 虞昭见男人手中力道不减,二人之间愈发靠近,她急得都快哭了,美眸逐渐湿润:“你别碰我!” 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回荡在长定殿内,显得分外柔弱无依。 萧胤望见她绝望的眼,以及那被咬得发白的菱唇,突地他凤眸一沉,眼底暗色如潮水般褪去,瞬间恢复了克制。 他后退了步,将虞昭一把拉往他的方向。等虞昭稳住身形后,萧胤便松开了她,旋即背过身去。 虞昭尚未反应过来这等变故,剪水双眸直愣愣地望着萧胤,泪珠儿挂在眼尾,欲坠未坠。 萧胤背对着虞昭片刻,发觉身后并未传来声响,他未再看一眼她诱人的身子,声音已然恢复了方才的冷漠:“还待在这儿做什么?” 虞昭陡然回过神来,连忙拢好散开的披风,她连那食盒都顾不上,匆忙之下跑向殿外,只觉此生都未有如此狼狈的时刻。 刚欲推门而出时,她听见身后男人低沉警告的声音传入耳畔:“你若下回再敢穿成这样来长定殿,就不止这么简单了。” 第10章 …… 片刻后,孔嬷嬷见虞昭又回了宁华殿,忍不住惊讶地问道:“如何?” 虞昭迎面遇上孔嬷嬷,心中又羞又气,却不得不装作抬手拭泪的模样:“太子殿下他……又把我赶出来了。” 孔嬷嬷一愣,几乎是不敢置信:“他这次连碰都不碰你?” 虞昭听后小心地藏起手腕上新弄出的红痕,一边开始哭诉,瞧着委屈极了:“嬷嬷,殿下根本就不喜欢我,无论我做什么都是白费心思罢了……” 说完这句,虞昭难掩羞愤之色,她快步走入内室,就要将穿在里面的寝衣给换下来。 孔嬷嬷却是跟着一块儿进来,现如今她仍旧百思不得其解,凭太子妃举世无双的美貌,哪个男人见了会不动心,一定是其中出了什么问题。 此时孔嬷嬷忙不迭想弄清楚各中缘由,便询问道:“快和嬷嬷讲讲,你入长定殿后究竟发生何事?” 虞昭哭声一噎,她以手背遮住双眼,旋即开始胡编乱造道:“我进去后,殿下让我放下食盒,随后便赶我走。我按照嬷嬷的吩咐,将披风脱了,抱……抱住他的腰,没料到他却将我一把推开呜呜……还让我滚……” 左右孔嬷嬷也没机会亲自去问太子,虞昭此时便随口胡扯了一通,把太子描述得压根儿不近女色,只求孔嬷嬷别再让她用身子去勾引萧胤。 却不料孔嬷嬷越听下去,面上神情便愈发诡异,末了竟是忍不住喃喃自语道:“这太子殿下,莫不是喜欢男人?” 此言一出,虞昭顿时吓了一跳。 她禁不住回忆了番萧胤方才的反应,彼时他眼底欲望浓烈,看她的眼神仿佛要把她吃了似的,她如何的推拒都推不动,他应当是……喜欢女子的,只是不想跟她沾上关系而已。 此刻虞昭生怕谎言被戳穿后惹火上身,便佯装疑惑,轻声开口道:“这……恐怕也未必……” 孔嬷嬷在殿内来回踱着步子,她亦不太相信堂堂西祈的太子,竟然喜欢的是男人。可就怕万一真是如此,这样一切也都能解释得通,那孔嬷嬷先前让虞昭做的,不过都是些无用功罢了。 因此,孔嬷嬷提议道:“不如这样,之后让些伶人进宫,端看太子是何反应。” 所谓伶人,自是那些唱戏的粉面小生,并非女子。 虞昭见孔嬷嬷终于掉转了方向,不再想法子折腾她,便将此事应允下来:“嬷嬷你安排便是。” …… 翌日清早,普海寺派人将寻到的令牌送了回来。进宫的那小沙弥向虞昭解释道:“……昨日普海寺众人遍寻令牌不得,没成想今日赶了巧儿,这令牌被人在池子内给捞了出来,兴许是此前不慎掉落在水中的。” 青玉在旁边忍不住蹙眉道:“怎会在池子内被发现?出宫前我分明将那锦囊系紧了的。” 小沙弥听后,略一思索便道:“许是有人撞了您,才会如此。普海寺向来人流如织,这类情况倒也常见。” 青玉听后回忆片刻,她记得昨日并未有人撞上她,这令牌好端端的,竟会从她腰间到了池子里。 虞昭见令牌失而复得,便无意深究各中缘由,只柔声道,“倒是劳烦你跑一趟,不知先前那位小沙弥,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小沙弥见她关心他的同门,忙笑着答道:“托太子妃的福,他如今已能下地,早上还说自个儿伤得不重,想洒扫院落,被住持大人给阻止了。” 虞昭遂放下心来,莞尔道:“如此便好。”说罢便派侍女送小沙弥离开。 难得今日晴空万里,深秋时节丹桂飘香,着实是个好天气,再过不久怕是要入冬了。虞昭便吩咐侍女,将殿内的书籍都拿到院中来晒。 她从东楚带来了满满几大箱子的藏书,此刻宁华殿院内摆不下,虞昭便叫人摆到了院外。 恰在此时,正准备去军营的萧胤路过宁华殿,见殿门前摆满了摊开的书籍,便打算绕路。 侍女们见着萧胤,纷纷停下手边的活,朝他行礼道:“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虞昭一怔,她未见着萧胤在前面,便知他就在自己身后,顿时如芒在背。想起昨晚那等尴尬之事,虞晚慌忙低下头,快步绕过那些书籍就要回去,却听萧胤沉声道:“站住。” 孔嬷嬷此时恰在旁边,虞昭也望见了她的身影,唯有止住了步子。 萧胤走到虞昭面前,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虞昭将头垂得愈发低了,显然不想与他有任何接触。 突地,萧胤嗤笑一声:“太子妃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么?” 虞昭不敢抬头,心想他这就是在明知故问,可碍于孔嬷嬷在此,她也不敢不答话,只得随口说了几句:“我只是有些累……殿下这是要出宫么,那我便不恭送了。”随后她转身便打算绕过萧胤,走回宁华殿院内。 孔嬷嬷生怕太子再次夜宿军营,见此连忙道:“殿下今晚可要回东宫?老奴让膳房备好您爱吃的菜肴。” 虞昭听闻孔嬷嬷这话,登时变了脸色。 她一点儿也不希望萧胤住在东宫,每次他一回来,孔嬷嬷就要逼迫她行事。况且她昨晚才拿了一堆萧胤不爱吃的糕点过去,此事孔嬷嬷尚不知情,虞昭唯恐这会儿萧胤再多说什么,那岂非全露陷了。 萧胤轻瞥一眼虞昭发白的面容,见她着实惧怕自己的模样,他冷声道:“不必了。” 说罢,他再不管虞昭面上是何神情,也不再理会孔嬷嬷的挽留,径直离开。 …… 没过几日,孔嬷嬷便安排了不少伶人在东宫搭了戏台子唱戏。这些都是她亲自挑选出来的人,虽说萧胤如今不回东宫,可孔嬷嬷还是少不了要亲自调.教一番,以期他们将来能博得太子青睐。 她此举只为知晓,若是太子殿下当真喜欢男人,那虞昭必定是一颗毫无价值的弃子,也就无需再花心思培养。 于是宁华殿院内日日笙歌,萧胤近段日子不回东宫,虞昭乐得清闲,有时还会带着颜蓉在一旁看戏。侍女们则备好瓜果蜜饯,陪虞昭闲聊逗乐,日子过得快活赛神仙。 此事被袁瑞知晓后,他当即觉得头疼,派人传了信到军营。 没想到太子妃那么大胆,竟敢把伶人放入东宫。这在西祈不合规矩,宫中也未曾有过先例,袁瑞只怕此事传入帝后耳中,连累太子殿下也惹得帝后不喜。 凤桐宫内。 皇后也知晓了东宫时常有伶人出入唱戏之事,若是此事发生在富丽奢靡的东楚,旁人还不至于大惊小怪,可西祈一贯尊崇礼义仁法,对此绝不能容忍。 她忍不住望向建文帝,询问他对此事的看法:“陛下,您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建文帝浅抿了口茶,沉声道:“此事有伤风化,太子妃做得过了些。” 皇后叹了口气,此时依旧替虞昭说话道:“若非太子时常宿在军营,想来她也不会用这等偏激手段。” 在帝后看来,虞昭是因着萧胤连日来不回东宫,这才剑走偏锋使出伶人这个法子,好让太子夜里宿在东宫。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孔嬷嬷的主意,与虞昭根本毫无关系。连日来虞昭只是带着颜蓉一起听听戏,闲时抄写经书为幼弟祈福,根本未曾留意太子在军营的动向。 “不如让太子处理此事。”建文帝放下茶盏,语调不辨喜怒,“他如今也已成家立业,总不见得事事还要让朕替他操心,若是如此,当真枉费了朕对他的一番栽培。” “也好,他们夫妻二人之事,就让他们自个儿解决。”皇后温柔一笑,知晓建文帝并未有惩罚虞昭之意,或许他也是看在她方才为虞昭说话的面子上,如此一来就好办了。 …… 袁瑞此刻在军营,擦着冷汗向萧胤禀报连日来东宫的情况:“老奴按照您的吩咐,劝过太子妃多次,可她每回都跟个没事人似的,从来没把老奴的话给听进去。” 萧胤原本正处理公务,眼下袁瑞亲自来军营寻他,可见事态之严重。 袁瑞想起宫中那些流言蜚语,忍不住继续说道:“现如今宫中人人都说,太子妃养了一群男宠在身边,整日嬉闹作乐……对您不忠。” 这话袁瑞已算说得客气的了,其余更难听的版本在宫中随处可闻,打探消息几乎都不用费什么力气。 萧胤听罢,只沉声说了句:“知道了。” 随后便起了身,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东宫,他倒要看看,虞昭这个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宁华殿内,虞昭正和颜蓉一同观看伶人唱戏,此时他们上演的一幕,正是颜蓉上回那些话本子里的内容。 那些伶人也极有眼色,知道虞昭和颜蓉是两位贵人,此刻便使出浑身看家本事,将戏唱得高潮迭起,令人见之入迷。 此刻颜蓉忍不住拍着手道:“表嫂,他们演得可真像,没想到在东宫的日子还能这般有趣儿!” 虞昭尝了口蜜饯,整个人舒舒服服地窝在一张藤椅上,笑道:“你若喜欢,我便让他们日日给你演这一幕。” 萧胤从军营回到宁华殿,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虞昭的声音。 他抬手制止正欲通传的宦官,颀长挺拔的身姿停在门口,听着里面二人的对话。 恰好颜蓉抬眸时瞥见殿门处的玄色衣袍一角,她忍不住抿唇一笑,故意开口道:“表嫂,眼前这众多伶人中,你觉得哪个长得最俊?” 袁瑞随主子一同躲在暗处,此时听闻这话,忍不住嘴角一抽,心想这还真是个不怕事的。 虞昭浑然不觉萧胤就在殿门后面,听罢认真思忖片刻,随手指了个伶人点评道:“依我看……这个长得还算俊,就是偏瘦了些,左边那个伶人倒还不错,生得眉清目秀的,身量又高,一看便讨人喜欢。” 此刻一幕戏刚好结束,被虞昭点名夸赞的那伶人面色一红,朝二人拱手道:“谢贵人夸赞,清竹愧不敢当。” 虞昭见清竹一副面带害羞又极力保持镇定的模样,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赏。” 话音方落,萧胤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处。 男人冷沉的视线望向虞昭,纵使是一言不发的模样,亦分外骇人。任谁都不喜欢听见,家中妻子夸赞别的男子俊美,何况是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这会儿他的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然而他刻意忍着并未表露。 孔嬷嬷此刻也在院内,宁华殿侍女见到萧胤过来,纷纷慌忙跪下行礼:“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那些伶人听说太子殿下的名头,此刻亦停止了唱戏,随侍女一同跪在地上。 颜蓉起身朝萧胤甜甜地唤了一声:“太子表哥,你怎么来了?” 萧胤沉着一张脸,示意了眼袁瑞。后者自是知晓自家殿下的心思,连忙上前朝颜蓉道:“颜姑娘,殿下有话要和太子妃说,不如老奴派人送您先行出宫。” 颜蓉笑着点头道:“好。”说罢便乖乖跟着宦官离开了宁华殿,走时还不忘回头看了眼萧胤。 虞昭此时终于发觉萧胤似乎心绪不佳,便从藤椅上坐直了身子,却依旧是满脸无辜的模样。她至今还不知他为何如此动怒,孔嬷嬷请了些戏班子过来唱戏,虞昭又不好阻止,索性顺水推舟每日听听戏,怎就值得袁公公再三委婉提醒,如今他又亲自过来? 袁瑞忍不住开口道:“太子妃,您在东宫搭戏台子……这不合规矩,还是撤了吧。” 虞昭听后也不欲多言,直接点了孔嬷嬷的名:“孔嬷嬷,你来说吧。” 孔嬷嬷原本就在观察萧胤方才见着那些伶人的反应,此刻忙不迭上前道:“太子殿下,老奴为您请了些伶人助兴,正巧这择日不如撞日,不知您可愿意赏脸?” 袁瑞听闻这话,差点都要被逗笑。这嬷嬷是没见殿下的脸色都黑成这般了,敢情还要请他一同观戏? 萧胤锐利的视线此刻落在孔嬷嬷身上,目光如有实质:“让伶人进宫,是你的主意?” 孔嬷嬷见萧胤似是不悦,她心中咯噔一声,面上唯有满脸堆笑道:“……是老奴的主意,本想供殿下取乐之用。” 萧胤听后冷笑一声:“究竟是给孤取乐,还是给她?” 这话一落,虞昭总算是会过意来,知晓萧胤这是误会了。 第11章 然而孔嬷嬷让伶人进宫的真实意图,虞昭亦不能说出口,否则若萧胤知晓了他被认为喜欢男子,怕是会大发雷霆。此刻虞昭唯有起了身,迟疑着解释道:“殿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 萧胤冷声嘲讽道:“那是如何?孤瞧你方才看那些伶人唱戏的模样,当真是笑逐颜开。” 旁人不说明白,他自是猜不到孔嬷嬷的那些想法,此刻认为虞昭只是在强词夺理。 “……”虞昭被他说得咬了咬唇,她明明只是顺势欣赏下罢了,此事又不是她的主意。此刻眼见萧胤生气,她唯有朝那些伶人摆摆手道,“都散了吧,以后不必入宫了。” 那些伶人此刻也察觉到萧胤对他们的不喜,连忙各自退下,生怕好处没捞着,反倒是领了罚。 虞昭向萧胤讨好一笑,毕竟人在西祈屋檐下,她不得不低头:“太子殿下,您看此事要不就算了。” 萧胤却是不为所动:“就这般算了?孤看此前是太纵容你了。” 先是不坐他的舆轿,和颜蓉腻歪在一处,后是让那些伶人进宫,把他的东宫搞得乌烟瘴气……桩桩件件,他今日势必要给虞昭一个惩罚,否则她简直要无法无天了。 萧胤遂沉声下令道:“太子妃私自放伶人进宫,罚抄女则十遍,不得假手于人。下人孔嬷嬷不知轻重,罚去辛者库一月,以儆效尤!” 说罢,他似乎尤嫌不满意,朝袁瑞吩咐道:“你亲自去宁华殿,盯着太子妃抄书。” 袁瑞连忙躬着身子应道:“老奴遵命。” 众所周知,女则经历代不断修撰扩充,如今已有三十卷。 虞昭一听还要抄十遍,顿时蹙眉扶着额头,身子轻晃了下,幸亏青玉上前及时扶住她。 萧胤见她那小可怜样,冷哼一声便走了。 至于孔嬷嬷,此刻煞白着一张脸跌坐在地。纵使是在东楚,她都从未去过辛者库那等地方,更没干过多少粗活,如今她终于也尝到了欲哭无泪的滋味。 …… 萧胤方才走出东宫,正准备回军营,见不远处有侍女专程在此候着他,观其面相有点熟悉,他认出是皇后的贴身侍女秋碧,便问道:“可是母后那儿有事?” 秋碧连忙福身行礼道:“启禀殿下,皇后娘娘让您去一趟凤桐宫。” 萧胤听后便去了一趟凤桐宫,他并不知皇后寻他又有何事,直觉是与虞昭相关。毕竟上回皇后的意思是让他和虞昭好好过日子,而他仅仅在东宫宿了一晚,便敷衍了事再也没宿过。 此刻只见皇后娘娘独自一人坐于院中,正惬意品茗,她见到萧胤自是十分高兴,朝他微微一笑道:“胤儿来了,快坐。” “儿臣拜见母后。”萧胤依旧先行了礼数,随后才坐于皇后对面的石凳上,动作干净利落。 皇后看她自己的孩子,自是越看越喜欢,何况萧胤乃中宫唯一嫡出。往日她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培养他,只是这孩子长大后便渐渐与她疏远,虽说萧胤态度依旧恭敬,可皇后自然能感觉到他有自个儿的想法了。 此刻她语气温柔道:“今日咱们母子就话些家常,可好?”说罢屏退了所有下人。 萧胤自然应是:“母后请讲。” 皇后用杯盖轻拂茶沫,凤桐宫院内静悄悄的,唯有她令人如沐春风的和煦嗓音不时响起:“你是本宫唯一的孩子,只要是你的事儿,本宫自是事事上心。上回太子妃在宫外遇人无礼,本宫一时心急,这才说了些重话。胤儿莫往心里去,别伤了咱们母子情分。” 萧胤听皇后解释上回之事,只是淡淡说了句:“儿臣从未记恨母后。” 他自是看得出母后很喜欢虞昭,上回虞昭遇险,她便对自己疾言厉色。萧胤也知晓虞昭是建文帝和皇后一同为他挑选的太子妃,对于这一点,纵使他不想接受,如今也只能接受,索性便泰然处之。 皇后静静望着萧胤片刻,目光满是温柔敦厚之色。建文帝曾与她说过,萧胤是众皇子中才能最为出众的一个,皇后一直觉得能有他这样省心的孩子,是她身为人母的骄傲。 此刻皇后轻笑了声,终于进入正题道:“本宫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方才你去了东宫?” 萧胤就知道皇后是为了虞昭,此刻冷着一张脸道:“太子妃私自放伶人进宫,儿臣已罚了她抄女则十遍。” “这么多?”皇后微微讶异地挑眉,“这罚得是否太重了?” 萧胤扬眉望着皇后,眼底终于有了些情绪,似是略带不满。 皇后见此禁不住失笑:“好好好,她毕竟是你的太子妃,你想怎么罚都成。” “儿臣并不觉得重罚于她。”萧胤错开视线,转而望着院内那棵高大的银杏树,他此时姿态难得放松,手掌放于膝盖并未收拢,“如今各宫满是流言蜚语,她身为当事人竟浑然不觉,袁瑞三番四次提醒也无用,难道母后认为她行事并无差错么?” 皇后轻笑之际望着萧胤,突然朝他询问道:“她初来西祈,自是不懂的多些,你这个夫君有教过她么?” 萧胤被皇后点醒,陡然间沉默下来:“……” 他向来出言犀利、一针见血,此刻却是无话可说。诚然萧胤并未教过虞昭任何事,却在要求她的言行举止不能行差踏错。 皇后见萧胤沉默不语,接着追问道:“太子妃让伶人进宫,自是不会落得个好名声,那你又是否知晓,她为何会这般做呢?” 萧胤抬眸望向皇后,墨眸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愫:“……母后的意思是?” 皇后笑着点破了虞昭的意图:“太子妃自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否则你说说,她为何要这么做?” 萧胤听后不禁挑眉,他本是不信,奈何此事的确蹊跷。何况虞昭前几日确实还在勾引他,若说如此快就转了性,似乎更不合常理。 难道,她真的是为了引起自己注意,这才出此下策? 而他……却罚虞昭抄了十遍女则。 萧胤垂下眼帘,只觉方才在东宫还隐隐作痛的心口,此刻竟一点儿也不疼了。 皇后观其神色,顿时会心一笑:“好了,下回别与太子妃怄气了。你总是宿在军营,她自然面上无光,这才行事偏激了些,胤儿知晓了么?” 萧胤微微颔首:“儿臣多谢母后提点。” 皇后见萧胤这回总算是听进去了,便笑容满面道:“你之后便回东宫吧。后院宁和,才有助于你在前朝站稳脚跟,否则可是要被那些文官指摘的。” 萧胤简略应了声,随后便回到东宫。 他稍作思忖,并未先回长定殿休憩,反而第一次主动踏足了宁华殿。 守门侍女见是太子殿下,连忙又惊又喜地行礼道:“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萧胤询问道:“太子妃在何处?” 侍女忙不迭笑道:“主子正在书房抄女则呢。” 萧胤听后微微沉默,旋即走进了宁华殿的书房,只见其内布置典雅精致,柜子里摆满了古籍文典,书卷气息扑面而来,可见其主子是个温文尔雅之人。 袁瑞原本正盯着太子妃亲自抄女则,此刻见自家殿下去而复返,忙不迭迎上前来,试探着问道:“殿下这是……?” 萧胤默默看了眼伏案奋笔疾书的虞昭:“派人去军营收拾一番,搬回东宫。” 袁瑞一怔,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太子妃的方向,随即应道:“老奴遵命,那太子妃这儿……” 萧胤见虞昭并未抬头看向自己,料想她还在生气,可他此前说过要罚她的话,如今已无法收回,唯有先支走袁瑞等人道:“孤来看着她便是,你们都下去吧。” 虞昭原本正在暗自腹诽,心想萧胤为何突然转了性子,竟要从军营搬回东宫。如今听说萧胤要与她二人独处,她愣了愣,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头装作毫不在意地抄书。 萧胤见此面上不显,心中却已转了不知多少个弯。 呵,她果然还是心悦于他。 第12章 青玉和葶花二人对视了眼,均不知太子为何突然要支走她们,然而在袁瑞的眼神催促下,两人唯有一同随下人们退了出去。 虞昭亦琢磨不透萧胤的心思,她原本打算继续专心抄书,却在此时听见衣料摩挲的声响。 萧胤坐于侧边不远处一张官帽椅上,见虞昭在书案后将一行行簪花小楷写得极为端丽雅致,那字迹和他此前在军营内看到的一模一样。偏生她书写仪态极为优美,莺惭燕妒的姣好侧影落于纸上,一时场面般般入画。 他薄唇微启:“在西祈可还习惯?” 虞昭下笔微微一顿,意识到萧胤这是在问自己,她头也未抬地答了句:“尚可。” 萧胤想起虞昭此前自行出宫之事,又解释道:“以后你若遇上何事,只管向袁瑞开口,你也是他的主子。若是他不肯听你的,你便告诉孤,孤来罚他。” 虞昭听后,扬眉又看了眼萧胤,她不知为何这西祈太子竟突然关心自己。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虞昭淡淡应道:“知晓了,多谢殿下。” 萧胤见她漫不经心的模样,禁不住于心中回忆了遍,虞昭此前的一言一行。 越想越觉得,这个女人对他是在欲擒故纵,如此一来,她所有前后矛盾的举动都说得通了。 萧胤自以为他看透了一切,唇角翘起一抹弧度,却仍是冷然道:“有些话,孤得与你说明白。” 虞昭听后眉梢微扬,她终于搁下笔,抬眸看向萧胤:“洗耳恭听。” 她并不知萧胤要说何话,但虞昭自认问心无愧,此前两次纠缠也并非她所愿,便从容坦然地看着他。 萧胤墨色的瞳眸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他长指轻敲着桌面,缓缓道:“你该知晓,这桩婚事为帝后做主,孤并无挑三拣四的权利。如今孤娶了你,东宫太子妃的位子自是你的,只要你安守本分,休要有任何非分之想,该给的一切孤都会给你。” 这话一落,虞昭不禁愣住,她没想到他会说这个。 虽说不知这非分之想是何意,但她远道而来嫁入西祈皇室,所求无非是保全自身,待晗哥儿那边危机解除,便安稳度过余生罢了。 如今萧胤说,该给的一切都会给,已经很是出乎她意料。 她愿意相信未来帝王给的承诺,至于他能给的到底是什么,虞昭其实不在乎,因为她所求并不多,西祈皇后的位子她更是从未想过,只要他留着她一条性命就好。 此刻虞昭心中宛如巨石落地。 萧胤见她怔怔出神,还以为虞昭是被他狠狠打击到了,正欲开口再说些补偿她的话。 却见虞昭突然重重点了点头,一副对他万分感激的欣喜模样,忙不迭答应下来:“好。” 萧胤:“……” 果然女子一旦动心,就会变得卑微如尘。 他错开视线,恰好望见身旁的桌案上摆着一卷书籍,便随手取来一观。 虞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怎料这不看还好,一看她顿时怔住。 她并不想让萧胤碰那物事,险些便要起身夺过,后又怕他察觉异常,勉强按捺住心思坐了回去。 萧胤见她面露几分紧张,顺势看了眼那书,发现是一本文人诗集,名叫《南山斋记》。其作者名为苏澄,他倒是从未听说过此人,不知她是从哪儿搜罗来的,便问道:“此为何物?” 虞昭垂下眼帘,勉强想出个借口道:“……是家母生前所写。” 萧胤一听顿时了然,难怪她如此紧张,想来是怕自己碰坏了她母亲的遗物:“你不必如此紧张,还你便是。” 他并未在意那苏澄二字,只当是她亡母曾经写诗用的化名,这在当今文人中也属常见,便起身将书递给虞昭。 虞昭连忙接过,用衣袖轻轻擦拭了番书衣,而后万分小心地放入抽屉中。 萧胤见她如此,心头不禁划过一丝疑问,恰好此时袁瑞进来,朝他传话道:“殿下,方才陛下派人传话来,请您去一趟御书房。” 此言一出,萧胤便不欲在宁华殿久留,朝袁瑞使了个眼色:“之后不必看着她了。”说罢便走了出去。 袁瑞跟随萧胤多年,此刻自然知晓殿下是何意,遂朝虞昭赔笑道:“太子妃,那老奴先行告退了。” 虞昭微微颔首,表示她知晓了,随即又准备动笔。 袁瑞见此便提点她道:“抄书一事,您找人代抄也成,左右殿下并不会细看。” 方才萧胤的意思,便是让虞昭少抄些,省得她如此辛苦。 袁瑞也没料到,殿下去了一趟凤桐宫回来,竟然开始心疼起太子妃,可见皇后娘娘这说服人的厉害之处。 却不料虞昭依旧记着,萧胤此前说过不可假手于人的话,此刻她态度端正道:“不必了,本宫自个儿抄便是,免得届时殿下又说本宫偷懒。” 袁瑞有些哭笑不得,但见虞昭正心无旁骛地认真抄书,他料想等她抄得累了,自然会找人代抄。于是袁瑞便未再多说什么,转而离开了宁华殿。 后来他忙于清点从军营里带回来的物事,都是些太子殿下日常起居常用之物,一时也顾不上宁华殿这头,便未派人再来问。 …… 虞昭用过晚膳后,便继续坐于书案前专心抄写女则,这一抄竟到了深夜。 直到困意如潮水般袭来,虞昭这才惊觉时光的流逝。她望了眼窗外夜色,只见宁华殿院内寂静无人,便知侍女们都按她的吩咐先去歇息了。 她想起十遍女则如今还剩不少,若是交得晚了,又怕萧胤挑刺。因此虞昭揉了揉眉心,准备再抄上一卷便去歇息,可她刚写了几个字,便难掩困意,遂伏在桌案前准备小憩一会儿。 未料到竟是疲惫得睡沉了。 萧胤自外面回到东宫时,已是极晚。他正准备去长定殿就寝,却在走过宁华殿时,突然发现其内书房还点着灯,竟是一派灯火通明的模样。 他拧了拧眉,心想莫不是袁瑞没和她讲清楚,或是侍女在里面代抄,便进去瞧了眼。 只见虞昭伏 在案前,早已沉沉睡去,她眼睫浓密卷翘,此刻肩头正微微起伏。 旁边纸张上是她簪花小楷的字迹,纵使是在抄书,依旧写得极其秀美雅致,下笔气韵浑然天成,丝毫不输名家风范。 萧胤见了有些无奈,心想袁瑞都是如何与她传话的,那些侍女倒是睡得早,竟连个留着伺候她的人也无。 此刻他左右环顾了圈,见四下无人,便上前绕到书案后,将虞昭一把拦腰抱了起来。 怀中女子出乎意料的轻,他几乎都不用费什么力气。 虞昭腰肢细软,此刻脑袋依偎在他宽阔的胸膛前,她双眸紧闭,对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 旋即,萧胤大步流星地走出书房,他一路将她抱到了宁华殿内室的床榻上,将人轻轻放下。随后又想到如今天气渐凉,若是不给虞昭盖被子,明儿她一准着凉,便拉过锦被盖在她身上。 做好这一切后,他方才走出宁华殿,却在院内碰见了袁瑞。 袁瑞原本听说殿下回来了,便赶着去迎接他,怎料跑了一圈没找着人,只除了宁华殿没来看过,便碰运气来此寻人,没想到竟会看到殿下从里面走出来,而且还不是书房,竟是就寝用的正殿。 此刻他十分惊讶,又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便瞪大了眼看着萧胤:“……” 萧胤随手赏了袁瑞一记爆栗,随即冷冷道:“大惊小怪什么。” 袁瑞捂着嘴不敢出声,只见太子殿下径直走过他,在夜色中留下一道颀长挺拔的背影。 第13章 转眼间东方将白,一轮红日喷薄而出,顷刻间朝霞满天。枝头雀鸟渐渐叽喳鸣叫,仿佛在宣告着翌日来临。 窗棂间流进清泉般的晨光,照向虞昭妍姿艳质的侧脸。 她拧着眉醒来,睁开雾蒙蒙的瞳眸,眼底满是困倦懵懂之色。 什么声音? 等等,她何时回到床榻上的? 虞昭明明记得昨晚她在书房一直待到深夜,此后便印象全无,应当是伏案趴着睡沉了,却不知是如何回床榻去的,连锦被都盖好了。 她清了清嗓子,唤青玉和葶花二人进来。 不料这二人皆以为虞昭昨晚乃自行回房,此刻面面相觑道:“奴婢们不知,昨晚您在书房时辰太晚,奴婢们便按您的吩咐先下去歇息了。” 虞昭仔细回想了遍昨晚情形,又吩咐青玉二人去院内问了遍,却依旧毫无头绪。她只觉真是件稀罕事,看来日后还是得有侍女陪在身边值夜,不然夜里梦游了自己都不知晓。 她寻思着睡个回笼觉,如今孔嬷嬷早已去了辛者库,还要在那儿待上一月之期。这宁华殿并无她所忌惮之人,自是可以随心所欲。 却不料此时外间突然传来袁公公的声音:“你们太子妃可起了?” 虞昭不知袁瑞寻她有何事,正准备起身时,外间的侍女入了殿内,恭声传话道:“太子妃,袁公公在外面,说今日皇后娘娘邀您去凤桐宫玩叶子牌,太子殿下碰巧儿顺路,便一道带您过去。” “知晓了。” 既是皇后邀约,虞昭断没有推托的理由,便吩咐青玉等人伺候她梳洗。 待虞昭用完早膳来到院中,发觉萧胤依旧坐于院内的石凳上等她,袁公公面容恭敬地在旁沏茶伺候,只是这回并未有人来催。 虞昭目光落在萧胤面上一瞬,突地心中冒出了个荒谬的想法。 昨晚,该不会是太子? 不,不会的……一定是她睡得太晚,以至于脑袋恍惚,这才想多了。 萧胤面色如常,淡定自若仿佛无事发生。他发觉虞昭立于原处不动,剪水双眸凝视着自己,他遂挑眉问道:“怎了?” 虞昭心想昨晚之事,当真是桩无头案。此刻她微微摇了摇头,随即客套地向萧胤寒暄道:“太子殿下用过早膳了?” “嗯。”萧胤简略应了声,墨色瞳眸深暗不见底,他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母后方才派人传话过来,让孤顺道带你一同过去,午时再接你回东宫。” 虞昭一听,心知怕是又要坐太子舆轿,她不欲劳烦萧胤,便温声开口道:“殿下朝务繁忙,不必如此来回折腾,我自个儿走走也好,权当散心了。” 萧胤面容不辨喜怒,三言两语把她的话给堵了回去:“无妨,若是母后知晓她的命令未得遵循,到头来还是孤的过错。” 虞昭听他如此说,仿佛是被逼迫行事一般,心想太子殿下都没法儿违抗皇后娘娘的命令,她唯有答应下来:“……好吧。” 她自然知晓皇后此番安排,有意撮合她与太子,只是恐怕要枉费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了。 袁瑞自从见到昨晚殿下从宁华殿出来,这位太子妃在他心中的地位可谓立即抬高了不少,他对虞昭之事自是不敢怠慢,此刻贴心地摆好轿凳,随后萧胤和虞昭二人便先后坐进了舆轿。 半途中虞昭依旧闭目养神。因着昨夜之事,她此刻着实有些困倦,连个眼皮都不想抬。 萧胤坐在虞昭身侧,他今日并未阅看兵书,而是凤眸轻轻瞥了眼虞昭。 见她面露些许疲惫,萧胤一时并未作声,在舆轿快到凤桐宫时,方才轻启薄唇道:“抄女则十遍之事,便罢了,把你昨日抄好的交给袁瑞便是,今后莫要再犯。” 虞昭听后顿时清醒了不少,她睁开美眸,有些讶异地看着萧胤。 萧胤睨了她一眼,淡声解释了句:“孤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 此前他与虞昭甚少交流,念在太子妃是为引起他注意的份上,且是初犯,便姑且原谅她这一回。 虞昭听闻不用再抄书,并未深究原因,只朝他展颜一笑:“多谢殿下。” 萧胤目光落于她明艳动人的笑靥一瞬,旋即移开视线,并未多言。 恰在此时,舆轿平稳停下,袁瑞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太子妃,凤桐宫到了。” 虞昭遂走出舆轿,带着青玉和葶花入了凤桐宫,身后的太子舆轿则再次抬起,去往御书房的方向。 …… 随着一声“太子妃驾到”,殿内众人纷纷抬起头,视线落向门口。 虞昭先是朝皇后见了礼:“儿臣参见母后。”随后便瞧见了殿内的温贵妃以及温晴云,此外还有一位面容陌生的妃嫔,穿着素净低调,与妆容艳丽的温贵妃可谓天壤之别。 皇后只觉虞昭的到来,让她眼前一亮,遂笑道:“快起来,太子可有送你过来?” 虞昭闻言轻轻点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言。 皇后还当虞昭是娇羞之意,她并未当面戳穿,语音温柔地朝虞昭介绍道:“温贵妃你上回见过了,这位是淑妃,膝下育有五皇子,贵妃边上的则是温宰相的女儿,闺名唤作温晴云,也是贵妃的亲侄女。” 虞昭听后一一见礼。 温贵妃笑着颔首,至于温晴云,她此番近距离之下见到虞昭,只觉其人肤若凝脂,姿容艳冠绝伦,心中嫉妒仿佛藤蔓一般,将她缠绕得密不透风。偏偏温晴云还得笑着回应虞昭的礼节,只是笑容难免僵硬了几分。 淑妃不由笑道:“太子妃是个守礼的,又生得如此美貌,无怪乎皇后娘娘如此喜欢。” “那是自然,太子妃可是本宫亲自挑选的儿媳。”皇后毫不否认地拉住虞昭的手,将她引到左侧坐下,旋即询问虞昭道,“可会打叶子牌?” 此时桌前坐着的,分别是皇后、温贵妃、淑妃和虞昭四人。 温晴云则立在温贵妃身后,一会儿替她看牌。 虞昭回想起昔日的记忆,在东楚倒是与族中姐妹玩过几回叶子牌,当时只图个新鲜,于是便应道:“略通皮毛。” 皇后莞尔一笑:“无妨,玩玩就会了,本宫教你。” 说罢,皇后亲自教授虞昭叶子牌的打法,又细致讲了各类规则和注意点,再让温贵妃、淑妃配合着带她练了几局。 温贵妃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打趣道:“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后娘娘在教哪位公主呢,您可真是把太子妃当闺女养。” 皇后听了不禁失笑:“瞧你说的,教会了太子妃,咱们这叶子牌才打得有趣,否则岂非在欺负人?” 温贵妃抬手抚了抚鬓发,神色骄矜道:“好了,快开始吧,臣妾都要等不及了。” 于是虞昭便随宫里几位主子打叶子牌,她自幼勤思善学,很快便开始上手,正在看牌之际,突地听淑妃笑道:“贵妃娘娘,臣妾听闻四皇子快回京了,可有其事?” 温贵妃一听,顿时眉目舒展开来,满面骄傲地回了句:“桓儿治水有功,前不久陛下还在臣妾面前夸赞他,如今是该回了。” 皇后笑着打出一张牌:“回来好,省得贵妃天天惦记着。” 接下来轮到虞昭,她此时并未有多在意四皇子究竟是何人,恰好打出最后一张牌,便赢了今日的第一局:“各位娘娘承让。” 其余几位主子顿时笑道:“太子妃果真冰雪聪明。” “这技艺若是叫略通皮毛,岂非折煞我等。” 连温晴云都夸赞了虞昭几句,她一贯清高自居,如今说这等违心之语,只为讨皇后娘娘喜欢。 她却并未注意到,温贵妃闻言轻轻嗤笑一声,仿佛将她那些小心思全然看透。 …… 午时方至,殿外传来一声通传:“太子殿下驾到!” 温晴云心里一喜,抬眸望去,只见萧胤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连忙姿态柔美地行了礼,不料萧胤却径直走过自己,来到皇后跟前:“儿臣参见母后。” “起来吧。”皇后显然很是高兴,她亲自扶起萧胤,随后拉着虞昭的手,便放在萧胤的大掌下,“你有所不知,太子妃此前说自个儿牌技粗浅,今日反倒是赢得最多的那个。” 虞昭面上神色一僵,手背上温热的触感传来。 她似被烫到,下一瞬时便想要抽回手,却被男人牢牢制住。 萧胤此时亦挑眉笑道:“是么?儿臣倒不知,她竟这般厉害。” 虞昭低垂了眼帘,因着萧胤看似霸道的举动,娇美动人的脸蛋微微泛红,偏偏她碍于皇后娘娘在,又不好做什么,否则她势必要一个巴掌拍在萧胤身上。 皇后松开自己的手,见萧胤骨节分明的大掌依旧牢牢抓着虞昭,她顿时满意一笑。 其余两位宫妃亦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一幕,唯有温晴云见了心如刀绞,默默垂低了脑袋。 她的侍女初夏见了,不禁在心中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明明小姐和太子早就相识,如今却被个东楚女子抢占先机,当真是世道不公! 萧胤难得见虞昭面露娇羞,胜似万种风情,他眼底微微一暗,此刻竟不欲让这等美景被他人看了去,便顺势拉着虞昭起身道:“儿臣与太子妃先回东宫用膳去了,告辞。” 说罢,他便带着虞昭先行离开。 虞昭万万没想到,太子竟会抓着她的手不放,好在等二人走到凤桐宫外,萧胤便主动松开了她的手。 否则以他的气力,虞昭怕是要吃亏。 此刻萧胤见虞昭一双美眸含怒瞪着自己,难得带了丝笑意解释道:“方才母后在场。” 虞昭咬了咬唇,她就知道太子这个两面人方才在演戏,在皇后娘娘面前假意与她装作恩爱。 她正想说句“太子自重”,却意识到二人如今已是夫妻,这句话更像是对登徒子说的,一时只好生起闷气,遂转过身,不仅一言不发地率先入了舆轿,还不忘将帘子狠狠往下一放。 却不知男人深暗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背后,漆黑的瞳眸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 温贵妃带着她的侄女温晴云回了揽月宫,侍女们见了纷纷行礼。 两人方才入殿,温贵妃便下令屏退了殿内所有宫人,随即冷声朝温晴云道:“你方才都见着了?太子妃并非不得太子宠爱,何况她生得如此美貌,你这两次也都见到了。本宫说得通俗些,如今人家夫妻两个关起门来过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大可死了嫁入东宫的这条心,本宫也绝不会同意你与太子的婚事。” 温晴云垂首不语,清高素冷的面容皆是倔强之色。她一直以为将来入主东宫做太子妃的人定是自己,如今见萧胤和虞昭恩爱,却是愈发事与愿违,心口一寸寸的钝痛难忍。 温贵妃见了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拔高语调道:“本宫问你话,你听清楚了没有?” 温晴云咬着发白的下唇,低垂着眼帘,不敢回话。 初夏在旁看着心疼,忍不住替自家主子说话道:“贵妃娘娘,这事实在不怪主子,要怪就怪当年太子殿下送主子的那柄玉骨桃花折扇,如今反倒是翻脸不认了。” “你给本宫闭嘴!主子说话,有你一个侍女插嘴的份?”温贵妃若非看在温晴云的面子,只怕早已扬手打在初夏的脸上,此刻她拂袖坐在揽月宫主位上,继续朝温晴云冷冷道,“那柄折扇,单凭一个皇姓,你又怎敢断定是太子殿下送的?” 温晴云小声嗫嚅着道:“那日……在场皇子,唯有太子殿下。” “说不定还有其他皇子呢?只是你不知罢了。”温贵妃不耐烦道,“这些话本宫都与你说了多少遍,你是什么身份,太子又是什么身份,难道你不清楚?在他眼里,你只是本宫这一派的人,若是他真心悦于你,早就开口求娶了,又怎会等到今日!” 温晴云听后顿时泪眼汪汪的,却倔强地咬着唇,毕竟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温贵妃见到温晴云这副模样就头疼,这个侄女,她本有意让其嫁给四皇子的,哪知温晴云竟是如此的不开窍! …… 入夜万籁俱寂,东宫内灯火逐渐熄灭。 萧胤在长定殿提笔写着明日要交的折子,待处理完那些朝务,时辰已过了三更天。 袁瑞候在一旁,连忙劝道:“殿下早些安置吧,莫要伤了身子。” 萧胤望了眼窗外无边夜色,并未开口,不知在等着什么,高挑的背影保持沉默。 袁瑞见此心中诧异,瞥了眼桌上的折子,心想殿下不是都写完了么?莫非还有何等大事需要殿下仔细思索不成? 殊不知,萧胤此刻脑海内想的是,今晚太子妃怎不来勾引他了。 明明前两回,只要他一待在东宫,她便会出现才是。 第14章 今晚萧胤久久未等到虞昭,便在心中合理假设,太子妃定是疏忽了,明日她势必要来。 然而,到了第二日、第三日……萧胤早出晚归,却是连虞昭的面都未曾碰上,更别说受她勾引了。 东宫这阵子一派风平浪静。 孔嬷嬷去了辛者库,虞昭自是乐得清闲。她写诗弹琴作画样样精通,便待在宁华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压根儿就没往萧胤那边想。 这日傍晚,袁瑞带着几个宦官,抬着佛堂内要用的物事入了宁华殿院内。虞昭在书房听闻外头传来声响,刚要派人去问,便见袁瑞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随从小福子。 “太子妃,此前殿下开口,要给您在宁华殿搭个佛堂,您看放在何处合适?” 虞昭想起这回事,放下手中作画的狼毫,略略思忖片刻道:“就在后院西配殿吧。” “。”袁瑞遂让小福子带人去后院布置。 他瞥了眼虞昭方才完成的画,其上墨迹未干,竟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空谷幽兰图,袁瑞忍不住赞叹道,“太子妃不愧出身世家大族,此等高超画技,老奴叹服。” 虞昭莞尔一笑:“袁公公过奖了。” 眼看此时就快到晚膳时分,袁瑞心中惦记着长定殿,便未再多言,告辞道:“太子妃,老奴去瞧一眼长定殿的晚膳备得如何,您若有何吩咐,可派人传话过来。” “你去便是。”虞昭自是答应下来,旋即吩咐青玉去后院看着。 袁瑞于是快步回到长定殿,却发觉萧胤已然回了东宫,此刻正坐于殿内主位上品茗,他连忙迎上前道:“殿下今日回得早,怎也不知会老奴一声?” 萧胤见袁瑞步履匆匆,便问道:“去哪了?” 袁瑞赔笑道:“此前您吩咐下来,说要给太子妃建个佛堂,老奴方才去宁华殿安排此事了。” 萧胤听后抿了口茶,他并未怪罪袁瑞,只是装作毫不在意地问了句:“太子妃可在宁华殿?” “老奴去的时候,她正巧儿在书房作画。”袁瑞见太子感兴趣,遂多讲了几句,“太子妃画了兰花,那神韵气派丝毫不输名家画作,老奴平日里竟未曾注意,可见咱们东宫真是藏龙卧虎。” 却不料这番话一落,萧胤当即嗤笑了声,面容沉了下来。 袁瑞发觉太子脸色不对劲,他不知说错何话,连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容冷汗涔涔:“殿下息怒,都怪老奴多嘴。” 萧胤并未再继续追问,只冷声道:“传膳。” 他本就在猜想虞昭近日都在忙些什么,哪知她连作画的功夫都有,就是不肯来长定殿跑一趟。先前对他百般勾引,如今倒是老实了,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恰在此时,凤桐宫的侍女来殿内传话道:“启禀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派奴婢传话过来。三日后四殿下回京,又恰逢立冬时节来临,陛下命令在泰和殿设下宴席,为四殿下接风洗尘。届时请您与太子妃一同前往。” 萧胤听见“四殿下”三个字,顿时无声冷笑了下,一时倒是不再多关注虞昭那边,只回道:“知晓了。” …… 立冬昭示着冬天的到来,宫中各处开始备上炭火。此前葶花早已打听过,说是邺京的冬天比凉州寒冷许多,不久后便会大雪纷扬,将皇宫装扮得银装素裹。 今日袁瑞一早便派人传了话,让虞昭与萧胤一同参加午时的宫宴。 虞昭走出宁华殿时,轻易便察觉到天气的寒冷。她蹙眉拢了拢衣襟,回去让青玉二人再给她添了件衣裳,这才走了出来,她怀中抱了个暖袖手筒,衣襟处也有一圈毛领子。 葶花忍不住笑道:“主子一贯怕冷,回头咱们多领些炭火。这可是主子来到西祈的第一个冬天,别冻坏了身子。” 虞昭笑了笑:“你们去和袁公公讲一声,能多领些也好。” 话落,一行人来到东宫门口,太子舆轿正停在此处。 袁瑞迎上前恭声道:“太子妃请入轿,殿下已在里头了。” 虞昭听后并未多想,她只当萧胤是因天气寒冷,这才先行入轿,遂踩上轿凳坐了进去。 萧胤今日一身玄色蟒纹衣袍,质地单薄顺滑,瞧着跟秋季穿的料子差不多。事实上他常年习武,体质和虞昭恰好相反,饶是此时也并未觉得有多冷。 他手执一卷古籍,原本正细细翻阅,此刻瞥了眼虞昭今日的装束,萧胤面上神色寡淡,薄唇微启问道:“你怕冷?” 虞昭看了眼身侧的萧胤,简略答了句:“嗯。”随后便不再多说什么。 萧胤见此,也沉默下来。 外头袁瑞的声音传来:“起轿,去泰和殿!” 虞昭自袖中也取出一卷书,却是个话本子。这是颜蓉最新搜罗来的,昨日才送进东宫,此刻她打发时间看着。 萧胤目光扫过她手中的话本子,见里头尽是些才子佳人的风流话。他心中觉得好笑,面上却是不显,只装作没看见,视线自虞昭的侧脸上收了回来。 直到轿子停在泰和殿前,萧胤率先走了出去。 虞昭将话本子藏在轿内软垫后头,跟在他身后走下舆轿。 顿时宦官高声传报道:“太子殿下、太子妃驾到!” 话落,殿内众人视线纷纷朝二人投来,今日入宫的至少是三品以上大臣及家眷。 多数人未曾见过虞昭,只听闻其美貌出众。此刻虞昭收获了不少关注,饶是众位皇子见了她,眼底依旧闪过一丝惊艳之色,只觉这东楚第一美人果真名不虚传。 四皇子萧桓见到虞昭,秀气的眉梢微挑。 他自然算是今日的主角,原本正处于人群中央,此刻向萧胤二人走来。 虞昭此前并不认识四皇子,但不妨碍她在心中猜测对方的身份。此刻只见一位面如冠玉的美男子向她走来,其人穿着一袭月白色衣袍,虽面相不及萧胤俊美无俦,却是瞧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容易让人心生亲近。 “太子来得有些晚了,倒是让四弟好等。”萧桓示意侍女取来一对酒樽,他薄唇微扬,举起酒樽揶揄道,“下回可要罚你三杯才是。” 萧胤自四皇子手中接过另一只酒樽,一饮而尽道:“午时未至,四弟的酒席,孤从未迟过。” 话落,萧桓笑了笑,亦抬起酒樽饮下,旋即与萧胤寒暄了几句。 虞昭立于萧胤身侧,她无意听这兄弟二人你来我往的客套,正欲让侍女带她入席。 不料四皇子突地话锋一转,视线落在虞昭绝色无双的面容上,他想起萧胤在众皇子中排行第二,便拱手一礼道:“这位便是二嫂吧?” 萧胤侧过肩,下意识将虞昭挡在身后,淡声道:“你该称她为太子妃。” 四皇子却是毫不在意地笑道:“叫二嫂多亲近。” 恰在此时,泰和殿门口的宦官高声传报道:“陛下、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众人纷纷回到席间,虞昭也跟在萧胤身后,随他坐在下首的位子上。 建文帝带着皇后依次坐于主位,温贵妃则落座于稍侧一些的位置。 此刻建文帝视线往下淡淡扫了圈,帝王威严的声音响起:“今日邀众卿家同聚,是为庆贺四皇子兴修水利有功,愿西祈境内再无洪涝旱灾,百姓皆可安居乐业,天下迎来太平盛世!” 底下众人纷纷应和,温宰相作为四皇子的亲舅舅,此刻起身说道:“四皇子带领百姓兴修水利,造福民生,耗费众多人力物力,当真天纵英才!” 说罢,半数群臣纷纷起身,对四皇子极尽溢美之词。 事实上,因着那处山脉地形奇特,兴修水利最难的是一张图纸。而那图纸并非出自四皇子之手,是由朝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带人实地探勘,亲手绘制而成,后人只需按图索骥即可。 后来那位老臣因病仙逝,这桩差事已然完成一半时,落到了四皇子头上。 如今老臣的名字,却是无人提起。 此事虞昭倒是听说一些,还是袁瑞特意和她讲的,否则只怕虞昭还要被蒙在鼓里,以为四皇子何等神人也。 眼见群臣如此夸赞四皇子,风头都快盖过她身侧的太子,虞昭忍不住看了眼萧胤,见他面色寡淡,她亦并未多言。在场众人又不是傻子,知道内情者自然看得出,是有心人在为四皇子造势。 建文帝和皇后同样面色寡淡,唯有温贵妃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骄傲地挺直了背脊。 酒过三巡,虞昭的周围早已满是酒味,她并不喜欢这等气味,此刻唯有起身到外面去避一避。 四皇子萧桓连续多番饮酒,他有些不胜酒力,被侍从扶着去偏殿休息片刻,却在转角处被个小宦官迎面撞上。 小宦官原本手中拿着一壶酒,此刻有一些洒在四皇子胸前。 他认出对方是四皇子,登时吓得面色发白,跪在地上慌忙磕头道:“殿下饶命!小的实属无意,不慎冲撞了您,还请殿下息怒……” 萧桓冲他温和一笑,瞧着不甚在意,极好说话的样子。 就在小宦官心神松懈下来,亦露出笑容时,却听他阴冷的声音吩咐道:“给我砍了他的手和脚。” 恰在此时,虞昭听闻周围似是有声响,便走过去瞧了眼。 但见一名小宦官晕倒在地上,被其余几人抬了下去。随后便是四皇子萧桓,此刻他长身玉立,似是在欣赏附近的风景。 萧桓见着虞昭过来,登时转过身,恭恭敬敬地唤了她一声:“二嫂。” 第15章 虞昭瞥了眼小宦官那边的景象,但见其人面色苍白、双眸紧闭,她并未见到方才那等骇人场面,此刻只是询问道:“发生何事了?” 萧桓笑着看了她一眼,温声解释道:“二嫂不必担忧,此前那小宦官撞上我,洒了些酒水出来,我这还没动怒呢,他自己倒先吓晕过去了,真是没见过世面。这会儿我吩咐人带他去太医院,可别出什么岔子。” 事实上,那小宦官是被四皇子的人打晕的。 此刻那几人听见虞昭询问,连忙加快步伐,抬着小宦官消失在虞昭眼前。 虞昭听见四皇子称她为二嫂,她微微蹙眉,总觉得此人言行很是怪异,看自己的眼神也是,便不欲与他多话:“原是如此,那我先回泰和殿了。” 萧桓却是伸手拦住虞昭,笑道:“还没与二嫂说上几句话,你便要走,莫非是怕我?” 恰在此时一阵风拂过,露出他脖颈处的一颗小痣,就在耳尖下方,此刻瞧着十分妖异。 虞昭心中怪异之感更甚,她无意与此人周旋,便吩咐身后的葶花:“去叫太子过来。” 相形之下,她还是觉得萧胤正常些。 此前他将自己挡在身后,虞昭自是能察觉到太子殿下对四皇子的不喜,便打算让葶花去搬救兵,留着青玉在身边应对四皇子。 萧桓对虞昭的行为感到好笑,没想到她应付不了自己,还会想到找夫君。他自幼便知道萧胤是个不好惹的,此时便松开手,满脸无辜道:“二嫂真是,我走还不成么?” 说罢便主动后退了几步,还举起双手,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虞昭听四皇子一口一个二嫂,虽说这般唤她也没错,可她才嫁作人妇没多久,年纪轻轻就仿佛长了几岁。她抿了抿唇,也不欲与四皇子在此纠缠,便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 萧桓望着虞昭曲线玲珑的背影,他舔了舔唇,眼底微微一暗。 …… 泰和殿内,皇后见虞昭久久未归,便给萧胤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亲自去寻人。 萧胤接收到母后的指令,唯有放下酒樽起身,朝虞昭方才离开的方向走去。 温晴云作为宰相嫡女,今日也随双亲一同在席间。她一直偷偷注意着太子的动向,此刻连忙起了身,趁人不注意跟在萧胤身后。 萧胤听闻身后细碎的脚步声,轻易就察觉到身后有人,他回眸望去。 恰好温晴云没来得及藏住身形,于是便被抓了个正着。此刻视线对上萧胤,她面色微微一红,立在原处拨弄了下额前刘海,言行举止间满是手足无措的模样。 萧胤认出温晴云的身份,虽说没给他留下多少印象,出于礼节,他还是语音寡淡地问道:“何事?” 温晴云听着太子毫无温度的声音,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她颤了颤嗓音,鼓起勇气问道:“殿下,臣女想问你一件事。” 萧胤并不知她所言何事,他还是第一次被大臣的女儿拦住去路,此刻耐着性子道:“说。” 温晴云咬着唇,心想她绝不能在太子面前丢人,便尽量平静下来道:“三年前,温府为臣女大办生辰宴,那日……您可曾派人送我一柄桃花纹样的玉骨折扇?” 说罢,她双眼晶亮地望着萧胤,期待他承认下来。 萧胤直接回道:“不曾。” 他从始至终都面无波澜,玉骨折扇之事本就与他无关,甚至于他根本就不知此物长什么模样,此刻萧胤只当是个普通的误会。 不料温晴云却不敢置信,陡然拔高了音调道:“不可能!” 萧胤冷下脸看着她,他已然白费了稍许时辰,正欲转身离开。 却见温晴云开始捂着脸哭了起来,嘴里嚷嚷着:“那扇子上明明有皇姓,当日来温府的唯有您一位皇子,怎么会不是……” 少女的嗓音极尽委屈,泪珠子从指缝间溢出。 因着认为那柄折扇是太子所赠,温晴云暗中心悦了萧胤整整三年,如今却得知弄错了人,她一贯心高气傲,如今只觉得羞辱又崩溃。 萧胤无意与她纠缠,此刻丢下一句:“你应再去问问温府的人。”旋即便打算去寻虞昭。 不料没走多远,他便在拐角处发现了虞昭,此刻她脑袋正贴在墙上偷听。见到萧胤出现,虞昭顿时有些尴尬,她方才散完心准备回席,却又听见了不远处的声音,一时好奇心作祟这才如此。 她是无意的,没想到能听见萧胤的墙脚。 不过想想还真是刺激,就像话本子描述的一样,名门贵女痴心错付穷书生,一朝得知真相难以接受。虽说萧胤并非穷书生,可戏码还是相似的,这话本子果然取材自真实的生活。 萧胤见虞昭笑得眉眼弯弯,他屈起指节,敲了敲她的脑袋。 所用力道极轻,与先前赏袁瑞的那记爆栗截然不同。 旋即他示意虞昭跟在自己身后,准备从另一侧绕回泰和殿。 待二人走远了些,虞昭忍不住问萧胤道:“四皇子其人如何?” 虽说萧桓看着单纯无害,可她还是觉得四皇子行为怪异。而萧胤毕竟是四皇子的兄长,总该了解些实情才是。 此言一出,萧胤便止住步子,漆黑的瞳眸望着虞昭,面容不辨喜怒:“你方才碰见他了?” 虞昭见他神色不太对劲,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轻声解释道:“他并未对我做什么,只是令我觉得奇怪。此前一名面容稚嫩的小宦官晕倒在他面前,还被人抬了下去,四皇子说是宦官把酒水洒在他身上了……” 萧胤一听便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但他看了眼虞昭,怕接下来所言吓到她,便只是语义隐晦地提了句:“四弟性情残暴,只是面上不显,你以后离他远些。” 话落,萧胤继续往前走去,却不料衣袖被人轻轻扯住,他禁不住回眸望去。 虞昭抿了抿唇,清澈的美眸满含担忧地看着他,娇软的嗓音试探着向他开口道:“你能派人去查一查,那小宦官的情况么?” 萧胤挑眉,这是她第一次求他,竟是为了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下人。 第16章 “你是要孤救他?”萧胤望着虞昭,他视线下移几寸,落在她扯住自己衣袖的手上。 其五指纤长,指尖粉嫩未染丹蔻,衬得肌肤愈发白皙通透。 虞昭见此,突地认识到两人此刻的暧昧,她连忙松开手缩在背后。这是她第一次跟萧胤提要求,也不知他是否会答应,可若是不开口,那小宦官说不定就没命了。 于是虞昭鼓起勇气,轻轻点头,语带一丝怯意问他:“可以吗?” 萧胤惜字如金,他沉默间看了她一会儿,在转身之际终于道:“孤先派人过去。” “多谢。”虞昭立时展露笑颜,美眸弯成两道月牙儿,连走路的步子都变得轻快几分。 她心想,都说西祈太子能力出众,救下那小宦官应当不成问题吧。 此时皇后见萧胤和虞昭二人先后回到席位,她终于放下悬着的心。 但见虞昭面容比之前欣喜了些,萧胤则低声吩咐身后侍从,皇后忍不住问身侧的建文帝:“陛下,你看太子夫妇二人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建文帝听后瞥了眼下方的场景,难得舒展了眉眼:“看着倒是比之前和睦了些。” 说罢,他似是想起何事,转而朝温贵妃道:“如今大皇子、太子都有了家室,老四的婚事也该提上议程了。” 众所周知,太子排行第二,西祈三皇子早夭,故太子之后,便轮到四皇子议亲。 温贵妃见建文帝关心四皇子,忍不住言笑晏晏道:“陛下说的是,回头臣妾便给他好好相看。” 建文帝望着今日特意盛装打扮的温贵妃,却是心如止水,只淡声道:“嗯,四皇子年纪也不小了,你这个做母妃的,还得上心才是。” 温贵妃按捺住心内激动,垂眸恭敬道:“臣妾谨遵陛下教诲。” …… 宴席散去后,约莫过了一个时辰。 虞昭早已回到宁华殿,此刻正倚在铺了毛绒软垫的美人榻上,翻看那本最新的话本子。 却听见外面传来通报声:“太子殿下驾到!” 虞昭立即放下话本子,心想莫不是那小宦官的事儿有了结果,便起身走到正殿。 只见萧胤高挑的身姿后面,跟着一名面容稚嫩的宦官,此刻他面色惨白,明显是惊魂未定的模样。 虞昭仔细看了他几眼,其实那一面之缘也没给她留下多深的印象,此刻还有些不确定,便询问道:“先前在四皇子面前晕倒的,就是你?” 小顺子听后“扑通”一声跪在虞昭面前,他早已得知自己此番劫后余生,皆是因着太子妃的善念,此刻禁不住痛哭流涕道:“那四皇子看着温良无害,却说要砍奴才的手脚,后来派人打晕了奴才,险些便要把奴才送进慎刑司……奴才感激太子妃的大恩大德,今后愿唯您马首是瞻!” 虞昭浅笑着纠正道:“你最应该感激的人,是太子殿下才对。” 若非萧胤能力神通广大,凭虞昭自己一个,未必能及时救下人。 小顺子这才惊觉他忘记了身边的太子殿下,连忙转身继续磕头道:“小顺子多谢太子殿下出手相救!您对奴才有再造之恩,奴才无以为报呜呜……” 说到最后,小顺子几乎是泣不成声。他才刚入宫不久,为人处世皆稍显稚嫩,还未遭遇过如此恐怖的危险。 萧胤望着脚下缩成一团的小顺子,淡声道:“起来吧,你以后便跟着太子妃,在宁华殿当差。” 虞昭有些讶异,她扬眉看着太子:“你去泰和殿把人要过来了?” “不然呢?”萧胤一脸理所当然地反问道,以他的权势而言,开口讨要个宦官实在不算难事,何况宫人们削尖了脑袋都想挤进东宫,“若让他再待在泰和殿,只怕也活不了多久。” 虞昭没想到他还给宁华殿添了个人,只好笑着开口道:“多谢殿下。” 小顺子没想到自己因祸得福,竟能来到宫人们都梦寐以求的东宫当差,此刻又忙不迭跪下磕起了响头:“……太子殿下、太子妃是奴才的救命恩人,奴才多谢两位主子收留,今后一定好好表现,在宁华殿认真当差!” 虞昭不禁莞尔一笑,她为小顺子感到高兴,也是来到西祈之后发自内心的喜悦。 萧胤望着虞昭温良纯善的模样,他心中微微一动,却并未多言。 恰在此时,御书房的宫人过来向萧胤传话:“太子殿下,陛下有请。” …… 萧胤踏入御书房,向建文帝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建文帝扔下手边的折子,身子向后倚在龙座上,不知是否被朝务所扰,他此刻肃容正色道,“宴席散去后,你问泰和殿要了个宦官?” 萧胤没料到建文帝如此快就得到了消息,而且竟会亲自问询,微微沉默后道:“……是。” 话落,建文帝突地冷哼一声:“何人这般重要,值得你亲自去要?” 他登基多年,浑身帝王威仪早已练就,纵使平时待人温润,可骤然严肃起来时,也是极为骇人。 此刻最为骇人的是,萧胤压根儿不知自己犯了何错,索性沉默下来。 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四皇子方才回京,建文帝便朝自己兴师问罪。事后那些支持四皇子的群臣,只怕很快会拿此事大做文章,宣扬太子失势之事。 萧胤不禁在心中揣摩父皇的意思,莫非是想另立储君,登时凤眸凌厉了几分。 建文帝见太子不曾开口答话,顿时冷声道:“这般遮掩做什么?这宫中有何事是朕不能知道的?” 萧胤眼见建文帝已有动怒之兆,唯有淡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太子妃眼见宦官倒在四弟面前,觉得此事蹊跷,遂希望儿臣派人查探情况。四弟原准备将那宦官送往慎刑司,剁其手脚,儿臣知晓后派人拦下,随后去见了泰和殿的掌事,将那名宦官调入宁华殿。” 一口气全部说完,萧胤并未看向建文帝,他从头到尾只是阐述事实,并未替自己辩解一句。 建文帝望着萧胤半响,不辨喜怒道:“如此说来,你做这些……都是为了太子妃?” 此言一出,萧胤又沉默下来。 他不知建文帝提及太子妃,莫不是也想罚她。 建文帝颇有耐心地等待着萧胤的回答。 萧胤想到虞昭方才的笑靥,突然他撩开衣袍,跪在建文帝面前,动作干净利落:“父皇明鉴,此事确为儿臣处理失当,与太子妃无关。” 话落,头顶却传来建文帝温和的声音:“起来吧。” 萧胤抬眸望去,只见方才还严肃刻板的建文帝,此刻难得对自己有了笑意。 建文帝见太子面露不解,缓缓解释道:“太子妃是个善良的,而你并未将责任都推给她,算是有了作为男子应有的担当,朕心甚慰。” 萧胤顿时明白过来,敢情父皇是故意兴师问罪,端看他的反应。 短短片刻之间,萧胤却连建文帝另立储君之事都想到了。若是寻常大臣在此,只怕要被吓个半死。 他抿了抿唇,索性直言道:“儿臣在此事上费了将近一个时辰,耽误正业,请父皇责罚。” 建文帝无奈指出道:“你就是太忙于政务,这才冷落了太子妃。就算是朕也要花些时间陪陪皇后,何况是你和太子妃才新婚不久。往后只要是太子妃提的要求,你都满足她便是。” 萧胤万万没想到建文帝也如此偏心虞昭,略微沉默后应道:“……是。” …… 与此同时,四皇子萧桓正在揽月宫悠闲品茗,不时与温贵妃说笑。 一名面相精明的宦官入了殿内,他名叫郑昌祥,是四皇子的贴身宦官,此刻朝萧桓低声道:“启禀殿下,东楚发来的书信已在半途被截获。” 萧桓笑着朝温贵妃举起茶盏道:“母妃,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第17章 温贵妃心知自家儿子是个有主意的,她并不知萧桓打的什么算盘,遂挑眉问道:“桓儿不妨说说,是何好戏?” 萧桓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做出嘘声的手势,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 说罢,他转而询问郑昌祥:“信可送来了?” 郑昌祥自怀中取出一个竹筒,其内便装着那封东楚来的家书。其上封泥已破,但是不打紧,只需让西祈工匠再造个一模一样的竹筒便是。 萧桓接过那封家书阅看了遍,不禁轻笑一声:“光看这信,倒真是瞧不出什么。” 可惜啊,他已然知晓一切实情,此刻瞧着只觉欲盖弥彰。 既然抓住了二嫂的把柄,那他可要好好玩玩才是。 …… 长定殿内。 袁瑞手捧着竹筒,并不敢自行破了封泥,便呈给萧胤定夺:“殿下,太子妃今日有一封书信从东楚寄来,老奴先自行截下了,您看如何处置?” 萧胤原本正欲去处理公务,此刻瞧了眼那竹筒,并未在意:“信你拆开来瞧瞧,若一切如常便继续发往宁华殿。” “老奴遵命。”袁瑞恭声应道,随即举起竹筒瞧了瞧其上封泥,“这封泥倒是麻烦,老奴知晓宫外杨家巷有位手艺精湛的老师傅,不如让他把竹筒拆开,随后再恢复原样,殿下看这法子如何?” 萧胤上回已瞧过虞昭的书信,此次不欲再看,遂吩咐袁瑞道:“你去办吧。” 等虞昭拿到那封信的时候,已到了晚间时分。 她梳洗沐浴完毕,正要就寝,突然见葶花快步跑了进来,喜上眉梢道:“主子,太傅大人给您回信了!” 虞昭听后也来了精神,让青玉给她拿了件披风,在床榻上接过竹筒细细端详了一圈。她心想舅父果真行事谨慎,竟还上了封泥,殊不知这竹筒已然被拆了两回。 她迫不及待想看见晗哥儿如今安好的消息,此刻见竹筒完整无恙,便破了封泥,取出那封书信来。 葶花拿来烛台,好让内室光线亮堂起来,却见虞昭突然冷着一张脸,放下了那封家书。 “主子,可是有何变故?”青玉还以为是晗哥儿出了事,此刻心都提了起来。 虞昭收拢五指,差点没把那封书信揉成一团,她冷声道:“信里说晗哥儿平安无事,可信是假的。那些人模仿舅父的笔迹,也不仿得像样些,一笔一捺都不是舅父常用的写法。” 葶花听后不敢置信:“何人敢偷换给太子妃的书信?简直胆大包天!” “如此说来,那真正的信在哪?”青玉皱紧了眉,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这般明显的破绽,他们不怕主子追查么?” 虞昭听后再次看了眼那封伪造的家书,她确信有人在信上动过手脚,且痕迹如此明显,应当是不怕她看出来,可见此人之猖狂! 只是她不明白,那人为何要如此煞费苦心,换掉原有的家书,还伪造出竹筒完好无损的模样……莫非是知晓了其中的秘密? 思及此,虞昭瞳孔一缩,她将那家书重新摊开,一字字地仔细重读。 过了半响后,葶花都要忍不住困意,险些要打哈欠,却见虞昭面色愈发不对劲,到后来竟是气得将信丢在了床榻上:“这是封藏头信。” 葶花浑身一个激灵,忍不住问道:“主子,藏头信是何意?” “信中每行第一个字,连起来读就是:欲知虞晗下落,十八日午时魏家酒楼见。”虞昭未料到孔嬷嬷去辛者库后,舒坦日子还没过上几日,世上能要挟她的人竟又多了一个。 话音方落,青玉和葶花皆是大惊失色,此人居然知晓晗哥儿是主子的命门! 十八日指的便是三日后,至于魏家酒楼,她此前从未听说过,还得打听一番地处何方。 虞昭揉了揉眉心,只觉颇为头疼。 …… 第二天清晨,旭日初升,虞昭便早早地醒了。 经过上次普海寺之事,虞昭心有余悸,并未再时常唤颜蓉入宫。况且事关晗哥儿的安危,她索性派人将袁瑞请了过来,此刻一边用着早膳,一边询问他道:“袁公公可知魏家酒楼在何处?” 袁瑞依旧有些不明所以,他此前刚伺候完太子用早膳,便突然听说太子妃请他过去。 等他到了宁华殿,发现太子妃竟然没躲懒,今日也起得这般早。 幸亏他还记得魏家酒楼的方位,此刻便告诉虞昭道:“在城北最繁华的那条春福街上,太子妃这是要亲自驾临么?” 虞昭并未回答袁瑞,只是问道:“袁公公可认识这家酒楼的掌柜?” 袁瑞一听顿时笑了:“老奴虽不认识掌柜,却认识这掌柜上面的主子。太子妃有所不知,这酒楼是魏将军府名下的,魏公子和咱家殿下相熟得很。若您有何吩咐,只需告诉殿下,通过魏公子便能办到。” 虞昭听后思忖了番,又道:“魏将军家,可有其他主子?最好是女眷。” 袁瑞看出虞昭不想惊动萧胤,只好继续介绍道:“那便是将军夫人,以及魏小姐了。这位魏小姐闺名一个兰字,可脾气不太好,还快言快语,老奴瞧着她有些倾慕殿下,怕她冒犯了您,老奴奉劝您还是别……” 却不料虞昭当机立断道:“青玉,去给魏家小姐下个帖子,让她立刻来东宫一趟。” 袁瑞听后只觉两眼一黑,敢情他说了这么多,太子妃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得赶紧禀报殿下才是。 方才他竟是忘了提,那魏家小姐可是个会武艺的,别整出幺蛾子来。 …… 魏旭得知自家妹妹被太子妃召进东宫一事,他害怕魏兰受到欺负,连忙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长定殿。 但见萧胤正坐着处理公务,浑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魏旭忍不住嚷嚷道:“太子妃抓了我妹妹进宫,你还有心思在这弄劳什子的公务?” 萧胤听后头也未抬,淡声道:“有袁瑞在旁边看着,不会出什么乱子。” 随后他睨了眼魏旭,见对方满脸担忧,萧胤忍不住嗤笑一声:“你那妹妹带了根鞭子进宫,太子妃可是手无缚鸡之力。” “那还成。”魏旭想起魏兰的武力值,连他这个兄长都害怕,一时总算放下心来,可他突然嗅到了八卦的气息,挑高了眉毛问道:“等等,你怎知太子妃力气小?莫非你试过?” 萧胤想起她此前勾引自己,结果被他抓住手腕动弹不得的事情,以及那等妍姿艳色。 他骤然捏紧狼毫,随后又搁下笔,面色寡淡地否认道:“看出来的罢了。” 第18章 魏旭听后将信将疑,但还是没继续问下去。 他知道萧胤身上有很多优点,比如勤勉律己、天资聪颖,可惜就是太精明。若是萧胤不想开口,那谁都无法从他嘴里套出话。 就在此时,袁瑞派小福子来传话道:“启禀殿下、魏公子,太子妃和魏小姐一道出宫了。” 魏旭差点忍不住要跳起来,他难以想象这两人之间的相处,忍不住扬声问道:“她们还要出宫?去哪儿?” 小福子恭声回道:“说是去魏家酒楼。” 魏旭想起那是自家名下的酒楼,太阳穴开始突突的跳:“好端端的,两个女子去酒楼做什么?” “这……奴才不知,据说是太子妃的意思,具体缘由下人们也不甚清楚。” 魏旭这下是彻底坐不住了,此刻见萧胤自官帽椅上起了身,连忙道:“快,咱们也跟在后面!” 他以为太子和自己想法一致,哪知萧胤轻轻瞥来一眼,竟是不疾不徐回道:“今日孤有公务在身,你来了正好,随孤一起过去瞧瞧。” 魏旭瞪大了眼,连连摆手推拒道:“谁要跟你一起去处理公务!” 然而却拗不过萧胤的手劲,被他一把拎起后衣领拖走了。 …… 魏兰没想到她会与太子妃这般近距离接触,更没料到虞昭还如上回挤颜蓉的马车一般,这次过来和自己挤魏府的马车。 她心想东宫难道就这般穷么,连辆太子妃专属的马车都造不起,还是说太子妃不受宠才会如此。 念及后者,魏兰觉得这个猜想更合理些,心中不可抑制地开始窃喜,唇角微微一翘,可谓喜形于色。 虞昭坐于魏兰身旁,托腮想着晗哥儿的事情,一时并未注意到魏兰这边。 之所以要来魏家酒楼,是因为虞昭心中的一个猜测。 此前袁瑞说魏家酒楼坐落于城北最繁华的街上,她若要与换信之人见面,在人声鼎沸的大堂内自是不行。因此,为确保十八日午时能坐在雅间内见面,对方极有可能会先来预定一间。 若能再找来魏家酒楼的掌柜,询问一番对方当时的样貌和特征,说不定能让她先一步了解到对方的身份。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事关晗哥儿安危,如今虞昭唯有尽一切可能搜集情报,这才把魏兰叫了过来。虽说魏兰只是将军府的嫡小姐,可若是她要询问掌柜,应当也说得过去。 没过几时,马车停在春福街,魏家酒楼门口。 青玉适时给虞昭递来一块面纱,将自家主子的绝世容颜遮了个大半,随后这才扶着虞昭走下马车。 魏兰今日走得匆忙,并未戴上面纱,此刻只觉得太子妃当真矫情。她并不知虞昭的真实意图,此刻有些不耐烦地转身,朝虞昭问道:“说吧,太子妃想要做什么?本小姐悉听尊便。” 却不料虞昭径直走过魏兰,先一步进了魏家酒楼:“与你无关。” “你!”魏兰气得脸色发白,然而她望了眼身后的众多东宫侍卫,也不知他们都是从何时开始跟来的,她唯有忍气吞声地跟在虞昭身后,一同入了酒楼大堂。 张掌柜此时恰好在拨算盘对账,见到自家小姐,连忙放下算盘恭声道:“见过小姐……不知您身侧这位是?” “太……”魏兰不假思索,刚说了一个字,便被虞昭打断。 虞昭面容淡定,美眸一瞬不眨,颇为处变不惊道:“我是魏小姐的闺中好友,家中准备在城南方位新开一间酒楼,听说城北的魏家酒楼生意兴隆,便想过来领略一番风采。” 魏兰刚想说“谁和你是闺中好友”,然而却被虞昭一个略带凌厉的眼风吓退。 她咬了咬唇,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她承认太子妃很美,纵使戴着面纱威胁自己的时候也是,或许太子就是瞧上了她的美貌,才接受了这桩和亲婚事。 思及此,魏兰心中又开始愤愤不平,长得美就能为所欲为么? 就在魏兰思来想去的当口,虞昭已经顺利骗过张掌柜,开始翻阅起一些无关紧要的账册来。 恰好那本雅间预定情况的册子,此刻就静静躺在她手边,虞昭想忽略都难。她料想这应是自己要寻的物事,便立即问道:“张掌柜,我能翻翻这本册子么?” 张掌柜看了眼那册子,见只是些酒楼客人预定雅间的记录,便大方抬手道:“您看便是。” 虞昭快速翻阅那本册子,待翻到这月十八日那一页,已有不少客人的名字出现。 很好,这些名字,她没一个认识的。 幸好虞昭早做两手准备,此刻示意青玉偷摸着交给掌柜一个锦囊,随即又若无其事般合上了那册子。 张掌柜脸上讶异之色一闪而过,他回头望了眼毫无所察的魏兰,面露为难道:“这……” “掌柜放心,这于你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虞昭见魏兰独自一人正不知想什么,此刻压低了声音朝张掌柜道,“只是让你提供十八日预定雅间的客人名册。” 张掌柜顿时了然,笑着将沉甸甸的锦囊收入怀中:“……不知届时名册如何送到贵人手中呢?” “十七日午时,我会派侍女来取。”虞昭看了眼青玉,又悄声吩咐道,“名册要详细些,注明客人外貌身份。” 张掌柜略一思忖,心想这也不难,便点头道:“这好说。” 随后虞昭又假意翻了些其他账册,这才与魏兰一同离开酒楼,她刚踏上魏府的马车,准备回东宫,冷不防听见魏兰在身后唤她:“太子妃,现在你可以说说,今日这番大费周章,究竟是想做什么了吧?” 虞昭并未回答,只转身朝魏兰柔声道:“上来。” 魏兰听闻虞昭娇软的嗓音,只觉宛如出谷黄莺,着实悦耳动听,然而她依旧嘴硬道:“……你、你让我上来,我就得上来么?” 虞昭轻笑道:“你再不上来,我就自己回东宫了。”说罢,让青玉向车夫出示太子妃的令牌。 车夫一看皇家令牌,自是不敢不从,缓缓驱动着马车往前行去。 “你!过河拆桥!”魏兰气急之下连忙追赶自家马车,一边嚷嚷道,“……等等!” …… 晚间,虞昭正坐于书案后怔怔出神,却突然听闻太子驾到的消息。 她很快看见高挑挺拔的男人出现在眼前,唯有收拾好心情起身道:“殿下怎么来了?” 萧胤望着虞昭突然憔悴下来的小脸,明明此前他救下那宦官,亲自带给她时,虞昭还笑意盈盈,且气色红润。如今她的面容可谓苍白至极,他见之不禁拧眉,语调寡淡道:“你今日去魏家酒楼,所为何事?” 虞昭沉默了瞬,唇边勉强扯出一丝笑意,答道:“来到西祈总是闲着,我想开家酒楼,正好先物色一番。” 萧胤挑眉看着她,未置一词。 他已然听袁瑞说了,之前太子妃点名问及魏家酒楼,此事自然不是这般简单。 二人之间隔着一张书案,却胜似千山万水,那般遥远。 虞昭想起此前马车停在魏家酒楼时,身后出现的那些东宫侍卫,便询问道:“那些侍卫,是殿下派来的?” 萧胤不置可否道:“上回你出宫便碰上事,孤被母后训了一顿,这回自然要派人跟着。” 虞昭并未在意缘由,她此时一心在想晗哥儿的事情,此刻便微微颔首道:“原是如此,倒是劳烦殿下了。” 随后书房内便沉寂下来,二人都一言不发。 虞昭低垂着眼帘,刚想说她有些累,却见萧胤突然自怀中取出一纸文书,用他那骨节分明的大掌递给自己。她定睛细看了瞬,顿时讶异地抬眸道:“这是……地契?” “邺京主城中心,城内最好的地段。”萧胤淡声道,似乎毫不在意其价值一般,“是孤名下的茶馆,建有三层,你若想改为酒楼也成。” 虞昭一点儿都不敢接过,她没想到自己的谎言竟会被萧胤认真对待,此刻垂着脑袋道:“不必了,我只是随处看看,压根儿不通经商之道。” “孤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的道理。”萧胤却将那张地契扣在桌上,转过身道,“你若不要,扔了便是。” 随即他便不再停留,大步走出了宁华殿书房。 独留虞昭一人,此刻愣愣看着那张地契,心想什么嘛,这人好生霸道。 第19章 转眼间便到了十七日午时。 虞昭心急如焚,早早派青玉等候在魏家酒楼门口,此时雅间已全部被预定。张掌柜见到青玉,认出是昨日跟着虞昭的侍女,便将名册交给她:“能记的我都记了,姑娘瞧瞧,可还有何处不满意?” 青玉听后,自己先细细翻看了遍,发现有一间雅间被人定下,却未写对方姓名,不禁向张掌柜询问道:“这是何人,怎不留姓名?” 张掌柜无奈答道:“这我也没法子,对方就是不肯透露主子是谁,听其声音是个嗓音尖细之人。若是咱们强行问客官身份,消息传扬出去,魏家酒楼今后生意也难做。” 青玉蹙了蹙眉,她知晓张掌柜的难处,此时只好将名册收入袖中,回东宫呈给虞昭过目。 虞昭自是也瞧见了那一行特殊的记录,此刻又听青玉这番解释,她不禁怀疑道:“莫非威胁我的就是此人?嗓音尖细……难道是宫内的宦官?” 葶花忍不住在一旁嘟囔:“这满宫的主子身边都有宦官,宫外的皇子身边也有,咱们若凭这一点寻人,怕是要与大海捞针无异。这张掌柜也真是,明知主子要所有客人的姓名,偏偏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虞昭将那名册置于一边,叹了口气道:“现在再说这些也晚了,酒楼有酒楼的规矩,明日我见了那人便知。” 旋即她又吩咐青玉道,“去跟袁公公说一声,明日我要出宫,让下人备好马车。” 另一边,袁瑞得知消息后,立即向萧胤禀报道:“殿下,太子妃说她明日出宫,要用东宫马车,您看可要派侍卫跟着?” 萧胤正提笔写着公文,此时沉默片刻后道:“派暗卫跟紧了。” “。”袁瑞下意识回了声,旋即察觉到不对劲,忍不住朝萧胤确认道:“殿下要派出那十二人之一?” 能被太子称为暗卫的,都是他身边武艺顶尖的高手。袁瑞身为太子心腹,知晓在数百名侍卫中才能培养出一名暗卫,因此东宫暗卫数量极少,至今也唯有十二人。 此刻萧胤头也未抬地应了声:“此次任务若是失手,叫他提头来见。” 袁瑞闻言一惊,意识到事态非同小可。 太子妃近日异常的行为,定是引起了殿下注意。 …… 翌日,天气愈发寒冷冻人,此时已将近午时。 虞昭戴好面纱,从东宫马车上走了下来。 小顺子自告奋勇当了车夫,此刻乔装打扮了一番,让人看不出是个宦官。他虽不知实情,却还是向虞昭轻声提醒道:“奴才就在门口恭候着主子,您一切小心。” 虞昭看了眼小顺子,柔声道:“我知晓了。”旋即便走入酒楼大堂。 张掌柜见是虞昭,立即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道:“这位贵人,方才有人过来传话,说让您去二楼最西边的雅间,想来里面便是您要找的人。” 虞昭一听,心知张掌柜定是误会了,以为她与那人是故交。她禁不住微微蹙眉,问道:“传话之人都说了什么?” 张掌柜解释道:“还是上回那嗓音尖细之人,许是知晓您此前来过魏家酒楼,他说等您来了,就请上二楼。” 虞昭沉默了瞬,未料到对方竟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为了晗哥儿的安危,事到如今,她绝不能退缩。 虞昭遂跟在张掌柜后头,缓步去了二楼最西边的雅间,随后便让张掌柜下去了。 还不等她在门口犹疑,两扇木门便从里面被人推开,仿佛一切都算准了似的。 四皇子萧桓悠然坐于里面品茗,此刻见着虞昭袅娜的身姿出现在门口,他粲然一笑:“二嫂,这才与你几日未见,怎瞧着你倒是清减了不少?” 虞昭没料到对方竟是四皇子,此前萧胤说他性情残暴,她不禁看了眼雅间内的景象,见四皇子身边还立着一名面相精明的宦官,此外便并无旁人。 可饶是如此,这等场景依旧十分骇人。幸亏小顺子被留在外面,否则只怕要被吓晕过去。 萧桓见虞昭迟迟不进雅间,登时笑道:“二嫂这是在怕什么?今日你带了两名侍女,总共三人,我这只有两人,按人数来讲,应当是你占优势才对。” 虞昭念及晗哥儿的安危,即使前方是虎穴她也得入,便走进去坐于萧桓对面,冷声问道:“是你换了东楚寄来的信?” 青玉和葶花将门关上,随即一左一右护在自家主子身边。 萧桓见此阵势,轻笑一声道:“是又如何?我已然知晓了二嫂身上的秘密。” 说罢,他微微前倾了身子,朝虞昭悄声道:“东楚皇室拿你家中幼弟的性命威胁你,想来也是,毕竟血浓于水。如此热闹之事,我怎能不参与呢?” 青玉和葶花在后面听了,皆是面带怒容。世上怎有如此不要脸之人?明知晗哥儿是主子的命门,却依旧不肯放过晗哥儿,还要拿他的安危要挟主子。 虞昭冷着一张俏脸,她自知动怒无济于事,便语气平静地问他:“你是如何知晓的?” “这就不劳二嫂费心了。你不如听听……我想要的是什么?”萧桓轻抿了口茶,他瞧着虞昭强忍怒气的模样,只觉有趣得紧,让人见了就想逗弄一番。 虞昭算是见识到此人的厚颜无耻,她并不想耗费心神跟他兜圈子,索性直言道:“你想以此获取什么?” 萧桓轻笑一声道:“若我说想要的是你,二嫂给么?” 此言一出,虞昭看了眼手边的热茶,几乎就要忍不住泼到四皇子那张俊脸上。 萧桓见她生气,顿时忍俊不禁道:“好了,不逗你了。如今整个西祈内,唯有我知晓虞晗的近况,且他身边已被我安插了江湖杀手。若是二嫂不配合,那我随时都能取了他的性命。” 他故意加重说了杀手二字,顿时满意地看到虞昭面色愈加苍白一分。 萧桓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继续道:“下月初七是万寿节,你夫君作为太子,自是会备上一份大礼给父皇贺寿。而我要知道的是,这份寿礼究竟是何物。” 虞昭没料到此事会牵扯到太子,思及那人冷峻寡淡的面容,她心头一跳,无端多了几分惧意。 四皇子要她去打探太子准备的寿礼,自然不只是打听完就没事了,他势必会有所行动。如此一来,虞昭就等于要和萧胤作对,若是被他知晓实情,那先前萧胤承诺的一切势必要化作泡影。 虞昭忍不住开口道:“殿下未免高看了我。太子要备的寿礼,连你都不知,我又如何会知晓?” 萧桓听后一脸理所当然道:“你可以用美人计。以二嫂这般动人的美貌,对你来说不难吧?” “……”虞昭沉默下来,她觉得四皇子在把自己往火坑上推,跟之前孔嬷嬷的行径竟别无两样。 萧桓见她面露犹豫,再下了一剂猛药,只听他循循善诱地开口道:“二嫂远道而来嫁入西祈,不就是为了保护幼弟么?怎么,如今涉及自身利益,幼弟的安危便可不顾了?” “既如此,眼下我便派人传信到东楚,取了虞晗的性命,让二嫂自此再无后顾之忧。” “等等……”虞昭见萧桓丝毫不给她留有余地,唯有满脸无奈道,“我答应你。” “二嫂果然是个爽快人。”萧桓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待你告诉我寿礼之时,我会将那封东楚徐太傅寄来的家书还你。” …… 殊不知二人的对话,皆被暗卫在隔壁的雅间内听了个一清二楚。 所谓暗卫,最擅长的便是在执行任务时隐匿行踪,以不被敌人发现,是以萧桓和他安置在酒楼内的侍卫们对此根本毫无所察。 长定殿内,袁瑞垂首立在一旁,听着那名暗卫向萧胤的禀报,只觉越听越惊心。到后来听见太子妃答应四皇子的要求时,袁瑞都忍不住要为她捏把汗。 萧胤面色寡淡,可谓不辨喜怒,但手中刚写好的折子,已然瞬间化作齑粉。 …… 这日晚间,虞昭还未入睡多久,便自噩梦中惊醒过来。 她又梦见了先前的场景,晗哥儿独自一人,浑身血迹地走在街上,这次那等景象似乎又真切了几分,然而预示的征兆愈发不吉利。 虞昭自床榻上坐了起来,拿衣袖擦了擦脸上细汗,不久后衣袖便被沾湿。 青玉今晚守夜,她听闻声响便连忙点了烛火,此刻向虞昭询问道:“主子可是又做噩梦了?” 虞昭轻声应道:“嗯,我睡不着,还是扶我去书房吧。” 青玉刚想劝自家主子早些就寝,不料就在此时,外间传来一记高声通报:“太子殿下驾到!” 虞昭听后一惊,但见萧胤已然走了进来,而她只穿了件寝衣,便吩咐青玉给自己取了件披风来,盖在身上。 萧胤看了眼虞昭,见她下颔尖尖,柔顺乌黑的墨发披在肩头,衬得巴掌大的小脸愈发娇弱可怜。 那件披风遮住了她琳珑有致的身段,方才一眼看去,那鼓囊囊的上围十分惹眼。 萧胤丝毫不为所动,殿内烛火不时跃动明灭,在他英挺的侧脸上投下一层暗影。 他淡定自若地立于她床榻前,问道:“孤打扰你休憩了?” 第20章 虞昭不知萧胤为何突然过来,此刻拢了拢身上披风,抬眸朝萧胤问道:“殿下有何事?” 萧胤一时未答,只是向青玉吩咐道:“下去。” 青玉有些担忧地看了眼虞昭,身为侍女自是不敢违抗太子的命令,她唯有离开宁华殿。 随着殿门关上的声响,萧胤淡声朝虞昭问道:“今日去了哪儿?” 虞昭坐于床榻,垂眸思忖了瞬。她料想自身行踪必然瞒不过萧胤,遂答道:“魏家酒楼。” 萧胤又问:“见了谁?” 虞昭怔了怔,察觉到此刻殿内气氛微妙,她五指瞬间收拢衣襟,反问道:“殿下是知道了什么?” 萧胤见虞昭避而不答,想起她答应四皇子的事情,他面容不辨喜怒:“不必紧张,孤只是问问。” 虞昭迟疑了瞬,她并不知萧胤此番问自己话的用意,只想着把眼下情形给应付过去,便含糊回道:“……见了一个朋友。” 此言一出,萧胤凤眸微敛,登时显得凌厉了几分。 对于太子妃和四皇子密谋之事,他既能知晓,便不是没有应对之策。 如今虞昭并未说出实情,三番四次追问也是无益,他给过她解释的机会,已被她自己放弃。 萧胤于是不再多言,他从始至终面无波澜,此刻只丢下一句:“你早些安置。”旋即便大步离开内室。 在他转身之际,虞昭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瞳孔一缩,飞快地思考着,莫非萧胤已然知晓了实情? 否则他为何亲自来宁华殿,只为问她这一番话? 她咬了咬唇,只觉这念头过于骇人。若是他明明心里清楚还过来问她,那便知方才自己是在撒谎。萧胤之前还让她离四皇子远一些,如今她却隐瞒了和四皇子见面之事。 就算萧胤不知晓实情,四皇子拿晗哥儿威胁她,单凭虞昭一人之力,压根儿没法保证幼弟的安危。 先前两次梦境的征兆如此不祥,若今晚再不恳求萧胤出手相救,日后便更难了。 思及此,虞昭顾不得她鞋袜还没穿好,连忙下床就追了出去。 萧胤方才走到院中,听闻身后动静,他头也未回地向前走去,直到听见虞昭的一声惊呼:“啊!” 虞昭疾步自宁华殿走出,她一时未留意脚下门槛,竟是被绊了跤,此刻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摔在地上,疼得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初冬的地砖坚硬冰凉,毫无温度可言,小石子划破了她娇嫩的手心,更要命的是右脚踝处一阵钻心之痛袭来,似乎伤得不轻。 虞昭心想这下追不上萧胤了,她费力撑着身子想从地上起来,疼痛感却愈发明显,似要将她的脚踝穿透。 就在此时,男人的声音落在头顶:“别动。” 虞昭愣愣地抬起头,但见萧胤冷峻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他不知何时折身回来,此刻将自己连同披风一把抱起。 她从未被男子这般抱在怀中,萧胤胸膛热烫的体温传向自己,昭示着对方是一个气血方刚的男子。 虞昭顿时面容泛红,伸手推拒道:“你……放我下来!” 萧胤瞥了眼虞昭暴露在外的雪白玉足,其中一只脚踝高高肿起,他冷声道:“不想落下病根,就别乱动!” 虞昭听后吓了一跳,她垂眸看了眼自己未穿鞋袜的脚,顿时又羞又怕。没想到脚上伤势如此严重,虞昭一时忘记了挣扎,生怕不慎便影响今后行走。 她想让青玉去请太医来给自己瞧瞧,萧胤已然先一步吩咐院内侍女道:“还不去请太医!” 旋即他将虞昭重新抱入内室,把她的身子轻轻放于床榻上。 虞昭忍着疼痛,就要将脚缩回锦被里面,冷不防那只受伤的右足瞬间被萧胤捉住,立时犹如定海神针一般,固定在原处动弹不得。 男人大掌的温度灼热,虞昭仿佛被烫到一般,面容犹如煮熟的虾子。 她蹙眉咬了咬唇道:“你放开!男女授受不亲……啊!” 萧胤没理会虞昭,一手握住她脚心,另一边指腹在她脚踝处轻轻按了按,她立即疼得唤了一声。 虞昭美眸含怨地瞪着他,娇软的嗓音轻声斥道:“你别乱碰,等太医来了再说,难道你还会医术不成?” 萧胤凤眸一挑,俊美无俦的面容冷然望着她:“第一,夫妻之间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第二,你伤势严重,必须先正骨,等太医过来便迟了。” 说罢,他再不管虞昭说什么,在她脚踝处用力一推,力道恰到好处。 虞昭疼得眼尾落下泪珠,她还以为太子是故意要害她,此刻脱口而出道:“萧胤!你……” 不料那一下疼痛之后,脚踝处便开始好受了些。 虞昭愣了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踝,发现确实没之前那般钻心的疼了。随即她意识到自己方才都说了什么,居然对堂堂西祈太子直呼其名,虞昭不禁偏过头去,不敢看萧胤的脸色。 萧胤挑眉看着她:“你方才叫孤什么?” 虞昭闭了闭眼,缩着脑袋道:“没、没什么……” 萧胤瞧她那没出息的样,一时嗤笑了声,倒是并未计较。 他顺势松开虞昭的右脚,她连忙飞快地缩回锦被中去,再不让他窥见分毫雪色。 之后太医来时,他用纱布将虞昭的手心包了起来,又为她仔细查看了脚上伤势,随即赞叹道:“好在此前脚上伤势处理得当,今后只需敷些膏药外用,即可恢复如初,太子妃不必担忧。” 虞昭在床榻上轻声道:“多谢太医。” 旋即她又瞥了眼萧胤,待太医开好膏药走后,虞昭这才小声朝他道:“……方才多亏了殿下。” “无妨。”萧胤此时起了身,准备离开宁华殿内室,不料衣袖再次被人轻轻扯住。 虞昭一双水凌凌的美眸望着他,她轻抿菱唇,迟疑着开口道:“我有桩事想告诉你。” 萧胤听后顿了顿,最终他还是坐于她床榻边上,算是给了虞昭第二次机会:“说吧。” 虞昭松开手,她生怕自己说得晚了,波及晗哥儿的安危,此刻连忙道:“……今日我去魏家酒楼,是因为发现东楚寄来的家书被人换成了藏头信,上面让我十八日午时去那儿。我去了之后才发现里面坐着四皇子,他拿我家中幼弟虞晗的性命要挟我,想要得知殿下准备的万寿节寿礼,还说在晗哥儿身边布置了江湖杀手,随时能取他性命,这才不得已答应下来。” 萧胤见她此时终于说出实情,沉默片刻后淡声道:“你手上那封信在何处?” “在书房抽屉里面。”虞昭随即让外面候着的青玉去取了那封假信过来,呈给萧胤过目。 萧胤先前并未亲自阅看,此时看完信后只是简略说了句:“知晓了。” 虞昭见萧胤态度不明,禁不住咬了唇道:“此前瞒着你是我不对,可我从未想过要动你为陛下准备的寿礼,求殿下看在咱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救救晗哥儿。” 萧胤听她此时搬出夫妻的名头,他心知这不过是虞昭的挡箭牌,可她既然是太子妃,他就不得不管虞昭的事情。 此刻萧胤放下那封信,冷声道:“以后你若敢再这般瞒着孤,就算是十个虞晗出事,孤亦不会救。” 虞昭心里顿时一阵后怕,她见萧胤从始至终面容淡定,便猜测他定是早就知道了消息。 好在如今萧胤总算是答应了,或许晗哥儿那边能有转机。 此刻她连忙向萧胤笑道:“多谢殿下愿意出手!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萧胤听着虞昭张口就来的保证,只觉其究竟是否为真还有待商榷,一时微微错开视线,起身道:“若无其他事,你便早些睡吧,近日你瞧着面容憔悴,别被母后给看见。” 虞昭此时倒是想起一事,便试探着朝他开口道:“殿下,先前那张地契……既如今殿下已知晓了我去魏家酒楼的真实意图,能否将地契收回?” 萧胤原本已经起身,此刻他冷了脸,突然倾身欺近虞昭道:“看来你是没记住孤所言。” 虞昭怔了怔,与萧胤这般近距离之下她有些不自在,脑袋禁不住往后靠去,却碰到了床幔。她回想了一番此前自己所言,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便讷讷问道:“……什么?” 萧胤见虞昭有些懵懵的模样,他喉结滚了滚,难得伸手轻捏了捏她的下颔:“已经送你了,以后别再提起。” 虞昭一愣,随即咬唇不语。 他居然会调戏她,这不符合他洁身自好的性子。 第21章 萧胤也意识到他方才举动过于狎昵,他极快地收回手,起身与她拉远距离,面容亦恢复了平常的寡淡:“时辰不早了,明日再细问你虞晗之事。” 虞昭听后连忙道:“殿下此时就可以问,不打紧的。” 然而萧胤并未理会她,他径直走向殿外,只在门口停留了瞬,说道:“你如今对四弟尚有利用价值,他若要威胁你,定会确保虞晗的安全。” 他临走前,算是给了虞昭一记定心丸,说罢高挑的背影便消失在她眼前。 虞昭仔细思索了番,只觉太子所言确实在理。她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渐渐开始平静下来,这才察觉到身上满是疲惫与困意。 青玉再次入殿守夜时,发现虞昭已然入睡,便轻轻吹熄了烛火。 …… 翌日清早,将军府的门扉便被人叩响。 魏兰尚在梦乡之中便被侍女吵醒,当得知有人来寻她时,立即脾气暴躁地在床榻上翻了个身:“谁那般不长眼,敢扰本小姐清梦?不见!” 侍女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是宰相府的嫡小姐,说有要事寻您。” 魏兰原以为又是虞昭派人过来,她上次吃的闷亏还没讨回来,自然是不想见对方,怎料来访之人竟是平日里眼高于顶的温晴云,魏兰顿时来了兴趣,问道:“温晴云?她来寻我做什么?” “……奴婢不知,此刻温小姐已在府门前。” 魏兰没想到温晴云如此着急,竟直接跑到将军府门口来了,她立即掀开了被褥,吩咐侍女道:“替我更衣,本小姐倒要看看,她找我有何要事。” 待魏兰穿衣梳洗毕,又慢悠悠用完早膳,这才派人将温晴云请了进来。 有道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魏兰早看温晴云和颜蓉二人不顺眼了,此刻她仪态矜贵地坐于屋内主位,故意朝温晴云拿腔拿调道:“你找本小姐有何事?” 她正等着对方来求自己,不料温晴云竟直接冷声道:“让我见你嫡兄。” 魏兰没想到温晴云居然要见魏旭,她还以为温晴云是看上了他,顿时一脸不可置信道:“你见兄长做什么?喂,我警告你,不许打我家兄长的主意!” 她虽说脾气差了点,却与魏旭一母同胞,兄妹二人自幼感情甚好。魏兰自是不想让温晴云嫁给魏旭,一想到将来温晴云要成为自己的嫂子,便浑身都不舒服。 “……”温晴云沉默片刻,知道魏兰定是想岔了,顿时没好气道,“我从未想过要打魏公子的主意,是你多心了。” 魏兰心中犹如巨石落地,她不禁长舒了口气:“你平日里除了太子殿下,谁也瞧不上,如今突然要见兄长,你总得有个缘由吧?” 温晴云听见太子殿下这几个字,登时沉了脸色:“魏小姐,我只是想问你嫡兄一桩事,你非要知道得那般清楚作甚?” “好好好,我算是怕了你。”魏兰满脸无奈,心想这一个个的可真难伺候。温晴云还是那般清高不近人情,待自己的态度竟比太子妃待她都要差。 随后魏兰让侍女去兄长的院子里传了话,不料魏旭为了避嫌,说要让魏兰亲自带温晴云过去,之后更是得一直在场做个见证,方才肯见温晴云。 温晴云没料到魏旭在男女之防上竟这般谨慎。纵使她百般不愿,不想让魏兰在场看戏,可她几次让人传话过去,弄得魏兰都有些不耐烦了,魏旭那边却始终不肯松口。 见此,温晴云唯有答应下来,让魏兰带自己去了府内迎客的厅堂。 魏旭此刻临窗而立,回头时见二人一同进来,他并不知温晴云寻自己何事,心中警惕万分,面上依旧客气疏离道:“温府小姐,你寻我何事?” 温晴云看了眼身旁一脸好奇的魏兰,她咬了咬唇,只好硬着头皮问道:“不知魏公子可记得,三年前温府为我办的那场生辰宴?” 魏旭听后只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邺京这些世家大族之间本就经常往来,他去过的大大小小生辰宴不计其数,哪还记得温晴云所说的这次? 他思来想去都毫无印象,便委婉笑道:“三年前之事,着实有些久远了,温小姐还是别为难在下的好。” 却不料温晴云不肯罢休,她亲自在清晨便来到将军府,自然不是为了空手而归。此刻温晴云拧着眉道:“魏公子,这件事对我极其重要,你能否再回想一番?” 魏旭被她问得有些懵,他确实记不清了,此刻唯有无奈道:“依你所言,生辰宴是由温府操办,最清楚一切环节的应当是温府才是,你又能从我这儿知晓什么?” 温晴云见魏旭浑然一副毫无印象的模样,她心中一时气急,索性都问了出来:“那日太子殿下和你都去了我的生辰宴,魏公子一贯与殿下走得近,你可知晓他当日是否留了件生辰礼在温府?” 魏旭皱了皱眉,只觉这温晴云莫不是魔怔了,他耐心解释道:“温小姐,生辰礼这桩事,你为何不亲自问一番殿下?纵使我与太子殿下是好友,可他的一举一动,也并非我所能全然知晓。就算你今日来问我,所得回答也未必是事实,你说是么?” 温晴云咬着下唇,朝魏旭颤着声音开口道:“魏公子,我并非有意叨扰你。既然你这般推托,那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不记得殿下有送过我生辰礼,是么?” 魏旭淡声道:“……我不记得,抱歉。” 话落,温晴云原本心存的最后一丝侥幸皆被打消,泪水扑簌簌地落于脸上。 其实她这几日,已然问过温府几乎所有生辰宴相关的下人,能找到的都被她找来问了遍。此前她也亲自问过萧胤,然而答案都不是温晴云想要的那一个,她这才急着跑来问魏家公子。 甚至,她至今都不知,究竟是谁送了那柄玉骨桃花折扇。 魏家兄妹二人皆被温晴云这番落泪的举动,给吓了一跳。 此刻魏兰看了眼温晴云,只见对方哭得梨花带雨。她正欲上前安慰,却不料还未碰到肩膀,温晴云突然“啪”地一巴掌打掉魏兰的手,随即便疾步跑了出去,连告辞都未说一声。 魏兰没好气地甩了甩手,忍不住骂道:“真是,这都什么人啊。” …… 却说宁华殿这边,虞昭醒来之后,听说萧胤一早便去上朝,如今还未回东宫。她没心思再睡回笼觉,便让青玉葶花服侍她梳洗。 若换作平常,她定是要躲懒。左右这东宫没人管她,又无需晨昏定省,虞昭甚至能起得比寻常世家小姐还晚一个时辰。 可如今出了晗哥儿的事,虞昭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她脚伤未愈,不便下地,只穿好了上半身的衣裳。随后虞昭在床榻上用完了早膳,恰好便听闻殿外传来一记高声通报:“太子殿下驾到!” 萧胤仿佛掐准了时辰似的,大步流星地回了宁华殿,随即朝所有宫人道:“都下去。”随后只留了袁瑞和青玉葶花三人。 虞昭见太子这阵势,心想应是为了晗哥儿的事情,遂难得欣喜地笑道:“殿下今日这般早就回了?” 萧胤自是不会说他刻意缩短了时辰,他并不想让虞昭久等,免得她再心急如焚,届时若被帝后看了出来,又要说他的不是。 此刻他示意袁瑞端上纸笔砚台,朝虞昭淡声道:“承恩侯府的布局,你可还记得?孤手下的人皆出自西祈,去过凉州的不多,如今要先乔装打扮找到虞晗,才能将他保护起来。因此除了侯府布局,侍卫们还需要一幅虞晗的画像。” 虞昭心想此事不难,承恩侯府的布局她还记得不少,晗哥儿的画像更是不在话下。她便答应下来,让青玉搬了张矮桌过来,开始在宣纸上作画。 她边画边问萧胤道:“殿下准备派多少人去东楚?” “二十人,快马加鞭赶过去。”萧胤向她解释道,“用于潜入承恩侯府足矣,人数一多非但无益,只会打草惊蛇,纵使是四弟在东楚亦不敢明目张胆。这二十名侍卫身手都不错,面对寻常江湖杀手绰绰有余,你且安心。” 虞昭听后愣了愣,她没想到萧胤会派这么多人过去,一时笔锋顿在纸面上,险些便要滴下一团墨迹。 她连忙将狼毫搁在一旁,旋即抬眸看了眼萧胤,斟酌着开口问道:“殿下派二十名侍卫去东楚,西祈这儿会不会有空缺?四皇子应当想不到你会出手才是。” 萧胤见虞昭知道为自己考虑,他依旧惜字如金:“有备无患。” 他没说出口的是,未免任务失败,这次又增派了两名暗卫过去。 袁瑞却是知晓实情的,见自家殿下什么都不说,一时在心中无声叹息。他虽知晓暗卫的事连陛下都不知底细,轻易不可透露出去,此刻却还是替萧胤感到惋惜。 明明都将太子妃的事儿放在心上了,殿下却从未开口表露,难道还在忌讳她东楚女子的身份么? 此时虞昭突然想到一桩事,便朝萧胤询问道:“殿下既要避免打草惊蛇,那四皇子这边,我是否要先稳住他?否则他若迟迟不见我有所行动,怕是又要拿晗哥儿的性命来说事,我舅父的家书也在他手中。” 萧胤听虞昭说到关键之处,他挑眉看了眼虞昭,自是察觉到她的聪慧,他不疾不徐道:“你既问了,孤已想好对策,你听听看自己能否演得像。” 第22章 说罢,萧胤将他的打算给虞昭讲了遍。 虞昭垂眸思忖片刻,大致明白了他想对四皇子做什么,事到如今她只能依靠萧胤,四皇子那边得罪便得罪了,谁让这人此前拿晗哥儿的性命要挟自己。 她自认问心无愧,便微微颔首道:“我知晓了。” 萧胤自是不会将赌注都压在她身上,此刻耐心解释道:“稳妥起见,你这几日恰好脚伤,先别与四弟联络。待孤的侍卫到东楚确认了虞晗的情况,你再与四弟见面,届时孤亦会派侍卫跟着,可保你不会出事。” 虞昭见太子思虑周全,宛如她的靠山般沉稳可靠,一时不禁展颜一笑:“多谢殿下。” 就在此时,外间传来禀报声:“启禀两位主子,皇后娘娘听闻太子妃的伤势,特命人送来补品。” 虞昭一听有些疑惑,她吩咐青玉去殿外谢恩,将皇后赏赐的物事都收入库房,又忍不住问萧胤道:“皇后娘娘怎会知晓我的伤势?” 萧胤不甚在意道:“许是昨夜传唤太医,母后便听说了。” 虞昭想起昨夜他抱着自己的那等场面,只觉脸颊又要烧起来,连忙佯装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我有些乏了。” 萧胤看着虞昭颇为不自在的模样,淡声说了句:“睡个回笼觉正好。” 虞昭愣了愣,抬眼看向萧胤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她怀疑他在讽刺自己平日起得晚。 真是,她又不用上朝,睡回笼觉碍着谁了? 萧胤见虞昭气鼓鼓地瞪着自己,他不禁哂笑了声,旋即转身大步出了宁华殿。 …… 过了一阵子,虞昭脚伤终于痊愈了。她试着在院内走了一圈,发现确如太医所言,右脚已然恢复如初,除去有些许不习惯外,其余与之前别无两样。 葶花在旁打趣道:“主子都不用奴婢扶您,当真是健步如飞。” “主子慢些。”青玉跟在虞昭身后,也禁不住笑道,“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主子在练蹴鞠呢。” 虞昭听这两个丫头取笑自己,猛地转身向二人捉去,佯怒道:“我看你们是皮痒了!” 顿时院内欢声笑语,乱作一团,葶花躲在一名西祈侍女身后,可谓不亦乐乎。 此时一名揽月宫的侍女进来,朝虞昭福身行礼道:“启禀太子妃,贵妃娘娘三日后在一品园设下兰宴,邀您和大皇子妃前去同赏,世家小姐们亦会前来展示才艺。这是给您的帖子。” 虞昭听后止住去追葶花的步子,她接过帖子看了眼有些心生疑惑,遂朝那侍女问道:“初冬赏兰?” “除了此时盛开的墨兰,温房内还开了不少其他品种的兰花,陛下吩咐送了不少去揽月宫,贵妃娘娘见了很是欢喜,遂取名兰宴。”侍女笑着解释了番,随后压低了几分声音道,“也是为了给四殿下选皇子妃。” 虞昭一听顿时了然,轻笑道:“好,那我到时便去凑个热闹。” 前不久萧胤派人传话来,说是晗哥儿如今在承恩侯府一切安好,暂无性命之忧。她便知道,向四皇子反击的机会来了。 既然兰宴是为四皇子准备的,他说不定会在那日出现,届时找个机会行事便是。 …… 且说兰宴这日,邺京下了今年第一场雪。 白雪纷扬,扑簌簌落在虞昭的发梢肩头,一行人正走在半途。葶花见了忙说要回去取伞,生怕主子着凉。 恰好不远处有座亭子,檐下挂着厚实的幕帘,另一名侍女忍冬便扶着虞昭进去避一避,不料进去后发觉亭内已然有了人,也是一主一仆。 寒风吹进亭内,那位面容娴雅的素衣女子登时打了个喷嚏。 她的侍女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顿时没好气地问道:“你们是何人?” 薛宁立时轻声呵斥道:“采香,不得对太子妃无礼。” 采香闻言一怔,慌忙跪下道:“太子妃息怒,奴婢有眼无珠。” “起来吧。”虞昭没想到其主子竟认得自己,一时不禁多看了薛宁两眼,却是没什么深刻的印象,只觉其人眼熟。 薛宁见虞昭满眼疑惑的样子,顿时觉得好笑,那日她只一眼便记住了虞昭,只因虞昭实在生得太美,明艳得不可方物。不过此刻薛宁并未说什么,只捂着唇轻咳了几声。 直到两人的侍女都进了亭内送伞,虞昭这才猜到了对方的身份,能在宫中带两个侍女的,至少应是皇子正妃。眼前这位应当便是大皇子妃,此前在接风宴上瞧见过。 薛宁也是赶着去兰宴,此刻朝虞昭抬手示意道:“太子妃先请。” 虞昭见她面容有些苍白,便取出自己暖袖手筒中的小暖炉,让忍冬递给薛宁:“如今天气日渐寒凉,大嫂应多注意身子才是。” 薛宁有些惊讶,没想到虞昭虽没记住自己,却很快猜出了她的身份。 她伸手接过那只温热的暖炉,仔细瞧了瞧其上精致繁复的纹路,见是西祈宫内制造的一等品,禁不住苦笑了下道:“承蒙太子妃关心,我那暖炉正巧坏了,今日就没带出来。” 虞昭眉梢微扬,想起她宫里暖炉还有不少,便道:“那便先用我的吧。” 薛宁悄悄抱紧了暖炉,轻声道:“多谢。” 虞昭笑了笑,这于她而言仅是举手之劳,因此并未有多在意。 不久后,两人都到了一品园主殿内。今日天公不作美,温贵妃便吩咐人将一盆盆兰花都搬到殿内来,此刻见着虞昭过来,温贵妃笑着迎上前道:“太子妃来得可有些晚了。” 虞昭柔声解释道:“半途下了雪,只好让侍女回去取伞,不然可要满头银发地进来了。” “你这孩子,下回派人告诉本宫,坐着揽月宫的舆轿来,保准头上落不到一丁点雪。”温贵妃此刻颇为客气道,她只顾着和虞昭寒暄,却是丝毫未理虞昭身后的薛宁。 薛宁对此见惯不惯,此刻默默垂下脑袋,于殿内寻了个边角位子坐下。 虞昭望了眼薛宁的背影,正觉得有些奇怪,冷不防听见四皇子萧桓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二嫂。” 她回过头,见着四皇子那张人畜无害的面容,想起此人之前威胁自己的嘴脸,虞昭按捺住心中不快,客套地回了句:“四殿下,许久未见。” 萧桓笑道:“我有话想与二嫂说,不如去殿外走走。” 虞昭估摸着他是想问寿礼一事,便答应下来,随四皇子一同走到殿外。两人望着眼前的满园雪景,忍冬和郑昌祥在侧边为各自主子打着伞。 萧桓侧身望着虞昭姣好明艳的侧脸,他目光微微一暗,问道:“事情可打听清楚了?” 虞昭一时未答,而是再次确认道:“若我此刻说了,殿下是否会将东楚的家书还我?” “那是自然。”萧桓对于她的谨慎感到好笑,他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我向来言而有信。” 虞昭遂按照萧胤之前的吩咐,轻声道:“……太子准备了幅百寿图,每个寿字皆出自当世书法名家,可谓世所罕见的珍品。” “百寿图?”萧桓听后微微惊讶,没想到太子和他都准备了书画作为寿礼,不过百寿图较之自己那幅千里江山图,还是逊色了些。思及此,他勾唇一笑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虞昭佯作没好气道:“我在太子书房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不成?” 萧桓与身侧郑昌祥对视一眼,见对方朝自己点了点头,便知这消息应是真的。没想到虞昭还真打听到了,今后她就是他安插在太子身边最好的棋子,萧桓一时心情大好,吩咐郑昌祥道:“把家书给她。” 忍冬正欲接过郑昌祥手中家书,不料那宦官看了她一眼,尤其是那双带着薄茧的手,突然将家书收回道:“这位侍女瞧着面生,老奴倒是从未见过。”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萧桓的注意。 他发现忍冬与上次的青玉相貌不同,便挑眉问道:“二嫂近日换了个贴身侍女么?” 虞昭原本正等着那封心心念念的家书,没料到竟在忍冬这儿出了岔子,她可不是宫中登记在册的侍女,而是武艺高强的女侍卫,此前萧胤调派过来的人。 如今骤然被问起,她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回答,眼看就要穿帮。 第23章 此刻忍冬主动开口道:“启禀四殿下,奴婢原本是辛者库贱奴出身,以前专门做些粗活,幸得太子妃赏识,不久前才被调入东宫。今日青玉突发不适,故由奴婢暂时顶替一天。” 虞昭初来西祈多有不知,既是辛者库的奴才,便不必每人都登记在册,四皇子就算想派人追查,一时也难以查得清楚。何况还有太子殿下,事后补救一番她身份上的空缺也来得及。 郑昌祥笑道:“原是如此,老奴看你手上有薄茧,还当你会武艺。” 忍冬低垂着眼帘道:“公公说笑了。” 虞昭暗自松了口气,随即便见忍冬自郑昌祥手中接过家书,并转身递给自己,还向她俏皮地眨了下眼。 碍于四皇子和郑昌祥在场,虞昭并未给忍冬回应,连忙接过家书仔细看着每一个字。 这封家书确实是徐太傅的字迹,信中提及舅父家对她的挂念,里面对晗哥儿的情况一笔带过,只说是身子康健,衣食无忧。 虞昭装作事先不知情的模样,此刻满脸欣喜激动之情。 萧桓冷不防此时开口道:“二嫂既收了家书,日后可还要多加照拂四弟才是。” 虞昭将家书收入袖中,扬眉看着他:“殿下这是何意?” 萧桓极其“好心”地向她解释道:“意思就是,今后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得做什么。” 虞昭就知道四皇子不安好心,势必还留有后手,幸亏她事先和萧胤通了消息,否则只怕真要沦为四皇子手下的棋子。 此刻她索性继续演下去,顿时美眸睁圆,不可置信道:“我已然为殿下打探到了消息,你还想怎样?” 萧桓望着虞昭呆愣在原地的模样,顿时心生逗弄,他好整以暇地抱起双臂道:“家书是给你了,可虞晗的性命,二嫂莫非是不想要了?” 虞昭蹙了蹙眉,仿佛这才反应过来一般:“你别欺人太甚!” 萧桓笑着上前欺近虞昭:“二嫂生得这般绝色,我怎敢欺负你呢?” 虞昭心中微愣,总觉得四皇子在趁机调戏自己,她忍不住后退了步:“你不准动晗哥儿。” 萧桓满脸诚恳的向她保证道:“只要二嫂乖乖听话,我连虞晗的一根头发丝都不会碰。” 虞昭听后纠结了半响,唯有勉强道:“……好,我答应你。” 萧桓笑弯了眉眼,瞧着颇为满意地说了句:“这才乖。” 随后温贵妃派人来传话,说是世家小姐已然来齐,二人在催促之下便回了一品园主殿。 虞昭坐于薛宁身侧,眼看着温贵妃向诸位小姐宣布道:“既然人都来齐了,那本宫便再说一遍今日兰宴的比试规则,根据诸位小姐表现出的才艺高低,会由本宫来选出头筹,胜者重重有赏。诸位都清楚了么?” 下面世家小姐们齐齐回道:“臣女清楚了。” 虞昭没想到四皇子选妃前,还要大张旗鼓地进行一番才艺比试,而且他本人就在殿内瞧着这些世家小姐,当真是艳福不浅。思及此,虞昭禁不住朝身侧的薛宁询问道:“大嫂,你当初也有经过这一关么?” 薛宁比虞昭年长几岁,此刻回忆往昔,她笑容略带苦涩:“没有,当初是大殿下向陛下开口,请求赐婚。” 虞昭在人群中看了一圈,并未发现魏兰和颜蓉的身影,倒是瞧见了温晴云。 她有些惊讶,不过也没多想,此刻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诸位小姐的才艺,不仅琴棋书画全都见识到一番,甚至还有唱曲儿的、跳舞的,一时倒觉得十分新奇。 薛宁见虞昭看得仔细认真,便好奇地问道:“太子妃喜欢看这些?” 虞昭笑着回了句:“看个乐子罢了。” 就在此时,一名长相艳丽的世家小姐走上台前,她穿着剪裁合身的水蓝色舞衣,跳了世间有名的舞蹈洛神。此女名为叶嫣然,是邺京叶家的庶女,期间更是大着胆子频频向四皇子抛去媚眼,生怕别人看不出她的心思一般。 虞昭并未料到,殿内还会出现这般露骨的一幕。薛宁在一旁看着也很是惊讶,尤其是她发现,这叶家庶女的容貌瞧着竟与虞昭有一两分相似,四皇子在她初次上台时,便表现出几分兴趣,而他此前一直都是漫不经心的模样。 思及此,薛宁忍不住看了眼身侧的虞昭,见她毫无所察,正咬了一口眼前兰花形状的糕点。 薛宁摇了摇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底下众人一时皆开始窃窃私语,有那直言不讳的开始说道:“这叶家庶女为何能接到帖子?当真给咱们丢人!” “好好的曲子都被她给糟蹋了,这般做派与外头那些舞娘何异?” “你是不知,这叶嫣然生母便出自勾栏院,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她有娘生没娘养,自然只会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对于底下这些言谈,叶嫣然只顾充耳不闻,依旧是在台上身姿柔媚,尽态极妍,恨不能将毕生所学全部展示出来。 她一曲舞毕,温贵妃面色淡淡,四皇子瞧着倒是颇为满意,他虽未置一词,却是朝叶嫣然轻笑了声。 叶嫣然面带羞赧地垂下头,随即退回至席间。 随后世家小姐们依次继续上台,萧桓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模样,瞧着兴致缺缺,把玩着手中酒樽未发一言。 温贵妃见此觉得有些头疼,此前四皇子对叶嫣然的喜欢,她自是看出来了。若是让个叶家庶女来当四皇子妃,简直是贻笑大方,她是万万不会允许的。 温晴云作为最后一个登场,竟难得也换上了舞衣,上台跳了一曲精心准备的绿腰。 此舞经过历代改编,至今已成为颇有难度的一支舞,此刻温晴云不仅精准踩着所有拍子跳完,动作更是优美流畅,让底下的世家小姐纷纷对其刮目相看。 温贵妃见此亦有些惊讶,原以为她这侄女过来参加兰宴,只是为了走个过场罢了,没想到温晴云跳得这般出众。 此刻温贵妃笑着看了眼四皇子,问道:“你觉得温小姐舞艺如何?” 萧桓不置可否道:“母妃既觉得好,把头筹给她便是。” 温贵妃一听便知四皇子对温晴云态度平淡,或许他最满意的还是叶嫣然,然而这头筹是无论如何不能给那叶家庶女的,因此她向众人宣布道:“温家小姐舞艺技压群芳,该为本次兰宴的头筹,特赐金玉鸳鸯荷叶步摇一支。” 温晴云得知后面无波澜,上前谢恩道:“臣女多谢贵妃娘娘赏赐。” 虞昭眨了眨眼,前一阵子温晴云还问萧胤生辰礼的事情,没想到如今已经变了主意,在兰宴上大放异彩。 若她猜得没错,不久后温晴云便是四皇子妃了。 …… 这日晚间,萧胤回到东宫,他先去了趟宁华殿,守门的宦官见此连忙通传。 此时虞昭正巧在用晚膳,听见那一声“太子殿下驾到”,她抬眸往门口望去,就见萧胤走了进来。两人近日相处得不错,至少虞昭颇为满意,她出于礼节便询问道:“殿下回了?可要一同用晚膳?” 萧胤面色寡淡地应了,旋即坐于虞昭对面。 侍女们很快上前,为萧胤添了一副新的瓷碗和玉箸,袁瑞则在一旁立着侍膳。 虞昭遂向萧胤讲了今日兰宴上的事儿:“……幸亏忍冬机灵,骗过了那郑昌祥和四殿下,否则还真不知如何收场。四殿下还说,今后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当真是脸皮厚得堪比城墙。” 萧胤听着她叽叽喳喳地讲着,他心情却出奇的平静。 事实上忍冬早已都跟他说了,偏偏他还是来宁华殿,想听虞昭再讲一遍。 虞昭说到一半,突然想起碰见大皇子妃的事情,便试探着向萧胤问道:“今日我还撞见了大嫂,她看着日子过得不太好,穿的衣裳也极为素净,殿下可知这是为何?” 话落,袁瑞原本正给太子夹菜,此刻手一抖,玉箸都险些要掉在膳桌上。 萧胤亦沉了面色,他抬起凤眸看了眼虞昭,冷声问道:“大皇子妃和你说话了?” 虞昭察觉到殿内气氛不对劲,亦瞬时绷紧了心弦,此刻她放下手中碗箸,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今日半途落雪,我和她恰好都进了一处亭子,这才认识的。” 萧胤想起当年那场变故,眸色变得晦暗不明,宛如深潭中的旋涡。 虽说此事与薛宁无关,可她到底是大皇子的正妃,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袁瑞眼看太子面色极沉,他思前想后,刚欲开口打岔。却不料萧胤已然恢复了平静,朝虞昭淡声解释道:“大皇子妃的事情,你别管了,日后记着远离他们夫妇。” 虞昭眨了眨眼,她满腹疑问,奈何就是不敢问出口。 若是她记得没错,萧胤此前已让她远离四皇子,这还能理解得来,如今又要远离大皇子夫妇二人,看来这西祈皇室当真水深得很。 二人用完晚膳后,虞昭便打算休憩。她想着不久后便是万寿节,如今各宫都在为此而准备,到了那日势必会举行盛大的宴会,她作为太子妃应该也要出席,届时又是累人的一日。 萧胤起身看着虞昭,却是一言不发。 就在此时,虞昭发现了他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禁不住疑惑地扬眉:? 萧胤见她满脸懵懂的模样,遂难得好心地给了她一点提示:“今晚,孤打算宿在……” 岂料“宁华殿”三个字还未说出口,便被虞昭连忙打断道:“殿下定是累了吧?袁公公,还不带他回长定殿歇息。” 萧胤:“……” 第24章 入夜,袁瑞亲自在长定殿伺候太子宽衣。 他知晓萧胤此前被太子妃拒绝,定是极为不悦,故而屏退了所有宦官,独独留他一个。 此刻袁瑞言行极其小心,生怕一着不慎,惹得太子愈发不快。 岂料萧胤突地来了一句:“袁瑞。” 袁瑞低着头险些一个激灵,他不敢去看太子面上神情,只是恭敬地回道:“殿下有何吩咐。” 萧胤看着他惧怕的模样,冷着张脸问道:“你觉得孤如何?” 袁瑞心想这题他会,连忙退开几步,笑着回答道:“殿下龙章凤姿、英明神武,是陛下亲立的太子,众皇子中最为出色的一个,更是西祈威名赫赫的战神。” 他心想自己所言字字珠玑,殿下听了该极其受用才是。不料头顶却传来一声嗤笑,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袁瑞顿时脸冒冷汗,不知这番溢美之词,到底是哪儿说错了。 萧胤却是在想,连袁瑞都知晓的事情,虞昭又怎会不知晓? 而她居然拒绝与他同房,简直岂有此理! 此刻萧胤冷声道:“你下去吧。” “。”袁瑞提心吊胆地应了声,旋即出了长定殿内室,轻手轻脚地关上殿门。 …… 虞昭也没想到,萧胤居然会在她面前提出要宿下来。虽说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她打断了,可虞昭莫名就是觉得,他想说的是宿在宁华殿。 她咬了咬唇,心想自己多拒绝几回,他总该明白的。 这几日若是碰见太子,能避则避吧。 事实上,虞昭早已是心有所属之人,她压根没法儿把自己交给他。此时虞昭便不再多想,叫来青玉葶花伺候她梳洗,随后几日皆闭门不出。 …… 到了万寿节那日,虞昭早早地便起了,青玉二人伺候她梳妆。 如今寒冬已至,虽说这几日并未下雪,竟是难得出了晴日,连宫内的湖水也暂时化开了。可虞昭自幼怕冷,今日自是要穿得厚实些,小暖炉手筒披风更是一个不落。 随后她这才鼓起勇气出了宁华殿,只见太子舆轿正停在门口。 萧胤坐于轿内闭目养神,直到他听闻外面传来一阵动静,便知是虞昭来了。 随后轿帘被人掀起,虞昭飞快地钻了进来。她见轿内烧着炭火可谓温暖如春,顿时展颜一笑,却并未朝着萧胤,而是朝着地上那只暖炉。 萧胤错开视线,并未再看向她。他自是能察觉到虞昭这几日有意躲着他。 轿外传来袁瑞的声响:“起轿!”随即舆轿便被稳稳抬起。 轿内一片寂静,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好在不久后便到了万寿宴的宫殿,二人一前一后走下舆轿。 今日是建文帝的寿辰,此前礼官给陛下呈了不少折子,最终决定趁着近日的好天气,先祝寿再游船,如此一来精简宫内开支。 “太子殿下、太子妃驾到!” 虞昭跟在萧胤身后,入了殿内落座于自己的席位,文武百官则坐于殿外两廊。 只见不远处正坐着薛宁一人,虞昭有些惊讶,没想到万寿节这般重要的场合,大皇子竟然都没来。 她此刻还不知情,事实上是建文帝不想看见大皇子,礼官这才如此安排。 不久后,建文帝和皇后也来到席间,今日太后又因突发不适的缘故缺席。此时皇室宗亲和文武百官纷纷齐声行礼道:“参见陛下、皇后娘娘!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建文帝抬手道:“众卿平身。”随后他并未多说什么,只示意礼官开宴。 旋即歌舞奏,丝竹响,教坊艺人先是效百鸟朝凤之声,殿内外皆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礼官此时按照规矩,在小辈中以太子为尊,头一个便朝萧胤高声道:“请太子殿下携太子妃上前祝寿!” 萧胤向建文帝拱手道:“启禀父皇,儿臣及太子妃为您准备了一份大礼,愿于最末祝寿。” 建文帝顿时有些好奇,笑道:“准了。” 四皇子萧桓在一旁听着,不禁挑了眉梢。他已派人暗中偷换掉太子准备的百寿图,变成一幅梅兰竹菊图,如今对方竟还想最后一个祝寿,到时丢了大脸可不要怪他。 礼官随即朝薛宁道:“请大皇子妃上前祝寿!” 薛宁自席间起身,走到殿中央向建文帝行礼道:“儿臣祝父皇龙体康健、万寿无疆!特献上一幅万寿无疆图,为儿臣亲手所画,耗时一月之期。” 随着她这番话落下,两名宦官展开那幅万寿无疆图,只见数匹骏马奔腾于河流之上,寓意十分吉利,正好暗合万寿节的含义。 建文帝并未给薛宁脸色看,只淡声接受道:“大皇子妃有心了,赏。” 旋即他便不再多说,有宦官带着一个盖着红绸的托盘上前,交给薛宁身侧的侍女采香,里面装的仅有五十两银子。 薛宁眼见自己耗时一月的心血并未得到陛下青眼,她面容平静地叩头谢恩道:“儿臣谢父皇赏赐!” 接下来便轮到四皇子,只见萧桓势在必得地走到殿中央,朗声行礼道:“儿臣在此祝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此前儿臣遍寻天下名家,终得一人画出千里江山图,此人正是天下第一画师吴成庸。儿臣知晓父皇喜欢他的画,特寻来此人,愿父皇龙颜大悦。” 建文帝听后倒是来了几分兴趣,然而在两名宦官将那幅画展开之时,温贵妃的脸色却突然变了。 不止是她,连在场众人都吃了一惊。 那幅千里江山图画了大片的梅花,这“梅”一字,正是宫中的禁忌,乃大皇子母妃生前的封号。此前四皇子准备换掉萧胤的百寿图,换成梅兰竹菊图,也是因着这个梅字。 此刻薛宁愣愣地看着那幅千里江山图,她没想到事到如今,竟还会有人拿那桩陈年旧事来大做文章。 四皇子萧桓原本浑然不觉,正等着建文帝对他的褒奖,却在看到建文帝的脸色骤变后,萧桓连忙上前查看那幅画作,顿时面色苍白下来。 只见其上不知何时已有了数枝梅花,而他明明前不久还派人确认过,短时间内为何会有梅花出现在上面? 萧桓连忙跪在地上,向建文帝请罪道:“父皇息怒……儿臣、儿臣并非有意……” 建文帝冷哼一声,随即道:“四皇子行事莽撞,负有失察之责,万寿宴结束后自行去领二十杖!” 温贵妃闭了闭眼,她万万没想到会如此。原本她还打算在宴席上向陛下开口,请求他给四皇子和温晴云赐婚。此刻温贵妃扶着额头,险些便要晕过去,幸亏身旁侍女连忙扶住了她。 虞昭在一旁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她没想到萧胤的手段如此厉害,竟能让四皇子的千里江山图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梅花。她虽不知梅代表了何意,只是看到众人的脸色便明白,如此一来,已经坐实了四皇子触犯宫中禁忌的罪名。 而四皇子此前大费周章才打听到萧胤准备的寿礼,还是个假的,被她骗了都浑然不觉。 “儿臣知错。”萧桓攥紧了拳自地上起身,他突然目光意味不明地看了眼虞昭,旋即回了席位。 虞昭被他看得背脊发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一想着她有萧胤撑腰,区区四皇子自是不怕的。 到了最后,萧胤终于带着虞昭,上前向建文帝祝寿道:“儿臣及太子妃祝父皇圣体安康、寿与天齐!特献上万寿纹六棱螭龙瓶一樽,其瓶身堆塑有螭龙,更刻有约一万个形态各异的寿字,寓意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罢,便有宦官将那螭龙瓶推了出来。 众人纷纷发出惊叹之声,盛赞太子心思巧妙,以及那份寿礼的尊崇气派。而四皇子万万没想到,虞昭居然真的敢骗他,萧胤准备的根本不是什么百寿图,而是万寿纹六棱螭龙瓶! 建文帝直至见到这份寿礼,这才龙颜大悦,笑道:“太子和太子妃果然深得朕心,赏!” 随即便有数名宦官抬着诸多赏赐,走到二人面前。 虞昭抿了抿唇,没敢说这都是萧胤的主意,她之前连他准备的寿礼究竟是何物都不清楚。 萧胤面容沉稳地答道:“儿臣谢父皇隆恩。” 旋即便起身,与虞昭一同回了席位。 众人此时已酒过三巡,随后便随着建文帝开始在船上游湖。虞昭裹着厚实的披风找了个僻静之处,正欣赏着湖上冬景,却听闻身后脚步声响起。 她回过头,只见四皇子面带笑意地走了过来:“二嫂倒是好雅兴。” 虞昭亦笑了下,朝萧桓扬眉道:“四殿下待会儿就该去领罚了吧?” 方才袁瑞派人传了信来,说是东楚那些江湖杀手都已被解决掉,纵使四皇子有心反扑也是无用,因此虞昭此时可谓有恃无恐。 萧桓听后不怒反笑:“你以为我不敢动你,是么?” 事实上,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说这句话,从来没有女子敢让他吃这般闷亏,虞昭还是第一个。 很好,他记住她了。 虞昭并不打算跟四皇子纠缠,此刻面对他的威胁,她也毫不在意,只随口回了句:“外面风大,我先回去了,殿下不如好好想想,今后该如何对付我。” 说罢,虞昭再不顾萧桓的脸色有多难看,径直离开了此地。 她准备绕到游船的另一头,却不料刚走到半途,一阵狂风刮来,她和青玉葶花三人都下意识遮住双眼。 就在此时,不知何人从虞昭身后狠狠推了她一把! 随后只听“扑通”一声,虞昭便坠入冰冷的湖水中,她一贯最是怕冷,此刻刺骨的寒意让虞昭禁不住闭上双眼。 “太子妃落水了!” “快来人啊!” 四皇子萧桓听闻虞昭落水的消息时,顿时微微一愣。 此刻众人都知晓天气寒凉,一时竟没人敢下水救太子妃。 就在萧桓正思索是否要下水救她时,但见身侧的太子萧胤已然脱去大氅,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虞昭落水的位置,随即萧胤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跳入寒冬的湖水中。 众人顿时发出一声惊呼,就连皇后亦忍不住唤了声:“胤儿!” 虞昭此刻身子在湖水深处,她面色惨白,早已失去了意识,三千青丝如海藻般漂浮在脸颊两侧。 萧胤忍着周身刺骨的寒意,他睁开凤眸望着眼前环境,过了片刻才游到她身边,随后在水下捉住她毫无温度的手腕,将人抱进自己怀中。 他记得她说过自己怕冷,此刻她的身子却全然浸泡在冬天的湖水中,唇边更是连丝气息都无。 萧胤顿了顿,望着眼前女子绝色姿容,终于捧起她的脸。 随即,他薄唇覆上她的,轻轻吻了下去。 第25章 虞昭正昏迷着, 对水下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更不知男人的瞳孔微缩。 那柔软冰凉的菱唇胜似世间最清甜的蜜饯,仿佛巨大的旋涡般勾魂夺魄, 此刻正在太子殿下的心湖掀起惊涛骇浪。 萧胤结实有力的手臂瞬间揽紧她的腰,女子玲珑有致的身段贴在他宽阔的胸膛前。 其实他本有见死不救的权利,如此一来,便不存在东楚女子是太子妃的事情了…… 然而这等权利, 早已被 他自行放弃。 两人唇间溢出些许气泡,萧胤很快渡气给虞昭,旋即他单手抓着她的腰, 带着怀中纤弱的女子向上游去。 “是太子殿下!” “殿下带着太子妃浮出水面了!” “……快快,还不给两人准备披风!” 此刻湖心已有四艘小船在此接应, 萧胤游出湖面后, 依旧抱着昏迷的虞昭。她此时依然未醒, 那娇美的唇瓣已然被冰冷的湖水冻得发紫。 他伸手探了探虞昭的鼻息,发现她气若游丝,幸亏暂无性命之忧。 萧胤遂将她脑袋按在自己怀内, 用湿漉漉的宽大衣袖遮挡住虞昭的身子,这才抱着她上了其中一艘小船,随后他动作极快地自宫人手中接过干净的披风, 将虞昭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 自始至终不让外人窥见分毫。 宫人见此低垂着视线,恭声道:“殿下, 奴才这就带您和太子妃去更衣。” 萧胤沉声吩咐:“直接去岸边,动作要快。” 宫人们听后自是连忙照办, 并使出吃奶的劲头划船,终于在不久后将小船停在了岸边。 萧胤在众目睽睽之下, 亲自抱着虞昭就近寻了间偏殿闯进去。 偏殿的院内两个侍女正坐着嗑瓜子,此刻她们见着太子殿下,只见他浑身湿漉漉地抱着怀中女子出现,侍女们纷纷惊慌失措地起身行礼道:“参见殿下……” 萧胤径直走过这两人,他一脚踢开偏殿的大门,沉声吩咐道:“去传太医!” 随即他便大步流星地走进去,迅速将虞昭放在床榻上,用被褥紧紧地裹好。此刻萧胤也浑身湿透,衣襟和袍角正不断地滴下水珠。 方才的两名侍女,其中一人跑出去请了太医,另一人此刻抱着干净的女子衣物,小心翼翼地跟了进来,朝萧胤福了福身子道:“启禀殿下,可要奴婢替太子妃更衣?” 萧胤听后颔首,随即自床榻上起身。衣裳湿透之后黏在身上,致使他行动不便。这儿应当是后宫的一处偏殿,故而只拿得出女子的干净衣裳。 他遂走到屏风后自行整理衣袍,简单拧了拧袍角,顿时冰凉的水珠如瀑布般砸在地砖上。 那侍女还算机灵,此刻忙不迭给虞昭换下了湿漉漉的衣裳,随后又整理更换了一番被褥。做完这一切后,她才向萧胤福了福身子:“这偏殿没有男子的干净衣裳,奴、奴婢这就去取,还请太子殿下稍候……” 萧胤简略应了声,并未出言责怪。 等那侍女走后,他走到虞昭床榻前,用指腹替她拨开额前碎发,露出那张苍白隽美的容颜。 虞昭双眸紧闭,眼睫浓密宛如鸦羽般,两道秀眉微蹙。 纵使是此刻,她依旧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萧胤看了眼她虚弱的面容,此刻四下无人之际,萧胤不必再作任何掩饰,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上,眼底戾气纵横交错,面色极其阴沉,周身仿佛都缠绕着千丝万缕的黑气。 显然他已是动了怒,与先前的寡淡冷漠判若两人。 居然有人敢动他的太子妃。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袁瑞那焦头烂额般的催促声:“快点!快点儿,张御医……哎呦,人命关天哪!” 事实上袁瑞自太子下水救人之时,他便已想法子下船去寻太医,此刻带着年事已高的张御医先一步赶到。 张御医跑得都快喘不上气儿了,还被袁瑞往殿内拖拽着拉过去,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就在眼前了,容微臣整理一番仪容,这才好面见太子殿下……” 袁瑞听后气得面色发白,一路拽着张御医过来,他也感到头晕眼花。若非此人医术高明,今日又恰好在太医院轮值,说什么他也不会带这冥顽不化的医痴过来,当真是费劲得很! 此刻他绕到张御医身后,猛地将人给推了进去:“你都一把老骨头了,还整理什么!” 旋即,张御医便跌跌撞撞地来到萧胤眼前,“扑通”一声恰好跪在地上。 等张御医回过神来时,他眼前便是太子殿下湿漉漉的墨靴,他禁不住摸了摸鼻子,只觉自己老脸都要丢光了,索性接着说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萧胤自床榻上起身,此前那等阴沉神情早已然消失殆尽,他面容恢复了往常的寡淡,此刻冷声吩咐道:“还不替太子妃医治。” “微臣遵命。”张御医颤着身子自地上起来,取出药具替虞昭把了脉,只见他沉吟片刻,立即提笔开了两道方子,一边嘴里喃喃说道,“幸亏太子妃平日里身子康健,否则怕是挨不过这一关。” 袁瑞听后忍不住啐了口:“呸,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张御医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将开好的方子交给袁瑞道,“此刻先煎这道方子,之后按另一道方子调理半月,再把脉看看情况即可。” 袁瑞接过那两道方子,连忙派人去煎药。他对张御医的医术很是信得过,毕竟此人素有医痴之名,自进宫以来便从未开错过方子,就连抓药都是信手拈来。 此刻袁瑞眼看太子殿下衣衫湿透,便让张御医给萧胤也把了脉。 没过几时,张御医便笑道:“殿下正值壮年,身子龙精虎猛,自是并无大碍。” 袁瑞顿时放下心来,他并未在意对方的用词,连带对张御医的态度也缓和不少:“那你再开副方子,免得咱们殿下受凉,这大冬天的湖水可不是好受的。” 不料张御医却是断然拒绝道:“你这就不明白了,是药三分毒,殿下只需喝些姜汤便是。” 袁瑞瞪直了双眼,以他之见自是觉得让御医开副方子更为稳妥,此刻便恭声向萧胤询问道:“殿下,您觉得如何?” 萧胤抬手道:“就依太医所言。” 张御医笑着看了眼萧胤,赞叹道:“殿下果然是有大智慧的人。”随即他不等萧胤开口,便收拾起药具道,“微臣大功告成,这便回太医院了。” 袁瑞看了眼张御医的背影,忍不住说了句:“这老太医当真不知谦卑为何物。” 萧胤并未在意,只起身打算去换干净的衣裳,却在此时听见床榻上的虞昭喃喃念了句:“承素……” 他突地止住步子,想起此前在她书房瞧见的南山斋记,作者名叫苏澄。 承素,苏澄…… 萧胤顿时沉了脸色,朝身旁的袁瑞问道:“承素是何人的名字?” 袁瑞听后微微一愣,想起他此前搜集的太子妃相关情报里面,确实有这么个人名,此刻想也未想地就说了出来:“应当说的是谢承素,东楚谢宰相家的次子,太子妃此前定过亲的……未婚夫婿。” …… 事后青玉和葶花二人皆被带到了凤桐宫,由皇后亲自审问。 此刻皇后看着跪在地上的两名侍女,她柔声道:“本宫听说,你们自幼与太子妃一同长大,主仆情谊深厚,如今太子妃居然在你二人的眼皮底子下落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葶花原本便心里难受,觉得自己没能尽到护主的职责,此刻一听皇后娘娘问话,就忍不住哭了出来:“皇后娘娘明鉴,当时风太大,奴婢便用手遮住了眼睛……奴婢什么也没瞧见,就听见一阵落水声,睁开眼才发现主子落水了,那地方除了奴婢与青玉,其余连个人影都无呜呜……” 青玉跪在葶花身侧,此刻亦红了眼眶,垂着头缓缓说道:“奴婢当时也闭上了眼睛,以致于什么都未瞧见。此事确为奴婢二人失职,奴婢们对不起太子妃平日的悉心教导,请皇后娘娘责罚。” “都起来吧,眼下太子妃那边还需要人照顾。”皇后微微一叹,眼见二人都哭成了泪人,她也愿意相信青玉和葶花并未加害虞昭。 遂让二人当场发了毒誓,并在证词上签字画押,之后便把人放走了。 此刻身后传来一阵声响,皇后禁不住回眸望去,见建文帝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纵使是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帝王,此刻面色也有些难看。 只听他沉声问道:“依皇后之见,今日之事是否为老四所做?” 堂堂太子妃竟在万寿节落水,其幕后之人不仅是在针对太子,无疑也是在打建文帝的脸面。 而最有可能行此事的,便是前不久被罚的四皇子萧桓,因嫉妒太子受到嘉奖,一时激愤便对太子妃下手。 皇后轻声答道:“此事两个侍女都不知情,除去这二人在场,当时太子妃身侧并未发现旁人,无法指认任何幕后主使。陛下怀疑四皇子并无证据,没准儿是旁人栽赃陷害也未可知。” 建文帝面色并未因此有所缓和,他沉默片刻,突地轻声叹了口气:“你就是太纯善。如今朝堂局势波澜诡谲,温宰相一派日渐势大,就连朕也不得不暂避其锋芒,以致于对老四都缺乏管教。有时朕也在想,立储过早,或许对太子并无益处。” 皇后听后款步上前,她握住建文帝的手,轻笑着摇了摇头道:“胤儿是陛下和臣妾唯一的孩子,他自当替陛下分忧。若是人人都只晓得趋利避害,这天下可有安宁之日?” 此言一出,建文帝终于淡淡展颜一笑,他轻拍了拍皇后肩头,旋即道:“今日虽是万寿节,可朕还得处理些公务,晚间再来凤桐宫陪你用膳。至于太子妃那儿,你派人好生安抚着,别让她觉得受了委屈。” “臣妾晓得,陛下且去忙吧。”皇后笑着说罢,神色温柔地注视着眼前的帝王离开,见他高大挺拔的背影逐渐远去,她眼中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人。 …… 等虞昭睁眼醒来时,殿外天色已全然暗了下来,唯有灯火笼罩着一圈圈光晕,隐约透进窗棂。 她微微蹙眉,察觉到自己正躺在宁华殿的床榻上,浑身虚弱无力。纵使殿内温暖如春,暖炉的炭火烧得极旺,她却还是觉得有些冷,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寒意刺骨的湖水中。 彼时几乎是刚一落水,她便失去了抵抗的力气。此刻回想起那等骇人的场景,虞昭不禁有些后怕地抱起双臂,又有些庆幸于她竟能捡回一条命。 也不知是何人救了自己,事后得好好答谢一番才是。 青玉听闻帐内传来些微动静,连忙跑过来,此刻满脸欣喜道:“主子醒了!” 葶花跟在青玉后面,但见虞昭虽然面容苍白虚弱,却还是朝二人展露笑容,她顿时红了眼眶,扑在虞昭床榻前道:“主子,呜呜……” 虞昭满脸无奈,柔声安抚道:“好了,我没事儿。” 葶花一听,主子都卧床不起了,这哪叫没事,顿时哭得愈发大声。 最终还是青玉忍不住劝道:“你这嗓门大的,被殿外的人听见了,还以为发生何事呢!” 葶花这才止住哭声,她回头看了眼身后暖炉,哑着嗓子问道:“主子这会儿觉得如何?可要再把暖炉烧得旺些?” 虞昭往被褥里面缩了缩,轻声道:“再烧旺些吧。” 葶花此刻连忙去加炭火,青玉则立于床榻前询问道:“主子可要喝些温水?” “等会儿吧。”虞昭如今听见这“水”字便心里发怵,连忙拒绝了,旋即她想起自己无缘无故被推入湖水中,而并非是意外失足落水,不禁拧眉问道,“可查出当时是何人推了我?” 青玉顿时惊讶道:“主子确信是有人推了您?” 虞昭方才应了声,不料下一瞬就见青玉和葶花慌忙跪了下来,二人纷纷惭愧道:“彼时风大,等奴婢二人睁开眼,就见主子落水了,并未见到旁人。事后皇后娘娘传唤奴婢二人去了凤桐宫,奴婢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之后便回了宁华殿。” “皇后娘娘命奴婢们发了毒誓,绝不是奴婢二人推了您!” 虞昭听后微微沉默了瞬,随即柔声朝二人道:“起来吧。” 她与青玉葶花自幼情同姐妹,在没有确凿证据前,断然不会怀疑这两名贴身侍女。虞昭只是觉得,这幕后主使当真好歹毒的心思,让她对周围人都不得不保持一分警惕。 此刻虞昭突然想起一事,她连忙问道:“对了,可知是何人救了我?” 话音方落,青玉和葶花二人对视一眼,旋即坦白道:“……是太子殿下。” “太子?”虞昭眉梢微扬,她从未想过竟是萧胤救了自己,着实是有些出人意料。 葶花心中惭愧,她和青玉二人皆不识水性,此刻唯有小声道:“主子当时昏迷不醒,您有所不知,落水后是太子殿下第一个从船上跳了下去。没过多久他便带着主子浮出水面,还用披风将您裹了起来。随后太子殿下将您送往偏殿,又传召了太医,最后才将您送回了东宫。” 这番话落入虞昭耳中,她有些不敢置信,此刻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反问道:“你所言当真?莫不是被太子给收买了?” 青玉在旁边适时开口补充道:“葶花所言皆是实话,这次主子能平安无事,多亏了太子殿下。” 虞昭依旧尚未回过神来,事实仿佛和她所想相反一般。她原以为萧胤待自己十分冷漠,此前会在晗哥儿的事情上出手相助也是因她相求,否则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主动救自己才对。 若是她在湖水中没了性命,太子妃的位子便空了出来,萧胤该十分庆幸才是。 此刻殿外侍女进来传话道:“主子,孔嬷嬷要从辛者库回来了,说是不一会儿就能到宁华殿。” 虞昭听闻此言,顿时瞳孔一缩:“什么?” 糟糕,她居然把孔嬷嬷给忘了。 …… 且说孔嬷嬷在辛者库待了一个月,那管事的是个不好相与之人,害得她脏活累活全干了一遍。那破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多待,这才深夜赶了回来。 虽说能平安回到东宫已是幸事,可孔嬷嬷依旧满腹怨气,觉得她会受罚全拜虞昭所赐。 若是虞昭此前争气些,西祈太子自是不敢轻易惩罚她。 不料就在此时,宁华殿当值的西祈侍女向孔嬷嬷打趣道:“嬷嬷有所不知,自从太子妃落水一回,咱们这宁华殿的地位可谓水涨船高,如今就算是长定殿的人见了咱们,也不得不绕道走,都生怕把咱们给得罪了。” 孔嬷嬷听后察觉到不对劲,此刻她边放下包袱,边忍不住问道:“此话怎说?” 侍女们纷纷掩嘴而笑:“原先外头的人都说,太子殿下对咱们主子无意,可主子一落水,殿下可是第一个跳下去救她的。这大冬天的,湖水又这般冷,可太子殿下还是毫不犹豫地救了主子。之后更是把主子当成个宝贝,亲自拿披风裹着她,把人给抱起来送去了偏殿。这般举动,怎能说太子殿下对主子无意呢?” “依我看,分明是有意得很呐,太子殿下迟早会是主子的裙下臣!” “咱们可算出了一口恶气!原先那些看好戏的贵女,如今都不知躲在哪哭呢,还有外面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他们也不瞧瞧主子何等美貌,岂是寻常庸脂俗粉能比得上的?” 宁华殿侍女们越说越起劲,却不知这番话落入孔嬷嬷耳中,无异于五雷轰顶。 孔嬷嬷在原地愣神片刻,直到侍女们察觉到她面色有些不对劲,纷纷面面相觑地停了下来。她们刚欲开口询问,突然见孔嬷嬷扔下怀中包袱,疾步走了出去。 “嬷嬷,都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儿?” …… 虞昭自落水醒来后,一直按照张御医此前开的方子,在宁华殿调养身子。 皇后娘娘亲自来探望过虞昭一回,之后凤桐宫陆续几日都派人送来名贵补品。虞昭心知这是皇后娘娘有意补偿自己,何况以她的身份,也拒绝不了赏赐,便吩咐青玉和葶花都收入库房去。 孔嬷嬷从辛者库回到东宫后,至今未在虞昭面前出现过,也不知是在忙些什么。 虞昭心底隐隐有些不安,毕竟孔嬷嬷是东楚皇室派来的人。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怕孔嬷嬷对晗哥儿动手,可想起萧胤此前曾说过,如今晗哥儿身边有侍卫保护,她料想应当出不了岔子,索性便先按兵不动。 如今拖着这副病体,她委实也做不了什么。 至于萧胤,他一次都未来探望过自己,虞昭并未派人去长定殿询问,也不想知道此前他为何会救自己,她一个人待在宁华殿乐得清闲。 除去每日必喝的药太苦之外,其余一切都好,青玉葶花将她伺候得极是妥帖周到。 然而就在今日,孔嬷嬷未经通传便进了宁华殿内室,随后也并未行礼,只是朝虞昭不冷不热道:“太子妃恢复得如何了?敢问何时能下地?” 虞昭原本坐于床榻上,正蹙眉喝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此刻见着孔嬷嬷,她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笑道:“嬷嬷总算来了,我知晓您回到东宫已有数日,怎迟迟不来见我?” 孔嬷嬷却是毫不客气道:“这事该问太子妃才是。” 虞昭放下手中那碗药,扬眉问道:“此话怎讲?” 孔嬷嬷冷笑一声:“此前依太子妃之意,西祈太子对您十分不喜。如今老奴倒是十分好奇,短短一月之期,太子妃是如何扭转乾坤,让西祈太子心甘情愿为你跳入冬天的湖水,亲自将你救上来的?” 虞昭听后面容淡定,她先是屏退了左右,独留青玉葶花二人在身侧,随后才不疾不徐道:“嬷嬷此言何意?莫不是认为我此前和你说的,都是在诓你?” 她这话说得极其无辜,可孔嬷嬷昔日在东楚宫中阅人无数,又岂会被虞昭三言两语蒙蔽,此时孔嬷嬷只是冷笑着说了句:“太子妃心知肚明。” 虞昭见孔嬷嬷并无真凭实据,断定不了自己此前诓骗了她,不禁于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可下一瞬,便听孔嬷嬷凉薄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老奴今日过来,无意与太子妃争辩过去之事,只是见太子妃伺候太子的进展缓慢,只好再添一味猛药。” 旋即,孔嬷嬷向虞昭举起一个白玉小瓷瓶,她扬声问道:“太子妃可知,这里面装的是何物?” 虞昭看了眼那小瓷瓶,光看其表面并无任何稀奇之处,她自是看不出端倪,便道:“还请嬷嬷明示。” “这是来自北疆的一种蛊虫,名叫子母蛊,只要母蛊不灭,则子蛊不死。如今子蛊已在虞家小少爷体内,起初只是偶有不适罢了,可若是他没按期喝到解药,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孔嬷嬷语出惊人,她此前已通过飞鸽传书传信给东楚,派人对一介幼童下了蛊毒,面上丝毫不见羞愧。而萧胤派去东楚的只是护卫,而非精通蛊毒的医者,自是看不出其中的端倪。 此刻说到最后,孔嬷嬷每说一个字,虞昭的面色便苍白一分。 而孔嬷嬷自始至终只是冷漠地看着她,她本就是在东楚宫中踩着尸骨往上爬的人,残忍无情的本性在她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下一瞬,虞昭突然自床榻上起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孔嬷嬷手中的小瓷瓶,立即摔在了地上。 然而那小瓷瓶内空无一物,此刻地上唯有几块碎瓷片,根本没有什么蛊虫。 反倒是虞昭此前按照太医吩咐,已然许久未下地行走,如今骤然起身,她立时跌坐在地。 虞昭呆呆地望着那些碎瓷片良久,终于认识到此前梦境的预兆并非空穴来风,真正的母蛊只怕早已被孔嬷嬷藏了起来,此刻根本找不到。 一想到晗哥儿小小年纪便被下了蛊毒,她忍不住捂着面容抽泣起来,泪水仿佛断线的珠子般落下:“嬷嬷,你为什么要这样,晗哥儿他还那么小……我没有不听你的,你吩咐我的每一桩事,我明明都尽力去做了……” 孔嬷嬷丝毫不为所动,任由虞昭坐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可惜效果不佳,而且那都是老奴想出来的法子,从今往后,太子妃当自己想法子才是,老奴只要一个结果,那就是让西祈太子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甚至不理朝政,你听明白了么?” “下月末,若是东楚线人没收到老奴的传信,便是虞晗的毒发之日,届时东楚那边便会传来他的死讯。你这个做嫡姐的好自为之吧。” 说罢,孔嬷嬷再不顾虞昭面上是何神情,直接离开了宁华殿。 “嬷嬷!”虞昭下意识起身想追出去,不料再次跌倒在地,双膝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青玉葶花二人见状,连忙将自家主子从地上扶了起来。 …… 翌日,萧胤照例在长定殿书房处理公务,桌上案牍堆积如山。有些实则是他代建文帝处置的,萧胤早已习以为常,此刻快速批阅着,下笔宛如行云流水般。 袁瑞沏了盏热茶端进来,刚欲换掉萧胤手边的那盏,冷不防见外面守门的宦官进来禀报道:“启禀殿下,太子妃在外求见。” 萧胤笔势一顿,旋即继续往下批阅,只随口问道:“她来做什么,身子恢复好了?” 宦官垂首低声答道:“……奴才不知,太子妃只说想见您。” 袁瑞眼看外头正下着雪,便在旁轻声提醒道:“殿下,不如让太子妃进来再说……这大冷天的,别又给冻着了,兴许太子妃是有何急事呢?” 话音方落,萧胤只冷然瞥了他一眼,并未开口说任何话。 袁瑞连忙低下帽檐,冷汗涔涔道:“……是老奴多嘴了。” 萧胤犹在介意此前虞昭昏迷间喊出“承素”二字之事,此刻被袁瑞这番打岔,他索性搁下手中狼毫,起身走到窗边。 眼见那抹雪中摇摇欲坠的柔弱身影,萧胤顿时拧眉,险些就要走出书房,却还是克制住了。 此刻虞昭被青玉扶着,她身子还没养好,便急忙过来找萧胤,想和他商量晗哥儿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这副身子着实虚弱,她快支撑不住了,腿脚都开始发软。 没过几时,虞昭身子一歪,倒在了雪地里。 书房内的袁瑞只觉眼前一花,等他回过神来时,殿内早已没了萧胤的身影。 青玉一手撑着油纸伞,此刻根本扶不住虞昭。正当她想叫人过来时,冷不防见萧胤出现在眼前,他单手便揽着虞昭的腰,将她从雪地中抱了起来。 旋即,萧胤大步流星地回到书房内,还屏退了所有宫人。 虞昭此时微微睁开美眸,发觉她正靠在萧胤怀内,一时菱唇微启,她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止住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劳烦他,她心中其实也很过意不去,此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书房内暖意融融,炭火燃烧的爆裂声不时响起。 萧胤将虞昭轻轻放在官帽椅上,他微微俯低了身子,将她圈禁在这张椅子上,又伸手拂开她头上的雪花。萧胤见虞昭的面容苍白无比,沉声问道:“谁允许你下床的?” 虞昭低垂着眼帘,他说话时热气喷洒在她脸上,弄得她两颊微微发烫。 她不敢上来就提晗哥儿的事情,此刻虞昭小心翼翼地看了萧胤一眼,攥紧身上披风一角,轻声说道:“我……只是想来道谢,殿下先前多次救我于水火,于情于理我都该来一趟。” 萧胤探究的视线打量着她,突地问道:“又发生何事?” 虞昭一怔,她抬眸望着萧胤,未料到他竟这般料事如神。 萧胤见她这副模样,顿时心中了然,此刻他直起身道:“若非急事,过阵子再说,孤还有公务。” 虞昭察觉到他话中的推托之意,她这般拖着病体来找他,自是急事,可他却不愿施以援手。虞昭一时心凉了半截,却还是咬牙开口道:“殿下……能否再帮我最后一回?” 萧胤却是未曾理会她,回到书案后,径直开始批阅公文。 事实上他还在生虞昭的气,此前那本南山斋记,他见她如此宝贝,竟好心还给了她,怎料却是谢承素之物。早知如此,他就该把那破书撕烂了踩在脚底。 此前虞昭和谢承素之事远近闻名,萧胤作为西祈太子,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一些,他知道两人曾经定过亲,除此之外便毫不知情。 如今她还私藏此物,分明是念着旧情,然而虞昭却从未跟他提过只言片语。 那个男人的东西,就那般值得珍视么? 虞昭浑然不知萧胤这些心思,此刻她咬了咬唇,费力地自官帽椅上撑起身子,向萧胤告辞道:“叨扰殿下了,是我的不是。” 旋即她扶着墙壁,一步步缓缓地向门口走去。 眼看着殿门就要被她打开,此时虞昭浑身都快没了力气,险些就要滑倒。冷不防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还未来得及回头看去,便被男人一把揽住了腰。 他将她的身子转过去,虞昭的后背顿时抵靠在殿门前,两人四目相对。 虞昭清晰地在萧胤眼底看到怒火,一时微微疑惑,不明白她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值得他这般动怒,而且毫无遮掩。 没料到萧胤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谢承素就是苏澄,对么?” 第26章 虞昭乍然听见这名字, 顿时怔在原处,险些便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 谢承素的名字会被萧胤说出口。 此刻虞昭不禁开始回忆起来,原先萧胤看到那本南山斋记时,她谎称这是生母遗作,并未解释那“苏澄”二字是谢承素用的化名, 怎料萧胤如今竟然知道了这个秘密。 难道他因着名字倒过来的谐音,就能猜到苏澄和东楚宰相次子谢承素是同一人? 他是何时发现的?又为何要来在此时质问她? 这和她所求之事分明毫无关系,太子问这个又有何意义…… 虞昭抿了抿唇, 她眼睫低垂,突然发觉此时两人姿势颇为暧昧, 便避而不答道:“我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既然殿下无意出手相助, 我便先回宁华殿了。” 说罢,她有些艰难地往侧边挪动身子,不料右手腕被萧胤一把捉住。 萧胤凤眸望着她苍白的容颜, 凉声嘲讽道:“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放开我。”虞昭微微蹙眉,极力想甩开他的手,可无奈她这副身子大病初愈, 使出的力气也软绵绵的, 仿佛只是在假意挣扎罢了。 事实上她此时浑身都有些脱力,纵使后背倚靠在殿门前, 却已逐渐往下滑去。 萧胤见此,将虞昭方才被捉住的手腕向上抬起, 高举过头顶,他用另一只手扶住她的细腰, 骨节分明的大掌稳稳撑住虞昭的身子,免得她失去力气跌坐在地。 然而在这个姿势下,她整个上半身都被迫迎向他,虞昭低头瞥了眼在她腰间紧抓不放的大掌。 若是萧胤再靠得近些,甚至都能碰到她胸前。 思及此,虞昭轻咬菱唇,苍白的面容微微浮现红晕。她连忙抬起纤细的手臂挡在身前,娇软的嗓音轻斥道:“我说了放开。” 萧胤却是不为所动,甚至愈发欺近于她敏感的身子。 如此近距离的亲密之下,虞昭双腿逐渐发软,连带身子也开始打着颤儿。 这种陌生的酥软感让虞昭很是无措,她尝试着扭动右手腕,偏偏又反抗不了,只好侧过脸不去看他。 萧胤仿佛察觉不到他有多过分一般,他继续俯下身,甚至用力在她耳尖上咬了一口,语气不容置疑道:“回答孤,苏澄到底是不是谢承素,否则你别想出去。” “你!”虞昭愈发侧过脸躲着他,她的面容宛如煮熟的虾子,连带耳尖都红了起来。 也不知是因为被咬的,还是羞的。 此刻虞昭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她纤细发白的指尖按在萧胤胸膛前,暂且阻止了他进一步靠近。 突地,她想起孔嬷嬷此前所言,是要自己继续勾引萧胤。既是勾引,便断不能拒绝萧胤近身。 所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如今看来只是她一厢情愿。 虞昭又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晗哥儿,还在等着孔嬷嬷口中的解药。那么乖巧讨人喜欢的孩子,自幼都懂事得让人心疼,又与她一母同胞,虞昭自是不敢拿晗哥儿的性命做赌注。 就算孔嬷嬷是在假意威胁自己,她也要尽快知晓晗哥儿如今的情况。 此前虞昭心中便已有了盘算,既然赌不起,最好是能做两手准备。 不仅要想法子求萧胤帮她,更要按照孔嬷嬷的吩咐勾引他。如此一来,既稳住了孔嬷嬷,又能让萧胤帮她去解决此事,可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若是再用书信联系徐太傅,虞昭觉得不够稳妥,如今最方便帮她的人就是萧胤。况且舅父那边也有自己的计划,只是此刻火候未到,还不能轻举妄动,否则此前她与舅父商量的一切便都前功尽弃了。 因此,虞昭咬了咬唇,她终于说服自己放弃挣扎,抬眸向萧胤确认道:“若我此刻说了,殿下是否会帮我?” 萧胤挑眉看着她,他沉声道:“这取决于你的回答,以及态度。” 此言一出,虞昭料想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不禁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随即她低垂着眼帘,向萧胤轻声承认道:“那本南山斋记……是谢公子的,我之前骗了你,对不起。” 萧胤听后顿时怒不可遏,他知道她隐瞒是一回事,听见她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此刻眼看着就要发怒。 虞昭连忙道:“殿下帮帮我,晗哥儿他……” 却不料萧胤毫不留情地反问道:“虞晗远在东楚,你找谢承素求助岂不是更方便?何必到孤这儿来多此一举。” 随即他冷漠无情地松开虞昭的手腕和细腰,转身就要回到书案后去批公文。 第27章 虞昭从萧胤身后想扯住他的衣袖, 不料萧胤早有所察,竟是抬手避开了。 殿内明明烧着炭火,气氛却冷得能凝结成冰一般。 眼看萧胤背对着自己, 虞昭没有别的法子,只好上前伸出纤细的手臂,紧紧抱住他的腰,她娇软的嗓音哀求道:“求你了。” 萧胤察觉到身后柔软的身子贴上来, 他立时一怔,身形顿在原处。 此刻挣脱她的怀抱,于他而言易如反掌, 萧胤却并未如此。 虞昭见他终于没再拒绝,她将脸贴在他后背上, 想起彼时得知晗哥儿中毒的绝望, 她连嗓音都带着哭腔:“晗哥儿被人下了蛊毒, 光凭我一人如何能帮他解毒?求殿下再派大夫过去瞧瞧,晗哥儿的性命如今都在殿下手中了……” 萧胤拧眉转过身,见虞昭眼尾已微微泛红, 一行清泪恰在此时落在她苍白的面容上。 所谓美人落泪,端的我见犹怜。只怕世上男子任谁见了,都要忍不住将她揽在怀内呵护。 此时萧胤不知为何, 他的心口也开始跟着泛疼, 面上却依旧保持矜贵道:“别哭了,说说怎么回事。” 虞昭见太子愿意听自己所言, 暗中松了口气,随即就开始编故事: “……昨晚我梦见晗哥儿, 他七窍流血地站在我面前,说自己中了蛊毒, 已没几日可活,今后怕是再也见不到我了,特地托梦过来,让我善自珍重。” 萧胤没料到是这事,一时冷声道:“梦境岂能当真?你未免把孤的人看得太儿戏了。” 虞昭咬了咬唇,她自不会单凭一个梦境就来这找他,此刻晃着萧胤的手臂就开始撒娇道:“可是这梦着实不吉利,殿下不如就帮我去瞧一瞧,若是晗哥儿无事自然皆大欢喜。” 萧胤视线落在她摇晃自己胳膊的手上,此刻牢牢抓着他的衣袖,生怕他抽身离开似的。 最终他只好答应下来:“……成吧。” 若是不答应,只怕她又要哭了。 如真按她所言,虞晗中的是蛊毒,那便要找北疆的巫医去东楚承恩侯府,又不能伸张。 她倒是会给他出难题。 虞昭听见萧胤终于答应下来,顿时笑弯了眉眼,她连忙松开抓住他衣袖的手:“多谢殿下。” 萧胤冷睨了她一眼,仿佛将她的小心思全部看穿,只是他并未点破。 虞昭大功告成便不欲久留,虽说腿脚还有些发软,可她依旧打算强撑着病体回去,便开口说道:“那我这便回宁华殿了。” 说罢,她继续伸手扶着墙壁,虽说步子轻快了些,却依然走得很慢。 萧胤凤眸在她背后看着这一幕,突地他大步上前,径直将虞昭拦腰抱了起来。 虞昭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忍不住惊呼一声,小手瞬间攥紧他的衣襟。她眉梢微扬地看着萧胤,眼见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就在眼前,虞昭垂下眼帘,轻声说道:“……我自己能走。” 萧胤目光凉凉地扫在她身上,他视线落在她唇上一瞬,料想虞昭应当不知此前水下发生的事儿,便面色如常,不容置疑道:“你这般慢吞吞地回去,不知道的瞧见了,还以为孤性情残暴,虐待了你。” 说罢,他推开殿门走了出去。 虞昭被他抱在怀内,男子热烫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来,她苍白的面容微微泛红,却别无他法。萧胤骨子里性格强势,虞昭之前便领教过,此刻唯有咬着唇,将脑袋缩在他怀内不敢抬头。 从长定殿到宁华殿不远,两人半途遇上了不少东宫的宦官侍女。 此刻他们纷纷恭敬垂首行礼,瞧着一副不敢多言的模样,私底下却很快炸开了锅。 太子妃这哪叫不得宠,分明是得宠得很,竟能让素来矜贵自持的太子抱着她出来! 不久后,连耳房内的孔嬷嬷都听说了此事,此刻听着侍女们叽叽喳喳围坐在一起议论纷纷,禁不住冷笑了声。 她早就猜到,虞昭生得那般貌美出众,世上没有哪个男子见了会不动心。此前虞昭定是在敷衍了事,如今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一旦开始认真勾引了,竟勾得西祈太子将她亲自抱着送回去。 …… 自那日后,虞昭便一直待在宁华殿养病,再未强撑着身子下过地。 原先颜蓉送来的那些话本子,她正巧都看完了,如今再翻看只觉索然无味,况且还有晗哥儿的事情。此刻虞昭命青玉搬了张矮桌在床榻上,提笔给舅父徐太傅写了一封新的家书。 如今她身在西祈,这封家书随时都会被拦截,因此信中用词免不了极为隐晦。 至于东楚承恩侯府,既然未有回信传来,那她便不再多写。 就在此时,外间传来通报声:“皇后娘娘驾到!” 虞昭一时微怔,随即将家书藏在枕头下,又命青玉连忙将矮桌撤了。 待皇后娘娘进来时,宁华殿内室一切已收拾妥当。 虞昭不知皇后娘娘为何第二趟亲自过来,此刻掀开锦被便起身相迎道:“儿臣参见母后。” “快起来。”皇后知晓虞昭大病初愈,此时还不宜下床,她连忙上前扶住虞昭,嗔怪道,“你这孩子,怎这时候还如此守礼?本宫又不是那等恶毒长辈,你且安心养病便是。” 虞昭被皇后扶着坐回到床榻上,青玉在一旁见此,连忙替虞昭盖好锦被。 此刻皇后瞧了眼虞昭的面容,禁不住莞尔一笑道:“看你这面色,倒是比前几日好多了。” 虞昭抿了抿唇,面对皇后娘娘的关心,只好轻声说道:“劳烦母后记挂儿臣。” 皇后看着乖巧懂事的太子妃,她自是越看越满意,便吩咐身后的殿内侍女道:“如今太子妃身子还未痊愈,你们作为下人自当万分仔细服侍。若是之后太子妃落下病根,本宫唯你们是问。” 话音方落,满殿的侍女皆连忙跪在地上,恭敬应道:“奴婢遵命。” 皇后敲打完宁华殿的侍女,便屏退左右道:“你们都下去吧。” 侍女们纷纷鱼贯而出,待殿门重新关上后,皇后这才笑意盈盈地看着虞昭,询问道:“本宫听说,前不久太子亲自抱着你出了长定殿?” 虞昭原本还有些不明所以,此刻眼看皇后娘娘并无责怪之意,她约莫猜测到了对方的几分来意。 此前太子那般抱着她招摇过市,竟把风声都传到了凤桐宫。 偏偏虞昭还不好否认,否则便是在欺骗皇后,她唯有微微颔首应道:“……确有此事。” 皇后见此笑了笑,还以为虞昭和萧胤如今浓情蜜意,此刻还在害羞,她作为过来人,自是要提点虞昭几句:“你和本宫说实话,太子近日待你如何?” 虞昭怔了怔,她心想自己总不能在皇后娘娘面前说太子的坏话,况且萧胤待她并无不妥之处,可谓有求必应,她犹豫了番才回道:“……殿下他挺好的。” 反正说多错多,讲太子坏话自是不妥,讲好话也未必不会穿帮,她索性就这般答吧。 皇后听了笑意愈浓:“既然你们夫妇二人相处得不错,那之后可要把该补的补上了。” 虞昭微微沉默,她不知皇后所言为何意,便问道:“母后的意思是……?” “本宫说的自然是合卺酒,以及元帕之事。”皇后见虞昭还未开窍的模样,十分好心地提醒她道,“你嫁入西祈已两月有余,至今未与太子有夫妻之实,本宫看着都替你着急。太子虽洁身自好,但保不齐将来不会纳侧妃,届时你若有了子嗣傍身,自是能安枕无忧。” 虞昭听后垂下眼帘,一时未答。 事到如今,纵使孔嬷嬷让她去勾引太子,可她从未考虑过这些,就算太子娶十个侧室都与她无关,她也没有与萧胤喝合卺酒的心思。 她只想保住晗哥儿的命。 皇后见太子妃突然沉默下来,她挑眉看着虞昭,温声问道:“可是有何难处?你大可告诉母后。” 虞昭定定看着神色温柔的皇后,只觉若皇后娘娘并非她的婆婆便好了。 她思忖片刻还是答道:“容儿臣考虑一番。” 皇后听后眉梢微扬,不禁有些讶异。她本以为问题都出在太子身上,怎料此刻看太子妃的情状,提起此事时面上毫无羞赧之意,原来虞昭竟是不愿与太子圆房的。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皇后并未觉得虞昭是在嫌弃太子而过多苛责,她只当虞昭还未适应在西祈新婚后的日子,一时微微叹了声气道:“定是太子待你还不够好,回头本宫便去说他。” 虞昭听后哭笑不得,她可不想承受太子待她的好,便委婉说道:“母后,现在这般也挺好,儿臣心底并无任何不满。” 岂料皇后娘娘一句都未听进去,只当太子妃是在出言安慰自己,一时愈发心疼这个懂事的儿媳。 她握住虞昭的手,信誓旦旦道:“你放心,母后断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虞昭怔了怔,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皇后已然起身出了宁华殿,留下不少名贵补品。 事实上,皇后接下来便去了长定殿,恰好见萧胤正坐在书案后,一副朝务繁忙的模样。 她如今见到太子便愈发生气,想起虞昭还在宁华殿卧床不起,他这个做夫君的居然未陪在身边,还有心思处理政务,皇后顿时咬着牙问他道:“胤儿这是在忙什么?” 不料萧胤面色寡淡道:“母后莫非忘了,后宫不得干政。” 皇后都要被他给气笑了,当即疾言厉色道:“太子妃那儿,你为何不去瞧瞧?” 萧胤有些不明所以,又不好对皇后说虞昭此前求他的事儿,此时便沉默下来。 不过,自从虞昭落水被救之后,他确实未曾去过宁华殿一回。 莫非是她使了小性子,在跟自己赌气,这才借母后之口向他传达? 第28章 皇后眼见萧胤沉默, 以为他无话可说,直接下令道:“待会处理完你的劳什子公务,你就去宁华殿一趟, 太子妃养病期间最是容易觉得无趣,你作为夫君,自当多陪陪她解闷才是。” 萧胤看了眼书桌上那些堆积如山的案牍,他并未多说什么, 只道:“儿臣遵命。” 皇后见萧胤答应下来,她这才缓和了神色:“你该对太子妃的事儿更上心些,俗话说新婚燕尔, 你们已成亲两月有余,别事事都要本宫来操心。” 袁瑞在一旁听着皇后训话, 他有心为自家殿下婉言解释几句, 却被萧胤用眼神制止了。 后来待萧胤忙完朝务, 时辰已近深夜。 他派人去宁华殿看了眼,得知虞昭已然安置,便未去打扰, 随后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 且说四皇子在万寿节领了二十杖,虽说慎刑司的人不敢对他下多重的手,可二十大板子打下去, 着实够萧桓休养数日, 至今日勉强才无大碍。 此刻他正坐在四皇子府的书房内,盘算着如何报复虞昭, 不料外头却传来宦官的声响:“四殿下,温相府的嫡小姐派人传了信过来, 说约您今日午时三刻在锡云茶馆相见。” 萧桓微微挑眉,他并不知温晴云约自己何事, 可念及她是温贵妃的侄女,也是他母妃看中的四皇子妃人选,不出意外就是他将来的妻子,此刻萧桓唯有答应下来:“知道了。” 等他的马车到了位于主城中心的锡云茶馆,何掌柜见是四皇子亲临,连忙出来热情迎接道:“四殿下,真是稀客,您这一来,咱们茶馆顿时蓬荜生辉啊。” 萧桓知晓这锡云茶馆是太子名下的产业,然而他不知已被萧胤送给了虞昭。此刻萧桓一路打量着这家茶馆的内外陈设,确实极为雅致出众,难怪是邺京达官贵人在外品茶论道的首选。 而这间茶馆的核心,其实只有一人,那便是眼前的何掌柜。 纵使是萧桓,亦十分欣赏何掌柜的才能,此刻便笑道:“何掌柜过谦了,你将这锡云茶馆上下打理得如此妥帖,太子该对你十分放心才是。” 何掌柜听四皇子提起萧胤,他一边带着萧桓往里走,一边依旧谦虚道:“承蒙太子殿下赏识,草民才有机会打理这间茶馆。早先温小姐定了二楼的雅间,草民这就带您过去。” 萧桓并未在意温晴云的事儿,此刻看着茶馆内生意兴隆的模样,他忍不住开口道:“锡云茶馆地段上佳,往来之人络绎不绝,其实我在附近也有间铺子,不知太子给你多少月钱?若是何掌柜愿意过来,我这儿给你翻上一番,再让利分红于你,你看如何?” 他原以为商人皆重利,只要许诺几分好处便能随意使唤,怎料何掌柜却是笑着拒绝了:“四殿下抬爱,草民受宠若惊,只是太子殿下对草民有知遇之恩,草民还没报答完他的恩情,此时尚不敢离开。” “哦?”萧桓挑眉看了眼何掌柜,未料到太子在收买人心上倒是颇有一套。 恰在此时两人走到二楼雅间前,萧桓遂笑了笑没再多说,推门走了进去。 温晴云临窗而坐,见着萧桓走进来,她缓缓起身行礼道:“臣女参见殿下。” “免礼。”萧桓坐于她对面,他面如冠玉,此刻姿态随意,指间把玩着两个成色上好的核桃,“说吧,你约我出来有何事?” 温晴云见四皇子开门见山,她索性亦不再遮掩道:“四殿下,臣女能帮你报复太子妃。” 此言一出,萧桓顿时冷了脸,眼底戾气一闪而过:“你都知道些什么?” 先前他威胁虞昭打听太子准备的寿礼,结果却被虞昭欺骗之事,萧桓后来只与温贵妃说过原委,此外再除了郑昌祥,便无旁人知晓。 如今温晴云竟知道他与虞昭有过节,还说要帮自己报复虞昭,难道是母妃告诉她的? 萧桓顿时面色难看起来,若是温晴云将此事放出风声,定是对他不利。 温晴云听后只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她随口解释道:“殿下不必如此紧张,臣女是站在殿下这一边的,自然不会乱传消息出去。那日一品园兰宴前,臣女见你和太子妃两人一同出去,便偷偷跟在了后面,这才听见了。若臣女有心想害四殿下,早已将事情告诉陛下。” 怎料萧桓面色阴沉,他看着眼前的温晴云,第一个念头竟是动手掐死她。 然而温晴云乃宰相嫡女,说来也是萧桓的表妹,她毕竟不同于那日无权无势的小宦官。且若是他在锡云茶馆动手,若被太子萧胤知晓了,第一个不会放过他的把柄。 萧桓最终收敛起面上神情,他笑了笑,故作轻松地问道:“你跟踪我?” 温晴云丝毫未察觉到方才的危险,她对此仿佛颇有自信,此刻信誓旦旦道:“臣女是想帮助殿下,这才如此。” 萧桓挑眉看着对方,突地想起此前万寿节上发生的事儿,他禁不住询问道:“你为何想报复太子妃?她落水那事,是你做的?” 温晴云不置可否:“太子妃罪有应得。” 萧桓听后嗤笑一声:“她哪儿惹你了?” 据他所知,虞昭和温晴云并无过节,只除了在一桩事上,那就是温晴云想嫁给太子萧胤,此事她那点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虞昭才是太子迎娶的太子妃。 温晴云沉着脸色道:“此事殿下不必知晓。” 事实上,温晴云一直以为,若是没有虞昭,太子妃的位子便是自己的,她也就不用退而求其次,嫁给四皇子萧桓。自虞昭出现在西祈,温晴云一直以来的所有幻想都破灭了,便将所有缘由都推给了虞昭。 此前被萧胤拒绝,她都觉得是虞昭的存在阻碍了自己,可谓将满腔怒火都想发泄到虞昭身上。 萧桓略带好笑地看了眼温晴云,思忖片刻后道:“我暂未想好如何报复她,不若改日再说。” …… 过了阵子,虞昭的身子终于病愈,如今她既想去一趟长定殿问晗哥儿的情况,又要想着如何勾引萧胤,一时心中万分纠结,只觉无论怎么做都不太妥当。 恰好孔嬷嬷今日难得过来,虞昭遂起身问道:“嬷嬷怎么来了?” 孔嬷嬷知晓如今虞昭已无需养病,遂面容不咸不淡道:“老奴来给太子妃送一物事。”说罢将手中册子递给她。 虞昭伸手接过那册子,刚翻开看了一眼,便立即合上。她禁不住面露为难之色,朝孔嬷嬷询问道:“嬷嬷给我看避火图,这是何意?” 孔嬷嬷本是试探虞昭,此刻眼观虞昭面上神情,她登时反问道:“事到如今你怎还如此害羞,难道就从未想过要与太子圆房?” 虞昭听见这“圆房”二字便心弦紧绷,尤其是从孔嬷嬷嘴里说出来。 偏偏她还不好反驳,此刻唯有口是心非道:“……我自是考虑过的,只是如今时机未到。” 孔嬷嬷此前就是听信了虞昭的鬼话,结果被罚去辛者库一月,如今只怕她要永远记住这个教训,便不耐烦道:“老奴过来提醒下太子妃,你弟弟的性命还在老奴手上,下个月的解药也并非一劳永逸,只是延缓子蛊发作的期限。等你大功告成之时,虞晗才会得到真正的解药。” 虞昭听孔嬷嬷又在威胁自己,忍不住问道:“何为大功告成?” 孔嬷嬷冷笑道:“这你就不必管了,太子妃只需将你夫君迷得神魂颠倒便是。” 说罢她转身欲离开,却听见虞昭在身后淡声开口道:“我听说太子殿下用兵如神,这才引得东楚皇室忌惮。你们既不敢对他动手,只好以我的美色让他色令智昏,这般温水煮青蛙,是么?” 话音方落,孔嬷嬷登时沉下脸色,她心知虞昭猜到了大概,只得转头丢下几句话道:“太子妃最好别自作聪明,知道太多对你并无益处。你还是把老奴给你的避火图仔细看看,别到时候太子要与你同房,你都不知如何服侍他。” 虞昭眼看着孔嬷嬷离开,视线落在手边那本避火图上,她沉默良久,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终还是坐下来翻开瞧了眼,她只觉面上羞臊,心想自己青天白日为何要看这个,便随手扔了那书,往内室走去准备休憩一会儿。 不料就在此时,外间传来一声:“太子殿下驾到!” 虞昭愣了愣,她回眸看去,只见方才丢下的那本避火图,此刻就躺在萧胤脚边。 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掌将那书捡起来一看,顿时意味不明地望了眼她,尤其是想起虞昭此前还拒绝过自己。 事实上他今日难得空闲,便来了趟宁华殿,岂料竟会碰上这一幕。 此刻萧胤挑眉问她:“怎么?” 虞昭脸上仿佛火烧一般,她都不敢抬眸看他,唯有讷讷道:“……把书还我。” “自己来拿。”萧胤淡声道,旋即坐于身侧的椅子上。 虞昭见他不肯递给自己,唯有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不料她的手刚碰到那书,下一瞬眼前便天旋地转,竟是被男人抱着坐于他腿上。 第29章 虞昭心头一窒, 她没料到萧胤会有这般举动,指尖紧紧攥住那本避火图,险些要将其捏烂。 犹记得她独自度过的那个新婚夜, 仿佛就在昨晚,如今虞昭依旧对萧胤未动心思,反倒是萧胤对她的态度却愈发暧昧。 此刻虞昭禁不住在萧胤怀内挣扎起来:“你、你突然之间干什么!” 萧胤大掌紧紧扣住她的腰肢,以不让虞昭起身, 他挑眉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绝色姿容:“孤倒是要问问太子妃,光天化日之下,你翻避火图做什么?” 虞昭听着他低沉醇厚的嗓音念出“避火图”三个字, 她面容噌地一下就红了,甚至开始惧怕被守在门口的侍女听见, 然而她又不知该作何解释, 只能咬着菱唇不敢接他的话。 萧胤凤眸倒映着她慌乱的模样, 他语气平静道:“你若想要,大可直说,不必一人钻研。” 虞昭听闻这话, 若非被太子按住,险些便要自他怀里跳起来,她红着脸道:“……我没有!” 萧胤遂问她道:“那你作何解释?” 事实上虞昭压根说不出缘由, 此刻只好避而不答道:“……事情不是殿下想得那样, 你先放我起来。” 萧胤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似在掂量她话中究竟几分是真。 虞昭推了推他精悍结实的胸膛,她满脸绯红地望着萧胤, 声音细如蚊吟道:“放开,殿下这般白日宣淫, 又比我好到哪儿去?” 殊不知,她这般害羞娇怯的情态,落于男人眼中,又是怎样一番诱惑。 萧胤揽着她腰身的大掌一紧,既然她不肯承认,那他唯有自个儿在她身上索取。 于是他嗓音暗哑道:“看来太子妃的胆儿是愈发肥了,孤今日便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白日宣淫。” 说罢,萧胤低下头,一口咬在她白皙娇嫩的颈子上,很快便留下一处暧昧的红印。 “啊……你……”虞昭仰头就想避开,腰肢却被太子死死地扣住,在他怀内动弹不得。 她一时又羞又气,虽知晗哥儿之事还得依靠萧胤,此刻却顾不得什么夫为妻纲、男尊女卑,虞昭抬手就打向萧胤的肩膀,想把他推开,奈何她那点力气对习武之人来说无异于隔靴搔痒。 此刻萧胤上半身纹丝不动,大掌从她腰间移向后背,将她紧紧按在怀内,进一步加深动作。 半响后,萧胤方才抬起头,凤眸意犹未尽地看着虞昭,他发觉她连耳尖都红了,不禁哂笑了声。 虞昭一手捂着颈子,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方才被他咬的地方,此刻似乎还湿润着。一想到这儿,她就觉得愈发羞耻。 萧胤看着虞昭这副害羞的模样,心中顿觉好笑,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孤与你是夫妻,做什么都正常。” 虞昭咬着唇不敢说话。 等晗哥儿的事情解决了,她势必要躲得他远远的! 此时萧胤终于松开了她,虞昭连忙起身,这才发觉自己腿脚都有些发软,她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将那本避火图收进抽屉的底层,随即“啪”一声迅速关上。 萧胤薄唇微启,突地在她背后说了晗哥儿的事情:“巫医寻到了,正赶往东楚。” 虞昭一听,连忙竖起耳朵,转过身询问道:“晗哥儿之事可有眉目了?” “没那么快。”萧胤看着她心急的模样,淡声道,“北疆人极擅巫蛊之术,故而在东楚和西祈都不受欢迎,如今还得费心思给巫医易容,遮住脸上到处是的图腾。” 虞昭乖巧颔首道:“原是如此。” 萧胤再次看了她一眼,目光满是探究:“你这般求着孤,当真只因一个梦?” 虞昭默了默,轻应一声:“……嗯。” 恰在此时,袁瑞自外面得知了个消息,连忙脚不沾地赶了过来:“殿下,此前把太子妃推入水中之人,方才认罪了!” 虞昭愣了愣,想起此前皇后娘娘来探望她时说的,因着在场没有人证,故而难以指证对方究竟是谁。 连皇后娘娘都查不出来的人,如今竟已然认罪了? 萧胤见虞昭满脸疑惑之色,遂向她解释道:“孤命人在你落水之处暗中把守,前不久又放出消息,说在那处地方发现了沾着泥土的脚印,昨晚便有侍女去试图销毁痕迹,被捉住后如今在慎刑司,想来是受不住严刑拷打,这才招认了。” 袁瑞笑着在一旁补充道:“殿下为了太子妃的事儿,昨晚可是一宿没合眼呢。” 话音方落,萧胤却是冷睨了袁瑞一眼,似是在嫌他多嘴。 袁瑞却是有些委屈,自家殿下对太子妃的事儿如此上心,合该让太子妃知晓才是。 虞昭有些惊讶地看了眼萧胤,她没料到太子会帮她找到推自己落水之人,此刻轻声道:“……多谢殿下。” 萧胤微不可察地应了声,随即朝袁瑞问道:“那侍女可曾招认,是受何人指使?” 袁瑞笑着恭声回道:“暂未招认,想来也是早晚的事儿。” …… 然而到了当晚,袁瑞却得到消息,说是那名侍女已然自尽。 袁瑞未料到事态会如此,这下幕后主使怕是难以查明,他连忙去了长定殿书房,将此事禀报给萧胤:“……那侍女说是服毒而亡,毒药不知从何而来,慎刑司那帮饭桶真是无用,连个人都看不住!” 岂料萧胤听后,只是淡声说了句:“继续查。” 袁瑞心中一惊,忍不住询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连慎刑司的人一块查?” “慎刑司出了问题,自是查慎刑司的人。”萧胤此时依旧在批公文,虽说都是些琐碎之事,可他依旧不曾落下任何一件,“难道因为慎刑司总管是温贵妃的人,就没法儿查了?” 袁瑞听着额上直冒冷汗,他心知殿下为了太子妃,这无疑是要打温贵妃的脸面,他忍不住开口提醒道:“殿下,如今连陛下都不敢深究贵妃一派之事,上回罚了四殿下,也只是因为他着实出了大错……” 萧胤却骤然搁下笔,凤眸凌厉地望着袁瑞:“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太子话音不响,然而袁瑞听着只觉重若千钧,他知道自己方才失言了。虽是好心提醒,可袁瑞作为奴才,自不该冒然干涉主子的决定,此刻慌忙跪了下来:“老奴适才多嘴,愿自行去领罚,还望殿下恕罪。” 萧胤见袁瑞知错,面色这才缓和几分,只听他沉声道:“你若不想让旁人日后轻视东宫,便去办吧。” 袁瑞此时只当太子一心为了维护东宫的颜面,忙不迭应道:“老奴明白了,殿下英明。” 待袁瑞下去后,萧胤起身行至窗边,只见外头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他望了眼宁华殿的方向,凤眸深暗如潭,身形挺拔如松。 须臾后,萧胤随手折下一枝兰草,嗤笑了声扔在地上。 区区一个贵妃罢了,就算是她身后的四皇子和温宰相,他亦从未惧过。 既然有人敢动他的太子妃,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第30章 翌日, 虞昭坐在梳妆镜匣前,仔细看着她的颈子,发现昨日萧胤在她身上留下的红印犹未消去。 她拧了拧眉, 只好吩咐青玉盖了一层厚厚的脂粉在那处。 葶花好奇地看了眼,心知这是太子殿下昨日弄的,便立在一旁不敢多嘴。 “这便无碍了,主子瞧瞧。”青玉一双巧手抹匀了虞昭颈部肤色, 此刻笑着道,“今日出宫应当不打紧了。” 虞昭轻应了声吩咐道:“咱们早些去,正好先买点如意冰花酥, 上回听颜姑娘提过,说是趁热最好吃。” 青玉和葶花二人皆笑着应了。 此前锡云茶馆的何掌柜特意传信过来, 他已然知晓了萧胤把地契交给虞昭之事, 便请太子妃亲自去一趟瞧瞧账目, 毕竟将来要收银子的可是太子妃。 等虞昭收拾妥当后,便带着贴身侍女去往宁华殿院门口,东宫备好的马车正停在那儿。 却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坐在马车前头, 对方今日一身侍女装扮,见着虞昭过来,便跳下马车向她行礼道:“见过太子妃。” 虞昭见此眉梢微扬:“忍冬?你怎么来了, 莫非是……” 忍冬笑着答道:“是太子殿下的命令, 说今后但凡您踏出东宫一步,皆必须由忍冬跟着。” 虞昭微微愣住, 没料到萧胤会如此安排,他竟未曾知会她一声, 果真是霸道。 此刻虞昭看了眼身后的两个贴身侍女,她知晓这二人都想出宫, 如今忍冬一去,青玉和葶花便只能去一人,可手心手背皆是肉,她一时倒是犯了难。 青玉不禁笑了笑,颇为识大体道:“主子带葶花去吧,下回再带奴婢便是。” “好。”虞昭颔首答应,旋即带着忍冬和葶花出了东宫。 马车先是停在了如意阁前,随即忍冬便下去买如意冰花酥,这是如意阁的招牌糕点。此刻门口等候的人群已排起长龙,一直到街巷的尽头还拐了个弯。 然而忍冬去了没多久,便提着三盒如意冰花酥回来了,放入此前准备的食盒中温好。 虞昭原以为要等上许久,此刻禁不住疑惑地问道:“怎这么快就买到了?” “奴婢用了太子妃的令牌,方才青玉给的。”忍冬笑着解释道,“您有所不知,太子殿下是西祈赫赫有名的人物,在百姓眼中从无劣迹,可谓地位崇高。您作为他的太子妃,自是能这般行事,无人会提出异议。若是换了寻常官家小姐,只怕这令牌就不好使了。” 虞昭听闻忍冬这一席话,顿时失笑道:“原是如此。” 随后马车便一路去往锡云茶馆。 因着此前省去了排队的功夫,故而虞昭到茶馆大堂的时辰尚早,并未碰上何掌柜。 店小二面带歉意地解释道:“掌柜的出去了,说是一会儿就回,客官您不如先坐坐?” 虞昭听后便应了,跟着店小二走进大堂内,顺带看了眼周围陈设布局。 店小二见虞昭头戴面纱,依旧掩不住她惊人的美貌,何况其通身气度矜贵非凡。他料想是何掌柜约见的贵客,又因此时雅间已满,便客客气气地将人请到大堂内清静的位子上坐下,还给虞昭上了一壶店内的好茶,这才退下。 恰好今日温晴云和颜蓉就在二楼雅间,和几个世家小姐在此品茶交谈。 此刻颜蓉往下随意一瞥,便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虞昭,她飞快地眨了眨眼,随即向温晴云笑道:“瞧,今日太子妃也来了锡云茶馆,真是巧了。” 温晴云听后亦往下看去,果然见着了虞昭,只见纵使对方戴着面纱,依旧是人群中最受瞩目之人。 她心底陡然窜上一股怒火,又见虞昭独自带着侍女坐在下面,温晴云遂冷笑着讥讽道:“堂堂太子妃,竟连个雅间的位置都定不到,看来她果真是失宠了。” 此言一出,其余几个世家小姐纷纷笑了,她们一贯以温晴云马首是瞻,此刻便语带恭维道:“她一介东楚女子到西祈来,只怕连路怎么走都不晓得,哪比得上温小姐这般贵气。” “将来等温小姐成了四皇子妃,那阵势定比太子妃成婚时还要盛大,到时你可要再好好请咱们一回才是。” 温晴云听后唇角高高翘起,显然很是受用,只见她志在必得地笑道:“我去会会她,你们且等着瞧。” 说罢,温晴云便走下二楼雅间,径直来到虞昭面前:“见过太子妃。” 虞昭原本正吩咐忍冬,去马车那儿取方才买的如意冰花酥来,此刻乍然见到温晴云,她在脑海中回忆一番,终于想起对方就是当初在凤桐宫站着看牌的那位温小姐,遂浅浅一笑道:“温小姐今日也在这儿?” 忍冬见着温晴云,只要是外人,她顿时警觉起来,便示意葶花去取如意冰花酥。 温晴云此刻并不知忍冬的身份,又见虞昭桌上的茶水不及她雅间的那壶,遂扬起下巴笑道:“本小姐约了几个知己好友在此小聚,太子妃若不嫌弃,可去二楼雅间一起品茶,里面沏了一壶上好的金骏眉。” 忍冬眼见这温家小姐趾高气昂的模样,顿时拧了拧眉,心想对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以为堂堂太子妃,东宫如今独一无二的女主子,竟喝不起一壶上好的茶叶不成? 虞昭也觉得有些好笑,但她并未点穿温晴云的小心思,只是淡声道:“不必了。” 温晴云本有意请虞昭上楼品茶,以便让她在几个世家小姐面前丢人现眼,料想眼前这位太子妃也没用过什么好东西,此刻听闻虞昭一口拒绝,温晴云登时挑高了眉梢道:“太子妃这是何意?看不上本小姐的金骏眉么,你可知此为何物?” 她说这话时的嗓门极大,在较为安静的茶馆大堂响起,声音连二楼雅间都能听见。 那几位世家小姐顿时在楼上哄笑,她们不加掩饰的笑声也能传入大堂,一时众人视线纷纷集中在虞昭这边,有不知内情的已然开始窃窃私语。 虞昭挑眉看了眼雅间的方向,顿时明白过来。 只是她还未开口,便听见一道陌生男子的声音响起:“这位莫不是太子妃?草民此前等您许久,今日终于能与您见上一面,真是荣幸之至。” 虞昭见着来人,心中猜测出对方的身份,便朝他微微颔首。 温晴云听闻这道声音,她顿时回眸望去,发现竟是锡云茶馆的何掌柜。 事实上温晴云已然来了这儿许多趟,但何掌柜与她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没料到对方竟对虞昭毕恭毕敬。温晴云一时很不服气,便开口道:“何掌柜,你莫不是讨好错了人?本小姐才是经常来此的贵客。” 何掌柜轻瞥了眼温晴云,面不改色地笑道:“温小姐,您有所不知,如今这整间锡云茶馆……都是太子妃的,而您仅仅只是其中一名客人。” 他说话声不大,却刚好够二楼雅间那几个世家小姐听见。 此话一出,顿时震惊四座。 先前那些窥视虞昭的目光,此刻纷纷流露出敬意,甚至有些已然收回了视线。毕竟对方可是锡云茶馆真正的主人,他们若日后还想来茶馆品茶相聚,定是不能得罪虞昭的。 温晴云不敢置信地反问道:“你说什么?!这间茶馆可是邺京地段最好,生意也最好的一间!” 她心想虞昭怎么可能买得起锡云茶馆?就算虞昭买下来了,也定是把那些嫁妆花了个精光吧? “此前锡云茶馆一直是太子名下的,如今被他送给太子妃了。”何掌柜笑了笑,见虞昭一直未开口解释,他便继续回答下去,末了还故意反问了句,“您难道不知?” 温晴云对此自是丝毫不知,她顿时哑口无言。 事实上萧胤一贯低调,此前从未在众人面前说过锡云茶馆是他名下的,温晴云也没机会知晓。此时她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仿佛打翻的染缸般精彩。 居然是太子殿下送给太子妃的……对方竟然没花一文钱,就成了锡云茶馆的主人! 为什么偏偏要送给太子妃?! 忍冬此时忍不住,也在一旁嘀咕道:“还说什么金骏眉,东宫库房内堆满了世间珍奇至宝,太子妃想要什么没有?更别提区区茶叶了,真是可笑!” 温晴云听后,脸上几乎都要挂不住了,她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虞昭眼见温晴云面色极其难看,便轻声开口道:“好了,何掌柜,带我去瞧瞧账目吧。” 何掌柜笑着看了眼温晴云,恭声朝虞昭抬手示意道:“太子妃,您请。” …… 待几人出了锡云茶馆,忍冬依旧禁不住嘟囔道:“太子妃可真好性,换做奴婢碰到了那温小姐,早扇几个大耳刮子上去了!” 葶花拎着手中的如意冰花酥,她并未瞧见先前那一幕,此刻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方才发生何事了?” 虞昭笑着打断道:“忍冬已经出过气了,咱们也无需再揪着不放。”旋即她在人群中看了眼,便准备坐东宫马车回去。 然而就在此时,虞昭却发现了薛宁的身影。 只见对方衣衫极其单薄,连个袄子都没穿,瞧着似乎还是秋季的衣裳。身边跟着侍女采香,两人皆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虞昭低头看了眼自己,怀中揣着暖袖手筒,里面还有一个小暖炉,身上穿着暖和精致的兔毛披风,正是入冬时的皇室贵族打扮。 她微微一愣,不自觉之际便快步走了过去,在薛宁身后唤道:“大嫂!” 第31章 薛宁听见这声熟悉的称呼, 遂转过身。她看到眼前一袭盛装华服的虞昭,登时笑容苦涩了几分:“太子妃,好巧。” 采香立在薛宁身旁, 更是满脸艳羡地看着虞昭的两个侍女。 只见忍冬和葶花身上皆是厚厚的冬装,不像她们主仆二人,大冬天的衣裳晾都晾不干,只好穿秋装上街。 虞昭看了眼薛宁衣袖下冻得发红的手, 忍不住道:“大嫂这是去哪儿?不如坐东宫的马车一道。” 薛宁原想拒绝,奈何身子着实在寒风中冻得不轻,遂点头答应下来:“劳烦太子妃了, 我去滨河街给大殿下买些合身的衣裳。” 待几人都坐进了马车内,薛宁看了眼葶花手边的如意冰花酥, 默默在心中盘算了下。 二两银子一盒, 三盒便是六两银子, 足以抵上大皇子府半月的开销。而这只是太子妃闲暇时的零嘴罢了。 她垂下眼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虞昭示意葶花坐到她身侧,随即命葶花打开一盒如意冰花酥, 而后她趁忍冬一个不注意,便眼疾手快地取下葶花腰间沉甸甸的锦囊,悄然放进了食盒内。 葶花愣了愣, 那锦囊可装着今日带的所有银钱, 足足有十余两。 旋即虞昭将食盒递给薛宁,笑道:“今日赶巧, 买了些如意冰花酥,大嫂回去尝尝。” 薛宁坐于虞昭对面, 自是看见了她方才的举动,一时脸颊有些发烫, 正欲开口拒绝。 恰在此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夫恭敬的声音自外头传来:“太子妃、大皇子妃,滨河街到了。” 虞昭不由分说地将食盒塞了过去,声音温柔而坚定:“大嫂多保重身子,来日方长,有缘咱们再聚。” 薛宁禁不住眼眶一热,她反握住虞昭的手,轻声道:“……多谢。” 旋即便下了马车,薛宁主仆二人在寒风中目送着马车离开后,这才折身走进一家门面朴素的成衣铺内。 纵使有虞昭给她的一大笔银子,薛宁依旧挑挑拣拣好半响,才选了较为便宜的两件成衣给大皇子。 只有她最清楚大皇子的尺寸,今日亲自出门采买,为的便是尽量挑件最实惠的衣裳给他。 此刻薛宁看着怀内崭新的衣裳,料想着男人穿上后的模样,顿时淡淡一笑:“采香,咱们回去吧。” 采香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道:“主子,如今咱们有十几两银子呢,您给自个儿也买一身冬装吧。” 薛宁却是摇了摇头:“你又不是不知,大殿下早已没了俸禄,府内处处都要用银子,还是省着点花吧。” 采香听后唯有低低叹了声气,随后她跟在薛宁身后,一路忍饥挨冻地回到大皇子府。 “主子回来了?” 侍女采月见着二人回来,连忙将薛宁迎进屋内,伸手帮她拂掉发间的雪。 大皇子萧林推着轮椅过来,眼见薛宁鼻尖都冻得发红,他眸色微微一暗,清俊的面容沉默良久,片刻后才道:“……辛苦了。” 薛宁笑了笑,她神情轻松,瞧着毫不在意道:“无碍,今日正巧碰上了太子妃,她送了我一程。” 说罢,薛宁命采香打开那盒如意冰花酥,她伸手取出里面的锦囊,在萧林面前晃了晃,目光晶亮道:“咱们有一大笔银子啦,接下来能吃些猪肉羹了。” 然而萧林却是面无波澜,瞧不出有多高兴,他不辨喜怒地问她:“哪来这么多银子?” 薛宁不敢隐瞒,当即说道:“是太子妃给的。” 萧林听后沉默,他抬手摩挲着下颔,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 薛宁见萧林似乎有些怀疑太子妃的动机,忍不住替虞昭说了句好话:“她也是好意。” 萧林抬眸看了眼薛宁,他默了默,随即提醒道,“……别对旁人提起这桩事。” 薛宁点头应道:“嗯。” …… 如今入冬后天黑得极快,虞昭回到宁华殿时,已然日落西山。 她正准备早些用晚膳,刚入殿内却见孔嬷嬷也在,还朝自己轻轻咳了声,示意她向身侧看去。 虞昭顺着孔嬷嬷的视线看去,便见到了太子萧胤,她立时神情微僵。 萧胤此刻正好整以暇地坐着,修长的指节在桌上轻敲。今日的晚膳丰盛至极,已然摆得满满当当,他显然是在等她回来一同用膳:“回了?” 虞昭心头一跳,想起昨日的暧昧痕迹都未消,当即就想赶走他。 可碍于孔嬷嬷在此,虞昭唯有开始强颜欢笑,故意贴心热络道:“……殿下真是,既来了宁华殿,怎也不派人知会一声?我若是知晓殿下在这儿,定会早些回的。” 萧胤听后,挑眉看了眼她,似是在感到诧异。 他其实是在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过来陪虞昭,没料到虞昭会对他如此热情。对于太子妃异于平常的言行,以及她入殿后的模样,他隐隐猜到是与她身侧的婆子有关。 此前东宫进了伶人,也是这婆子的主意。 思及此,萧胤眯了眯眼,却并未戳穿虞昭,只淡声道:“无妨,坐下用膳。” 虞昭看了眼立在一旁站桩似的孔嬷嬷,她随即寻了个萧胤身侧的位子坐下,想给太子夹菜。 这回连袁瑞都发觉不对劲了,正准备开口询问,却听太子殿下波澜不惊地朝虞昭道:“你顾着自己便是。” 虞昭心弦一松,忙不迭感激地笑道:“……多谢殿下。” 她这才心安理得地用起晚膳来,否则若被孔嬷嬷瞧见她作为太子妃,用晚膳时却丝毫不顾太子,岂非又多了一桩事。 好不容易用完一顿晚膳,虞昭刚准备歇息,冷不防又听见孔嬷嬷轻咳一声。 她微微一愣,旋即看了眼萧胤,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殿下今晚……可要留宿宁华殿?” 第32章 萧胤原本也只是打算例行公事, 现如今听虞昭这般询问,他抬眸望向虞昭,但见她满脸希冀的模样, 似是就等着他开口拒绝,不禁眉梢微挑。 他默了默,旋即在虞昭期待被拒绝的目光中,萧胤一口答应下来:“好。” 虞昭神情微僵, 她心想太子那般聪明的人,怎就看不出她的真实意图…… 亦或者,这人莫非是故意在跟自己唱反调? 她蹙了蹙眉, 开始在心中飞快地盘算着。如今孔嬷嬷就在身边,她自是不便拒绝, 倒不如顺水推舟, 顺势把皇后娘娘此前记挂的事儿一并解决了。 思及此, 虞昭双眸一亮,她言笑晏晏地上前推着萧胤的后背,将太子推往内室的方向, 一副生怕他反悔的模样:“那咱们回房吧。” 袁瑞在二人身后看着这一幕,顿觉惊奇不已,太子妃何时这般主动了? 孔嬷嬷却是露出冷笑, 心知虞昭这莫不是又在搞鬼, 看来她今晚还得到院内听下墙角。 此刻萧胤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回头看了眼孔嬷嬷, 后者对此毫无所察。太子素来不喜被人掌控,便示意了眼袁瑞, 意思是今晚把院内的人清理干净。 袁瑞跟随萧胤多年,纵使头一回碰上这等事, 可作为奴才的他顿时心领神会,默默退下去安排了。 其余下人纷纷鱼贯而出,谁也不敢打扰太子好事。 “青玉,你去取元帕来。”虞昭突然扭头吩咐道,仿佛不知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一般,“一会儿留下伺候。” 萧胤挑眉望着虞昭,以她今晚异常的言行来看,事情怕是不会如他想的那般。 然而他到底还是没拒绝,甚至心底还隐隐有一丝期待。 此时下人们都离开了宁华殿,虞昭遂收回推着太子后背的手,在萧胤身前率先进了内室。 她先是坐到梳妆匣前卸下珠钗,以及颈子上特意抹的脂粉,还特意跟萧胤讲了声:“殿下,等元帕来了再行事。” 萧胤唯有听从自家太子妃的安排,只见他淡声道:“……好。” 事实上他压根不知虞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此刻视线在内室扫了圈,除了那张黄花梨木的宽大床榻,并未发现能坐之处。萧胤视线停顿片刻,随即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坐在了床榻上。 起初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此刻心底却油然而生一种奇怪的念头,就仿佛妃子正等待着君王的临幸一般…… 萧胤拧了拧眉,不禁错开视线,并未再看一眼虞昭袅娜丽的背影。 直到青玉端着一方元帕进来,此物为夫妻新婚初夜所用,俗话说春宵一刻值千金,照理早该派上用处了。 青玉此刻依旧有些不知所措,她作为虞昭的贴身侍女,料想主子此时还心心念念着那位谢公子,应当不愿与太子殿下同房才是。可主子偏偏又让自己特意取了元帕入殿,究竟是何意? 虞昭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遂扭头看了眼,只见青玉直愣愣立在原处。 她顿时觉得好笑,连忙轻声提醒道:“青玉,再取些家禽的血来,把今晚混过去再说。” 这话音方落,萧胤顿时明白了虞昭的企图,竟是打算用家禽的血充当处子之血,以染红那方元帕交差。他气得脸色铁青,立时站起了身。 虞昭见此吓了一跳,她没料到萧胤会这般生气。 犹记得新婚那晚,他明明丢下她,独自一人去睡了长定殿书房……难道如今竟转了性子? 此刻虞昭珠钗未戴,面容宛如出水芙蓉,明艳端丽、肤若凝脂,三千青丝垂顺柔和地披在肩头,唯有身上衣裳还穿戴完好,颈部有一块浅红色的印子。她禁不住咬了咬唇,开始凝神屏气,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萧胤,试探着开口道:“殿下,你也不想与我同房的……对吧?” 萧胤听后斜睨了虞昭一眼,并未搭理她。 他下颔线条紧绷冷肃,语含怒气地吩咐青玉道:“下去。” 青玉慌忙之际就要退下,然而她低头看了眼怀中元帕,思忖着此物究竟是留还是不留,着实是桩愁人之事。 虞昭已然先一步起身,她径直快步走向外面,便欲拉着青玉离开,不料还没走几步,便被萧胤一把捉住手腕,旋即整个人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她顿时欲哭无泪,抬手推了推萧胤的胸膛,结果对方纹丝不动,唯有硬着头皮解释道:“殿下明鉴,我绝无你所想的那个意思……” “元帕留下。”萧胤依旧没搭理怀中的虞昭,只是朝青玉冷声道,“出去,别让孤再说第三遍。” 青玉忙不迭将元帕放在地上,随即三步并两步,迅速逃离了宁华殿。 若是强行再待下去,只怕她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欲求不满的男人是可怕的。 宁华殿内,萧胤不由分说地把虞昭放到床榻上,随即他俯低了身子,单手扳过她的下颔,便吻在了那红艳勾人的菱唇上,动作深入用力,仿佛要将她拆吞入腹一般。 另一条手臂轻车熟路地制住她的双手,死死按在她头顶上方。 虞昭瞳孔放大,她起先并未反应过来,后来眼见萧胤放大的俊脸,以及唇上温热的触感,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居然被西祈太子强行给亲了! “唔……”她蹙起眉就要挣扎,奈何力气敌不过萧胤,手腕被强硬地摁在头顶,唯有双腿胡乱蹬着,使劲踢在男人腰间。 他上身前倾,健壮结实的胸膛压着她,直叫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虞昭眼尾渐渐泛出泪花,谢公子气度高华的面容浮现在她眼前,然而她此刻却被另一个男人猛烈地亲着。 一时委屈、不甘、羞耻……各式各样的情绪涌上心头,在脑海间盘旋打转。 她霎时间落了清泪,在双颊处留下两道湿润的痕迹。 萧胤察觉到身下女子的泪意,他不禁睁开凤眸,扬眉看了眼她,随即便是一怔。 他动作微顿,脑海中迟疑片刻,终于万分不舍地抽身,从那两瓣柔软勾魂的唇上抬起头来。 大掌却依旧牢牢制住她的手腕,迫使她双手交叠着举在头顶上。 纵使他止住了动作,可虞昭的上半身依旧被迫迎向男人,这个姿势让她内心分外羞耻,忍不住朝他斥道:“你、你混蛋!……快放开我!” 萧胤注视着虞昭眼尾泪花,他眼底却欲望更甚,喉结上下滚动着。只见她那双美眸周围一圈已然泛红,晶莹的泪珠子一颗一颗落了下来,在她面颊前快速划过,致使软枕上都染了小片水渍,在被褥上分外显眼。 她此时斥责他的声音,因其嗓音天生温软,更是仿佛在娇嗔一般,似初生的猫儿般勾人心魄。 虞昭亲眼所见男人眸中惊人的欲望,她这回是真的怕了,再不敢多说什么,唯有偏过头去,闭上双眸默默垂泪。晶莹的泪珠不断淌过下颔,一路流入她颈间。 自得知要嫁入西祈以来,虞昭是没想过守身如玉,甚至在新婚夜前,她以为自己都能做到破罐子破摔了。无论那西祈太子如何对待她,都能波澜不惊。 可当如今萧胤真想要她时,她才知晓,原来接受一个非自身所爱的男人,实非一件容易事。 萧胤想过她会哭,但没想到她会哭成这般,跟上回她在长定殿哀求自己时截然不同,似是极伤心难过。他一时只好松开压住她手腕的大掌。 与此同时,他眼底欲望在刻意压制下,终于如潮水般褪去,消弭得一干二净。 虞昭连忙捂住脸,纤细的手臂挡在胸前,一声声压低的呜咽传入萧胤耳畔:“呜呜……” 她开始哭个不停,甚至连面色都逐渐苍白起来,唯有眼眶愈发泛红。 萧胤欲移开虞昭挡在脸颊前的小手,然而他方才碰到她,便被她一巴掌拍开,在殿内发出一记清脆的声响。 事实上从未有女人敢对当朝太子动手,且还是三番两次的拳脚相加。他立时面沉如水,大掌自她腰侧撑起身,直起身坐于床榻,宽阔笔直的背脊对着虞昭。 此刻萧胤的脸色亦有些难看,殿内跃动的烛火映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显得有几分暗沉。 …… 院落一角内,孔嬷嬷听见殿内传来的哭声,登时眉梢一挑。她适才亲眼见着青玉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此时在殿内的唯有虞昭和西祈太子二人,莫非他俩这圆房之事成了? 然而就在此时,袁瑞肃着一张脸出现,朝孔嬷嬷冷声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孔嬷嬷一惊,随即认出袁公公来,她回身望了眼宁华殿的方向,随即明白过来这是太子的意思,一时也并未辩解什么,只是淡淡说道:“老奴身上物事丢了,正在寻找。” 袁瑞看了眼她,心知太子对这婆子还在观察,暂且未打算动手,一时他倒也不好出言惩罚,遂问道:“那物事如今找着了么?” 孔嬷嬷笑道:“方才正巧寻着,袁公公若是无事,老奴便退下了。” 袁瑞此时也听见了殿内传来的哭声,心想这婆子也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就算两位主子在里头行房,又与她何干? 他连忙挥手让孔嬷嬷赶紧退下:“快走吧,日后别鬼鬼祟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宁华殿遭了贼呢。” …… 宁华殿内,虞昭一直捂脸哭了许久,这才止住了抽泣声,然而那纤弱的肩头还是一抽一抽的,瞧着分外可怜。 萧胤坐在床头沉默片刻,他本无意伤她,此时终究收起面上不悦,转身朝虞昭问道:“哭够了?” 若被外面的人知晓她哭成这般,只怕还以为他当真要了她的身子。 第33章 太子那记凉薄的嘲讽声落入虞昭耳畔, 她愈发觉得委屈,没理会他,继续捂着面颊, 双肩起伏。 萧胤等了片刻,没听见她回话,又见虞昭捂着脸,一时怕她哭得断了气。他遂俯下身, 大掌微微用力,掰开她的双手一瞧,只见虞昭那双美眸, 此刻哭得都宛如兔眼儿了。 两人视线对上,虞昭很快侧过脸, 咬着唇不去看他。方才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意, 此刻大有再度决堤之势。 萧胤挑眉瞧着她:“你这是要水漫金山么?” 虞昭听他如此说, 顿觉太子是在嘲讽自己,她心想这一切还不都是他害的,遂扭过头, 愤愤不平地看着萧胤道:“你、你说什么!” 萧胤松开她的手,淡声道:“别哭了。” 虞昭眼帘低垂,她还是觉着委屈。 昔日纵使她与谢公子心悦于彼此, 两人依旧恪守礼数, 从不做出格之事。可这位西祈太子,却几次三番对她动手动脚。虽说两人有夫妻之名, 但虞昭并不想做这夫妻之实。 然而今晚若不应付过去,孔嬷嬷那儿定是交不了差。 虞昭思及此, 只得把这事给圆回去,她抬手擦拭干净泪迹, 装成一副羞怯的模样道:“适才殿下突然……我着实惧怕,可否日后再与殿下同寝?” 萧胤听后不禁冷哼一声,他自是不会被虞昭轻易骗过。眼前的女子变脸之快,令人惊叹。 方才她哭成那样,可不仅仅是惧怕,分明是在抗拒与他亲近。 明明身为太子妃,承宠是理所应当之事,她却敢如此。 萧胤抬手把玩着虞昭一缕乌黑的秀发,于指尖绕了几圈,嗤笑一声问道:“区区床笫之事,有何所惧?” 虞昭身子颤了颤,她自是察觉到太子的举动,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也不知该如何接这话茬,唯有静默下来。 萧胤看了眼虞昭满脸局促不安的模样,松开指间柔顺的青丝,似是失了兴味,起身道:“你早些安置。” 说罢,他便往殿外走去。 虞昭愣了愣,抱着被褥坐起身,忆起方才那个吻,太子一贯强势霸道,她被他压在软榻上,几乎要透不过气来。此刻萧胤却就这般走了,那她岂不是白被他亲了? 她顿时觉得不甘心,脱口而出道:“殿下……就这般走了?” 萧胤眼尾微微上挑,止住步子,转身望着她:“不然?” 虞昭指尖攥着怀中被褥一角,只觉羞于启齿,片刻后唯有轻声道:“如今宁华殿的下人们都以为咱们今晚要行夫妻之礼,你若走了,我这面子往哪搁啊……” 事实上,她是觉得若太子就这般一走了之,孔嬷嬷那儿势必觉得自己敷衍了事,万一又给晗哥儿下毒,虞昭只怕幼弟的身子撑不住,还没等她的盘算落地,便早夭了。 萧胤心中只觉好笑,“那你待如何?” 虞昭抿了抿唇,询问太子殿下:“那元帕,殿下是断然不肯作假了?” 萧胤想也未想,一口回绝道:“你别想了,孤断然不会陪你这般胡闹。” 这与在凤桐宫那回不同,此前他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抓着虞昭的手牢牢不放,是为让皇后宽心,如今竟还要假意染红元帕,她当真以为纸包得住火不成? 虞昭一时心中气急,却偏偏无可奈何。 元帕既没染红,说明两人没做实夫妻之礼,那太子今晚待在宁华殿亦是无用,没准儿旁人知晓还要怀疑他的能力。 她生气地摆了摆手道:“殿下还是走吧。” 萧胤:“……” 当晚,虞昭独自躲在被褥里,生了一整夜的闷气。 第34章 翌日晨光熹微, 孔嬷嬷早早地来到宁华殿,让青玉进去替她通传。 虞昭原先尚在梦香之中,此刻听见青玉的禀报, 说孔嬷嬷就在外面,她顿时清醒了大半,起身问道:“怎这般早?让她稍候。” 待虞昭梳洗毕用完早膳,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孔嬷嬷坐于宁华殿内, 面色早已不耐,一见到虞昭当即起身问道:“昨晚如何,可有圆房?” 虞昭忆起昨晚那等情势, 只得老实回答:“……没有。” 孔嬷嬷抬高了眉毛,“那老奴为何听见女子哭声从殿内传来, 难道那不是你?” 虞昭愣了愣, 没料到孔嬷嬷居然还听了墙角, 她不知对方听见了多少,但既然孔嬷嬷今日来问自己,想来是没听全, 便胡诌道:“当时我惧怕得哭了,太子见之不喜,任凭我苦苦挽留也没用。” 孔嬷嬷听了沉思片刻, 突地扬声反问:“你所言当真?昨晚你没拒绝太子?” 虞昭眨了眨眼, 飞快地答道:“自是千真万确,我哪敢拒了太子殿下。” 孔嬷嬷皱紧眉头, 昨晚她因袁瑞打断,对宁华殿后来发生何事一无所知, 此刻只能听虞昭一面之词,压根无从佐证, 然而她亦不肯善罢甘休,便凉声道:“老奴丑话说在前头,下月末之前,你与西祈太子必须圆房,否则虞晗得不到药,定会没命。” 虞昭见孔嬷嬷步步紧逼,一时亦微蹙了眉:“嬷嬷,此事实非如此容易,能否多给我些日子。” “老奴对你够宽裕了,换作旁人,若是嫁入西祈数月都未有进展,只怕早已成了弃子。”孔嬷嬷扔下几句话,便向宁华殿外走去,“太子妃还是想想,接下来如何讨得太子欢心,老奴先告辞了。” 虞昭一时只觉得头疼,她无奈之下,之后只得去了一趟长定殿。 她万万没料到如今的情势,若晗哥儿那的蛊毒解不了,她便要想法子与萧胤同房,才能保住晗哥儿的性命。 袁瑞立在外头,见是太子妃亲自过来,便恭声问道:“太子妃可是来寻殿下?” 虞昭点点头,“袁公公,烦请通传一声。” 萧胤原本正忙于公务,此刻听闻袁瑞的禀报,说是太子妃正于殿外求见,他一时凤眸微挑,想起昨晚虞昭假意同房之事,不知她今日又要整什么幺蛾子,遂沉声问道:“她可说是为了何事?” 袁瑞不敢多言,字斟句酌道:“这太子妃没说……可老奴瞧着,她特意寻您,定有隐情。” 萧胤笔下依旧批着案牍,淡淡道:“让她进来。” 不久后,虞昭进了长定殿书房,眼见太子书桌上堆满了案牍,她抿紧菱唇,心内有些局促,却也没别的法子:“殿下,我斗胆来问问,晗哥儿那进展如何了?” 萧胤见虞昭算是有正事,刚好批完一纸案牍,搁下狼毫道:“此前巫医已进入东楚,不久后便会传来消息。” 虞昭可谓心焦如焚,她垂眸望着地面,亦不敢轻易催促,怕引得萧胤怀疑。若被萧胤知晓了她受孔嬷嬷胁迫,那些勾引皆为别有居心,只怕他又要动怒。在这等节骨眼上,虞昭断然不敢兵行险招。 良久后,她轻叹了声,如今听太子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欲转身离开:“有劳殿下费心,我便不叨扰你了。” 话音方落,耳畔传来太子低沉的嗓音:“你为何如此着急?” 虞昭默了默,尽管她方才极力粉饰,还是被萧胤看了出来,唯有再胡编了个缘由:“昨晚晗哥儿又入梦了,我看见他奄奄一息的样子,除了心痛竟是别无他法,这才想来问问殿下。” “你应知晓,若是有事瞒着孤,对虞晗只会愈发不利。”萧胤长指在书桌上轻敲,凤眸紧盯虞昭的面容,不放过她神情一丝一毫的变化。 虞昭抬眸望向太子,只觉自己的心思仿佛皆被他看穿,然而只要他没开口点破,她心内总是存着一丝侥幸:“……我并无隐瞒。” 恰在此时,袁瑞进来禀报道:“太子殿下、太子妃,皇后娘娘有请,还说让您二人一同坐舆轿过去。” 萧胤听闻是母后的意思,当即不再追问虞昭,沉默着起身走过她。 虞昭看了眼太子高大挺拔的背影,顿时松了口气,随即跟在他身后,踩着轿凳上了舆轿。 她坐在萧胤身旁,扭头看着一侧,亦是静默不语。 两人一路无话,轿内寂静得落针可闻。 待舆轿到了凤桐宫,守门的宦官连忙通传道:“太子殿下、太子妃驾到!” 虞昭和萧胤一同进去,随即行了礼:“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坐于主位,笑意盈盈地瞧着两人,温声道:“起来吧。” 两人随即入座于皇后侧边,萧胤坐得更接近皇后些,虞昭按照西祈规矩,随太子殿下坐在了他同侧。此前在万寿节见着众人的座次,她也暗自记下了不少礼仪,以便日后再遇这等场面不会太慌乱。 殿内侍女们见此,连忙上了两盏沏好的热茶,都是今年新上贡的雨前龙井。 “今日本宫找你们二人,是因着陛下此前的吩咐,说让太子和太子妃去温宰相今年的寿辰,还要出一份礼给宰相大人。太子妃,你可有意操办此事?” 虞昭方才举起茶盏,此刻微微一愣,“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要儿臣来准备给温宰相的寿辰礼么?” 萧胤心知虞昭一贯爱躲懒,连晨起都是宫内最晚的,怕是不愿接下这活,他目光并未看向虞昭,淡声开口道:“母后,这等事宜交给儿臣便是,无需劳烦她。” 皇后见此却是笑了,“你看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本宫让太子妃熟悉在西祈的待人接物,这叫劳烦?” 其实皇后对虞昭亦有一两分了解,她虽鲜少踏入东宫,可依旧对东宫的情况了如指掌。此刻皇后心如明镜似的,知道太子妃还是得经受锻炼,不然日后如何能担得起西祈皇后之位? 萧胤心知皇后这是有意培养虞昭,他面无波澜,并未出言反驳,算是默许了此事。 其实在他看来,只要虞昭不作出幺蛾子,那便是东宫之福。 虞昭眼见这情势,只好答应下来,“儿臣遵命。” 她料想到时去东宫库房挑一件便是,实在不行就挑件贵的,把这事应付过去。 然而皇后仿佛看破了虞昭的小心思,继续笑着道:“这事说来也简单,你只需东宫库房挑一件便是。可本宫对这件寿礼另有考量,寿礼既不能落了天家的面子,又不能过于贵重,你知晓了么?” 虞昭一怔,心知皇后娘娘此举定有她的意图,非自己所能糊弄过去。她没想到此事还挺麻烦,遂轻垂眼帘,讷讷应道:“儿臣知晓了,只是初来西祈,唯恐礼数不周,只好尽力而为。” 皇后对于虞昭这番谦虚之词,面露满意之色,她微微颔首道:“无碍,左右还有几日时辰,一会儿你便去东宫库房挑挑,明日再带上寿礼,来凤桐宫复命。” 虞昭应了声“是”,旋即便听皇后询问了番萧胤的近况。 她发觉太子每回开口都惜字如金,所答不超过三个字,虞昭禁不住抬眸看了眼皇后,只见对方眼里溢满无奈。虞昭不禁忆起她当年的生母徐氏,每回她要出府时,徐氏都会念叨几声,生怕她走丢了。 如今母亲的面容,在她印象中却已有些模糊。 此刻皇后找不到别的话茬,便柔声朝萧胤说道:“本宫要留太子妃说几句话,胤儿且去院内坐一会儿吧。” 萧胤遂起了身,依旧言简意赅:“儿臣告退。” 虞昭不知皇后何意,面貌乖巧地坐在位子上,等候皇后娘娘的吩咐。 皇后笑着看了眼虞昭,询问道:“本宫听说,昨晚你留太子在宁华殿,可有此事?” 虞昭忆起昨晚假意留下太子之事,没想到连皇后娘娘都知道,她双颊一烫,一时都不敢抬眸看向皇后,只得有些羞赧地启齿道:“……确有此事。” 皇后对此似乎颇感兴趣,进而问道:“如何?太子对你可满意?” 虞昭咬了咬唇,顿时支支吾吾起来,将讲给孔嬷嬷的那一套说辞美化了番:“儿臣本欲留殿下一同就寝,可事到临头,儿臣着实惧怕,殿下便没碰儿臣。” 皇后其实亦知晓虞昭和萧胤并未圆房,此刻问虞昭只是为了清楚两人的进展,因此她并未失落,只轻笑着点头道:“再接再厉。” 第35章 虞昭出了凤桐宫后, 没在院内瞧见萧胤的身影,她只好走到殿门前去瞧一眼,幸好太子舆轿还在。不然这大冬天的, 若叫她一路走回东宫,只怕身子都会冻成僵硬的石头。 袁瑞候在舆轿之前,笑着朝虞昭道:“殿下嫌天冷,先回轿内了。” 虞昭微不可查地应了声, 她并未察觉到袁公公话中玄机,也早已忘了萧胤不畏寒,此举不过是萧胤故意为之罢了。 随即她踩上轿凳, 掀开帘子坐进了轿内。 虞昭在心中盘算着,总是这般出行着实有些不便, 照理她作为太子妃, 该是有属于自己的一顶舆轿, 不如明日正好向皇后娘娘提出来,探探口风也成。 萧胤沉默寡言地坐在轿内,并未开口说一句, 他侧着脸目不斜视,紧绷的下颔线棱角分明。 虞昭察觉到太子心情不佳,她本不欲多言, 突地想起东宫库房一事。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 她若要进去总得有钥匙,便斟酌着开口道:“殿下, 东宫库房的钥匙在……” 萧胤不等她把话说完,冷声打断道:“问袁瑞去拿。” “好。”虞昭对此依旧没往心里去, 转而扭头看向轿帘外的漫天飞雪。 …… 待舆轿落在东宫时,已将近午时, 虞昭先回宁华殿用了午膳,随后便派人去问袁公公要库房钥匙。不久便传来消息,说是袁公公亲自带她入东宫库房。 此刻只听两扇殿门“吱呀”一声,在虞昭面前打开,露出其内琳琅满目、珠光宝气的景象。 虞昭粗看了眼,便知里面宝物众多,若要一件件亲自问询,怕是得到猴年马月,因此她问袁瑞道:“袁公公,可有详细些的名册?” “就在这儿,老奴这便去取来。”袁瑞说罢便从库房内柜中取了本厚厚的册子,躬着身子呈给太子妃。 虞昭遂坐了下来,在库房内翻阅宝物名册,如有觉得合适的,便让下人们取来一观。 这件寿礼,既然银钱上不能贵,那便只能贵在别处了。 皇后娘娘让她在东宫库房找,也许这就是给她的提示。 就这般一直忙活到了晚膳时分,虞昭已然将那本名册都翻了个大半,然而还是没挑到合适的。 她伸手揉了揉眉心,这件宝物应当不贵,具有特殊含义,照理该较为好寻才是。 青玉见了有些心疼,“主子,您从午后一直看到了此刻,不如先回宁华殿用晚膳吧。” 虞昭翻了翻名册,发觉只剩最后十余页,于是道:“我看完再回。” 随后又细细翻阅起来,就在她以为寻不到时,发觉倒数第三页记载着一物,颇为与众不同,名为“万民伞”。 虞昭眉心一跳,当即道:“去取这万民伞来。” 旋即,袁瑞亲自将万民伞取了出来,呈在虞昭面前。只见伞面缀有诸多绸条,上书诸多布衣百姓之名氏,虞昭上前围着看了一圈,没发觉有何特别之处,便伸手翻开伞面,发觉内衬写着“永康十二年孟夏月”字样。 永康与当今年号不同,看来是西祈前朝的旧物。 虞昭看了眼袁瑞,见他似乎知晓内情,便问道:“袁公公可知此为何物?” 袁瑞笑了笑,解释道:“万民伞是官员离开当地时,百姓对其依依不舍,因而所赠之物。”他顿了顿,心知太子让自己陪着虞昭,就是负责解释此物的,索性把话都讲全了,“当初温相爷的祖父,离开吴周县时,便得了这么一物,在西祈开了先例,后人争相模仿。” 虞昭听后便知,要找的寿礼应当就是这一件。 皇后娘娘这道考题,终于被她给破了,这下今晚能安心就寝了。 …… 卯时刚过,严冬沧凉,宫人们在院内四处扫雪,可这雪天依旧连绵不断。 虞昭走到殿门口,正准备去凤桐宫复命,突地见太子舆轿停在那儿,她一时微愣,此前吩咐的明明是准备一顶寻常轿子。 袁瑞迎上来解释道:“太子妃,皇后娘娘吩咐,说让殿下和您一道过去。” 虞昭只觉皇后娘娘用心良苦,变着法儿的把她和太子绑在一块,此刻眼前仅有一顶舆轿,她也不便拒绝,便坐了进去。 萧胤凤眸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未说。 虞昭亦静默着不曾开口,规规矩矩坐在一边,连片衣角都没碰到他。 许是觉得轿内有些透不过气来,她掀开侧边帘子瞧了眼,结果被外面寒风吹得打了个冷颤,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萧胤看在眼里,他掀开另一侧的轿帘,低声朝袁瑞吩咐了几句。 这下凛冽寒风全钻进了轿子里,虞昭只得尽量往角落里靠,缩着脖子咬唇望向萧胤,只觉这人莫不是故意的?有什么急事非得在此时吩咐不成? 等萧胤吩咐完,帘子终于被放下,转头看了眼虞昭。 只见她被冻得小脸苍白,发间还落上了雪,他却是面无表情地错开了视线。 虞昭拿他没办法,只得在心中给萧胤默默记上了一笔。 少顷后,袁瑞又掀开萧胤那一侧的帘子,将一个锦盒递过来,萧胤伸手接过,随即放下帘子。虽说二人动作迅速,可寒风依旧毫不留情地钻了进来,吹向虞昭的面庞,跟刀子似的刺骨。 虞昭咬牙切齿地看着萧胤,忍不住瞪他一眼,刚好被太子转头发现。 二人目光在半空碰上,虞昭没好气地扭过头,却听见一声低沉的嗓音响起:“过来。” 她犹对方才之事怀恨在心,抿了抿唇没理他。 萧胤淡声道:“不是怕冷么?” 虞昭微微挪过脸,看了眼他。 萧胤打开锦盒,取出里面的一块玉佩,其上用丝线穿孔,刚好能挂在颈间。 他见虞昭迟迟未动,只好抬手帮她戴上。 虞昭只觉眼前视线一黑,随即她的衣领子便被男人微微扯开,一块物事被塞进她最里层的衣内,恰好顺势滑到她胸前。 她只觉那儿一凉,登时面容微红,却又不敢当着他的面伸手进去取,唯有抬眸怒瞪着萧胤,捂住胸口娇斥道:“你……你放了什么进去!” 第36章 “是块暖玉, 仅此而已。” 萧胤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突地目光往下一瞥,看了眼虞昭鼓囊囊的胸口, 顿时明白过来。 他立即错开视线,有些不自在地往别处看去:“孤并非有意狎弄于你。” 虞昭攥紧五指,在衣襟前捏出几道印子,她侧过脸没说话。 胸前那块暖玉逐渐散发温热之意, 她默了默,心想果然是坊间传闻的千金难求之物。 …… 待舆轿落在凤桐宫外,虞昭跟在萧胤身后走下轿子, 不料在轿凳上一脚踩空,整个身子往前扑去。 萧胤转身时恰好瞧见这一幕, 立刻将人揽进了怀里, 他身材颀长挺拔, 虞昭在平地上堪堪到其肩头,此刻萧胤抱着她的腰,将惊魂未定的虞昭安然放在地上, 随后松开她提醒道:“孤这舆轿高,下轿时看着点。” 虞昭微微喘了口气,垂下眼帘, 轻声说了句:“多谢。” 方才那块暖玉也是, 太子到底是出于一番好意,是她误会了。 萧胤唇角微扯, 语气平和道:“进去吧。” 这一幕被凤桐宫守门的宫人们收入眼底,此时通传声早已响起:“太子殿下、太子妃驾到!” 虞昭连忙跟着萧胤, 与太子一道入了殿内,随后向皇后娘娘见礼:“儿臣参见母后。” “平身吧。”皇后和颜悦色地看向萧胤身旁的虞昭, 面容和善地笑道,“给温相爷的寿礼备得如何了,你挑了哪件?” “青玉,快去取来。”虞昭连忙吩咐道,待那件万民伞呈上来后,她抬眸望向座上的皇后娘娘,将准备好的说辞搬了出来,“儿臣寻到了前朝留下的万民伞,据袁公公所说,是温宰相的祖父在离开吴周县时,当地百姓所赠,后被收入国库,由东宫负责保管。如今若在温宰相寿辰之时物归原主,想来他定会面上有光,又彰显出温家圣眷正浓,不会落了天家的面子。” 皇后看了眼那件万民伞,突地莞尔一笑:“你能找到这件旧物,想来费了不少心思吧?” 虞昭不敢托大,闻言十分谦虚道:“儿臣理应为母后分忧。” “瞧瞧,这嘴甜的。”皇后轻笑着看向左右,她对虞昭的表现十分中意,又将话茬抛给一旁坐着品茶的太子,“胤儿,太子妃找到一件合适的寿礼,回东宫后可要好好褒赞她一番。” 萧胤听后放下手边茶盏,搁在桌案上发出一声脆响,他语气平静道:“儿臣遵命。” 皇后无奈一笑,又转而向虞昭柔声问道:“本宫这般考验你,只是想瞧瞧你是否有那耐心,翻完东宫那本库房册子。这可是本宫特意命人重新写的,太子没给你开小灶吧?” 虞昭忍不住看了眼萧胤,想起袁瑞此前曾在库房陪着自己,与她解释了一番万民伞的出处,若非如此,她未必能如此快得定下这件寿礼,不知这是否算开小灶? 萧胤见此,面无表情地替虞昭回答道:“儿臣哪有那等闲心去管。” “好了好了,知道你政务忙碌。”皇后对萧胤的口是心非丝毫不在意,事实上她早已打听得一清二楚了,知晓昨日袁瑞曾陪在太子妃身边,此刻她朝虞昭笑吟吟道,“既然太子妃是个可造之材,不如往后时常来凤桐宫,在本宫身边学习打理六宫事宜,本宫定会倾囊相授。” 虞昭未料到此事还有后续,原本以为复命即结束,她抿了抿唇,正欲拒绝。 萧胤已然先一步替她开口道:“她爱躲懒,怕是学不会。” 皇后目光略带笑意地望向太子,反问道:“怎么,你还心疼上了?” 萧胤拧了拧眉,凤眸向虞昭瞥去一眼,旋即丝毫不留情面道:“儿臣替她说实话。” 虞昭闻言一噎,对于太子揭穿老底的行为,她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憋着股气朝萧胤看去,险些要在他脸上盯出两个洞来,显然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皇后看了眼便心中了然,她没功夫搭理太子,继续朝虞昭追问道:“你可愿意来本宫这儿?不仅能学到许多规矩,日后终归是不会吃亏的,将来若是当上皇后,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虞昭被这话惊出一身冷汗,她从没动过心思要当萧胤的皇后,此前萧胤都说了要她安守本分,此刻虞昭咬了咬唇道:“皇后娘娘,可儿臣没想过……” 皇后不待虞昭说完,便温声打断道:“昭儿,别顾虑太多,要乖乖听母后的话。” 虞昭微微愣住,抬眸望向皇后,心内说不清是何滋味。 她从未想过皇后娘娘会这般唤自己,就仿佛当初的母亲一般,嗓音也是这般温柔,连声调都近乎别无两样,此刻那两张面容 似乎逐渐相似了起来。 虞昭一怔,随即垂下头未答话。 皇后见虞昭不再反驳,遂趁热打铁,连忙又苦口婆心地劝道:“母后当初刚做皇后时,因着没人在前引路,可是吃了不少闷亏呢。你父皇朝务繁忙得很,母后只好自个儿恶补宫中规矩礼仪,原先经常一宿没合眼呢。如今昭儿有母后教你,打理起六宫来自然是得心应手之事,你也不想将来像母后这般辛苦,是吧?” 虞昭面露为难地听着皇后娘娘口若悬河,仿佛她若不答应,对方就会一直讲下去这般。她被说得晕头转向,最终只得答应下来:“承蒙母后抬爱,儿臣日后若是得了空闲,定会来凤桐宫向母后讨教。” 皇后神色认真地纠正道:“不是得了空闲就来,是每日都来,知道了么?” 虞昭不敢反驳眼前这位后宫之主,明艳无双的面容带着一丝被胁迫般的惧意,只得点了点头:“……儿臣遵命。” 思及日后或许得清晨就来凤桐宫请安,她心内便一片愁云惨淡。皇后娘娘这等温柔中暗藏的强势,简直是翻版的太子殿下,难怪这两人是母子。 萧胤不置可否地看了眼虞昭,他都替她挡了两回,还是没挡住,索性便罢了。 左右又不是他受累,让虞昭早些晨起也好,省得她再继续懒下去。 此时袁瑞突地入了殿内,俯身在萧胤耳畔低声说道:“殿下,您昨日派人去催的事儿,东楚那儿有消息了,可要借一步说话?” 萧胤遂起身向皇后娘娘道:“母后,儿臣有桩公务要此时处置,先出去一趟。” 皇后微微颔首,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你且去吧,本宫与昭儿说会话。” 虞昭眼见萧胤出了殿门,趁机朝皇后娘娘开口道:“母后,儿臣有一事想问。” 皇后仪态端庄地坐于上首,她难得听见虞昭这般开口,遂挑眉问道:“何事?但说无妨。” 虞昭遂大着胆子,提起自己那舆轿之事,一时字斟句酌道:“此前儿臣问了东宫侍女,说太子妃理应有专门的舆轿。如今儿臣在宫内出行多有不便,虽说总跟着太子殿下,可那舆轿对于儿臣来说又太高了,每回都是踩着轿凳才方便上下的……” “倒是本宫考虑欠妥了。”皇后不禁失笑,随即又正色道,“你若想要一顶舆轿,没几日便能造好,但本宫一直未传令过去,为的便是让你和太子多相处。若你有了自己的舆轿,却失去了和太子相处的机会,便是因小失大了,昭儿明白么?” 虞昭听皇后娘娘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只是在解释缘由,压根儿没有给她造一顶舆轿的意思。 她心知这是皇后娘娘又想把自己和太子捆绑在一处,若是她这个做儿媳的拒绝,只怕会惹得皇后娘娘不喜。 毕竟自己才是那个外人。皇后娘娘说到底,还是向着萧胤的,甚至是因着她是萧胤的太子妃才会如此。若是她当真惹得皇后娘娘不喜,今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子只会愈发难过。 恰在此时,萧胤从殿外回来,他面沉如水,凤眸深暗,目光意味不明地看向太子妃。 虞昭被他这般盯着,心里都有些发怵,忍不住轻声问道:“发生何事了?殿下面色如此难看。” 萧胤并未搭理她的话,他径直走过虞昭,立即向皇后告辞道:“母后,儿臣有话要问太子妃,今日先带她回东宫。” 皇后微微一愣,随即看了眼虞昭,见太子妃面露几分对太子的惧意,她蹙了蹙眉道:“知晓了,你有话好好跟太子妃说,别吓着她了。” 萧胤一时未答,转身捉住虞昭的手腕,便带着她从位子上起身,出了殿内。 虞昭有些不知所措,只得一路跟在萧胤身后,随即被男人打包塞进了舆轿。 皇后身边的侍女秋碧见了,忍不住有些担忧,向主子询问道:“娘娘,这是发生何事了,方才两人还好好的……奴婢此前出去时,听守门的宦官说太子殿下瞧着对太子妃极好呢。” 话落,皇后微微拧眉,总觉得太子和太子妃似乎有事儿瞒着她:“本宫亦不知情,太子不是随意发火的性子,待会派人打探一番。” …… 太子舆轿此刻平稳地行进在宫道上,抬轿的宦官们此刻不约而同地垂着头,能感觉到轿内有轻微的晃动传来。 此时萧胤捏住虞昭的下颔,冷声问道:“你到底瞒了孤什么?虞晗确实中了蛊毒,可你这消息是从哪来的?” 虞昭双手被他缚住,她苍白着一张脸,软着嗓音道:“当真是梦见的……” “看来你是把孤当成三岁小儿般戏弄。”萧胤禁不住嗤笑一声,捏着她下颔的大掌又用力了一分,他目光暗沉地看着她,冰冷的语气仿佛在审问犯人一般。 “接下来,你若再敢说半句假话,孤就亲你,听清楚了么?” 第37章 “别别。”虞昭一听太子这话, 慌忙动了动身子,颈子往后仰去,“你让我想想。” “想什么?想个理由, 应付当下?”萧胤将虞昭的手腕往自己这儿一扯,拉近两人之间距离,幽邃的凤眸倒映着她怯怯的面庞,“谎言总有戳破的一日, 你若真为虞晗考虑,就该把事情来龙去脉说出来。” “我……”虞昭静默良久,刚启唇说了个字, 不料萧胤就亲了上来。 他薄唇咬住她的,狠狠吻住虞昭, 丝毫不顾她激烈的挣扎反抗, 反而愈发深入。 舆轿晃动得愈发剧烈了, 外面的宦官们极力稳住身形,才不至于出岔子。 萧胤此时终于松开虞昭红艳的菱唇,大掌按住她乱动的双腿, 他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想让外面的人看见,轿子在晃么?” 虞昭心里十分委屈,胸口起伏, 偏偏两只手腕都被他捉住, 几乎没有抵抗的能力。她深吸了口气看向萧胤,美眸瞪着他, 宛如林间小鹿般湿漉漉的:“我方才说谎了么?你、你就亲我……” “方才没说谎,那之前呢?”萧胤讥笑一声, 他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上,怒意显而易见, 此刻嗓音低沉道,“这是惩罚。”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讲道理!”虞昭从没碰见这么强势的人,此时还欲与他分辨。 “那你待如何,去向母后告发,说你被孤欺负了?”萧胤挑眉,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恰好落在虞昭那上下起伏的胸前,此刻分外惹眼。他眸色一暗,目光重新望向她的脸,伸手轻捏了下,触感温软,而他语气说不出的霸道,“除了弄得人尽皆知以外,你还能做什么?” 虞昭气得咬牙切齿,这人仗着他是西祈太子,怎就这般厚颜无耻! 恰在此时,舆轿在门口停了下来,按照惯例先到了宁华殿。 袁瑞生怕打扰太子好事,立在轿旁并未出声提醒一句。 下一瞬,帘子被人掀起,萧胤竟是抱着虞昭走了出来,他结实有力的手臂揽着她的腰,直接走出了轿子,随即把她带往宁华殿内,沉声吩咐周围侍女道:“都出去。” 虞昭不知萧胤要做什么,心口砰砰直跳,小手紧攥着他的衣襟,她咬了咬唇,轻声道:“你干什么……” 男人没搭理她,径直大步流星地向内室走去,目标明确,直指那张软榻。 虞昭这下彻底慌了神,粉拳捶着他肩头,娇软的嗓音扬高了音调:“萧胤!你敢!” 萧胤听见她唤自己的名字,他低眸冷睨了她一眼,脚下步子不停:“孤有何不敢?你不肯说实话,今日就别想消停,信不信孤在榻上要了你的身子,做到你开口为止。” “你!”虞昭面容微红,心想他这都说的什么话,可事实上这番话对她威慑力十足,她气得扭过头不去看那张软榻,“……我说便是,你先把我放下来。” 萧胤听罢终于松了手,却将虞昭扔在了软榻上,随即他上前几步,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虞昭,“说。” 虞昭不得已,只好坐在榻上仰视着他,虽说软榻铺有厚厚被褥,方才那下并不疼,却也让她觉得分外羞辱。萧胤本就强势,此时气场愈发强大,这个姿势让她分外心慌。 她抿了抿唇,心知这一关是逃不过了,唯有颤着嗓音,将孔嬷嬷之事抖了出来:“……是孔嬷嬷派人给晗哥儿下的毒,以此要挟我听她的。” 萧胤见她眼睫止不住地轻颤,显然很是惧怕谈及此事,他沉声追问:“要你做什么?” 第38章 虞昭垂下眼帘, 十指攥紧身下的褥子,飞快想着应对之策。 她当然不敢说孔嬷嬷要求自己,把他迷惑得色令智昏一事。否则萧胤岂非要被气死, 今后他定会对自己敬而远之,更别谈费心思为幼弟解毒。 此时,虞昭终于抬眸看了眼萧胤,语含怯意道:“孔嬷嬷让我获取殿下的宠爱, 这只是第一步,之后还不知要我做什么……殿下,您不能动孔嬷嬷, 若是东楚那边联系不上她,晗哥儿定会没命的。” 萧胤双眸微暗, 他面沉如水, 一字一句反问道:“所以, 你就来勾引孤?” 虞昭眼看他隐隐有动怒之兆,她不自觉地低了低头,连忙解释道:“我对太子殿下亦心存爱慕, 绝无恶意……” 萧胤抱臂冷哼一声,“你对孤心存利用还差不多。” 需要他了,她就来长定殿百般勾引。不需要了, 就窝在宁华殿闭门不出, 倒是好一派风平浪静的景象。 虞昭依旧坐在软榻上,满脸诚挚地望着太子, 一双美眸扑闪扑闪的:“当真是爱慕。” 男女之情拿来当理由最合适不过,只要虞昭一口咬死, 她就是对萧胤心存爱慕,那一切都能说得通。毕竟她只是心悦于萧胤, 又何错之有?错全在那孔嬷嬷身上,不在自己,她顶多是顺水推舟罢了。 萧胤望着虞昭难得乖巧的模样,尤其是听着她方才那句“当真是爱慕”,他心中疑窦逐渐有软化之势,面上却依旧不显,挑眉问道:“既然你说心悦于孤,并无不愿,那婆子为何还要对虞晗下毒?” 虞昭不禁一噎,心想萧胤这人怎就这般精明,看来想要蒙混过关还真不是桩容易事。 她抬起手背抹了抹眼泪,另一只手掌心被指甲狠狠刺入,顿时眼眶便红了,嗓音还带了点哭腔:“我也不知,我明明那么努力……可孔嬷嬷还是不满意呜呜……” “你哪儿努力了?”萧胤禁不住反问她,想起她此前拒绝自己时,在他身下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哪有半点想与他亲近的意思。 “呜呜呜……”虞昭丝毫没理会太子所问,只继续抹泪,大有水漫金山之势。 萧胤见自家太子妃如此哭个不停,一时竟拿她无可奈何。 他甚至已然开始自我欺骗,她是真的心悦于自己,只是此前她对房事太害怕了,才会如此。 这般一想,似乎也说得通。 “好了,别再哭了。”萧胤叹了口气,只觉他这是要栽在她身上了,“虞晗中毒之事,孤答应帮你想法子解决,只是你身边那婆子若一直不除,终究是个祸患。” 虞昭状似在抹泪,实际竖起耳朵听着,此时唇边悄悄勾起一抹放松的笑意,又很快被她按捺住压了下去。 如今能帮她的人不多,为了晗哥儿,她已然别无选择,此刻心里想的都是幼弟的性命安危。 至于太子萧胤,她心里早就装了另一个人,如今实在没地方顾及他。 虞昭放下遮在双眸前的手,红着眼圈看了下萧胤,嗓音仍旧带着猫儿似的哭腔道:“东楚那边,我会让舅父想法子的,待舅父那儿事成后,殿下的人也可以撤回来了。” 萧胤见虞昭胸有成竹的模样,遂没再多问,一口答应下来:“成。” 话音方落,虞昭顿时舒了口气,只觉心弦骤然一松。 冷不防却听见萧胤又淡声道:“以后再有事,不许瞒着孤,知道么?” 虞昭点点头笑道:“好。” 萧胤看着虞昭此刻对他百依百顺的态度,他挑眉看了她一眼,终于转身退开。 虞昭连忙从软榻上起身,拍了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 戌时一刻,袁瑞捧着手中的密报,入了长定殿书房呈给萧胤。 萧胤接过看完后,登时沉了脸色。 万寿节那日风大,虞昭走在船厢外面,温晴云在里面恰好看见这一幕,便趁着一阵寒风吹来,三人都睁不开眼睛时,从窗户间伸手推了虞昭入湖。 随即,她便蹲下身子,躲在窗户下面不曾吭声,青玉和葶花二人这才什么也未瞧见。 之后萧胤假意派人调查船上泥印,温晴云虽未去过泥地里,照理鞋底不会沾染尘土。可她做贼心虚,想起自己确实曾出现在那儿,便把事情告诉了温贵妃。 随后贵妃便让心腹侍女去把证据毁了,没料到被萧胤派过去守株待兔的人当场抓获。 温贵妃生怕事情暴露对侄女不利,便让慎刑司的人杀害了那名心腹侍女,伪造成自尽的假象。 要说这事是如何查出来的,便是从温贵妃宫中顺藤摸瓜找到的线索。揽月宫的心腹侍女无故失踪,这消息还有意被隐瞒下来,再和慎刑司那侍女的画像一比对,便知是同一人。 此后萧胤派人继续往下查,便查出温晴云在假消息放出来后,曾经入过宫,请求温贵妃遮掩此事。这个情报再与一名揽月宫在场伺候的侍女口供相核对,萧胤便将事情查了个一清二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此时萧胤开口询问道:“那名侍女此刻在何处?让她随孤一同去凤桐宫。” …… 凤桐宫内,建文帝和皇后都听说了此事,两人脸色皆十分难看。 皇后气得拍案而起:“这……实在是不像话!” 虽说那温晴云是宰相嫡女没错,可她竟敢谋害当朝太子妃,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如今温宰相已然官居一品,可谓万人之上,竟连个闺女都教不好,还是他原本就没把皇室放在眼里? 建文帝看了眼皇后通红的手心,他拧了拧眉,此时未置一词。 那揽月宫的侍女害怕地跪在殿中央,此刻殿内并无其他宫人在场,她缩了缩脖子道:“……启禀陛下,奴婢不能跑出来太久,贵妃娘娘若是发现了,会打死奴婢的。” 建文帝抬手道:“你先回去吧。” 待那名侍女连忙退下后,建文帝看向眼前长身玉立的萧胤,淡声道:“明日便是温相的寿宴,此事你查清楚后打算如何做,不去?” “为何不去?”萧胤立在原处,只见他面无波澜,依旧沉稳不惊道,“犯事者是温相的嫡女,又不是他,正好两桩事一起办。” 皇后有些不解,忍不住担忧地询问道:“你这是打算……” 建文帝却是明白萧胤之意,听后并未多言,只是开口提醒道:“成,左右是你的太子妃受了苦,你这个做夫君的,哪怕是出身普通人家,替她出头也理所应当。” “唯有一点,父皇要提醒你,别在温相那儿做过了火。” 萧胤沉声道:“儿臣明白。”他自是明白寿宴时该如何做,此事也无须提前知会虞昭。 他为她做的一切,只要结果她看在眼里便好。 第39章 次日巳时刚过, 温府便门庭若市,宾客车马络绎不绝。 温相爷今日心情极佳,亲自站在门口迎接, 前来祝寿的人人笑容满面,极尽奉承讨好,更有甚者见了门前那两尊石狮子,都忍不住夸个几句。 可见其如今权势正盛, 朝中半数大臣皆为党羽。他们明面上支持四皇子,背后站的却是温相爷。 虞昭坐在东宫马车内,隔着整条街都能听闻阵阵喧闹声, 她便知是温府到了。 身畔太子正闭目养神,双手放于膝上, 对此置若罔闻。 他表现得着实淡定, 若非见其端坐于位, 背脊笔直,虞昭险些要以为萧胤这是睡着了。 袁瑞骑着一匹马在外侧,随后勒住缰绳, 胸腔吸了口气,高声道:“太子殿下驾到!” 温相爷听后脸庞含笑,转身上前, 候在东宫马车一旁。 他鬓间微生白发, 身形较高,体健如松, 唯独腹部圆润如鼓,一看便是常年沉浸美酒佳肴的缘故。 虞昭走下马车时, 听见温相爷已然和萧胤开始寒暄:“微臣素闻太子为陛下身边得力臂膀,平日公务繁忙, 今儿得来温府,微臣当真是受宠若惊啊!” 萧胤目光略过他,看向身后的虞昭,他伸手虚扶了她一下,随后凤眸波澜不惊道:“温相大人过誉了。” 正值腊月,大雪飞舞。温相爷嘴角笑意微收,片刻后复又笑道:“殿下,太子妃此前落水受凉,这天寒地冻的,不如让下人带您二人进府入座。” 萧胤微微颔首,朝虞昭那儿瞥去一眼,发现她斗篷微松。他抬起双手,又给虞昭拢了拢斗篷,系紧束带。 虞昭垂眼望着太子骨节分明的手,此刻指间缠绕着色泽粉嫩的束带,仿佛呵护着她这朵娇花。 片刻后,她听见他嗓音淡漠道:“走吧。” 虞昭斗篷下的五指攥紧了,跟在太子身后,提裙跨过温府的门槛。 寿堂内热闹极了,大臣们见着萧胤入座,纷纷起身过来寒暄。纵使他们多数是温相爷的人,可那都是暗地里的分别,放在明面上,谁也不敢得罪当朝储君,何况还是个极有能耐、率军赢过东楚之人。 虞昭垂着眼帘,轻拂茶盏,身旁对太子的恭维声不绝于耳。 她没过几时便倦了,起身走出寿堂,在侧边屋檐下望着雪景出神了片刻,突地听见身后四皇子的声音传来:“二嫂,别来无恙。” 虞昭转身回头,只见四皇子今日一袭宝蓝色衣袍,腰间玉带挂着黄穗子,此刻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面容,望向她的目光竟还带着丝柔和的笑意。 “四殿下。”虞昭疏离客套地回了句,随即扭过脸,望向眼前雪景不曾多言。 忍冬今日跟着太子妃寸步不离,此时警惕地看了眼四皇子,若她记得没错,上回便是此人对太子妃言辞不敬,如今还来纠缠,当真轻浮! 萧桓仿佛不介意这主仆二人冷淡的态度,他立在虞昭身侧,突地轻笑一声:“上回与二嫂一同看这雪景,却被你演了过去,如今我又知晓东楚一个消息,不知二嫂是否还要演我?” 虞昭转头看向萧桓,菱唇紧抿,逐字逐句道:“你又知晓了什么?” 第40章 “二嫂这般如临大敌, 当真叫人失望。”萧桓唇边笑意愈浓,他侧过脸望着虞昭,“难道你就没想过, 我知晓了虞晗中毒之事,也能帮你?” 虞昭秀眉微扬,美眸满含怀疑:“你?帮我?” 她没料到萧桓对东楚的消息如此灵通,连晗哥儿中毒之事都清楚, 恐怕此事连她舅父都不知情。在虞昭看来,四皇子此时提出要帮她,根本毫无缘由。 相反, 他要害她的理由倒是多得很。 她断然不会轻易相信四皇子:“敢问四殿下,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二嫂不必挂心, 我自有我的门路。”此时一片雪花落在虞昭发间, 萧桓见了, 伸手正欲替她拂去。没料到虞昭飞快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萧桓不禁失笑:“二嫂这警惕心倒是强得很。” 虞昭眉心微拧,朝左右看了眼, 幸好这儿没什么人。四皇子这番举动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若被有心人发现说了闲话,后果不堪设想。 她转身道:“忍冬, 我们回去。”不料下一瞬, 去路被四皇子猛地抬手拦住。 虞昭抬眸看了眼他,只见萧桓俊美如玉的面容, 此刻隐隐带着薄怒,她动作一滞, 不自觉后退了步。 忍冬连忙挡在虞昭身前,冷声斥道:“四殿下, 您这是要对太子妃做什么?” 萧桓也不知他在气什么,他面容白净,墨眸却幽暗无比,气势骇人。 虞昭的拒绝本在意料之中,可他没想到来得这般快,她几乎没经过深思熟虑,只凭本能的反应便拒绝了自己。 亦如上回,虞昭没有选他,而是站在了萧胤那边,叫他吃了好大一个闷亏。 萧桓越想越气,刚欲开口。身后传来一道淡漠却威严的声音:“寿宴快开始了,你二人在这儿做什么?” 四皇子转身回头,发现太子萧胤不知何时出现在此,便退开一步笑道:“寻常叙旧罢了。” 萧胤身姿高挑挺拔,身穿一袭玄色蟒袍,腰佩紫玉回纹带,气度雍容不凡。 那双凤眸先是看了眼虞昭,见她明显松了口气,他遂上前拍了拍萧桓的肩,并未多言,也无心再听对方的解释。旋即萧胤走过四皇子,当着萧桓的面,大掌牵起虞昭的小手,径直将她带走了。 萧桓怔怔地立在原地,方才被太子拍过的那一侧肩头,此刻传来火辣辣的痛意,只怕他衣衫下已然一片青紫。 …… 虞昭低头看了眼腰侧的大掌,伸手正欲掰开,萧胤却自己松开了。 她忍不住抬眸看他,又不知该说什么,索性沉默不语。 萧胤往后瞥了眼忍冬,见其神色如常,便知虞昭和四皇子之间并未发生出格之事,他此时遂没多问,只提醒虞昭道:“今日别乱跑,待在孤身边最安全。” 虞昭有些惊讶,听太子这意思,这寿宴上似乎还要出什么事? 二人一同回到席间,受到不少瞩目。 温晴云满是嫉妒地看着这一幕,偏偏身旁几个心地单纯的世家小姐还在感叹:“太子和太子妃容貌都极为出色,这般瞧着当真是一对璧人。” “听说二人时常同坐一顶舆轿出入,想来是夫妻之间日久生情了。” “大皇子如今只能坐轮椅,依我看哪,日后这皇长孙,定会出自东宫!” 世家小姐们坐于温晴云身后窃窃私语,殊不知她们所言全被温晴云收入耳中,她气得捏了捏拳,若非温夫人不断给她使着眼色,温晴云只怕就要当众开口让她们闭嘴。 不一会儿,四皇子萧桓也回了席间,他面色已然恢复如常。 …… 寿堂之外,温相爷正问身旁的管家道:“今日宾客都来齐了?” 管家垂首恭敬答道:“回相爷,今日连太子殿下都来了,其他人自是不敢不来,寿堂内座无虚席。” 温相爷抚了抚胡须,笑道:“好。” 随即他走入寿堂内,坐于主位举杯道:“今日是温某寿宴,在座诸位能赏脸前来,温某倍感欣喜,尤其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微臣先敬你二人一杯!” 萧胤举起酒樽,与温相爷互相致意后,面不改色地饮了下去。 虞昭自知她不能跟酒沾上边,此时以茶代酒,听见身旁太子淡声道:“温相大寿之日,太子妃为你精心挑了件寿礼,以示诚敬。” 温相爷微微前倾身子,颇感兴趣道:“哦?不知太子妃准备了何物?” 他一贯讲究排场,按照规制,起居之处一应陈设不得用皇家专用的黄花梨木,却用了同样名贵的小叶紫檀,此木在民间享有“帝王之木”的美称。 若是寻常寿礼,都难以入温宰相的法眼。 虞昭见此开口笑道:“说来也巧,东宫库房一直收着温相祖父的万民伞,是其离开吴周县时百姓所赠,如今物归原主,愿相爷笑纳。” 说话间,便有下人将那件万民伞呈了上来。 温相爷先是愣了愣,随即起身亲自走下来,此刻瞧着这件万民伞,仿佛看到了当年祖父的身影,他如获至宝,禁不住连连赞叹道:“这件旧物于微臣而言意义非凡,太子妃果真心思玲珑,微臣感激不尽。” 一场宴席,宾主尽欢。 直到温晴云起身离席后,萧胤看了眼身后的袁瑞,后者心领神会,连忙带着两名侍卫退下。 温晴云身子有些乏,正准备回房休息,冷不防眼前突然出现两名宫中侍卫模样的人,二人不由分说地捉住她,就要把她带走。 她顿时惊叫起来,奈何架不住两名侍卫的力气:“放开我!你们是何人,胆敢在温府行凶……” 话还未说完,温晴云嘴里便被人塞了块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袁瑞冷笑着看向惊慌失措的温晴云:“老奴是奉太子之命,捉拿你回宫行刑。要怪就怪你自己,此前竟敢推太子妃入水,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说罢,他再不理温晴云是何反应,快步带人出了温府。 半途偶尔碰到几个下人,袁瑞一路举着太子令牌,可谓畅通无阻。下人们纷纷不敢阻拦,只得快步跑去寿堂禀告了温相爷。 温相爷一听说此事,当即站了起来,准备进宫营救嫡女,连寿宴都不顾了。 萧胤此时已然起身,走到温相身边,将人生生给按了回去:“孤今日兴致好,陪温相再喝几杯。” 温相爷心知这是萧胤的缓兵之计,正欲再度起身,肩上太子那只大掌却仿佛铁箍似的,将他牢牢制住,动弹不得。一时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晴云推太子妃入水之事暴露了! 他唯有低声道:“太子殿下,小女固然有错……可万事好商量,您这般捉走她,未免太不给温府颜面了。” 萧胤却一概不理,他冷然睨了眼温相爷,扬声道:“温相这是不愿意陪孤喝几杯么?” “别别别……”温相爷额间沁出冷汗,只能接过萧胤手中酒杯,勉强饮了下去,心中暗骂好一招先斩后奏。 他酒量甚好,奈何萧胤千杯不醉,其余宾客碍于两人身份,也不敢上前打断。 两人就这般对饮了近半个时辰。 袁瑞那儿已然完事,将温晴云拉到宫里打了十五大板,此刻派人传信回来。 萧胤这才松开温宰相,回了席间坐于虞昭身边。 虞昭有些不解,不明白萧胤为何突然这般,直到忍冬在她身边附耳说了几句,她这才恍然大悟,不禁抬眸看了眼萧胤。 他能为自己这般无关紧要的东楚女子出头,是虞昭从未想过的。 …… 回宫的路上,二人一同坐在马车内。 虞昭闻到了萧胤身上浓郁的酒气,事实上她很少见他这般,忍不住低声道:“……多谢殿下,回东宫后我让人给你备些醒酒汤吧。” 萧胤几不可察地应了声,单手支着下颔,睁开清明的凤眸,眼底未见多少醉意。 他突地看了眼虞昭,薄唇微启道:“孤替你出了头,只配得一碗醒酒汤?” 虞昭咬了咬唇,十指都攥紧了,她想起晗哥儿还得靠萧胤解毒,便好声好气道:“那殿下还想要什么?” 萧胤抬起修长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唇。 虞昭顿时红了脸,明白过来他所指何意,她垂下眼帘道:“这……不行。” 她方才还以为,萧胤不会提出太过分的要求,哪知他这般让她不知所措。 下一瞬,她的双肩被男人用了些力扳过去,两人四目相对。虞昭被迫抬眸望向他,距离之近,她甚至能在男人那双幽暗的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萧胤凤眸沉沉问道:“是你自己来,还是孤用强硬的?” 虞昭眉心一跳,顿时愈发慌乱,她挣扎不开萧胤,又怕他一发不可收拾,只得跟他商量道:“殿下,我还没准备好,不如改日……” 话还没说完,萧胤打断她道:“就现在。” 第41章 虞昭美眸定定地望着萧胤, 诚然他这张脸长得着实俊美,可这不意味着她就想亲他。 她试探着圆场道:“殿下,你喝醉了……” 萧胤嗤笑一声, 大掌自她肩头移到后颈处,他稍一用力,虞昭便丝毫不受控制地朝他的方向倒去。 她连忙抬起纤细的手臂挡在两人之间,低声道:“别……” “晚了, 孤给过你挑选的机会,看来太子妃还是喜欢强硬的。”萧胤倾身上前,不由分说地吻在她唇上。 历经前面两回, 太子殿下在这事上的技巧掌握得愈发娴熟,此刻捏着她下颔的指节骤然一紧。虞昭吃痛之际轻轻呜咽一声, 下一瞬檀口便被他轻易撬开。 萧胤近乎贪婪地夺取属于她的气息, 不肯放过其内任何一处角落。 他寸寸紧逼, 她退无可退,直至后背贴上了马车壁。 虞昭双手皆挡在胸前,良久后男人才松开自己, 她好不容易得了换口气的机会,眼看太子又有俯身之势,她嗓音带着哭腔, 仿佛被揉碎了一般, 分外惹人怜惜:“不要了……” 萧胤定睛一看,见她双眸略微湿润, 与前两回无异,他眼底兴致未减, 却还是松开了虞昭:“哭什么?” 虞昭眉心微拧,她一声不吭地别过脸去。 这个好色的混蛋……他怎会懂她在哭什么! 等马车回了东宫, 虞昭吩咐下人备好三大碗醒酒汤,让青玉亲自送了过去。 …… 温晴云在宫中被打完十五板子后,终于回了温府,却是形容狼狈。 她被宫里的宦官抬了回来,还给扔在了温府门口,最终侍女婆子们合力才将温晴云抬回闺房。 此举可谓让温晴云丢尽脸面,此时她几乎咬碎了牙,一边流着泪一边控诉道:“那袁公公欺人太甚!竟敢把我捉去宫中行刑,还把我扔在府门前不管,这下我如何见人!我、我不想活了……” 温夫人掀开被子,看了眼自家闺女的惨状,只觉心都仿佛被撕扯一般疼:“云儿,莫说气话,为娘这就派人去封锁消息,不会有人知道你今日之事……” “娘你别安慰我了!”温晴云气得捶床板,不慎又牵扯到伤处,一时痛得泪流满面,“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些爱嚼舌根之人怎可能不知道!都怪虞昭,她怎就没被湖水淹死呢……” 屏风之外,温相爷低沉的声音传进来:“够了!” 温晴云听闻父亲威严的声音,顿时心内一怵,可还是不服气道:“爹爹……” 她的嫡亲兄长温烨,此刻一同立在屏风外头,他眼看温相爷发怒,忍不住劝道:“父亲,妹妹她受了伤,难免脾气大些,您别往心里去。” “你们这般宠着她,迟早宠出祸事!”温宰相无奈扶额,忍不住朝温晴云训斥道,“你可知自己方才咒骂之人,早已不是东楚来的外人,而是西祈地位尊贵的太子妃!” 温晴云一听“太子妃”三个字,萧胤俊美无俦的面容便浮现在她脑海,想起太子对她始终冷淡的态度,她死死咬着唇,泪水不争气地从眼眶划落,小声地伏在床榻上啜泣着。 温宰相听见闺女的哭声,心肠也软了几分,柔声劝道:“想当初,你推太子妃落水之后,爹爹便告诫于你,行事千万谨慎。爹爹虽说能掌握朝堂一半权柄,可此事确实是你不占理,难道你要爹爹因此向陛下逼宫么?” “再说这太子妃,如今陛下和皇后都惯着她,太子虽说面上不显,可爹爹同为男人看得明白,太子言谈举止间也宠着她。你倒好,这般不自量力去招惹太子妃,如今吃到苦头了?” 温晴云眼眶红肿着,犹不甘心道:“可是爹爹说过,西祈皇后的宝座,将来定是我的!” 温宰相不禁笑了笑:“爹爹没骗你,将来等四皇子娶了云儿,区区皇后之位于你而言,还不是手到擒来,到时何人敢说皇后娘娘的闲话?” 温晴云听到此处,终于止住了哭声,可她还是忍不住小声道:“那……太子殿下呢?” “你说萧胤?”温宰相思忖了瞬,心知将来若要江山稳固,萧胤此人绝不能留,可此时为了安抚自家闺女,他故作毫不在意道,“日后任凭你处置便是。” 温晴云揣摩着父亲的意思,料想日后她如何对待萧胤都不要紧,此刻面色由阴转晴,唇角无声地勾起。 …… 翌日,温相爷便进宫面圣,亲自为温晴云讨了个恩典,这才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 魏兰和颜蓉二人坐在寿南宫配殿内,此时魏兰尝了口糕点,冷笑一声道:“陛下当真宽容,竟还给四殿下和温晴云赐婚。她推太子妃落水之事,大家都知道了,也不知她有什么脸面接旨!” 颜蓉眨巴了下眼睛道:“温小姐此时应当还在养伤呢,怕是没法儿亲自接旨。” 魏兰听后笑了声,抬眼看向颜蓉:“还是你嘴毒啊。” 颜蓉羞赧地垂下头道:“我只是说了句实话,魏姐姐别多想。” “得了,谁是你魏姐姐!” 今日魏兰和颜蓉进宫陪太后说话,没过多久,老人家便回殿内歇息了。两人如今难得进一回宫,又不肯早早回府,便谈起温晴云的事儿来。 此时魏兰转了转眼珠,又想起虞昭其人来,便问颜蓉道:“对了,颜小姐往日里和太子妃走得那么近,如今竟一点好处都没捞着?” 她原以为凭颜蓉的心机和手段,又有皇后娘娘这层关系,颜蓉挤进东宫,混个太子侧妃应当不成问题,未料到至今都没消息传来,虞昭还逐渐疏远了颜蓉,看来这太子妃也并不笨嘛。 颜蓉微微低下头,瞧着颇有些黯然神伤的模样,她轻声道:“蓉儿是真心对太子妃,并未想要捞什么好处。如今她既不愿搭理我,也只能这般了。” 魏兰听后好笑地看了眼颜蓉。 这等伪装和心机,她起先也是被颜蓉迷惑了,后来替颜蓉出过几次头之后,才发现对方只是在利用自己。所谓日久见人心,相处的日子长了,便没什么藏得住的。 如今太子妃疏远颜蓉也好,虽说于自己无益,可颜蓉的确不配做太子妃的好友。 魏兰思及此,突然觉得一口气顺了过来。 …… “主子,东楚太傅大人来信了。” 虞昭方才从凤桐宫回到宁华殿,便听葶花说了这个消息。如今她每日都得向皇后娘娘请安,此时原本还有些困倦,可听了这消息后,面容上全然只剩欣喜,她遂屏退了左右,随后道:“快给我瞧瞧。” 此前信件被四皇子调换一事,虞昭已告诉过萧胤,因此他专门派人全程严加看护,想来这回应当万无一失。 至于萧胤是否派人拆开来看过,其实并不重要,虞昭也懒得深究。 早在来西祈之前,她就和徐太傅约定好暗语。因此只要信件没被偷换,即使多次查阅,旁人依然瞧不出什么。 此时殿内只剩青玉和葶花二人,葶花依言拆开信件,将其内家书取出,递给虞昭。 她伸手接过一看,只见信中写道:徐太傅派人前往承恩侯府,顺道看了眼晗哥儿,察觉到他近日身子不太爽利,本想邀请晗哥儿来太傅府与平辈小聚,如今只得改日。 虞昭仔细扫了几眼那行字,确认是“小聚”无误后,便知这是舅父与她商量好的暗语,她顿时喜上眉梢:“甚好,舅父他的计划能成了!” 葶花拍掌笑道:“真是个好消息!” 虞昭吩咐青玉去取笔墨纸砚来,一边又沉思道:“只是舅父也发现,晗哥儿近日身子不好,总得给他解了蛊毒,方能实行计划。不如这般……” 没过几时,一行端丽典雅的簪花小楷落于纸面:小聚之事,待晗哥儿身子好些,再请不迟。 …… 孔嬷嬷来到宁华殿时,发现虞昭正潜心研读着一本册子,书衣上写着西祈膳房账簿。 她拧了拧眉,问道:“太子妃,你看这做什么?” 虞昭听后面色淡淡地撂下账册,她心知孔嬷嬷定又是来催促自己勾引太子的,便搬出皇后娘娘当挡箭牌:“上回皇后娘娘让太子带我去凤桐宫,她有意让我学着操持六宫中馈事宜,每日清晨都要考我,我自是不敢不学。” 孔嬷嬷将信将疑地看着虞昭,顿了顿道:“即使如此,太子妃也莫要荒废了正事,你幼弟的性命……” 话未说完,虞昭便打断道:“我自是知晓,不劳嬷嬷几次三番过来提醒。” 孔嬷嬷没好气道:“老奴也是为太子妃打算,不知你何时才能与太子行夫妻之礼?” 虞昭面无波澜地看了眼孔嬷嬷,许是徐太傅那儿进展顺利,她心中有了底气,面对孔嬷嬷扯谎也能信手掂来:“嬷嬷放心,月底前肯定能成。” “如此最好。”孔嬷嬷见虞昭这番胸有成竹的模样,虽说不怎么相信,却也知晓虞昭不会拿她幼弟的性命来开玩笑,她遂放下心来。 不料转身时,孔嬷嬷看见太子萧胤立在殿门前,已不知听见了多少。 第42章 萧胤听说孔嬷嬷在里面, 遂特意未让人通传。其身材高挑,光是这般长身玉立,便气势十足, 更遑论此刻面容冷峻,凤眸凌厉,他这番微抿唇角的模样,着实有点唬人。 孔嬷嬷一想到自己方才所言, 额前便划过冷汗。 她方才对萧胤的到来毫无所察,此刻刚欲开口,却见萧胤径直走过自己, 语气平常地朝虞昭问道:“方才在说什么?” 虞昭并不知萧胤何时出现在此,此时也不知他是否在演戏, 她只得笑着打圆场道:“下月初便是除夕了, 在与孔嬷嬷商量着守岁之事。” 萧胤微不可察地应了声, 随即坐于殿内:“孤有事寻你。” 虞昭朝孔嬷嬷看了眼,轻声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她只留了青玉葶花二人,不料侍女们刚关上殿门, 就听萧胤传来一声嗤笑:“月底前肯定能成?” 虞昭就知道萧胤方才在演戏,实际什么都听到了。幸亏他当场没发作,否则可真就打草惊蛇了。 她美眸眨了眨, 满脸无辜地看着他:“这自是缓兵之计, 殿下该不会真信了?” 萧胤抿了口茶,好整以暇道:“看来, 若是月底前解不了虞晗的蛊毒,孤与你还得行夫妻之礼?” 他不禁失笑, 心想横竖这也无所谓。她既说爱慕自己,总该用行动佐证才是。 虞昭自是不肯与他这般行事, 此刻随口扯道:“不着急,离月末还有些时日,若是实在赶不及,只好委屈殿下再演出假圆房的戏了。” “上回还没演够?”萧胤听了冷声嘲讽道,他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脆响,“你幼弟那儿有了新消息。” 虞昭顿时竖起耳朵,上身微倾道:“怎么说?” “孤派去的巫医伪装成大夫,进承恩侯府给他查过了。”萧胤身子向后靠去,低沉的嗓音继续说道,“确实是子母蛊,此刻子蛊就在虞晗体内。” 虞昭一听说晗哥儿体内有蛊虫,心就仿佛被狠狠揪住一般,她双眉紧拧,忍不住问道:“晗哥儿自幼体弱,他现在如何?” “暂时无大碍,只是气色苍白了些。”萧胤看了眼虞昭着急的模样,淡声道,“据巫医所言,要破这子母蛊,只需杀死母蛊,子蛊便难以存活,反之则不成,子蛊也无法单独除去。眼下当务之急是寻到母蛊,孤推测,母蛊应当还在那婆子的掌控中,或许就在邺京。” 虞昭思忖片刻,不禁有些疑惑:“殿下何以这般认为?” 萧胤耐心解释道:“母蛊极为关键,若是旁人保存不当,致使母蛊死亡,虞晗体内的子蛊自然活不成。你若是那婆子,可愿将母蛊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虞昭美眸顿时一亮:“这么说,可要把孔嬷嬷抓起来审问?” 她原以为此事终于能解决了,不料萧胤却立即打消了她的念头:“不妥。她若有后招,孤会置于被动。” 虞昭攥紧了五指,微抿菱唇:“那可有别的法子?殿下英明神武,不会没法子的吧……” “放心。”萧胤望着虞昭心急如焚的模样,面容依旧波澜不惊,“那名北疆的巫医,已制出延缓子母蛊的药,不如先给虞晗服下,之后再让他配合着演出戏,让那婆子以为虞晗身子康健无碍,她自然会想法子去看母蛊。届时,孤会派人跟过去收网。” 虞昭听到这儿,心中巨石总算落了一半,她感激地点点头道:“这法子甚好,多谢殿下。” “此事只有一点,不得走漏风声。”萧胤凌厉的目光扫了眼青玉和葶花,他直言不讳地敲打道,“尤其四弟在东楚亦有消息渠道,若是有任何人言行不慎,都会对事态不利。” 青玉和葶花二人听后,连忙上前跪下道:“殿下教诲,奴婢一定谨记在心,绝不会把消息透露给旁人。” …… 东楚,承恩侯府。 魏旭叼着片叶子,此刻正躺在树荫底下闭目养神,直到信鸽扑腾翅膀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他这才睁开眼睛,忍不住笑了声:“终于有回音了。” 他为了历练自身武艺,此前特意向萧胤讨了任务过来,负责保护虞晗的安全。魏府上下对此并不知情,只当嫡公子是去四处周游了,这在西祈世家之间也不算奇怪。 此刻魏旭拆开那封信件,他飞快地读完之后,便点燃火折子将其烧了。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嗓音:“魏侍卫,你在这儿做什么呀?” 魏旭回过头,只见承恩侯府小少爷虞晗就在身后。 虞晗个子小小的一只,身穿深蓝色小袄,头戴玄色六合小帽,皮肤白皙通透,仿佛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只是身形略微消瘦了些。 此刻他一双水润的眼眸睁得圆圆的,正好奇地打量着魏旭,目光中还带着一丝善意的探究。 第43章 魏旭看着虞晗, 笑了笑,伸手摸了下他的头:“小少爷,你不如猜猜看。” 虞晗自幼早慧, 夫子皆夸他冰雪聪明,此刻略作思索,试探道:“方才我看见一只鸽子飞过,那是信鸽吗?” “没想到还被你发现了。”魏旭没料到小家伙还能认出信鸽, 看来近日已在暗中观察自己,他半蹲下身子,神色认真地望着虞晗:“若说我是你阿姐特意请求西祈太子派来的人, 你信么?” 虞晗神情微动,微抿小嘴道:“我信, 世上只有阿姐真正在乎我。你先前那般帮我, 就像阿姐一样无微不至, 我心内便隐约有猜测了。” “真是聪慧的孩子。”魏旭夸赞道,他没料到虞晗竟这般敏锐,明明自己什么也未表露过。 近日虞晗待在承恩侯府, 再也没受过别人的欺负,即便有,魏旭也替他反击回去了。 人人都道他身边有个身手厉害的侍卫, 虞晗却觉得这般有能耐的人, 为何会甘于保护自己一介病弱少爷,其中定有缘由。何况他还察觉到魏旭的言谈举止, 与寻常侍卫不太一样,气质更矜贵些。他愈发觉得蹊跷, 这才猜测到阿姐头上,没料到如今魏旭亲口承认了。 虞晗想起夫子平日里教他的礼仪, 遂朝魏旭拱手一礼道:“魏大哥,谢谢你。” 魏旭连忙扶起他的小胳膊:“不用不用,我也是奉太子之命。” 虞晗心中记挂着阿姐虞昭,此刻见魏旭是西祈太子的人,忙问:“那只信鸽是从西祈飞来的?阿姐她过得还好么……太子殿下待她如何,他可中意她?” “你这小小年纪,懂得还挺多。”魏旭失笑,拍了拍胸膛道,“你且放心,我向你保证,若是太子待你阿姐不好,我也不会来这儿保护你了。太子妃这日子过得可顺当了,西祈帝后都喜欢她。只是她身边有个孔婆子,拿着你的性命要挟她,此事你可知情?” “我知道。”虞晗轻声道,他垂下眼帘,心内满是愧疚自责,又抬眸看了眼魏旭,“可我没有办法,我、我也想保护阿姐……” “你年纪尚小,受制于人确实没法子。”魏旭轻声安抚道,他双手握着虞晗的肩膀,瘦得几乎都能摸到骨头,不由有些心疼,“那你可知道,自己体内现在有蛊毒?” 虞晗满脸茫然,摇了摇头,面色略微泛白:“蛊毒是何物?毒性强吗?” 魏旭向他解释了一番,随即道:“如今你先喝药,身子会舒服些,随后则要向众人表明你身子康健,如此一来那些耍阴谋诡计的人就会起疑心,知道么?” 虞晗点点头:“午后我就带着下人们玩蹴鞠去。” 魏旭扬眉问道:“蹴鞠?你这身子能吃得消么?” 后来至傍晚时分,府内的蹴鞠赛方才结束。 虞晗被魏旭抱着进了屋,小小的身板躺在床榻上,他脸颊微红,哼哧哼哧喘着气。 魏旭忙给他倒了杯温水,递向虞昭嘴边:“辛苦了,小少爷。” “不打紧。”虞晗面貌乖巧,紧紧握着小拳头,“为了不给阿姐添乱,我愿意做这些。” …… 西祈街巷角落,一辆简朴的马车内。 孔嬷嬷收到东楚传来的消息,说是虞晗竟然在承恩侯府和下人们玩蹴鞠,瞧着一点也不像身中蛊毒的样子,她拿到信后微微一愣,忍不住再次询问眼前乔装打扮的线人:“这消息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这名线人便是东楚安置在此接应孔嬷嬷的人,此刻他拧着眉道,“我怀疑母蛊已然死去,不如咱们一同去瞧瞧?” 孔嬷嬷应道:“是得去一趟,若是咱们没了母蛊,还得对虞晗另想法子。” 随即马车前往邺京城郊的一处破庙,孔嬷嬷和东楚的线人下了马车,来到破庙后一棵老槐树旁,从树洞内取出个瓦罐,其上有数个小孔透气,里面装的正是母蛊。 两人刚刚打开瓦罐,冷不防四面八方都出现了东宫的侍卫,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孔嬷嬷见此脸色煞白:“咱们中计了!” 为首之人冷然瞧着两人,手中握着身侧剑柄道:“把他们都捉起来!主子吩咐了,抓活的!” …… 袁瑞走到长定殿中央,小心翼翼地将瓦罐呈上来,朝座上的萧胤和虞昭禀报道:“启禀殿下、太子妃,据孔嬷嬷招供,这罐内装的便是母蛊。按照那北疆巫医的说法,只需用香油点燃,将其烧死即可。” 萧胤并未多言,只简略应了声:“去办吧。” 虞昭眼看那母蛊要被拿走,忍不住道:“殿下,我想去瞧瞧。” 萧胤看了眼身侧的虞昭,见她目光牢牢盯着那瓦罐,他遂改口道:“那便在这儿烧。” 旋即,袁瑞叫人取了个炉鼎过来,里面铺了些稻草,浇了香油点燃。 两簇火焰倒映在虞昭的瞳孔间,她定定地看着袁瑞将将瓦罐打开后扔了进去,合上盖子。不一会儿,炉鼎内便传来一阵难以忽视的焦臭味,虞昭不自觉地掩住口鼻。 可她心内却是巨石落地,畅快得很。 孔嬷嬷被捉,晗哥儿体内的蛊毒也除了,今后只要舅父的计划一成,再没人能威胁她。 袁瑞连忙使唤宫人道,“这味道重的,快开门开窗,通通风!” 待这味道散去后,火势逐渐减小,袁瑞吩咐人打开炉鼎,一盆冷水浇了进去,果不其然见到了母蛊焦黑的尸体,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他有些嫌弃地啧了声,随即恭恭敬敬地禀报道:“启禀两位主子,母蛊已死。” “有劳袁公公。”虞昭弯了弯唇,美眸熠熠生辉,她复又望向身侧的太子,“殿下。” 萧胤抬眸看向她,冷峻的面容依旧毫无波澜。 虞昭轻声道,“这次的事儿多亏有你,再过几日便是除夕,我给你做套新衣裳吧。” …… 当晚,长定殿内室。 虞昭立在萧胤身前,垂着头,动作轻柔地解开他衣袍的盘扣,柔若无骨的小手逐渐来到他腰间。 冬季衣裳都偏向厚实保暖,她若想给他做一套新衣,自然得让他先把外面的衣裳脱了,才能量体裁衣。 萧胤见她神情专注认真,便没出声,由着她在他身前动作。 他看着她低头的样子,那两团高耸的丰腴颇为醒目,堪堪就在他胸膛前,女子独有的幽香传入他鼻尖,极淡却无法忽视,仿佛有猫爪在他心头挠痒痒。 萧胤宽阔健硕的胸膛微微起伏,他深吸了口气,险些便要破功。 偏生这女人还浑然不觉。 突地,虞昭想起件事儿来,解他腰带的手微微顿住,她抬眸道:“还有桩事,要劳烦殿下。” 萧胤目光撞上她水润的美眸,他喉结滚了滚:“何事?” 第44章 虞昭直视着萧胤, 神色认真道:“如今孔嬷嬷已被捉,殿下不妨把东楚的那些人都撤回来。” 萧胤表面极力维持镇定,“你此前不是说, 等徐太傅事成后,再把人撤回?” 实际上他耳根子却红了,幸亏夜里殿内光线昏暗,这才没叫虞昭发觉。他暗骂了声自己没出息, 被她轻轻一勾竟面上发热,简直像个毛头小子。 虞昭自是不敢说上回那封东楚的书信,她已和舅父对上暗语, 得知了计划无碍,此时只得模棱两可地说了句:“不打紧的, 殿下的人撤走后, 晗哥儿定会去找舅父。” “好。”萧胤侧过脸去, 不再看向虞昭,刻意控制嗓音平静如常,“既然你幼弟蛊毒已解, 孤便让魏旭告诉他这个消息,随后所有人都撤离东楚。” “如此甚好。”虞昭笑了笑,她小手解开萧胤的腰带, 顿时露出男人宽肩窄腰的身材。 此刻萧胤身上只着一袭白色软绸寝衣, 其襟口微敞,隐约可见结实的块状肌理。 他身量高大, 虞昭眼前便是他宽阔的胸膛,她见了面容亦微微泛红, 一时气氛无端有些暧昧。虞昭眉心一跳,不禁微摇了摇头, 在心中默念自己只是来给他量尺寸的。 旋即她取过一卷软尺,在萧胤身旁认真比划着,动作规规矩矩,指尖并未碰到过他的寝衣分毫。 萧胤却有些受不了,偏偏此时那卷软尺再次来到他腰间,他突地一把抓住虞昭的手。 虞昭微微一愣,她抬眸看向他,不明白好端端的,他这又是做什么? 她试探着抽回手,不料男人却捏得愈发之紧。 殿内此时光线昏暗,虞昭看不清男人面上神情,只得带着几分谨慎轻声问道:“怎么了?是我量得太紧,殿下身上不舒服么?” 她以为是自己勒着太子,说罢,另一只手悄悄松开软尺些许。 萧胤凤眸沉沉地望着她,眼底翻滚着惊人的欲.望。 方才她问他怎么了,他也不知,为何偏偏独对她一人如此。兴许在宁华殿院内初见她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动心了,只是未曾发觉。 所以她轻易撩拨几下,便能引他上钩。 良久后,萧胤才松开她,嗓音低沉地说了句:“无碍,你继续。” 虞昭眨了眨眼,美眸满是疑惑地望着他:“真的?” “嗯。”萧胤应了声,那张俊美的面容平静无波,此刻瞧着已然神色如常。 虞昭遂继续在他身前比划着,不时还绕到他身后。事实上她亦嗅到一丝危险的苗头,手下动作加快了些。 萧胤深吸了一口气,他主要怕吓到虞昭,又惹她哭,此时尚不能操之过急。 幼时围猎时他便领悟了一个道理,若要做一名出色的猎手,必须要有具有异于常人的耐心,猎物才会乖乖自投罗网。 此时虞昭终于给他用软尺量完,她眼见萧胤并未有任何举动,忍不住舒了口气,走到一旁在纸上记下尺寸。 男人敏感部位,她没敢碰,只目测了下,应当大差不差。 虞昭在宣纸上落完最后一笔,遂轻声道:“好了。” 萧胤颔首,随即自行动手穿上外袍,没过几时便收拾齐整。 此时纸上墨迹未干,虞昭遂没立即收起来,此时她百无聊赖之下说道:“除夕之前衣裳能做好,之后会派人送过来,殿下到时有兴致便试试。” 萧胤听出虞昭的言下之意,他眉心一皱:“不如你亲自过来一趟。” 她难得给自己做了衣裳,总得瞧瞧他穿上是何等模样。 虞昭抬眸看向太子,笑了笑道:“我许久没做绣活,难免手法生疏,给殿下做衣裳不过是一片心意罢了,殿下不会真要穿?” 萧胤见她如此推辞,挑眉反问:“孤为何不穿?” 虞昭没想到太子真想穿自己做的衣裳,她原本以为萧胤见多识广,定是看不上她的绣活,自己送去衣裳只会被压箱底罢了。 此时她笑着打岔道:“那我认真绣,争取一回就做好。” 旋即她看纸上墨迹差不多干了,便将其收入袖中:“夜色已深,殿下早些歇息吧。”随即转身离开了殿内。 萧胤目光盯着虞昭窈窕袅娜的背影,他拧了拧眉,无端有几分不爽,仿佛瞬间从云端坠入谷底一般。 …… 东楚,承恩侯府内。 魏旭再次收到一只飞鸽传信,他拆开纸条一瞧,忍不住有些惊讶,没料到这般快就要离开这儿。 他摸了摸鼻子,随即去书房寻虞晗,发觉侯府小少爷依旧在刻苦念书。 虞晗今日气色尚可,比前段日子身中蛊毒时要好上不少,脸蛋也圆润了些许。此刻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抬头一看,发觉是魏旭后登时展露了笑靥:“魏大哥,你找我?” 魏旭望着虞晗如今康健的模样,只觉我心甚慰,遂笑道:“太子那儿传来消息,说是母蛊已除,你体内的子蛊应当也只是一具尸体了,近日自会排出体外。” 虞晗逐字逐句认真地听着,到后来了然一笑:“多谢魏大哥告诉我这个消息。” 魏旭点点头,状似随意道:“嗯,接下来我得走了。” 话音方落,虞晗顿时红了眼眶,他一言不发,只是搁下手中狼毫,快步走到魏旭面前,扑进他怀内不肯撒手。 魏旭早已蹲下身子抱住他,眼见虞晗难得幼稚的举动,禁不住失笑道:“有缘咱们总会再见的。” “一定会!”虞晗小声而坚定道,他抹了把眼角泪珠,语气诚恳道,“多谢魏大哥,此前有你这般护着我,晗哥儿再也不用担惊受怕,都是一夜好梦。如今你要走,晗哥儿也不强留,我一定会牢记着魏大哥的恩情。” “对了,魏大哥若是有空,代我向阿姐和太子殿下问个好。” 魏旭看着晗哥儿懂事乖巧的模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好,我答应你。将来等晗哥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咱们势必要好好见面切磋一番。” …… 魏旭一行人暗中离开后,虞晗便出了书房,命小厮带着钱袋,去吩咐下人准备一辆马车。 原本下人还有些为难,推说侯爷不让小少爷随意出门,可看见小厮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后,他顿时两眼放光,又听说小少爷是想去太傅府一趟,那人便忙不迭答应下来。 待侯府马车来到太傅府,登时畅通无阻地入内。 此刻徐太傅端坐在堂内,眉目温和慈蔼,面容有些清瘦,自从圣上下旨命虞昭和亲后,其鬓间已然生出几缕白发,如今反倒又多了些。 他望着眼前稚嫩的孩子,心中不禁思虑万千。晗哥儿年纪尚小,连十岁也未满,本该是享受岁月静好的时候,未料到竟遭遇如此变故。 徐太傅不禁微微一叹,朝晗哥儿问道:“你当真考虑好了,不再留个几日?” 虞晗双眸定定望着徐太傅,语气坚定道:“阿姐如今身在西祈,此前因为我的缘故,处境定是水深火热。晗哥儿一刻也不想做她的包袱,我多留一天,阿姐身边就多一分危险。” 他顶着一张颇为稚气的脸,说出的话却十分坚定。 徐太傅见此十分欣慰,面上好不容易有了丝笑意,又很快消失无踪,他思忖片刻后道:“好,那便依你,今晚就行事。” 晗哥儿欣喜道:“多谢舅父!您的大恩大德,晗哥儿没齿难忘!” 随即他连忙跪下,给徐太傅磕了几个响头。 徐太傅笑着说无妨,随即抬手让他退下。 待虞晗走后,徐太傅屏退了下人,伸手紧紧按着眉心,泪意自眼眶滑落,瞬间模糊了视线。 亲妹妹留下的这对骨肉,他终究是一个也没能护好。 …… 当晚,承恩侯府小少爷虞晗居住的院子燃起大火,那火势滔天、凶猛无比,几乎将夜空染成一片赤红。 “走水啦!走水啦,快来救人!” 府内小厮和仆妇们提着一桶桶水过来,试图浇灭火势,却是于事无补,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房梁倒下,整座院子最终烧得只剩骨架。 翌日天亮后,有人挖出一具全身焦黑的幼童尸体,与晗哥儿的体形十分吻合。 …… “主子,东楚又来信了!” 葶花欣喜的声音传入宁华殿内,她人未至,声先到,大老远在院门口就开始禀报了。 虞昭此时正给萧胤绣着衣裳的纹样,此刻眼见葶花入了殿内,她连忙放下绣花针笑道:“快拆开瞧瞧。” 旋即,她又想到什么,吩咐殿内侍女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侍女们连忙鱼贯而出,只留了青玉和葶花在虞昭身旁伺候。 虞昭拆开那封书信,依旧是逐字逐句读着,待她看见舅父的字迹写下“虞晗于夜半火场丧命,望太子妃节哀顺变,今后一切安好”后,她心知这是事成的暗语,登时唇边笑意怎么也止不住,口中连连说道:“甚好,甚好!” 晗哥儿已被舅父转移到安全之处,此前不过是演了出戏假死,只为骗过东楚皇室罢了。 葶花亦很是激动:“这可真是桩大喜事!” 此刻青玉看着虞昭还没绣完的绷子,忍不住笑道,“主子今儿要不歇会,明日再绣也不迟。” 虞昭笑了笑道:“这可不成,除夕马上就要到了,我可是答应了殿下,要在这之前给他送过去。” 说罢她重新拾起那绷子:“你们也先出去吧,我一人待在殿内绣它就行,免得分神。” 青玉和葶花二人听后连忙应是,随即出了宁华殿。 虞昭长舒了一口气,拿起绣花针在绷子上穿针引线,她一时高兴,心想是给男子绣的衣裳纹样,无意间就绣了片竹叶在上面,待垂眸一看时却是愣住。 竹叶纹是谢公子最爱的纹样,她居然用给了太子。 虞昭几乎想也未想,就把那竹叶的针脚挑掉了。 恢复原状后,她想着衣裳的襟口处,用云纹应当也合适,遂小心翼翼地盖住了先前的痕迹。 第45章 翌日天色方亮, 大雪压满枝头。宫人们不时在院内进出扫雪、搬盆景、贴春联,忙得不亦乐乎。 青玉和葶花都穿着厚厚的小袄,两人推开宁华殿紧闭的朱门, 一眼便见到虞昭伏在桌案上,身侧放着给太子绣好的衣裳。 葶花见此忍不住小声道:“主子昨晚难不成一夜未眠?” 青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寻了件毛毯打算给虞昭披上,却不料此举惊醒了她。 虞昭睁开朦胧的美眸, 揉了揉眼睛问:“天亮了?” 青玉笑着点头道:“快到辰时,主子这是把衣裳做好了?” “不久前刚绣好最后一针。”虞昭几乎一夜未眠,此刻微拧眉心起身, 只觉眼皮子依旧沉沉的。 她命青玉葶花二人将那件衣裳展开,上前亲自检查了遍, 随后道:“派人去向皇后娘娘那儿告个假, 我今早得补个眠。你二人亲自把衣裳送去长定殿, 知晓了么?” 青玉和葶花连忙应是。 …… 长定殿书房。 萧胤一大清早就看到虞昭做好的衣裳,却未见着她的人,只见到她两个贴身侍女。此刻两人分别端着个托盘, 其上放的自是虞昭日夜赶工绣好的成衣,还配有一件玄色腰带。 他面容不辨喜怒,问:“你们主子人呢?” 葶花忙道:“主子昨晚绣衣裳直至深更半夜, 这会儿睡下了。” 袁瑞看了眼两人略微紧张的模样, 笑着打趣儿道:“太子妃这是记挂着殿下呢,特意赶在除夕前绣好了新衣裳, 来年东宫定会有个好兆头。” 萧胤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青玉和葶花听后纷纷汗颜。这袁公公可真是长了张巧嘴, 自家主子这衣裳被他一夸,顿时寓意吉利不少。 萧胤对此未置一词, 只简略道:“放下。” 青玉和葶花被太子的迫人气势所慑,此刻如蒙大赦,忙不迭放下衣裳,便告辞离开。 萧胤提着狼毫,在案牍上写完最后一笔,他淡声道:“都下去。” 宫人们纷纷鱼贯而出,随后书房内只剩萧胤和袁瑞二人。 萧胤看了眼那衣裳,起身道:“替孤更衣。” 袁瑞就知道自家殿下稀罕太子妃给他做的新衣裳,方才自己说的那番话准没错。 此刻他笑着服侍萧胤更衣,那是一件玄色云纹外袍,太子妃还细心地搭配了同色云纹腰带。 袁瑞禁不住夸赞道:“有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太子妃出手果然不凡。这衣裳针脚细密、绣工精美,此等手艺……怕是连成衣铺子的裁缝都望尘莫及。” 萧胤听后依旧未置一词,他命袁瑞寻来一面宽大的铜镜,能照出全身。 袁瑞见此又是一顿猛夸:“这衣裳正好合身,倒是衬得殿下愈发挺拔了。瞧瞧这独一无二的云纹,真是别致,还有这腰带……” 萧胤看着镜中的自己片刻,依然没说话,随后他换下了衣裳,递给袁瑞道:“收好。” …… 除夕这日,各宫殿门前都贴着大红春联和门神,年关气氛愈发浓热。 虞昭未免和太子同乘一顶舆轿,特意趁着太子早朝,独自来了凤桐宫,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此刻她向皇后娘娘行完辞岁礼后,照旧学着看一些账册,只是她却有些心不在焉,还被皇后娘娘给看了出来。 “太子妃,你这册子都拿反了。”皇后娘娘面容一贯和善,此刻瞧着未见生气之色,只忍俊不禁道,“近日发生何事,让你这般出神?” 虞昭听后一怔,定睛细看之下,果真将账册给拿反了。 她一时微微沉默,亦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今晗哥儿之事已无大碍,她日后也不必受人威胁,只是仍旧占着东宫太子妃的位子,皇后娘娘又这般悉心培养她,兴许旁人都以为她将来会是皇后。 可虞昭知晓,她不过一介无宠之人,就算当上皇后也不会长久,今后定会惹得皇后娘娘不喜。 然而若是此时骤然开口拒绝,驳了皇后娘娘一番好意,势必不妥。不如先这般继续学着,等皇后娘娘不喜欢她了,自不会叫她再来。 思及此,虞昭又重新拿起账册,朝皇后眉眼弯弯地笑道:“儿臣只是有些困倦,倒是让母后抓了个正着。”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宦官的高声通报:“陛下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虞昭听闻此声,便朝殿门口看了眼,准备起身行礼,怎料这不瞧还好,一瞧就愣在了原处。 她险些连礼数都全然忘记,忙不迭低头道:“……儿臣参见父皇。” 建文帝对此并未在意,倒是皇后娘娘眼见虞昭愣住,忍不住朝她多看了两眼。 太子萧胤跟在建文帝身后,他身着虞昭亲手绣的玄色云纹暗袍,以及那相同款式的腰带,就这般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凤桐宫内。 如今这天寒地冻的,他不似建文帝那般身披大氅,那衣裳和腰带便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众人眼前。 萧胤见虞昭不开口,遂走到她眼前,故意压低声音道:“衣裳绣的纹样不错。看来你近日跟着母后,多少也学到几分。” 皇后听了顿时明白过来,面上难掩笑意:“身上这衣裳是太子妃亲手给你做的?你可别胡说,本宫从未教过她绣活。” 建文帝也觉得有些好笑:“敢情这是跟朕显摆来了。” 萧胤不置可否,凤眸瞥了眼几日未见的虞昭,颇为矜持地回道:“儿臣不敢,只是见太子妃绣工尚可,遂随口夸了她一句。” 虞昭脸颊微烫,她咬着唇,美眸瞪向萧胤,心想谁让他穿出来的。 她原以为一片心意送到就完事了,未料到这事还有后续。今日午时宫内还设有宗亲宴,难道他也要穿着这衣裳招摇过市,弄得人尽皆知不成? 皇后笑意盈盈地看了眼虞昭,打趣道:“太子妃心思玲珑,替太子亲手缝制衣裳,倒是把本宫都给比下去了。” 虞昭哪敢在皇后娘娘面前夸大其词,此刻唯有自谦道:“儿臣只是闲来无事,练习闺房之艺罢了。母后操持六宫事宜,为万民表率,儿臣自愧弗如。” “你这孩子,不必如此谦虚。”皇后眼见萧胤目光一直盯着虞昭,她是过来人,自是知晓这些夫妻情趣,遂轻轻推了把虞昭,“既然太子都过来接人了,那本宫就不多留你,快和太子一块回去吧。” 虞昭听后只得福了福身,随萧胤一同道:“儿臣告退。” 随即两人出了凤桐宫,虞昭原本正欲坐马车回东宫,却发觉先前的马车已不见踪影,只剩太子舆轿在眼前,她不禁愣在原地。 萧胤察觉到虞昭并未跟过来,他转身朝她伸手:“过来。” 虞昭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此刻迟疑着问道:“之前那辆马车呢?” 果不其然,只见萧胤依旧面色如常,他嗓音低沉道:“孤来接你,马车自是先回东宫了。” 袁瑞早已摆好轿凳,趁势笑道:“太子妃,请吧。” 虞昭没别的法子,唯有踩上轿凳,见萧胤骨节分明的大掌就在眼前,她只是堪堪虚扶了下,随即便坐进宽敞的舆轿。 凤桐宫殿内,皇后娘娘正立于门口,掀开帘子远远瞧着这一幕,嘴角忍不住挂起笑意。 建文帝在她身后轻声道:“殿门处风大,快进来吧。” 皇后笑着放下厚实的帘子:“看着太子夫妇二人和睦,本宫甚是高兴。”随后又问建文帝,“今日本宫还未去请安,太后她老人家身子如何?” 建文帝轻叹了声道:“还是老样子,说今日都不必去看她了,除夕宗亲宴也不去。” …… 太子舆轿内。 虞昭侧目望着萧胤今日的装束,她忍不住问他:“为何要穿出来?今日除夕,殿下放着蟒袍不穿……” 萧胤凤眸轻瞥向她,浑不在意道:“总得给你瞧瞧是否合身。” 虞昭闻言一噎,美眸满含匪夷所思地看着他:“那你穿到陛下和皇后娘娘面前做什么?” 萧胤睨了她一眼,解释道:“来不及换了。”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听着就知是故意的。 “……”虞昭沉默片刻,她忍了忍还是没发作,只深吸了口气道,“正午时分还有宗亲宴,殿下总该知晓的,回东宫后去换一身吧。” 萧胤一本正经地说道:“孤一会儿还有朝务要忙,没空。” 虞昭气得抬高音量,嗓音娇软地斥道:“你!” 冷不防萧胤突然问道:“怎么?你这衣裳做了,并非打算要给孤穿?” 虞昭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她确实没想过太子会穿在大庭广众之下,又不敢冒然说出口,她此刻只觉一阵头疼,遂扭过脸去没好气道:“我只是觉得自个儿绣活拿不出手,罢了,殿下喜欢就穿吧。” 第46章 萧胤凤眸瞥了眼她, 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沉。 他沉默片刻,不欲再多谈衣裳之事,反倒提起此前另一桩事来:“前不久承恩侯府走水, 虞晗在火场中丧命,你可知晓?” 虞昭一愣,心知自身言行举止瞒不过萧胤。照理她收到东楚书信后,正该伤心难过才是, 可她没有。 太子既然听说此事,此时定是发现了蹊跷。 虞昭索性向他坦白道:“晗哥儿他并无大碍,殿下今后不必担心, 没人能拿他的性命威胁我了。” 萧胤听她这般说,自是清楚了虞晗是假死, 他并未多问, 只淡声说了句:“那便好。” …… 午时将至, 虞昭在宁华殿小憩片刻后,照例坐着太子舆轿,和萧胤一同出现在庆康殿。 今日宗亲宴便设在这儿。 四皇子萧桓独自坐在席间, 他还未娶温晴云过门,正是百无聊赖之时。此刻见着虞昭,萧桓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她, 旋即目光落在萧胤身上, 打趣道:“正值辞旧迎新之际,太子殿下身上这衣裳, 倒是清新脱俗。” 虞昭就知道萧胤这般穿出来,定会引人注目。 她虽说花了些心思绣这衣裳, 却只是按常服仪制做的,并未绣任何蟒纹。此时放眼望去, 连最年幼的皇子都穿着蟒袍,萧胤今日这般做派,若是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只怕要被扣上个大不敬的罪名。 思及此,虞昭心中愈发后怕,她不欲祸及自身,连忙抬手扯住萧胤的衣袖。 萧胤没搭理四皇子,此时转身回头,挑眉看向虞昭。 虞昭上前半步,离得萧胤近了些,她美眸满含担忧,轻声道:“殿下还是回去换一身衣裳吧。” 萧胤微俯下身,朝虞昭解释道:“不打紧。宗亲宴说到底仍是家宴,按规矩并未有穿吉服一说。旁人不过是看重今日除夕,这才穿得体面些罢了。” 虞昭仍是觉得不妥,她正欲再度开口,却听见殿门处传来一记高声通报:“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建文帝带着皇后在上首落座,嗓音温润但不失威严道:“平身。” 虞昭没法子,平身后唯有随萧胤一同坐入席间,位子就在建文帝下方。虞昭趁机偷瞄了眼建文帝,见对方神色如常,瞧着并未有意怪罪太子,她顿时松了口气,不再多言。 “旧年将去,新岁迎春。今日按规矩是家宴,诸位不必拘礼。”建文帝淡淡开口道,示意身侧宦官开宴。 旋即殿内歌舞升平,四皇子看了眼虞昭,见她方才还有些慌乱,此时刚刚坐定,他有心给她使绊子,遂笑着朝萧胤道:“除夕吉日,处处张贴大红春联、挂红灯笼,太子殿下倒是与众不同,竟在今日穿了身玄色衣裳。” 虞昭听了顿觉头疼,她此前见萧胤常穿玄色,料想他通身气势确实压得住这颜色,方才如此挑选。 未料到今日竟被四皇子咬着不放。 萧胤冷睨了四皇子一眼,故意给他挖坑道:“四弟是觉得,这衣裳做得不好?” 萧桓怎么也猜不出这是虞昭给太子绣的,此时便暗藏机锋道:“倒也并非不好。只这除夕本是喜庆之日,太子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让人见了不禁怀疑,东宫是没给太子添置新衣么?” 他此番开口,本欲让建文帝处罚太子,再不济处罚个袁瑞也好。 怎料建文帝冷笑一声道:“太子是你兄长,东宫更是皇子府的表率,何时轮到你来说三道四?” 第47章 四皇子萧桓顿时愣住, 不解一贯偏宠自己的建文帝为何突然训斥他。 萧胤嗤笑一声,他索性让四皇子搞个明白,遂在一旁不失时机地补充道:“此衣物为太子妃亲手所绣, 想来四弟尚未娶妻,自是不能体会其中乐趣。” 话音方落,萧桓这才恍然大悟,笑了笑道:“原是……” 宫中帝后皆偏宠虞昭, 他自是知晓。如今这件衣裳既出自虞昭之手,萧桓在殿内开口讽刺,自是不妥。 此刻二嫂的称呼就在嘴边, 四皇子私下早叫习惯了,碍于帝后面上不得无礼, 他唯有生生咽下, 改口道:“原是太子妃做的衣裳, 那便不一样了。四弟这就自罚三杯,向你二人赔个不是,还望父皇和太子勿怪。” 建文帝冷哼一声, 并未打算追究,可此事却并未揭过。 虞昭和萧胤被年幼的五皇子等人团团包围,这些小皇子公主们最是喜欢新奇事物, 此刻第一次听说太子妃还会绣衣裳, 纷纷跑了过来。 太子面无表情时的气势颇为摄人,他们自是不敢触碰萧胤, 只好奇地看萧胤身上这件玄色云纹衣裳,随即不约而同地起哄道:“太子妃嫂嫂果真美貌又贤惠!” “儿臣好羡慕太子哥哥!” 更有甚者, 譬如年幼的安阳公主,此刻她眼珠滴溜溜一转, 仰起天真的小脸道:“太子妃嫂嫂这般勤俭持家,不愧是将来要当皇后之人!” “公主过誉了。”虞昭听后立即坐立难安,她慌乱之下抬眸看向皇后,生怕惹得眼前的中宫主子不悦。 但见皇后娘娘笑着颔首,满眼皆是温柔的笑意,望向她的目光带着安抚之意,那意思似乎在说,安阳公主说得没错,将来西祈皇后就是她的。 虞昭瞬时垂下眼帘,不敢与皇后娘娘对视。 安阳公主见没人反驳她,遂继续笑着起哄道:“太子妃嫂嫂教教我,将来安阳也要给夫君绣衣裳!” 虞昭咬了咬唇,心想这西祈皇室的小孩子净是些鬼灵精,从上到下当真没一盏省油的灯。 萧胤看了眼虞昭局促不安的模样,难得出言替她解围道:“安阳,你年纪尚小,还不到时候。” 建文帝看得出虞昭面皮薄,遂开口道:“好了,别闹太子妃了,都回自个儿位子上去。” 今日除太后娘娘和大皇子夫妇缺席外,底下在座之人除了皇子公主,还有各殿宫眷。此刻也有眼红虞昭所受这番待遇的,毕竟中宫皇后之位她们肖想了一辈子,而虞昭似乎毫不费力就能将皇后宝座收入囊中。 贞嫔坐在温贵妃身侧,她与温贵妃一向走得近,此刻脸上貌似和善,实则心中止不住嫉妒。 她压低声音笑问了句温贵妃:“嫔妾听说,太子妃不是无宠么,怎还能如此得意?皇后娘娘就不怕她怀不上皇嗣,白白浪费了宝贵的嫡出之位?” 事实上贞嫔所言,恰好说出了温贵妃此刻心声,没人比她更想要皇后的凤印宝座。 然而心中想归想,脸上却不能如此表露。 温贵妃轻哼一声,语间含了丝笑意道:“别嚼舌根,当心被人听见。” …… 宴席散后,虞昭独自坐马车回了宁华殿。 先前不知出了何事,建文帝将萧胤留下了,父子两人估摸着这会儿正在商量政务。 直至除夕夜,东宫依旧未见太子的人影。 此刻邺京家家户户相聚守岁,虞昭立于院内,听着外头不时响起的爆竹声,抬头望着夜空中缤纷各异的烟花,她唇边扬起一抹笑意,默默抬手合十,在心中许下新年的愿望。 惟愿晗哥儿、舅父,还有她所挂念之人,一切都好。 青玉和葶花站在虞昭身后,皆是笑容满面,纵使萧胤不在,可她们只认虞昭这一个主子,此时依旧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两人手中各自握着主子刚发的春节红封,沉甸甸的份量十足。 宁华殿少了孔嬷嬷的干扰,院内此刻一片静谧祥和。 …… 等萧胤处理完政务,心知时辰已迟,他大步流星地来到宁华殿门前,发现殿门紧闭。 袁瑞问了守门的宦官,说是太子妃早已睡下。 萧胤听后未说什么,此前他早已派人过去传话,说是今夜突发政务繁忙,让虞昭无须等他。此时已然快到丑时,她此番举动实属寻常不过。 可不知怎的,他总觉得未与虞昭一同守岁,心内有些空落。 萧胤眯了眯眼,索性左右也是无事,便转身去了东宫一处偏殿。 里面关押着多日未见的孔嬷嬷。 第48章 随着“吱呀一声”, 两扇殿门被从外面打开。 孔嬷嬷发髻散乱,形容狼狈,已不知在殿内过了几日。此刻骤然见到灯笼的火光, 她禁不住伸手挡在眼前。 原本她在这儿等死,此刻浑浑噩噩,脑袋都有些糊涂了,好半天才反应出来者是西祈的太子。 萧胤满脸冷漠地看着她:“何人指使你威胁太子妃?” 他早已听说孔婆子在偏殿身体每况愈下, 却依旧钝刀子割肉,迟迟没来审问她。 孔嬷嬷心知西祈太子是站在虞昭那边的,一时坐在地上冷笑:“虞昭真是好本事啊, 以东楚女子的身份嫁入西祈,竟能让你这个西祈太子如此维护她。” 萧胤没功夫搭理孔嬷嬷的嘲讽, 他拔出身侧侍卫的佩剑, 横在孔嬷嬷脖子上, 冷声道:“孤在问你话,现在不说,待会儿你就跟阎王去说。” 锋利的剑刃在火光下泛出寒芒, 照理寻常人早已被吓得瘫坐在地。 孔嬷嬷那张老脸上并未显露出多少惧意,她甚至笑了笑道:“老奴自知是将死之人,苟活到今日, 只为提醒太子殿下一番。” 她身家性命皆在东楚, 自是不会供出东楚皇室的存在,否则将直接影响到两国邦交, 她族中那些亲人自是一个也跑不了。然而,孔嬷嬷若要给虞昭使点绊子, 还是轻而易举的。 萧胤拧眉,他隐约能猜到孔嬷嬷要说什么, 握剑的手动了动,身体竟是不自觉地想杀了孔嬷嬷。 好叫她说不出下面那番话。 但他最终还是没这般做,只是举剑沉默地听着,手背青筋隐隐跳动。 “太子愿意替虞昭出头,是以为她心中有你吧,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孔嬷嬷看着萧胤逐渐阴沉的神色,心中却是愈发畅快,她忍不住大笑起来,好一会儿才堪堪止住笑声道,“呵,她只是为了虞晗的性命不受威胁,这才勉强自己来勾引你罢了。” “她原先那未婚夫婿谢承素,太子殿下听说过么?那可是东楚贵女都想嫁的世家公子,不仅容貌甚伟、光风霁月,更是才高八斗、满腹经纶。所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若拿这句诗来形容东楚诸位公子,谢承素若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既有人珠玉在前,她又如何会心悦于你呢?” 这话一落,萧胤蓦地收回手中的剑,凤眸晦暗不明。 他将剑柄丢给身旁的侍卫,语气冰寒至极道:“给她用刑,直到说出幕后主使为止。” 袁瑞心中担忧,生怕这婆子的一番话对太子殿下产生影响,不利于殿下和太子妃之间的相处。不料他刚转身跟上萧胤,冷不防却听见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倒地的声响。 孔嬷嬷嘴角留下一行血迹,两眼翻白倒在了地上,很快整张脸都变得青白发紫。 袁瑞见状,连忙上前探了探对方的鼻息,他面色微变,颤着嗓音道:“没气儿了。” 萧胤抬手命袁瑞退下,随即让侍卫强行掰开孔嬷嬷的嘴,仔细检查了一番。 侍卫片刻后收回手,拿帕子擦干净后,立即向萧胤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这婆子是中毒而亡,此前应当是在牙齿内藏了毒药。属下几人先前检查不够细致,请太子殿下责罚!” 萧胤听后却是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他径直出了偏殿,瞧着不想再管此事。 侍卫跪在地上,有些犹疑地看了眼袁瑞,压低声音道:“袁公公,这尸首……” 袁瑞颇为嫌弃地捂住鼻子,只觉这孔嬷嬷死的时机真是晦气,这可是新年头一个凌晨。他嗓音凉凉道:“扔到乱葬岗去!难道还留在东宫过年不成?” 侍卫们听后连忙抬起孔嬷嬷的尸首,带往乱葬岗去。 他们心想袁公公言之有理,这东楚来的婆子在西祈举目无亲,此前又得罪了太子妃,自是无人愿意替她下葬,把尸首丢在乱葬岗再合适不过了。 …… 此时夜色已深,萧胤大步走回长定殿,身后袁瑞一路小跑着才勉强跟上,跑得他面色都快涨红了。 袁瑞见萧胤径直往寝殿走去,他思虑再三,仍是忍不住小声提醒道:“殿下,今儿过节,底下的奴才都等着您发赏银呢。” 过年发赏银是大事,就和虞昭此前给青玉葶花等人的红封一般。若是一时忘了发,袁瑞生怕底下的人生出二心,这才如此提醒。 萧胤脚下未停,头也未回地说道:“你去库房支取便是。” 袁瑞擦了擦额前冷汗,心知这是太子不悦的表现,他满脸堆笑跟在萧胤身后道:“这老奴哪敢私自做主啊……殿下您总得说个数,老奴才敢发给底下的人……” “按往年惯例发。”萧胤说完这一句,便命令寝殿内的宦官道,“都下去。” 袁瑞眼见两扇殿门被宦官们关上,他摸了摸鼻子,心想太子殿下莫非真信了孔嬷嬷方才的那一番话? 可那是个将死之人,且还威胁过太子妃,有什么恶毒的话是不敢说的? 太子妃为人如何,殿下总该心中有数才是。 …… 大年初三,魏旭自东楚归来,亲自提了两壶好酒,来东宫寻太子殿下一同品赏。 他原本还担心妨碍萧胤和太子妃浓情蜜意,怎料走在半途,就见身侧袁瑞愁眉不展的模样。魏旭忍不住问道:“这大过年的,袁公公面上怎丝毫不见喜色?可是太子那儿出了何事?” 袁瑞见左右无人,压低了嗓音道:“还能为了何事,殿下这会儿在跟太子妃怄气呢。” “这又是怎么回事?”魏旭听后颇为惊讶,他挑眉问道,“太子妃在东楚的事儿已然解决,照理他们夫妻俩终于能好好相处了才是,如今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袁瑞苦着一张脸说道:“要说这太子妃也真是,此前殿下在虞晗的事情上帮了她那么多,足足派了二十人过去。现如今她事情解决了,也不来长定殿向殿下恭贺新年,还给殿下吃闭门羹。陛下有令,过年休沐三日,她与太子一面未见。” 魏旭听后了然,太子妃确实做得太过,任谁遇上这事心里都会不舒服。 然而……男人嘛,尤其是先动心的男人,吃点亏也只能认了。 魏旭朝袁瑞拍了拍胸膛道:“放心,我来开导太子殿下。” “那敢情好。”袁瑞脸上立马笑开了花,这几日他伺候萧胤也是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就挨罚。此刻终于盼着个救星过来,他顿时喜不自胜。 长定殿守门的宦官眼见二人过来,忙向殿内通报道:“启禀殿下,魏公子来了。” 第49章 魏旭方才踏入长定殿书房, 便见萧胤将一本奏折扔在地上,恰好就落向他脚边。 “呦,看来殿下这是被气得不轻。”魏旭笑了笑, 随即弯腰捡起那奏折,好整以暇地念道,“太子正值年富力强之时,当扩充东宫女眷, 纳娶侧妃……瞧瞧,这又是哪家看中了太子侧妃之位?” 萧胤一眼便看到魏旭手中那两壶酒,他示意袁瑞等人退下, 淡声道:“一群爱管闲事之辈罢了。” 魏旭笑着坐在侧边,他并未将美酒交过去, 反而打趣道:“若是太子妃不合你心意, 东宫添些女眷也无妨。” 萧胤听后冷冷睨了眼魏旭, 语间带了几分危险的意味:“何人这般告诉过你?” “我只是开个玩笑。”魏旭无奈举起双手,“殿下不必生气,你我之交众人皆知, 自是没人敢在我耳旁嚼舌根。” 说罢,魏旭摸了摸下巴,笑道:“不过殿下这性子变得可真快啊, 当初太子妃刚嫁过来时, 你还颇为不屑一顾,怎的如今就看上她了?” 萧胤并未接这话茬, 只是目光瞥向魏旭身侧的酒壶:“你这酒今日带过来,只是个摆设?” 魏旭冲他摇了摇手:“别喝了, 你这几日吃闭门羹的滋味定是不好受,我这不给你出主意追妻嘛。” 萧胤冷声道:“你也尚未成家, 难道你都能想出来的招数,孤会想不到么?” 魏旭笑了笑,顺势反问道:“这么说太子殿下已经在追妻的路上了?” “……”萧胤顿时陷入一阵沉默,不自觉按了按阵痛的心口。 他堂堂西祈太子,向来是只有旁人凑上来讨好他的份。唯有虞昭,不仅对他态度轻慢,每回都能整出些不一样的幺蛾子,让他气急攻心。 而他还得去讨好她,否则连个面都见不到。 魏旭仿佛看破一切道:“得了,我还不知道你?面冷心硬,又拉不下脸来讨好女人。不过你这等精明的人,我与你一合计,咱俩加起来得有八百个心眼子,保准超乎寻常地凑效,助你早日抱得美人归。” 萧胤沉默了瞬,面无表情地望着魏旭道:“说说。” …… 戌时,宁华殿。 外面已然漆黑一片,虞昭听闻皇后娘娘传令过来,让她亲自去咸兴街最有名的糕点铺子知瑞堂,带三份玫瑰酥回宫。她觉得有些奇怪,问传话的那名侍女道:“当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侍女面不改色地笑道:“确实如此,主子您可要出宫?” 虞昭抿了抿唇,吩咐底下的人道:“那便备辆马车。” 说罢,她想起忍冬曾说过,只要她踏出东宫一步,就必须让忍冬跟着一事,便只准备让青玉随自己一同出宫,又派人向侍卫处那儿传了话,免得太子事后朝她兴师问罪。 不料虞昭拾掇妥当后,刚踏出宁华殿的院门,便见着了袁瑞和忍冬的身影。 她心中顿感不妙,问道:“袁公公这是……?” 袁瑞顺势掀起车帘,笑道:“太子妃万安,殿下有公务在身,正好与您一同出宫办些事。” 虞昭不自觉后退了半步,婉拒道:“既如此,未免耽误正事,不如再找一辆马车过来。” 袁瑞笑着一拍脑袋道:“实在对不住,老奴不知太子妃今日要出门,眼下东宫仅有这一辆马车,其余的正巧拿去太仆寺检查修理了。” 虞昭微微拧眉,想起皇后娘娘的吩咐,今晚无论如何得出宫一趟,她唯有坐进了马车。 忍冬和侍卫们各自骑上骏马,青玉待在马车前面,袁瑞则被留下看好东宫。车夫很快扬起马鞭,随即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宫,引得路边百姓纷纷侧目。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发生何等大事。 虞昭进去后才发现,里面放着大大小小数只暖炉,将马车内烧得温暖如春,比宁华殿内还要暖上几分。 而萧胤坐在一侧,玄色大氅置于身后,纵使未披在肩头,可他脖子间依旧淌下汗珠。 虞昭忍不住侧目望着他:“为何摆了这么多暖炉?殿下不觉得热么?” 萧胤看了眼虞昭的面容,几日未见,她似乎愈发娇美动人了,身段依旧袅娜有致。 他沉默了瞬,迅速摒弃了那些杂念。萧胤见她脱下斗篷和手筒,便知这点暖意于她而言恰到好处,遂偏过头淡声解释:“近日孤时常觉得冷,因此多摆了几只。” 虞昭听后微微扬眉,总觉得这人瞧着也不像怕冷的模样。 不过既然太子都这般开口了,她也没多说什么,马车内暖一些也好。 第50章 过了片刻, 马车驶入咸兴街,但还未到知瑞堂,熙熙攘攘的人声却已然传入马车内。 虞昭悄悄掀起帘子一角, 她往外瞧了眼,这一瞧顿时给惊住了,忍不住问身侧的萧胤:“外头怎这么多人?” 萧胤顺着虞昭的方向看去,对此见怪不怪道:“正逢过年, 百姓都得了空闲,游人自是比平常多。” 虞昭又看了眼外面的景象,只见咸兴街游人如织, 商铺琳琅满目,险些叫她看花了眼。 她不禁在心中轻叹, 都说东楚富裕奢靡, 可是那些银钱大多都进了东楚皇室的口袋, 她在凉州并未见过这等繁华之地。 若说真正富贵繁华乡,还得看西祈的邺京。 虞昭转而看向萧胤,她眨了几下眼睫, 清澈的美眸溢满了好奇:“殿下曾提过邺京主城中心,难道就是这儿?” 萧胤耐心解释道:“主城中心内有好几条街道纵横交错,咸兴街是其中之一, 摘星阁、锡云茶馆都在这附近。” 事实上虞昭自嫁入西祈以来, 还未曾好好来这儿玩过一番,此刻她默默记下, 放下了帘子。 不远处,一名小厮注意到马车上东宫的徽记, 忙朝身侧的主子轻声道:“公子,您看……” 被称作公子的男人面容清俊无双, 薄唇微抿,身形挺拔如松,身披月白色狐狸毛大氅。 他目光注视着那辆马车,此刻那车帘正轻微地晃动,似是在勾人窥视,然而从外面却什么也看不见。 小厮看着公子一直望着那辆马车走远的方向,忍不住问道:“公子,咱们不追么?” 男人轻瞥了眼身侧的小厮,反问:“今日骑马了么?” 小厮终于反应过来主子的意思,讷讷道:“马儿留在客栈,没牵出来。” 男人眼见东宫马车逐渐消失在他目光所及之处,他缓缓挪开视线,嗓音淡漠道:“既然追不上,何必庸人自扰。” …… 知瑞堂前,东宫的马车正平稳停下,外面传来车夫恭敬的声音:“主子,知瑞堂到了。” 虞昭听后拿起斗篷穿上,不料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男人修长的手。 萧胤动作自然地给她系好斗篷的束带,一如上回在温府门前那般,随后他这才穿上大氅,掀开帘子出了马车。 虞昭抿唇看了看他,最终什么也未说,沉默之际走下马车。 此刻一眼看去,知瑞堂的生意红火极了,门口排队的人密密麻麻,一直排到虞昭眼前。 就在此时,店小二开始在门口吆喝,让排队的百姓们都往后退些,于是便险些有人撞上虞昭。 幸亏萧胤眼疾手快地揽住虞昭,将她带入自己怀内,旋即他一个转身,用身体挡住了后退的人,后背被猛地撞了下。 他却不觉得有什么,此刻温香软玉抱了满怀,女子独有的馨香气味袭来。 虞昭不自觉抬手挡在他身前,指尖触碰到太子宽阔的胸膛,男人热烫的体温一直传入掌心。 她抬头就能看见萧胤放大的俊脸,一时怔了怔,指尖微微一缩,禁不住开始挣扎起来:“你……” 萧胤瞥了虞昭一眼,他动作不容置疑地揽着她纤弱的肩头,将她带到一处安全的地方,这才松开大掌,随即用眼神示意了下周围的东宫随行侍卫。 忍冬等人见状,连忙举着东宫令牌上前,在人群中开出一条道来。 虞昭垂眸整理了下斗篷,她心知太子方才是好意,此刻并未多说什么,跟在萧胤身后径直入了知瑞堂,免了排队也无人反对。 身侧的百姓们开始交头接耳:“看,那就是东楚来的太子妃!” “果真生得美貌出众,太子殿下艳福不浅啊!” “大过年的,这夫妇二人竟然也来买糕点么?还真是平易近人。” 第51章 此时虞昭突然记起一桩事来, 她看了眼周遭形形色色的百姓,遂走到萧胤身侧,压低声音说道:“此前袁公公不是说, 殿下还有公务在身,不如你先去处理公务?” 萧胤淡声道:“无妨,孤本欲拜访一位老臣,可他身子突发不适, 眼下不便过去。” 虞昭微微扬眉问道:“当真如此?” 自进了马车起,她一直与萧胤待在同一处,压根儿不知何时传来的消息。 太子殿下这莫非是在诓她, 还是在拿她耍着玩? 萧胤见虞昭一脸不相信的模样,他立即抬手指向袁瑞, 面不红气不喘道:“不信你问袁瑞。” 袁瑞哪敢说实话, 作为奴才自是不敢拆太子的台, 唯有临场胡诌:“确实如此,那老臣年事已高,方才派人传信过来, 老奴在殿下出马车时便立即禀报了。” 袁瑞这番话倒也说得通。方才是萧胤先下了马车,彼时虞昭还在马车内,隔着道车帘兴许她没听见。 虞昭看着这一唱一和的主仆两人, 她抿了抿唇, 心底还是有些不信。 “太子殿下、太子妃万安!”知瑞堂的李掌柜脸颊圆润,体形富态, 一看便是没少吃糕点的缘故。 此刻他见太子夫妇二人站在门口附近,迟迟不曾进来, 李掌柜连忙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没想到草民有生之年, 还能见到您二位莅临知瑞堂,两位贵人可要瞧瞧咱们知瑞堂最出名的三样点心?分别是桃李酥、玫瑰酥,还有马蹄糕。” 虞昭听后不再纠结之前的事,她对这些糕点吃食颇为感兴趣,此刻美眸望向李掌柜。 李掌柜又偷瞄了眼太子,见他并未出声制止,面色也尚可,便继续躬着身子笑道:“这桃李酥风味独特,嚼着能吃出品质极佳的核桃肉,拿来送礼也合适不过。玫瑰酥气味香甜,又兼具养颜之效。马蹄糕则口感软糯,小孩子最是喜欢吃。” 说罢,李掌柜胖手一挥,吩咐身后的伙计道:“来,把咱们知瑞堂的三样镇店之宝都拿出来,给太子殿下、太子妃品尝一番。” 伙计们连忙应是,随即去取了这三样糕点,放在托盘中先递向虞昭。 在李掌柜的言传身教之下,几个伙计都颇为机灵,他们眼见萧胤在方才掌柜介绍时,连眼皮子也未抬一下,便知太子殿下对糕点并不感兴趣。 贵人是陪着太子妃过来,因此只要让太子妃满意,今晚这生意就能成。 虞昭没想到李掌柜这做生意的手段还挺新颖,此刻示意青玉上前,让她捏了一小块给自己试吃。 她小口品尝着那些糕点,动作优雅,仿佛坐在庭院内品茗一般。 李掌柜满脸期待地看着虞昭,见她已然尝完糕点,忙问道:“太子妃觉得如何? ” 虞昭点点头:“还不错。” 李掌柜又问她身侧的萧胤:“太子殿下可要也尝尝?” “不必。”萧胤并不喜欢糕点的甜味,此刻凤眸看了眼虞昭,他嗓音低沉道,“既然太子妃喜欢,那就要八盒玫瑰酥,桃李酥和马蹄糕各要五盒。” “承蒙太子殿下抬爱,草民荣幸之至。”李掌柜笑得眼睛都快出褶子了,他顿时两眼放光,吩咐身后伙计道,“都听见没?快去给太子殿下安排!” 这些镇店之宝可不便宜,太子殿下一开口,就要了十八盒,当真是大手笔! 袁瑞笑着掏出腰间的锦囊,随伙计结账去了。 虞昭忍不住悄声问萧胤:“殿下,为何要买如此多的糕点?” 萧胤淡声解释:“三盒玫瑰酥回宫后给母后,她爱吃,其余都给你。” 虞昭顿时一惊,没想到这十八盒糕点中,她一人独独占了十五盒,禁不住目光怀疑地看向他:“你究竟是来陪我买糕点的,还是给皇后娘娘买的,她当真爱吃这玫瑰酥?” 萧胤顿了顿:“母后爱吃玫瑰酥,这话不假。” 虞昭继续追问:“那什么是假的?” 萧胤那双凤眸毫无波澜,纵使小计谋被戳穿,可面容依旧淡定自若,他反问道:“你不都猜到了?” 虞昭:“……” 她是猜到了,瞧萧胤这有备而来的架势,怕是专门为了骗她一同出来,才会如此。给皇后娘娘带玫瑰酥都是顺带捎上的,只是个幌子罢了。 原本自己还待在东宫悠闲地赏月,眼下倒好,在这人声鼎沸之处,连张椅子都没得坐。 虞昭一时有些气,然而碍于太子殿下高贵的身份,她也不敢表露太多,只能忍下这口气,别过脸去没说话。 萧胤略微无奈地看着她。若非她这几日一直闭门不出,而且还不肯见自己,他又怎会出此下策? 片刻后,虞昭眼前突然出现一只男人的手掌心。 她不明所以地抬头望去,只见萧胤语气寡淡道:“你若生气,便打吧。” 虞昭顿时被他给气笑了,她看着太子骨节分明的大掌,到底是没敢当众打下去,否则岂非有损皇家颜面。 恰在此时,伙计将装有糕点的食盒提过来。 青玉方才伸手接过,虞昭就从她手中夺了过来,递给身侧的太子萧胤,她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示意他亲自接过:“有十五盒是我的,太子殿下说话可要算话。” 萧胤看了眼手中的食盒,他勾了勾唇,泰然自若地提着。 周遭偷偷观察着这一幕的百姓,见此皆是倒吸一口冷气,仿佛不认识萧胤了一般。 眼前这给太子妃拎食盒的男子,还是那个威名赫赫、叱咤风云的太子殿下么? 此刻伙计低声朝李掌柜说了些话,片刻后,李掌柜满脸歉疚地上前,朝太子和太子妃恭敬道:“启禀太子殿下、太子妃,方才底下的人没注意看,这马蹄糕今日卖得只剩一盒了,不如让伙计退还那四盒的银钱给袁公公?” 话音方落,门口便有孩童哭闹的声音传来:“阿娘!我要吃马蹄糕,咱们排了许久的号,这才刚排上……最后一盒马蹄糕怎么就没了呢,呜呜呜……” 李掌柜蹙起眉,他颇为尴尬地看了眼那个哭闹的女童,心想这孩子哭得还真不是时候。 方才太子妃已然夸过这糕点不错,难不成如太子妃这等尊贵的人物,还得让着你个无权无势的黄毛丫头? 女童的娘亲连忙捂住她的嘴,朝虞昭和萧胤二人满脸赔笑地说道:“实在对不住,小孩子不懂事,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切勿挂怀……” 妇人说罢,狠狠地瞪了眼怀内女童,便要拉着她离开知瑞堂,生怕惹祸上身。 “且慢。”虞昭在两人身后柔声道,“这位夫人不必如此,马蹄糕让给你闺女便是。” “多谢太子妃!”女童顿时笑逐颜开,挣脱了她母亲的怀抱,蹦蹦跳跳朝虞昭跑来。 萧胤拧眉,他顿时冷了脸,转身挡在虞昭面前,不让女童靠近虞昭半步。 忍冬等众多侍卫见此,纷纷拔刀上前,知瑞堂内顿时刀锋寒光凛然,将围观的百姓们吓破了胆。 那女童更是被吓得瘫坐在地,腿脚仿佛灌了铅一般的沉重,她大气不敢出一声,小脸上泪痕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萧胤对周围百姓的惊慌之态置若罔闻,他转而问虞昭道:“你当真要让给她?” 瞧太子殿下这等架势,仿佛太子妃若说要这马蹄糕,他便要从小孩子手中抢来一般。 虞昭没料到事态竟会成这般模样,她眉心微拧,款步上前,走到萧胤身侧劝道:“这马蹄糕我又吃不完,自然是让给想吃的人。” 萧胤这才挥退了侍卫,旋即他示意李掌柜,将那盒马蹄糕交给女童。 都说孩子的脸,六月的天。这小丫头也是心大,此刻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从兜里揣出银钱,随后她拎着马蹄糕,高兴地走向娘亲,一边还笑着道:“娘亲,太子妃真是大美人、大善人!” 她娘亲面色苍白如纸,朝虞昭和萧胤微微福身后,忙不迭带着孩子走了。 萧胤并未打算跟那妇人和孩子过不去,只是天生气势太强罢了。此刻他冷然睨了眼李掌柜:“明日送五盒新鲜的马蹄糕到东宫。” 李掌柜连忙应是,额前冷汗涔涔,可他却连抬手擦拭一下都不敢。 虞昭扯了扯萧胤的衣袖,开口的嗓音软得仿佛猫儿一般:“你别吓唬人家。” 萧胤看了眼虞昭,很快答应下来:“好。” 他这次说话的语气,与对李掌柜时截然不同,竟带了些许温柔和宠溺。 太子殿下本人并未察觉到这一点,然而周遭旁观者听了,便知两者简直是云泥之别。 …… 两人缓步走出知瑞堂,身后跟了手拎食盒的一众侍卫。 虞昭抬头看了眼夜色,朝身侧的萧胤轻声说道:“咱们回东宫吧。” 萧胤看着她目光晶亮的模样,出声询问道:“既然出了宫,不想再逛逛?” 虞昭刚欲拒绝,又不自觉地看了眼繁华热闹的邺京街头,她一时语塞:“我……” 萧胤就料到她会喜欢,他难得面露一丝笑意,此刻低沉的嗓音分外柔和:“走吧,孤知晓有处地方能俯瞰整个邺京,今夜正好带你去瞧瞧。” 虞昭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却仍忍不住提醒太子道:“那……殿下不准对我动手动脚。” 萧胤嗤笑着睨了她一眼,脚下开始往前方走去:“在你眼中,孤就是那等好色之徒?” 太子走得并不快,虞昭很快从他身后跟了上来,她委屈巴巴地小声道,语音听着有些可怜:“殿下答应就好,以后也不能对我动手动脚的。” 萧胤听说她以后也不让他碰,顿时冷了脸色,凤眸带了丝冷意直视身侧的虞昭:“太子妃莫不是忘了,你是孤八抬大轿娶来的妻子?” 虞昭走在萧胤身侧,她一时不敢答话,忍不住缩了缩脑袋。 萧胤脑海中立即浮现彼时孔嬷嬷所言,他愈发怀疑虞昭此前说爱慕自己云云,都只不过是她的假话。 此刻他脚下未停,语气却冷得仿佛能掉出冰渣子般:“这就是你近日躲避孤的原因?” 虞昭咬着唇,隐隐预感到太子要发怒,她面色逐渐变得苍白,朱唇轻启道:“对不起……” “罢了。”不料萧胤却很快打断了她,随即他不再看她,径直望向正前方街巷的尽头。 虞昭抬眸看了眼太子,在心底默默揣摩了一番他的态度。 其实若萧胤今后一直与她相敬如宾,也不来招惹自己,虞昭倒也不必再避着他。 然而萧胤此前强硬的亲密行为,让她颇为感到不安,亦如此刻。 虞昭想了想还是没敢开口,她并不想激怒萧胤,因此前几日太子来宁华殿,她皆是闭门不见。 今夜大年初三,街头有许多玩闹的孩童,正嬉笑着追逐玩闹。 他们不时好奇地看了眼萧胤这边声势浩大的模样,旋即又有说有笑地跑了过去。 虞昭见他们手中很多都举了形态各异的糖画,她忍不住好奇地看着,觉得十分稀罕,这小玩意她在东楚凉州可从未见过。 萧胤见此问她:“你喜欢这个?” 虞昭点了点头,正巧眼前有个糖画摊位,她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手艺师傅见虞昭和萧胤二人衣着华贵,且相貌皆极为出色,便知对方身份非凡,此刻他热情洋溢地介绍道:“贵人真有眼光,草民做糖画手艺二十余载,不论您想要什么,我都能给您画出来。” 虞昭莞尔一笑,随后问身侧的太子道:“殿下可要画一个?我给你买。” 萧胤不喜甜食,他本欲拒绝,但见虞昭笑得开怀,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虞昭一时兴起,遂对着那位手艺师傅,朝身侧的萧胤示意了眼:“那便请你画一个太子殿下。” 手艺师傅顿时惊了下,起身跪在地上行礼道:“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 虞昭忙道:“快请起,我还等着老师傅的糖画呢。” 手艺师傅素来听闻太子威名,此刻心惊胆战地看了眼太子殿下,不料对方却是神色温和。他这才心里有了几分底气,大着胆子望向萧胤俊眉修目的侧脸。 没过一会儿,糖画便制好了,手艺师傅将其递向虞昭身边的侍女青玉。 虞昭接过青玉手中的糖画,在萧胤身前比划了下,顿时忍俊不禁道:“还挺像。” 说罢,她将糖画塞入萧胤手中,眉眼弯弯道:“这画便送给太子殿下了。” 萧胤垂眸看了眼糖画上那翻版的自己,他有些无奈,明知她在捉弄自己,动作上却并未有多少推拒。 这一幕,恰好被方才那名公子和小厮看见,没料到竟会这般巧地在此偶遇。 小厮茗玉觑了眼公子的神色,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眼前这位公子姓谢,正是此前与虞昭定了亲的东楚宰相嫡次子,谢承素。 他面容 淡漠地瞧着虞昭的笑靥,尽管她曾是他的未婚妻子,可此刻从他脸上,依旧看不出丝毫怒意,仿佛只是在看不相干的人罢了。 谢承素心中不无意外地想着,看来她到底还是从了西祈太子。 第52章 虞昭对身后站着的人浑然不觉, 目光又被旁边一个摊位吸引,便快步走了过去。 一路走来,萧胤怀中遂多出不少新奇的小玩意, 与太子殿下的气质可谓格格不入。 这些可不是虞昭送给他的,而是纯粹手中没处拿,让萧胤代拿一下罢了。 此刻摘星阁就在眼前,萧胤趁虞昭不注意, 忙将怀内的小鹿小鹰陶瓷摆设等物,一股脑儿全交给了身后侍卫,待回了东宫送往宁华殿便是。 虞昭抬头看了眼高高耸立的摘星阁, 此处门口宾客络绎不绝,瞧着十分气派, 每层都热闹非凡的景象。 她转身问萧胤道:“这就是你方才所言, 能俯瞰邺京之处?” 萧胤方才应了声, 门口守着的堂倌便发现了二人,连忙笑着迎上来。由于摘星阁特殊的层层设计,这些堂倌达官贵人见多了, 也认得出当朝太子的模样,何况今日顶层已被东宫包下。 此刻堂倌见萧胤身侧还跟着一位貌美出众的女子,料想应当是大名鼎鼎的东楚第一美人, 遂毕恭毕敬地说道:“太子殿下、太子妃里面请。” 萧胤示意了眼忍冬, 后者心领神会,默默退了下去。 随即他便与虞昭一同登上摘星阁最顶层。 堂倌推开了雅间的两扇门, 虞昭走进去瞧了眼里面精致讲究的陈设,并未发现有什么稀奇之处。 直到周围的窗户被堂倌打开, 浓重如泼墨般的夜色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眼前,一轮明月高挂夜空, 点点繁星瞧着近在咫尺,虞昭忍不住伸手探出窗外,隔空遥遥托举着一颗星星。 萧胤走到虞昭身边,见到她这稚气的一幕,语带笑意地提醒道:“往下看。” 虞昭目光顺势往下一瞧,顿时邺京万家灯火便出现在她眼前。 街道交错纵横,仿佛棋盘格般的布局,其间不时能看见渺小的游人,他们在街巷间提着灯笼来回走动,这一幕瞧着倒是颇为有意思。 萧胤低沉的嗓音在她身侧解释道:“这雅间南北通透,能看见皇宫布局,此前唯有帝后和孤才能进入。” 虞昭一怔,随即往下在邺京中央寻找,果真找到了皇宫的位置。 从她这个方位看去,可谓一览无余。 虞昭忍不住扬眉问道:“殿下就这般信任我?” “被你看见皇宫布局也无碍,孤会将一切外敌拦在邺京城外。”萧胤嗤笑一声道。此前他率军大败东楚,如今东楚士卒一听说西祈太子的名号,无人不闻风丧胆。 虞昭品咂了下他话中之意,最终目光被那一条条灯火通明的街巷吸引,她托腮好奇地看着:“殿下不如给我讲讲,邺京城内的布局吧。” 萧胤知晓她来到邺京不过数月,对这儿还不算熟悉,于是耐心跟她讲解着。 虞昭听得认真,待萧胤讲完一遍,她朝他莞尔一笑道:“多谢殿下带我来这儿。” 萧胤并未多言,他抬起凤眸看了眼窗外,算算时辰也该差不多了。 只听“嗖”的一声,巨大的烟花在夜空绽放。 虞昭顿时惊喜地望去,只见夜空中升起连绵不断的烟花,时而仿佛金菊盛开,时而又仿佛牡丹绽放。 这等绚烂至极的一幕,可谓吸引了她此时的全部目光。 萧胤立在虞昭身侧,眼看着烟花闪耀的光芒不时落在她脸上,他淡声问她道:“喜欢么?孤特意让人为你准备的。” 虞昭禁不住重重点头,心神逐渐沉浸在眼前缤纷多姿的烟花中。 此刻魏旭在地面上,之前得了忍冬的传话,他正号令着魏府的下人们有条不紊地放烟花,一边忍不住擦拭了番额头上的汗珠,心想他这为了太子追妻,可算是豁出去了。 摘星阁顶层,虞昭眼见一朵青色的烟花,盛开时如竹叶般形状,她顿时眼前一亮,转身不自觉地开口道:“承素,你瞧……” 话音方落,虞昭望见萧胤俊美无俦的面容,这才察觉到她的失言,一时不知该如何挽救这等局面。 萧胤立马沉了脸色,他步步紧逼地问道:“你方才唤了谁的名字?” 虞昭讷讷往后退着,直到后背贴上坚硬的墙壁,她顿觉不妙,一个转身便欲溜掉,却被萧胤牢牢捉住皓腕,按在墙上动弹不得。 旋即,他倾身上前,凶猛霸道地吻了上去。 …… 摘星阁底下,谢承素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烟花,他心中突地冒出来一个猜想,这是西祈太子为虞昭准备的。 听说这摘星阁是按照身份地位,层层往下布置的,以那西祈太子耳熟能详的名号,此刻两人应该在最顶层。 谢承素抬眸望去,他此刻走远了些,恰好站在街角,抬眸便看清了上方窗边的景象。 他瞳孔一缩,方才买好的糖画从他指尖的缝隙溜走,直直坠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小厮茗玉顺着自家公子的目光看过去,也发现了这一幕。只见两道小小的人影紧贴在一处,那身材高大一些的定是西祈太子,此刻似乎正捧着女子的脸,不时变换着方位亲她。 茗玉顿时替自家公子打抱不平道:“公子,您自东楚远道而来,可……此前的未婚妻子却与别的男子厮混在一处,咱们来这一趟也于事无补,不如早些回东楚吧。” 谢承素冷然开口道:“你别忘了我此行的身份。” 茗玉扁了扁嘴,心知公子此行有任务在身,并非那等临阵脱逃之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谢承素说罢,禁不住微微抬眸,再看了眼摘星阁上的一对璧人,随即他转身拂袖离去。 …… 另一边,虞昭被萧胤狠狠地亲了一顿,烟花升空的声音不断在耳畔炸开。 她好不容易才得了换口气的机会,忍不住忿忿不平道:“你……你答应过不对我动手动脚的!” 萧胤微微退开些许,大掌轻抚着虞昭的脸,他凤眸暗沉,冷声道:“以后不许在孤面前提这个名字。” 虞昭咬了咬唇,心知方才是无心之失,她红着脸挣扎了几下:“……放开我。” 萧胤看了眼虞昭止不住喘气的模样,终于放开了她。 虞昭气得禁不住跺了跺脚,居然又被太子给亲了,下回他再骗她出来,她说什么也不听他的。 此时夜空中的烟花恰好停了下来,虞昭揪准这机会,忙道:“咱们回去吧。” 萧胤眼看她坐立难安的模样,他并未再多言,带着虞昭走下了摘星阁。 两人方才走出门口,迎面便遇上了锡云茶馆的何掌柜与其夫人。 何掌柜望见萧胤和虞昭二人,连忙拱手作揖道:“草民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 他身侧的何夫人生得貌美,虽不及虞昭那等明艳动人,却也属于资质中上的美人。此刻何夫人亦有些惊讶,连忙随着何掌柜一同行礼道:“民妇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 萧胤淡声道:“不必多礼。” 何掌柜看了眼萧胤身侧的虞昭,禁不住笑着揶揄道:“难得这等良辰美景,没成想太子殿下也带着太子妃出了宫,方才这前所未见的盛大烟花……莫非是太子殿下命人放的?” 萧胤对此不置可否,闻言只淡淡道:“都是凡夫俗子罢了,何掌柜不也带着夫人一起?” 何掌柜听后不由看了眼身侧的何夫人,语气恭敬道:“草民能有琴瑟和鸣之日,多亏有太子殿下出手相救。” 虞昭听闻这番话,只觉有些疑惑。 何掌柜见虞昭面露不解,顿时笑着解释道:“当初草民与夫人快要成婚时,与夫人一同走在大街上,没成想一位达官贵人看中了夫人的美貌,竟意图当街强抢,幸得太子殿下及时制止了那位贵人。” “此等大恩大德,草民没齿难忘。” 虞昭顿时笑了笑道:“原是如此。”看来这太子殿下还是个正直之人。 今日何掌柜正巧碰着虞昭,倒是免了他派人去东宫一趟,此时遂朝虞昭问道:“太子妃,您看何时来一趟锡云茶馆?近来生意不错,利钱有约莫三百两银子,扣去掌柜和伙计们的月钱,其余都应归您。” 虞昭没想到这间茶馆短短几月便能生出三百两银子的利润,她忍不住看了眼身侧的萧胤,试图推辞道:“这茶馆并非我在经营,而且我连本钱都一文没出,不如何掌柜还是将利钱给太子殿下吧。” 不料她刚说完,却听萧胤沉声道:“孤早已说过锡云茶馆归你名下,所得利钱自是也归你了。若你不想让三百两银子都躺在账簿上毫无用处,便听何掌柜的。” 虞昭听闻萧胤态度坚决,面对三百两银子竟是面色丝毫未改,便知这定是个不差钱的主儿。 她一时唯有答应下来,点头道:“……那好吧。” 何掌柜遂与虞昭定下日子,届时让虞昭亲自来一趟锡云茶馆,瞧瞧账目是否无误,以便结了利钱。 …… 三日后,虞昭依旧坐在锡云茶馆的大堂内,店内伙计早已知晓如今太子妃才是茶馆的主人,此刻忙不迭给她沏了杯热茶,何掌柜等人则去拿账册来给她核对。 此刻邻桌的声音冷不防传入虞昭耳畔:“听说了么?近日东楚的使臣要来,听说为首之人是位年轻的公子,此前方才通过科举入仕不久,考上了状元郎。” “这使臣居然才入仕没多久?东楚为何要派这样的人过来,难道不怕来个愣头青,影响两国邦交么?” “是啊,我也这般想。” 虞昭在旁边静静听着,没想到东楚近日会派人过来。 而这使臣究竟是何方神圣,她在东宫竟丝毫未曾听说一句,真是有些奇怪。 第53章 虞昭凝神细听片刻, 忍不住吩咐道:“葶花,你去问问,东楚派来的使臣究竟是谁?” 葶花连忙应是, 随即去了邻桌那儿询问。 此时何掌柜带了几名伙计,抱着数叠厚厚的账册过来,交至虞昭面前审阅:“太子妃,近几个月的账都在这儿了, 您瞧瞧可有哪儿不对。” 虞昭接过一本账册,刚翻完数页,便见葶花从邻桌回来,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主子,这使臣……” 虞昭自是猜不到使臣是谁, 她有些茫然, 示意葶花继续说下去:“但说无妨。” 葶花好不容易压下心底的惊骇, 吞吞吐吐道:“就是……就是谢公子。” 这话一落,虞昭瞬时呆愣在原处,薄薄的纸张从她指尖一页页地滑过去, 她却浑然不觉:“……你说清楚些,哪位谢公子?” 葶花欲哭无泪,只得把话说透了:“就是此前与您定亲的那位。” 虞昭听后眼前一黑, 只觉脑仁突突地疼。 她禁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他要来西祈做什么?” 葶花眼看自家主子这反应,禁不住捏了把汗, 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敢妄自揣测:“说是谢公子被东楚派来,作为使臣, 商讨两国重新通商之事。” 事实上谢承素为提前了解西祈情况,做好充足准备, 日前已来到邺京,只是众人不知罢了。 何掌柜等人皆静默地站在一旁,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过太子妃与这位使臣之间的传言,无人敢在此时多嘴。 忍冬面色讪讪,未料到太子殿下刻意隐瞒之事,竟会在锡云茶馆出了岔子。 她悄然转过身去,就想溜之大吉,却被回过神来的虞昭开口叫住:“忍冬,你是不是早就知晓此事?” 忍冬步子顿在原地,满脸尴尬地解释道:“这……奴婢不便说,毕竟是太子殿下亲自下的令。” 话音方落,虞昭的面容难得沉了下来。 忍冬不自觉闭了闭眼,心想这回可是麻烦大了……太子妃生气了,她还把太子殿下给供了出来。 …… 东宫,长定殿书房内。 萧胤正面无表情地翻阅着手中一本兵书,无论魏旭对他说什么,他都未曾搭理一句,仿佛毫无兴致一般。 魏旭好整以暇地坐在萧胤对面,眼看太子面色寡淡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这是怎了?是上回烟花放得太少,还是太子妃没给你好脸色?” 萧胤听闻这话,终于抬起凤眸看了眼对面之人,冷声道:“她敢。” 魏旭哪能不知太子嘴硬,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那你说说,究竟是哪儿出了差错?” 萧胤满脸冷漠地翻了页兵书,对此一言不发。 魏旭盯着萧胤的面容良久,然而都未曾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只好无奈一叹:“成吧,我就不戳你心窝子了。话说这太子妃此前的未婚夫婿谢承素,如今竟摇身一变,从立誓不入仕的文人变成了东楚的使臣,没几日便要到西祈了,他倒也是个人物。” “你可得小心了,依我之见,他这居心可不单纯。” 这一番话讲完,魏旭本以为萧胤定会有所动容,不料太子面色丝毫未改,大有风雨不动安如山之势。 他愈发觉着不对劲,禁不住端起茶盏,狐疑地凑近萧胤问道:“莫非殿下早有应对之策?不如说来听听,太子妃她知晓使臣是谢承素么?” 萧胤难得好心地给他解惑道:“她不知。孤准备禁足她,等那姓谢的走了再说。” 话音方落,魏旭口中的茶差点给喷了出来,他勉强咽下后才道:“……你这招可真够毒辣。” 萧胤轻哼了一声,淡漠道:“无毒不丈夫。” 恰在此时,外头传来宦官的通报声:“启禀殿下,太子妃求见……哎,太子妃您可不能强闯啊!” 虞昭绕过那名传话的小宦官,径直冲进了长定殿书房。 此时她可谓人未至,声先到:“萧胤!你为何不告诉我,东楚派来的使臣之事?” 魏旭坐在书房内瞪直了眼,没料到有朝一日,还能听见有人敢对太子殿下直呼其名。 虞昭提着裙摆,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就看见魏家嫡公子也坐在其内。 她步子一顿,抿着唇一时没说话。 魏旭忙起了身,笑道:“我突然记起魏府那儿还有事,便先回了,改日再与太子殿下畅聊。” 旋即他便一溜烟消失在殿内,丝毫不想被卷入接下来的风暴中。 萧胤顺势屏退了殿内下人,此刻他们正纷纷鱼贯而出,谁也不敢多停留一瞬。 待殿门被关上后,虞昭立即开口问道:“殿下应当知晓我是东楚人,如今东楚既派了使臣过来,为何此前从未有人知会我?” 对此,萧胤丝毫未作解释,只抬眸看向她,淡声道:“你来得正好,从今日起,禁足宁华殿一段时日。” 虞昭听后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萧胤的用意,他就是不想让她和谢承素碰上面! 此前不知会她一声也就罢了,如今竟用这种手段将他们两人隔开! 虞昭着实被气得不轻,衣袖下粉拳攥得死死的:“你、你凭什么禁足我!” 萧胤凤眸一冷,冰冷的目光直直刺向虞昭:“就凭孤是东宫太子,是你的夫君。” 说罢,他朝门外守着的袁瑞道:“来人,把太子妃带回宁华殿,派人严加看管,不准她踏出宁华殿一步。” 这话听着像对下人说的,实则分明是在敲打虞昭。 虞昭咬了咬唇,连细嫩的颈子都气得有些泛红,她最后垂死挣扎了一番:“皇后娘娘还让我每日去凤桐宫呢,你总不能……” 萧胤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不必担忧,孤会替你向母后说清原委。” …… 虞昭回到宁华殿后,两扇院门便从外面被人给关上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这四四方方的天空,只觉如今就算是再美的风景,她也无心欣赏。 院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看来萧胤派了不少侍卫过来,只为专门监视她一人。 虞昭望着那两扇铜制院门沉默良久,最终决定破罐子破摔,遂朝青玉和葶花吩咐道:“去把箱底那些话本子拿出来,我再细细研读一遍。” …… 酉时三刻,萧胤主动踏足了宁华殿,身后破天荒跟着不少侍女,她们手中各自捧着托盘,装了不少虞昭喜欢的物事,糕点话本子一应俱全。 院门处传来一记高声通报:“太子殿下驾到!” 虞昭心情不佳,晚膳也没用多少,此时正披衣坐在床榻上看话本子。 她听见那记刺耳的通传声,也是懒懒的,一点儿都不想动。 萧胤带着侍女们走进内室,眼看虞昭这般神情恹恹的模样,禁不住步子一顿。 旋即他走上前来,坐在虞昭床榻边,难得柔声哄她道:“你喜欢的物事,孤都命人搜罗来了,这段时日你先用着。若是宁华殿还缺何物,你只管开口,或者派人传话过来,知道么?” 虞昭此刻气鼓鼓的,闻言没搭理他,只是手中用力翻了页话本子。 萧胤见此又道:“等东楚的人走了,孤便解除你的禁足,并且带你出宫去玩,嗯?” 虞昭听后别过脸去,丝毫不想理会萧胤。 满室皆是静默,侍女们见此皆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青玉和葶花素闻太子殿下性子强势,生怕自家主子顶撞了太子,届时反倒吃亏,此刻连忙上前打圆场道:“殿下想得可真周到,咱家主子上次回来时还说,邺京当真有不少值得一去之处。” 这话一出,虞昭依旧一言不发,殿内寂静得落针可闻。 一片死气沉沉的沉默之际,萧胤唯有起身离开,不料他方才走到屏风处,却听见身后之人开了口:“太子殿下在东楚使臣来临之际禁足我,恐怕在你眼中,我就是个任性无知、不识大局之人,是么?” 萧胤听后步子微微一顿,转身看了眼虞昭姣好动人的侧颜,他依旧未置一词,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 虞昭气得将话本子扔在软榻上。 随后她命人早早地吹灭了蜡烛,却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一夜都未睡好觉。 诚然,谢承素与她定过亲,曾是她的未婚夫婿,更是她闺阁时期唯一的心动。 如今他要来西祈,虞昭势必不会心无波澜,可这并不意味着她意图与谢承素旧情复燃。 既然担负了和亲的使命,她作为两国邦交的纽带,定不可做出格之事。 这个道理虞昭自然知晓。 偏偏萧胤不曾明白过来,居然还禁足她,把她关在这宁华殿,当真是气死个人。 …… 翌日,萧胤方才下朝,算算时辰虞昭也该醒了,他身上朝服未脱,便赶来宁华殿看她。 宁华殿守门的宦官正欲高声通报,却被萧胤制止,随即他径直入了院内。 青玉守在正殿门口,眼看太子殿下独自过来,她想起虞昭此前的吩咐,忙上前轻声道:“奴婢参见太子殿下,主子这会儿还睡着,不如您等会再来?” “无妨,孤进去瞧瞧她。”萧胤命青玉放轻手脚,随即开了宁华殿的门。 他放轻步子走入内室,掀开帐帘一瞧,见虞昭睡颜沉静,额前几缕碎发增添了几分俏皮,她整个肩膀都露在外面,身旁则胡乱放着几册话本子,显然是爱不释手。 萧胤微微沉默了瞬,伸手替她盖好锦被,又拿起那些话本子翻了片刻,发现尽是些风月之词。 他嗤笑一声,方才将话本子放回去,便见虞昭浓密卷翘的眼睫轻颤了下。 原来是在装睡。 萧胤勾唇一笑,他顺势坐在她床榻边上,俯下身压着她。 第54章 虞昭微微蹙眉, 隔着锦被感觉到身上的重量,她佯作无意间转身,就想继续装睡。 怎料萧胤手臂撑在她肩侧, 阻止她躲开。 虞昭美眸紧闭,试了几回翻身不成,她终于忍无可忍,睁眼一巴掌拍开萧胤的大手。 萧胤语气压着笑意, 问道:“醒了,不装睡了?” 虞昭看清眼前的情势,太子居然俯身压在她身上, 一时让她动弹不得。 她禁不住把锦被一再拉高,直至完全挡住下颔, 将自身几乎裹成了粽子:“你起开, 我还没梳洗呢。” 不料萧胤却是纹丝不动, 全然未有起身之意。 虞昭眼睫一颤,她抬眸望向他,心弦逐渐变得紧绷:“青天白日……你这是做什么, 快起来。” 萧胤凤眸漆黑一片,眼底隐隐跃动着火苗,他缓缓朝她伸出手掌。 虞昭不自觉闭上了眼, 她试图往被褥里面缩成一团, 小手攥着锦被牢牢遮住菱唇,又娇又软的嗓音传入男人耳畔:“别碰我!你、你若是敢强迫我……” 萧胤把玩着虞昭一缕碎发, 女子的馨香气息缠绕在他周围,他喉结上下滚动着, 嗓音暗哑道:“你待如何?” 虞昭蓦地睁开眼,没料到他会顺着话茬往下说, 她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萧胤。 这还是那个洁身自好,对女子不假辞色的西祈太子么?! 偏偏她此刻被他关了禁闭,这会儿这间宁华殿全然在萧胤的掌控之下,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思及此,她心想眼下唯有靠自己,小腿便使劲蹬向萧胤,试图把他一脚踹开。 萧胤早已识破虞昭的意图,他自幼习武,擒拿格斗不在话下,她区区一个女子,如何能与他抗衡? 此刻他出手没几下,便将虞昭的身子牢牢按在床榻上,动弹不得。 男子的刚猛强悍,与女子的柔弱无依,恰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萧胤轻笑了声,俯身凑近她泛红的耳尖,低声暧昧道:“太子妃可真是……手无缚鸡之力。” “你!你放开我……”虞昭气得羞红了脸,这般自上而下地被他压制,让她心内分外不悦。 偏偏她天生嗓音娇软,此刻羞怒之下说出口的话,仿佛在软绵绵撒娇一般。 萧胤饶有兴致地望着她,凤眸此刻目光如狼,似乎虞昭在他眼中就是只楚楚可怜的小羔羊。 如今似乎只剩下一桩事,何时吃了她。 他唇边溢出一丝轻笑,几经深思熟虑之下,还是想让她心甘情愿。 因此,萧胤还是按虞昭所言,直起身松开对她的控制。他心知昨夜她没睡好,遂哂笑了声道:“养好身子,这段时日孤会常来看你。” 说罢,他径直离开了宁华殿。 虞昭坐在床榻上,小手紧攥着中衣襟口,她禁不住咬了咬唇,心想他这番话到底是何意? 养好身子,然后……?! 她心中一气,想起萧胤此前的所作所为,虞昭抄起身后软枕,用力扔向屏风外面,在地上发出一记沉闷的声响。 …… 转眼快至晚膳时分,宁华殿外雪满枝头。 宫人们还没扫完院内皑皑积雪,又一场大雪初至,然而这也未能阻挡太子殿下来宁华殿的步伐。 此时虞昭正用着精致丰盛的晚膳,冷不防听见一声“太子殿下驾到”。 她抿了抿唇,放下手中筷子,起身便往内室走去,不忘吩咐青玉等人道:“我要安置了,让太子殿下回他的长定殿去。” 身后传来萧胤低沉的嗓音:“站住。” 虞昭没理会太子,径直快步往前走去,不料身侧手腕却被他一把握住。 她挣扎几下没用,无奈之际唯有转身道:“放开。” 萧胤拧眉看着虞昭,发觉不过一日时辰过去,她似乎气色已然差了些。 他一时有些后悔禁足她,可那姓谢的男人又要来,凭虞昭对那本南山斋记的珍视,足以让萧胤出此下策。 此刻萧胤不由分说地揽住虞昭的细腰,将她带回膳桌前,抱着她坐在他大腿上。 “乖,喝点汤。”男人诱哄着她,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 说罢,他舀了勺佛跳墙,凑至虞昭唇边。 不料虞昭菱唇紧闭,她甚至别过脸去,就是不肯喝下:“我没胃口。” 萧胤听后唯有搁下瓷勺,他向来矜贵自持,以东宫太子的尊贵身份,能开口哄女人已是十分不易。 不料虞昭却丝毫不领情,萧胤遂沉默下来,薄唇紧抿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殿内气氛僵硬无比,周遭侍女纷纷垂眸不语,生怕引火烧身。 直到外间突然传来袁瑞小心恭敬的声音:“启禀殿下,方才陛下派人传话过来,让您去一趟御书房。” 萧胤皱了皱眉,他看了眼怀内虞昭略显苍白的面色,最终轻轻放开她,起身朝殿外走去。 待太子离开后,虞昭终于松了口气,她脱力般的坐在膳桌旁,抬手揉了揉紧拧的眉心。 …… 御书房内。 建文帝冷然抿了口茶,丢给身旁的宦官,随即望向眼前的太子道:“朕听皇后说,你把太子妃给禁足了?” 萧胤坐在御书房一侧,仿佛没瞧见建文帝有些难看的脸色,只淡声说了句:“事出有因。” “哦?”建文帝冷哼一声,身子缓缓向龙椅后靠去,“朕倒是想听听你的解释。” 萧胤心知帝后皆偏宠虞昭,此时唯有讲清利害之处,才能让帝后信服:“此次东楚派来的使臣,与她曾定过亲。儿臣念及两人若是见面,恐有流言蜚语,这才禁足太子妃,以不让两人相见。” 建文帝听后不置可否,进而问道:“还有么?” 话音方落,御书房内静默了瞬。 萧胤沉声答道:“儿臣主要念及此事。” 言外之意,其实就是还有别的因素,但不重要。 建文帝同为男子,自是听懂了太子这番话的言下之意,他并未刨根究底,只是沉着嗓音道:“那好,朕问你。若东楚使臣有意从中作梗,或者说好听些,他无意之间在金銮殿上问了句,‘太子妃自东楚远道而来嫁入西祈,此时可还安好?’” “告诉朕,你准备怎么答?” 回答建文帝的,唯有殿内一片沉默。 萧胤放在膝盖上的大掌握紧了分,倒不是惧怕建文帝,只是不甘心就这般让虞昭与谢承素见面。 他静默片刻,抬眼看向建文帝,头一回欲言又止道:“……父皇。” “若是东楚使臣有意对此发难,岂非阻碍两国邦交?”建文帝不待萧胤说完,便继续开口道,“太子你可知,如今两国之间的和平局面有多不易?百姓需要安居乐业,士卒也要休养生息,难道说……你想挑起战争?” 萧胤瞳孔一缩,上前跪在殿内道:“儿臣知错。” 建文帝眼见太子认错,他轻叹了声道:“起来吧。你是朕一手培养的儿子,该知晓孰轻孰重。” 萧胤坐回御书房侧边的位子上,此时沉着俊脸一言不发。 建文帝就知道太子对虞昭之事有心结,此时唯有循循善诱地开导道:“朕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太子妃与东楚派来的这位使臣曾定过亲,此事确实不假。可这两人如今都只能心怀大局,你作为西祈太子,更当如此。” “太子妃是个知礼之人,朕看你主要是私心作祟才对。何况你才是她的夫君,若是你此前好好待她,区区一个谢承素,又有何所惧?” 萧胤抬眸看了眼建文帝,良久后方才道:“多谢父皇教诲,儿臣明白了。” …… 没过几时,太子妃解禁的消息便传回宁华殿。 虞昭顿时欣喜不已,忙让侍女把先前撤走的晚膳重新端上桌。 她一听说重获自由,这胃口便感觉好了不少,此时虞昭正坐下来小口用着晚膳,一边笑意盈盈地问葶花道:“当真如此?太子殿下去了一趟御书房,随后这消息就传了过来?” 葶花见自家主子开心,也跟着笑了:“千真万确,奴婢觉着是陛下和太子殿下说了什么。” 青玉在旁边侍膳,此时给虞昭夹了一筷菜:“恭喜主子,今晚这些菜都是您爱吃的,您多用些。” 虞昭莞尔一笑,点点头便尝了口那佛跳墙。 她就知道帝后疼自己,不会由着萧胤乱来,改日得好好答谢一番陛下和皇后娘娘。 萧胤站在殿外不远处,眼看虞昭这般欣喜的模样,与方才恹恹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独自立于雪中,身边没带袁瑞和其他侍从,此刻一言不发。 周围有侍女意图给太子打伞,却被他身上凛冽的气势给逼退了。 萧胤一直沉默了良久,这才走入殿内。 守门的侍女见此,连忙出声通传道:“太子殿下驾到!” 虞昭微微一愣,放下筷子看向门口的男人。 萧胤坐在虞昭对面最远的位子,他面色微沉,长指在桌面轻敲数下,方才开口道:“孤解除了你的禁足,但得与你约法三章,免得到时各自面上难看。” 虞昭听闻他话中之意,重新抬起玉箸,开始用晚膳道:“殿下但说无妨。” 萧胤望着虞昭闷头用膳的模样,他顿了顿,有些没好气地说道:“其一,不得与谢承素私下见面。其二,不得专程宴请他。其三,不得带人去他住的客栈。” 话落,殿内一片沉默,唯有玉箸碰碗的细微声音。 萧胤坐在原处等了许久,一直都没等到虞昭的回应,他忍无可忍,只觉太阳穴一阵突突地跳,唯有扬声问她:“你听清楚了么?” “清楚了。”虞昭敷衍地应了声,她抬眸看了眼萧胤吃瘪的模样,顿时心情大好,小手朝他挥了挥玉箸道,“我这用晚膳呢,殿下请回长定殿吧,这儿没你的份。” 第55章 萧胤深吸了口气, 胸膛剧烈起伏,虽明知虞昭这是故意要与他作对,却依然被她气得心口泛疼。 他起身不再看向虞昭, 只冷声丢下一句:“慢慢吃,别噎着了。”说罢转身就走。 …… 正月初九这日,谢承素终于带着随行之人,住进了西祈为他安排好的客栈。 东楚使臣到达邺京的消息传入宫中, 建文帝当即吩咐设宴款待谢承素,算是为他接风洗尘,当晚邀请了众多宗亲, 以及三品以上大员家眷等人。 此刻酉时未至,宴席尚未开始。 因着冬季时节寒凉, 一些世家小姐们先行来到暖阁, 围坐在一处讨论着各处听来的八卦。 “东楚派来的这位使臣, 当真就是此前与咱们太子妃定亲之人,那位东楚谢宰相的嫡次子,谢承素?” “可不是嘛……就是这位没错!” “这下有好戏看了。” “谢公子此前可是有名的文人, 听说人也长得极俊,我还读过他的诗呢,当真是文采斐然、天下一绝。” 温晴云坐在暖阁中央, 她听着身边诸位贵女议论纷纷之声, 禁不住冷笑着开口道:“会写诗有什么用?还不是只能将未婚妻拱手让人?” 这话一落,暖阁内顿时鸦雀无声。旁人忌惮温宰相如今的权势, 自是无人敢顶嘴。 贵女们面面相觑,不知这温家嫡女为何一开口, 就是浓浓的火药味。 谢承素陌上人如玉的公子名号极响,但他此前一直在东楚, 从未踏足过西祈,也不知哪儿惹了这位大小姐。 魏兰听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她懒得怼温晴云多管闲事,遂抱着手中暖炉一言不发。 此时颜蓉发现了独自坐在角落的魏兰,她上前凑过去,甜甜一笑道:“魏姐姐。” 魏兰斜睨了她一眼,凉凉道:“是颜蓉妹妹啊,有何贵干?” 颜蓉笑了笑,坐在魏兰身边的位子上:“蓉儿想问问,魏姐姐对东楚使臣的消息知晓几分?” “我能知晓几分,还不是你们口中说的那些?”魏兰挑眉看着颜蓉,她不知对方这话何意,语气颇为不可思议地反问道,“怎么,你对这位谢公子有兴趣,想了解他?” 颜蓉听后不禁失笑,“蓉儿并无此意。” 魏兰最烦别人跟自己说话兜圈子,此刻没好气道:“那你平白无故问我做什么?本小姐近日忙得很,没功夫听你在这儿闲扯。” 颜蓉眼见魏兰生气,她心知这人就是个暴脾气,忙笑道:“魏姐姐息怒。蓉儿只是觉得,你与谢公子颇为般配,姐姐擅长武艺,公子饱读诗书,正所谓彼此吸引、互相补足。将来若是成了婚,日子一定能过得蜜里调油。” 魏兰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听完这番话,岂料听到最后,她差点把口中茶水给喷了出来:“你……” 颜蓉满脸诚恳,摆出一副真心为魏兰考虑的模样:“魏姐姐别急,蓉儿这番话未必没有道理。何况这位谢公子还曾与太子妃定过亲,若是姐姐能与他成婚,岂不就是抢了太子妃以前的男人?” 魏兰忍无可忍,起身指着颜蓉的鼻子,拔高了音调怒吼道:“颜蓉你给本小姐闭嘴!” 她就知道颜蓉这小妮子没安好心,自己为何要抢太子妃以前的男人,就为了压过太子妃一头,让太子妃伤心难过么? 呸!颜蓉自己怎不去抢,她才不稀罕呢,谁爱抢谁抢去! 此刻魏兰这一开口嗓门极大,周围不少贵女纷纷看了过来,不解这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何事。 颜蓉满脸委屈地看着魏兰:“魏姐姐,你若不喜欢就罢了,何必凶蓉儿呢?” 魏兰怒瞪着倒打一耙的颜蓉,她简直要被气出心梗了。 恰在此时,一道娇软温柔的女子嗓音响起,竟是姗姗来迟的虞昭:“何事这么热闹?” 众人目光纷纷望去,只觉眼前一亮,仙女下凡也不过如此。 虞昭今日身着一袭色泽上佳的银鼠皮斗篷,其上绣着一枝红梅纹样。然而再华贵的衣裳,依旧难敌她容色,此刻明艳端丽得不可方物。 萧胤立在虞昭身侧,显然是陪她一块进来的,通过这暖阁后面便是正殿。 他见虞昭正欲脱下斗篷,便顺势抬手给她解开系带,随即将她那件斗篷交给身旁的宫人。 虞昭侧过脸看了眼太子,对于他如今的体贴,她垂下眼帘没说话。 魏兰却是松了口气,幸亏有太子妃替她解围,旁人这才不再关注她与颜蓉这边…… 等等,解围?太子妃她有这般好心? 魏兰心中狐疑道,应当是自己想多了吧。 …… 一辆马车此刻从客栈缓缓出来,里面不时传来男人沙哑的咳嗽声。 茗玉担忧地望了眼自家主子,见他面色已然苍白如纸,忍不住道:“公子,这宴会快开始了,您却突发风寒,可要奴才去给您抓些药,一会儿送到西祈宫中?” 谢承素用手抵着唇,闻言重重地咳了声,眼底划过一抹厉色:“你以为这是在谢府么?” “可公子,您这身子会吃不消的……” “你还叫我公子?” 茗玉眼看主子执拗的模样,唯有低低一叹:“……大人,您要保重身子,待会儿可得撑住啊。” “你且安心,总不会落了东楚的颜面。”谢承素掀帘看了眼窗外夜色,见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他貌似不经意间开口问了句道,“之前让你打听的事儿如何了?西祈太子当真禁足了她?” 茗玉听后唯有实话实说:“奴才打听过了,确实如此,不过眼下应当解禁了。” 谢承素闻言轻笑了声:“她从来都不喜欢旁人施加束缚,西祈太子如此横行霸道,势必惹怒了她。” “依奴才看也是如此。”茗玉抬起头,小心地看了眼谢承素,试探着开口道,“大人没让奴才打听的,奴才也打听了……东宫至今没传来两位主子圆房的消息。” 不料谢承素听后只是沉默,既未表态,也未阻止茗玉继续说下去。 茗玉见此壮着胆子道:“西祈宫中之人都说太子妃得宠,可也有人说,这未承雨露的恩宠,算哪门子恩宠?” 谢承素并未多言,只淡淡说了句,似是嘲讽:“看来这太子对她,不过如此。” 事实上虞昭嫁入西祈已有数月,他对她的处境可谓丝毫不知,只能从徐太傅那儿知晓只言片语。 先前连承恩侯府都收到了她的家书,然而她一封都没寄给谢承素。 此刻他的心情难以言喻,得知西祈太子并未碰虞昭,心底一块石头似是悄然落地,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欣喜。 然而这等隐秘的心思,谢承素察觉之后便十分唾弃。 第56章 宴席时辰将至, 虞昭和萧胤二人穿过暖阁,此刻在大殿下首入席。 察觉到众人目光或多或少落在自己脸上,虞昭面色始终坦然从容, 未见任何异色,让人瞧不出她内心所想。 今晚大皇子夫妇依旧未曾出现,两人如今仿佛隐居在邺京一般。 四皇子坐在萧胤身侧的席间,此刻与太子简略寒暄几句后, 突地饶有兴致地朝虞昭笑道:“许久未见二嫂,原以为太子殿下还不肯放你出来呢。” 虞昭听后便知,萧胤禁足她的事情被四皇子知晓了, 忍不住瞪了眼萧胤。 萧胤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随后他凤眸一瞥, 望向对面某处席位。 那是专门为东楚使臣安排的, 位子还挺靠前, 此刻空无一人,在殿内分外显眼。 他不禁在心内无声冷笑,这姓谢的来得倒是晚, 当真好大的架子。 不久后,殿外终于传来一声宦官的通报:“东楚使臣到!” 在场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殿门处出现了一道颀长玉立的身影。其人俊眉修目, 气质清冷出尘, 在满殿人群内宛如遗世独立般,袍服一尘不染, 青灰色衣角处绣着几片竹叶,瞧着颇为文雅。 虞昭望着数月未见的谢承素, 禁不住微拧了眉,一时心绪复杂。 纵使她心内暗流涌动, 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免得被旁人瞧出什么。 她知晓谢承素向来无心仕途,这回不知怎的考上了新科状元郎,还成了东楚派来的使臣,这其中一定大有文章。 眼见谢承素目光似是不经意间瞥来,虞昭垂下眼帘,并未选择与他对视:“……” 谢承素看了眼虞昭,以及她身侧坐着的西祈太子萧胤,他面色淡然地挪开,随即被侍女引着坐入席位。 殿内微微寂静了瞬,还不待重新恢复热闹,宦官便高声通报道:“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随即建文帝和皇后坐在上首,因着今晚宴席主要对外,温贵妃等一众妃嫔并未参与。 建文帝一眼便瞧见下方的谢承素,只见其人气质文雅、仪表堂堂,建文帝作为东道主,遂笑着夸赞道:“东楚谢公子大名,连朕也有所耳闻,不曾想今日能在宴席上见着。” 谢承素起身拱手一礼,温文尔雅道:“承蒙陛下抬爱,谢某愧不敢当。此行乃奉东楚国君之命,与西祈签订通商条约,还望陛下派人予以接洽。” 说罢,他略作停顿,一声压抑的轻咳声传入虞昭耳中。 虞昭愣了愣,抬起美眸牢牢盯着谢承素,终于发现他面色颇为苍白,仿佛是感染了风寒,而且看这势头还挺严重。 她小手放在桌下,忍不住收拢五指,一颗心瞬时就被揪紧了。 不料下一瞬,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竟是身旁太子的手掌覆了上来。 男人略带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似在提醒她的言行举止。 虞昭不自觉就想挣脱,不料萧胤却是牢牢捉着她的手不肯放。 她禁不住抬眸嗔了眼太子,示意他众目睽睽之下别太过分。 萧胤发觉虞昭方才一直盯着谢承素的脸猛瞧,此刻凤眸沉沉,扯了扯唇角没说话。 谢承素注意到两人这边,他目光随意一瞥后静默了瞬,突地话锋一转道:“临行前东楚国君特意交代谢某,要向太子妃问安,不知您在西祈过得如何?” 虞昭听后抿了抿唇,缓缓抬眸看向谢承素。 两人目光终于在半空碰上,一个略带复杂、不知所措,一个淡然得仿佛一汪难以见底的深潭,倒是瞧着更为波澜不惊。 虞昭指尖不自觉地用力捏紧,她竭力控制着语气的平稳:“劳烦圣上记挂,我在西祈一切安好。” 萧胤坐在虞昭身侧,自是感受到她手中的力道,他面色紧绷,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该死的,果然不能让这两人见面! 谢承素听后微微颔首,淡声说道:“如此甚好,谢某回东楚后,定会转告圣上。” 旋即他平静的目光自虞昭脸上缓缓挪开,并未再多言。 虞昭见这一茬算是过去了,忍不住松了口气,桌下也挣脱开萧胤的手掌。 建文帝此时开始与谢承素大略探讨起通商一事,只见谢承素言辞流利、态度不卑不亢,对西祈邺京等地的情况了如指掌,显然是有备而来,惹得不少世家小姐对他刮目相看。 就连温晴云也对谢承素有所改观,此人确实满腹经纶,可谓出口成章,难怪东楚会将他派来做使臣。 魏兰更是听得一愣一愣的,心中暗道这文人墨客就是不一般,难怪此前能与太子妃这等美人定亲。 此刻建文帝朝谢承素开口道:“既然你有意进而了解邺京经商实情,那这段时日,朕便派官员陪同。” 谢承素拱手答应道:“多谢陛下。” 建文帝目光看向下方的萧胤和四皇子,顿了顿道:“接洽东楚使臣之事,朕便让四皇子和礼部具体负责。” 不料四皇子萧桓笑了笑道:“父皇,接待使臣何等重要,还是交给太子殿下较为合适。儿臣才疏学浅,怕是无能为力。” 说罢,萧桓幸灾乐祸地看了眼虞昭,十足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虞昭咬了咬唇,自然清楚其中关窍,心中暗骂了声四皇子。 若是谢承素在西祈要由萧胤来安排,她生怕太子会给他穿小鞋。想来正是顾及此事,建文帝第一个考虑的人选并非太子,偏偏又被四皇子给拒绝了。 建文帝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萧胤:“那便由太子来安排。”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纷纷在太子和谢承素之间流连,心道这可不就是一出好戏。 这俩男人都与太子妃有瓜葛,如今情敌见面,自是分外眼红。 萧胤凤眸微抬,与谢承素淡然的目光对上,两人可谓暗藏机锋、互不退让。 最终太子缓缓起身,朝建文帝拱手道:“儿臣遵命。” …… 宴席结束后,萧胤和虞昭二人坐进舆轿,此刻正在回东宫的路上。 虞昭几番思量之下,还是决定开口道:“不知殿下准备如何接待使臣?” 萧胤就知道她会忍不住问,此刻冷笑一声道:“孤忙得很,交给礼部去办便是。” 虞昭拧了拧眉,对萧胤这番避重就轻的回答有些不满,她菱唇微抿道:“方才陛下都吩咐了由殿下安排,礼部自是不敢随意行事,最终拿主意的还不是你?” 萧胤冷冷睨了她一眼:“后宫不得干政,你身为太子妃同样如此。” 虞昭气得咬了咬唇,心知他这是不肯交代实话,她没好气地扭过脸道:“使臣是东楚人,我这个东楚来的太子妃自然要多加关心。你可别给人家穿小鞋,否则……” “否则什么?”萧胤凤眸微沉,锋锐的目光望向虞昭,他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虞昭被他看得心生怯意,却还是硬着头皮迎难而上道:“否则你以后别想进宁华殿的门!” 萧胤听后嗤笑一声,对此未置一词。 …… 翌日,虞昭所料不差,萧胤还真给谢承素穿了小鞋,她此前那番威胁毫无作用。 如今正值隆冬时节,湖面冰冻三尺,寒风凛冽刺骨,大雪更是肆意直下,丝毫未有停歇之势。 谢承素去往邺京几家知名铺子查看账目情况,不料等他查完账,西祈安排给他的马车却坏了,礼部官员满脸歉意,不得不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说是目前暂无空闲的马车。 谢承素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心知这是有人故意为难,然而却并未多言,全然不见在宴席上出口成章的模样,而是选择徒步出了铺子。 路上大雪纷扬,他手中那柄油纸伞也被大风刮破了,索性扔在路边。 等谢承素回到客栈时,几乎冻成了雪人模样。 茗玉看到自家主子回来时,便心疼坏了,红着眼眶去找大夫给主子看病。 此前谢承素便感染风寒,只是一直强撑着身子罢了,经此一事,他当晚便病倒在了客栈。 建文帝得知此事后,立即传召萧胤去了御书房训话,随后萧胤便久久未归。 此时正值深夜,虞昭在宁华殿心急如焚,披着外袍坐在床榻上,手中话本子是一页也看不进去。 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想披衣下床,打算去客栈探望谢承素:“青玉,派人备辆马车,我要去客栈探望承素。太子着实过分,竟如此折磨于他。” 青玉连忙劝道:“主子,您可要三思。如今您是西祈太子妃,早已另嫁他人,深夜独自探望未曾婚配的男子,此事于礼不合。太子殿下得知后,定会生您的气,届时您讨不了好处的。” 虞昭咬了咬唇道:“难道我就只能眼睁睁瞧着,承素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么?” 青玉听后微微一叹,满脸无奈道:“主子,您得为自个儿考虑啊。” 虞昭气得不行,五指紧紧抓着被褥,她自然知晓如今再去探望谢承素,对自身全无益处。若是一不小心弄巧成拙,还会惹得帝后和太子不喜。 这些道理,虞昭心中一清二楚,可那是她心悦之人啊……萧胤居然敢这般待他! 第57章 此刻青玉见势不妙, 忙叫来葶花,两人一起拦着虞昭,站在她面前苦口婆心地劝道:“眼下正是宵禁时分, 主子若强行出宫,只怕会过于惹眼。主子,算奴婢们求您了,不如明日再作打算吧。” 虞昭见这两人如此, 心知她们也是为自己打算,不想让自己孤身一人在西祈触怒太子。 她抬手重重地揉了揉眉心,无奈道:“今晚先安置吧。” 青玉和葶花忙不迭应了声, 随即吹熄了殿内烛火,大有生怕主子反悔的架势。 …… 两人却没料到, 虞昭当晚一夜未眠, 几番心力交瘁之下, 翌日竟也感染了风寒。 皇后娘娘听闻此事,连忙派御医过来,还免了虞昭近日去凤桐宫请安, 传话过来让虞昭好好安心养病。 此刻宁华殿内炭火烧个不停,然而虞昭却还是觉着有些冷,耳畔太医的声音也时重时轻, 她脑袋更是昏昏沉沉的。 张御医一边提笔开着方子, 一边笑着看了眼虞昭道:“太子妃昨夜受了凉,加之怒火攻心, 故此时头部眩晕、身上发热,待微臣开副方子, 调养几日当能大好。” 他虽素有医痴之名,可张御医一身医术却极其高明, 若非不太通人情世故的缘故,只怕早已将太医院院首的位子收入囊中: “短短数月,这已是微臣第二回 给太子妃医治了,上回您落水便伤了身子,这回当小心为上,以免落下病根。” 虞昭浑身虚弱地倚着榻上软垫,额前盖着布条,面色苍白如纸。 她望向面色和蔼的张御医,心知他这是在善意提醒自己,遂微微颔首道:“多谢张大人提点,我记下了。” 没过几时,殿外传来一记高声通报:“太子殿下驾到!” 张御医恰好开完方子从院内正殿出来,迎面正巧遇到萧胤走来,他连忙跪下行礼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萧胤面无表情地问道:“太子妃身子如何?” 张御医只知虞昭病情,丝毫不知其中关窍,听后便如实说道:“依微臣之见,太子妃是昨夜急怒攻心,这才突发风寒。微臣已为太子妃开了药方,今后还得小心调养才是。” 袁瑞却是在一旁听出不对劲来,忍不住瞪了眼张御医。 昨夜东楚使臣病倒之事传入东宫,太子妃在这个节骨眼上急怒攻心,旁人一听便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偏偏还被这个张御医当面提及,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此刻萧胤听后,果然冷笑了声道:“是么?” 张御医听太子殿下语气不佳,陡然反应过来自个儿方才说错了话,登时不欲久留道:“……确实如此,太医院那儿微臣还有几张方子没看,便先退下了。” 袁瑞听后又瞪了眼张御医,这老家伙到底会不会说话? 居然敢说确实如此,这下可好了,太子若因此发怒,还不是他们这些底下伺候的人遭殃。 张御医觑了眼袁公公气得铁青的面色,只得胆战心惊地绕过他,随即带着徒弟快步离开了院内。 萧胤昨晚被建文帝训斥到半夜,后又听闻虞昭突发风寒,跟那姓谢的一样。他此刻脸色有些难看,大步流星地入了宁华殿内室。 虞昭正倚在软榻上,这会儿听见萧胤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很快别过脸去,全然一副不想理他的模样。 萧胤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那双凤眸寒意密布,坐在她身旁紧绷着一张俊脸道:“你就这般跟孤置气?为了那姓谢的一个外人?” 虞昭抬眸看向太子,冷声纠正道:“谢大人是东楚使臣,殿下言辞放尊重些。” 萧胤嗤笑一声:“你这是在教孤做事?” 虞昭气得攥紧十指,她料想忍气吞声萧胤也不会善待谢承素,索性把心底话都说出口:“我哪敢教你做事,太子殿下早就打定主意,就是要给谢大人穿小鞋,让他感染风寒病倒,不是么?” 萧胤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袁瑞,你来说。” 袁瑞眼见自家主子气得不行,忙上前赔笑着打圆场道:“太子妃您有所不知,据谢大人身边随从所说,初九那日晚上,谢大人便突发风寒,只是强撑着身子不曾说罢了。昨日礼部官员也是些没眼色的,马车坏了也不去修,竟让谢大人徒步回了客栈,这才让他病情加重。” “如今太子殿下已派御医过去,为谢大人医治,眼下已无大碍了。” 虞昭却并未被袁瑞这番说辞给蒙蔽,她凉凉反问道:“是,他原本坐的马车坏了,可难道邺京就找不出第二辆马车了么?殿下你最好弄清楚,谢大人是东楚使臣,纵使两国交战亦不斩来使,你这般小肚鸡肠着实过分!” 萧胤被虞昭戳中心事,他用力扯了下衣襟,旋即抬手捏着虞昭的下颔,俯下身沉声道:“你知道自己此刻在说什么?是谁前不久还信誓旦旦对孤说爱慕,如今事情已了,为了一个谢承素就这般翻脸不认人!” 虞昭咬着唇,欲拂开萧胤的大掌,不料却是纹丝不动。 在这事上虞昭自知理亏,萧胤毕竟曾救过晗哥儿的性命,此刻她眼帘微垂,片刻后还是放软了嗓音道:“……方才是我失言。” 袁瑞在一旁见太子妃终于不再顶撞,一时松了口气,抬起衣袖擦拭了下额前冷汗。 萧胤缓缓松开虞昭,凤眸冷然瞧着她。 对于她当真是否爱慕自己,他如今愈发有了清晰的判断,然而此刻萧胤也没点破,只是沉着嗓音道:“昨晚父皇已然开口训斥了孤,今后你且安心,不论谢承素走到哪儿,都会被当成宝贝一般供起来。” 这姓谢的,不过是走了段路,事后居然就病倒在客栈,当真是娇气。 虞昭听出萧胤话中的讥讽之意,她抿了抿唇,刚欲开口反驳,但见青玉葶花二人站在太子身后,一个劲地给自己使眼色,她到底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此时侍女将煎好的汤药端了过来,青玉刚接过托盘,便见萧胤径直从她手中取过那碗药:“都下去。” 太子殿下一声令下,下人们皆不敢久留,很快全部出了宁华殿后将门关上。 萧胤用瓷勺在碗内转了圈,随即舀了一勺汤药出来,眼见其不再冒热气,他一言不发地凑到虞昭唇边:“……” 事实上他也不欲跟虞昭闹翻,毕竟她还是自己的女人,更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她脾气虽大了点,可到底还得宠着。 虞昭垂眸看了眼那瓷勺,一时没好气道:“我自己会喝。” 萧胤冷冷看着她:“孤可从没伺候过人,你是第一个,别挑挑拣拣的。” 虞昭没法子,唯有低头凑近那瓷勺,张开樱桃般的檀口。 萧胤适时抬起瓷勺,这般下来,一勺汤药便顺势入了虞昭口中。他看了眼虞昭水润的菱唇,心中怒气微微平息,遂问道:“如何,这汤药烫么?” 虞昭眨了眨眼:“还成。” 随即她伸手欲接过那碗药,不料却被萧胤避开,无奈之下只好接受了他后续的喂药。 萧胤一勺一勺耐心给虞昭喂着,直至那药见了底,他凤眸轻瞥了眼她苍白的面色:“隆冬天气寒凉,你自个儿注意着些,若是再得了风寒,孤势必要罚你身边的人。” 虞昭心知他这是在敲打自己,唯有轻声道:“我知晓了。” 萧胤听后并未再久留,只丢下一句“好好歇息”,随即便出了宁华殿。 …… 这段日子,谢承素一直待在客栈养病,由小厮茗玉悉心伺候着。 他先前在雪中走了一路,花费了不少时辰,风寒比虞昭严重得多,足足静养了十余日才好些。 此刻谢承素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接过茗玉递来的汤药,面不改色地一口饮下。 旋即他淡淡问道:“近日可有人来过客栈?” 茗玉摇了摇头道:“回大人,奴才并未听说有人来过。” 谢承素听后沉默下来,他突地伸手自抽屉内取出一只锦盒,修长的五指轻抚其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客栈堂倌的声音:“谢大人,外面有位姑娘求见。” 谢承素抬起双眸,他不紧不慢地将锦盒放回抽屉内,朝茗玉吩咐道:“把人带过来。” 茗玉忙不迭应了声,随即一路小跑着到了人声鼎沸的大堂内。 他原以为是太子妃派人过来,毕竟自家大人在西祈唯一认识的人,便是曾与他定过亲的太子妃。如今谢承素病重,太子妃若是不派人过来探望一下,茗玉觉得也说不过去。 不料眼前出现之人竟是陌生的一主一仆,那位主子衣衫华贵,面容年轻稚嫩,一看便是未出阁的世家小姐模样。 茗玉见此顿住步子,忍不住挠了挠头道:“这位小姐,是您要找谢大人么?” 颜蓉望着眼前这位小厮,面上扬起一抹笑意道:“正是。” 茗玉一时犯了难,料想自家大人也以为是太子妃派人过来,这才催着他去把人请进来,却没料到是这位陌生的世家小姐。他仔细回想了番谢承素方才的吩咐,自家大人也没说带具体何人进来。 思来想去,茗玉生怕谢承素错过什么,便朝颜蓉笑道:“请随我来。” “劳烦。”颜蓉点点头,跟在茗玉身后进了谢承素的屋子。 谢承素听见屋门打开的声响,他一时并未转身,只面容淡漠地望着窗外飘雪,颀长挺拔的背影宛如映在画卷中一般。 颜蓉见了忍不住呼吸一窒,此刻她竟不敢发出声响,生怕亵渎了这朵高岭之花。 等谢承素终于转身时,发觉眼前是一位陌生的世家小姐,他不自觉蹙了蹙眉,语气冷淡地询问道:“你是何人?” 第58章 颜蓉站在门口, 她猛地回过神来,朝谢承素嫣然一笑道:“谢大人,我是西祈皇后娘家的外甥女, 当今太子表妹,名叫颜蓉。我仰慕您在宴席上的风采,听闻您突染风寒,特来送些上好的药材给您补补身子。” 谢承素神情冷漠, 听后婉拒道:“颜小姐不必如此,太子殿下早已派了御医过来,我这儿不缺药材, 请回。” 说罢,他作势便要合上门扉。 “哎, 谢大人。”颜蓉连忙伸手挡在门前, 见谢承素这般油盐不进, 她唯有进而补充道,“难道你不想见太子妃么?” 谢承素望了眼颜蓉,见她终于说出真实来意, 他这才开了门,回身朝屋内走去:“进来说吧。” 颜蓉暗舒一口气,心知谢承素此人不好糊弄, 遂打消了勾引他的想法, 庆幸自己做了两手准备。 她自知容貌不如虞昭那般出众,也不及魏兰那般性子活泼, 既然勾引谢承素让虞昭生气这条路走不通,便唯有与谢承素互相受益, 才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此刻谢承素坐在屋内的官帽椅上,神色浅淡地抿了口热茶:“坐吧, 你如何能帮我见到她?” 颜蓉状似腼腆地坐于他对面,说完她邀约虞昭的主意,随即绞着手帕道:“我……我也不知这法子管不管用,但谢大人您受风寒这段时日,太子妃甚至都没派人来探望您一次,可见您如今只能信我了。” 话音方落,出乎颜蓉意料的是,谢承素并未立即作声,仿佛并不急着与虞昭相见。 他手中瓷盖轻拂茶盏,半响后一声讽笑溢出唇边:“颜小姐,不如说说你的目的。” 颜蓉没料到谢承素会关心这个,听后顿时绷紧了心弦,低垂着眼一时未答。 她在众人面前从未表露真实的自己,如今叫她这般开诚布公,倒还真是颇有些为难。 思来想去,颜蓉在谢承素面前依然未说实话,而是故作善意道:“我此前与太子妃交好,自是清楚她一些心思,知晓她并不心悦太子表哥,我只想太子妃能获得自己的幸福。” 然而谢承素何等聪明之人,听完这一席话,他约莫清楚了颜蓉的真实意图。 这于他而言未尝不可,毕竟他在西祈也缺个帮手,谢承素遂答应下来:“那便依你的计划行事。” …… 且说宁华殿这边,虞昭虽风寒痊愈,却依旧记挂着谢承素那儿。 然而她从未派人过去探望,更未打听任何有关谢承素的消息。对此萧胤一清二楚,他还以为虞昭是将此前的约法三章听了进去,遂撤走了盯在谢承素所住客栈附近的人。 就在这日,虞昭突然接到了颜蓉的帖子。对方言辞恳切,邀请她一同去宜丰堂听戏,还特意提及有虞昭最爱的那出戏,叫她务必前去一观。 葶花见了忍不住道:“主子,您近日有些郁郁寡欢,不如跟着颜姑娘去听戏?” 虞昭未料到颜蓉还记着她的喜好,一时也有些怀念两人当初在东宫看伶人唱戏的时候,她遂应了颜蓉这邀约:“派人去颜府传个话,就说我明日会去。” 说罢,虞昭又想到萧胤此人,未免太子疑神疑鬼,她派人朝长定殿也传了话,让忍冬明日跟着自己。 …… 翌日午后,东宫的马车停在宜丰堂前。 虞昭方才款款走出马车,掌柜的一早便在门口热情迎接,此刻躬着身子道:“恭迎太子妃,草民这辈子能见到您,当真三生有幸,宜丰堂今日属实是蓬荜生辉啊!” “颜府小姐可有在此订了位子?”虞昭略带好笑地看着宜丰堂这位掌柜。 “二楼雅间听风居,小店最好的包厢!”掌柜的见着虞昭,就如同见到财神爷一般,他禁不住笑弯了眼,大手一挥道,“太子妃您请。” 虞昭本以为颜蓉订的位子在大堂,听戏也清楚些,却没料到会在二楼。 她很快被掌柜的请入了听风居,然而还未落座,便见到柜子后有一片男子的衣角,其上绣着几片竹叶纹,此刻风一吹便露了出来,丝毫未加掩饰。 恰在此时,忍冬正朝着那处角落走去,想把雅间两扇听戏的窗户给打开。 虞昭愣了愣,脱口而出道:“等等。” “太子妃有何吩咐?”忍冬霎时间停住步子,转身疑惑不解地问道。 虞昭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后道:“忍冬,你去知瑞堂买些糕点,等下给蓉儿尝尝。” 忍冬心知自己此行负责护太子妃周全,她不敢离开虞昭身边太久,不禁开口说道:“可是知瑞堂门口这会儿应当排起了长队……” “无妨,你只管去便是。” 虞昭面无波澜地支开忍冬,此刻连葶花都只能守在门外,她静立于雅间良久,最终深吸了一口气,娇软的嗓音满是无奈道:“你还要躲到何时?” 谢承素终于从柜门后面走了出来,那双漆黑的眸子淡淡注视着虞昭,一袭月白色衣袍衬得其人更是光风霁月。 他缓缓停在虞昭身前三步开外的位置,淡声道:“如今见你一面,可不容易。” 此话一落,雅间内寂静得落针可闻。 虞昭压根儿不知该与谢承素说什么,此刻款款落座,她绷着一张小脸道:“谢大人找我最好是为了公事。” 谢承素轻嗤一声,他动作不疾不徐地坐于她对面,朝虞昭反问道:“你觉得会是么?” 虞昭沉默以对:“……” 谢承素望着虞昭冷若冰霜的俏脸,他面色波澜不惊,甚至可以说是无比从容:“你这是……在生我的气?” “难道我不该生你的气?”虞昭心中憋着一股气,只听她冷声道,“当初你我大婚在即,你父亲谢宰相亲自来承恩侯府退了这门亲事,随后不久便传来圣上命我和亲的旨意。发生这一切,你对我连个解释都无,看来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无足轻重之人,是么?” 谢承素见她如此愤愤不平,他终于垂了垂眼帘,缓缓解释道:“……我事先不知父亲会上门退亲,事后就算我跪在他书房门前,却也毫无用处,父亲心意已决,也不准我之后出府传信。此事并非我所能定夺,纵使你怨我、恨我,依旧于事无补。” “再者……你以为,我当初不想娶你么?” 虞昭听他这般说起旧事,终于算是知晓当初的真相,她早已控制不住,捂着脸落下泪来:“……” 她太知晓谢承素是怎样的人。 光风霁月、不染凡尘、天纵奇才……种种美好的言辞放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而如今坐在她面前的谢承素,他瞧着已然清减了许多,腰间佩着东楚使臣的令牌,唯独不变的是那双淡然的眼眸,此刻正直直地注视着自己。 虞昭近乎是泣不成声地说道:“承素,你说……我能怎么办?难道要我抗旨不遵么?” 当初他们原本成婚在即,这桩姻缘在东楚人人称羡,不料却是世事难料。 初闻和亲的消息时,虞昭惨白了面容,被关在承恩侯府的那段日子里,她连轻生的念头都曾有过,却被承恩侯派来看守之人给当场拦住了。 她与谢承素两人被生生拆散,再遇时已然物是人非。 谢承素望着此刻伤心欲绝的虞昭,他不自觉想去安慰她,然而方才抬起手,却在半空停住了动作,转而嗓音微哑地问道:“如今你心中可还有我?” 虞昭不解其意,她抬起朦胧的泪眼,美眸直勾勾地望着谢承素。 谢承素淡声道:“若你还心悦我,日后我会把你重新抢回来,好么?” 第59章 (微修) 虞昭听见这句话, 抽泣的动作霎时间顿住,她惊讶地望向谢承素道:“你……你说什么?” 谢承素面容十分淡定,只听他不疾不徐道:“我说, 我会把你抢回身边。” 虞昭愣了愣,拿帕子擦拭干净眼尾泪珠,终于看清谢承素此刻的模样,见他神情一贯淡然从容, 丝毫没有说假话的端倪。 她心中一惊,有些不敢置信道:“承素,你此言当真?我是东楚派来与西祈和亲之人, 不能做出格之事。” “你大可放宽心。”谢承素知晓虞昭心地纯善,不愿作为两国挑起战争的引子, 然而这些于他而言却是可有可无, “虽说两国选了你来和亲, 可这并不意味着你只能任其摆布。别说做出格之事,就算没了你,也会有旁人顶替, 东楚很快会选出下一任和亲之人。” 虞昭怔怔地望着谢承素,她思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纵使如此, 你可不能乱来。万一弄巧成拙, 两国因此而再起争端,你我岂非成了千古罪人?” 谢承素听后难得拧了拧眉:“成, 我不会乱来,只是……若要寻求两全之法, 势必会多花些时日。” 说罢,他抬起漆黑如夜的眸子望向虞昭, 问道:“你可愿等我?” 虞昭见谢承素如此,不由有些意动,可眼前却突然浮现出萧胤那张冷峻的面容。 顷刻间,她怔了一瞬,不知为何会在此时想起他。 她对此人应当毫无好感才是。 虞昭摒弃那些纷乱的思绪,认真考虑着谢承素的提议。若他能求得一个两全之法,她肩上便再无负担,还能与心悦之人重修旧好,自是再好不过了。 何况她待在萧胤身边,终究也是无宠,不如等着承素,看看他能否有好法子。 思及此,虞昭遂点了点头道:“我等你。” 谢承素微微勾唇:“既如此,我们的婚约便不会作废,日后我定会派八抬大轿来迎娶你。” 虞昭笑着看了眼谢承素,美眸皆是满足之意。 若当真能嫁给他,她此生圆满无憾。 谢承素此刻自怀中取出一只锦盒,修长的指节打开盒盖道:“我此行从凉州起始,一路赶到邺京,半途正巧觅了支簪子,打算寻个机会赠你。不料我感染风寒那几日,你竟一次都未曾来探望,真是无情。” 说到最后,他轻轻嗤笑一声。 虞昭听后眉眼弯弯,她略带好笑地看着他:“不瞒你说,我也得了一场风寒,能出来一趟已是不易。” 说话间,她望向谢承素手中的簪子,见是一支碧玉兰花簪,其做工细致典雅,玉色温润罕见。 虞昭顿时欢喜得紧,不禁问道:“这簪子来自东楚?” “的确,是东楚北方地域的产物。”谢承素微微颔首,他见虞昭面上流露笑意,却是难得故意使坏道,“只是你此前待我如此冷漠,这簪子是否要赠予你,倒还有待商榷。” 虞昭不待他多话,直接一把夺过那簪子:“这簪子与我有缘,你不予我还能予谁?” “你呀。”谢承素目光带了丝宠溺地看着她,突地他起身道,“你既说有缘,不如我来替你戴上。” 虞昭笑意盈盈道:“好。” 旋即她命人送来一面铜镜,虞昭端坐在绣墩上,望着身后的谢承素给她戴簪子。 谢承素倒是清楚虞昭的喜好,此刻那簪子的位置恰到好处,几朵兰花镶嵌在她如云乌发间,精细的做工显得颇为雅致灵动,倒是与她今日的衣裳颜色很相衬。 虞昭看着铜镜内的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闺阁时期,她只觉恍如隔世,笑了笑道:“多谢。” 谢承素见她瞧着颇为满意的小模样,一时被她轻轻逗笑,此刻唇角微勾道:“你我之间,就不必言谢了。” …… 这日,待虞昭回到东宫时,已日落西山。 她将谢承素送她的簪子,此刻连锦盒一起揣在手筒中,倒是不会叫人发觉。 此刻虞昭走下马车,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到宁华殿,却见到萧胤坐在殿内主位上。他显然已等候多时,此刻面露几分不耐之色,手边茶盏不再冒着热气,可见早已凉透。 她脸上顿时笑容一僵,然而还不待虞昭开口,此刻萧胤冷然抬起凤眸,望着她明显很是欣喜的模样,问道:“舍得从外面回来了?” 虞昭念及怀中的锦盒,她不欲与他多话,微微颔首算是作答,随即便往内室走去。 不料萧胤却屏退了所有下人,而后朝虞昭劈头盖脸问了一通:“站住,孤还没问完话。你今日去了哪儿?见了谁?为何这般晚才归?” 宫人们此刻鱼贯而出,还不忘关上门扉。 虞昭停住步子,她拧眉看了眼萧胤,不解这男人近来为何密切关注她的行踪。 今日她见了谢承素,两人还一同坐着闲谈良久。 然而这话她自是不能说出口,否则萧胤还不得气炸了,虞昭遂随口应付了句,而后便继续往内室走去:“你问忍冬不就知道了。” 萧胤冷着一张俊脸起身,挡在虞昭跟前,嗓音沉沉道:“忍冬被你支开,你当孤不知情?” 虞昭拧了拧眉,未料到萧胤今日竟这般难缠,不自觉反驳道:“我那是让忍冬去买糕点。” 她实在不想与他多话,免得毁了眼下难得的欢喜之情,遂径直绕过萧胤,不欲再多理会。 萧胤忍无可忍,一把扳过虞昭纤弱的肩头:“你给孤把话说清楚了。” 虞昭一时不察,险些摔倒在地,幸亏萧胤及时扶了她一把。 然而那锦盒却从她的手筒中掉了出来,摔在地上发出一记清脆的响声,在满室寂静的宁华殿内分外明显。 虞昭愣了愣,连忙扔了手筒,弯腰想去拿锦盒,萧胤却抢先一步捡了起来。 男人动作极快地打开那锦盒,幸好那碧玉兰花簪并未摔坏,但也让萧胤看清了里面是何物。 他冷睨了眼虞昭,取出那支簪子瞧了眼,随即扬眉问道:“此为何物?” 虞昭脱口而出道:“我听戏中途之时,命葶花去买的。” 萧胤垂眸看了眼这簪子的质地,碧玉色泽美则美矣,却颇为奇怪,瞧着不像西祈的产物。他遂将簪子收入锦盒,冷声道:“你别被人骗了,这玉未必是美玉,孤帮你去问问行家。” 虞昭一听他要收走那谢承素送她的簪子,气急之下忍不住娇斥道:“萧胤!” 萧胤凤眸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他眼底并未有多少意外之色:“孤不过是帮你去鉴定一番玉的成色,你作何这般紧张?” 虞昭气得咬了咬唇:“你还我。” 她自知萧胤不会轻易归还,便直接上手去取那锦盒,意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回来。 萧胤嗤笑一声,猛地抬起手臂,将那锦盒高高扬起,甚至还顺势后退了一步。 他本就生得高大出挑、身姿挺拔,在众皇子之间鹤立鸡群。如此一来,虞昭须得踮起脚尖才能够着那锦盒。 她顿时气得不行,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目光紧紧盯着那锦盒,身子不由自主地便往萧胤怀内扑去。 萧胤微微勾唇,随即手臂顺势往后一带。 不出意料,虞昭扑了个空,她此刻压根儿收不住步子,直直跌入萧胤怀内,胸前柔软的两团磕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只觉都被挤压在一处,伴随着阵阵刺痛袭来。 虞昭愣了愣,一抹绯红悄然爬上她脸颊,她忙伸手去推萧胤。 不料萧胤的大掌却瞬间扣住虞昭的腰肢,他凤眸微微泛着冷意,另一只手将锦盒反手背在身后,俯身重重地吻向虞昭樱粉色的唇瓣,与她耳鬓厮磨。 虞昭被迫承受着他的亲吻,她蹙了蹙眉,唇边溢出一丝又娇又软的呜咽,抬起的手臂落在萧胤肩头,纤长十指试图用力把他推开。 然而她身子每往后仰一分,萧胤便往前倾一分。 最终男人索性上前几步,将虞昭抵在屏风上,抬起手臂按在她身侧,让她动弹不得。 良久后,萧胤这才松开虞昭,此时她已然气喘吁吁,面容红得就像煮熟的虾子。 虞昭捂着衣襟,试图挣扎了几下,然而腰间那只大掌依然跟铁箍似的。 她禁不住微喘了口气,心中愤愤不平,前不久还答应了谢承素要等他,未料到没过几时萧胤竟又强吻了她。 此刻虞昭又羞又气,只得娇声斥道:“你放开我……簪子还我!” “还你?”萧胤凤眸冷然瞧着她,沉声道,“有件事你得知晓,你是孤的太子妃,身边不可留下外男赠予之物。” 虽则彼时忍冬不在虞昭身边,可萧胤依旧能猜到这簪子是谁送她的。毕竟事后探子来报,在宜丰堂附近见着了谢承素的身影。 虞昭听闻萧胤这番近乎直白之语,就差没说出谢承素的名讳了。 她红着脸咬了咬唇,美眸闪烁了瞬。 这个霸道的男人! 萧胤见虞昭此时不再辩驳,他终于肯放开虞昭,随后将锦盒收入自身袖中。 恰在此时,袁瑞提心吊胆地在外面叩了几下门,他之前听闻里面的动静,此刻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太子殿下,方才陛下传话过来,让您即刻去一趟御书房,说是有要事相商。” 萧胤凤眸轻瞥了眼虞昭,见她不自觉别过脸去,不知是在害羞还是愤怒。 他目光落在虞昭面上一瞬,忍不住冷声提醒道:“记着孤今日所言。” 旋即他转身离开了宁华殿。 去往御书房的路上,萧胤沉声吩咐袁瑞道:“告诉忍冬,以后再跟着太子妃时,一步也不许离开她身边。就说这是孤下的命令,听清楚了么?” 袁瑞心知自家主子对太子妃的在乎,此刻忙不迭应是。 萧胤面无表情地自袖中取出那锦盒,他取出那簪子,大掌骤然发力之下,那支碧玉兰花簪顷刻间皆化为齑粉。 第60章 如今隆冬时节还未过去, 宫里突地传来消息,说是太后娘娘病重,兴许熬不到今年开春了。 时值清晨, 青玉撩开宁华殿软榻上的帐帘,轻声向虞昭传达了这个惊人的消息,随后又道:“主子,方才凤桐宫那儿也传来消息, 皇后娘娘近日要去寿南宫侍疾,怕是抽不得空闲,您近日就不必去凤桐宫请安了。” 虞昭正处于半梦半醒之际, 她美眸微微睁开,听青玉讲完这些后, 又立马闭上了眼, 嗓音朦胧地说了声:“知晓了, 那我再睡一会儿。” 她连太后娘娘一面都未见过,对这位老人家的事情知之甚少,更谈不上有何印象。 既然不必去凤桐宫请安, 那便继续睡回笼觉。 虞昭在软榻上翻了个身,正欲继续沉入梦乡,不料就在此时, 殿外传来一记刺耳的通报声:“太子殿下驾到!” 萧胤身姿高挑挺拔, 此刻大步流星地走进殿内,俊美无俦的面容微沉。 青玉见了连忙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萧胤眼看软榻的帐帘都没撩起, 遂朝青玉问了句,“她还在睡?” 青玉福着身子答道:“是, 可要奴婢叫醒主子?” “都去外间候着。”萧胤挥退内室全部下人,他径直走向软榻, 掀起帐帘瞥了眼隆起的被褥,心中顿生无奈,“你也是时候该起了。” 虞昭蒙头躲在被褥里,小手紧抓着被子边缘挡在身前。 因着上回被压在屏风上强吻之事,她如今一点儿都不想搭理他,遂故意憋着口气没出声。 萧胤伸出大掌探去,微微掀开被褥一角,便见着虞昭披散在软榻上的如云乌发,此刻还在往里面缩去。 一抹好笑之意浮上心头,他指腹继续用力,轻而易举将被褥掀到了虞昭下颔处。 虞昭挣扎不过,唯有冒了个头,她满脸嗔怒地望着他:“你……你有话不能好好说么?居然掀我的被褥!” 萧胤眼见她面容微微泛红,显然原先睡得正香,他忍着笑意一本正经道:“太子妃,皇祖母如今病重,父皇随时会派你去寿南宫侍疾。因此孤特意来提醒你,该起来梳洗了,以备不时之需。” 虞昭听后立即抱着被褥起身,纤长白皙的五指揉了揉惺忪睡眼,她此刻还没完全醒过神来,连嗓音亦是软软糯糯的:“殿下早说嘛,我这便起。” 萧胤遂亲自叫来青玉等人,伺候虞昭梳洗,他则走到外间,自怀中取了本兵书随手翻阅着。 后来见虞昭出了内室,此刻正用着早膳,萧胤遂出了宁华殿,但见袁瑞急匆匆跑来道:“启禀殿下,太后娘娘这会儿醒了,说想见见皇室小辈们,御医说她老人家正处在弥留之际……陛下吩咐您和太子妃这会儿就过去。” 萧胤微微颔首,便让袁瑞进宁华殿去传话。 没过几时,虞昭匆忙走了出来,连早膳都没顾得上用完。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她肩头,青玉连忙给主子打伞。 萧胤见此淡声吩咐了句:“给她拿两块糕点,路上吃。” 随后两人先后坐进了舆轿,赶往太后娘娘所居的寿南宫。 …… 寿南宫内。 萧桓立在太后床榻前,身边则是温晴云,她如今算是他未过门的四皇子妃。 先前温贵妃也派人向四皇子传了信,此刻她站在两人身旁,无不热络地炫耀道:“太后娘娘,您一说要瞧瞧小辈,臣妾便让桓儿和晴云立刻进宫,这会儿到得比太子、太子妃还要早呢。” 太后倚着榻上软垫,鬓发斑白,唇色浅淡到近乎透明,却仍依稀可见当年的美貌。 她睁开满是皱纹的眼,略略看了眼殿内景象后,仅微微颔首,并未有只言片语。 皇后坐在寿南宫床榻前的绣墩上,她取出一条丝帕,轻轻擦拭泛红的眼尾,朝太后娘娘柔声安抚道:“太后娘娘安心,太子和太子妃一会儿就到,您此前一直卧病在床,今日势必得让您见着了。尤其是太子妃,她自嫁入西祈以来,还没向您来请过安呢。” 太后听后终于露出笑容,轻声道:“你和陛下亲自挑选的儿媳,哀家自是放心。” 温贵妃嘴角笑容一滞,又飞快地掩饰过去,她故意打断太后与皇后之间的对话,推着温晴云上前道:“太后娘娘可别厚此薄彼,您瞧,这是陛下亲自赐婚定下的四皇子妃,臣妾母家的亲侄女。晴云,还不叫声皇祖母?” 温晴云心中略微不适,但面上未曾表露,此刻乖巧地唤了声:“皇祖母。” 太后这才淡淡睨了一眼过来,随即朝温贵妃道:“倒是跟你很像。” 第61章 温贵妃眉梢一挑, 正欲再言,皇后知晓她素来与太后不睦,此刻转身望着温贵妃道:“贵妃, 太后娘娘点名要见小辈们,待会儿太子和太子妃还要来,不如你带着四皇子和温小姐先回揽月宫。” “既是皇后娘娘的吩咐,那臣妾便先回去了。”温贵妃笑着看了眼皇后, 旋即款款离去,行走间头顶珠钗轻晃,发出叮当碎响。 即便是今日, 她依旧戴着色泽艳丽的珠钗,仿佛不知太后大限将至般。 四皇子萧桓对此见怪不怪, 他看了眼温晴云, 随即两人一并告辞道:“儿臣告退。” 待几人走后, 太后面色沉郁,眼下乌青似乎又重了几分,她微叹了口气:“后宫有温贵妃这么个刺头在, 多年来你过得也是不易。” “当年是太后娘娘高风亮节,力排众议让臣妾成了皇后,此事温贵妃怕是一直怀恨在心。”皇后忆起往昔, 再望着太后娘娘如今缠绵病榻的模样, 眼眶又红了几分。 “罢了,这些都不提了。”太后闭了闭眼, 面容满是倦色,“谁也没料到, 温家能走出两位宰相,当年温相的祖父在先帝执政时便权倾朝野, 如今的温相虽说不再如此强势,可也算手握半壁江山。” “哀家唯一能做的,就是给陛下选个他中意的皇后。” 皇后听闻此言,忍不住紧紧握着太后的手,潸然泪下道:“母后……” 恰在此时,殿内响起侍女的通传声:“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此刻在门外求见。” 太后听了很是高兴,微微坐直了身子,强撑起虚弱的病体:“快叫两人进来。” 没过几时,寿南宫的门帘被掀起。皇后早已操劳多时,此刻则先去了隔间休憩。 虞昭随太子一同入殿,她脱下云纹银鼠皮斗篷交给侍女,旋即走到围屏后面,行礼道:“孙媳见过皇祖母。” 这话还是萧胤在路上教她说的,此刻太子在她身侧一同行了礼,听其嗓音似乎比往日更低沉些:“孙儿见过皇祖母。” “都平身吧。”太后笑容和蔼,她先是看了眼萧胤,又朝虞昭缓缓抬起带着皱纹的手。 虞昭微愣,随即慌忙起身,伸出手被太后拉着,在她床榻边上坐下。 太后轻拍了下虞昭的手背,面色苍白如纸,又好似蒙了一层灰,语气平稳和缓:“你嫁入西祈尚未满半年,可还喜欢这儿的风土人情?太子待你如何?” 虞昭闻言心头微暖,浅浅一笑道:“承蒙太后厚爱,孙媳一切都好。” “甚好。”太后面上带着笑意,目光却有些飘忽不定,“哀家与你祖母是故交,只可惜怕是没机会见面了。” 此话一出,不仅是虞昭,就连萧胤亦有些惊讶。 太后对此微微一笑,目光往萧胤身上瞥了眼道:“太子妃是个好孩子,你可不许欺负她。” “……”萧胤刚欲答话,却见太后忽的双眉紧皱,面容痛苦得扭曲起来,他立刻示意侍女上前,递给太后丝帕。 虞昭连忙侧身让出位子,起身回到萧胤身边。 太后捂着丝帕剧烈地咳了起来,一声一声,揪紧在场众人的心。不久后,那帕子已然被鲜血染红一片。 虞昭有些慌乱地扯住萧胤的衣袖,她转身看着他,发觉太子此刻难得情绪外露,凤眸划过一抹沉痛。 萧胤反握住虞昭的手,那力道有些大,他许是意识到这一点,很快又松开了。 虞昭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将小手缩回衣袖下。 太后重重地咳了几声,随后她闭上双眼躺在床榻上,朝虞昭等人摆了摆手。 皇后在隔间听闻声响,步履匆忙地过来,眼见太后娘娘情况有恙,她连忙道:“你们二人先下去吧。” 萧胤听后带着虞昭离开了寿南宫,却在院内碰见了大皇子萧林,以及大皇子妃薛宁。想来太后娘娘大限将至的消息也传到了他们那儿,作为孙辈,两人自是也该来瞧瞧。 薛宁未料到会这般与太子直接碰上,慌忙推着大皇子的轮椅,将人带到一边避开。 萧胤目不斜视地走过,从头到尾连个眼神都没给这两人,却在快要离开时微微回眸瞥了眼大皇子,凤眸不辨喜怒。 他这细微的动作几乎一闪即逝,被虞昭快速地捕捉到。 她眨了眨眼,此时也不敢多话,遂闭口不言。 尤其是太后身子这般不好,虞昭有些替这位老人家担心,只怕是撑不过多少时辰了。 …… 建文帝处理完朝务,便赶来了寿南宫,他一眼便瞧见大皇子和薛宁二人等在院中,已不知等了多久。然而建文帝却面色微寒,他沉默了瞬,吩咐道:“让他们回去。” 随即径直走过大皇子和薛宁,帝王步履匆匆,丝毫未顾及两人的存在。 萧林听见父皇那一声冷漠的吩咐,他攥紧衣袖下的双拳,又想起薛宁还陪他在这儿受冻,遂哑声道:“回吧,想来皇祖母也不愿见到咱们。” 薛宁心疼地看了眼萧林,沉默地推着轮椅离开了寿南宫。 守门的侍女见着建文帝终于到来,连忙通传道:“陛下驾到!” 建文帝快步走过围屏,便见太后双眸紧闭,面色虚弱地倚在软垫上,显然已是命不久矣。 他看了眼皇后,见她朝自己摇了摇头。 建文帝步子一顿,随即连忙快步上前,太后虽不是他生母,却一手将建文帝抚育成人,此刻他眼底皆是痛色:“母后。” 太后听闻声音,禁不住又咳了口血,她微睁开眼看了眼建文帝,嗓音微颤道:“陛下,你来了。” 建文帝此刻似是想到什么,命殿内所有下人都退了出去,而后望向太后沉声道:“儿子无能,治不好母后的病。” “大限将至,生死有命,先帝在九泉之下等着哀家呢。”太后笑着微微摇头道,她想向建文帝伸手,不料她却已然抬不起手来了,遂叹了口气道,“……哀家只想提醒你一句,小心温相府之势。” 说完这一句,太后便陷入了昏迷。 …… 当晚子时未至,太后殁了的消息传遍各宫。 一个时辰后,虞昭已然身着白色素服,跪在了寿南宫正寝前。 周遭哭声不绝于耳,她悄然抬眸看了眼身侧的萧胤,见他沉默着不曾言语,只是紧绷着一张俊脸。 虞昭收回目光,又看了眼身侧另一边,四皇子那儿也颇为安静。然而与萧胤的沉默隐忍不同,萧桓此刻面容平静,仿佛眼前发生的不过是件稀松平常之事。 萧桓察觉到虞昭的目光,甚至还轻佻地朝她笑了下。 虞昭面无表情地侧过脸去,此后并未再瞧他一眼。 萧桓见此暗自发笑,旋即又瞥了眼虞昭身着白色素服的模样,只觉今日的她愈发俏丽动人。 他倏地垂下目光,心底难以言喻的欲望渐渐滋生蔓延。 第62章 太后初崩, 建文帝敕谕群臣布告天下,宣布辍朝六日。 此刻天色逐渐亮起,雪势渐微, 没过几时便停了。 寿南宫正寝已然置灵座,立铭旌,群臣跪于此地发哀临哭,太后母家魏府的公子小姐们也来了, 魏旭和魏兰亦哭声未歇。 虞昭一整晚都没合眼,听闻内务府宦官说要行小殓之礼,她这才起了身, 不料身形却微晃了下。 四皇子见状便想扶住虞昭,不料萧胤已然抢先伸出大掌, 一把托住虞昭细白的手臂, 将她给扶稳了。 萧桓见此, 唯有收回空落的手,指尖微动。 皇族小辈们此刻都入了正寝,待为太后遗体穿衣加衾之礼成, 今日丧仪才算结束。待明日还有大殓之礼,今后将行奉移之礼,太后身份何其尊贵, 纵使遗诏中提及一切从简, 可也得遵循西祈七日而殡、七月而葬的礼制。 此刻众人纷纷散去,萧胤则随建文帝去了御书房, 安排今后丧葬事宜。 他将舆轿留给了虞昭用,由于今日进宫人数众多, 这会儿忍冬为虞昭打着伞,在寿南宫外不远处等着舆轿过来。 身后此时却传来四皇子好整以暇的声音:“二嫂这是要回东宫了?” 虞昭闻言回眸望去, 发觉是四皇子和近侍郑昌祥,今日温晴云不在他身边,想来是因着两人尚未成婚的缘故。 她并不想与四皇子多话,敷衍地应了声,算是回答。 萧桓走到虞昭身边,两人同样身着素服,可偏偏这素服穿在四皇子身上,却散发着漫不经心的气息。事实上他对太后仙逝一点儿都不难过,此刻朝虞昭笑了笑道:“说来四弟一直忘了来恭喜二嫂,虞晗在东楚葬身火海,你再无后顾之忧了。” 虞昭听后禁不住怒嗔了四皇子一眼,抿了抿唇没理他。 她虽知幼弟还活着,这话并不能刺激到自己,可有四皇子这般讲话的么? 萧胤见虞昭这般动怒,笑得愈发开怀,只觉二嫂瞪他时的模样也十分有趣,弄得他心内都有些痒了。 然而下一瞬,萧胤便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模样,正色道:“其实虞晗还活着,对吧?” 虞昭听了心头猛地一跳,她不敢置信地望着四皇子,美眸满是警惕之意:“四殿下有何凭证能说明晗哥儿还活着?” 萧桓对虞昭这番反应毫不意外,淡淡道:“那具尸体伪造得还是有瑕疵,东楚近日在派人寻找虞晗的下落,若是能找到你那幼弟,很快便会派来第二个孔嬷嬷。” 虞昭微拧了眉,纵使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却也不能说出她与舅父密谋之事。 如今唯有舅父知晓晗哥儿的藏身之处,对此就连虞昭亦不清楚,所以她绝不能被四皇子三言两语骗上钩,若是说了舅父一手策划了晗哥儿藏身火海之事,那她与舅父便全完了。 虞昭遂拢了拢斗篷的衣襟,此刻面容一派镇定从容:“我不知四殿下你此刻在说什么。” 四皇子见虞昭并未中计,他饶有兴致地望着虞昭笑道:“难得四弟想带给二嫂一个消息,不料二嫂竟不肯说实情,当真叫人伤心。” 虞昭就知晓四皇子纯属没安好心,她没好气地眨了眨眼,立即反客为主道:“我倒是想问问,为何你总能知晓东楚的动向,莫非是认识东楚皇室中人?” 话落,四皇子目光闪烁了下,他笑着掩饰道:“二嫂,你这般问可就不厚道了,四弟可是在帮你。” 虞昭听闻此言,禁不住讥笑一声:“不必了。” 说罢,她径直往前走去,显然是等不及舆轿过来,便想离四皇子远些。 萧桓望着虞昭的背影,禁不住舔了舔唇角。 不料就在此时,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女子的呼救声:“救命啊!” 虞昭心想何人敢在宫中行凶,她闻声转身望去,立时愣住了。 只见那名被追着跑的女子,竟是魏兰。 …… 不久前,魏兰独自折身返回了寿南宫,想再看一眼太后遗容,不料她却发现温贵妃正站在太后娘娘的梓棺前。 魏兰犹豫片刻,此时正寝守门的侍女也不知去哪儿了,她不知此时是否该上前,遂躲在门外。 下一瞬,她便听见了温贵妃轻蔑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响起: “太后娘娘,您就好好安歇吧,怕是您死到临头,都不知其中缘由……您虽贵为太后,如今也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此言一出,魏兰立时被吓了一跳,心想莫非是温贵妃谋害了太后? 她正这般想着,禁不住后退了步,却没料到凭空踩到了颗小石子,在安静的殿内发出声响。 虽说声音不大,却足以致命。 温贵妃立即转过身,尖锐的嗓音厉声问道:“何人躲在那儿?” …… 于是遂有了眼下这一幕。 魏兰慌不择路地跑到两人眼前,她无心关注这奇怪的一幕,只是看到了其中的四皇子,心知他便是温贵妃所出,禁不住心底一沉。 真是不走运,难道她今日就要交代在这宫中了? 温贵妃带着人快步追了过来,她与四皇子对视一眼,很快两人眼底都浮现出杀意。 只是碍于当着太子妃的面,温贵妃恶人先告状,此刻借了个冠冕堂皇的缘由道:“魏兰无故返回寿南宫,被本宫发现后立刻想逃跑,本宫认为她对太后娘娘仙逝之事有重大嫌疑!来人,把她带回揽月宫审问!” 四皇子身侧的郑昌祥会过意来,上前就要捉住魏兰。 魏兰虽习过武,可那大都是些三脚猫功夫,今日她进宫偏偏又没带鞭子,一人应付这些宫人也是够呛。 眼看那郑昌祥就要捉住魏兰,此刻虞昭突地开口道:“且慢!” 温贵妃愣了愣,未料到虞昭会插手管这事,忍不住沉声问道:“太子妃觉得本宫行事有何不妥?” 虞昭带着忍冬上前,挡在魏兰身前,她嗓音生来又娇又软,此刻温柔却坚定道:“魏小姐是太后侄孙女,也算得上是太后至亲,且她并非居于宫内的主子,如何会对太后仙逝有嫌疑?再者,就算她有重大嫌疑,也该由陛下和皇后娘娘亲自过问此事,轮不到贵妃娘娘先行审问。” 这番话如同惊雷一般,砸在地上。 魏兰躲在虞昭身后,望着对方纤弱的背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救星。 此刻的太子妃在她眼中,正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温贵妃冷笑一声,见太子妃有意阻拦,便欲快刀斩乱麻,仗着人多势众,用眼神示意郑昌祥上前推开虞昭。 自己此前那番话竟被魏兰听了去,今日势必要捉住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带回揽月宫! 郑昌祥刚想上前,不料被四皇子抬手制止,一时步子微顿。 旋即萧桓亲自过来,眼看那修长的指节就要碰到虞昭。 不料忍冬突地抬起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向四皇子的胸膛发射了一枚暗器。 她作为身经百战的护卫,自然知晓萧桓同样会武艺,若是正面对上难免吃亏,因此先发制人用了暗器。 此刻萧桓胸膛处开始渗出血迹,他蹙眉捂着胸口,阴狠的目光看向忍冬,却是咬着牙笑道:“原来你是她的护卫,而非婢女,倒是我眼拙了……” 温贵妃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快步过来扶住萧桓道:“桓儿……桓儿你可有大碍?” 忍冬冷眼望着这对母子:“这枚毒针毒性可不小,贵妃娘娘若不想失去这个儿子,还是带四殿下去医治吧。” “你好大的胆子!”温贵妃指着忍冬的鼻子骂道。 然而她亦知晓此事非同小可,四皇子的性命最重要,在场又无人能打得过忍冬,唯有将心底怒气撒在别人身上:“郑昌祥你还愣着做什么,去找御医过来啊!” 虞昭与忍冬对视一眼,连忙带着面色苍白的魏兰离开了此地。 …… 东宫,宁华殿。 魏兰惊魂未定,此刻捧着一碗热茶,咕噜咕噜咽了下去。 虞昭坐在她身侧,见此禁不住柔声笑道:“慢些喝,东宫这儿很安全,贵妃娘娘没那胆子过来上门要人。” 魏兰听后神色复杂地望着虞昭,她顿了顿,放下手中茶碗,真心实意地向虞昭道了谢:“……多谢太子妃出手相救,不然我这条命估计都要折在温贵妃手中了。” 虞昭莞尔一笑:“幸亏忍冬在场,否则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罢,她觉得事情有些蹊跷,遂朝魏兰问道:“你可知,贵妃娘娘为何要把你带回揽月宫?” 魏兰咽了咽唾沫,事到如今她只能信任虞昭,遂把此前在寿南宫正寝门外听到的一切,包括温贵妃那番话,都说了出来。 虞昭听后愣了愣,旋即连忙吩咐青玉道:“传个信给殿下,让他尽快回一趟东宫。” 没过几时,萧胤便回了宁华殿。 魏旭跟在太子身后,先前他发现魏兰不见了,作为兄长自是心急如焚。 此时见魏兰好端端地坐在宁华殿内,魏旭心内犹如巨石落地,忍不住无奈道:“妹妹,你又去哪儿了?这儿可是皇宫!” 魏兰第一眼就看见了自家兄长,忍不住呜呜哭着扑进他怀中,哽咽着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萧胤走到虞昭跟前,见她平安无恙,这才舒展了眉心问她:“发生何事?” 虞昭忙将魏兰方才说的那番话,一字不差地转述了一遍,告诉太子。 萧胤听后立时沉了脸色,但他并未多言,只将此前为太后娘娘医治的御医朱院首,命人给传召了过来。 温贵妃那番话并无实质性的把柄,然而若太后死因乃是人为,或有中毒之兆,此前专门为太后诊治的御医不可能看不出来。 朱院首素闻太子大名,此刻冷汗涔涔地跪在地上道:“启禀太子殿下,微臣为太后娘娘把脉问诊时,并未发现中毒之兆,太后娘娘缠绵病榻乃年迈体虚所致。” 萧胤冷然看着他问道:“朱大人所言当真?” 朱院首听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着响头道:“……殿下明鉴,就算给微臣十个胆子,微臣也不敢欺君罔上啊!” 虞昭想起昨日在寿南宫所见到的那一幕,太后娘娘咳出的血确实是鲜红的,并非中毒之兆。 她将这想法同萧胤说了,魏兰在旁边顿时急得不行道:“可我确实听见了,若是她心中无鬼,追着我跑那么远做什么!” 萧胤淡声道:“孤会将此事禀报给父皇,由他定夺。” 魏旭眼见魏兰还在不怕死地纠结此事,险些便要说出贵妃娘娘的名号,他并不想让亲妹妹卷入宫廷斗争中,此刻连忙劝慰魏兰道:“兴许是你听错了,总之以后别再乱跑,当真都跑出幻觉了。” 萧胤很快听出魏旭的言下之意,他遂朝着朱院首沉声道:“出去后闭上嘴,听懂了么?” 朱院首忙不迭应是:“微臣明白,请太子殿下放心。” 随即他头也未回地出了东宫,末了擦拭了番额前汗珠,只觉今日当真是死里逃生了一回。 宁华殿内,魏旭再次向虞昭道谢,他心知妹妹能平安无事,多亏了当时有太子妃在,此刻遂笑着拱手一礼道:“多谢太子妃救了舍妹,今后你就是魏家的大恩人、魏府的座上宾。” 虞昭忙道:“魏公子言重了。” 萧胤在一旁并未作声,目光却全然落在虞昭身上,只是唯独她自个儿并未发觉。 魏兰偷偷看着这一幕,终于明白过来为何太子看中的是虞昭,纵使面对嚣张跋扈的温贵妃,太子妃气势也丝毫不弱,甚至后来还占了上风,保全了自己。 她这般想着,心中对萧胤的最后一丝肖想也因此磨灭了。 第63章 待魏家兄妹走后, 忍冬单膝跪地于地上,向萧胤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此前属下为顺利带走魏小姐, 向四皇子发射了暗器,并谎称暗器有毒,实际上那不过是枚普通的银针。想来此举定是触怒了温贵妃,望殿下责罚。” 萧胤听后沉默了瞬, 简略道:“无妨,你下去吧。” 他知晓忍冬武艺出众,虽是一介女流, 却尤其擅于各类暗器,应付这等场面绰绰有余。 不料虞昭在一旁听完, 虽说为忍冬松了口气, 小脸却忍不住浮现担忧之色。她托腮坐在萧胤身侧, 自己在这宫中只想混吃等死,并不想与温贵妃为敌。 可经此一事,怕是温贵妃想不恨她都难。 “唉……”一声轻叹溢出她唇边, 充满着无奈。 萧胤略带好笑地看着虞昭,挑眉问道:“现在知道怕了?” 虞昭心知在这宫里她只能依靠萧胤,此刻唯有撒起娇来, 美眸楚楚可怜地望着他道:“若是温贵妃今后多加刁难, 殿下可得帮我。” 萧胤听后淡声道:“有孤在,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虞昭顿时展颜一笑, 她得了他的保证,就好似吃了定心丸一般, 顷刻间忧愁消散殆尽。 …… 大殓这日,虞昭独自坐着太子舆轿早早赶往寿南宫。 先前萧胤受建文帝传召去了御书房, 遂嘱咐她先行过去,不必等他。 此刻舆轿停在寿南宫前,宦官见着虞昭一人出了舆轿,连忙高声通报道:“太子妃驾到!” 温贵妃顿时转身,只见虞昭一袭白色素服款款走来,忍冬寸步不离地跟在身侧。她气得牙痒痒,狠狠朝两人的方向瞪了一眼。 区区一个女侍卫,昨日居然敢欺骗戏弄于她!此仇若不报,怕是今后连最低贱的阿猫阿狗都敢轻视自己! 虞昭装作没看见温贵妃毒辣的目光,她径直走到前头,丝毫不敢回头看一眼。 身侧四皇子萧桓见了笑道:“昨日逞英雄滋味如何?是不是很美妙?” 昨日那根银针并未伤及他要害,只是见了些血,此刻四皇子胸膛前早已包扎好绷带,并无大碍,故而今日也出现在寿南宫。 “……”虞昭咬了咬唇,依旧装作没听见。她心想萧胤不在身边,自己不跟这帮人一般见识,只要撑到他过来就没事了。 此时宦官的通报声又响起道:“东楚使臣到!” 虞昭听后有些惊讶地回眸看去,目光正巧与谢承素对上,她连忙低垂了眼帘。 今日大殓之礼颇为隆重,为表对太后娘娘的敬意,故谢承素作为东楚使臣,他通身穿着素白色衣袍,一同前来发哀。 温贵妃并未在意此人,毕竟谢承素在她眼中只是一介小小使臣。她在心中掐着时辰算了算,料想这会儿时机正好,多数大臣也都到场了,遂高声开口道:“诸位大臣,本宫有个提议。” 皇后听见身后温贵妃的声音,顿时蹙了蹙眉,不知她要整什么幺蛾子。 温贵妃看着眼前的众位大臣,心知其中一半都是温宰相的人,因此她有恃无恐道:“太后娘娘逝前,曾点名要见太子妃,可见她对太子妃的喜爱。若是接下来由太子妃守灵至停殡之日,想来太后娘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 虞昭顿时瞳孔一缩,温贵妃言下之意,就是让她连续四天四晚都在寿南宫守灵。 如今时节这般寒冷,何况这四日内守灵还不得合眼,温贵妃这就是想把她往死里折腾! 她不自觉回头看了眼门口的方向,依旧未见萧胤的身影,一时心急如焚。 四皇子好笑地扫了眼虞昭,在她身侧轻声提醒道:“太子这会儿在御书房抽不开身,没人能救得了你,除了我。若你不想去守灵,不如试试求我?” 虞昭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显然是不信。 萧桓无奈一笑。 此刻不少朝臣听了温贵妃所言,已然开始附和起来:“既然太子妃深得太后娘娘生前宠爱,为表晚辈孝心,理应在此守灵。” “是啊,由太子妃来守灵再合适不过了。” 虞昭只觉心都提了起来,正欲抬眸向皇后娘娘求救,却听见皇后已然冷声开口道:“贵妃,守灵之人应由陛下定夺,岂能由你随意更换?” 温贵妃毫不在意道:“如今朝臣都赞同由太子妃来守灵,可见乃众望所归,想来陛下也不会多言。” 皇后也听说了昨日之事,哪能不知温贵妃公报私仇,此刻不禁怒目而视道:“你!” 温贵妃急于想在建文帝和太子赶来之前,把虞昭守灵四日这事定下,遂继续道:“既然大臣们都赞同,那便由太子妃来……” 话落一半,魏旭正欲让其父魏大将军开口替虞昭说话,不料人群中一道光风霁月的声音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轻嘲:“可笑。” 谢承素面容淡定从容,于众目睽睽之下站了出来,矛头直指温贵妃道:“堂堂西祈,太后国丧,竟任凭一个贵妃做主?” 温贵妃没料到谢承素会为虞昭出头,她并未有多在意,只是面带轻蔑地笑道:“谢大人,你不过是东楚一介使臣,也敢这般朝本宫说话?敢问你是何品级,又可知本宫是何品级?本宫乃西祈正一品贵妃,你心中可有尊卑之分!” 谢承素听后并未动怒,只淡淡讥笑一声道:“想不到贵妃娘娘还懂得,什么是尊卑。” 温贵妃一听,顿时被他这番话给气得七窍生烟! 此人莫不是在顶撞她,先前不顾皇后娘娘的反对,势必要让虞昭守灵之事。 谢承素不待温贵妃发话,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道:“论品级,谢某虽不及贵妃,可贵妃也不及皇后娘娘,焉能以下犯上、僭越皇权?” 此刻温贵妃脸色青白交错,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东楚一个小小使臣,在朝臣面前当众训斥! 她连忙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朝臣之中的自家兄长,示意他赶紧帮自己一把。 温相爷遂站出来道:“谢大人,此乃西祈国事,你这般插手干预……可是在徇私情?” 说罢,温相爷别有用心地看了眼虞昭,意图暗示两人之间不寻常的关系。 谢承素丝毫不慌,依旧不疾不徐道:“温大人,你这倒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一事虽为西祈国事,可古人云一叶知秋、见微知著,若西祈皇权如此败落,谢某难免不得不重新考虑两国之间是否有必要通商。” 温相爷听后也被谢承素气得不轻,暗骂道这小子巧舌如簧,居然敢如此威胁他! 虞昭心中正替谢承素担忧,没想到他会当众为自己出头,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一记高声通报:“陛下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原是建文帝和萧胤姗姗来迟,虞昭眼见二位救星到来,顿时松了口气。 此刻建文帝同样身着素服,他抬眸看了眼寿南宫内的景象,威严的嗓音问道:“发生何事?” 温贵妃见大势已去,唯有心 中暗恨,此刻咬着唇不敢说话。 众人在建文帝和太子面前自是不敢造次,此刻纷纷垂眸静默下来,生怕引火烧身。 谢承素拧眉看了眼萧胤,随即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 后来忍冬寻了个机会,悄声朝太子殿下禀报了此事。 …… 大殓之礼成后,萧胤依旧让忍冬随虞昭先回东宫。他身形高挑,纵使穿着一身白色素服,在人群中依旧一眼就能看到。 此刻大雪纷扬落在肩头,萧胤一人径直朝前走去,直到半路碰见了另一人。 正是方才替虞昭出头的谢承素。 两人狭路相逢,衣着一白一黑,这是他们第一次私下碰面,此刻互不肯相让,就这般僵持在半道上。 谢承素清俊的面容上微染寒意,他虽一贯淡漠从容,甚至有时会显得高高在上,然而他这三寸不烂之舌却是从未输过。 此刻谢承素朝着萧胤便是一通嘲讽道:“久闻西祈太子大名,不知你今日为何姗姗来迟?温贵妃揪准时机朝太子妃发难,难道你事先一无所知?” 萧胤对此并未解释,此前他在御书房确有要事,不得抽身离开。 然而即便如此,温贵妃的计谋也不会得逞,他断然不会同意虞昭去给太后守灵整整四日,她才刚嫁入西祈未满一年,按照亲疏有别,要守灵也该是他才对。 太子那双凤眸锋锐的目光望向谢承素,言简意赅道:“少管闲事。” 谢承素听后讥笑一声,似是看透了太子此人,以为萧胤在口舌之争上说不过自己。 他正欲绕过萧胤,突地听对方沉声开口问道:“那支碧玉簪子,是你送她的?” 谢承素听后步子微顿,他淡淡抬眸看了眼萧胤,心中顾念虞昭如今的处境,并未承认道:“什么簪子?我倒不知。” 萧胤早已知晓实情,此刻他凤眸凌厉,薄唇掀起一丝冷笑,语间带了几分戾气:“你最好离她远些,否则别怪孤对你出手。” “少管闲事。”谢承素淡笑,将萧胤之前对他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随后不疾不徐地悠然提醒道,“你若真想留住一个人,最好拿出些诚意,别只会弄禁足这一套。” 事实上他这番话颇具暗示意味,似是在嘲讽萧胤留不住虞昭,更是带了几分明晃晃的炫耀之意。 谢承素说罢便径直走过萧胤,他连头也未回,显然不吃萧胤此前那一番威胁。 毕竟谢承素心里十分清楚,如今他是东楚派来的使臣,若萧胤不想两国开战,就没法儿动他分毫。 两人在争夺虞昭的战争中,他如今显然是处于上风。 萧胤在原处面色颇为难看,他攥紧了双拳,手中成色上好的玉扳指瞬间碎裂。 第64章 片刻后, 萧胤回了东宫,他本欲回长定殿,可转念一想, 还是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虞昭正在宁华殿书房画着纹样,准备绣香囊用,她方才画好一张百蝶穿花图,外间便响起通传声:“太子殿下驾到!” 很快萧胤入了殿内, 他正拂去肩头落上的一层雪,俊美无俦的面容微沉,显然心情不佳。 虞昭连眼皮子都未掀一下, 埋头只顾画着香囊纹样。 萧胤径直坐在侧边的位子上,侍女忙端来一盏热茶。他并未动那茶水, 漆黑的凤眸望向虞昭, 正欲向她解释今日之事:“孤没及时帮到你, 生气了?” 青玉一听这话,生怕自家主子和太子殿下闹僵了,连忙给虞昭使了个眼色。 虞昭这才抬眸看了眼萧胤, 想起他昨日还说不会让自己受委屈,今日便姗姗来迟,她心想男人嘴上说的果真都是鬼话, 此刻嗓音淡漠道:“我没生气, 太子殿下请回吧。” 萧胤嗤笑一声,目光顺势落在虞昭手中的纹样上, 那几片竹叶倒是画得颇为别致,只是瞧着颇像送给男子之物。 他凤眸一沉, 旋即又看向她身侧另一幅百蝶穿花的纹样,以及绣花用的绷子和针线, 不禁在心中生疑。 一个男子纹样,一个女子纹样,莫非她在做什么定情信物? 萧胤直觉这并非是送给自己的,遂问道:“那幅竹叶纹是画给何人的?” 虞昭听后垂眸看了眼那角落里的小竹子,她没搭理他,继续在纸上落笔。 萧胤回想起谢承素第一次出现在宫宴上的情形,衣角处正绣了几片竹叶,他立时沉了脸色:“那姓谢的,衣衫上用过这纹样。” 虞昭未料到萧胤竟如此细心,扬眉看了眼他没说话。 萧胤见虞昭不肯说是送给何人之物,心中笃定这就是送给谢承素的,只因谢承素今日帮了她一回,她便要绣物件给对方。萧胤遂凉声道:“你觉得他待你,比孤待你好,是么?” 虞昭不知萧胤为何要和谢承素这般比较,她搁下手中狼毫,拧眉道:“殿下别无理取闹。” 萧胤见她与谢承素一人一件定情信物,仿佛他才是那个外人,登时冷笑一声道:“孤此前为你解决虞晗之事,也不见你如何感激,除去绣了衣袍和腰带……看来这就是太子妃取悦男人的方式,哪个男人帮了你,你就给他绣物件,是么?” “你!”虞昭听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真是一腔好心做了驴肝肺,美眸嗔怒地望着萧胤,“太子殿下既然看不上我的绣品,那就把之前我绣的那套衣裳还回来!” 萧胤冷着一张脸看她,此刻沉默下来。 他心知自己方才失言,没人知晓他有多稀罕虞昭给他绣的那套衣裳,可偏偏得知她此时正给另一个男人绣物件,气怒难平之下这才如此。 虞昭气急之下,将那两幅纹样都收入抽屉中关上,在殿内发出一声脆响:“我要歇息了,殿下请回。” 萧胤此刻仍处于气头上,他并未多言,起身大步流星地出了宁华殿。 …… 此刻魏旭坐在长定殿内,正苦口婆心地劝萧胤道:“殿下又不是第一天知晓她此前有个未婚夫,依我看,就你与太子妃这情形,以后当面少提谢承素为妙。” 萧胤对此一言不发,只沉默地饮了口茶。如今皇祖母方才逝去,他不宜饮酒。 魏旭拿起茶壶给他斟满一杯道:“女人得哄,如今你落于下风,只能把她当祖宗一般的供起来,不宜动怒。” 萧胤依旧没说话:“……” 魏旭见了颇为无奈,他见太子这般模样,说实话也觉得有一丝心疼,却还是催促道:“明日奉移太后梓宫,你不如趁此机会在路上好好哄着太子妃,别跟她置气了,不然哪天太子妃跑了你都不知道。” …… 转眼到了奉移梓宫这日。 萧胤与虞昭一路沉默,待礼成之后,两人继续坐舆轿回来,却是依然无话。 最终萧胤打破了寂静道:“你打算一辈子不向孤开口了?” 虞昭没理他,偏过头保持着沉默:“……” 此时舆轿终于停下,外面传来袁瑞恭敬的声音:“太子妃,宁华殿到了。” 此话一落,虞昭掀起帘子就下了舆轿。 萧胤顿了顿,起身跟在她身后一同出来,却见虞昭快步回了宁华殿,随即两扇殿门立刻关上了,着实叫他吃了个闭门羹。 袁瑞擦着额前冷汗,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一幕,生怕太子动怒殃及池鱼,接下来段时日都吩咐底下人如履薄冰地伺候着。 …… 宫内很快炸开一则流言蜚语,许多侍女正围坐成一圈,磕着瓜子四处讨论着。 “听说了么?太子妃跟太子殿下怄气,即将失宠了!” “当真?为何要怄气,太子殿下长得那般俊美,又威名赫赫,太子妃说到底只是一个东楚来的外人,她怎敢如此?” “有人说是为了东楚那位使臣,就是太子妃此前的未婚夫……” “她不会还惦记着那未婚夫吧,当真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说是水性杨花也不为过!” 葶花出了一趟东宫,正巧听见这些侍女在此议论纷纷,她气得跺了跺脚,随即回宁华殿朝虞昭告状道:“主子,你看外面这些势利眼说的,这都叫什么话,真真好生是气人!” “嘴长在人身上,不必理会便是。”虞昭听后并未多言,只淡声说了句,随即便吩咐青玉道,“把这些香囊送过去。” 青玉连忙应是,随即出了宁华殿。 …… 这日,萧胤正准备出东宫,却在门口碰见一人,正是此前与虞昭打过叶子牌的淑妃。 淑妃眼见太子殿下面色不佳,想起宫中最近的传闻,说是萧胤和虞昭两人互相怄气,遂笑着道:“殿下不多陪陪太子妃么?” 萧胤本不欲多话,却突地瞥见了淑妃手中之物,这是个绣工精巧的香囊,其上竹叶的纹样,和虞昭那日在纸上画的一模一样。 他顿时一怔,问道:“这香囊……是太子妃送给你的?” 淑妃笑着颔首道:“可不是嘛。本宫极是喜欢,太子妃这绣活,可比宫中那些绣娘好多了。” 萧胤想起他此前对虞昭说过的话,顿时面色微变:“可知她为何要送你香囊?” 淑妃未料到太子不知此事,遂解释道:“说是皇后娘娘今年赏赐下来的料子有多余,太子妃便绣了五个香囊给皇后娘娘以及四妃,此前派东宫侍女亲自送了过来,里面放了各类安神的花草。今日本宫正是来答谢她的,晚间将此物放在身边,竟治好了本宫的头疾!” 萧胤听后沉默片刻道:“不如你改日再来。” 淑妃听后并未多问,她一贯是个好脾气的性子,此刻笑道:“好,那本宫先回去了。” 萧胤随后折身径直去了宁华殿。 虞昭在殿内听见那一记通报声,她放下手中的书卷,顿时冷声吩咐道:“把门关上。” 青玉几个面面相觑,但见太子殿下正大步流星地过来,她们没那胆子上去关殿门。 虞昭见状,气得自个儿起身去关门。 不料萧胤立即加快步伐,结实有力的手臂挤进门缝里面,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便将门缓缓给开了。 虞昭气得转身就走,却被男人一把捉住手腕,结结实实堵在了墙角。 萧胤吩咐所有宫人出去,随后凤眸望向虞昭,抿了抿唇道:“是孤之前误会了你,不知那些香囊是你送给后宫主子的。” 虞昭面无波澜,她突然想起给萧胤做衣裳那回,还是她第一次给男人做绣活,连谢承素都未曾有过这等待遇。 此前大殓之礼那日,萧胤姗姗来迟,答应要帮她的没帮也就算了,他竟然还用言语羞辱她! 若是承素,定是不会这般待她的…… 虞昭越想越气,抡起粉拳便捶向萧胤的肩头:“你把之前绣的衣裳、腰带都还我!” 萧胤任凭她打着自己,哑声道:“不还,孤有多在乎你,你应当知道。那是孤最宝贝的物件。” 虞昭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此刻一双剪水美眸瞪视着萧胤,咬着唇不曾言语。 萧胤望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顿时上前将她揽在怀中,此刻他哪还有半分百姓眼中威名赫赫的模样,连忙放柔语调解释道:“守灵之事,纵使温贵妃当众定下此事,孤也绝不会让你去的。” “那香囊,孤知道你和谢承素定过亲,还以为你经常这般送他绣品……总之是孤错了,成么?” 虞昭第一次听见萧胤的道歉,然而她还是气不过他此前那般说她,此刻继续捶向他的胸膛,泪水扑簌簌落在脸上。 萧胤大掌轻轻包裹住她的粉拳,一时不肯放手,他心知自己那番话伤到了她,突地问道:“你之前说过爱慕孤,这话还作数么?” 虞昭气急之下脱口而出道:“我何时说过……” 话至一半,她才陡然想起,彼时为了幼弟之事,确实谎称过爱慕他。 萧胤漆黑的瞳孔倒映着她小小的影子,他一字一句道:“无论你当时是真心或假意,孤可都听进去了。” “你……”虞昭咬了咬唇,不知他为何突然这般说,只得绕过这茬道,“之前殿下一直对这桩婚事不满意,我自是看得出来,如今我也不勉强太子殿下。” 萧胤听后想起两人新婚时,他将她一人丢在宁华殿之事,此刻只觉如鲠在喉。 他顿了顿道:“孤现在很满意。” 虞昭愣愣地看着他,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泪珠挂在脸上欲坠未坠。 这男人如今的态度与当初她刚嫁给他时,简直是判若两人。 萧胤见她这般怔怔出神,俊脸满是无奈之色,只得承认道:“孤心悦你,此前种种……都是因为太在乎。” 虞昭万万没料到,这等情形之下,萧胤会对自己这般直球表明心意。 她不自觉后退了步,想起此前她还答应过承素要等他。如今一个说要把她抢走,一个说心悦她,虞昭可只有一具身子,不可能劈成两半分给这两人,这下该如何是好? 虞昭背靠着墙角,她一时还是没法接受此事,遂缓缓道:“……你再好好想想。” 她自认不得西祈太子宠爱,后来萧胤对她那般,或许只是一时的欲望,如今他分不清罢了。 萧胤挑眉问她:“想什么?孤与你是夫妻,你还要孤想什么?” 第65章 虞昭见萧胤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好似是夫妻就必须互相心悦一般,她抿了抿唇,小声说道:“可世上也有只是相敬如宾的夫妻啊……” 萧胤听后心头一梗, 若说这话放在刚刚娶她那会儿,他确实是做如此打算。 可如今听见相敬如宾这四个字,太子只觉得极其碍事,到底是谁闲着无事创造了这个词? 他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就只打算与孤相敬如宾?” 虞昭眼帘微垂, 怯怯回了他一句:“……不成吗?” 萧胤:“……”他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下,只觉自己快被她给气死了。 虞昭见此连忙转移话题:“你放开我,我还没消气呢!” 说话间, 她伸出柔荑推了推太子的肩头,结果对方竟然纹丝不动, 她反倒指尖泛疼。 萧胤未料到虞昭仍在生他的气, 他一时也顾不上什么相敬如宾, 忙道:“你要怎样才能消气?” 虞昭望着萧胤态度诚恳的模样,又想起他此前说的心悦,一时她心里说不出的混乱, 便轻咬了菱唇道:“改日再说吧,殿下记得欠我一个消气便是。” 萧胤听后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好。” 他此前不分青红皂白地说话伤了她,此时已然痛悔万分, 今后定不会再让虞昭受到任何委屈。 虞昭将信将疑地望着萧胤, 只觉这男人如今的样子,分明就是一条披着羊皮的狼, 温顺时朝自己摇尾巴,可一旦触及他的逆鳞, 就会变得十分可怕。她已然不记得自己被这男人强吻多少回了,哪一次不是他自己扑上来, 弄得她想推拒都没法子。 况且,她已然答应了承素……凡事总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虞昭拧眉看了眼萧胤,淡声道:“我累了,想歇会儿。” 萧胤意犹未尽地看了她一眼,尤其是那张诱人的菱唇,不过他并未勉强虞昭,此时松开了抓住她的手:“那孤改日再来看你。” 虞昭点点头,并未作声,面容瞧着当真是疲惫极了。 萧胤不放心地看了眼她,但还是迈步出了宁华殿。 等他走后,虞昭累得身子靠在墙上,两腿一软,身子顺着墙沿缓缓滑坐在地。 她屈起双膝抱在胸前,内心无比混乱,美眸一瞬不眨地盯着前方的盆栽:“……” 萧胤突如其来的坦明心迹,让虞昭无所适从,她此前根本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幕。 若他只是别有用心地欺骗自己便好了,可虞昭偏偏不觉得她身上有哪儿值得他大费周章。萧胤堂堂西祈太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这般心悦于她呢? 思及此,虞昭唇边溢出一声长长的轻叹。 太子与承素两人之间,她必定会伤一人的心。而这受伤之人,她并不希望是承素。 …… 今日邺京难得雪势较小,虞昭趁此机会出了一趟东宫,她难得也要独自清闲一回,遂坐马车到了锡云茶馆。 忍冬听说后连忙跟了过来,生怕虞昭有什么闪失。 此刻虞昭方才走入大堂,何掌柜便听说了太子妃到来的消息,只觉当真是稀客,他不禁笑着打趣道:“今日这是刮得什么风,竟把太子妃您给吹来了。” 虞昭莞尔一笑:“倒是事先未与何掌柜知会一声,我这次只是来品茶的,不知楼上可有位子?” “巧得很,恰好还剩最后一间。”何掌柜见此放下手中账册,笑道,“二楼最东边的雅间还空着,不如草民让伙计带您过去?” 虞昭颔首道:“好。” 她却并未注意到身后,一名世家小姐恰好路过锡云茶馆。 此人正是颜蓉,眼见虞昭此刻由伙计引着上了楼,又听见了那雅间的位置,她顿时勾唇一笑,派侍女去客栈给谢承素传了信。 眼下虞昭正在雅间内品茗,她临窗而坐,俯瞰着街上人来人往的冬景。 外头细小的雪花不时飘进来,落在她手中的茶盏间,又很快消失殆尽。 虞昭放下茶盏,伸手接了片洁白的雪花,眼看其融化在掌心,一时心绪好转许多。 青玉见了有些担忧道:“主子,您自幼畏寒,不如把窗户关上吧。” 虞昭刚欲开口,便听见雅间外面有人正轻声叩门,遂扬声问道:“何人?” 忍冬满是戒备地望着门口,直到一声淡淡的男子嗓音响起,语带几分漫不经心:“我来给客官送一壶热茶。” 虞昭禁不住唇角上扬,她自然听出了这声音是何人,此刻笑着吩咐道:“青玉,去给他开门。” 青玉看了眼忍冬,仍是应了声是,随即在忍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目光中,她一把拉开门扉。 只见谢承素清俊不凡的身姿出现在几人眼前,他手中并未拎什么茶壶,这不过是他的说辞。 此刻他双眸淡然地望向虞昭,目光波澜不惊,丝毫瞧不出当日在在大殓之礼与人唇枪舌战时的咄咄逼人:“没想到过了那么多日,见你一面依旧如此不容易。” 青玉未免引人注意,低声道:“谢大人,快进来吧。” 谢承素听后便进了雅间,此刻脱下大氅,理所当然地交给了一旁的青玉。 虞昭看了眼身侧欲言又止的忍冬,自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遂笑道:“回去转告太子殿下:其一,你和青玉都在,这算不得私下见面;其二,只是偶遇,并非专程宴请;其三,这儿也不是客栈。所以他定下的约法三章我没破。” 谢承素听完冷了面色,似是嘲讽道:“西祈太子竟这般限制你我二人见面?” 怪不得他染风寒那几日,虞昭从未来客栈探望过自己,原来是西祈太子在背后搞的鬼。 忍冬在一旁冷汗涔涔地想着,太子妃虽说能把这约法三章圆过去,可太子殿下得知两人这般见面后,未必就不会动怒啊…… 虞昭笑着安抚谢承素道:“好了,你也别气,这不是见到我了?” 谢承素轻嗤一声,旋即坐于虞昭对面,他冷冷瞥了眼她身侧的忍冬,吩咐道:“若是识相,你此刻最好别去向西祈太子通风报信,知道么?” 忍冬低垂着眼帘,原先她确实有这念头,可太子殿下不准她离开太子妃身边,这会儿她就是想通风报信也没法子。 此刻谢承素注意到雅间内窗户大开,遂起身替虞昭关紧了窗,语气难得带了几分关心道:“你一贯怕冷,这西祈的冬天连我都有些难以消受,可别冻坏了身子。” 虞昭手捧热茶,心头划过一抹暖意,笑着微微颔首道:“知晓了。” 谢承素忽的想起了什么,唇角微勾地调侃道:“想当初你我二人在诗会相遇,你也是这般怕冷,还不硬是由分说地抢走我一只暖炉。” 虞昭回忆起往事,面上情不自禁有了淡淡的笑意,她无奈道:“那时不知你便是才高八斗的谢公子,若是我知晓你的身份,自是不敢抢的,没得被你念叨了这般久。” 忍冬和青玉纷纷垂着头,恨不得隐在墙上做两朵壁花。 谢承素一边给虞昭沏了一壶热茶,一边轻笑了声道:“你若真不抢,我也不会与你有所交集。这般看来,得亏我当时带了只暖炉,便宜了你倒也没坏处。” 彼时两人是年少,又精通诗书,在那场诗会上有这般独特的相遇,后来他们便顺理成章地定了亲,直到那道和亲圣旨下来前,这门亲事瞧着一直顺风顺水。 此时虞昭听闻他这番话,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好话反话,都被你一人说尽了。” 她笑着笑着,发觉自己面对谢承素时,似乎总是平添了几分温柔。 毕竟自己心悦的一直都是此人,因此纵使萧胤说心悦她,可她心里已经有旁人了,本就不该轻易变心才是。 这般一想,虞昭的心结似乎就解开了,遂不再如原来那般纠结。 第66章 两人正说着话, 突地听见外间传来一阵喧闹声,且似乎动静还不小。 虞昭如今是锡云茶馆的主人,此刻连忙起身出了雅间, 立在二楼看了眼大堂内的情形。 这不看还好,一看登时被吓一跳,只见多名身着劲装的男子围着何掌柜和一名伙计,虞昭快速点了点人头, 足足有将近二十人。 谢承素从她身后赶来,眼见虞昭似乎想去大堂,他上前拦住她:“你这是做什么?” “锡云茶馆如今在我名下, 我得去瞧瞧。”虞昭心知何掌柜那儿情况危急,她忙不迭想绕过谢承素, 不料却再次被他拦住。 谢承素看了眼身后的景象, 只见那些闹事者中不少人脸上都有刀疤, 且都身佩刀剑。 他不想让虞昭出事,且谢承素并非习武之身,唯有拧着眉劝虞昭:“那些人瞧着凶神恶煞, 定是些亡命之徒。你是女子,又生得貌美,别被人欺负了去。” “可是……”虞昭步子微顿, 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何掌柜。 谢承素知晓她心善, 出言安慰道:“那掌柜的此刻面容镇定,看着也不是省油的灯, 且让他去处置此事吧,你就别去添乱了。” 他话说到这儿, 见虞昭仍是满脸焦急,谢承素有些无奈, 难得强势了一回:“若掌柜都缓和不了这等局面,我会代你出面,总之你不准去,听清楚了没有?” 忍冬此时匆忙赶来,她看了眼大堂的情形,自是清楚这些刀疤脸定是极其凶悍之人,此刻只得一同劝道:“太子妃,对方人数众多,连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能保护您。若您出了事,太子殿下定会怪罪咱们的,届时事情不好收场。” 虞昭听后只得作罢,忍冬连忙扶着她退后,随即几人站在二楼不起眼之处,密切关注着下方混乱的情形,有不少茶客此刻已夺门而逃。 茶馆大堂内,何掌柜被包围在中央,身后的伙计被揍得鼻青脸肿,嘴角淌着血迹,衣衫上还有几个泥脚印。 那些闹事者显然是一伙人,只因方才伙计不慎经过时将茶水弄翻,弄脏了其中一人的衣裳,他们便对那伙计群起而攻之:“你们这间锡云茶馆如此有名,怎连这点小事都疏忽大意,莫不是瞧不上咱们爷几个?” 何掌柜拱手赔笑道:“来者皆是客,此事的确是手下的伙计粗心大意,我作为茶馆掌柜,在这儿给诸位赔不是了,实在是抱歉。” “光动嘴有什么用,我这兄弟可是衣裳都湿透了,你说这几句轻飘飘的话就完事了?”为首之人听了冷冷一笑,“唰”地一声拔出腰间佩剑,横在了何掌柜的肩膀上,“不如你把爷几个的茶水钱免了,再赔十两银子,此事我便不再追究。” 茶馆内仅剩无几的客人见他亮出佩剑,险些被吓破了胆,纷纷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 伙计们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暗道这下今日损失可就惨重了。 不说这十两银子都不知够买多少件普通衣裳,单说这众多客人的茶水钱,可都还没结账呢,现在人都跑了,他们算是亏了个血本无归。 眼前这群刀疤脸,行事未免也太肆无忌惮了些,真不知是从哪来的! 何掌柜垂眸瞥了眼脖子前的刀刃,依旧是笑道:“这位客官有话好说,茶水钱可以免,银子也能赔你。” “算你识相。”那闹事之人轻蔑地哼了一声,随即他收回佩剑,坐在大堂内翘着二郎腿,就等着那十两银子到手。 何掌柜吩咐伙计去取了十两银子,将其尽数装在锦囊中,面带恭敬地递了过去。 那人见了极是满意,一把夺过锦囊,这才招呼弟兄们出了锡云茶馆,可谓一哄而散。 此前被打的那名伙计低头抹着眼泪,站在原地泣不成声道:“掌柜的,都怪我端茶不仔细……给您闯了这么大的祸……” “好了。”何掌柜看了眼伙计,并未出言责怪,只是淡声吩咐道,“哭得跟个花猫似的,带他下去擦药。” 眼下事情已了,大堂内几乎没一个客人,谢承素这才不再阻拦虞昭,他跟着她下楼来到大堂。 虞昭忙不迭朝何掌柜关心道:“掌柜的可有受伤?” 何掌柜舒朗一笑道:“太子妃且放心,草民处置此事并无大碍,只是今日这生意怕是要赔本了。” 虞昭听他这般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她浅笑道:“你无碍便好,钱财乃身外之物,再说过几日便赚回来了。” “草民谢太子妃体恤。”何掌柜瞧了眼虞昭身后的谢承素,他微微挑眉问了句,“……这位是?” 虞昭看了眼谢承素,面色坦然地介绍道:“这位是东楚派来的使臣,谢大人。” 为了避嫌,她如今在外人面前,叫“承素”二字不太合适,只能称谢承素为东楚使臣。 谢承素对此了然,此刻也十分配合地装模作样道:“先前见过掌柜,我就是方才说熟人在茶馆二楼,特意来寻的那位。” “原来大人指的是太子妃。”何掌柜哪能不知两人此前的关系,他在茶馆内想不听见都难,此时并未点破,只是笑着提醒虞昭道,“近日邺京混入不少生面孔,也不知其图谋,太子妃不如回东宫后提醒一番太子殿下。” 虞昭微微颔首:“我知晓了,何掌柜这儿不如也招些护院?” “是要招些,不过用处不大。”何掌柜叹了口气道,“近来左邻右坊都传来消息,都说店铺被砸,那些人身手都极好,普通的护院压根儿奈何不了他们。” 虞昭一时怔住,不知这些身手极好之人都来邺京做什么,总不见得是开武林大会吧? 谢承素听后微拧了眉心,朝虞昭提醒道:“看来如今乃多事之秋,太子妃当小心为上,今日便早些回东宫吧。” 虞昭轻轻应道:“嗯,谢大人也保重。” 不久后,她便带着青玉和忍冬二人回了马车上。 …… 此刻马车稳稳停在了东宫门前,车夫按照惯例恭声询问道:“太子妃,东宫到了,是送您回宁华殿还是?” 虞昭坐在马车内掀起帘子,瞧了眼东宫的牌匾,寒风直直地刮进来,间或夹杂着几片雪花。 她被这冷风吹得清醒了几分,方才见到谢承素的喜悦渐渐淡去,虞昭突地意识到什么,一时面色微变,连忙吩咐道:“忍冬,你去长定殿一趟,记得向殿下禀报何掌柜那番话。” 忍冬不禁问道:“太子妃,您不回东宫么?殿下吩咐过我,若是在东宫外,无时无刻都要跟着您。” 虞昭咬了咬唇,听后唯有解释道:“我自是要回宁华殿,这不先让你去一趟长定殿么?” 忍冬这才恍然大悟,以为是自己方才误解了太子妃之意,旋即她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往长定殿走去。 虞昭吩咐车夫进了东宫,在里头简略绕了一圈后,径直去往凤桐宫的方向。 …… 长定殿,书房。 忍冬将何掌柜的那番话转述了一遍,她面色有些忐忑,不知接下来是否该说太子妃与东楚使臣之事。 萧胤此刻坐在椅上,批着部分大臣递上来的折子,他下笔如行云流水,与此同时淡声道:“孤之前已知晓此事,如今看来,情形比下面官员上报的更为严重。若太子妃近日要出宫,你先想法子劝住她,若她仍执意要出宫,必须来向孤禀报此事,听清楚了么?” “属下明白。”忍冬点了点头,旋即并未离去,而是面色纠结地站在原处。 萧胤见此停住笔势,他面无表情地抬眸望向她:“还有事?” 忍冬硬着头皮开口道:“属下谨遵殿下此前的教诲,今日一直跟随太子妃左右,只是……” 说到这儿,忍冬禁不住看了眼太子不辨喜怒的面色,她可没那胆子欺瞒太子,索性闭着眼睛一口气把话说完,“东楚使臣谢大人进了太子妃所在的包厢,太子妃说他们是偶遇,属下和青玉也在,算不得私下见面,并未破了那约法三章。谢大人还不准属下来向东宫通风报信,两人坐着讲了好一会儿的话……” 话音方落,只听“咔嚓”一声在殿内突兀地响起。 忍冬抬眸望去,只见太子竟是折断了手中名贵的狼毫,她慌忙跪在了地上:“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 萧胤压抑着满腔怒气,沉声道:“下去吧。” 旋即他扔下狼毫和折子起身,径直走过一旁缩着脑袋的袁瑞,去往宁华殿的方向。 袁瑞战战兢兢地望着太子离去的背影,不知自个儿是否该跟上去,最终他还是一咬牙小跑着赶了过去,好不容易在宁华殿门口跟上了萧胤,却惊觉未在宁华殿内瞧见太子妃的身影。 萧胤气极之下,立刻朝袁瑞冷声吩咐道:“还不去问清楚,她到底躲哪儿去了?” …… 凤桐宫内。 虞昭正向皇后娘娘请教着连日来落下的功课,譬如该如何这向六宫分配进贡的布料之事。 不料听见外面传来一记“太子殿下驾到”的通报声,她心知这是萧胤找上门来了,连忙起身躲到了皇后娘娘身后,只露出巴掌大的一张小脸。 皇后原有些不明所以,但见萧胤难得显露怒气的模样,她顿时了然失笑。 定是小夫妻两人吵架了,太子又过于强势,太子妃在他手上吃过亏,这才躲到了凤桐宫来。 “儿臣见过母后。”萧胤与往常一般行了礼数,随后他那双凤眸紧盯着躲在皇后那儿的虞昭,一字一顿地沉声道,“让母后见笑了,太子妃离宫出走,儿臣来带她回去。” 第67章 虞昭听见萧胤在皇后娘娘面前抹黑她, 竟说她离宫出走,登时娇声反驳道:“我这是专程来向母后请教,怎么就离宫出走了?” 萧胤心知虞昭这是在狡辩, 他板着张俊脸问她:“那你如今请教完了,可以回东宫了么?” 虞昭一听说要回东宫,她嗓音立马变低了瞬:“……还没呢,你先回去吧。” 皇后听这两人一个在她身前、一个在她身后, 这般你来我往地说着,到现在也不知究竟发生何事,遂无奈道:“你们夫妻两人在母后面前打哑谜呢?都坐下来把事情说清楚了, 母后给你们评评理。” 话落,虞昭不禁勾唇一笑, 她就知道皇后娘娘公正聪慧, 来凤桐宫是最明智的选择。 此刻她连忙坐到离皇后娘娘最近的位子上, 开始大诉苦水,说了番那约法三章的事儿,随即又解释道:“……今日谢大人与我在锡云茶馆偶遇, 我寻思着侍女都在,这也不算私下见面,也没专程宴请, 更没去他客栈, 总归是不要紧的,哪知太子殿下这般气势汹汹地找到凤桐宫来。” 皇后笑着看了眼萧胤, 问道:“真有约法三章这事儿?” 萧胤对此沉默不语,纵使有意掩饰, 可他脸上仍止不住带了丝薄怒。 皇后见了忍俊不禁,倒是好久没在太子脸上见到如此生动的神情, 她柔声劝萧胤道:“你这般板着脸,连母后都有些发怵。有话好好和太子妃说,心平气和地把事情解决了,知道么?” 虞昭此刻有皇后撑腰,她底气十足,在一旁趁机帮腔道:“就是,好好的立什么约法三章,我与谢大人偶遇一下还不成么?” 皇后听罢话锋一转,突地问了虞昭一句:“当真是偶遇?” 虞昭忙解释道:“我事先不知谢大人在那儿。” 皇后莞尔一笑,转而朝萧胤温和道:“好了,此事错不在太子妃,你罚她也没用,母后也不准你罚她。” 虞昭坐在皇后身边,冲着太子得逞一笑,宛如三月里最灿烂的桃花,艳丽夺目,令人挪不开目光。 萧胤依旧板着脸,凤眸划过一丝凉意:“……” 不料下一瞬,皇后便款款起身道:“本宫还要去一趟内务府,便不留你们了,昭儿跟太子回东宫吧。” 虞昭雀跃欢欣不过一时,此刻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眼见替自己撑腰的皇后娘娘径直出了凤桐宫,虞昭瞥了眼萧胤冷沉的面色,咬了咬唇,起身缓缓朝他走去。 萧胤看向虞昭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深,但他此刻未置一词,转身大步流星地出了殿内,坐在舆轿内等着虞昭进来。 虞昭犹豫片刻,还是掀起了舆轿的帘子,料想有皇后娘娘那番话,萧胤也不敢太过分。 不料她方才坐进去,便被男人捉住手腕,猛地一把往他怀内带去。 虞昭愣了愣,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你……” 萧胤的大掌托在她脑袋后面,另一只手拦住她纤细的腰肢,薄唇吻在那肖想已久的温软之上,堵住她所有未尽之言。 等男人终于肯放开她,虞昭的面容早已红了个透彻。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中羞愤难当,胸前的饱满起起伏伏着,娇斥道:“你!皇后娘娘明明有言在先,你不准罚我!” 萧胤修长的指节抬起她尖尖下颔,凉声反问:“这叫罚?夫妻间正常行事罢了。” 虞昭气得别过脸去,此刻一点儿都不想搭理他。 …… 御书房。 皇后并未像她之前所说那般,去了一趟内务府,而是来这儿见了建文帝。 此刻她站在建文帝身侧替他磨墨,还忍着笑意,把太子和太子妃定下的约法三章之事说了一遍。 建文帝正用御笔批着折子,听后也难掩笑容,可他思忖片刻,还是提醒皇后道:“太子妃是个聪明人,知晓她解决不了的事可以来凤桐宫找你。然而这是他们夫妻分内该解决的事,朕与你少掺和为妙,无论帮哪一方,都会有失偏颇。太子虽说对她霸道了些,倒也不会真罚太子妃如何。” “陛下此言有理。”皇后经他提醒,此刻微微点头道,“今日太子妃躲到臣妾身后,臣妾一时见她可怜,说了不准太子惩罚她。” “无妨。”建文帝对萧胤的脾气自是了解,他眉目舒展开来,失笑着摇了摇头道,“太子定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表面答应罢了。” “臣妾明白了。”皇后微微勾唇,随即看了眼建文帝书桌上同样堆积如山的奏折,忍不住关心地开口道,“陛下心系百姓,朝务如此繁忙,也得仔细自个儿的身子才是。” 建文帝听后轻拍了下皇后的手背:“朕知道。” 说来他又想起一桩事,面上隐隐带了丝笑意,似是在等着瞧自家儿子的好戏:“这东楚使臣一来,太子明显乱了方寸,也不知这通商条约草拟得如何了,别误了朕给他的期限。” 皇后听了倒是说道:“听胤儿上回所言,似乎已在着手准备,他先委派了户部尚书去和东楚使臣谈。” 建文帝听后淡淡应了声:“太子办事,朕还是较为放心的。” …… 是日清晨,萧胤照例练武后净了身,方才回到长定殿书房,便听闻袁瑞向他禀报道:“启禀殿下,户部尚书周大人和东楚使臣谢大人一道来了东宫,非要吵着见您,老奴让两人此刻在崇兴殿候着,您可要见见?” 萧胤听说谢承素竟跑到了东宫来,当真胆子不小,他凤眸冷冷瞥了眼袁瑞,问道:“所为何事?” 袁瑞心知太子对谢承素来东宫定是不悦,可对方是出于公事,他自是不敢拦着人不让进,这才出此下策。 此刻袁瑞满脸堆笑,弯着腰恭声说道:“前些日子,您让周大人和谢大人商谈两国通商条约之事,不料两人一连数日都没谈拢,遂只能过来见您了。” 萧胤听后沉声说了句:“把人带进来。” 没过几时,户部尚书周维海和谢承素一同入了长定殿书房。这周大人见了萧胤冷峻的面容,连忙拱手道:“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谢承素跟在周大人身边一同见了礼,他面容淡漠至极,行礼之举亦是漫不经心。 萧胤面无波澜地看着两人,那股战场上厮杀过的威压如有实质,只听他言简意赅地说了句:“坐。” 随即便有一名小宦官端着茶盏上前,依次放在两人身侧的桌案上。 谢承素还不等两盏茶上完,便淡然开口道:“谢某此行来东宫不为别的,只为草拟通商条约一事。两国通商历来要发放公凭,商人持此公凭经官司校验后,方可进入他国边境。依照户部周大人之意,公凭每年都只发给特定的几家商号。如此一成不变,两国通商岂非成了一潭死水?” 说到这儿,谢承素斜睨了眼周大人,语中带着丝轻嘲:“况且,这般行事极易造成中饱私囊,本该属于国库的钱,却进了个别官员的口袋,这于民生、于两国皆无益处。” 周大人没料到谢承素如此牙尖嘴利,当着太子的面直戳他的心窝子,他顿时涨红了脸,气得险些要跳脚:“谢大人慎言,微臣向来为官清廉,绝非贪财之人!” 话音方落,便听太子传来一声嗤笑,这户部尚书的一番说辞,显然难以让人信服。 周大人正欲再解释一番自身的清廉,是如何出淤泥而不染,不料太子并未给他开口的机会。 萧胤那双凤眸却并未看向他,而是冷冷望向谢承素道:“既然都谈到了公凭的发放,想来谢大人对通商条约的草拟已然心中有数。” “若太子愿闻其详,谢某此刻能全部写下来。”谢承素听后直言道,他此刻语气和缓,仿佛先前没为了虞昭之事质问过萧胤一般。 萧胤听后示意了眼袁瑞,很快便有宦官端上了纸笔,放在谢承素身旁的桌案上。 谢承素也毫不含糊,将他心中构想的条约内容,在纸上行云流水般地一路写了下来。 周大人没料到太子竟会听谢承素的,两人明明该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才是。 此刻他的处境颇为尴尬,可谓如坐针毡,有些不知所措。 萧胤看了眼那户部尚书,他心知对方是温宰相的人,此刻淡声道:“周大人若无别的事,便先下去吧。” 周大人擦拭了番额前汗珠,明明太子殿下并未说什么,却依旧压迫感十足,让人无端心生惧意。 他突然有一种心思皆被看穿之感,一时也不欲久留,忙道:“那微臣这便告退了。” 不多时,谢承素便在纸上写好了他拟的通商条约,袁瑞上前接过,随即呈给了自家殿下。 萧胤快速翻了一遍,很快开口道:“货物不分粗细,皆十五分抽一分上缴国库,这税太少了。” 谢承素听后微拧了眉,继续发挥他出口成章的本领道:“两国方才恢复通商,若是强征赋税,只怕商人都不愿千里迢迢赶来,这条约也就名存实亡了。” “你多虑了,商人重利,两国通商明显是块肥肉,谁不想来分一杯羹?”萧胤此刻绷着一张脸,堪称毫无温度,却迅速地反驳道,“如今方才恢复通商,这公凭不宜发放过多,以免有人搅浑水。何况这抽分制在两国互相之间都一样,西祈受益,东楚同样获利。赋税定得高些,西祈与东楚的国库更为充盈,目前并无害处。” 谢承素听后认真思考了瞬,没料到他此行有备而来,有朝一日竟会被西祈太子给说服了。 他顿了顿,接连抛出两个问题给萧胤道:“那依太子之见,这赋税该如何定?公凭又该发放给哪些商人?” 萧胤不想跟谢承素废话,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公凭应由商贾向官府提出申请,家底丰厚者为佳,而非依据亲疏远近。至于货物如何抽分,依照前朝旧制,细色十分抽一分,粗色十五分抽一分,你意下如何?” 谢承素听至此,终于对萧胤有所改观,如此一来确实较为合理,他遂微微颔首道:“那便依照太子所言。” 萧胤沉声说道:“还有一事,孤希望条约中再加一项,两国互相设立市舶司,专管此事。” 话音方落,谢承素便想起方才那位“正直清廉”的户部尚书,两国通商之事交给这样的人,确实不太让人放心。 他心知如此一来,太子也有机会安插自己的人,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谢承素遂答应下来:“好。” “按照今日商定之事,你尽快拟个折子交给东宫,孤会禀报给陛下。”萧胤眼看事情谈妥,他突地皱了皱眉,丝毫不再掩饰对谢承素的厌恶,开始冷声赶客道,“若无别的事,那便……” 恰在此时,外面小宦官突然来传话道:“启禀殿下,太子妃过来了。” 此言一出,书房内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朝门口看去,皆以为虞昭是来寻自己的。 第68章 虞昭听说东楚使臣今日来东宫找太子, 此刻就在长定殿,她生怕萧胤又给谢承素穿小鞋,故拎着个食盒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结果她方才推门而入, 迎面便见两个男人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自己,观其面容并无异色,似乎他们原先正心平气和地坐着。 虞昭有些懵,她顿住步子, 一时连先前想好的说辞都忘了。 萧胤自书桌后起身,径直走到门口处,横在虞昭和谢承素两人中间, 问:“你来做什么?” 他本就生得宽肩窄腰,此刻背对着谢承素, 把虞昭袅娜纤瘦的身子遮了个严严实实。 虞昭抬眸看了看太子不辨喜怒的面容, 不知怎的有些紧张, 她满脸无辜地提了提那食盒:“……我来给殿下送糕点,没成想谢大人也在这儿。” 萧胤嗤笑一声,仿佛尽数看穿了虞昭的小心思, 他故作亲昵地从她手中接过食盒,语气暧昧道:“太子妃有心了,孤说过不爱吃糕点, 以后别一个劲儿往长定殿跑了。” 虞昭咬了咬唇, 心知萧胤定是故意的。 她来长定殿的次数屈指可数,他这番话说得与事实大相径庭, 好似她经常给他送糕点一般,承素听了该不会生气吧? 思及此, 虞昭不禁想看一眼谢承素面上神情,奈何目光所及全被萧胤的胸膛给挡住了。 谢承素抿了抿唇, 他知道虞昭此前说愿意等自己,她心中定是有他。 此刻他眼底划过一丝轻嘲,不欲再看萧胤演戏,起身凉凉道:“既然事情谈妥了,谢某这就回去拟折子了。” 萧胤头也未回,言简意赅地说了两个字:“不送。” 谢承素冷着张脸出了长定殿,小宦官见此连忙引着他一路出了东宫。 萧胤眼看谢承素的身影消失在殿内,面色恢复往常的冷峻。他打开那食盒看了眼,见都是虞昭爱吃的糕点,顿时心中划过一抹了然。 这压根儿不像是给自己准备的,倒像是她匆忙之下,顺手把宁华殿的糕点带了过来。 萧胤也不欲夺她所好,凤眸冷睨了虞昭一眼,淡声道:“拿回去吧。” 虞昭眨了眨美眸,总觉得以太子之精明,她的心思在他面前根本无处遁形。 可既然他都说了把糕点拿回去,虞昭也不欲强人所难,遂重新接过那食盒,交给身后的葶花。 萧胤此刻回到书桌后坐着,拿了本折子,便面无表情地批阅起来。 虞昭想起她此行来意,禁不住好奇地问道:“你们方才在谈论何事?” 萧胤继续批着折子,他并未抬头看向虞昭,只是简略说了声:“正事。” 虞昭从太子口中打探不出什么消息,遂并未多问,她只要萧胤不给谢承素穿小鞋就好,此刻遂开口道:“殿下既朝务繁忙,那我就不再叨扰,回宁华殿去了。” 萧胤听后未置一词,他本想一直这般沉默,后来还是简略应了声,算是回答。 待虞昭走后,萧胤禁不住嗤笑一声。 随即他将狼毫往桌上重重一搁,后背靠在黄花梨木椅上,长指轻敲桌面。 此前虞昭那般紧张的模样,落在萧胤眼中,只觉她那些小心思着实明显,无非是怕他刁难谢承素罢了。 然而两国恢复通商可谓互惠互利之事,兹事体大,她这是怕他蠢笨到何等境地,才会选择在此时挤兑谢承素。更何况这儿是东宫,若谢承素竖着进来,到头来横着出去,岂非招人闲话。 …… 且说这周大人出了东宫后,便直奔温相府。 他与温相爷关系紧密,此前来的次数多了,连守门的小厮都认得户部周大人,无需多言便进去通传了。 此刻周维海进了温宰相的书房,忙笑道:“相爷,下官有一事得向您禀报。” 温宰相原本正在宣纸上挥毫,此刻笔势一顿,他面色不愉,抬眸看了眼周维海问:“何事?” 周维海赔笑着把此前在东宫的事儿说了,随即仔细分析道:“……依下官之见,太子怕是要亲自过问此事,他与咱们一派素来不对付,到头来这掌管两国通商的肥差,未必一定会落到下官头上。” 温宰相冷笑一声,将那名贵的狼毫扔在桌上,登时原本干净整洁的宣纸上出现了几点墨迹:“我早知道他会如此,此人实乃心腹大患,就好似那拦路虎在半道上不肯走,当真可恶!” 周维海心中划过一丝惊讶,连忙询问道:“不知相爷打算如何?” 温宰相望着那脏污的墨迹,眼底划过一抹阴沉:“此事你别多过问,太子既然敢打两国通商的主意,我便让他尝尝厉害。” …… 二月二,龙抬头。 宫里为了准备今日的祭祀大典,内务府忙得如火朝天,总算弄得一切妥当。 因着太后不久前刚逝去,故建文帝一早便定下,由太子和太子妃两人前往太后梓宫停殡之处进行祭奠,即皇陵附近的暂奉安殿。 虞昭掀开帘子看了眼马车外的景象,西祈的皇陵就在邺京城外一片地带,他们已然赶了有一会儿的路。 此刻巍峨的山脉在眼前出现,她自幼养在深闺,这会儿好奇地抬眸看了眼,随即又放下了帘子。 两人此次出宫,带了不少护卫随行,正浩浩荡荡地跟在马车后面。 马车方才到山脚下,还没上山,外面便传来一阵马蹄声。 萧胤掀开侧边帘子看了眼,见来人身着宦官服,是个陌生的面孔,此刻正朝自己恭敬道:“启禀太子殿下,陛下急召,让您即刻回御书房一趟。” 他听后面无表情地问了句:“可有说何事?” 小宦官笑着答道:“陛下未曾言明,奴才也不敢乱说。” 萧胤定睛看了眼那宦官有些宽大的衣裳,随即淡声吩咐马车前的车夫道:“停。” 说罢,他凤眸看了眼坐在身侧的虞昭,似是有些不放心:“孤回宫一趟,等会儿再来暂奉安殿。” 马车很快停下,虞昭轻应了声,朝太子点点头。 萧胤遂出了马车,他临走前吩咐了忍冬几句,随即便独自骑马,跟着那名宦官离开了此地。 他身边只带了两名护卫,从那乌泱泱一大片护卫中挑了出来,武艺只堪堪尚可。 虞昭则坐着马车一路上山,来到暂奉安殿内,按照规矩向太后行祭奠之礼。 由于身边到处是护卫,虞昭并未有何担忧,直到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喊打喊杀的声响,以及如雨点般密集的脚步声。 她愣了愣,连忙扭头看去,只见远处一群举着刀剑的黑衣男子冲了进来。 门口的四名护卫顷刻间便头颅落地,四滩血迹融合在一起,逐渐从门口处蜿蜒过来,瞧着颇为骇人。 忍冬见之一惊,终于明白太子殿下此前那番吩咐是何意,显然是殿下有了预感,让她保护好太子妃。忍冬此刻也不知殿下跟着那宦官离开,能否平安无恙,她已无暇顾及此事,连忙朝着一众护卫道:“列阵,保护太子妃!” 黑衣人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来,每人面上神情皆是凶神恶煞,不少人脸上带着刀疤,很快与训练有素的护卫们厮杀在一处。 虞昭吓得脸都白了,被忍冬扶着退到太后梓棺后面,她第一次碰到这等血腥的场面,此刻满脸紧张地看着眼前局势。 她惊讶地发现对方不仅人数众多,瞧着足足是护卫的两倍之多,其身手更是丝毫不差,甚至隐隐比这些护卫还要厉害几分。 一时间,虞昭想起何掌柜此前的那番提醒,说是邺京出现很多生面孔,而且武艺高强,莫非就是这群人! 原来不是为了开武林大会,而是为了来暂奉安殿杀人! 虞昭自认她来到西祈之后,并未惹上什么大人物,也不知这些黑衣人是否冲着自己来,然而她心知若是身边的护卫不敌,只怕自己的性命定然也不保了。 她紧紧抓住忍冬的胳膊,欲哭无泪道:“忍冬,咱们能否逃出去避一避……” 此刻两人身处暂奉安殿,唯有正门一条路可走,纵使出了殿门,也只能继续往前才能出去,依旧会被这群凶悍的黑衣人团团包围。 忍冬看了眼前方的局势,禁不住深深的担忧,她蹙眉道:“太子妃,这暂奉安殿并未设置后门,唯有最前方一道大门可走,如今已被这些黑衣人封死了。对方人数众多,只怕咱们冲出去也难以杀出一条血路。” “那只能等死么……”虞昭捂着口鼻,只觉空气中血腥味愈发浓重。 眼前不断有护卫倒在地上,被黑衣人无情地踩踏过去,血迹染红了院内整片地面。 忍冬唯有安慰虞昭道:“殿下临行前,说他很快就回来。” “就算他回来了,那也没用啊。”虞昭听后只觉心内一阵绝望,她记得萧胤走时只带了两个护卫,其余可都在这儿了,就算他回来,又如何能应对这众多凶悍的亡命之徒? 忍冬眼见这些黑衣人马上就要杀过来,一时也拧了眉,朝虞昭道:“太子妃,您先躲在太后梓宫后面,正好能遮挡几分。” 虞昭点了点头,旋即猫着腰躲了进去,瑟瑟发抖地缩在地上。 她很想捂住双耳,奈何全身僵硬无比,此刻那些黑衣人清晰的声音传进耳畔,似是在朝着忍冬说话:“怎就你一人?方才那位貌美的太子妃呢?” 忍冬听见这些黑衣恶霸居然还敢提太子妃,登时面带怒意道:“她早就逃走了,尔等也配肖想太子妃!” 为首的黑衣男子一听顿时笑了,脸上蜈蚣般粗细的刀疤阴沉可怖地抖动着:“兄弟们,杀!这殿内只有后面一道出口,太子妃怎么可能跑得出去?咱们只需把太后棺木夺走,至于那太子妃……老子就要在这儿办了她!” 说罢,他舔了舔唇,笑得极尽放肆张狂。 身侧的黑衣人也不禁发出淫.秽的笑声:“大哥,可要给小弟分一杯羹啊。” 刀疤男是众人之中武艺最强的,大声笑道:“放心,无论是哪个门派的,大家轮着来。” 忍冬听了怒不可遏,上前就与其中一名黑衣人缠斗在一处,她一连发出数枚暗器,然而都被对方堪堪避过。 此刻殿内护卫越来越少,很快便有许多黑衣男子来到太后梓宫附近,众人合力之下,竟将棺木挪了开来。 这下虞昭连藏身之处都没了,她浑身轻颤,慌忙跑了出来,面色苍白至极。那些黑衣人见了纷纷朝虞昭的方向追来。 “啊……”不远处,忍冬捂着重伤的胸口,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虞昭回头看了眼,就发现方才那大放厥词的刀疤男竟已然追了上来,眼看就要追上自己。 其余殿内寥寥无几的护卫见了,纵使有心想赶过来,却快不过那刀疤男,身边也缠着众多黑衣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 虞昭还没跑出几步,便被裙摆绊倒在地,一时摔在了太后梓宫前。 方才那些人说的污言秽语,虞昭自是听见了,此刻眼尾不禁垂下晶莹的泪珠,一边挣扎着想从地上起身。 刀疤男笑着放缓步伐,伸出手就要上前,冷不防就在此刻,外头突然传来阵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 随即一柄锋利的佩剑直直地射过来,飞速刺向刀疤男的掌心,将他伸在半空的手狠狠钉在太后的棺木上,丝毫动弹不得。 “啊!!!” 虞昭听见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叫,随后便不再有任何动静,她禁不住缓缓回眸望去。 只见萧胤已然冲了进来,身上衣衫也已然被血迹染红,此刻他英挺的面容满是暴怒之色,身后则跟着西祈的众多士卒,以及身经百战的军中将领。 先前那名宦官打扮的人,实际也是个武艺高强的亡命之徒,路上也设下了诸多陷阱,萧胤那两名护卫都被杀了,他唯有亲自快马加鞭去军营搬救兵。 此时虞昭望着萧胤朝自己冲过来的模样,说是宛如天神下凡也不为过,她早已泪盈于睫,随即被赶来的男人一把狠狠抱在怀中:“对不住,孤来迟了。” 第69章 萧胤一想到方才那等凶险的境地, 若是再迟一点……他根本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虞昭身子轻颤,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落在萧胤肩头,小手紧紧抓着男人的衣襟。 幸好他来了。 “没事了, 别怕。” 萧胤一把将虞昭拦腰抱起,他快步将她放至殿内角落,让两名将领立在虞昭身前看守。 旋即,萧胤脸色极沉地走到太后梓宫侧边, 猛地拔出刺在刀疤脸掌心的佩剑,对方顿时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叫声。 刀疤脸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还不待他反击, 只见萧胤手起剑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又一剑刺向他的胸口, 锋利的剑刃顿时贯穿了他的后背。 这还不够, 萧胤将剑柄一旋,随即又狠狠地拔出。 刀疤脸剧痛之下跪倒在地,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害怕想求饶。眼前西祈太子的身手, 竟让他毫无招架之力,唯有被动挨打的份。 他这才意识到惹了不该惹的人,张了张口刚欲说话, 却感到脖子一凉, 旋即整个身子倒在地上了无生息。 此刻有了士卒和将领们的加入,局势立刻发生了逆转。 很快殿内尸体堆积如山, 可谓到处都是,几乎没有落脚之地。暂奉安殿原本是清净之地, 此刻却平添了浓重的血腥之气。 萧胤看了眼太后梓宫上的剑痕,他沉默了瞬, 抬手轻抚其上。 方才为了解救太子妃,他虽控制了力道,应当不至于伤到棺木里面,可终究还是对皇祖母她老人家不敬。 一盏茶时辰过后,将领们半跪在地上,向萧胤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暂奉安殿内的江湖人士已被尽数歼灭,只留了少数活口,我方伤员如今已送往军营医治。” 萧胤冷声道:“将活口全部押回狱中审问。” 将领们齐声应道:“是。” …… 虞昭此刻待在一间清理干净的偏殿坐着,手捧士卒方才递给她的热茶,指尖却止不住微微发颤。 她咬着唇瓣,极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抖,将那茶碗摇摇晃晃地放在一旁,其内热烫的茶水溢出些许,瞬间烫到了她。 恰在此时,萧胤推门而入,修长的大掌端着一碗安神汤。 士卒见状连忙退了出去。 萧胤走到虞昭跟前,眼看她面色苍白如纸、双目无神的模样,他心知她定是受到了惊吓,遂将汤药递给虞昭,温声道:“喝点吧,会好受些。” 虞昭在见到萧胤的那一刻,心中才安定下来,她举起双手正欲接过。 萧胤却察觉到她指尖微红,遂将安神汤先放在一边。他大掌捉住她纤细的小手,拿到眼前定睛看着:“方才手指烫到了?” 虞昭沉默地点了点头,不知怎的心底泪意上涌,她眼尾微微泛红,很快掩饰着垂下了眼帘。 萧胤见状上前坐在虞昭身侧,他将她抱到了自己腿上,一手揽着她的腰肢,另一只手抬起虞昭被烫伤的指尖,薄唇轻轻地给她吹着气,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虞昭听话地待在他怀中,她一动不动,目光下意识落在萧胤那张好看的薄唇上。 等她指尖终于恢复白皙后,萧胤这才抬起头,却依旧没放开虞昭。 他将那碗安神汤递到虞昭面前,看着她小口喝完了,再将空碗放到一边。 随后萧胤轻声解释道:“今日几乎是个死局,孤见那宦官衣裳不合身,彼时已怀疑起他的身份。跟着他离开后没过几时,险些被他偷袭到要害,幸亏那两名侍卫拖住他片刻。后来他终于不敌,孤好不容易从他嘴里套出话,得知那些江湖人士数目众多,遂快马加鞭去了军营。不料路上也全是陷阱,孤这才来得迟了,险些没护住你,如今你责怪孤也是应当。” 虞昭窝在萧胤怀内,她抿了抿唇,小声道:“我……我能抱你的腰么?” 萧胤听后愣了愣,本以为会听见一番怨怼之语,此刻他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虞昭觉得她的要求有些过分,可如今她毫无安全感,唯有手里抓着东西,才能好受些。 眼见太子一时未答,她低垂了眼帘,轻声道:“不能便罢了。” “能。”萧胤喉结上下滚了滚,旋即抓着她的小手,便放在自己腰上。 虞昭遂紧紧抱住萧胤的腰,小手绕到他身后,紧抓着他腰后的布料,下巴搁在他颈窝处:“方才我真的好害怕……下回你能不能知会我一声,哪怕事先提醒我一句路上小心也好。” 萧胤被她这般主动抱着,女子独有的幽香侵入鼻尖,仿佛兰花般沁人心脾。他浑身都有些僵硬,思考的能力失去了大半,仅存的那一小半让他连忙承认道:“是孤的错,本想着暗中把事情解决了,以后都先和你通个气。” “嗯。”虞昭娇软的嗓音糯糯的,分外惹人怜惜,她轻应了一声,随即又问道,“咱们何时回东宫?” 萧胤没料到这事就算过去了,一时心内愈发愧疚,只觉得今后要加倍呵护这个女人。 他知道虞昭定是不想继续待在这儿,遂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肩头的小脑袋:“你可觉得好受些了?” 虞昭最后再用力抱了一把萧胤,把他身上顺滑的衣料都揉皱了,她这才自他怀中起身,点点头道:“好些了。” 萧胤眼底划过一抹失落之色,不过他并未多言,起身朝虞昭温声开口道:“孤先送你回宁华殿,今日之事孤要禀报给父皇彻查,皇祖母的棺木受损也是桩大事。” 虞昭拧了拧眉道:“那些人似乎想夺走太后娘娘的棺木,也不知是为何。” “许是想让皇室蒙羞,又或者即便孤侥幸能活下来,也要被查办个看守不力之罪。”萧胤冷声分析道,随即他看了眼虞昭依旧有些泛白的小脸,陡然放柔语气道,“倒是吓着你了,孤这便带你回东宫。” 第70章 一个时辰后。 萧胤将虞昭送回东宫后, 此刻立在御书房,将狱中审问出来的结果禀报给建文帝:“据口供所言,这些江湖人士被召集到邺京, 事成后每人能拿三十两银子,而背后主使不知是何人。” 建文帝不由冷笑道:“每人三十两?这幕后之人倒是财大气粗。” “依儿臣之见,这帮人意图盗走太后梓宫,令皇室蒙羞, 更欲夺取儿臣和太子妃的性命,这等一石二鸟之计,背后应当是温相捣的鬼。”萧胤凤眸划过一抹凌厉, 他沉声道,“虽说目前并无证据表明此事与温相有关, 但能拿出那么多银子的人, 只怕邺京也没几个。” 建文帝听后眉心微拧, 难得沉下了脸色:“此事没那么简单。” 萧胤忍不住皱眉道:“父皇,难道您不打算反击?” “俗语有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建文帝看了眼太子, 淡声道:“就算要反击,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先回东宫去好好安抚太子妃。” 萧胤沉默了瞬, 唯有开口应下:“……儿臣遵命。” …… 相府书房内。 温宰相听完底下人的禀报, 顿时禁不住大发雷霆。他衣袖一挥,将桌面上的物件全部扫落在地, 质地上好的砚台被摔得四分五裂,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此次为了招募江湖人士, 不知花了府内多少银子出去,结果居然血本无归! 温宰相本以为经此一事, 太子纵使不死也残,至少定会元气大伤,无力再管两国通商之事,很快便能有银钱补足温府这一大笔支出。 怎料……太后棺木没被盗,太子安然无恙,就连太子妃都还活着! 他自以为考虑周全,在途经之地设下重重障碍,为了让江湖人士顺利夺走太后棺木,温宰相心知太子武艺出众,遂想法子先调走萧胤,同时也做了两手准备。 因此,无论太子在上山前是去是留,几乎都是死局。 然而温宰相万万没想到,太子竟能破局,快马加鞭一路去军营搬了救兵,还保住了太子妃,这夫妻两人可谓分毫无伤。 “是可忍,孰不可忍!”温宰相看了眼门口瑟瑟发抖的小厮,冷声吩咐道,“去告诉府内各位主子,近日勒紧腰带过日子,若是哪个敢铺张浪费,一律家法处置!” 小厮听后忍不住问道:“这……温小姐开春后便要与四皇子大婚,如今正是用银子的时候,夫人和小姐那儿怕是不会同意,老爷您看该如何?” 温宰相没好气地吹胡子瞪眼道:“府上如今到底是谁做主?没听懂我的话么,从简!” 自古以来,成婚便有诸多繁文缛节,如今温府几乎只剩了个空壳,一时哪还拿得出多少银子,给温晴云大肆置办? “……是。”小厮低着头退下,随即去各院传消息了。 …… 宁华殿。 待虞昭一觉醒来时,已是戌时。 外面天色昏暗,她目光所及皆是黑漆漆一片。想起方才梦到的那等血腥骇人场面,虞昭有些惊慌地起了身,忍不住唤底下的人道:“青玉……” 话音方落,繁复的帐帘被人拉开,露出男人俊美无俦的面容。 虞昭定睛一看,发觉萧胤竟点着灯来到她床头,殿内并无旁人,她一时微愣地问道:“殿下为何在这儿?” 萧胤瞥了眼虞昭额前汗珠,心知她方才定是在做噩梦,遂拿了条帕子给她擦拭:“孤猜想你会被吓醒,故而在这儿守着。” 虞昭没料到他这般细心,不禁微微收紧指节,一时无话。 有太子在身边,她心中无比安定,脑海中也不再一直想着方才的噩梦。 萧胤给虞昭擦拭干净,他很快收回手,又给虞昭倒了杯水递给她:“喝些。” 虞昭听话地接过杯盏,喝完后抿了抿唇,想起她今日被太子所救,却还未曾向他道谢,便轻声道:“今日多谢你。” “孤保护你是应该的。”萧胤接过虞昭递来的空杯,淡声道,“眼下天色未亮,你不如再睡一会儿?”说罢,他作势要重新放下帐帘。 “别。”虞昭连忙阻止他,面色有些许苍白,她轻声道,“放下帘子就太黑了,我……我害怕。” 萧胤遂停下动作:“既然你不嫌亮,那便继续点灯。” 虞昭点点头,随即躺回了床榻上。 她侧身背对着萧胤,耳朵却在听着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萧胤回到方才躺的那张小榻上,这平时是给青玉葶花她们用的,宁华殿内也没有别的比这小榻更合适。 此刻萧胤不得不长腿微屈,扯过薄毯盖在身上,他伸手挡在凤眸前,微拧了眉准备继续入睡,毕竟明日清晨便要上早朝。 虞昭悄然回头看去,只见萧胤这般憋屈的模样,她心知如此一来定是苦了他,遂坐起身来开口道:“我让人给你打个地铺吧,你睡地上。” 这大冷天的,别把他给冻坏了。 萧胤听后睁开眼看了下虞昭,想也未想就拒绝道:“不必。” 堂堂西祈太子,在东宫居然要打地铺才能睡,若是传扬出去,岂非令人笑话? 虞昭并不懂太子在纠结什么,让他这般窝在小榻上,她于心不忍,一时讷讷道:“可是……” 萧胤直截了当地打断她的话:“你睡吧,孤没事。” 虞昭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太子,她环顾左右,料想也没有哪儿能放得下萧胤的长腿,除非是……她这张床榻上。 她咬了咬唇,念在萧胤今日救了自己的份上,小声地问他:“要不你上来?” 第71章 萧胤凤眸微缩, 他这次确定自己没听错后,立刻答应道:“好。” 随即他三两下扯开身上外袍,跟虞昭一样脱得只剩白色寝衣, 便掀开她的被褥,迅速钻了进去。 虞昭没料到他动作这么这么快,她一时微愣,这才明白过来自己都说了什么。但萧胤已然上了她的床榻, 虞昭生怕他挤到自己,只好往软榻内侧缩了缩,给太子腾出地方。 她眼见男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不自觉地别过脸去:“只此一次。” 萧胤听后略微颔首,算作答应。 此刻他凤眸微弯, 眼底皆是得逞的笑意。想他堂堂西祈太子, 要上一回自家太子妃的床榻, 呵,还真是不容易。 虞昭不知他心内在想些什么,她背对着萧胤侧身躺下, 裹紧自己的小被子。 萧胤对着她的后脑勺问:“灯要熄么?” 虞昭想了想道:“先亮着吧。” 萧胤心知虞昭定是还在害怕,遂灵机一动道:“你还害怕么?可要孤抱着你睡?” 虞昭咬了咬唇,虽说心底怕得要命, 可她还是嘴硬道:“不用。” 萧胤心里的小算盘被否, 唯有无奈躺在虞昭身侧,他鼻尖轻嗅她身上好闻的香味, 很快闭上眼。 虞昭正尽力入睡,然而白日那些刀光剑影、血肉模糊的画面, 依然在脑海中不时闪现。 昔日她在承恩侯府虽不受宠,却也是养在深闺的娇娇女, 何曾见过如此骇人的一幕? 她这会儿睡不着倒也情有可原,奈何失眠并不好受,更何况身上还冷。 虞昭在床榻上反复睁眼数次,依旧无法入睡,她咬着唇翻了个身子,试图摈弃杂念。 萧胤此刻还未入睡,见虞昭转过身来,顺势一把揽住她的腰,问:“睡不着?” 虞昭沉默地望了眼萧胤,自是察觉到贴在腰间的火热大掌,她垂下眼帘,一时没答话。 承素待她虽好,可远水解不了近渴,今晚先拿太子用一下吧。 萧胤全然不知虞昭心里在想什么,此刻不由失笑,大掌迅速往自己身前收拢,将虞昭袅娜有致的身子拉入怀内:“都说了孤抱着你睡。” 她香香软软的身子手感很好,抱着很舒服,仿佛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 虞昭咬着唇窝在他怀内,第一次与男人同榻而眠,还被他这般抱在怀内,她小脸微微泛红,忙不迭将锦被拉高,这才遮挡住几分媚色。 她尝试着闭了闭眼,这一次,那些血腥的画面并未侵入脑海。 …… 凤桐宫。 今晚建文帝也没睡好,他睁开眼发觉入目一片漆黑,遂知道外面天色还未亮。 他看了眼身侧熟睡的皇后,他轻手轻脚地起身,不料刚在床沿坐下,便听见身后女子困意朦胧的声音:“陛下?” 建文帝回头望着皇后,见她还是被自己吵醒了,他忍不住轻叹了声道:“朕回御书房批折子去了,你不必管朕,且再睡些时候。” 皇后此刻已然起身,眉眼温柔地看向建文帝:“何事这般十万火急,明日再批不成么?” 她与建文帝是少年夫妻,彼此之间可谓心意相通,就是建文帝叹口气,她都能猜到对方在想些什么。 此刻皇后面上划过一抹了然的笑意,“陛下可是在为暂奉安殿之事忧心?” 建文帝听后双眉微拧,他沉默片刻后,终是承认道:“是,朕不仅是忧心,更是在后怕。” “此话怎讲?”皇后挑眉问道。 “那些人敢在邺京附近对太子出手,朕事先却毫无所察,可见朕这个做父皇的失职。”建文帝说到这儿,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道,“若非太子机敏过人,朕只怕要痛失一员身边大将,届时朝堂局势将愈发艰难。” 皇后见状连忙宽慰他道:“若是事事都能提前知晓,那世上一切都有迹可循了,陛下该相信太子能化险为夷才是。至于那些江湖人士,今后凡是入城的,都派人仔细核查身份后方能进入,如此也能避免此事今后再发生。” 建文帝微微颔首:“皇后所言极是。太后棺木也该换新的,有劳你去盯着内务府操办了。” 皇后莞尔一笑道:“臣妾这儿不打紧。倒是陛下,明日清晨还要早朝,不如今晚还是宿在凤桐宫吧。” 建文帝轻应了声,随即掀开被褥坐在皇后身边,朝她轻声道:“朕能得皇后一人,实乃大幸。” 皇后笑了笑:“臣妾能得陛下的心,也深感荣幸。” …… 与此同时,宁华殿。 萧胤听着怀内女子均匀的呼吸声,屋内灯火未熄,他禁不住睁开眼,漆黑的凤眸一瞬不眨地盯着虞昭的睡颜。 他虽有心一同入睡,奈何睁眼闭眼都是虞昭身上的香味,一时竟没法儿睡着。 正当萧胤好不容易垂下眼帘,有些昏昏欲睡之时,突然感到一抹温软贴上自己的胸膛。 萧胤睁开眼看去,见虞昭依旧处于睡梦中,只是她身子更贴近了自己些许,原先抓着衣襟的手也松开了,襟口处也顺势扯开些许,那柔软白皙的两团没了束缚,高耸如皑皑雪山般,此刻贴在他胸膛前互相挤压,露出一条诱人的玉沟。 他暗道不妙,赶忙闭了闭眼,又偷偷再看了一眼,面容噌地一下就红了。 萧胤念及虞昭如今的心思,他不想趁人在睡梦中唐突了她,大掌在她腰间轻推,试图把人给推过去仰躺着。 如此一来,他定是看不到什么了。 不料就在下一瞬,腰间突地缠上一双小手,虞昭在睡梦中似是怕冷,不肯轻易离开他灼热的怀抱。 那一对娇嫩又贴了上来,这一次更甚,在他胸膛前仿佛被压扁的面团。 萧胤咬紧后槽牙,凤眸牢牢盯着那两处,面上几乎都要烧了起来。 此刻他全身逐渐变得僵硬,尤其是某处地方更甚,可谓坚硬似铁。 他突地有些后悔上了她的床榻,更恨如今只能看得见,吃不着。 直至灯油烧干了,殿内变得一片漆黑,萧胤这才浅浅睡了一会儿,梦里皆是在铺子里揉面团。 …… 翌日,葶花清晨轮值,她料想太子此刻差不多该去上早朝了,便推开宁华殿的门走了进去,准备一会儿伺候主子梳洗。 不料正巧遇上萧胤,他此刻正准备去上早朝,一时待在宁华殿未离开,此刻正坐在床榻边系腰带。 葶花猛地瞧见这一幕,又见自家主子在床榻内侧睡得正香,她险些要石化一般。 只见太子殿下面色微沉,眼底略微发青,瞧着似乎有些疲倦。 葶花捂着唇压住心中的惊呼,她忍不住默默想道:昨晚这么激烈?! 萧胤动作利落地系好腰带,他起身看了眼葶花,并未解释一句,径直走了出去。 待殿门一关,葶花连忙小跑过去,她按不住自己直跳的好奇心,连忙推醒虞昭道:“主子、主子您昨晚留元帕了没?” 虞昭正是睡意朦胧之时,她一时未听清葶花所言何意,被叫醒后嗓音糯糯地问了句:“什么元帕?” 葶花忍不住拔高了嗓音道:“您昨晚不是与太子殿下圆房了么?” 虞昭这下彻底清醒过来,她听见葶花这般误会,还以为是萧胤趁她熟睡做了什么。 此刻她连忙起身,检查了下贴身衣物,发现只是衣襟处领口微松,胸前也没有可疑的痕迹。 虞昭遂放下心来,她拢了拢衣襟,轻轻弹了下葶花的脑袋道:“……哪有的事,你别乱讲。” 葶花却是不信,还以为自家主子有意隐瞒,又扬声问道:“那太子殿下怎会从您床上出来?” 她说这话时,外间几个侍女听闻里面有动静,已然端着托盘推门走了进来,听闻葶花所言,几人皆是愣在原处。 虞昭红着脸瞪了眼葶花:“反正没圆房,你别多问。” 第72章 金銮殿内, 温宰相当着众朝臣的面,严词厉色地向萧胤质问道:“太后娘娘方才停殡没几日,如今尸骨未寒, 竟被太子一剑刺中,致使梓宫损毁。此等不忠不孝之举,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臣闻所未闻!” 此言一出, 满朝寂静了瞬,朝臣们开始议论纷纷。 建文帝面色微沉,为保太子妃清誉, 当时的实情并未告知众人,此刻却成了温宰相口中的把柄。 魏大将军虽说不知当时究竟发生何事, 只知太后棺木损毁, 此刻也替萧胤开口道:“温相爷, 太子殿下一贯尊亲孝道,那等混乱的局面下,定是迫不得已。” 温宰相好整以暇地望着萧胤, 似是在等对方的解释:“究竟是何等局面,竟让太子连棺木都弃之不顾了?” 萧胤冷笑一声,淡定从容道:“彼时有个歹徒妄图打开棺木, 孤不欲扰皇祖母清净, 唯有事急从权。”说到这儿,他又加重了几分语气, “温相剖根究底,非要孤亲自给你解释一番, 如今满意了?” 众朝臣听后一惊,太后棺木损毁虽说不太光彩, 但与棺木被贼人打开相比,后者显然更为严重。 温宰相被太子这无懈可击的理由一噎,登时悻悻作罢,不再多言。 “好了,太后棺木损毁一事,朕已命内务府想法子,由皇后亲自操办,往后休要再提。”建文帝沉声开口,威严的目光扫视着殿内众人,“说起来,此事还得归功于邺京混入的众多江湖人士,敢问左监门将军何在?” 被点名的左监门将军,掌管进入邺京之人的盘查,此刻冷汗涔涔地上前道:“……微臣知罪。” “仅仅是知罪?”建文帝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即厉色道,“朕看你这乌纱帽,是不想要了!” 左监门将军听后,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用求救的目光看了眼温宰相。 温宰相满脸倨傲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偏过头去,对此置之未理。 经此一事,左监门将军自是官运到头了,这属实正常,又能怪得了谁? 二人这番暗流涌动的情形,建文帝坐在上方尽收眼底,他见温宰相也无意保这颗废子,登时毫不手软道:“即刻夺去左监门将军的职务和爵位,杖责三十后贬为庶民!” 旋即他微微抬手,示意宦官们将此刻鬼哭狼嚎的左监门将军拖了下去。 不少温宰相一派的官员见了都胆战心惊,都觉得陛下这回看似宽宏,实则可是下了狠手。 寻常人被打二十大板便已然动弹不得,之后需养伤数月,这三十大板一下去,怕是不死也残了。 待殿内恢复清净后,建文帝沉默片刻,又道:“新任左监门将军的人选,众卿家若有合适人选,可向朕递折子举荐,今日无事便退朝吧。” …… 散朝后,萧胤与几位大臣寒暄了一番后,便坐着舆轿回了东宫。 按着太子的习惯,袁瑞让舆轿落在了长定殿。不料萧胤掀开帘子见了,突地想起昨晚虞昭害怕的模样,他沉默了瞬,随即吩咐道:“去宁华殿。” 袁瑞愣了愣,赶忙道:“起轿,摆驾宁华殿!” 虞昭此刻方才用完早膳,便听闻太子过来的消息,她有些惊讶,转身看去,便见到萧胤颀长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萧胤瞥了眼虞昭的面色,见她看着好转许多,遂问了句:“好点没?” 虞昭微微颔首,她美眸眨了眨,总觉得今日的太子瞧着颇为疲倦的模样,一时也忍不住关心道:“殿下昨晚没睡好么?” 萧胤见罪魁祸首此刻满脸无辜的模样,他不禁轻轻一叹,有些无奈地说了句:“……孤无碍。” 恰在此时,外间侍女传来消息:“启禀太子殿下,东楚谢大人来了,说是草拟了个通商条约的折子,要给您过目,这会儿正在崇兴殿候着。” 虞昭一听“东楚谢大人”几个字,便知晓是承素来了,顿时双眸一亮。 萧胤微拧了眉,见虞昭一脸期待的模样,不禁心中一气。 明明都是与他同床共枕过的女人了,竟还如此朝三慕四,她心中究竟把他置于何地? 虞昭浑然不知太子的心思,她一时眉眼弯弯,笑着提议道:“殿下,既然有客来访,我去给你们沏壶茶。” 萧胤冷睨了虞昭一眼,他自是不会让她计谋得逞,遂毫不留情地否决道:“一个使臣罢了,东宫自有下人服侍,需要你来沏茶?” “你!”虞昭自从在暂奉安殿受惊以来,便一直想见谢承素倾诉一番,如今却被萧胤兜头浇下一盆冷水,她抿了抿唇,上前扯住萧胤的衣袖,开始据理力争道,“这约法三章又没破,殿下你不如就带我……” 萧胤沉声打断她道:“谢承素一来,你就要亲自沏茶。孤来了宁华殿这么多次,怎也不见你这般殷勤?” 说罢,他再不管虞昭是何反应,神情冷淡地拂开虞昭的手,径直转身出了宁华殿。 袁瑞跟在太子殿下身后,他小跑着气喘吁吁,只觉得自己险些要跟不上了,忍不住说道:“殿下、殿下慢点……” 萧胤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丝毫未有慢下来的意思,只听他冷声吩咐道:“去敲打一番宁华殿的下人,没眼色。” 袁瑞心知太子这是在说那传话之事,唯有连声应道:“老奴遵命!” 方才那侍女居然敢当着太子妃的面,提及谢大人的名讳,怕不是个缺心眼,回头他便把人撤换了! 第73章 此时萧胤回到长定殿书桌后坐着, 并让宦官给他沏了一杯热茶。 他那双深邃的凤眸望着茶盏杯沿,见其袅袅升腾起白雾,修长的指节在桌面上轻敲着, 似是心情不佳。 不久后,谢承素被宦官引了进来,他手持一本折子,动作客套地向萧胤行了礼:“参见太子殿下。” 萧胤冷着脸一言不发, 单单只是示意了眼身边的袁瑞。 袁瑞见状连忙上前,自谢承素那儿取过折子,随即躬身呈给自家殿下。 萧胤很快阅看了遍, 将那折子往桌上一扔,沉声道:“明日孤会呈上去, 有劳谢大人亲自跑一趟。” 说罢, 他言简意赅地吩咐道:“袁瑞, 送客。” 谢承素今日可谓专程来了东宫,不料连杯热茶都没见着,就被萧胤这般赶客, 一声淡淡的讥笑溢出他唇边。 然而他也没多话,起身便出了长定殿。 萧胤看了眼袁瑞,后者心领神会, 知晓绝不能让太子妃与谢承素碰面, 遂一路上都把此人看得紧紧的,亦步亦趋地跟在谢承素身侧。 直至把人送出东宫, 袁瑞这才松了口气,回长定殿朝萧胤复命。 “没碰上太子妃?”萧胤挑眉问了句, 虞昭没在半路作妖,他倒是觉得有些稀奇。 袁瑞恭声答道:“确实没碰见, 许是太子妃把您的话听进去了。” 萧胤嗤笑一声,事到如今他仍有些不信,遂继续吩咐道:“你再去一趟宁华殿,瞧瞧她是否在里面。” 袁瑞听后连忙应了,又马不停蹄地跑去宁华殿,然而进了主殿竟未见着太子妃的人影,唯有几名侍女在殿内洒扫,擦拭器物。 他心中预感不妙,忙问道:“太子妃呢?” 侍女们眼见袁公公过来,慌忙停下手中的活,支支吾吾答道:“……回袁公公,太子妃方才出去了,奴婢们也不知她要去哪儿。” 袁瑞一拍脑门,心想这事坏了。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太子妃定是去外面见谢承素了! …… 东宫门外。 虞昭见着谢承素出来,遂悄然跟了上去,她身边只带了葶花一人。 忍冬上次因医治及时,捡回了一条命,如今正在侍卫处养伤,正好不用带在身边。 谢承素听见身后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径直往前走,然唇角微勾,顺势向宫内一处僻静的亭子走去。 虞昭眼见谢承素入了亭内,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只见男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眉目淡然地转过身,虞昭与他视线对上,登时有些羞赧地笑了。 她款款朝他走去,轻声唤道:“承素。” 谢承素轻瞥一眼虞昭,待她走进亭子,他淡声道:“这才几日未见,怎瞧着变瘦了些?” 虞昭抿了抿唇,想起暂奉安殿那等凶险的局面,她最终还是没讲给谢承素听,只浅浅一笑道:“近来夜里浅眠,见到承素后心里就踏实了。” 谢承素听后眉眼一弯:“我这么有用?” 虞昭点了点头,清澈的眼底倒映着对他的喜欢。 谢承素缓缓开口道:“既然你见到我心里踏实,那不如多见见,正巧通商之事暂且告一段落。” “好呀。”虞昭自是答应下来,明艳动人的面容满是欣喜,“今日恐怕不行,我估摸着太子快追出来了,不如你我三日后在咸兴街东门一见?” 谢承素略带好笑地看了眼虞昭:“你我于宫内寒暄一下罢了,西祈太子真会亲自追出来?” 虞昭禁不住回头看了眼,旋即无奈道:“怕是发现我不在宁华殿,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 谢承素听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成吧,那就三日后见。” 虞昭此刻听见周遭一阵脚步声响起,虽不知是何人,可她心里莫名一慌,连忙道:“我先走了,你也赶紧离宫吧。” 谢承素无奈应了,随后两人皆出了亭子。 …… 萧胤走出东宫没多远,便碰上了从外面回来的虞昭。 他冷笑一声,见虞昭似乎想径直走过自己,遂把人拦住道:“又偷偷跟谢承素见面了?” 虞昭满脸无辜地抬起头,搬出事先想好的说辞道:“没啊,我待在宁华殿嫌闷,出来散散心。谢大人已经走了?” 萧胤见她这般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样,心知两人定是见过面了,他一把捉过虞昭纤细的手腕,就将她往回带去。 虞昭一看这架势有些慌张,她咬了咬唇:“……你放开!要带我去哪儿?” 萧胤头也未回地说道:“回长定殿,教你规矩。” 虞昭愣了愣,不知他要如何对她“教规矩”,还以为太子要对她动用家法,她不禁开始挣扎起来。 不料却被萧胤一把拦腰抱住,直直往长定殿书房带去。 这一幕被东宫的侍女宦官们瞧见,纷纷垂下眼帘不敢多看,后来在宫内又是好一阵广为流传。 此刻书房内再无旁人,两扇殿门也被下人从外面关上。 萧胤将虞昭放下来,想起昨晚见到的那等艳色,他凤眸划过一抹暗沉,旋即将她压在门板上便吻了下去。 大掌放在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侧,逐渐向上攀爬,修长的指节方才触碰到软肉边缘。 “唔……”虞昭身子一颤,两只小手紧紧按住萧胤的大掌,樱桃般的檀口一下子咬在他薄唇上。 萧胤吃痛之际,身子唯有退开些许,他抬起指腹在薄唇上擦了下,竟发现了一丝血迹。 他有些不敢置信道:“你咬孤?” 虞昭气鼓鼓地看着他,她小脸绯红,只觉太子如今愈发过分。 萧胤事到如今拿她没法子,既然自家太子妃不让他碰别处,那便只能再亲几口了。 下一瞬,男人温热的薄唇继续凑近,很快又落在虞昭娇嫩的唇瓣上。 到最后,虞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使劲推了推太子,气得咬牙道:“你再这么亲下去,我都要晕厥了!” 萧胤却是面色从容淡定,只听他沉声警告道:“你安分守己一点,否则的话,孤可不是吃素的。” …… 三日后正午,新任左监门将军魏旭下值后,来到咸兴街一家酒楼前正准备进去,恰好与萧胤迎面碰上。 魏旭笑了笑,摘下铁胄道:“太子殿下,这么巧?你是专程在这儿候着的?” 萧胤嗤笑一声,心知魏旭常来这家酒楼,遂开口道:“恰好处理完公务,又想起你今日当值第一天,便来这儿逮人。” 魏旭自幼便想从军,奈何此前武艺不够,这会儿他学着军中将领那般抱拳一礼:“末将多谢太子殿下举荐,今日我请你喝这儿上好的酒!” 随即两人上了酒楼二楼雅间,此时酒菜已全然上齐,萧胤抬起白玉酒杯正准备饮一口,他无意间往街上一瞥,登时在人群中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一时手臂顿在原处。 竟是他的太子妃。 虞昭跟在谢承素身侧,她笑得眉眼弯弯,怀中抱着一盒热腾腾的美食,她本就出众的美貌此刻仿佛全然舒展开来,让人见了便挪不开眼。 两人此前约好了在咸兴街见面,这会儿正一同走在街上。 “殿下这是在瞧什么,怎不喝酒?”魏旭顺着萧胤的目光往街上看去,待见到那一对璧人的身影后,他顿时噤了声,只觉邺京着实太小了些,太子妃与人私会,竟这般巧地被太子在楼上瞧见。 萧胤缓缓放下手中酒杯,在桌上发出一记脆响,他的目光此刻落在虞昭娇俏动人的小脸上。 咸兴街,便是此前萧胤假借皇后娘娘之名,带着虞昭来买糕点的这条街。 如今她身边却是换了旁人,而且笑靥明媚无双,他从未见过她在自己身边这般高兴的模样。 虞昭为何会来这儿,萧胤也想得明白。 她就是个小吃货,咸兴街零嘴铺子多,谢承素见了自会给她买。 可萧胤依然克制不住地动了怒,只是这次他并未阻拦,闷头用碗喝了一大口酒。 …… 晚间,虞昭回到东宫后更衣梳洗毕,便去了软榻上就寝。 她今日出了趟门,此刻很快就入睡了,可后来迷迷糊糊间却感到身上一凉,有人将她的锦被掀了开来。 随即浑身酒气的男人钻进她的被窝,大掌抱着她的腰肢肆意捏着。 虞昭被对方这番举动弄得惊醒过来,她回眸看去,此刻殿内恰好烛火未熄灭,遂见到了萧胤放大的俊脸。 恰在此时,腰间大掌一个用力,虞昭被他捏得身子发软,险些便要惊呼出声。 她连忙娇斥道:“你,谁让你上来了!” 萧胤凤眸微微泛红,不知是酒气还是别的什么,他见虞昭这会儿转过身来,俯身就亲在她白皙细嫩的颈子上,大掌肆意在她上身流连,动作有些粗鲁。 虞昭好几次都被他弄疼了,一时羞愤难当:“你别碰我!谁允许你碰那儿了……啊……” 偏偏她使劲也挣扎不过萧胤,很快眼尾变得通红,晶莹的泪珠落在脸颊上。 萧胤要被她给气疯了,他指腹重重捻着她的柔软,一边恶狠狠道:“那谁能碰你?那姓谢的么,他今日碰你哪儿了?” “他没碰我,承素与我向来守礼,哪像你!”虞昭早已被气哭,此刻唯有捂着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羞耻的声音。 萧胤望着身下女子泪盈于睫的模样,他手中动作未停,沉声说了句:“孤与你是夫妻,还要守什么礼?” 说罢,他再度俯身,咬了下那张软嫩的菱唇后,一字一顿道:“今夜,孤便要了你。” 随即便开始用牙齿一颗一颗咬开她寝衣的盘扣。 虞昭慌张之际用小腿胡乱地踢着萧胤,好不容易寻到个机会起身,白嫩的藕臂方才探出床帐之外,便被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掌捉住,一把按回在软榻之上,举过头顶被迫迎向他。 “萧胤!你不可以……”虞昭被他堵在墙角,她已然泪水涟涟,纤弱的双肩此刻一抽一抽的,瞧着分外可怜。 一阵凉风钻进帐内,萧胤望见虞昭哭红的眼,以及那红艳的菱唇,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不忍心伤她,却也没松开禁锢她的动作。 他放软姿态,嗓音暗哑道:“孤哪儿不如你那个未婚夫了,你说说。” 第74章 虞昭此刻大片白皙的肌肤裸露在外, 她听见萧胤所言,终于想明白了,他定是知道了她与承素今日见过面。 她一边抽泣一边道:“我与承素少时相识, 心悦他是一辈子的事。” “一辈子?”萧胤漆黑的凤眸注视着她,凉声反问道,“自你嫁入西祈的那一刻起,你这辈子今后都属于孤, 那姓谢的能时刻待在西祈么?难道为了他,你就一辈子不让孤碰你?” 虞昭听见他这般质问,顿时哭红着眼道:“是你先在新婚夜丢下我的!你说过让我安守本分, 休要有非分之想,我一直将你的话记在心里, 可太子殿下如今又在对我做什么?” 萧胤微微一叹:“孤收回那些话可以么?” 虞昭深吸了口气, 娇软的嗓音此刻冷淡至极道:“你收不收回都没分别, 我想明白了,我这辈子心悦之人只会是承素,你若心中不平, 大可以休了我!” 此言一出,萧胤登时怒道:“你休想!” 说罢,他气得不行, 俯下身便继续堵住虞昭的唇, 好叫她再也说不出那等绝情之语。 虞昭双手被萧胤松开,此刻在软榻边缘胡乱一阵摸索, 指尖竟是触及一根发簪。 她很快将那簪子握在手中,抵在萧胤的后颈上, 不知为何并未用多少力气。 男人察觉到身后冰凉的触感,顿时一把抓住虞昭的手。 他直起身来, 待看清楚她手中为何物之后,有些不敢置信道:“你拿簪子对着孤?” 虞昭眼尾处缓缓落下一滴清泪,自她丽明艳的面容一路划落至锦被中。 其实她也不想这般对他的。 萧胤冷笑一声,瞬间松开禁锢虞昭的大掌,他语气毫无温度道:“既然你这般厌恶孤,倒是孤自讨没趣了。” 说罢,他便下了虞昭的床榻,径直离开了宁华殿。 片刻后,虞昭方才撑起身子坐着,她垂眸看了眼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红痕,尤其是胸前全是暧昧的印记。虞昭不禁咬了咬唇,连忙拢好散开的衣襟,她并未伸张,只是将锦被重新盖在身上。 当晚,两人皆是一夜无眠。 …… 如今宫内茶花盛开,总算有了些开春的迹象,为宫内各处增添了几分艳色。 温贵妃被闷在殿内一个冬季,许久未曾宴请旁人,见此机会便寻个由头,在宫内宝春园设下宴席。 许是由于岁数渐长,温贵妃如今已不太爱瞧那些年轻的妃嫔争奇斗艳,遂大多邀请的是皇室小辈。为图个热闹,她不仅邀请了四皇子和温晴云,连太子和大皇子那儿也依旧发了帖子过去,只是大皇子夫妇称病没来。 此刻虞昭坐着东宫马车,独自一人抱着暖炉出来,身边跟着青玉和葶花。 “太子妃还是那般光彩照人,倒真是人比花娇呢。”温贵妃见了笑道,虽有些阴阳怪气,可面容已然瞧不出先前的毒辣,毕竟今日她是东家,“怎不见太子殿下和你一起过来?” 虞昭面容有几分苍白,许是在路上冻着了,此刻她未曾多言,只淡淡一笑道:“殿下公务繁忙,怕是抽不得空闲。” 四皇子听后挑眉,他并未在虞昭身侧看见上次那女护卫,这会儿已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莫不是他们夫妻两人吵架了?二嫂生得如此貌美动人,太子竟忍心与她冷战? 温贵妃听闻虞昭这番解释后,她并未多问,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一记通传声:“太子殿下驾到!” 话音方落,几道看好戏的目光纷纷落在虞昭身上。 温晴云勾了勾唇,心想虞昭先前还说太子抽不得空闲,这会儿他便来了,看来她和太子殿下近日关系不睦嘛。 萧胤颀长挺拔的身影出了舆轿,他目光落在虞昭苍白的面上一瞬,很快又收了回去,只装作没看见。 温贵妃笑着看了眼虞昭,随即朝萧胤道:“方才太子妃还说殿下公务繁忙,不料这会儿倒是见着人来了。” 萧胤听后面无表情地解释道:“原先确实如此,眼下恰好空了下来。” 虞昭眼帘轻垂着一言不发,事实上方才那不过是她编的理由,她与太子已然许久未曾碰面了。 此刻萧胤正朝她走来,随即冷着张脸坐在自己身侧。 从始至终,虞昭和萧胤依旧静默着,谁也不肯多说一句。 别处热闹的景象,似乎都与这两人无关。 虞昭看着眼前色泽俱佳的糕点,只是百无聊赖地小口用了些,随即便放下筷子。 她没什么胃口,只想这宴席快点结束,好让她回去睡觉。 温晴云见此心中莫名的快意,她眼看萧胤和虞昭两人各顾各的,直至宴席结束也没人开口说话,登时一个念头在心底生出。 …… 此刻四皇子萧桓走在太子身侧,两人在一座石桥上停了下来,如今湖面方才破冰,鱼儿在他们脚下游来游去。 萧桓忍不住问太子道:“你们夫妻两人吵架了?” 萧胤听后沉默了瞬,他并未多言,只淡淡应了个字:“嗯。” 四皇子俊脸上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真是难得,太子不准备哄哄她?” “哄不哄都一样。”萧胤冷声说了句,旋即他便准备离开桥上。 四皇子轻笑着摇了摇头,恰好他此时瞧见对面的走廊间,虞昭和温晴云两人狭路相逢,眼看温晴云咄咄相逼,萧桓生怕虞昭吃亏,忍不住提醒太子道:“温晴云和太子妃碰上了,眼看这势头不妙,太子可要去替太子妃解围?” 萧胤听后看了眼那处走廊,他丝毫没说话,只径直朝桥下走去。 直到一声女子的惊呼传入他耳中。 萧胤转身看去,只见虞昭被温晴云推在地上,一时仿佛难以起身的模样,他这才面色微变,大步流星地赶了过去。 四皇子见此不禁失笑,看来太子还是在意她。 …… 方才宴席结束时,虞昭想在附近散散心,遂站在走廊上望着湖面发呆。 不料温晴云出现在此,一边朝虞昭靠近,一边奚落道:“太子妃这是怎了?在东宫不受太子宠爱,在这儿打发时光么?” 虞昭见来者不善,便想从温晴云身侧走过,不料被对方结结实实地推了一把:“啊!” 她脑袋险些摔在廊柱上,脚踝处更是传来一阵刺痛,一时疼得直蹙眉。 “怎么?这就站不起身了,想不到你也有今日!”温晴云眼看虞昭面容痛苦,心底却是无比快意,她甚至踢了踢虞昭受伤的脚踝,“先前太子命人打的那十五板子,我还没还你呢!” 虞昭禁不住发出一声轻哼,额前落下冷汗:“唔……” 青玉和葶花两人见状,连忙想要上前,不料却被温晴云的两个侍女拦住,一时急得不行。 “你还真是娇弱。”温晴云朝着虞昭嗤笑一声,随即抬起她的绣花鞋,眼看就要踩在虞昭的脚踝上。 冷不防一声男子的怒斥传来:“放肆!” 温晴云愣了愣,随即抬起头,见太子大步走了过来,她连忙收回脚,连连后退数步。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小脸,此刻顿时变得煞白。 萧胤上前从地上一把抱起虞昭,他凤眸注视着那张痛苦难忍的小脸,问她:“脚又扭到了?” 虞昭点点头,小手紧紧抓着萧胤的衣襟,身子窝在他怀内。 萧胤目光冷冷瞥了眼温晴云,随即便带着虞昭快步离开,临走前不忘吩咐袁瑞道:“去把今日之事告诉母后,务必严惩此人。” …… 虞昭被太子一路抱回了宁华殿,男人将她放在床榻上,脱去了虞昭的鞋袜看了眼。 只见脚踝处有些红肿,幸好没上次那般严重。 萧胤取出随身带的药膏,握着她纤细的脚踝处涂抹了一番。他乃习武之身,身上总是会带些伤药,以备不时之需。 从始至终,他依旧一言不发。 不久后,虞昭面色便缓和过来,脚踝处已觉得好些了,没有方才那般刺痛。 她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想跟他道谢。 毕竟方才若是没有太子,她恐怕还得受那温晴云一顿磋磨。 只是虞昭的“多谢”二字还未说出口,萧胤便放下她的脚踝,旋即他拿帕子擦干净手上膏药,转过身人影便消失在门外。 第75章 揽月宫。 温贵妃坐于殿内主位, 她姿态慵懒地抬了抬眼皮,面无波澜地听着温晴云在下方的哭诉。 原以为是桩小事,不料温贵妃听到后面直蹙眉, 忍不住打断了温晴云道:“晴云,你为何要招惹太子妃?你是不是还对太子有心思?” 温晴云本就是恶人先告状,此刻她膝行上前,跪在温贵妃脚边哭着道:“是那太子妃欺人太甚, 横在路中间就是不肯走,情急之下……晴云这才推了她一把,不料正巧被太子殿下看见……” 温贵妃听后有些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倒也没全然听信温晴云的一面之词。 事实究竟如何还有待商榷,退一万步说, 就算太子妃真的挡了路, 温晴云便能把人推倒在地? 虞昭本就身份尊贵, 莫说温晴云如今还不是皇子妃,即使她将来真成了四皇子妃,也不可这般莽撞行事。 温晴云生怕温贵妃不信, 此刻眨着眼睛说道:“姑母,您要相信我啊,事实当真就是太子妃她……欺人太甚!” 温贵妃望着温晴云闪烁其词的模样, 她本就脾气火爆, 一时也失了耐性,此刻冷冷开口道:“你若不说实话, 本宫自是没法帮你,只能送你去东宫请罪了。” 话落, 温晴云浑身一个激灵,她没胆儿面对萧胤, 连忙支支吾吾地把事情经过说清楚了。 温贵妃听完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伸手点了点温晴云的额头,满脸无奈道:“你呀,净给本宫惹事生非!”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一声宦官的通传声:“皇后娘娘驾到!” 殿内两人顿时起身,朝迎面走来的皇后娘娘行了礼:“臣妾(女)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瞥了眼跪在地上的温晴云,旋即径直坐在主位上,方才开口道:“平身。” 温贵妃起身后抬眼看去,眼见皇后面色不佳,心中便猜测到了对方此次的来意,怕是与今日之事有关。 自家侄女总是得护着的,温贵妃遂吩咐侍女们给皇后上茶,随即先声夺人道:“此前臣妾听晴云说起,她与太子妃之间发生了一点口角,还望皇后娘娘念在晴云年幼的份上,宽恕她这一回。” 皇后抿了口侍女递来的热茶,扬眉反问了句:“只是口角?” 温贵妃动作一滞,满脸赔笑道:“确实是晴云这孩子不懂事,不如让臣妾来好好管教她……” “不必了,此事太子和本宫已有主意。”皇后直截了当地堵死了温贵妃的退路,随后她目光微寒地看着温晴云道,“晴云,你也算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孩子,怎可如此任性妄为?而且你不仅当众推太子妃,若非太子及时赶到,你还打算踩在她受伤的脚上,是么?” 温晴云被皇后说得羞红了脸,只得再度跪在地上道:“……晴云知错,求皇后娘娘宽恕。” 皇后叹了口气,淡声道:“本宫倒是想宽恕你,只怕太子不答应。” 温晴云面色微沉,未料到太子竟不肯放过自己,一时心中暗恨。 她咬了咬唇,听着皇后娘娘对自己一番严厉的训话:“今日你对太子妃不敬,便是对本宫和太子不敬,一顿责罚是免不了的。你自己选吧,是打板子还是抄书?” 温晴云几乎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后者:“臣女愿抄书悔过。” “好。”皇后按照此前和萧胤商量好的内容,毫不留情地宣布道,“那便罚你抄女戒女则二十遍,宫里会派嬷嬷亲自监督你,每日至少要抄六个时辰,你可有异议?” 温晴云听后身形一晃,险些便要晕倒在地,这下连面子里子都没了。 她苍白着脸磕头道:“臣女叩谢皇后娘娘天恩。” …… 温晴云被罚一事在宫中流传开来,消息很快传回了宁华殿。 虞昭倚在软榻上养伤,她面容淡漠,听着葶花眉飞色舞地讲道:“主子,你没瞧见那温小姐的脸色,据说在皇后娘娘宣布对她的惩罚后,温小姐双眼泛白,险些要昏厥过去呢!” 青玉连忙看了眼葶花,示意她别再说下去了,没瞧着主子此刻面色不佳么? 葶花扁了扁嘴,不明白虞昭为何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明明温小姐受罚是件大喜事才对。 虞昭见葶花终于收了声,遂轻声开口道:“我要歇息了,你们都退下吧。” …… 她这一养伤,便养到了开春之后。 期间谢承素曾派人来东宫传信,表达自己挂念虞昭的伤势,不料信件都被萧胤给派人截下了,通通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虞昭对此也有所耳闻,但她并未多言。 安安静静、不理世事的模样,仿佛宁华殿内不存在她这个人一般。 直至这日,袁瑞亲自过来传了个消息,说是太子让虞昭去一趟长定殿。 虞昭听后有些意外,面上却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缓缓起了身,连日来第一次踏出了宁华殿。 此刻袁瑞在书房前轻轻叩门道:“启禀殿下,太子妃来了。” 话落,里面传来太子低沉磁性的嗓音:“进。” 虞昭推门而入,袁瑞则极有眼色地留在了外面,并未跟进来。 她随意在殿内瞥了眼,只见萧胤端坐在书桌后,他此刻正专心批折子,并未抬眼看向她。 萧胤很快批完一本折子,似乎这才注意到虞昭,遂取出抽屉内一张薄薄的纸。 他面无表情地递向虞昭,看这架势,倒颇像在递给她一份休书。 虞昭抿着唇接过,结果展开一看,发现是张银票,里面数额足足有上百两。 她不明所以地抬眸看向太子。 萧胤见此淡声解释道:“锡云茶馆的利钱,你近日总不出门,何掌柜只能把银票送往东宫了。” 虞昭听后收好银票,她转身便想离开书房内。 萧胤未料到虞昭一句话也不肯与他说,此刻不禁叫住她:“右脚可曾恢复如初了?” “嗯。”虞昭淡淡地应了声,心知他说的是上回的伤势,从始至终她并未回头,只是步子微顿了瞬,随后径直走出了殿门。 袁瑞原本在外面候着,此刻见太子妃这般快地就 出来了,他面上神情有一瞬间的讶异,随后连忙吩咐下人将太子妃送回宁华殿。 书房内,萧胤凤眸望着虞昭纤弱袅娜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一时连折子也不想批了,搁下狼毫置于一边。 她身上独有的幽香,此刻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中。 他沉默片刻,突的取出一张干净宽大的宣纸,提起狼毫在其上写了个“昭”字。 萧胤字如其人,一贯龙章凤姿,这个“昭”字被他写得极其漂亮。 写完一遍似乎还觉不够,萧胤很快又写了第二个“昭”字在旁边。 “昭昭……你让孤拿你怎么办?” 他轻声念道,指腹在字面上缓缓摩挲,仿佛这般柔情缱绻地念着,就能纾解他心底的欲念。 第76章 如今天气渐暖, 嫩绿的枝芽不断冒出树梢。 然而谁也未曾料到,宫内一时竟接连夭折了两位小皇子。 更为巧合的是,第二位小皇子夭折的日子, 恰好在太后仙逝两个月后。一时宫中人心惶惶,都以为这是上天在冥冥之中的暗示,今年定是多灾多难的一年。 建文帝为平息谣言、安抚人心,率领宗室群臣登云陇山, 在此设坛祭天,意图祈求上苍庇佑。 此刻东宫的马车停在了后山一处客院前,随即车帘被人掀起。 萧胤率先出了马车, 他转身正准备去扶虞昭,不料她已然从另一边被侍女扶着走了下来。 他抿了抿唇, 唯有收回伸在半空的手, 背在身后。 很快便有小沙弥上前道:“阿弥陀佛, 两位施主请进。” 虞昭蹙眉看了眼这间客院,也不知其内究竟有几间房屋,她总觉得这般同住一院, 离萧胤太近了些。 待她跟在萧胤身后进了院门,才发现这客院是给夫妻二人同住的,主屋内仅有一张床榻。 小沙弥察觉到虞昭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便试探着问道:“这位女施主, 可是这院子有哪处不合心意?” 萧胤听后转过身来看着她。 与虞昭截然不同的是,男人脸上并未有丝毫不自在, 相反瞧着还隐隐有一丝期待。 终于又能和昭昭同房了,哪怕只能抱着她入睡也好。 不料下一瞬, 便听见虞昭直言道:“这院子挺好,只是我夜里浅眠, 想单独住一间院子。” 话音方落,萧胤登时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小沙弥听后说道:“如今倒还有几间空院,女施主不如随我来。” 他只顾着虞昭这边,倒是全然没瞧见萧胤刀子似的目光。 这小沙弥久居寺院,头脑也养得十分简单,今儿还是头一回接待贵客,不知不觉间已然把当朝太子给得罪狠了。 袁瑞见了哭笑不得,若是这小沙弥在他手下,他非得把人狠狠骂一顿才行。 此刻虞昭全然不顾萧胤是何想法,她跟着小沙弥一路来到空院,周遭茂林修竹环绕,瞧着倒是颇为清幽雅致。 小沙弥朝虞昭笑了笑:“施主瞧这院子如何?” 虞昭进去简单瞧了几眼,遂满意地笑道:“有劳了,我这儿自有侍女伺候,你去忙便是。” 旋即,她命青玉和葶花将包袱都搬进院内,接下来怕是要住上一段时日。 …… 谢承素作为东楚使臣,倒是也被邀请到山上一同观摩祭天仪式,此刻已带着茗玉安顿下来。 他正准备去打听一下虞昭的院落,不料方才出门,竟迎面碰上了颜蓉。 谢承素步子微顿,神情淡漠地瞥了眼颜蓉,问道:“何事?” 颜蓉好不容易打听到谢承素的院子在何处,此刻见到他本人,她不禁心中松了口气,笑了笑道:“谢大人,不知你可还记得咱们联手之事?” “记得。”谢承素毫无温度的目光望着颜蓉,“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谢大人果真聪明。”颜蓉笑得眉眼弯弯,随即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道,“我想知道太子殿下和四殿下此次住的院子在哪儿。” 谢承素听后反问道:“你要知晓这两人的住处做什么?” 颜蓉咬了咬唇,只觉有些难以启齿,她一时岔开了话茬:“谢大人不必多问,此前我帮你两回,这次你帮我一回,可谓钱货两讫了。” 谢承素沉默了瞬,突地讥笑一声:“颜小姐,你该不会打算自荐枕席吧?” 第77章 颜蓉没料到谢承素一猜即准, 竟是瞬间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心内顿时羞臊不已。 她抬眸看了眼谢承素,有些恼怒地说道:“我的事你别多管!” 谢承素见颜蓉这般跳脚的模样, 心中顿时有了底,他细想了番她之前所言,禁不住有些怀疑地看了眼颜蓉:“你是打算同时向这两人自荐枕席么?” 颜蓉听后脑袋一蒙,涨红了脸:“你!我怎会做如此伤风败俗之事?” 谢承素此刻瞧着倒是颇为淡定的模样:“你把话说清楚了, 否则我没法帮你。” 颜蓉拧了拧眉,一时不肯答话。 谢承素悠然开口道:“不说我走了?”说罢,他作势要出门般。 颜蓉急忙拦住谢承素, 她咬牙切齿道:“成,我说便是。明晚我想去太子院内, 至于四皇子那儿, 我要送一名侍女过去, 今后方便打探消息。” 谢承素听后失笑了声:“你这算盘打得还挺多。” 颜蓉跺了跺脚,她从未想过谢承素竟会如此毒舌,一时气急道:“谢大人, 你到底帮不帮我?” “此事你为何不自己打听?”谢承素却是反问道。 颜蓉何尝不想亲自打听,奈何她自身不方便行事,此刻唯有解释道:“我如今尚未出阁, 一介女流之辈, 如何能打听外男之事?若谢大人以朝务之名,说要拜访两人, 自是更容易得到消息。” 谢承素淡淡地看了眼颜蓉:“你想当太子侧妃?” 颜蓉满脸无辜且单纯道:“是,谢大人心悦太子妃, 我心悦太子殿下,两者并不冲突。再说若我进了东宫, 也能陪太子妃说话解闷,互相照应一二。” 谢承素听后勾了勾唇,他一时并未说话,垂眸似在思考。 片刻后,颜蓉心内开始着急起来,忍不住轻声催促道:“谢大人,你该不会临阵反悔吧?” “不会。”谢承素淡漠一笑道,“颜小姐此前帮了我两回,若是没有你,太子妃至今对我还误会颇深,如今我自是要帮你。” 颜蓉得了定心丸,顿时松了口气,她微微一笑,双眸弯如新月:“你对太子妃一片心意,我自是要成全。” 话落,谢承素不禁在心内冷笑了声,面上却并未显露出半分。 …… 转眼到了翌日,盛大的祭祀典礼在普海寺举行,一直从清晨持续到了傍晚时分。 待宦官终于宣布祭祀结束时,虞昭从地上蒲团缓缓起身,许是由于今日跪得久了些,她忍不住身形微微一晃。 萧胤在旁边见了,连忙伸手一把扶住她纤细的手臂。 他眉心微拧,忍不住轻声叮嘱虞昭:“今晚好好歇息,明日祭祀还要继续。” 虞昭点了点头,随即静默着收回了手。 谢承素在后面恰好见到这一幕,周遭一些西祈官僚的议论声传入他耳畔:“听说太子和太子妃两人分别住一个院子,还以为他们夫妻两人相处不睦,今日一见,这瞧着也不太像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太子妃是东楚人,未必与咱们齐心。” 谢承素听后并未多言,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 此刻天色已黑,虞昭主仆三人走在回后山客院的路上。 葶花提着一盏灯笼走在前头,青玉则在后面扶着虞昭,一边说道:“这祭祀持续得久,主子定是累坏了,回去后奴婢给您泡些药汤。” 虞昭只觉得浑身酸痛,不料她刚欲开口,后颈处便被人劈了一掌,随即昏迷了过去。 青玉大惊失色,刚想开口喊救命,冷不防身后侍女上前,把浸过蒙汗药的巾子捂在她口鼻前,葶花那儿也是如法炮制。 很快三人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颜蓉从暗处走出来,点着灯笼瞧了眼虞昭,只见其双眸紧闭,却依然难掩清丽绝世的容颜,她冷笑了声,吩咐自己的侍女道:“把太子妃送去四皇子院内。” 侍女连忙应是。 …… 片刻后,颜蓉按照谢承素给的地图,摸黑偷偷溜进了太子的客院内。 她早已买通守门的宦官,此刻和四皇子那儿一样,主屋内已点好催情的熏香。 这香是一早便准备好的,不仅价值千金,而且药效极猛。 常人只需吸入三口,便可动情。 正是由于其珍贵,颜蓉这才一不做二不休,将虞昭送去给四皇子成事。她知晓虞昭和萧胤两人一直都未圆房,如今这般一石二鸟之计,既对她有益,又能除去虞昭,何乐而不为? 此刻颜蓉将外衫尽数除去,钻进太子的床榻内等着。 她不禁屏住气息,心中期待着和萧胤的第一晚,也不知这男女之事究竟是何等滋味。 一盏茶时辰后。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逐渐传入她耳畔,紧接着是门扉被推开的声音。 颜蓉听着男人的脚步声在门口处停了片刻,而后逐渐靠近床榻,一颗心忍不住砰砰直跳。 直到来人将被褥一把掀开,露出那张带着些许兴味的俊脸。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并非太子萧胤,而是四皇子萧桓! 颜蓉愣了愣,旋即惊得从床榻上坐起,连忙将被褥挡在自己身前道:“怎么是你……” 萧桓将手中火折子靠近颜蓉,待见到她清秀的面容后,顿时显露出几分轻佻。 只见他挑眉笑道:“我当是谁躲在被褥里,原来是颜府小姐。怎么,皇后娘娘不肯帮你,你就跑到我这儿来自荐枕席了?” 颜蓉咬了咬唇,慌乱之中就想起身离开,不料却被四皇子一把握住手腕。 他俊美如玉的面容划过几分戏谑与暴戾:“既然来了,就别想再逃跑。你记着,我可不是好招惹的人。” …… 此前谢承素打听到了两个院子所在何处,却是调换了位置告诉颜蓉。因此,颜蓉去的便是四皇子所在的院子,而那名“侍女”则会到萧胤的院子里去。 在他眼里,颜蓉过于心机深沉,把她送去太子那儿,谢承素到底还是不太放心。 但若仅仅是一名侍女,应当无伤大雅。 萧胤若是真对虞昭好,便不会接受那名侍女爬床;反之若他并非真心,正好让虞昭看清这位西祈太子的真面目。 只是他却不知,颜蓉口中的侍女,便是虞昭本人。 …… 萧胤正在回客院的路上,他眉目冷淡地听着袁瑞的禀报。 “不知哪个胆儿肥的,竟敢把主意打到了殿下头上,幸亏老奴发现及时。如今屋内熏香还点着,听守门宦官传来的消息,说是已有女子被抬进屋内,咱们此刻回去正好来个瓮中捉鳖!”袁瑞喋喋不休道,显然对此事很是不满。 他家殿下最是洁身自好,除了太子妃以外的女人那是一概不碰。究竟是谁这般缺德,想了这么个馊主意出来! 萧胤听后拧了拧眉,问道:“被抬进屋内?” 袁瑞一时微愣,随即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来:“那小宦官是这般说的,莫不是他讲错了?” “被抬进来,和走进来不是一码事,应当不会错。”萧胤顿时沉了面色,没料到竟有人将昏迷的女子送到他床上,还点了烈性的熏香以作催情之用。 常言道女子失节事大,其幕后主使的居心着实狠毒,这无疑是要毁了对方的一辈子。 待萧胤回到客院内,正要入主屋时,他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时止住步子。 袁瑞跟着停在太子身后,见自家殿下一时无话,他自是不敢擅自开口。 此刻萧胤朝袁瑞沉声吩咐道:“你留在外面,没有孤的吩咐,不得让任何人进屋,听见了么?” 袁瑞听后虽不解其意,却依旧应了个。 萧胤深吸一口气,随即屏住气息,推门进了主屋。 殿内熏香极其浓烈,他缓缓走向床榻,那名躺着的女子未有丝毫动静传来,很显然是处在昏迷之中。 萧胤自怀中取出个火折子,点亮后一看,发现那女子竟是虞昭后,他立时瞳孔一缩。 …… 另一边,四皇子院内。 温晴云与四皇子大婚在即,她想到一桩事正巧想去商量,不料到了客院前却被人拦下了。 小宦官认出这是未来的四皇子妃,可想到里面正在发生的事儿,他顿觉为难,只得朝温晴云满脸赔笑道:“温小姐,四殿下如今不方便见您,不妨改日再来。” 温晴云眉梢微挑,她原本并未多想,直到一记女子细碎的娇吟声传入她耳畔,伴随着男子低沉的调笑声。 很显然,里面两人正在颠鸾倒凤。 温晴云愣了愣,她反应过来后,登时大怒道:“你给我让开!四殿下到底和何人在里面,竟然能比我这个未婚妻还重要?!” 宦官心知这下坏事了,可偏偏萧桓此前吩咐过不准让人进去,一时心直口快道:“这……您就别进去打扰殿下好事了……” 话音方落,一记耳光重重地甩在那小宦官脸上,留下五个清晰的红指印。 温晴云亲自动的手,此刻她冷然睨了眼那宦官,怒斥道:“放肆!本小姐乃堂堂宰相之女,你区区一介阉人,竟敢如此阻拦我!” 旋即,温晴云便带着自己的侍女,进了院内的主屋。 四皇子萧桓早就听闻外面的动静,却是依旧没停下动作,此刻堪堪披上一件外袍,他连头也未回,继续将颜蓉压在身下肆意纵情。 颜蓉此刻未着寸缕,身上遍布青青紫紫的痕迹,很显然萧桓对她并未有多少怜惜。 她眼看着屋门被温晴云推开,顿时哭着推向四皇子道:“四殿下,你饶过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温晴云闯进来见到这一幕,她没想到两人还在床榻上并未停止,登时红了脸,指着四皇子的背影怒骂道:“萧桓,你无耻!” 萧桓嗤笑一声,他被温晴云搅合得此时失了兴致,终于停下动作,低头整理了一番衣衫。 温晴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个巴掌狠狠扇在颜蓉的脸上,发出一记清脆的声响:“贱人,竟敢觊觎我的男人,谁给你的胆子!” 说罢,她尤嫌不够,命侍女按住颜蓉后,上前撕扯着颜蓉的头发,一个接一个的巴掌扇在颜蓉的脸上,很快对方两边脸颊处皆高高肿起。 颜蓉哭着不停求饶,可这对于盛怒之下的温晴云而言,显然毫无用处。 萧桓走到一边穿戴整齐后,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他如今也算了解温晴云的脾气,此刻也不出声阻止,只是坐下来无奈地笑了笑。 四皇子客院这番动静极大,里面尖锐的的怒斥声字字清晰,可谓远近能闻。 越来越多的人在院门口围观,很快皇后和温贵妃都赶了过来处理此事,屋内的声响这才平息了下来。 谢承素这会儿就在附近,面色淡淡地瞥了眼院门,随即想起西祈太子那儿,一时倒没有消息传来,不如这边热闹非凡。 他心想别便宜了萧胤,若是对方打算暗地里偷吃,此刻势必也得闹大了,把事情戳破才好。 于是谢承素来到太子客院门前,不料却见袁瑞牢牢地守在门口,不时东张西望着,看这架势连只苍蝇都不肯放进去。 他拧了拧眉,突地想起今夜一直未看见虞昭,禁不住面色微变。 第78章 此前萧胤发现是虞昭后, 便用手掐灭了那熏香,支起窗户通风,随后唤了袁瑞进屋吩咐道:“你速速带着这香炉去寻随行太医, 得到解药后再回来,听明白了么?” 袁瑞忙不迭应道:“老奴这就去寻解药。” 他没忍住好奇心往床榻上瞥了眼,待发觉那女子是太子妃后,顿时脚下生风, 一溜烟跑了出去。 萧胤望着床榻上的虞昭,此刻她面容笼罩着淡淡一层月华,却是蹙着眉, 脸红得厉害,显然很不舒服的模样。他不欲伸张此事, 因此并未请太医直接过来。 待屋内熏香气味散了, 萧胤便亲自动手放下窗户。 纵使他事先有所防备, 可这熏香药性着实浓烈,此时也逐渐浑身燥热起来,唯有背过身去不看虞昭, 坐于床沿闭上凤眸忍耐着。 袁瑞一路跑得气喘吁吁回来,将小药瓶双手交给萧胤道:“启禀殿下,太医说这熏香名为媚春风, 药性极猛, 这瓶药只能作略微纾解之用。若是中药后一个时辰内未能行房,周身气血不畅, 日后恐怕会落下病根。反之若能及时行房,倒是不会有什么大碍。” 萧胤听后沉默了瞬, 问道:“此言当真?” 袁瑞擦了擦额前汗珠:“老奴自是不敢欺瞒殿下,太医所言确实如此。” 萧胤凤眸望向床榻上的虞昭, 他并不知她是何时中了媚春风,此事越拖下去对她越不利,遂吩咐袁瑞道:“你去外面守好了。” 袁瑞恭声应了,随即便退了下去,关上门扉。 萧胤倒出小药瓶里面的药丸,大掌托住虞昭的后颈,往她菱唇内喂了一颗进去。 虞昭倒是乖巧地咽了下去,她情不自禁转过面色潮红的小脸,在他掌心处蹭了蹭。 萧胤动作微微一滞,他沉默地抽回自己的手,同样服用了一颗药丸。 旋即他脱去身上衣物,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以及精悍结实的宽肩窄腰。 …… 虞昭此刻仿佛置身火海一般,感觉到身上微微凉意袭来,便迫不及待地顺势扯开绸衣,露出杏色之上的一枝梨花纹样,以及大片欺霜赛雪的肌肤。 萧胤凤眸幽暗如墨,他喉结上下滚动着,捧起虞昭的脸便亲了下去。 虞昭蹙了蹙眉,终于睁开眼,入目所及是萧胤俊美的面容。 萧胤发觉虞昭醒了,他语音轻柔道:“昭昭,你中了药,唯有孤才能做你的解药。” 虞昭怔愣片刻,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情况,登时又羞又气,想伸手打他,不料方才抬起手便无力地垂了下来。 “住手……萧、萧胤,你别弄了……” “萧胤!你混蛋!” …… 谢承素此时在院外,听见屋内这一声声嗓音娇软的怒斥传来,很显然是虞昭的声音,他登时反应过来里面在发生何事,一时面色极沉,眼看就要闯进去救出虞昭。 袁瑞拦在谢承素面前,他见对方都听见了,遂直言不讳地笑道:“谢大人,这儿是太子殿下住的客院,眼下他们夫妻二人行房,您此时进去……怕是不太方便。” 谢承素冷声上前,一把推开了袁瑞:“让开!” 不料很快便有侍卫上前站在谢承素面前,锋利的刀刃顿时出鞘,在夜色下闪着寒芒。 谢承素不得已停下步子,他这回被气得不轻,面容青白交错。 袁瑞笑着重新拦在谢承素面前,他只觉这回自家殿下总算是扬眉吐气了,遂语带揶揄道:“谢大人若是不想听一出活春宫,便请回吧。” 谢承素攥紧双拳,片刻后,终是拂袖而去。 …… 转眼间到了第二日,雀鸟在枝头叽叽喳喳,吵醒了睡梦中的虞昭。 她蹙眉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萧胤亲密地抱在怀内,身上连件肚兜都没穿。 虞昭立时不敢置信地坐起身,拉过锦被裹在身上,整个人缩在床角处,一时仿佛不会说话了一般:“……” 萧胤察觉到身上一凉,遂也醒了过来,待见到虞昭美眸睁得圆圆的,目光在两人身子之间来回流连,他轻笑了声,丝毫不介意被她看了去:“昭昭昨晚在孤身下的模样,可真是……” 虞昭红着脸,连忙打断道:“你住口!” 她想起昨晚自己先是被人打晕,随后醒来便被萧胤压在身下,此刻更是浑身酸痛,她忍不住呜咽一声,捂着脸不敢相信地问道:“昨夜,我们难道……?” 萧胤并未多作解释,他见虞昭如此抓狂,上前欲拨开她的手,不料却被虞昭一巴掌打在手背上。 虞昭忍不住深吸了口气,怒而质问萧胤道:“为何我昨夜会在你屋内?是不是你派人打晕了我?” 萧胤念及昨夜的仓促,昭昭一时不能接受也是理所应当,遂淡声道:“孤无需用那等下作的手段。此事孤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虞昭死死地咬着唇瓣,心想这下没法跟承素交代了,她明明答应了要等他,如今却与萧胤……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一记高声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萧胤吩咐外面的袁瑞道:“让母后稍候片刻。” 说罢,他迅速起身穿上衣裳,虞昭见了连忙蒙住自己的双眼。 萧胤嗤笑一声,他将虞昭昨晚的衣物,包括那肚兜都放在她跟前,一边动作利落地整理好衣冠。 虞昭咬了咬唇,在被窝里自己穿着繁复的衣裳,然而穿了半天还没穿好外衫。 萧胤见此颇为好心地问道:“可要孤帮你?” 虞昭红了脸答道:“不必。” 他又没给女子穿戴过,怎知这衣裳的穿法。 她自己在被窝里摸索片刻,好不容易才将衣裳穿戴整齐,便下了床,然而三千如瀑青丝只得垂在腰间,这会儿着实来不及梳头了,也没人在铜镜前服侍她。 萧胤命袁瑞到外面去传话,大掌细心地给虞昭拢了拢额前碎发,总不至于显得太过凌乱。 皇后娘娘在外面久等片刻,此刻已然心急如焚,进了屋内便道:“胤儿,太子妃身边的侍女过来找本宫,说是太子妃她不见了,你可知她在……” 话还未说完,皇后便见到虞昭小脸微红地出现在萧胤房内,她一时微愣:“你们这是……” 先前太子和太子妃两人分别住一个院子,皇后也有所耳闻,未料到今日便见着这般光景。眼看太子这儿看不出端倪,然而虞昭此刻并未梳头,显然是方才从床上出来的模样。 难道两人昨晚圆房了? 皇后娘娘顿时喜上眉梢,她笑了笑,拉着虞昭的手坐下道:“好孩子,母后终于可以等着抱孙子了。” 虞昭身上恰好有些酸疼,此刻坐着倒是能缓解些许不适。 她心内委屈不已,忍不住向皇后娘娘诉苦道:“昨晚儿臣……是被人打晕了送到殿下房内的,也不知何人心肠这般歹毒,儿臣昨晚浑身无力,母后可要为儿臣做主!” 皇后娘娘一听,便知她的猜测八九不离十,顿时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还得强忍笑意道:“此事确实蹊跷,母后定会好好派人查明事实,你如今身子可有大碍?” 虞昭咬了咬唇,她此前压根儿没有经验,避火图也没好好研读过,唯有小声道:“只是身上有些酸。” 皇后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回头让侍女给你揉一下腰。” 随即她见虞昭红了脸,知道太子妃面皮薄,便吩咐自己的贴身侍女道,“秋碧,去叫辆马车过来,送太子妃回她先前住的院子。” 虞昭分外不自在地坐着,她趁着皇后娘娘转头之际,狠狠瞪了眼萧胤。 萧胤见她误会了昨晚之事,此刻也没出声解释,只略带好笑地偏过视线。 昨夜他看了她的身子没错,可并未进去过,只是用手帮她弄了出来。 至于萧胤自己,则是在她柔嫩的腿心间释放,虽说是隔靴搔痒,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近期一段时间内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嘿嘿嘿大号又找不着了 2个;西伯利亚二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荼荼 5瓶;西伯利亚二哈 3瓶;鱼渊远、拾花花花花、小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由于晋江为保护读者权益,本章经修改后,字数不得低于2834字。前后的几个章节也因相关保护机制,无法挪字数过来,故在此感谢,如影响阅读体验,真的很抱歉 第79章 马车到了院门前, 秋碧扶着虞昭,将她送了上去,吩咐车夫带她回原先的院子。 屋内, 萧胤见皇后似乎有话和自己说,遂坐了下来。 皇后笑着看了眼萧胤,问道:“昨晚和太子妃圆房了?” 萧胤实话实说道:“没有,是她误会了。” 这客院虽说环境算得上雅致, 然而落在萧胤眼中还是简陋了些,不及东宫宽敞舒坦。 他并不希望在这客院内,仓促完成两人的第一次。 皇后听了有些惊讶, 忍不住问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萧胤眉心微拧,他抬起茶盏抿了口, 冷然道:“昨晚儿臣屋内被人点了烈性的催情熏香, 守门的人后来发现有人被抬了进来, 儿臣回房后发现是太子妃,无奈之下只能帮她解毒。” 皇后没料到其中还大有文章,一时也语音微寒道:“方才太子妃说她被人打晕, 看来是有人蓄意如此。” 旋即,她想起昨晚还发生了一桩事:“昨晚四皇子那儿也出了事,你可听说了?” 萧胤尚未来得及听袁瑞禀报, 遂问道:“何事?” 皇后见他这般反应, 便知晓此事与萧胤无关,此刻不禁低低一叹:“温相爷的女儿去找四皇子时, 发现颜蓉与四皇子正在房内苟且……随后便厮打起来,本宫和温贵妃赶过去时, 颜蓉连件衣裳都来不及穿好,脸上也是伤痕累累。那温家小姐, 手段未免过于毒辣了些。” 萧胤听后面无波澜,只是念及颜蓉是皇后的侄女,此刻才多问了句:“那颜府小姐将来便是四皇子侧妃?” 皇后满是无奈道:“是啊,温家小姐和四皇子的婚事,乃陛下亲赐,总不能收回了。既然正妃的位置已板上钉钉有人坐了,那颜蓉只能做侧妃。这还是温贵妃看在本宫的面子上,才勉强把人收了。” 萧胤对此未置一词,他总觉得一夜之间发生两桩相似的事,着实有些蹊跷了。 “陛下得知后气得不轻,恰好早上落了场雨,原定今日的祭祀便往后延了。”皇后只觉头疼得很,她揉了揉眉心道,“本宫亦然,颜蓉也算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孩子,原本有本宫在,她做个正头娘子绰绰有余,现如今却只能屈居侧妃之位,真是造化弄人。” 萧胤突地拧眉问了声:“昨晚四弟房内可有点熏香?” 皇后愣了愣道:“这倒是未曾注意,本宫依稀记得屋内有个香炉,去的时候并未点着香。你是觉得,昨晚这两桩事出自同一人之手?” 萧胤淡声开口:“事实尚待查明,太子妃她估计并不知晓多少,母后不妨问问四弟和颜小姐。” 皇后思忖片刻后,微微颔首道:“你这猜测也有道理,只是四皇子那儿温贵妃拦着,本宫问不出什么。颜蓉这孩子还在养伤,此时也不宜过问太多。昨晚之事发生在普海寺,夜色昏暗不说,也没个人证,一时倒比较难查。” 萧胤听后沉默片刻,可惜他并不知颜蓉对自己的心思颇深,否则还能发现些端倪。 他直觉问题出在四皇子那儿,只是对方如今不肯说。 皇后忍不住提醒萧胤道:“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太子妃定是觉得她受了委屈,你定要好好安抚她,别再横生枝节,知道么?” 萧胤想起虞昭昨晚在他身下落泪的模样,遂颔首道:“儿臣会好好待她的。” 皇后笑了笑,她素来知晓自家太子的为人,可谓言出必行。此刻有萧胤这句保证,皇后顿觉省心不少,起身由秋碧扶着道:“那母后便回去了。” 萧胤一同起身道:“儿臣恭送母后。” 待皇后娘娘离开之后,萧胤问一旁的袁瑞道:“昨夜外面可发生何事?” 袁瑞连忙向他禀报:“只有谢大人来过一趟,他听见里面的声音意图强闯,被老奴给拦住了。” 萧胤听后眉心微拧。 只是想想也不会是谢承素把虞昭送过来的,他遂没多理会。 …… 虞昭回到自己的院内,方才缓缓走下马车,青玉和葶花两人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扶着她。 青玉眼看虞昭走路姿势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主子您没事吧?” 葶花更是泪眼汪汪道:“咱们在地上醒来后就没见着您,这都找您一整夜了。” 虞昭见两人面色如常,便知青玉和葶花只是被打晕在地,并未受伤。她安抚地拍了拍两人的手背,轻声道:“回屋里说。” 茗玉躲在暗处见着这一幕,知道太子妃终于回来了,他连忙回去将消息禀报给自家大人。 谢承素听说后,便带着茗玉快步来到虞昭院门前,不料却被守门的小顺子给拦了下来。 小顺子便是此前虞昭和萧胤从四皇子手中救回来的那个小宦官,他自是向着太子殿下的,此刻朝着这主仆二人板起脸,传达虞昭方才的吩咐:“太子妃今日闭门不见客,二位请回。” 谢承素抿了抿唇,他昨晚可谓间接把虞昭送到了萧胤床上,此刻示意了眼茗玉。 小厮茗玉心领神会,连忙取了个沉甸甸的钱袋递给小顺子。 然而小顺子却是不肯接过,无论茗玉费多少口舌都无用,依旧板着张脸看守院门。 谢承素见状只得道:“我确有要事寻太子妃,劳烦进去通传一声。” 小顺子见这俩人跟块牛皮糖似的,杵在太子妃院门前半天,被旁人看见了终究也不太好。他便推开茗玉给的钱袋,径直转身进了院内,轻轻叩响屋门道:“启禀太子妃,东楚谢大人求见。” 虞昭方才俯身趴在床榻上,由葶花给小心翼翼地按着腰,此刻不方便见外人。 况且,她也无颜面对承素,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昨晚之事,遂思忖片刻后便道:“就说我身子不适。” 小顺子很快将虞昭的话告诉了谢承素,他冷声又补充了句:“……太子妃着实不便见外人,您请回。” 殊不知,谢承素昨晚都听见了虞昭的声音,他自然忍不住会猜测一二,昨晚整夜都未曾睡好觉。此刻听闻虞昭身子不适,他顿时明白过来,定是萧胤昨晚把她要得狠了,一时气得攥紧了拳。 恰好此时萧胤到了虞昭院门前,小顺子见是太子殿下,顿时换了一副态度,他殷勤地朝萧胤通风报信道:“太子殿下,太子妃今日有些身子不适,您这是过来看她?” 萧胤微微颔首,他看了眼身旁的谢承素,不知这人大清早过来寻虞昭做什么,看样子是被拦下了。 袁瑞见到谢承素吃瘪,顿时心情大好,一时笑着朝小顺子打趣道:“咱们殿下来看望太子妃,你还敢拦着?” 小顺子忙赔笑道:“殿下里面请。”竟是连进去通传都免了。 萧胤对此并未多言,他是虞昭名正言顺的夫君,更是东宫之主。因此这些下人从来不敢拦他,此时萧胤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连个正眼都未看向谢承素。 谢承素眼看袁瑞和小顺子这两个下人状似亲密的模样,还以为虞昭和萧胤之间也是如此,他禁不住冷笑一声,随即气得拂袖而去。 原来竟是他多事了。 …… 虞昭听闻身侧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禁不住回头看去,只见萧胤进了她的屋子,袁瑞则被留在了屋外。 此刻虞昭身上只穿了内衫,她连忙拉过一旁的锦被,盖在身上遮住玲珑曲线。 想起这人昨晚的强势霸道,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觉得身上酸痛。 虞昭气得咬了咬唇,娇软的嗓音轻斥道:“你来做什么?出去!” 萧胤并未停下步子,他走到虞昭俯卧的床榻前,凤眸冷然看了眼葶花,一边问虞昭:“腰酸?” 葶花顿时没那胆子留下,唯有起身退了出去,旋即关上门扉。 虞昭气得只得从床榻上撑起身,不料却被萧胤的大掌按在原地,顿时便仿佛重若千钧,让她动弹不得。 萧胤坐在虞昭身后,掀开盖住她身子的锦被,大掌替她揉着腰,力道恰到好处。 虞昭忍不住轻哼一声,腰间大掌的温度传来,烫得她立刻就想起身躲避,却是避无可避。 她一时唯有娇斥道:“你别乱按……啊……” 萧胤凉声问她:“你确定是腰酸?” 虞昭红着脸没说话,突地感觉到身上一凉,她禁不住回头看去,未料到这不看还好,一看虞昭险些就要跳起来,面色红得能滴血似的。 只见萧胤掀开她的裙摆,大掌伸了进去,在她腿心间点了点:“难道不是这儿酸?” 第80章 “你……你做什么!”虞昭脑海中有一瞬的空白, 她下意识夹紧了双腿,小手按住萧胤的手臂想把他的大掌拿开,“青天白日的, 你未免也太……” 萧胤听后一言不发,大掌略微用力,便撑开些许,他用温热的掌心给她按着。 虞昭本就身子敏感, 昨夜已突破了她的底线,不曾想今日更是令她始料未及。 此刻她试图奋力挣扎,然而不仅抵抗毫无作用, 还被男人的另一只大掌牢牢按在床榻上。 虞昭不禁咬了咬唇,娇软的嗓音近乎是用哀求的语气道:“你出去, 萧胤……” 萧胤自是知晓昨夜他在何处用力, 此刻手中使的力气恰到好处, 最是能缓解她昨夜的酸痛。 虞昭轻哼一声,但想起太子在碰她那等羞耻的地方,她登时委屈得嗓音都带了哭腔:“你别太过分了, 出去啊……” 萧胤拧了拧眉,无奈道:“昭昭,孤只希望你好受些。” “你唤我什么?”虞昭愣了愣, 似是第一次听他这般唤自己, 她突地想起昨夜男人动情之时,也曾咬着她的耳朵这般唤过, 原来是在叫她的名字。 萧胤又念了一遍,嗓音低沉醇厚, 此刻似乎带着别样的温柔缱绻:“昭昭。” 虞昭背对着萧胤,一时没说话。只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一抹绯红悄然爬上她的脸颊。 她被他这般姿态亲密地弄着,不知是因着昨晚初经人事还是别的,此刻竟逐渐变得湿润起来。 虞昭察觉后顿时羞红了脸,她闭了闭眼,试图挪开身子,好不让萧胤发觉,不料依旧被男人动作霸道地一把按住腰肢,丝毫动弹不得。 萧胤一时没察觉虞昭的变化,掌心继续替她按着,他想起虞昭之前对自己那般漠视的态度,此刻淡声道:“昭昭,你明知孤心悦你,别对孤如此冷淡,成么?” 虞昭顿时想起那天晚上,萧胤满身酒气地到她床榻上来强吻自己之事,她一时忍不住道:“明明是你过分,你、你之前那晚对我那么凶……就不能像以前那样相敬如宾么?” 萧胤听后沉默,他听她又说起相敬如宾,手中不自觉加重了些力道。 虞昭知晓他这是不高兴了,纤长的十指抓紧锦被,留下几道深深的痕迹。到后来她着实受不住他的力道,唯有红着脸开口道:“你轻些,弄疼我了。” 萧胤这才有所察觉,连忙放缓了力道,随即他低叹了声,没说话。 突地,他似乎察觉到什么,抬起指尖来看了看,忍不住轻笑着问虞昭:“何时开始湿的?” 虞昭小脸“噌”地一下愈发红了,她气得都快要结巴起来:“你!还不是你……” 萧胤嗓音低沉地笑起来,大掌此时终于离开虞昭的裙摆,却是拍了拍她的翘臀:“可觉得舒服些了?” 虞昭气得要死,此刻她还被男人按在床榻上,唯有娇斥道:“你快松手,别碰我!” 萧胤不禁失笑,他终于肯收回手,拿帕子擦去指尖银丝,眼底划过一抹兴味。 虞昭自软榻上撑起身来,抄起手边一个软枕便砸向萧胤,瞧着颇似恼羞成怒的模样:“你给我出去!” 萧胤毫不费力地单手接过软枕,置于一边,他顺手将虞昭的外衫拿了起来,轻轻披在她身上:“昨夜的熏香或许有毒性,孤让太医给你诊脉。” 虞昭一心只想把萧胤赶出去,此刻她拢了拢衣襟,却是嘴硬道:“我没事,不用。” 萧胤直接朝外面唤道:“袁瑞。” 袁瑞此前在屋外等候多时,已提前派人去请了随行太医,此刻他听闻太子吩咐,带着太医便进来给虞昭把脉。 虞昭见人都来了,顿时没法子,只得乖乖配合。 此刻太医沉吟片刻后道:“太子妃除了有些气虚之外,倒是并无大碍。待微臣开张方子,再调理些时日便可。” 萧胤这才放下心来,眼见太医提笔开方子,他吩咐虞昭道:“之后按时吃药,知道么?” 虞昭点了点头没说话。 袁瑞见状连忙朝太医道:“既然大人都来了,不如也给咱家殿下诊个脉。” 太医听后自是答应,他重新取出药枕,朝萧胤道:“太子殿下请。” 萧胤凤眸瞥了眼袁瑞,知晓对方是关心自己,他遂并未作声,让太医给一同把了脉。 太医很快笑道:“素闻太子殿下乃习武之身,这脉象十分平稳,说明殿下身子颇为康健。” 袁瑞心中这才巨石落地:“这便好,倒是让老奴白担心了一场。”随即笑着亲自送了太医出去。 等两人走后,虞昭忍不住朝萧胤问道:“昨晚到底发生何事,你如今可查清楚了?” 萧胤听后向她解释道:“母后正调查此事,只是这山上闲杂人等太多,昨晚又天色昏暗,估计会多花些时日。” 旋即,他想起颜蓉之事,便问虞昭:“你昨晚可曾见到颜府小姐?” “你是说蓉儿?”虞昭略微扬眉道,“别说昨晚,昨日一整天都没碰见,这又是怎了?” “如今外面应该都传遍了,你若想知道,派侍女打听一番便知。”萧胤见虞昭满脸茫然的模样,便知如今的线索算是都断了,他也不欲提及四皇子房内的景象,免得污了虞昭的耳朵,遂起身问道,“身上可还有哪处不适?” 虞昭咬了咬唇道:“没有。” 他不说此事还好,一说她心里便气得要命。若非昨晚有人打晕了她,还对她用了熏香,她也不至于白白被萧胤这般肆意轻薄了两回,还美其名曰做她的解药。 萧胤望着虞昭气鼓鼓的小脸,便知她犹在生气,他一时失笑,也不欲在这儿碍她的眼:“孤还有些事,便不陪你了,明日还有祭祀,记着好好歇息。” 虞昭眸色复杂地看了眼萧胤的背影,她刚欲窝回被褥里躺着,突地想起方才被他那么一弄,待会势必又得净身,一时气得捶了下床板,在屋内发出沉闷的一记声响。 第81章 谢承素离开虞昭的院子后, 他略作思索,便去求见建文帝。 此刻他先是行了礼,随后淡声道:“此前那份通商条约, 谢某已派人送去给国君过目,不久前东楚传来消息,说是国君并未提出异议。谢某此行任务已然完成,望陛下恩准辞行。” 事实上谢承素早在几日前便得了这个消息, 却并未告诉建文帝,为的就是在西祈多待几日。 而如今,他突然觉得没有必要了。 建文帝听后笑道:“朕还以为你会多留些时日, 正准备给你办个送行宴,未料到你这么快要走, 可是西祈的菜肴都吃腻了?” 谢承素拱手道:“陛下说笑了, 是东楚国君有急事传召, 谢某只好即刻启程。” 建文帝笑了笑,他看得出谢承素并非这般简单。 传闻谢承素是不染凡尘的谦谦君子,可在建文帝看来, 这也是个想在仕途上大展宏图之人。既然对方急着回去,那他也不多加阻拦,此刻遂笑道:“朕派几个礼部官员给你送行。” “多谢陛下恩典。”谢承素面无表情地行完礼数, 便出去坐进马车, 踏上了回东楚的路途。 从始至终,他都并未跟虞昭辞别一声。 …… 午后时分, 谢承素离开的消息传到虞昭这儿,她原本正在书桌后画着花样子, 此刻一时微愣,朝葶花问道:“此言当真?” 葶花点了点头道:“据说是上午走的, 此时谢大人应当离开邺京了。” 虞昭听后搁下笔,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她猜想谢承素定是生了气,可他就这般一声不吭的走了,丝毫未给自己解释的机会。 虞昭拧了拧眉,她思忖片刻,想提笔写封信给承素,不料落笔时又不知该写些什么。 昨晚之事确实发生了,她再如何辩解也是无用。 虞昭垂眸思索着二人之前的约定,承素说过要把她抢回来的,兴许是有急事要回东楚去办,这才不辞而别吧。 …… 萧胤得知谢承素离开的消息后,一想便明白他定是被气走的,忍不住轻嗤一声。 魏旭此刻坐在萧胤对面,两人正在下棋,他看了眼萧胤毫无波澜的面色,不禁笑道:“这情敌不告而别,太子殿下如今正有大把机会追妻,我说的没错吧?” 萧胤听后没说话,只在棋盘上落了一颗黑子,随即朝魏旭淡声道:“你输了。” 他心中十分清楚一点,那就是虞昭如今定在气头上,得先想个法子让她消气才行。 魏旭看了眼棋局,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又输了,顿时好一阵抓耳挠腮:“这还能悔棋么?我能告诉你一个讨太子妃欢心的消息。” 萧胤凤眸瞥了他一眼:“你说的是庙会?” “对,就是庙会,过阵子便要开了,就在咱们这山上。”魏旭有些惊讶,没料到这次萧胤竟比自己先一步知晓了此事,他顿时苦恼道,“看来殿下在追妻一事上已是突飞猛进,这下我连悔棋的机会都没了。” 萧胤一颗颗收回棋盘上的黑子,难得颇为好心道:“重来,这次孤先让你五步。” …… 这日祭祀结束后,颜蓉之事传入虞昭耳中。 她有些惊讶,未料到颜蓉会与四皇子发生交集,又想起这事与她被送入萧胤房内发生在同一晚上,虞昭遂打算亲自问问颜蓉,看看对方是否与她有相似的遭遇。 于是虞昭等了几日,估摸着颜蓉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便来到对方院前。 不料守门的侍女见了她,却摇了摇头说道:“太子妃,咱家小姐近日不见客。” 虞昭听了不禁问道:“那她要何时才肯见我?” “这奴婢也不知道。”侍女面露为难之色,随即压低声音道,“您也知道,小姐身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怕是要好一阵子没脸见人了。” 虞昭不禁微叹了声,颜蓉既然不肯见她,那也没法子,她只得说道:“那我改日再来。” 回去之后,守门的小顺子朝虞昭恭声道:“启禀太子妃,太子殿下来了,这会儿在屋内等着呢。” 虞昭微微颔首,随即进了屋内,果不其然见萧胤正坐着品茶。 男人见到她回来,遂问了句:“去哪儿了?” 虞昭简略答道:“我去蓉儿那瞧了眼,她不见客。”说罢便要往内室走去。 萧胤见虞昭一副不想与他多谈的模样,只得拦住她长话短说道:“明日普海寺有庙会,孤带你去瞧瞧?” 虞昭抬眸看了眼萧胤,她如今尚在气头上,于是便拒绝道:“不必了。” 萧胤沉默了瞬,问她:“昭昭这是在跟孤置气?庙会那日定然很热闹,民间小吃、杂耍应有尽有,你当真不想去看看?” 虞昭拧眉道:“我说了不去。” 萧胤听了唯有沉默下来,眼看着虞昭进了屏风后的内室,把他阻隔在外。 …… 翌日傍晚,虞昭先在房内用好晚膳,随后趁着四下无人之际,她让青玉叫了辆马车,一路直奔普海寺的庙会。 未免被认出来,她走下马车后先是买了个兔子面具,顺带也给青玉和葶花各买了一个。 主仆三人都将面具戴在脸上后,虞昭这才放心地开始逛起来,只见两侧皆是些民间小玩意。 她好奇地看着,倒是觉得新奇得很,毕竟往日在东楚承恩侯府时很少有上街的机会。 此刻虞昭往最热闹的一处地方走去,发现里面是在玩投壶,三十纹钱可以投十次。只要投中了前面的壶,便能取走后面的物件。 最远处的头彩是一个造型精致的玉兔吊坠,瞧着成色倒是不错,却也是最难投中的,至今未有人成功过。 摊主卖力地吆喝道:“这玉兔吊坠,可是用难得一见的和田玉,由名工巧匠打造而成,至少值二十两银子!各位客官若是能投中,直接就能带走,稳赚不亏啊!” 虞昭瞧着跃跃欲试,便让青玉上前买了十次。 她瞄准的便是那玉兔吊坠,不料这十次下来,竟是一次未中,甚至连那壶的边缘都未碰到过。 摊主见此不由笑道:“这位姑娘,您是初次玩投壶吧,不如挑个近些的练练手。” 虞昭听后点了点头,随即吩咐青玉又买了十次。 不料这一轮下来,她连距离最近的那壶都没投中,一时不禁咬了咬唇。 昔日她在承恩侯府倒是也玩过几次,那时距离没这么远,未料到今日这投壶竟如此之难。 有好事者见了笑道:“姑娘手生,不如下去吧,让我们来投。” 就在此时,人群中出来一位戴着灰狼面具的男子,他身形高大挺拔,可谓鹤立鸡群,其身上衣料瞧着颇为华贵,此刻想不注意到他都难。 只见他直接扔给摊主一锭碎银,随即走到虞昭身侧,取了一支箭。 下一瞬,戴着面具的男子将那支箭朝远处随意一扔,就扔中了玉兔吊坠前面的壶。 那壶嘴本身十分细小,要想一次投中,可谓极其不易,稍有偏差便会失之交臂。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喝彩声,不时有人叫好:“这位公子真乃神人也!” 虞昭愣了愣,但见那位摊主气得面色铁青,然而他瞥了眼男子身上华贵的衣衫,心中忌惮对方的身份,怕是非富即贵,他一介布衣可惹不起,遂不得不忍痛割爱,将玉兔吊坠取下来。 此刻摊主最后看了眼那吊坠,随即递给男子轻声道:“这位客官既得了头彩,不如去别处瞧瞧,别只光顾我这一个摊位了。” 虞昭听了好笑,她也看了眼那玉兔吊坠,正准备离开时,只见那男子摊开掌心,将吊坠径直递给自己。 周围的人群原本正要散去,突然见着这一幕,顿时又开始起哄: “我说这公子怎突然出现,来玩这不起眼的投壶,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把这玉兔吊坠送给这姑娘啊!” “这位姑娘虽说戴着面具,可一看这身形便是位美人,难怪公子动心!” 虞昭瞧了瞧眼前这只骨节分明的大掌,心中顿时升起不妙的预感。 萧胤见她迟迟不接,便摘下灰狼面具,露出俊美无俦的面容,并轻声唤她道:“昭昭。” 虞昭丝毫不想理他,这下她连那吊坠都不想要了,转身就离开了人群。 萧胤重新戴上面具,跟在虞昭身后快步追上她,一把拉住她纤细的手腕道:“那姓谢的都走了,你就跟孤好好过日子,成么?” 虞昭沉默地看着他,一时并未说话。 萧胤见虞昭迟迟不答,遂抬起虞昭细白娇嫩的手,将那玉兔吊坠系在她的手腕上。 她肌肤白皙,红色的绳子此刻颇为显眼,更别提下面还挂着只玉白质地的小兔子。这吊坠挂在她手上,倒是显得愈发玲珑可爱。 男人见了十分满意,将吊坠系牢之后,这才松开虞昭的手腕。 虞昭眸色复杂地看了萧胤一眼,问道:“你怎知是我?” 萧胤轻笑了声道:“孤就知道你忍不住会出来玩,特意派人守在你院外,后来一路跟了过来,只是你未曾发觉罢了。” 话音方落,他已然牵起虞昭的手,低沉的嗓音自面具下传来:“既然都来了,孤带你逛逛。” 男人掌心的温度传来,虞昭被烫得想缩回手,不料萧胤却紧抓着她的手不肯放。 恰好两人此时走到路边一个卖梅子酒的摊位上,虞昭抿了抿唇,虽知晓自己不胜酒力,却还是朝那摊主道:“这梅子酒好喝么?” 摊主见到这一对璧人华贵的衣着,便猜想他们是感情正浓的夫妻,顿时笑道:“这位夫人不如尝尝,如今这酒正是好时候,也不烈,最是适合女子不过了。” 说罢,他便递给虞昭一小杯梅子酒,算是先给她品尝。 虞昭顺理成章地挣脱萧胤的大掌,伸手接过,轻抿了一口。 由于她极少饮酒,此刻面容很快红了起来。 萧胤从未见虞昭喝过酒,此刻眼看虞昭面具边缘露出的肌肤微微泛红,他心想这女人怕是不会喝酒,便轻轻摘掉她的面具瞧了眼。 这不瞧还好,他一瞧顿时发觉,虞昭脸上红晕仿佛天边的晚霞般,娇嫩欲滴。 虞昭揉了揉眉心,正想问这摊主的梅子酒怎么回事,怎就这般浓烈,不料她身子微微一晃,直直往边上倒去,随即便意识朦胧起来。 幸亏萧胤眼疾手快地将人揽在怀中,他满脸无奈地朝她说了句:“你不能饮酒就别喝。” 说罢,他发觉虞昭身上全然没了力气,遂将她一把拦腰抱了起来,径直出了庙会。 第82章 马车很快回到虞昭在云陇山的院门前, 萧胤抱着她走了下来。 虞昭此刻小脸绯红,酒劲已然开始上头,一路上小腿胡乱蹬着, 口中还哼哼唧唧地喊着:“放我下来,我还能喝!” 萧胤听罢,面上险些要绷不住笑意。 她喝了一口梅子酒就成这般模样,再喝下去还不知要发生何事。 怪不得此前在宴席上, 他从不见虞昭饮酒,原来真是一滴都碰不得,下回说什么他也不让她喝了。昭昭这般容易醉倒, 今日幸亏是他在身边,若是在外面没人看着她, 当真是极其危险。 萧胤将虞昭抱回了内室, 眼看她面色泛红, 躺在软榻上难耐地抓着衣襟。 他静默了瞬,估摸着她是酒意上头,此刻才会觉得热。不如让她睡一觉, 等睡醒之后应该就能恢复如常。 思及此,萧胤并未叫侍女进来服侍,而是亲自上手给虞昭宽衣解带。 他没打算对她如何, 只是想让她赶紧好受些。 虞昭此时倒是很乖, 除了嘴里不时哼唧一声,其余倒是任凭他动作:“……梅子酒真好喝, 我还要喝。” 萧胤沉默以对:“……” 他生平第一次这般伺候女人,没成想竟是伺候了一个小酒鬼。 虞昭见没人理她, 遂闭上双眸,她甚至还极配合地侧过身子, 方便让萧胤脱去她的外衫。 萧胤帮虞昭脱完衣裳后,展开一旁的锦被盖在她的身上。随后他细心地替虞昭掖好被角,免得让她着凉,便转身打算离去。 不料下一瞬,被子落地的声音传入他耳畔。 萧胤回头一看,只见方才还盖得好好的锦被,此刻已然被虞昭踢到了地上。 她明艳动人的小脸上红晕未褪,这会儿呼吸均匀,似是快要睡着了。 萧胤无奈转身,捡起地上的锦被,重新盖在了她的身上。 这回他不再为她掖好被角,怎料刚盖上被子没一瞬,又被虞昭当着他的面给踢了下来。 虞昭娇哼一声,嗓音软糯:“热。” 萧胤:“……” 他看了眼她身上衣裳,此刻已然只剩一件白色亵衣,正是开春入睡时应该穿的,再脱下去怕是只剩肚兜了。 然而若是放任虞昭不盖被子睡觉,她翌日醒来一准着凉。 萧胤想了想,还是亲自上手给她脱去亵衣。 反正她的身子他都看过了,更何况两人原本就是夫妻,合该如此。 虞昭朦胧之际,感觉到有人缓解了她身上燥热,她睁开眼笑了笑,突地起身一把搂住萧胤的脖子,在他脸颊处亲了一口,献上一个香吻:“有你真好。” 殊不知,她此刻雪白香肩毕露在外的模样,对男人而言是怎样一番诱惑。 萧胤不禁挑眉道:“这可是你惹火的。” 虞昭一时没说话,似是不解他这是何意,只见她眨了眨美眸,满眼无辜地看着他:“……” 萧胤见此便不再忍耐,大掌托住她后颈,顺势压着虞昭便亲了下去。 虞昭气息渐渐急促,忍不住说了声:“好热……” 随即她便扯开了肚兜,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男人见了也是毫不客气,灼热的吻一路沿着印在她柔若无骨的身子上。 正当萧胤想继续下去时,却听见虞昭的一声娇吟,尾音带了些哭腔:“承素……为什么要走……” 话音方落,屋内气氛一滞,仿佛瞬间从炎炎夏季坠入了寒冷的冰窟。 男人立时止住了动作,他沉默片刻,眼底欲念尽失,方才还浓重如墨的凤眸,此刻已然恢复了往常的冷静。 萧胤抬眸看了眼虞昭,见她似是神志不清时无意间说了一句,随即又不再言语,那对美眸一会儿睁开,一会儿紧闭,面上依旧泛着红晕。 合着她这是把他当谢承素呢? 萧胤苦笑了下,望着虞昭在他身下昏昏欲睡的模样,良久后淡淡说了句:“孤为你做了那么多,你终究还是念着旁人。” 说罢,他不再看一眼虞昭,打算叫侍女进来伺候她。 虞昭却是扯住了萧胤的衣袖,口中喃喃唤道:“别走。” 萧胤已然有些动怒,他将衣袖用力往回扯。 不料虞昭此刻仿佛使出了吃奶的劲,她双手都开始往上抓住他的手腕,就是不肯放,用力得连原先粉色的指甲都微微泛白。 萧胤怕伤着她的手,到头来心疼她的人又是自己,只得不再挣扎。 虞昭顺势将男人拉上床,随即心满意足地抱着他的腰,很快竟是沉沉入睡,均匀的气息声传入萧胤耳畔。 萧胤满脸无奈,只觉得自己都快被她折磨得没脾气了。 此刻他连衣裳都来不及脱,唯有拉过锦被一角胡乱盖在身上。 当晚,萧胤几乎又是一夜无眠。 第83章 翌日清晨时分, 袁瑞见萧胤一夜未归,便来太子妃这儿寻人。 此刻眼看青玉守在门边,袁瑞遂上前问了声:“殿下可在里面?” 青玉回道:“回袁公公, 昨晚太子殿下抱着太子妃回来后,就没出来过,眼下应当在里头。” 袁瑞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心里有些着急:“今日是祭祀大典最后一日, 辰时两人就该到了,不如你进去瞧一眼,看看两人可起了?” 青玉点了点头, 随即掀帘进了屋子,她一直走到屏风前, 未听见里面传来声响, 遂轻声提醒道:“启禀殿下、太子妃, 眼下距辰时还有小半个时辰。” 萧胤听闻外面的动静,他睁开凤眸低头瞧了眼,只见虞昭依旧双手环着自己的腰, 她睡颜沉静,面颊微粉,显然昨晚睡得很是香甜。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 大掌轻轻拉开虞昭的手, 掀开锦被一角,先行起身。 许是察觉到男人的体温离开自己, 虞昭只觉得怀内一凉,旋即美眸缓缓睁开, 就见到了萧胤高大挺拔的背影。 对方身上只穿着件白色中衣,宽肩窄腰的完美身材此刻显露无疑。 虞昭愣了愣, 突然发觉这是在自己房内,难道她昨晚又与萧胤同床共枕了? 她“噌”地一下坐起身,低头一看,结果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肚兜,胸前深深浅浅的红痕分外明显,羞耻感瞬间揪紧了她的心。 萧胤听见身后动静,回头看了眼虞昭,他并未提及昨晚她唤谢承素名字的事情,只是问道:“醒了?” 虞昭抱紧被褥,气得面色泛红,她抄起手边一个软枕便砸了过去:“你昨晚又对我做了什么!” 萧胤拧了拧眉,以他的身手,虞昭自是砸不到自己,他此刻侧身避过,那软枕便直直砸到了屏风外面。 青玉低头看了眼脚边的软枕,又听见自家主子的怒斥声,她垂首不敢言语。 萧胤轻瞥一眼虞昭身上没来得及遮住的红痕,他深吸了口气,实事求是地解释道:“昨晚是你先勾引孤。” 虞昭用被褥将自己裹紧成粽子,不禁在心中回想了一遍昨晚的场景,却独独缺了她喝了那梅子酒后的那一段,她怎么也不信自己会去勾引萧胤,遂怒斥道:“我……我怎会如此!你休想骗我!” “你这是不记得了?”萧胤略带好笑地看了眼她,没想到虞昭还翻脸不认人了。 虞昭心中一口咬定是萧胤轻薄了自己,此刻满脸皆是不敢置信的模样:“你!你说什么……明明是你无耻!” 男人嗤笑一声,姿态慵懒地说道:“你不记得也罢,总之孤没骗你。”旋即他便开始穿衣裳。 虞昭气得身子发颤,偏偏又拿萧胤毫无办法,只能眼眶微红地坐在软榻上。 萧胤很快穿好身上衣裳,朝虞昭说了句:“辰时祭祀大典照旧,快起吧。” 说罢,他便走出了屋内。 虞昭咬了咬唇,只得吩咐青玉进了内室,伺候自己穿衣。 …… 今日是祭祀大典最后一日,诸多仪式持续到天色渐暗时,终于是结束了。 由于众人连续数个时辰跪在蒲团上,期间甚至有少数大臣挺不住,突地晕倒在地。宦官见了连忙把人抬了下去,送到随行太医那儿去医治。 皇后此刻由秋碧扶着起身,眼见虞昭面色苍白,身子也摇摇晃晃,遂吩咐萧胤道:“太子妃瞧着面色不佳,你多关心下她。” 萧胤看了眼虞昭被侍女搀扶的模样,答道:“儿臣知晓了。” 旋即他走上前,结实有力的手臂一把就扶稳了虞昭。 虞昭犹在记恨早上之事,此刻没好气地瞪了萧胤一眼:“我自己会走。” 萧胤听后便松了手。 虞昭身子顿时失去支撑,这会儿差点摔倒,幸亏萧胤再次扶住了她。 “别逞强。”男人淡淡说道,随即将虞昭扶上马车,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袁瑞此刻已然命人收拾好行装,遂向萧胤禀报道:“启禀殿下,屋内一应物件都收拾好了,可要等太子妃过来,跟咱们一同回东宫?” 萧胤想起虞昭方才还在生气的模样,他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反正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于是便随口说道:“不等了,直接回吧。” 当晚,虞昭回到东宫宁华殿后,便吩咐人备水沐浴。 她亲自擦洗着身上那些羞耻的红痕,尤其是胸口处都是暧昧的印记,不料却没什么作用,一时气得在浴桶中摔了巾子。 …… 这日,萧胤估摸着虞昭也该消气了,便派人向宁华殿传话,说是皇后娘娘叫两人去一趟凤桐宫。 虞昭听说后,只得出了宁华殿,随后坐进太子舆轿内。 凤桐宫内。 颜蓉哭红了眼,她如今仍戴着面纱,显然脸上的伤还没好全:“那晚之事实非我所愿,我也不知怎的,就出现在了四殿下的床榻上……” 皇后看着在她面前抹泪的颜蓉,出言安慰道:“既然事情都发生了,今后便好生与四皇子过日子,本宫会让颜府给你备上丰厚的嫁妆,绝不让旁人看轻了你。” 颜蓉听后点了点头,她进宫的目的便是为了嫁妆,颜府嫌她丢人,不肯备多少嫁妆。如今有皇后娘娘这句话,颜蓉出嫁那日,料想面上应当会好看许多。 此刻她终于展露笑颜道:“臣女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记高声通传:“太子殿下驾到、太子妃驾到!” 颜蓉面色一僵,随即自黄花梨木椅上起身,垂眸福身朝两人行礼。 皇后见到萧胤与虞昭过来,登时朝两人笑道:“快免礼,四皇子大婚在即,本宫让内务府给你们两人做了新的吉服,此前刚送来,正好今日试试。” 说罢,她示意了眼秋碧:“去带两人试下吉服。” 虞昭听了有些不明所以,她心想自己在东宫也能试穿吉服,不知皇后娘娘为何要特地让他们二人来凤桐宫。 直到秋碧带两人去了同一座偏殿,随即便退了出去。虞昭看了眼周围环境,见里面连座隔档的屏风都无,只有几名侍女立着伺候两人,她顿时明白了皇后娘娘的意思。 敢情又是在撮合她与萧胤,这次竟让他们两人在同一屋内换衣裳,简直是费尽心机。 好在萧胤看出虞昭的不自在,他淡声替她解围道:“孤背过身去便是。” 旋即他挥退了打算上前的侍女,让她们都去虞昭那儿伺候。待虞昭穿戴整齐后,他这才转过身,把所有侍女都轰了出去,叫袁瑞进来服侍他。 不久后,虞昭与萧胤一同来到凤桐宫正殿内。 此刻颜蓉依旧被皇后留在凤桐宫,她有些好奇地看着两人。 只见虞昭身着与皇贵妃制式相同的吉服,外罩朝褂,颈间佩挂璎珞,却压不住通身美貌。她身旁的萧胤穿着比明黄稍浅一些的颜色,身姿高大挺拔,俊美无俦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却更显得气质矜贵。 两人就这般站在殿内,就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皇后顿时眼前一亮,笑着赞叹道:“太子妃身上这吉服很是合身,当真端庄雍容,初具一国之母的风范。” 萧胤听后也看了眼虞昭,他心中自是对她满意,只是此刻嘴上没说罢了。 侍女们眼看皇后娘娘高兴,便继续夸赞道:“太子殿下穿这身吉服,显得愈发英武非凡。” “这两身吉服,多亏有皇后娘娘亲自指点内务府,这才如此出众,娘娘果真是好眼光。” 颜蓉眼看着殿中央的萧胤与虞昭,只觉两人身上似有万丈耀眼的光芒,瞬间刺痛了自己的内心。 她垂下眼帘,脑海中的想法愈发怨毒。 若是那晚没有出现意外,若是她没有被……此刻站在太子殿下身边的,应当是自己才对。 第84章 温相府, 嫡小姐闺房内。 侍女们静默着垂首立于一旁,耳畔回响着温晴云滔滔不绝的谩骂声:“颜蓉那个不要脸的贱人,居然敢进宫去求皇后娘娘, 给她添置嫁妆!” “这种时候还来抢我风头,还要与我同一日嫁入四皇子府,她也不照照镜子,看看她自己配么?” 温夫人刚走到屋门口, 只见一个砚台砸到脚下,登时摔得四分五裂。 原是温晴云盛怒之下随手掷的,此刻险些砸伤了温夫人, 她被吓了一跳,不禁朝温晴云问道:“何事值得你如此大动肝火?都是要成婚的人了, 怎还这般不稳重呢。” 温晴云见到她母亲, 哭着扑到温夫人怀中道:“母亲, 还不是因为颜蓉那个小贱人,处处都要给我添堵!” 温夫人抚着她的头发,温柔地劝道:“她再如何能耐, 终究也只是侧室,何况你身后还有温家。单凭这一点,就是颜蓉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说罢, 温夫人轻轻给温晴云擦去脸上泪痕:“到时你风光大嫁, 会从四皇子府正门进去,而颜蓉只能走侧门, 明白么?” 温晴云听后顿时面色好转些许,她抿了抿唇道:“倒也不是别的, 我就是觉得恶心。” 她回想起颜蓉和四皇子两人被自己撞见,在床上翻云覆雨的场景, 心里便气不打一处来:“那日,颜蓉和四殿下在床上厮混,被我进去撞见了,两人居然都不停下!如今我是看这两人一眼都嫌恶心。” 温夫人无奈劝道:“你日后可是要做皇后的人,定不会在后宫独占恩宠。娘早就跟你说过了,善妒犯了七出之条,你要宽容大度、贤惠知礼,方能母仪天下。” 温晴云听后沉默,她满腹委屈,却是无人诉说。 她想起同为皇室所出,萧胤贵为太子,东宫至今没有第二个女主子。偏偏到她这儿,明明都还没成婚,四皇子府就要添人了,当真是差距一目了然,此时温晴云竟有些羡慕虞昭。 待温夫人走后,温晴云越想越委屈,遂命侍女做了个布娃娃,在上面贴着颜蓉的名字。 随后,她一针一针狠狠地扎小人,手中使劲得指尖泛白。 …… 转眼到了四皇子大婚这日。 西祈的皇子自从成年后,都会搬出宫择府另住,唯有太子能住在东宫。陛下也不会给皇子们封王,唯有等太子登基后,才会给诸位兄弟封王。 此时四皇子府张灯结彩,府门前红绸高挂,四处皆是喜庆之意。今日府内即将迎来两位女主子,一位是皇子妃温晴云,一位便是侧妃颜蓉。 颜蓉的轿子穿过皇子府侧门之时,她察觉到外面的动静,不禁掀起帘子来看了眼。 侧门很小很窄,上方连块牌匾都无,周围更是静悄悄的,也没什么人,远不如她想象中的正门宽敞气派。 她很快放下帘子,撇了撇嘴,心中满是对这桩婚事的不情愿。 何况四皇子之前在软榻上待她那般凶狠,她这身子也不知受不受得住,如今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 夜幕降临,灯火明灭,时辰很快到了晚间。 虞昭和萧胤作为宾客,走下马车后被请入四皇子府席间,两人皆静默着不言不语。 此刻虞昭看了眼周围人来人往的模样,突然想起那日她刚嫁过来时,独自坐在宁华殿待了一日。 原来那时候的外面,是这般热闹。 萧胤瞥了眼身旁虞昭的面色,他也想到了两人大婚的时候,只是彼时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这般在意虞昭。 如今他却连她的身子都沾不上,当真是哑巴吃黄连。 不多时,四皇子萧桓穿着赤锦喜袍,过来朝两人敬酒:“今日四弟大喜,在此敬你们二人一杯。” 青玉连忙给虞昭斟了杯茶,不料四皇子见这一幕,用略带好笑的目光看了眼虞昭:“难得良辰美景,二嫂不如喝些酒吧。” 虞昭刚欲开口拒绝,萧胤便起身替她挡酒,只听他冷声直言道:“孤替她喝。” 四皇子不禁失笑:“太子可真会心疼人,那成吧。”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尾余光却一直在注视着虞昭,旋即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唇。 萧胤装作不经意间上前,他饮完酒后将虞昭挡在身后,朝四皇子问道:“可要再来一杯?” “不了。”萧桓下意识后退半步,随即摇摇头笑道:“今晚怕是要喝不少酒,我便不奉陪太子殿下了。” 说罢,四皇子便离开了萧胤和虞昭身边。 他突地看到角落里的大皇子萧林,以及身边的大皇子妃薛宁,萧桓步子一顿,随即他笑了笑,云淡风轻地上前朝两人敬酒道:“如今真是难得见到二位,四弟敬你们一杯。” 薛宁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今日四皇子虽是新郎官,可若是碰上身份比他低的人,四皇子压根无须向其敬酒,旁人向他敬酒还来不及呢。 而她与大皇子如今的处境,说是过街老鼠也不为过,难为四皇子还肯过来敬两人一杯。 萧林面色淡淡,取过身旁的白玉酒杯,他一饮而尽道:“恭喜四弟。” 薛宁也喝了一杯,随后便见四皇子走远了。 …… 酒过三巡,众人在皇子府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味。若是闻不惯的,当真会觉得呛人得很。 薛宁见萧林似乎面色不佳,便推着他的轮椅到外面,打算两人先行离开。 身后一群世家纨绔子弟见了,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嬉笑着偷偷跟了上去。 薛宁对此毫无所察,身边带着采香和采月两人,半路她想去净手,遂把采月留在了萧林身边:“大殿下在此稍候,我很快就回来。” 萧林听后点了点头,并未多言,他知道该来的还是会来,躲也躲不过。 待薛宁回来后,便见一群纨绔子弟将大皇子萧林围住,其中一人大步上前,嬉笑着一脚揣在萧林的轮椅上,将他整个人踹倒在地,双膝重重地磕在轮椅边缘,那轮椅侧边的扶手更是一下戳中他心窝。 萧林额前留下冷汗,钻心的疼痛传到五脏六腑,偏偏倒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 为首的世家公子荣复见了他这般狼狈模样,顿时仰头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昔日德高望重的大殿下,一朝虎落平阳,竟能沦落到如此境地!” 薛宁大惊失色,又见侍女采月被两个纨绔子弟一左一右架着,她心中挂念着萧林的伤势,满是焦急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快住手!” 荣复见到面色苍白的薛宁,他却是轻佻一笑,一时竟起了逗弄之意:“呦,这不大皇子妃么,来陪咱们几个好好玩玩!” 说罢,便有一群纨绔子弟上前,意图拉扯薛宁。 采香见了连忙挡在薛宁身前,不料她一人寡不敌众,很快薛宁便被那群人捉了过去。 荣复一脚踹在薛宁的后膝窝上,将她踢到了萧林眼前,随即大肆嘲笑道:“萧林,看看你媳妇,都被咱们欺负成什么样了!而你只能这般看着,犹如一条丧家之犬,当真是屈辱啊!” 萧林见到这一幕,顿时目呲欲裂,他大掌死死地按着膝盖,用力得五指泛红,手背上青筋爆裂。 薛宁含泪将手放在萧林身上,朝他轻轻摇头。 荣复突然色眯眯地看了眼薛宁的身子,笑道:“也不知这大皇子妃滋味如何,平时萧林也不曾满足过你吧?” 萧林听后顿时忍无可忍,他正欲发作,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道娇软悦耳的女子声音,在此刻响起仿佛天籁一般:“你们几个,在这儿做什么?” 虞昭拧着眉,她原本是嫌席间酒味太重,便出来透透气,怎料会瞧见这群纨绔子弟将大皇子和薛宁两人团团围住肆意欺辱,此刻她美眸划过不悦之色,只觉这群人当真欺人太甚! 荣复回头一看,发觉来人是太子妃虞昭,虽说她美貌极其出众,可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下,想起太子萧胤的赫赫威名,荣复顿时不敢放肆,垂首恭恭敬敬地唤了声:“见过太子妃,咱们这是在跟大皇子开玩笑呢。” 身后那些纨绔子弟见此,纷纷松开采月和采香,朝虞昭恭敬道:“见过太子妃。” 虞昭皱着眉,她自然看得出,这群人根本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她正欲让身后的青玉把这事转告太子,毕竟他们实在无法无天,不料却听萧林此时开口道:“确实是在开玩笑,有劳太子妃挂心了。” 纨绔子弟们听后连忙应和,荣复生怕虞昭拿他们几个出气,此刻连忙笑着道:“家父还在席间等我回去,太子妃,我这便回去了。” 身侧的纨绔子弟听后也纷纷道:“对,家母也在等着我……” 虞昭拧眉看着这群巧言令色之人,只听她难得冷声道:“还不快滚。” 荣复几个也不敢顶嘴,笑着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咱们这就滚。”随即他们一溜烟离开了此地。 此刻青玉和葶花上前,帮着扶起萧林和薛宁两人。 萧林重新坐回轮椅,脸上青了好大一块,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朝虞昭真心实意地道谢道:“多谢太子妃出手相救,上次你给了薛宁不少银子,只是我如今乃戴罪之身,不敢连累你,这才没登门道谢。” 虞昭有些不解地看了眼萧林,忍不住问道:“方才你为何要替那群纨绔子弟说话?” 萧林垂眸淡声道:“眼下谁都能欺负我和薛宁二人,我们谁也惹不起,因此只能这般,倒是让太子妃见笑了。” 第85章 虞昭静默片刻, 听完大皇子这席话,她一时只觉心酸。 今夜四皇子大婚,同为西祈皇子, 他的兄长却要在此受这等欺辱。 犹记得此前萧胤叫她别管大皇子夫妇,因此虞昭也不敢轻举妄动,此刻她不知自己究竟能帮到他们什么。 薛宁看出虞昭眼底纠结,上前握住她的手, 笑道:“太子妃,这次多亏有你,这份恩情我们定会一直记着, 来日若有机会,必当加倍报答于你。” 虞昭听后并未多想, 只是笑着朝薛宁道:“举手之劳罢了, 不必记在心上。” 此时萧林看了眼薛宁脏污的裙摆, 他眼底满是自责和愧疚,忍不住朝薛宁问道:“你没事吧?” 薛宁方才险些被那些登徒子轻薄,心里说不害怕是假的, 可她更庆幸萧林和自己能活下来,于是便朝萧林摇了摇头道:“我无碍,倒是大殿下你……可有伤到哪儿?” “我亦无碍。”萧林悄悄将受伤的手收回衣袖内, 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道, “时辰也不早了,估计今夜宾客也快散去了, 我和薛宁便先回大皇子府了,太子妃保重。” 虞昭微微颔首道:“好, 你们也多保重。” …… 此刻四皇子府前院的宴席已休,宾客们几番寒暄过后, 在府门前逐渐散去。 颜蓉得知这个消息后,便在心中猜测,萧桓该回新房了。 也不知他今夜会去温晴云那儿,还是来她这儿,一时间她又期待又害怕。 若是四皇子在新婚第一晚便宿在她这儿,想必明日温晴云的面色会很精彩,然而四皇子在房事上如此凶狠,也不知她的身子能否受得住。 没过几时,侍女含桃从外面打探消息回来,她面色瞧着颇为尴尬,此刻语带怯意地朝颜蓉禀报道:“……启禀主子,今夜四殿下宿在皇子妃那儿了。” 颜蓉听后面色顿时一沉,只觉得她这整整一日的等待,不过都是白费心机。 她气得从椅上站起身,把身侧桌案上的花瓶推翻在地,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地上顿时全是四分五裂的瓷片,这间本就狭小的屋子一时险些要没了落脚之处。 含桃见此不禁缩了缩脖子,幸好她没被那些碎片划伤:“……” 她作为颜蓉的贴身侍女,自是清楚主子私下的性子,只怕跟那四皇子妃也不遑多让。 颜蓉怒气冲冲地看了眼含桃,原先娇憨可爱的面容上,此刻满是怨毒与狠辣。只听她冷声斥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把这些碎片都捡起来,不然留着明日给殿下瞧见么?” 含桃不敢辩驳一句,连忙应了个是,随即蹲下身徒手捡起那些碎瓷片。 尽管她处处小心,却还是不慎被花瓶碎片划伤了手指,然而也不敢吭声,只得默默忍受着痛楚。 待地面都收拾干净后,含桃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颜蓉,轻声开口道:“主子,今夜水要不够了,我去前院给你打些水。” 颜蓉连个正眼都没给含桃,更无暇顾及贴身侍女手上的伤势,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去吧。” …… 虞昭此刻正往前院的方向回去,她第一次来四皇子府,方才又经过大皇子那出事,一时忘了回去的路。 正当她准备让葶花去寻个侍女问路之时,路上经过一个拐角,萧胤高挺的身姿恰好出现在虞昭眼前,他身旁则一如既往地跟着袁瑞。 男人那双凤眸此刻注视着她,显然含着些担忧之意:“怎去了这般久?” 虞昭自见到萧胤的那一刻起,便莫名放下心来。她在脑海中思忖片刻,到底还是没把大皇子之事说出口,只轻声道:“……我迷路了。” “你对这儿人生地不熟,下回别乱跑。”萧胤无奈叹了声,随即他动作自然地牵起虞昭的手,“跟着孤,这便带你回去。” 虞昭咬了咬唇,到底还是没敢抽回自己的手,生怕萧胤把她丢在这四皇子府不管了。 就在此时,两人冷不防听见身后水桶落地的声音。 含桃看了眼地上的水桶,顿时吓了一跳,旋即她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竟是丝毫不敢抬头。 虞昭回头望去,她记起这是颜蓉身边的侍女,一时不知含桃为何要这般害怕,便忍不住问道:“含桃,你这是怎了?” 含桃没料到自己竟被太子妃认了出来,顿时心内愈发惊惧。 事实上云陇山那晚,正是含桃将虞昭打晕了,随后抬着虞昭去了她们以为的“四皇子”院内,实际却是萧胤的院子。 如今含桃愈发做贼心虚,哆嗦着嘴唇不知该说什么,唯有支支吾吾道:“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奴、奴婢方才给皇子侧妃打完水回来,一时……不慎打翻了水桶,还望两位主子勿怪。” 萧胤听后貌似毫不在意,牵着虞昭的手径直离开:“走吧。” 虞昭纵使心有疑惑,可此时也没机会问出口,便跟着萧胤离去了。 含桃顿时松了口气,她擦了擦额前冷汗,瘫坐在地良久未动,还以为自己蒙混过去了。 然而却不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萧胤早已示意了眼袁瑞。 他压根儿无需多说,袁瑞对此心领神会,知晓这是殿下有意去查此人,今晚便会安排人手。 …… 不多时,萧胤和虞昭从四皇子府门口出来,两人坐上马车,此刻正在回东宫的路上。 虞昭掀开帘子一角,望了眼外面的无边夜色,突地又想起大皇子夫妇二人被欺辱的场面,她无端觉得有些心累,甚至可以说深感无力。 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受苦,却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萧胤见虞昭面带倦意,望着窗外怔怔出神的模样,遂问她:“发生何事了?” 虞昭轻垂了眼帘,她知道萧胤不喜大皇子,随意敷衍了声:“……没什么。” 男人见此,还以为是虞昭想起了两人的新婚夜。 彼时他将她一人丢在宁华殿不管,纵使如今萧胤肠子都悔青了,也无法弥补虞昭那一晚上的等待。 他想了想,终究是自己先亏欠了虞昭,此刻轻唤了她一声道:“昭昭。” 虞昭不明所以,抬眸看了眼萧胤:“……嗯?” 只见萧胤满眼认真地望着虞昭,凤眸深邃如夜,他一字一顿地沉声道:“孤并未给你一个名副其实的新婚夜,可今后会给你一个盛大隆重的封后大典,成么?” 虞昭听后愣在原处,她没料到萧胤真打算立自己为后,一时间静默着不曾答话。 她已然答应了承素,可谓在心中打定了主意,轻易不得背弃誓言。 因此虞昭思忖片刻后,还是勉强一笑道:“今晚月色甚好,想来殿下定是醉了吧。” 萧胤听完她这一席话,眸中彻底划过失望。 他抿了抿唇,终究是没开口。 第86章 翌日, 白露未。 院内海棠花在枝头含苞待放,宛如点点红鳞嵌在片片绿意中。 宫人们各自在宁华殿院内莳弄花草,如今天色渐暖, 原先料峭的寒意都被藏了起来,再不用穿那些厚重的冬装。 虞昭起得也比往日早了些,此刻边用着早膳,边听着侍女的禀报:“皇后娘娘方才传话过来, 让您去一趟凤桐宫,似乎是为了寒食节的事儿。” 桌上只摆着几道简单的小菜,大多以素食为主。 虞昭舀了勺燕窝粥小口吹着, 旋即答应道:“跟她们说,我一会儿便去。” 侍女听后便出去回话了。 虞昭用完早膳后走到院内, 望着空空如也的院门, 她突地觉得有些奇怪。换作平常, 只怕皇后娘娘早就让太子来送她过去了,今日怎不见那座舆轿? 她不禁步子微顿,心中几番纠结之后, 还是让葶花去问了下长定殿那边。 不多时,葶花回来解释道:“听说太子殿下清晨便去早朝了,随后被陛下留在了御书房, 想来是不得空闲。若是主子觉得脚程累, 不如咱们坐马车过去。” 虞昭听后这才了然,她走出院门道:“不必了, 这儿离凤桐宫也不远,沿途经过御花园, 正好赏些春景。” …… 待虞昭到了御花园的回廊间,迎面却是碰上四皇子萧桓, 以及他府里如今的两位女主子。温晴云和颜蓉一左一右在他身侧,瞧着四皇子艳福不浅。 萧桓当着他的皇子妃及侧妃的面,依旧笑着唤虞昭道:“二嫂,这么巧。” “见过太子妃。”温晴云听见这句称呼,她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一时却并未深思。毕竟四皇子昨晚待她很是温柔,瞧着对自己极其满意的模样。 颜蓉一同朝虞昭轻声唤了句,只是瞧着面色不佳:“见过太子妃。” 她与温晴云两人这般明显的差距,一看便知四皇子昨晚去了谁的院子。 虞昭看在眼里,却并未多言,她记起今日是四皇子大婚第二日,料想他们是来宫中请安,遂柔声问道:“你们这是方才从揽月宫出来?” 萧桓唇角微勾,整个人瞧着神清气爽,面如冠玉,他朝虞昭解释道:“是从凤桐宫请了安出来,正要去揽月宫。我瞧着皇后娘娘似在忙着准备寒食节之事,如今把二嫂也叫去了?” 虞昭现如今对萧桓称自己为二嫂,她已然见怪不怪,索性就接受了这个称呼:“早上皇后娘娘派人传话过来,还不知是为何事。” “八成是这件事闹的。”萧桓笑着看了眼身侧的温晴云道,“我还要带她们去揽月宫请安敬茶,便不在这儿久待了,二嫂保重。” 虞昭微微颔首,随即与三人相错而过,很快便到了凤桐宫。 守门的宦官高声通传道:“太子妃驾到!” 虞昭走入殿内,只见内务府几个掌事宦官正站成一排,挨个朝皇后娘娘禀报着寒食节的事宜,淑妃则在一旁拨着算盘,显然是来帮皇后娘娘打下手的。 皇后见着虞昭终于过来,忙笑道:“太子妃来了,过阵子就是寒食节,陛下将馈宴群臣,还有祭祖插柳等诸多事宜。本宫这儿一摊子事,只好叫你过来帮忙了。” 虞昭自是答应:“儿臣理应为母后分忧。” 她上前细细听着皇后娘娘的吩咐,准备待会儿就安排下去。 淑妃在侧边不禁有些吃味:“这有儿媳就是好,不知臣妾的五皇子何时才能成家。” 皇后忙中抽空,笑着揶揄淑妃道:“五皇子年纪尚小,你这母妃就如此念叨,若是被五皇子听见了,没得又要嫌你嗦。” 几人说说笑笑,一直忙到了正午,皇后娘娘便留虞昭和淑妃在凤桐宫用午膳。 虞昭近日胃口不佳,饮食都以清淡为主,今日上了一道酸黄瓜小菜,她不知为何倒是颇为爱吃,一时忍不住多用了几口。 淑妃见此打趣道:“常言道酸儿辣女,臣妾怀五皇子时也是爱吃酸的,后来果真生出一个大胖小子。” 虞昭听后面色微变,立马就放下了筷子。 她突地想起,此前与萧胤那晚之后,并未喝避子汤! 万一真如淑妃所言……那该如何是好?! 皇后看出虞昭面色不对劲,又发觉太子妃之后便神情恍惚,瞧着心情不佳的模样,连饭菜都没用几口。 于是午膳撤去后,皇后单独拉着虞昭过去,悄声问她道:“昭儿这是怎了?” 虞昭拧了拧眉,心想若是她真怀有了身孕,只怕也瞒不住,遂吞吞吐吐地朝皇后娘娘说了:“淑妃娘娘说酸儿辣女,我近日又胃口不佳……有些怀疑自个儿有了身孕。” 皇后娘娘听后先是面色一喜,后又想想觉得不对劲,若是太子夫妇两人真圆了房,没道理自己会不知晓才对。 莫非是上一回,太子没给昭儿解释清楚? 皇后试探着问道:“你指的是……在云陇山上那一回?” 虞昭迟疑之际点了点头。 皇后顿时失笑,看来还是要跟太子妃说清楚,免得她胡思乱想:“那日你回去后,本宫问了胤儿,他只说为你解毒,并未与你圆房,还说是你误会了。” 虞昭愣在原处,许久才转过弯来,原来萧胤那晚在她腿心间……并不算圆房。 她气得攥紧衣袖下的五指,咬着唇勉强笑道:“……原是如此。” 先前萧胤见她这般误会,居然也不作解释,害得她方才白担心一回! 承素那日不告而别,该不会也是误会了?……她该写信给他解释么? …… 没过几时,虞昭回到东宫,她一路都想着这桩事。 后又觉得写信不妥,万一信件落入旁人之手,她岂不是要没脸见人,还是等承素下回来了西祈,当面与他说清楚得好。 只是萧胤着实过分,她绝不能放过他! 长定殿书房内。 萧胤原本正坐在桌案后批着折子,突地听闻外面响起一声“太子妃驾到”,他笔锋一顿,忍不住抬头朝门口看去。 只见虞昭娇美明艳的面容此刻怒气冲冲的,仿佛他做了何等伤天害理之事一般。 萧胤此刻还不明所以,禁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了?” 虞昭走到萧胤面前,咬了咬唇,红着小脸问他:“那日在云陇山上,你并未与我做实那桩事,为何不告诉我?” 萧胤听后心中顿时明白过来,敢情她这是后知后觉,来朝自己兴师问罪的。 他见虞昭害羞的模样颇为可爱,遂忍着腹内笑意,面上故作无辜不知:“哪桩事?孤一向日理万机,事儿多得很,怎知道你说的是哪桩?” 虞昭顿时气得不行,差点想把他这张桌子给掀了:“那晚你对我……如此过分,你居然不记得了?” 萧胤见她面泛红晕的模样,知晓虞昭这是词穷了,估摸着她也说不出什么露骨之言。 他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后压着嗓子一本正经道:“哦,原是这桩事。孤以为昭昭事后会自行研读避火图,定能发现其中关窍,哪知你面皮薄没去看,至今日方才发觉。” “你!”虞昭看了眼萧胤满含笑意的面容,她愈发觉得他是故意逗弄她,先前更是蓄意隐瞒,一时忍不住用娇软的嗓音怒斥道,“你未免太过分了!” 说罢,她转身就欲拂袖而去。 萧胤快步起身,他从虞昭身后抱住她,薄唇轻啄她白嫩的颈子:“这事是孤错了,成么?” 话虽如此说,可彼时他若不那么做,只怕她又要跑去跟那姓谢的解释一通,现如今对方被气走,倒是正中萧胤的下怀。 第87章 虞昭心中怒气难平, 她抬手捂着脖子转身,没好气地嗔了眼萧胤。 萧胤见此,唯有想法子转移虞昭的注意, 只听他随口问了句:“寒食节宫内有击鞠比赛,成年的皇室小辈都要参与,你会么?” “击鞠?”虞昭眉梢微扬,果然不再纠结此事, 她倒是听说过击鞠,只知是打马球之意,“我也必须要参与么?” 萧胤朝她解释道:“父皇为在西祈大兴武风, 向来是极其重视此事,去年更是亲自下场参与。你作为太子妃, 按理也要参与其中。” 虞昭听后面色一白:“可我连骑马都不会。” 萧胤:“……” 他心中不禁想道, 东楚女子都是这般羸弱的么? 事实上, 击鞠在西祈广为人知,然而这在东楚并不流行。更何况虞昭自幼美貌出众,一直被承恩侯府娇养在深闺, 她舞文弄墨不在话下,骑马却是鲜少有机会接触。 此刻萧胤想了想道:“宫内有马场,孤可以教你。” 虞昭知晓萧胤平时朝务繁忙, 她料想自己学骑马, 于太子而言只是桩小事,就没想劳烦他, 遂拒绝道:“不必了,我先去马场瞧瞧再说。” 萧胤听后道:“也成。” 此刻虞昭再没心思管云陇山那晚的事情, 她一个连骑马都不会的人,还要参与打马球比赛, 何况建文帝还极其重视,光是想想她就已然开始焦虑了。 她下午又去了趟凤桐宫,朝皇后娘娘单独询问了番,这寒食节击鞠比赛之事。 皇后听闻笑了笑道:“西祈百姓大多有此技艺,本宫一时倒是忘记和你说了,寒食节当日午后确实有此项比赛,昭儿难道不会击鞠?” 虞昭咬了咬唇,唯有实话实说道:“……儿臣还不会骑马。” 皇后面露惊讶,她拉着虞昭的手,一时也有些着急起来:“这可如何是好?陛下向来重视此事,你若不参与,怕是会引人非议。” 旋即皇后又想到萧胤,顿时眼前一亮,笑着给虞昭出了个主意,“昭儿不如让太子教你,他往日在战场上纵马驰骋,马术球技都堪称一绝,不是本宫自夸,他可当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这会儿离寒食节还有十余日,说不定太子能教会你一二,届时也能应付过去。” 虞昭听后点点头,她还是不想劳烦萧胤,面上装作答应道:“多谢母后提点。” 皇后笑道:“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 待凤桐宫的事儿告一段落后,虞昭估摸着离晚膳时分还有一个时辰,遂换了身骑装,带着青玉葶花二人,去往宫内的马场准备学骑马。 她作为太子妃,也不想在寒食节那日丢脸,至少面上过得去就成。 此刻驯马的侍女们见了虞昭,纷纷行礼道:“奴婢参见太子妃。” 虞昭看了眼马场内踱步的高头大马,她心中有些惧怕,面上却强装镇定道:“平身,我来学骑马。” 侍女们起身后面面相觑,没料到太子妃不会骑马,她们一贯教的都是年幼的皇子公主。最终一位名叫妙金的侍女大着胆子上前道:“太子妃若不嫌弃,奴婢妙金斗胆来教您骑马。” 虞昭觉得只要有人教她就成,也并不在乎是谁来教她,遂答应道:“有劳。” 妙金笑道:“奴婢去挑几匹适合太子妃的马儿,还请太子妃稍候。” 虞昭微微颔首:“好。” 妙金看着是个心细之人,她去马棚之前,还特地吩咐身后之人清场。毕竟对于初学之人而言,周围环境还是空旷些好,免得出意外。 虞昭坐在马场一侧的石凳上,很快有侍女给她上茶,她眼见一匹匹骏马从身边经过,心中愈发害怕起来,唯有低头喝茶掩饰。 随后妙金和另外两名侍女,各自牵了匹马儿出来,体型正好是从小到大、中等皆有。 妙金身侧那匹枣红小马是这三匹中最小的,只听她介绍道:“这匹小母马性情温顺,外形也极其漂亮,是前不久刚进的,只比汗血宝马略次一些。目前它还没有主人,奴婢觉得这匹马挺合适太子妃初学。” 虞昭听后看了眼那枣红小马,瞧着这小马倒是性子挺温和,没什么攻击力的模样。 她起身上前,慢慢伸出手,试探着轻抚马头,很快手心便马儿被轻蹭了下。 虞昭心里被吓了一跳,面上却还是佯装笑意:“倒是挺讨喜。” 她虽说一眼就想选这匹枣红小马,然而却不由猜想道,到了寒食节那日,多数人应当都骑大马上场,于是问妙金道:“寒食节击鞠比赛那日,若我骑着小马上场,会不会太显眼了些?” 妙金听后点点头:“确实会比较显眼,往年太子殿下、四殿下等人都骑着高头大马,模样很是神气,倒是还没人骑小马上场,想来也是由于小马跑不快的缘故。” 虞昭拧了拧眉,既然寒食节那日不能骑小马,她不如还是选一匹体型中等的马儿,于是指尖移向中间那匹棕色毛发的马儿道:“还是它吧。” “太子妃好眼光,这匹也是刚进的母马,如今体型不算太大,毛色光滑匀称。”妙金介绍完这匹棕马,便命侍女将另外两匹马儿牵了回去。 那枣红小母马半途竟是回头望了眼虞昭,一时不肯离去,瞧着颇为依依不舍的模样,之后被侍女强行牵走了。 虞昭被它那可怜样给逗笑,一时心情倒没之前那般紧张,随后她朝妙金问道:“这匹棕马性子如何?” “它刚来没几日,还没发过脾气,母马性子一般都较为温顺,太子妃大可放心。”妙金笑着答道,随即她见侍女们已然清完场,便朝虞昭道,“太子妃,咱们进去吧,奴婢来教您上马。” “好。”虞昭知道这是要正式开始学骑马了,忍不住暗中深吸了口气。 随后她跟在妙金身后,进了宽敞大气的马场内,按照妙金的指引,鼓起勇气抬手抓住了缰绳。 …… 临近傍晚时分,萧胤让袁瑞去宁华殿问了下虞昭的行踪,他知道她近日可能要学骑马,又没见虞昭来求助自己,萧胤一时有些不放心她。 此刻袁瑞回来禀报道:“启禀殿下,宁华殿那边说太子妃去了马场,她没约旁人一起过去。老奴心里寻思着,太子妃这是让马场内的人来教她骑马了。” 萧胤听说后微拧了眉:“你是说那些驯马的侍女?” 袁瑞恭声回道:“老奴猜测是如此,不如这便派人去马场问问?” 萧胤听后一时未答,连带批折子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桌上的奏折堆积如山。作为西祈太子,建文帝有意让他学着掌持朝政,因此送往长定殿的折子比御书房还多。 此刻他思忖片刻,最终还是放下朝务,亲自去了一趟。 …… 虞昭已然学会了上马,这会儿正坐于其上,她眼看马儿并不闹腾,不禁伸手抚了抚棕马的鬃毛,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几分,却也没全然松懈下来。 妙金在前头牵着马儿,带着虞昭在马场内走了数圈。她料想这棕马瞧着挺乖,应当不至于伤了太子妃,便提议道:“太子妃,不如您自个儿试着走一圈?” 虞昭听后顿时坐直了身子,她知晓早晚得试试独自骑马,总得迈出这一步,遂答应道:“好。” 妙金于是便松开缰绳,虞昭试着双腿稍稍夹了下马腹,身下那匹棕马便听话地朝前走了过去。 不料就在此时,空中突地出现一支利箭,直直朝着虞昭的方向飞来。 她愣在原处,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知要避开那支箭,脚下意识便踢到了马腹。 这下棕马以为主人要它向前跑,再加上听见了那支利箭的破空声,此刻便发疯一般地向前冲去,虽是避开了那支箭,速度却跟方才妙金牵着时宛如云泥之别。 此刻妙金只能望尘莫及,她大惊失色,连忙道:“太子妃小心!” 萧胤牵着身侧一匹通身玄黑的高头大马进入马场时,便见着这极其危险的一幕,他瞳孔一缩,随即朝虞昭高声道:“压低身子,握住马缰,孤马上过来!” 旋即他动作干净利落地飞身上马,身下名叫墨云的玄色骏马无须他多言,朝着虞昭的方向便冲了过去。 虞昭咬着唇,按照萧胤的吩咐,小手紧紧抓着棕马的缰绳,尽量压低身子。 然而棕马的速度着实太快,纵使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也驾驭不住,她只觉整个身子都要控制不住了,随时都有可能飞出去。 萧胤骑着身下的墨云,速度极快,然而他却骑得很稳,此刻风驰电掣一般很快追到她身侧。他伸出结实有力的手臂,一把勒住缰绳,强行让那棕马缓下来。 墨云也适时用头轻撞了下棕马。 两匹骏马此刻还在马场上跑着,可虞昭明显感到棕马的速度慢了下来,她刚松了口气,奈何此刻体力逐渐不支,手中也开始脱力。 她娇弱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忍不住朝身侧的萧胤唤道:“萧胤,我快撑不住了……” 话音方落,腰间被一只大掌紧紧揽住,手背上青筋隐隐跃动。 萧胤一言不发,却是看准时机,他用了些劲将虞昭往自己这儿一带,她袅娜纤瘦的身子终于离开了棕马,坐到他身前。旋即萧胤修长的双腿夹紧马腹,墨云便听话地缓下速度,很快停在了虞昭原先坐的石凳前面。 虞昭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她本就胆子不大,此刻被吓破了胆,后背贴在萧胤宽阔的胸膛前,檀口微张地喘着气儿。 萧胤面色微沉,他单手抱着虞昭的细腰,将她从马儿身上带了下来。 虞昭无力地倚着萧胤,额前满是细汗,只听她呜咽一声,小手紧抓着男人的衣襟道:“……这击鞠比赛,我不参与还不成么!” 第88章 萧胤见虞昭大有破罐子破摔之意, 他对此未置一词,只是把她轻轻放在石凳上。 青玉和葶花两人方才也望着那危险的一幕,此刻见虞昭面色苍白至极, 青玉拿着帕子便欲上前,给主子擦拭额前汗珠,不料帕子却被萧胤接了过去。 他微微弯腰,亲自给虞昭擦着额头, 动作轻柔小心,很快她的额前便光洁如初。 两人距离有些近,虞昭略微有些不自在, 眼见萧胤终于收回手,不料下一瞬, 她的双手又被男人捉住, 挪到眼前仔细检查着。 萧胤原本还担心她掌心被马缰磨破, 所幸只是有些泛红,今日还能接着握缰绳。 他松开虞昭的手,转身将帕子还给青玉, 旋即吩咐袁瑞道:“带着那支箭去邻近演武场,找到人后带过来。” 袁瑞心领神会,知晓太子殿下这是要找方才那射箭之人, 连忙领命道:“老奴遵命。” 他知晓马场边上就有座演武场, 这箭极可能是从演武场被人射出来的,此刻袁瑞连忙去寻那罪魁祸首了。 虞昭猜测那射箭之人应当并非出于故意, 只是她当真是被吓坏了,遂扯了扯萧胤的衣袖道:“殿下, 咱们回东宫吧。” 萧胤看向虞昭,他想起方才她用娇软的嗓音唤他的名字, 此刻倒是改了回去。 旁人都只敢唤他为殿下,她还是第一个会对他直呼其名的人,听着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此刻他见虞昭萌生打退堂鼓之意,一时并未多言,只道:“你先坐着歇会。” 没过几时,五皇子萧琮哭丧着一张脸,跟在袁瑞身后入了马场内。 他虽排行第五,却尚未成年,瞧着身板还未长开,小脸上肉肉的,浑然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 萧胤看了眼他这位五弟,知晓萧琮行事有些莽撞,遂问道:“方才那支箭是你射的?” 五皇子萧琮在路上已然听袁瑞讲了事情经过,他素来惧怕太子萧胤,尽管对方是他兄长,此刻萧琮又见到虞昭苍白的面色,顿时心中愧疚难忍,“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对不起,太子妃……我箭术不精,这才会把箭射歪了,当真不是有意的,我、我知错了……” 他揉着通红的眼睛,不时悄悄偷看一眼虞昭身旁的萧胤,见对方始终面无表情,什么话也不说的模样,萧琮不禁身子一颤,索性直言道:“太子哥哥饶我一命!” 萧胤见五皇子这副可怜样,遂只打算小惩大诫一番:“你今晚去把此前七日的功课再誊一遍,明早交到东宫来。” 话落,萧琮顿时面色一垮,原以为太子要打他板子,未料到是磨刀子炖肉,让自己誊写功课。 他每日功课可是很多的,何况是七日。 然而萧琮丝毫不敢提出异议,唯有红着眼睛道:“……我知晓了,这便回去誊。” 随即他看了眼虞昭,再次连声道歉后,这才忙不迭离开了马场。 妙金已然稳住了那匹棕马,她眼见太子殿下亲自过来,想起萧胤先前在战场留下的赫赫威名,顿时心中惊惧不已,与五皇子方才害怕的模样不遑多让。 她不由在心中想到,纵使尊贵如五皇子,都受了太子殿下的罚,何况她只是一介侍女。 妙金自知躲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行礼道:“奴婢参见太子殿下,方才太子妃险些受伤,奴婢自知有罪,还望殿下责罚。” 虞昭此刻缓过心神,她并不希望妙金无辜受到牵连,遂柔声开口道:“起来吧,此事也并非你的错。” 萧胤听后望向虞昭,既然她觉得这侍女没错处,那他也不是非要惩罚不可。 妙金听见太子妃为她说话的声音,此刻犹如天籁一般,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太子,见他并未提出异议,妙玉心中感恩戴德,连忙跪地磕头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宽宏大量,奴婢感激不尽!” 萧胤凤眸瞥了眼那匹棕马,想起虞昭方才驾驭不住的模样,便问她:“这马是谁挑的?” “是我。”虞昭轻声道,她眼帘低垂,瞧着显然兴致不高,“我想着寒食节击鞠比赛,小马定是派不上用场,这才挑了另一匹体型稍大些的。” 萧胤对此并未多言,只是淡声道:“旁人都是先用体型较小的马来练手,再说寒食节还有阵子,过几日再换马便是,你喜欢什么样的?” 虞昭心知萧胤这是让她继续参与击鞠比赛的意思,她静默片刻,一时没答话,也没说自己的喜好。 萧胤见虞昭迟迟不语,便知道她在惧怕,他耐心问她道:“有孤在你身边,你怕什么?” 虞昭拧了拧眉,她纠结片刻,忍不住问道:“殿下这是亲自要教我骑马么?” 萧胤挑眉反问:“怎么,你嫌孤不够格?” 虞昭想起皇后娘娘曾说过,萧胤的马术和球技都打遍天下无敌手,她只觉得杀鸡焉用宰牛刀,何况他还有那么多折子要批阅,遂真心实意地替他考虑道:“可殿下不是日理万机么……” 萧胤扯了扯唇角,一时只觉好笑:“无妨,你的事自然也要紧。” 旋即他不再多言,吩咐妙金道:“去牵几匹小马出来。” 妙金连忙答应,于是方才那匹枣红小马又出现在虞昭眼前,它一见到虞昭,顿时欢快地撒开蹄子跑了过来,身旁牵着它的妙金险些都要跟不上它。 虞昭发觉这枣红小马一个劲往她身上蹭着,顿时忍俊不禁,伸手轻抚它的鬃毛。 萧胤见此便朝妙金道:“这匹马,东宫买下了。” 妙金知晓这是太子殿下专门为太子妃买的,便笑着夸道:“殿下好眼光,这马儿不仅此时能给太子妃练手,将来它还会长大,到时毛色会极其好看。” 萧胤并未多言,他抬手牵住马缰,将枣红小马从虞昭身前拉到马场内,一边回头看了眼虞昭:“过来。” 虞昭看了眼萧胤高大挺拔的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莫名安心,连带方才的恐惧都减轻了许多,她下意识快步跟了上去。 之后一个时辰内,虞昭便渐渐发觉,太子对她出乎意料的耐心。 虞昭不敢独自骑马时,萧胤便骑着墨云陪在她身侧,一手还帮她执着缰绳。 如此一来,她心内愈发安定,到后来他逐渐放手时,虞昭倒也能骑着马小跑一圈,萧胤最终也不必再跟着,可谓一时之间进步神速。 此刻天色渐黑,萧胤骑着墨云走到虞昭跟前,男 人俊美的面容上罕见带了丝笑意,夸赞她道:“学得不错。” 虞昭心底也轻松了许多,只见她眉眼弯弯,明艳娇俏的小脸上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模样,却是不敢居功:“是殿下教得好。” 萧胤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朝一旁的袁瑞吩咐道:“让内务府给太子妃多做几身骑装。” 袁瑞见太子与太子妃两人相处融洽,他心中洋溢着一种儿女终于成家的慈祥感,此刻忙不迭笑着应道:“,老奴这便吩咐下去,想来不出几日便能送到东宫。” 虞昭此刻也从枣红小马身上下来,她本以为萧胤此时有了回东宫之意。 不料萧胤此刻看了眼她,他抬手轻拍了下墨云的马鞍,淡声道:“上来。” 袁瑞听后愣了愣,他知晓墨云是举世闻名的汗血宝马,极其珍贵不说,一贯是太子殿下的爱马,除了专门服侍墨云的宦官以外,旁人那可是连碰都碰不得。 如今竟给初学的太子妃当练手用,可见她在自家殿下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虞昭看了眼通身玄黑的墨云,顿时心生惧意,忍不住后退半步:“它太高了……” 萧胤面无波澜道:“孤说了上来。” 第89章 虞昭没法子, 只好缓缓走上前,按照萧胤之前所教,她小心翼翼地抓住缰绳, 坐到了墨云的马鞍上。 期间萧胤抬手扶了她一把,旋即他很快翻身上马,于是两人便同乘一骑,姿势暧昧。 妙金等人见了, 纷纷垂着头退下回避。 虞昭见墨云此时并未有任何不满,她方才松了口气,就发觉太子的胸膛此刻紧贴着她的后背, 修长有力的双臂更是绕到她身前,男人热烫的气息包裹着她。 脸侧不时传来温热之意, 是萧胤沉稳有力的呼吸。 虞昭羞红了脸, 她被他的体温烫到, 身子禁不住瑟缩一下,不多时腰间就被一双大掌按住:“你!不是教我骑马么?” 萧胤此刻看不到虞昭面上神情,他目光落在虞昭细嫩的颈子上, 喉结上下滚动,半响后方才挪开抓在虞昭腰间的手,语气毫无波澜道:“孤是在教你, 坐稳了。” 旋即他扬起马鞭, 带着虞昭在马场内跑了一圈。 呼啸的风声自虞昭脸侧刮过,在这等春意明媚的时节带来丝丝凉意。 虞昭眼看着周围景物不断倒退, 她心中突生快意,一时不禁唇角微勾, 忘记了身后男人的存在。 萧胤原本确实是想教她马术,此刻却一言不发, 有些心猿意马。 他念及虞昭如今的心思压根不在他身上,未免惹她惧怕自己,最终并未有任何出格的举动,跑完一圈便停了下来,随后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 虞昭察觉到太子面色有些晦暗不明,刚欲问他,但见男人此刻已然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 “明日巳时,孤在这儿继续教你。” …… 翌日清晨,宫内演武场。 四皇子萧桓一身劲装走入其中,他在人群中环顾一圈,却并未发觉五皇子萧琮的身影,一时觉得有些奇怪,遂找了个宦官问道:“五殿下今日没来么?” 昨日萧桓带着两名新妇进宫请安,在宫内碰上了五皇子萧琮,还答应了在武艺上教他几招。 萧桓未料到今日竟是没见到人,难不成是被放了鸽子? 眼前这名小宦官恰好知晓昨日之事,遂笑着向四殿下解释道:“昨日五殿下在这儿练习射箭,未料到箭矢射偏了,到了旁边马场去,惊了太子妃的马。太子殿下当即派人把五殿下叫了过去,罚他抄了一整晚的功课,这会儿估计五殿下还在梦会周公呢。” 萧桓听后失笑一声,不禁打趣道:“看来二嫂是太子的心头好,旁人轻易得罪不起。” 小宦官弯着腰赔笑:“可不是么。” 萧桓突地想起昨日在御花园碰见了虞昭,那等明艳动人的容色,她单单只需往那儿一站,便能将满园百花齐放的景象都比了下去,难怪太子对她如此动心。 四皇子虽当时面上不显,此刻也忍不住有些心痒难耐,便随意挑了几名侍卫陪他练剑,以转移心神,免得耽于美色。 然而侍卫们心中顾虑着萧桓的身份,又念及刀剑无眼,此刻纷纷让着他,丝毫未下死手。 萧桓很快便觉得无趣,正当他准备离开演武场时,旁人的议论声此时传入耳畔:“据传太子殿下为了讨美人欢心,近日把宫内的马场都包了下来,不许旁人进去,专门给太子妃练习马术呢。” “真有此事?咱们太子殿下,对这位东楚女子未免有些偏宠无度了。” “这也难怪,太子妃生得美貌无双,此前东宫从未有过女主子,太子殿下一时得了趣儿也未可知。” 萧桓听到这儿忍不住嗤笑一声,这两人兴许到现在都没圆房,他也有所耳闻。太子如今连二嫂的身子都未吃上,就如此宠着她,当真是世所罕见。 不过近日马场封闭,不许旁人进去这一点,听着倒是颇为可疑。 萧桓眸色一暗,想起虞昭那等艳色,一时心内有了主意。 第90章 此刻还有一盏茶时辰便是巳时。 虞昭身着一袭骑装来到宫内的马场, 妃色窄袖短衫颇为亮眼,干净利落的装束瞧着柔美中带了一丝英气。 她独自一人骑着昨日那匹枣红小马跑了圈,不时挥动马鞭, 快意之余还给它起了个新名字,叫枣玉。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青玉和葶花行礼的声音:“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虞昭听后从枣玉身上下来,她不由转身看去。 只见萧胤也穿了一身绛紫色骑装, 今日他难得没穿玄色,胸前配以浅金色蟒纹,通身气度矜贵不凡, 高大挺拔的身影此刻十分出众。 虞昭见了微微错开眼,她不否认男人长得俊美, 此刻目光落在他身侧牵着的一匹马儿身上, 墨云则独自走在萧胤身后。 那匹马儿四肢修长, 步伐轻盈,更难能可贵的是其通身流光溢彩的白色皮毛,在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萧胤让两名侍女平身, 随即向虞昭简单介绍了一番:“这匹马昨日刚到邺京,是与墨云一样的汗血宝马,孤买下送给你, 不知你可喜欢?” 虞昭点点头, 莞尔一笑道:“喜欢,这马儿着实漂亮, 只是……” 萧胤挑眉问她:“只是什么?” 虞昭对了对手指,讷讷开口道:“……有些显眼, 若我击鞠比赛那日表现不佳,岂非让人见笑。” “那你这阵子好好练不就成了?”萧胤失笑一声, 顺势将身侧马儿的缰绳交到虞昭手中,随后让所有下人都退下,连带那匹枣红小马一同,一时整个马场只剩下他们两人。 那匹流光溢彩的马儿在虞昭跟前轻嗅了下,而后仿佛通人性一般,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 虞昭摸了下马儿罕见漂亮的毛发,只听她笑着道:“不如就叫你溯光。” 旋即她抓住缰绳,一下坐在了溯光身上。 萧胤本想让虞昭试试,毕竟昨日都拿墨云练过手了,然而他还未开口,便见虞昭挥动马鞭,在马场内跑了起来,速度还一点儿都不慢。 他顿时无奈一笑,只得翻身上马,骑着墨云追到虞昭身侧,一边揶揄道:“骑这么快,是怕孤追上你?” 虞昭正是高兴之时,她想起击鞠远不止如此简单,遂在马上朝萧胤问道:“殿下何时教我击鞠?” 萧胤淡声道:“过几日,你若等不及,可以在地上先用球杆试试。” “好。”虞昭说着又是一扬马鞭,让溯光加快了速度,与萧胤暂时拉开了差距。 若是太子不在身边,她无论如何也不敢骑这般快;相反男人在她身边时,她总是莫名地觉得安心。 待虞昭终于肯停下,正从溯光身上下来时,不料她身子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幸亏萧胤及时扶住了她:“别逞能。” 虞昭这才察觉到四肢传来的阵阵酸痛,一时竟有些站不稳,她禁不住环顾四周,见马场内并无旁人,索性席地屈膝坐了下来。 萧胤略带好笑地看了眼她,旋即也半坐在虞昭身侧,这个姿势显得他双腿愈发修长。 虞昭望着眼前绿茵茵的草地,以及湛蓝如洗的晴空,她心情大好,第一次体会到骑马这种新奇的乐趣,遂扭头朝萧胤道:“多谢殿下抽空陪我,之前五殿下之事也是,你送我溯光也是。” 萧胤扬眉反问道:“那孤是不是该得到些奖励?” 虞昭听后呆愣了下,心中暗道不妙,身子下意识往旁边靠去。他说的奖励该不会又是那方面的吧…… 萧胤见此,料想虞昭定然不解自己话中之意,索性道:“罢了,孤自己讨。” 说罢,他上前一把揽住虞昭的细腰,另一只大掌托住她的后脑勺,将虞昭压在了马场的草地上狠狠亲着。 事实上昨日他就想这么做了,看她高兴的模样,竟没舍得下手。 虞昭只觉下颔被男人捏住,身子也被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纵使她小手努力推他也是无用。 她很快红了脸,试着去咬他,不料却被萧胤提前察觉,在她腰间掐了一把。 虞昭呜咽一声,顿时不敢再有所动作,此刻唯有被迫承受着他的亲吻。 却不知马场侧边的树上,四皇子萧桓方才一觉睡醒,他盘着手中核桃,原先看虞昭和萧胤在马场上肆意驰骋,觉得没什么意思,不料此刻便见着地上两人这般亲昵的一幕。 他瞳孔一缩,下意识捏碎了掌心的核桃,发出一记细微的声响。 萧胤察觉到动静,凤眸精准地瞥向马场侧边那棵树,他抬起头,终于放开虞昭,却是自地上捡了几颗小石子,飞快地朝树上射去。 动作之快,虞昭竟是未曾注意到,她红着面容,抬手推了下萧胤的胸膛:“你!” 萧胤抬眸看了眼那树上的动静,只见一道青色的背影飞身而出,还捂着左侧手臂的模样,他无声冷笑了下,旋即凤眸看向虞昭,理所当然道:“怎么?孤与你是夫妻,难道你是第一日才知道?” 虞昭自地上站起身,她拍了拍衣摆,气鼓鼓道:“你再这般,我就不参加击鞠比赛,也不练骑马了!” 萧胤顿时无奈,只得向她保证道:“好好,孤不碰你。” 虞昭嗔了他一眼,随即走到溯光旁边,摸了下它身上漂亮的鬃毛,感觉到溯光在她掌心轻蹭,她这才面色和缓了些。 …… 四皇子府。 萧桓命下人给他包扎了受伤的左臂,一时面色微沉。 他想起先前在马场,太子萧胤用三颗小石子作为武器攻击他,却是出招狠辣,让他避无可避,最终他还是被一颗石子击中了左臂,只得仓促离去。 此刻外面传来宦官通报的声音:“启禀四殿下,颜侧妃在外求见,说是带了她亲自炖的汤过来,请您品尝。” 萧桓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这会儿身边正缺个女人,颜蓉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他示意身侧的下人都出去,旋即吩咐道:“让她一人进来。” 不多时,颜蓉亲自端着手中滚烫的汤羹进了四皇子房内,她面带讨好地笑道:“四殿下,这是我亲自做的虫草乌鸡汤,具有养气补血之效,您可要尝尝?” 萧桓笑着瞥了她一眼,他没想到她还是把汤带了进来,此刻淡声道:“放下吧。” 颜蓉面色一僵,却还是听话地放下汤羹,旋即她怯怯地看了眼萧桓露在外面的上身,注意到他血流不止的伤口,遂主动请缨道:“殿下,不如让蓉儿替您包扎。” “不必了,想来你也没做过这活。”萧桓拒绝道,他将绷带缠在手臂上,简单打了个结,旋即他一把将颜蓉扯入怀内,笑着捉住她的手瞧了瞧道,“这细皮嫩肉的,被烫坏了可怎么办?” 颜蓉有些受宠若惊,她刚欲开口,冷不防萧桓便俯身吻住了她:“四殿下……” 萧桓一把抱起颜蓉,顾不得再次开裂的伤口,他抱着她往软榻方向走去,而后迅速扯下床幔遮住外面日光,直至目光所及一片昏暗,他这才满意一笑。 颜蓉没料到四皇子如此放浪大胆,竟会这般白日宣淫,想来他此举也是为了营造夜晚的感觉。 殊不知,这般昏暗的环境下,萧桓早已看不清颜蓉的脸。 他深吸了口气,兀自把身下的女人想象成虞昭,而后动作极其温柔地吻了下去。 颜蓉没料到四皇子也能这般柔情蜜意地待她,还以为是那碗虫草乌鸡汤起了作用,她以真情感动了对方,虽说那碗汤羹全然都是下人做的,她从头到尾压根碰都没碰过。 情动之时,颜蓉仰头望着身上的男人,纵使看不清他的面容,却依旧忍不住轻唤道:“四殿下……” 不料萧桓听到这有别于虞昭的声音,顿时身子一僵,他伸手捂住颜蓉的嘴,动作凶狠了起来。 颜蓉眼眶呛出泪花,她不明白四皇子为何突然又变了个样,一时心内委屈不已,嘴里呜咽道:“四……唔……” 萧桓却丝毫未怜惜她,只冷冷道:“闭嘴,我不喜欢听你叫出声。” 第91章 翌日清晨时分, 金銮殿的早朝方才散去。 温宰相正巧见着四皇子,眼看其走路姿势有些奇怪,尤其是身侧手臂动作幅度很小, 遂上前问道:“四殿下这是手臂受伤了?” 萧桓听后不禁眉梢微挑,他面露讶异之色:“岳丈大人果然心细如发,昨日练武时不慎被剑划伤。” 温宰相想起此前自家闺女派人传话到温府来,说起四皇子和颜侧妃白日苟且之事, 他此时意味深长地提醒道:“四殿下还是得小心为上,仔细些自个儿的身子,尤其是白日之时。” 四皇子听出温相爷的言下之意, 然而他并未在意,只是笑着道:“受教了。” 此时太子萧胤冷不防从两人身后走来, 凤眸冷然瞥了眼四皇子, 问道:“四弟哪条手臂被伤到了?” 说罢, 他不待四皇子答话,便直接上手,装作关心地轻拍了下四皇子的左臂。 实则却是在暗中用力, 指尖精准地掐在萧桓的伤口上。 萧桓强撑着面不改色道:“让太子挂心了,我伤到了右臂。” 萧胤适时收回手,凤眸望见指尖一星血迹, 正是从四皇子左臂上带下来的, 很显然对方是在扯谎,他不禁在心中冷笑连连。 同为男人, 萧胤自是看得出四皇子对虞昭的心思。 昨日见到那树上逃窜出来的背影后,萧胤便心中大致有数, 此刻他语气半是嘲讽半是关心道:“既受伤了,还来上朝做什么?” 四皇子此刻感到左臂伤口开裂, 阵阵刺痛袭来,他料想萧胤方才定是下了死手,此刻面色变得有些苍白,却仍勉力一笑道:“小伤罢了,无足挂齿。” 萧胤看了眼四皇子,并未再多言,恰好有名大臣过来找萧胤寒暄,他便径直离开。 温宰相不解地望着太子的背影,感到有些奇怪,两人之间这算得上暗流涌动。据他所知,太子与四皇子往常就算再不对付,表面仍会装作一团和气,如今这是发生何事了? …… 自那日之事发生后,萧胤便下令,让东宫侍卫们亲自看守马场,旁人轻易进不得。 他将虞昭保护得很好,两人每日巳时便相约马场,如今彼此也算有了些默契。萧胤刚开始是教虞昭骑马,后来便教她马上击鞠,虞昭渐渐也能预判出萧胤的打法,只是她手中动作难免还跟不上。 转眼间,到了寒食节前一日。 萧胤挥动手中月杖,将马球迅速打向虞昭。 然而兴许是临近比赛的缘故,虞昭心中有些焦虑,一时竟没接到球。 萧胤见她满脸懊恼的模样,他骑着墨云过去,用月杖将球从地上勾到手中,旋即耐心朝虞昭道:“方才是孤速度过快,你也别心急,再来一回便成。” 说罢,他再次将马球打给虞昭。 虞昭凝声屏气看着那球的方向,用力挥动月杖。 这一次她接到了球,并打向了靠近球门的方向,虞昭遂一鼓作气,控制着身子平衡,引着溯光追了过去。 萧胤骑着墨云赶来,只见他虚晃一枪,便轻松夺了虞昭的马球,此刻握在手中。 虞昭愣了愣,旋即有些生气。方才萧胤动作太快,她几乎都没看清楚,这就是习武之身的好处么? 萧胤见她气鼓鼓的模样,他淡声道:“放心,明日你的对手不是孤。今日便练到这儿吧,你回去后早些歇息。” 虞昭听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明日分队伍不是抽签条么?” 萧胤此刻动作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他朝虞昭解释道:“不抽签条,只需双方人数一致便行。” “那我便和殿下一队。”虞昭眉眼弯弯,她想起皇后娘娘对萧胤的夸赞,只觉身边有了全场最强的靠山,心里踏实得很,然而她却想到了一个问题,忍不住朝萧胤问道,“明日众人都骑马,速度一快还是挺危险的。万一有人用月杖攻击到我的马,这该如何是好?” 萧胤微微沉默了一瞬,其实他也怕虞昭出事,但她作为太子妃,这等重要的场合必须要参与:“你若担心,明日魏旭也会参加,孤让他到时在边上保护你便是。” 虞昭听了顿觉不妥,若是让魏公子这般保护她,未免太过引人注目,遂拒绝道:“不必了,我自个儿想法子吧。” 萧胤眼看虞昭掉转马头,竟打算继续练习,倒是难得见她如此认真的模样。 他心中思忖片刻能教给虞昭的技巧,很快再度骑上墨云,追上她道:“孤教你一招,以备不时之需。” 第92章 寒食节当日, 宫内先是举行了盛大的馈宴,不少文武大臣都带了家眷进宫。 待酒过三巡之时,众人便移步专门用来击鞠的马场。这儿一早便被布置妥当, 马场四周都设有不少席位。 建文帝落座于主位,这次他并不会亲自下场,此刻忍不住朝身侧的皇后问了句:“听说太子妃原先不会骑马,近来都在苦练马术球技, 她今日可要参赛?” 皇后看了眼下方正准备上场的一众小辈,莞尔一笑道:“陛下您瞧,太子妃就在那儿, 想来是要上场的。” “倒是难为她了。”建文帝在人群中看见虞昭,面带满意地笑了声。 萧胤和虞昭等人早已换上骑装, 此刻正是商量分队的时候。 魏旭笑着拍了拍萧胤的肩, 见他目光一直落在虞昭身上, 忍不住打趣道:“太子殿下如今是有了妻室,便忘了挚友,当真是闻者落泪。” 萧胤连个眼神都没给魏旭, 他瞧着四皇子与虞昭寒暄的模样,险些要立刻冲过去把对方给拎走。 四皇子萧桓见着今日格外明艳动人的虞昭,他丢下温晴云和颜蓉二人不管, 上前笑着朝虞昭道:“二嫂这马术练得如何了?” 虞昭深知自己骑术不精, 此刻自是不敢托大,她谦虚含蓄地表示道:“只学到了皮毛。” 萧桓听后眉眼一弯, 瞧着分外无害道:“我都听说了,近来太子殿下日日教你, 正所谓名师出高徒,太子妃的马术和球技定是不会差。” 虞昭笑了笑, 继续谦虚道:“四殿下折煞我了。” 此刻四皇子眼见萧胤从不远处走过来,他心知自己与二嫂寒暄惹得太子不满,遂笑道:“一会儿见分晓。” 说罢便与迎面走来的萧胤错身而过。 萧胤见对方见好就收,一时也没法发作,他眼见虞昭不明所以的目光望来,想起此前便提醒过她四皇子之事,遂并未多言,只是淡声道:“昨日教你的别忘了。” “我记着呢。”虞昭点了点头,随后看了眼周围这些参赛者,意外地发现了薛宁孤零零的身影。 薛宁正愁找不到队伍加入,此刻目光与虞昭在半空碰上,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太子萧胤的面色,鼓足勇气上前朝虞昭道:“太子妃,我可否与你们一队?” 虞昭听后也看了眼萧胤,见他对此并未多言,遂笑着答应道:“好呀,大皇子妃也会骑马么?” 薛宁心中暗松了口气,照着眼下局势,两支队伍已然泾渭分明,一支是太子这队,一支是四皇子这队,若是两边都不要她,那薛宁只能下场了。 而她今日之所以会参与击鞠比赛,是因为获胜的队伍每人会有五十两银子。 旁人或许不在意这五十两,然而这对于大皇子府来说却是一笔横财,她不得不为了萧林参赛,试着拿到这五十两银子,以供府内开销周转。 此刻薛宁面带感激地看了眼虞昭,她也不敢与虞昭表现得太过亲近,遂只是笑道:“西祈和东楚不同,流行尚武之风,世家小姐一般都会骑马,你身后的魏小姐马术也很不错。” 虞昭听后转身见着魏兰,她笑了笑道:“方才我还纳闷,怎没见着兰儿,不曾想你就在我身后。” 魏兰听见虞昭称呼自己为兰儿,一时不知所措,只能小脸微红道:“……大皇子妃过誉了。” 没过几时,分队已然结束,众人各自骑马上场。 虞昭身下的溯光自是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只见其毛色全白,在日光下却是流光溢彩,更不必说其通身修长,气质高贵,一看便价值不菲的模样,可谓场上最耀眼夺目的马儿,风头把太子那匹墨云都比了下去。 一时不少贵女纷纷心生嫉妒,忍不住窃窃私语道:“太子妃这匹马是什么来头?莫非是太子送她的,当真好大的手笔!” “就算不是太子送的,那势必也是东宫出的银子,依我看,怕是至少值几千两。” “太子殿下也真是,这般宠她一个东楚女子做什么!” 虞昭在萧胤身侧,她自是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眼看马场边上周围一圈都是观赛的大臣家眷,她难免有些紧张,连带气息也微微急促起来。 萧胤见此轻声道:“不必紧张,哪怕你一个球都没进,也无伤大雅。” 虞昭顿时如鲠在喉:“……多谢殿下安慰。” 她都练了这么多日,若是今日在场上毫无成效,岂非说不过去。 萧胤一看虞昭这不服气的模样,便知她心中在想什么,他轻笑一声道:“实话实说罢了,若是人人都能进球,那计分的宦官都要忙不过来了。” 虞昭听后心中这才好受了些,她深吸了口气,随即凝神静气,等着场中央的魏大将军开哨。 今日魏旭的父亲来做裁判,对方在军中德高望重,行事最是公正不过,说话也能服众。 此刻只听一声哨响,击鞠比赛正式开始。 萧胤率先纵马冲了过去,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抢到那马球。 四皇子见此连忙迎了上来试图拦住他,却被萧胤虚晃一枪避过,随后他再迅速绕过那几个世家公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球门的方向,将马球一杆过门。 宦官见了,连忙给太子这队计分。 虞昭眼看着这一幕,终于明白太子为何对她要求不高,敢情他自身马术如此精湛,在场上压根无需她配合,只要她不给萧胤拖后腿就成。 席间众人见着太子萧胤远超旁人的马术,纷纷为他叫好。 建文帝满意地笑了笑,料想太子曾在战场上纵马驰骋,其马术自是不会差,对付这帮同龄之辈可谓绰绰有余。 皇后见了也颇感欣慰,她并未多言,只浅浅一笑。 身旁的温贵妃见了却是面色一变,心中默默祈祷她的四皇子今日能胜过太子,以在陛下面前留个好印象。 没过几时,萧胤挥动手中月杖,第二个马球又直直射过了球门,而四皇子队此时还无人进过球。 虞昭见了高兴不已,她正欲掉转马头回去,冷不防身侧的温晴云突地月杖在地上一扫,试图攻击溯光。 幸亏虞昭反应及时,昨晚萧胤教她的一招,此时倒还真派上了用处。 她瞬间拉紧缰绳,引着溯光有惊无险地跳过了温晴云手下的月杖,随后虞昭拧着眉回头,看向温晴云冷声道:“四皇子妃,你这是在做什么?” 若是温晴云方才计谋得逞,溯光避闪不及之下,虞昭只怕立马会摔到地上。 不仅接下来无法参赛,今后身子能否恢复如初还是两说。 温晴云没料到虞昭竟能避过,一时面带歉意地笑道:“真是抱歉啊,太子妃,我一时没注意。” 虞昭抿着唇不说话,温晴云此举应当是不被允许的,她正欲叫魏大将军过来。 萧胤已然注意到虞昭这边的情况,他示意魏大将军吹哨暂且停了比赛,随即引着墨云来到虞昭这边,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温晴云被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太子会亲自过来问及此事,此刻做贼心虚,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我……我方才手酸,就挥动了月杖,不料险些惊了太子妃的马,我不是故意的。” 魏大将军此刻也骑着马过来,见此提醒道:“温小姐,若你再这般攻击旁人的马,按规矩就得下场了。” 温晴云白着一张脸,连忙道:“我、我之后一定会小心谨慎的。” 萧胤毫无温度的目光扫了眼温晴云,只一眼便让她吓得低垂了头,心中委屈不已。 温晴云突地想起若是太子妃出了事,只怕萧胤也不会放过自己,她一时哪还敢造次,巴不得离虞昭远远的。 此刻不少人都关注着太子妃这边,一直到魏大将军重新吹哨,萧胤这才离开。 温晴云忍不住擦了下额前的细汗,接下来都颇为安分,再未为难过虞昭。 眼看击鞠比赛即将结束,太子这队领先的局势一直都未发生逆转,眼见温贵妃脸色愈发难看,皇后看了她一眼,笑着安慰道:“四皇子今日表现也很不错,进了好几个球。” 温贵妃一脸没好气,原本她并不打算搭理皇后,直到看见太子特意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将马球打向了虞昭的方向。 很显然,萧胤是想让她场上进个球,否则怕是回去没法交代。 温贵妃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左右场上胜负已定,她再如何生气也是无用,索性开口打趣道:“太子倒是会心疼人,知晓太子妃今日一个球都没进,这才给她个机会。” 第93章 虞昭此刻恰好离球门很近, 她接到萧胤打过来的马球,瞅准时机,迅速一杆挥向球门。 颜蓉骑着马在虞昭跟前, 刚欲上前拦住马球,不料还是慢了步,眼睁睁地看着那马球顺利入门。 宦官终于给虞昭计上分,紧接着魏大将军吹响哨声, 击鞠比赛终于结束了。 薛宁骑马过来恭喜虞昭道:“太子妃好球技。” 虞昭笑道:“运气好罢了。” 颜蓉抿了抿唇,突地神色阴沉了瞬,眼看虞昭背对着自己不曾察觉, 她上前悄悄靠近虞昭,随即狠狠一下用月杖打在溯光的腿上。 由于两人离得很近, 因此很难令人察觉到是她做的手脚。 溯光吃痛之际, 顿时仰起四肢嘶鸣起来, 在场内肆意奔跑起来。 虞昭被这变故给惊着了,幸亏她此时手执缰绳,否则溯光这突如其来的一下便能让她飞出去。 此刻身下的马儿在场内横冲直撞, 速度极快,虞昭难免应付不来,险些便要摔下去。 萧胤早就注意到虞昭这边, 他沉了面色纵马上前, 用虞昭第一次学骑马时的法子,将她的身子从马上给捞了过来, 抱在身前问她:“可有大碍?” 众目睽睽之下,虞昭面容微红, 她轻声道:“无碍,你放开我。” 萧胤听后翻身下马, 随后扶着虞昭从墨云身上下来,此刻溯光也渐渐停了下来,几名宦官见此上前,正欲将它牵走,却听太子萧胤道:“且慢。” 建文帝在席间看到这一幕,便派了宦官下去查探情况。 此刻颜蓉见萧胤牵着溯光走来,她突地心里一紧,可谓做贼心虚得很,便从马上下来,上前装作关心虞昭道:“太子妃,你没事儿吧?” 虞昭抿唇看了眼颜蓉,她想起方才似乎是从背后受到了攻击,而彼时近距离之下在她身后的,唯有颜蓉一人。 萧胤沉着面色,他方才就注意到了颜蓉的小动作,此刻一把夺过颜蓉手中的月杖,只见其上还残留着溯光的毛发。 溯光本身是品种稀有汗血宝马,毛发更是流光溢彩,因此极易辨别。此刻萧胤捻了根颜蓉月杖上的毛发,放在日光下一照,顿时熠熠生辉,再与溯光身上的毛发一比,很显然就是从它身上弄下来的。 颜蓉的面色骤然惨白下来,众人见了议论纷纷。 萧胤凤眸看向颜蓉,一字一顿冷声地问她:“你作何解释?” 薛宁见此一幕,忍不住替虞昭说了句话:“颜侧妃,你为何要这般对太子妃?” 颜蓉慌不择路地辩驳道:“方才你不是也在太子妃边上,兴许是你做的手脚呢?” 薛宁听后简直都要被气笑了:“你是说,是我让你的月杖沾上了马儿的毛发?” 颜蓉咬着唇良久,不知该说何话为自己辩驳,唯有将求救的目光望向四皇子萧桓。 然而萧桓只是轻笑了下,既不说话也不阻止,眼看着颜蓉成了众矢之的。 建文帝身边的宦官此时过来,萧胤简略与对方说了下情况,随即让宦官带着颜蓉,去了皇后娘娘那儿认错,由中宫之主亲自下令处罚她。 随后众人这才渐渐散去。 虞昭自马场回到宁华殿后,便命人备水沐浴,在水里泡了近半个时辰才出来。 此刻青玉正帮她绞干头发,葶花自外面打探消息回来,只见其一副垮着脸也不曾言语的模样,也不知是从外面听说了什么。 虞昭见此不禁问道:“这是发生何事了?” 葶花满脸不忿地禀报道:“奴婢方才去打听了一圈,皇后娘娘仅仅只罚了颜侧妃闭门思过,以及抄书千字……主子,都说皇后娘娘平日里最是疼爱您,可这一遇上事,竟这般轻轻放过了颜侧妃!这等处罚自是难以服众,今后谁都敢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 虞昭心知皇后娘娘处置此事的难处,她听后沉默下来,一时未曾言语。 葶花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这颜侧妃也真是,都嫁给四殿下了,还要这般害您,这下露出马脚了。主子您一向对她以礼相待,没想到她竟是一条白眼狼。往日在普海寺青玉丢失的那块太子妃令牌,兴许也是她故意扔下水的呢!” “事已至此,别再提那些往事了,咱们日后不跟她往来便是。”虞昭无奈一笑道,“颜侧妃与皇后娘娘同为是颜府所出,若是皇后娘娘对她惩罚过重,只怕会遭人非议,说她冷血无情。” 葶花努了努嘴道:“奴婢是觉得,太子殿下就应该亲自处置此事。” 虞昭不禁失笑:“颜侧妃是他板上钉钉的表妹,难道他就不用顾及颜府的面子?你这又让殿下如何自处?” 青玉看了眼一时想不通的葶花,开解她道:“经此一事,日后怕是也没人愿意和颜侧妃来往了。女子名声何等重要,今日她众目睽睽之下被太子殿下抓了个现行,颜侧妃这般毒辣,只怕旁人见了她都要防上三分。” 葶花听后面色这才好转几分,也不再多言。 …… 长定殿内。 颜蓉的侍女含桃被侍卫们五花大绑,毫不客气地扔到了萧胤跟前。她着实被吓得不轻,嘴里的布条刚被拿下,便跪在地上向萧胤求饶道:“太子殿下,奴婢知错、真的知错了,都是颜侧妃她先前指使了奴婢,求您饶过奴婢吧……” 萧胤此前得到多方消息,他早就怀疑起颜蓉,便打算从她身边的侍女下手。 恰好今日颜蓉又害了虞昭一回,萧胤便命人将含桃捉了过来审问,此刻他冷声道:“把你和你主子对太子妃做过的事,都如实招来。” 含桃缩了缩脖子,她料想这下就没法回四皇子府了,之后也不知该何去何从,一时支支吾吾半响都不敢说话。 萧胤耐心全无,他命侍卫直接将烧红的烙铁放在含桃眼前,热气不断喷涌而出。 含桃眼见那滚烫之物与她极近,几乎就要贴上她的脸颊,她被吓得半条命都快没了,连忙往后退去:“奴婢说!每一桩事都说!” 随后她便将普海寺故意偷走太子妃令牌扔入河中,以及此前和东楚使臣谢承素勾结,还有便是云陇山上蓄意打晕太子妃,试图把虞昭送入四皇子房内之事全都说了出来。 含桃作为颜蓉的贴身侍女,她知晓的自然不少,此刻见太子殿下阴沉着脸,含桃忍不住瑟缩了下道:“求太子殿下饶奴婢一命……您若留了奴婢的性命,日后奴婢也好指认颜侧妃所做的恶事,奴婢还知晓不少无关太子妃之事呢!” 萧胤对此未置一词,只是命侍卫上前,让含桃在口供上签字画押,旋即他冷声道:“把她杖毙。” 含桃顿时呆愣在原地,侍卫很快重新给她塞上布条,随即将人拖了下去。 她甚至连哭都来不及哭出声,便在东宫专门行刑之处丢了性命,临死前她经手害过的人,都一一浮现在眼前。 含桃有所不知,对萧胤这等身份地位之人而言,并不一定需要人证出面,在公堂上对峙证词,才有法子处置颜蓉。 …… 当晚,四皇子又来了颜蓉院内,丝毫未顾及正妃温晴云的面子。 他肆意尽兴过后,此刻独自一人睡在软榻上,却是无意间说起了梦话:“二嫂……” 不远处的颜蓉方才沐浴完毕,她发现含桃不见了,正准备派人去寻,冷不防就听见软榻处传来四皇子的声音。 她有些纳闷萧桓在说什么,便忍着四肢传来的阵阵酸痛,走到软榻前凝神细听片刻。 萧桓正梦见虞昭未着寸缕的模样,尽快他没亲眼见过,却不妨碍他想象那莹白娇嫩的肌肤,以及勾人惹火的身段,此刻忍不住呢喃道:“二嫂,何时能满足一回四弟……” 颜蓉听后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僵在原地。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心悦的太子殿下喜欢虞昭,如今她的夫君也喜欢虞昭,一个个明里暗里都站在虞昭那边! 这些日子以来,她百般讨好萧桓,被他总是弄得伤痕累累不说,如今不禁扪心自问,她在四皇子心中到底算什么! 不久后,四皇子听见身侧连绵不绝的啜泣声,终于自睡梦中醒来,发现是颜蓉在他眼前哭泣。 他不禁拧了拧眉,突地想起方才的梦境,一时陡然沉下脸色道:“你方才都听到了什么!” 颜蓉咬了咬唇,她自是瞧出四皇子的不悦之色,一时撒谎道:“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家了……” 萧桓美如冠玉的面容上,他知晓自己偶尔会梦呓,此刻杀气在眼底一闪而过,不过他并未多言,面上只装作不知,笑着道:“你去我书房桌上取一本古籍来,今晚咱们灯下共读一番。” 颜蓉丝毫不知四皇子的打算,连忙应道:“好。”随后又想起皇后娘娘罚她闭门思过之事,忍不住同四皇子说了。 萧桓轻笑一声道:“怕什么,四皇子府下人口风甚严,你走出房门之事传不到皇后娘娘耳中,更何况此时月黑风高的,旁人也看不清你的面容。” 颜蓉听后再没法推托,唯有提灯出去寻那古籍,连带含桃失踪之事也只能放在一边。 四皇子唤了郑昌祥从外面进来,随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示意对方今晚除去颜蓉。 郑昌祥对此心领神会,连忙带着人出去了。 四皇子心中暗道,他觊觎二嫂之事,可不能让旁人知晓,免得成为把柄。 不料郑昌祥很快回来复命,说是他们把人给跟丢了,此刻颜蓉不知所踪。 萧桓听了坐起身来,问道:“好好的一个活人,方才就在四皇子府内,怎会跟丢呢?” 郑昌祥额前冷汗涔涔,他生怕出什么差错,唯有道:“老奴再派人去寻一番,颜侧妃应当跑不出去的。” 萧桓微微颔首道:“嗯,务必寻到人,她知晓了我的秘密。” 郑昌祥听后连忙多派了些人手,趁着夜色在四皇子府内各处搜寻,未免颜蓉跑出去,他甚至还派了些侍卫在四皇子府周围分头寻人,不料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他也不禁在心中纳闷,这颜侧妃莫不是能未卜先知,看出了四殿下想要除去她,这才偷偷躲了起来? 可四皇子府说到底就这么大,她究竟能躲哪儿去? 再者,他们都是在暗中行事,颜侧妃属实不太可能提前知晓,若她当真是个聪明人,当初就不会进四皇子府当侧妃了。 直到第二日,郑昌祥方才收到下人传来的消息。 颜蓉竟是在府内池塘落水死了,尸首到了第二日才浮起来。 发现之人恰好是温晴云及其侍女,她见到颜蓉面部浮肿的模样,登时吓了好大一跳,连着几日没用好一顿膳。 第94章 此刻郑昌祥站在书房内, 向四皇子萧桓禀报道:“……许是因着昨日颜侧妃落入水中,下人们这才没找着她的踪影,昨晚倒是谁也没想到去池子里瞧一眼。” 萧桓觉得未免有些巧合, 他刚欲除去颜蓉,她便落水丢了性命,一时不禁问道:“那尸首确定是她么?” 郑昌祥信誓旦旦道:“老奴已让颜侧妃房内的侍女过去验尸,她们都说应当是颜侧妃。据说其右脚踝处有个胎记, 这特征与那具尸身也吻合。” 萧桓听了对此没再多言,经过昨晚一事,左右颜蓉都是要被除去的, 只能说她给自己选了个好一些的死法。 他静默片刻,旋即语气稀松平常道:“既然她是落水而亡, 你便派人去颜府奔丧, 顺带问问这桩丧事可要大办?若是颜府的人也不想管她的丧事, 过几日就直接下葬吧。” 郑昌祥听后领命道:“老奴明白了,这便派人过去。” 两人殊不知,昨晚是太子萧胤的暗卫潜入四皇子府内, 他们见到颜蓉从房中出来后,瞅准时机便了结她的性命,随后将颜蓉的尸身丢入了四皇子府池子内, 再伪造了落水而亡的假象。 能被称为萧胤暗卫的人身手都极好, 这一切都在暗中进行,并未被旁人察觉。 恰好四皇子昨晚也想除去她, 因此颜蓉是无论如何都活不到今日的。 …… 虞昭在宁华殿听说颜蓉逝去的消息时,已是在当日的午后时分。 她有些吃惊, 没料到昨日还加害自己的人,今日便一命归西, 当真是世事无常。 葶花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人,此刻她面上丝毫不见悲痛,反而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笑道:“主子,这可当真是苍天有眼哪……还是老话说得好,多行不义必自毙,恶人有恶报!” 恰在此时,内务府的宦官搬了几盆牡丹进了宁华殿,几人先是将花盆放在地上,随后恭声询问道:“启禀太子妃,您问花房要的牡丹花到了,不知该放在何处?” 葶花见状不禁问道:“主子近日怎么喜欢上牡丹花了?” 虞昭笑着解释道:“母后生辰快到了,我打算给她画一幅牡丹图贺寿。”旋即她吩咐道:“搬去书房内吧。” 内务府宦官们齐齐应是,很快手脚利索地把事情办妥后,这才向虞昭告退。 虞昭此刻带着青玉葶花来到书房内,她看了眼那色泽各异的牡丹花,一看便知是花房内培育的精品。 她命葶花过去摆好花盆,不时略作调整位置,青玉则在一旁给主子磨墨。 时光如流水般地飞逝,宁华殿主仆三人这边岁月静好,很快便到了皇后娘娘生辰这一日,然而四皇子府内却可以说乱成了一团。 自从颜蓉死后,温晴云虽说食欲不振了一段时日,心里却着实感到喜不自胜,没多久身子就恢复如初了。 不料她这高兴劲还没持续几日,便得知四皇子府昨晚进了新人,期间虽未敲锣打鼓,却压根儿未曾知会她一声。那新人便是当初在兰宴明面上跳了一曲洛神,实则百般勾引四皇子的女子,叶家的那位庶女,叶嫣然。 温晴云一想到对方的身份,叶家在她看来是小门小户,叶家的庶女更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土。如今叶嫣然竟能在她之下成为四皇子侧妃,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温晴云只觉宛如吞了苍蝇一般的难受。 她气得在房内摔花瓶,一边扔一边怒吼,碎瓷片此刻在地上四处飞溅:“那个贱人,颜蓉死了这才没几日,叶嫣然她到底是如何勾搭上萧桓的!” 侍女们缩在角落里,此刻没一人敢回话,生怕温晴云拿自身出气。 温晴云越想越气,忍不住又问道:“既然叶嫣然昨晚进了府,为何今日不过来向我请安?” 话音方落,侍女们纷纷低垂着脑袋,竟是一副对这问题避之不及的模样。 温晴云冷笑了声,上前使劲揪着一名侍女的耳朵,恶狠狠地问道:“你说不说!是当真不知还是装聋作哑?” 那侍女疼得泪水直流,她痛得几乎都睁不开眼睛,只能小声恭敬道:“叶侧妃被四殿下带着进宫请安去了,应当没一会儿便回来了……” 温晴云听后面色阴沉无比,她终于放开了那名侍女,却是将对方往地上狠狠一把推去。 登时不少碎瓷片都扎在那侍女的手心,只听她痛呼了声,一时竟是疼晕了过去。 …… 与此同时,御花园。 虞昭带着青玉葶花走在抄手游廊间,两名侍女在身后手捧着她为皇后娘娘准备的寿礼,冷不防迎面碰上萧桓与一位看着有些眼熟的女子。 四皇子萧桓见着虞昭,顿时展露笑容道:“二嫂,真是巧了。” 虞昭眼见四皇子身边换了个女子,想起颜蓉可谓尸骨未寒,她此时尚不知对方的身份,忍不住问道:“……这位是?” 叶嫣然看着眼前美貌盛名的虞昭,知晓自己的容貌与对方有一两分相似,然而她并未表露出任何不悦,反而还甜甜巧笑着道:“嫣然见过太子妃,我原先是叶府庶女,您不认识也是正常。嫣然幸得四殿下抬爱,昨日方才进门,做了四殿下的侧妃。” 虞昭微微颔首,至此终于有了印象,原来眼前这位便是当初兰宴献舞洛神的那位世家小姐。她对萧桓换女人的速度不敢苟同,一时也不欲多言,只淡声道:“我还得去凤桐宫一趟,先告辞了。” 萧桓装作温良无害地笑道:“好。” 旋即他并未多言,上前与虞昭相错而过。 叶嫣然此刻浑然一副以夫为纲的小媳妇模样,见萧桓此刻准备离开,连忙跟了上去亦步亦趋。 虞昭拧了拧眉,她无意间往后瞥见这一幕,只觉得心里莫名不适。这倒不是在吃醋,毕竟虞昭对四皇子从未动过任何心思。 她只是觉得,纵使女子嫁入高门,也不该如此姿态卑微才是。 …… 凤桐宫此刻热闹得很,皇后听闻外间传来一声“太子妃驾到”,顿时笑着往门外瞧去。 侍女们抬手掀起帘子,只见虞昭款款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青玉和葶花,手中捧着那幅牡丹贺寿图。 旁边淑妃几个妃嫔们见了,纷纷打趣道:“瞧,方才正念叨着太子妃呢,这不就见着人了。” 皇后一眼便看到虞昭身后那副画,顿时起身过去瞧了眼,随即言笑晏晏地拉着虞昭的手问道:“这是昭儿送给本宫的生辰礼么?” 虞昭颔首浅笑道:“是儿臣亲手画的牡丹图,儿臣画技拙劣,还望母后别嫌弃。” 皇后仔细端详了眼牡丹图的工笔,随即笑着转身朝众人道:“若这幅画还叫拙劣,那世上怕是没有精湛的画作了。” 众妃嫔纷纷笑着应和,可见皇后平时治理六宫有方,堪称以德服人之典范,此刻才会有这般多的人过来贺寿。 之后到了晚间,建文帝还特意安排了宫宴,邀请六宫妃嫔和皇室宗亲同庆皇后生辰。 此刻皇后看了眼虞昭,突地柔声朝她问道:“说起来,太子的生辰也快到了,就在本宫生辰后面没几日,昭儿应当知晓吧?” 虞昭听后顿时如同晴天霹雳,她自是不敢说东宫没人告诉过自己,此刻唯有神色僵硬地点了点头,讷讷道:“……儿臣知晓的。” 皇后笑着提醒虞昭道:“本宫的生辰不要紧,太子是你夫君,他的生辰礼你可得多上点心。” 虞昭此刻有些懵,她光顾着给皇后准备寿礼了,压根不知要给萧胤备一份生辰礼,此刻唯有勉强笑道:“儿臣多谢母后提点。” 她心中突地有些惴惴不安,不明白萧胤那儿为何一点风声都不透露给自己。 第95章 虞昭回到宁华殿后, 匆匆用完午膳,便开始着手准备送给萧胤的生辰礼。 他好歹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连皇后娘娘都有的生辰礼, 虞昭也不好意思不给萧胤准备,何况皇后娘娘还特意嘱咐了自己。 因此,她派葶花去长定殿打听了番,此刻葶花回来禀报道:“启禀主子, 太子殿下的生辰就在三日后。” 虞昭轻应了声,旋即她坐在书房内托腮思忖片刻,想起上回给萧胤做的衣裳, 至今已然有些时日。她突地想起从未见萧胤戴过抹额,不如这三日内给他做一条, 时间倒也来得及。 她心中有了主意, 便开始在宣纸上画了几张样子, 然而直至天色渐暗,虞昭依旧不是很满意,总觉得这些纹样太过花里胡哨, 不符合萧胤的气质。 正当虞昭苦思冥想之际,她浑然不觉身后男人缓缓靠近,此刻就在她三步开外的地方。 萧胤听说虞昭待在书房一下午没出来, 遂特意未让人通传, 免得惊扰了她,顺带瞧一眼她正专注于何事。 只是结果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萧胤望见她在画抹额图案, 一看这式样便是给男子的,此刻禁不住在她身后出声道:“这是给谁的?” 他心中暗道, 那姓谢的都不在西祈了,她总不见得还念着对方吧? 虞昭一愣, 猛地转身看去,终于察觉到萧胤就在她身后。 她心中突生羞赧,面容微微泛红,慌忙将所有画的图纸都藏了起来,动作飞速地塞进抽屉里,“”地一下合上。 萧胤见虞昭如此,心中顿时有了猜测,他略带好笑地看着她:“难不成是要送给孤?” 虞昭咬了咬唇,嘴上说得十分硬气道:“母后今日特意吩咐的,要给你准备一份生辰礼。” 萧胤不禁失笑,他并未戳穿她的害羞,只淡声道:“你今日去过凤桐宫了?” 虞昭面容强自镇定:“午前去了一趟,此前皇后娘娘特意教我如何打理六宫,因此我赠了她一幅牡丹图。” 萧胤听后淡淡应了声,此前万寿节时,虞昭和萧胤两人是以夫妻共同的名义,向建文帝献了一樽万寿纹六棱螭龙瓶。现如今虞昭既然已给皇后娘娘送了生辰礼,那萧胤这儿就打算暂时不出礼,日后再寻个由头给皇后娘娘送去便是,免得显得他们两人一碗水没端平。 他把这事跟虞昭说完,旋即道:“宫宴时辰将至,父皇已经派人来催了,此时过去吧。” 虞昭听后便跟在萧胤身后,出了宁华殿书房,在院门前进了太子舆轿。 她心里憋着一肚子疑惑未曾开口,但见萧胤已然开始准备闭目养神,忍不住轻扯了下他的衣袖。 萧胤睁开凤眸看着她,眼底不解之色一闪而过,他用自身低沉独特的嗓音问道:“怎了?” 虞昭先前在毫无防备之下得知萧胤的生辰,她心中难免多想,以为太子是刻意不想让她知晓,此时忍不住问道:“眼下离你生辰仅有三日,为何此前袁公公不曾知会我一声?” 萧胤心知虞昭这是误会了,遂解释道:“孤五年前便开始不再大办生辰,兴许袁瑞也习以为常了。” 虞昭听太子满不在乎的口吻,仿佛他眼中的生辰只是稀松平常的一日而已,她心中讶然,忍不住轻声道:“在东楚,皇子生辰都会大办宴席,你难道就吃一碗长寿面?” 萧胤睨了她一眼:“旁人会出礼送来,其余便没了。你的抹额也不是非要近日送来,三日后东宫库房都会堆满,只怕到时袁瑞清点不过来。” 虞昭当真是没料到,萧胤贵为西祈太子,他的生辰竟这般简单就过了,只需送个礼便成。 她觉得很奇怪,哪有人这般不在乎自己的生辰,倒还是头一次碰到。 萧胤见虞昭吃惊的模样,清澈的美眸睁得圆圆的,仿佛林中小鹿一般,他继续向她解释道:“孤不信鬼神,所谓的生辰宴……在孤看来,都只是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罢了。” 虞昭细品他这番话的含义,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殿下定是平日里宴席去多了,这才懒得给自己办生辰宴。” 萧胤失笑间闭上眼:“随你怎么想。”说罢便不再多言。 虞昭却是在心中默默想道,好好的生辰过得这般冷清,属实是太没人情味了。 今年说什么也要让他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不然她总觉得很奇怪。 …… 今日宫宴是建文帝特意为皇后设的,她本意是当日安排一切从简,不料帝王还是命内务府办得隆重些。 事实上,有建文帝这般给皇后撑腰,消息飞速传到各宫主子那儿,宫内妃嫔们自是不敢轻易得罪皇后,日后皇后娘娘打理六宫也能省心些。 此刻方才开宴不久,萧胤与虞昭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起身,两人分别朝建文帝和皇后娘娘敬酒。 萧胤率先朝建文帝开口道:“儿臣祝父皇龙体康泰、洪福齐天!” 虞昭则笑着向皇后娘娘举杯道:“儿臣祝母后福寿绵延、万事如意!” 建文帝和皇后见了都颇为高兴,两人自是看得出太子和太子妃之间已然初具默契,便笑着说了几声好,旋即饮下了杯中酒。 今日大皇子夫妇依旧神隐于世,萧胤和虞昭之后便轮到了四皇子等人。 此刻四皇子与温晴云、叶嫣然一同起身,按照萧胤和虞昭方才的方式,向建文帝和皇后娘娘分别敬酒。 萧桓饮完酒后便坐回席间,他左侧是温晴云,右侧是叶嫣然,可谓坐享齐人之福。 叶嫣然细心地观察四皇子面容,见他唇边似乎残留着酒渍,便颇为贴心地取出丝帕,在萧桓嘴角处擦了下。 萧桓笑着看了眼叶嫣然,似乎对她这般温柔小意的情态颇为受用。 然而此时乃众目睽睽之下,萧桓遂伸手接过帕子自行擦拭了番,旋即他将帕子还给叶嫣然,忍不住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下。 叶嫣然害羞地垂下了头,随后伺候萧桓愈发殷勤,端茶倒水不在话下。 这一幕幕着实惹人注目,旁人可谓想忽视都难。 温晴云气得险些要摔杯子,她看不上叶嫣然这等小媳妇般的做派,偏偏又无可奈何,只能看着两人这般浓情蜜意,仿佛萧桓和叶嫣然才是名正言顺的新婚夫妇,而自己只是那个外人! 温贵妃见了也不禁皱起眉,打算回头好好训斥一番萧桓,哪怕是看在温家的面子上,他也不该如此行事。 若是温相爷看到晴云被如此冷落,只怕会颇为不悦。 如今她与四皇子两人,正是依靠温宰相的势力,才能在宫中作威作福,因此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今晚宴席散去后,温晴云看着叶嫣然又是亲自扶起萧桓,那等倍加讨好的模样,她心中只觉一阵恶心,扭头便径直坐马车离开了。 她此行并非回四皇子府,而是径直去了娘家温府。 …… 温夫人原本都快要睡下了,听闻四皇子妃回了温府,她顿时有些惊讶,转身之际就见温晴云哭着扑到自己怀内,满脸委屈地开口道:“母亲,萧桓他实在太过分了!” “你这孩子,怎大半夜的跑回来了?”温夫人虽嘴上轻声训斥,却伸手温柔地摸了摸温晴云的头发,旋即问道,“到底发生何事,竟令你如此委屈?” 温晴云遂把叶嫣然讨好萧桓之事说了,她说到最后,气得干脆跺了跺脚:“……原本颜蓉死了,女儿还以为能过几日安生日子,不料没过几日便进来一个狐狸精,勾得萧桓日日去她院子里,真不知她用了何等下三滥的媚术!” 温夫人听完拧了拧眉:“这事回头娘跟你爹爹说去。只是晴云……你今晚未免也太任性了,这是打算在温府住一段时日,不回四皇子府了?” 温晴云在母亲怀内咬牙道:“萧桓这般待我,跟新婚第一晚简直天差地别,我才不回去!” 温夫人忍不住问道:“你就这点肚量?娘不是教你了,要学着母仪天下,你还想不想做西祈的皇后了?” 温晴云抿了抿唇,好半响后才道:“母亲认为,我待会还应该回四皇子府去?” “是。”温夫人笑着说道,“你看温府后院那些狐狸精,还不是被娘治得服服帖帖的,一切都要看你的手段。如今你这般打退堂鼓,在温府偏安一隅,这不像娘的女儿能有的做派。” 温晴云一时未曾答话,然而她突地想起今日见到虞昭和萧胤两人相处的模样,顿时心里就来气,一时恶声恶气地喃喃自语道:“看看人家太子妃,日子过得多舒坦,东宫至今都没添人,她倒是乐得清闲,简直可恶!” 温夫人笑着宽慰她:“怎又惦记起人家太子妃了,东宫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总要添人的。” 温晴云叹了口气,无论母亲此刻怎么说,她都十分嫉妒虞昭,何况她本就心悦太子。 当初虞昭的出现,可谓给了温晴云当头一棒,如今她心中还在记恨虞昭,只是碍于萧胤的势力强大,导致温晴云不敢贸然出手。 此刻温晴云满脑子都想着,如何把虞昭拖下水,把对方变得和自己一样。后来她终于有了个主意,也不再管萧桓那点子破事,当晚就回了四皇子府谋划起来。 她要强行让东宫添人,给萧胤也纳几个侧妃,想必到时虞昭的脸色一定会很精彩。 说穿了,温晴云自己得不到的,便要毁掉。 唯有这般,她心中才能平衡。 第96章 翌日清晨时分, 东宫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袁瑞听闻成国公府世子来访,此刻就候在崇兴殿,他心道这可真是稀客, 成国公府一向不参与太子和四皇子两派之间的斗争,若能争取到太子麾下自是极好。 思及此,袁瑞连忙放下手中的活,一路小跑着去了崇兴殿。 世子季奚坐在殿内浅尝茶汤, 他微微晃着手中折扇,身着赤色镶边刺绣长袍,腰佩玉带, 面容清秀,然而眉宇间细看却有一股子轻浮之气。 袁瑞快步迎上前, 颇为热情地寒暄道:“这不是成国公府季世子么?大清早的便见着一位稀客, 只是您来得早了些, 太子殿下此刻尚在早朝,老奴估摸着殿下过阵子便会回东宫,您看是在此稍候片刻, 还是改日晚些时候再来?” 季奚自是也认得袁瑞,知晓此人是太子贴身近侍,他温和一笑:“倒是许久未见袁公公, 在下今日不急, 就在这儿等太子殿下回来便好。” 袁瑞一听还以为季世子有意站在太子这边,顿时心中大喜, 哪怕是让季世子留个好印象也成,只要能帮到太子殿下, 他遂笑眯眯道:“那老奴便先退下了,世子若有何吩咐, 尽管使唤底下的人。” “好。”季奚微微颔首,殊不知他是温晴云的舔狗,今日来东宫这一趟也并非成国公府之意。 萧胤下朝后回到东宫,便从袁瑞那儿听说了成国公府世子的事。眼看着袁瑞似乎有些激动,萧胤却直接一盆冷水浇下来:“孤上朝时还碰见成国公,若真有何事,也轮不到他一个世子出面。” 袁瑞一听也是,忍不住跟在萧胤身后问道:“那成国公府世子今日来做什么?” 萧胤对此并未多言,他吩咐袁瑞道:“把人带到长定殿书房来。” 没过几时,萧胤与季奚两人便在此碰了面。 季奚进了长定殿后,发现太子正在批折子,一时倒不敢出言打扰。 萧胤面容波澜不惊,他很快批完一本折子,之后才抬眸问道:“何事?” 季奚此时方敢开口,只听他字斟句酌道:“听闻太子诞辰将至,咱们兄弟几个想请殿下于酒楼一聚,有您在场,美酒佳酿自是不在话下,不知您意下如何?” 萧胤听后面色不辨喜怒,他手中握有不少实权,邺京想请他同膳的人几乎能围着城墙排一圈,何况生辰那日他素来就不大肆操办,因此萧胤想也未想便拒绝道:“孤那日没空。” 季奚面色一僵,想起温晴云昨日连夜给他传的话,说是务必要请到萧胤,他唯有厚着脸皮继续说道:“咱们也知晓太子殿下贵人事忙,只是许久未与殿下碰面,颇似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着实想念得紧。” 萧胤嗤笑了声,他向来惜时如金,更何况此刻桌上还有堆积如山的折子等他批阅,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季世子,你来东宫到底所为何事?” 季奚受温晴云昨夜的嘱托,此刻哪敢说实话,一时唯有讪笑道:“瞧太子殿下说的,咱们都是出于兄弟情分,您这般未免太生分了。” 萧胤此刻堪称面无表情,凤眸极快地划过一丝不耐烦:“孤那日确有要事。” 季奚听后不达目的不罢休,继续追问道:“若是殿下诞辰那日不空,不如改日,之后一日不知您可有空闲?” 萧胤并不欲与季奚多话,很显然对方意图不明,他也懒得猜季奚是什么心思。 两人压根不是同类人,季奚虽长得一表人才,却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是个爱逛青楼、喝花酒的性子。而萧胤自幼洁身自好,此前大败东楚一战赫赫有名,如今更是重权在握,哪有心思去陪他玩这些。 萧胤此刻淡声道:“容后再说。” 旋即他便唤了袁瑞,显然是在下逐客令。袁瑞顿时心领神会,上前向季奚做了个请的手势。 季奚不敢不从,满脸无奈地被请了出去,还不忘一步三回头地看着。 他早就知晓这趟差事不好办,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然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晴云,就算是再如何艰难险阻,他也得把这事办成了。 …… 萧胤一向公务繁忙,这公务可不仅限于坐在长定殿书房内,批批折子就完事了,他经常需要出东宫去考察实情,否则岂非只是纸上谈兵。 不料就在这几日,萧胤每回坐马车进出东宫时,季奚都在门口拦路,回回不曾落下。 这不禁让人怀疑,他已然到了废寝忘食的超然境界。 季奚整日杵在东宫大门口,碍于他成国公府世子的身份,萧胤到底还是给了他几分薄面,有一回甚至都让马车走了侧门,不料侧门也有他的小厮守着,萧胤想躲都躲不了。 他的确没料到,季奚此人脸皮之厚,简直堪比城墙。 袁瑞后来按照太子的吩咐,派人给成国公府传了消息,让成国公亲自来把人撵走。 此刻马车停在东宫门口不远处的拐角内,萧胤正坐着闭目养神,等成国公府的消息传来, 很快宦官带着消息回来,在马车一侧悄声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这成国公……病了。” 话落,马车内一阵沉默:“……” 宦官额前流下冷汗,但见帘子一掀,太子殿下亲自走了出来,他身姿高大挺拔,显得周围的旁人都矮了些。 萧胤径直走到季奚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季奚眼前一亮,连忙迎上前道:“太子殿下,您终于肯见我了?” 萧胤一贯惜时如金,可经不起他这番闹腾,近日书桌上折子都堆得越来越高了,他索性直言道:“明日孤得了空闲,不如就在午时一聚,酒楼你定,届时孤会带着左监门将军魏旭一同。” 季奚没料到自己软磨硬泡两日,还真把太子给磨动了,殊不知这等行为早已让萧胤对他彻底厌烦,他一时心内暗喜道:“好好好,那就明日午时,咱们湘江阁见。” 萧胤冷笑一声,旋即径直走过季奚,头也不回地入了东宫。 季奚对此也毫不在意,连忙出宫去布置了。 明日恰好便是萧胤生辰那一日。 …… 虞昭紧赶慢赶,终于在太子生辰前一晚,绣好了给他的生辰礼。 此刻她举在眼前看了片刻,当真是越看越满意,暗道自己果然宝刀未老,手艺愈发精湛了。 这是一条绛紫色的抹额,之前虞昭学骑马时,她见萧胤一身深紫色骑装,顿时觉得颇为好看,这颜色极其适合他。抹额上还带有银甲装饰,正中央是一颗质地坚硬的玄色宝石,是内务府按照她的要求特地去寻来的,因此这条抹额还兼有作防具之用。 将来若是萧胤遇到危险,说不定还能保护他一二。 转眼间到了太子生辰这一日。 虞昭用完早膳后,估摸着也该到了萧胤下朝的时辰,便将抹额仔细叠好,挑了个颜色相称的锦盒装在里面。 随后她望着那锦盒凝神细想片刻,终究还是没打算亲自过去,便让行事稳重的侍女青玉端去长定殿内,想来应当不会出岔子。 不料青玉很快又端着那锦盒回了宁华殿,她放下物事向虞昭禀报道:“启禀主子,太子殿下今日下朝后并未回长定殿,据袁公公所言,殿下被成国公府世子请去酒楼用膳,想来至午后时分才会回东宫。” 虞昭愣了愣,下意识问了句:“成国公府世子是谁?我怎从未听说,此人与殿下交好?” 青玉连忙解释道:“奴婢也有些不解,特意问了袁公公,说是近日这世子突然缠上了太子殿下,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太子殿下一时竟是没法拒绝。” 虞昭暗暗纳罕,忍不住转身嘟囔道:“殿下也真是,挑哪日不好,非得今日去赴约。” 萧胤这人,连自个儿的生辰都不好好过。 …… 湘江阁院内,魏旭一身常服骑马出现在门口,方才从马儿身上下来,便正巧碰见萧胤从马车内出来。 他见太子面色如常,全然不见几分喜悦之色,一时忍不住笑着揶揄道:“今日殿下生辰,那位东楚太子妃没为你准备些什么?” 萧胤冷睨了魏旭一眼,解释道:“她会送孤生辰礼,这就够了。” 说罢,他想起虞昭此前在桌案上画的纹样,心内一时倒是有些好奇,她最终究竟做出了何等模样的抹额。 魏旭笑着拍了拍太子的肩,可谓倍感欣慰道:“不容易,这可真不容易。” 萧胤听出对方话中的打趣之意,顿时面无表情地走开了,随后径直进了湘江阁内。 魏旭见了无奈一笑,连忙跟在他身后。 二楼雅间内,季奚见萧胤和魏旭一前一后进来,连忙笑着起身相迎道:“你们二位终于来了,真是让咱们好等。侍女快些来倒酒,给二位满上!” 魏旭目光扫了圈里面坐着的人,观其衣着都是些世家公子,只有少数几张面孔比较熟,还都是因着平日里出了名的游手好闲才记住的。 他不禁拧了拧眉,不知萧胤为何带自己来这等酒局,和太子平日的风格一点儿都不像。 萧胤面无表情地坐于主位侧边,还未有任何动作,那些世家公子们很快纷纷过来,朝他举杯敬酒,一副热情寒暄的模样,实际上萧胤压根儿不认识这群人。 魏旭看着这一边倒的局面,很显然萧胤并不欣赏这些纨绔子弟,却还是被灌了不少酒。 这群人仿佛就盯准了太子殿下,幸好萧胤向来千杯不醉,因此魏旭倒不是很担忧。 灌酒这等小伎俩,在他们俩人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关键是看看接下来要发生何事。 萧胤此刻已然饮下了数杯酒,连魏旭都能看出不对劲来,他自是一眼看穿,遂佯装有了醉意,扶额撑在桌上,瞧着显然是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 魏旭见状,干脆也配合得醉倒在地,直接不省人事。 季奚还以为计谋得逞,连忙拍了拍手,旋即雅间门口便出现了两名娇媚可人的美姬。 他心知东宫太子妃美貌出众,特意从青楼挑了最拔尖的雏儿,都是尚未开过苞的,季奚自己都没舍得享用,打算在今日送给太子。 两名美姬看了眼季奚,很快会过意来,纷纷面带喜色,此刻忙不迭快步走了过来,上前扶起面带醉意的太子,一左一右贴在萧胤身侧。 季奚见此有些吃味地笑道:“真是,你们二人日后若飞黄腾达了,别忘记照顾一番咱们几人。今日事后还是来成国公府拿赏银,知道了么?” 魏旭躺在地上,听见这季世子高兴的声音,他禁不住嘴角一抽,眯眼睁开一条缝看去。 但见萧胤被两名美姬扶着,一路径直去往雅间外面。 此刻她们还以为自己将要被纳入东宫,心里正美滋滋的,不料还没走到雅间门口,萧胤便陡然睁开眼,轻而易举挣脱了两人。 旋即守在门外的侍卫纷纷涌进来,锋利的剑刃即刻出鞘,将这群纨绔子弟团团包围,很快便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 魏旭闻到阵阵味儿,他察觉到不对劲,连忙从地上起来,站在萧胤身侧嫌弃地别开眼。 这群孬种,竟敢算计太子,真是方才胆子有多大,此刻就有多没出息。 两名美姬浑身瘫软地跌坐在地,望着太子俊美无俦的面容瑟瑟发抖。 事实上,萧胤对这些庸脂俗粉颇有些洁癖,简直觉得恶心。此刻他拍了拍胸前衣料,吩咐东宫侍卫道:“把季世子等人捉去游街示众,至于这两名女子,打完板子再送回去。” 第97章 侍卫们齐声应是, 上前一个个开始动手按住那些纨绔子弟,并捉住意图逃跑的两名美姬。此前诸多东宫侍卫一直守在门外,只是萧胤未曾开口告诉里面的人罢了。 季奚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此刻吓得脸色都白了。 若是他当真被游街示众,今后在邺京还怎么混,只怕成国公都会拿藤条把他给抽死。 他慌忙膝行着上前,形容狼狈地爬到萧胤脚边道:“太子殿下, 您大人有大量,今日之事是我的错,我只是……只是想介绍两个美人给您, 并无大错啊!” 萧胤锋利的凤眸冷然望着他:“谁指使你的?” 季奚自幼爱慕温晴云,哪怕她向来不喜欢搭理自己, 他都甘之如饴。此刻他以为萧胤会看在成国公府的面子上, 不会拿自己如何, 遂还是没打算供出温晴云,只是言辞闪烁道:“没、没人指使我,都是我自己的主意。” 萧胤冷笑一声, 旋即示意侍卫上前,把季奚给拖了回去。 魏旭没想到萧胤出手如此狠辣,简直是丝毫不给这些纨绔子弟留面子, 他在一旁忍不住笑道:“这群人也真是没脑子, 好端端的惹谁不好,偏偏来招惹你。” 萧胤刚欲开口, 冷不防周身传来一阵燥热,与上回在云陇山上那晚的感觉有些相似。 他顿时明白过来, 方才那酒有问题,定是被下了容易催情的媚药。 只见魏旭此刻面色正常, 萧胤便没管对方,他径直大步流星地出了湘江阁,随后派人传信回长定殿,命净房早些备水。 中了媚药也并非何等光彩之事,因此萧胤不准备传太医。 他不由暗叹,方才还是大意了。 …… 午时已过,虞昭迟迟未听闻萧胤回东宫的消息传来。 她有些心急,看了眼那装着生辰礼的锦盒,最终还是没忍住,让青玉端着这物事,随自己再去了一趟长定殿。 袁瑞见太子妃亲自过来,连忙迎上前笑道:“太子妃怎么亲自来了?” 虞昭忍不住问道:“殿下还没回来么?” 袁瑞笑了笑,他对太子妃突然关心起自家主子一事,自是喜闻乐见,此刻恭声答道:“应当快了,殿下书房内如今还有不少折子没批,定会尽快回来。方才老奴还收到殿下传来的消息,说是让净房备好水。” 虞昭听后觉得有些奇怪,太子竟会此时想要沐浴,莫非是在外面发生了什么?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一记高声通传:“太子殿下驾到!” 虞昭不禁转身望去,只见萧胤大步流星地向她走来,旋即径直走过自己。 他也没理会身旁的袁公公,便入了长定殿内。 事实上,男人浑身燥热,此刻忍得正辛苦,好不容易才佯装无事的模样,自是无暇顾及虞昭。 此刻虞昭在原处愣了愣,方才与萧胤一错而过间,她仿佛嗅到了他身上的脂粉气息。 虽说不浓,但还是有淡淡的香味,还是那种廉价脂粉才能有的。 眼看太子什么也不解释,虞昭气得咬了咬唇,也没知会袁公公一声,直接进了长定殿。 她还顺手从青玉跟前取走了那锦盒,准备待会摔在萧胤身上。 太子竟在外面沾花惹草,亏她还特意给他准备了一份生辰礼。 虞昭快步入了殿内,见周遭并无任何下人,她在外间没瞧见太子的人影,便跟着进了里面的净房。 只见浴桶内已然备好水,萧胤正脱去上身的中衣,露出精悍结实的后背,他乃习武之身,肌肉线条颇为流畅,正随着萧胤此刻的动作隐隐跃动。 虞昭顿时面容微红,她不自在地从那宽肩窄腰上挪开目光,一时掩唇轻咳了声。 萧胤转身见到虞昭,凤眸划过一抹惊讶之色,他下意识问道:“你这是要过来一起洗?” 第98章 虞昭没料到他竟这般误会, 一时娇声怒斥道:“谁要跟你一起洗了!” 萧胤有些不明就里,顺手将褪去的中衣放在一边,露出块状分明的腹|肌。他不知虞昭哪来那么大火气, 扬眉望着她问道:“你这是怎了?” 虞昭听后板着小脸,神情颇为严肃道:“听闻成国公府今日宴请太子,你们都去干什么了?” 萧胤未料到虞昭今日这般在意他的动向,他此时尚未认识到问题的严重程度, 还觉得有些好笑,认为今日之事没必要让虞昭知晓,免得污了她的耳朵:“除了饮酒和用膳, 还能干什么。” 虞昭见他丝毫未提身上带有脂粉味的原因,气得差点都想将手中锦盒摔在萧胤身上。 她忍了忍, 再三思虑之下, 到底还是没摔, 只是将锦盒往旁边的桌几上重重一放,在净房内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随即怒气冲冲道:“没想到太子殿下如今不仅出去沾花惹草, 还会刻意隐瞒,当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此话一落,萧胤顿时听出她话中的讥讽之意, 忍不住反问道:“孤何时出去沾花惹草了?” 虞昭见太子事到如今还不承认, 一时心内怒气愈发高涨:“那你身上这脂粉味是哪来的?殿下如今可真是长本事了,当真艳福不浅。” 她这一通话说完顿觉解气, 却又觉得有些难堪。毕竟自己与萧胤只是表面夫妻,按理他的私事, 她不该过问才是,更别说这般一番质问于他。 萧胤顿时明白过来, 昭昭定是误会了今日之事。他取来方才褪去的衣袍,放在鼻尖快速轻嗅了下,发现确实有一股子腻人的甜香,想来这便是她说的脂粉味了。 他眼见虞昭此刻冷着一张俏脸,转身就往门口走去的模样,连忙快步追了上去。 萧胤从虞昭身后一把抱住她,微微一叹道:“昭昭,你听孤解释。” 虞昭气得在他怀内挣扎起来:“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殿下先是身上带脂粉味回东宫,方才又刻意隐瞒此事,都说太子殿下向来洁身自好,如今看来不过尔尔!” 事实上萧胤此刻本就有些克制不住,更遑论虞昭还在他怀内乱动,一时间他开口的嗓音都带了丝暗|哑:“事情根本不是你想象得那般,你先转过身来。” 他怕弄疼虞昭,因此并不敢使出太大的手劲,偏生她此刻倔得很,就是不肯转身。 男人忍不住沉声道:“昭昭。” 他身前便是袅娜美貌的心上人,鼻尖充斥着她身子上独有的幽香,一时难免会起些别样的心思。 虞昭丝毫未察觉到危险将要来临,她继续在萧胤怀内挣扎,冷声开口驳斥:“你别这般唤我,我受不起!” “你就不能相信孤一回么?”萧胤此刻早已忍不住了,他终于不再惯着虞昭,用力扳过她柔若无骨的身子,旋即低下头,毫无预兆之际吻|在虞昭娇|嫩的唇|瓣上。 虞昭的呜咽声被他尽数吞没,她顿时睁大美眸,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不明白他怎能如此无耻。 明明都在外面有女人了,回来竟还这般待她! 他不由分说地将虞昭抱入浴桶内,随后将她的小手按在身上。 …… 良久后,萧胤见虞昭这般红着双颊害羞不已的模样,一时眸色又暗了下来。 虞昭方才把手洗干净,便见男人继续倾身上前,低头亲了下她的唇。 她连忙仰起脖子往后避开:“你别太过分了!” 萧胤见虞昭分明是不情愿的模样,只能停下动作,他抬起湿|漉|漉|的手掌,轻轻为她脸上抹去水珠,却被虞昭很快偏头避开。 虞昭美眸嗔怒地望着萧胤,她见萧胤这般利用自己缓解身上燥|热,不由十分生气道:“殿下先前说什么心悦我,你就是个大骗子!” 萧胤此刻浑身燥|热已然缓解过来,他知晓今日是自己霸道了些,遂无奈解释道:“今日成国公府世子请孤去酒楼用午膳,此前孤被他软磨硬泡得没法子,只得赴约。孤事先不知世子的打算,他带着一帮纨绔子弟试图把孤灌醉,随后找了两个女人过来,意图送给孤,酒里还下了媚|药。昭昭,孤可并未接受。” “你若不喜欢用手,孤下回再也不这般了,成么?” 说罢,他将虞昭从浴桶内一把抱了起来。 虞昭此刻猝不及防之下,只得伸手搂住了萧胤的脖子,免得天旋地转。 萧胤将虞昭抱到地上,她低头顺势看去,顿时发觉了自己身前的风光,一时羞|愤|欲|死|,连忙伸手挡着。 一条宽大的浴巾兜头罩了下来,却是萧胤给她拿来的。 他知道虞昭面皮薄,在这之后方才开始穿衣。 虞昭慌忙将自己裹起来,三千青丝此刻湿漉漉地贴在后背上,她心里忍不住把萧胤又骂了一顿。这般长发湿透的模样,叫她如何出长定殿? 萧胤凤眸瞥了眼虞昭气怒难平的模样,一时心内也有些愧疚。 方才他不该无视她的意愿,强迫虞昭用手帮自己。 关键惹她生气之后,最终哄她的人还是自己。 此刻他动作利落地穿戴整齐后,便朝外面吩咐道:“速去宁华殿,给太子妃拿一套新的衣裳来。” 外面很快有下人应了,旋即忙不迭去给太子妃取衣裳。 虞昭裹着浴巾站在原处,萧胤见此又取了条巾子,想给她擦拭一下湿发,不料却被虞昭偏头避开。 他见状动作一顿,只得收回手。 太子妃的衣裳送来后,萧胤亲自去门口取,随即递给虞昭。 虞昭抿了抿唇,她抬眸看了他一眼,语气硬邦邦道:“你出去。” 萧胤听后乖乖去了外间等候,没过几时,便听见虞昭在里面的吩咐:“让葶花过来一趟。” “好。”萧胤简略应了声,随即又朝外面的人传了话。 此刻虞昭已然穿好了衣裳,来到外间找了个绣墩坐下,葶花很快来到长定殿,站着帮虞昭绞干头发。 萧胤见这主仆两人一言不发的模样,碍于葶花在这儿,他也不好多说,只能坐在一边,望着虞昭气鼓鼓的背影束手无策。 葶花察觉到殿内诡异的气氛,她丝毫不敢多问,亦不敢作声。 过了片刻,虞昭等头发终于干了,便让葶花给自己简单挽了个发髻,旋即主仆两人就离开了长定殿。 那只装着生辰礼的锦盒,她并未带走。 萧胤望着虞昭袅娜纤丽的背影,走到净房内看见那锦盒,便上前缓缓打开。 里面装着一条深紫色抹额,绣工精巧不凡,瞧着颇为雅致独特,一看便是特意给他做的。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条抹额还镶嵌了质地坚硬的宝石和铁甲,兼具防具的用途。 萧胤没想到虞昭会这般心灵手巧,他一时微微沉默,想着等她气消得差不多了,便去好好哄她一番。 …… 转眼到了晚膳时分。 袁瑞来到长定殿书房内,恭声提醒太子道:“殿下,该用晚膳了。” 萧胤原本正批着折子,此刻起身来到膳桌前,他看了眼桌上突然多出来的一碗长寿面,热气腾腾的模样给冷清的殿内添了几分暖意。 他忍不住问道:“这是谁吩咐的?” 袁瑞笑着向自家殿下解释:“是太子妃一早便吩咐厨房做的,还特意命人在里面放了些东楚带来的调料,说是能起到增味的效果。” 萧胤怔了片刻,不管怎么说,昭昭这都是把他的生辰记在心里了。 第99章 他心内喜忧参半, 喜悦的是她终于对自己上了点心,忧虑的则是他白日还惹了她生气。 萧胤思忖片刻后,突地吩咐袁瑞道:“去把魏旭叫来东宫, 即刻去。” …… 魏旭没想到这时候还有他的事儿,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原本他正与双亲一同用晚膳,听闻消息后,忙不迭赶到了东宫。 等魏旭进了长定殿, 萧胤把今日虞昭误会的事儿与他一说,他登时哭笑不得:“……成吧,我帮殿下去向太子妃解释, 只是你可得记着,如今欠我好大一个人情。” 说罢, 两人一同去了宁华殿, 得知虞昭此刻也正在外间用晚膳, 便走了进去。 虞昭此刻独自坐在桌前,她听闻太子殿下和魏公子一同过来,遂放下手中筷子, 却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 魏旭上前一步,先是清了清嗓子,随后朝虞昭态度诚恳地解释道:“太子妃, 今日那顿午膳我也在场, 确实是您误会了,事情是这样的……” 他把当时的经过跟虞昭详细说了一遍, 包括太子是如何佯装醉意,最后挣脱开那两个美姬的, 旋即继续赔笑道:“您若不信,不妨派人到外面打听打听, 今日成国公府世子等人被太子下令游街示众,那两个女人也被打了板子,送回青楼去了。太子殿下是个洁身自好之人,没理由此时转了性,您说是不是?” 虞昭心知魏公子是被太子殿下特意叫过来的,她也不欲为难魏公子,然而萧胤真正过分之处并不在这里,便抿了抿唇没说话。 魏旭见虞昭仍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顿时没了法子,说话也有些乱了章法:“您就大人有大量,宽恕太子殿下这一回吧。他生来便长得俊,身姿又挺拔高大,一向有许多姑娘心悦于他,发生今日之事也在所难免……“ 萧胤听了忍不住重重拍了下魏旭的肩膀,旋即开口打断道:“你可以走了。” 魏旭:“……”合着这是把他利用完了就踢? 袁瑞适时上前,把魏旭给请了出去,并示意宁华殿所有下人都出去,随后贴心地把门合上。 虞昭见此起身就想回内室去,不料却被萧胤大步上前拦住。 萧胤挑眉问她道:“事情都解释清楚了,你这是一句话都不愿和孤讲了?先前是谁特意吩咐了厨房,给孤准备一碗长寿面?” 虞昭听后怔了瞬,她嘴硬道:“……我只是忘记跟他们说不用做了。” 旋即,她抬眸看了萧胤一眼,见此刻避无可避,想起魏旭先前所言,忍不住闷声道,“魏公子方才都说了,太子殿下天生就招桃花,所以你在外面被人惹了火,回来就找我发泄,是么?” 萧胤就知道魏旭方才那话会让虞昭抓住把柄,他此刻颇为无奈,就差对天发誓了:“孤日后在外一定守身如玉,再也不强迫你做不情愿的事儿,你看这样成么?” 虞昭见太子难得态度诚恳,她咬了咬唇,补充道:“你以后不许强吻我。” 萧胤听后顿时沉默了:“……” 虞昭见萧胤不肯答应,便拧眉看着他。 那意思很明显,若是萧胤今日不肯答应她,虞昭势必不会原谅他。 萧胤只觉如鲠在喉一般,在这关头他自是不敢再惹虞昭生气,唯有咬着牙答应下来:“……行。” 虞昭听见太子答应下来,便松了口气,心中也说服自己原谅萧胤今日所作所为。 萧胤看着虞昭如释重负的模样,一时心内颇不是滋味,他突地沉声开口道:“你知道比起抹额和长寿面,孤更想要的生辰礼是什么?” 虞昭下意识开口问道:“……什么?” 萧胤凤眸一瞬不眨地望着虞昭,他淡声道,“孤最想要的是你。昭昭,你那么在意孤今日身上的脂粉味,其实你心中也有孤,对不对?” 虞昭愣在原处片刻,她突地美眸闪烁了瞬,急忙低头否认道:“……不会的,殿下想多了吧。” 说罢,她不待太子殿下继续开口,便转身背对着他道:“我有些累了,没一会便要歇息了,殿下请回吧。” 萧胤欲言又止,他望着虞昭的背影半响,对她方才的答案可谓颇为失望。 最终他只是淡淡道:“那孤回去了。” 虞昭在萧胤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揪紧了自己的衣襟,一时没说话:“……” 她喜欢了谢承素许多年,与他相知相遇,两家原先也是世交。没道理竹马敌不过天降,此时她突然变心了才是。 …… 温晴云得知成国公府世子被太子萧胤下令游街示众之事后,顿时心有余悸,没料到萧胤出手如此狠辣,当真半分情面也不留。她忍不住问侍女道:“……当真有此事?” 侍女初夏小心翼翼地答道:“确实如此,这回成国公世子丢大脸了,听说当晚回去就被国公爷拿藤条抽了好一顿,此时还在养伤呢。” 温晴云一时禁不住咬牙切齿道:“那送上门的美姬,太子殿下都没碰?” 初夏只得点了点头:“据说那两名美姬……也被打了板子。” 温晴云气急,忍不住将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都拂落在地,发出哐啷的声响。她正欲发怒,却突地想起一事,连忙问侍女道:“成国公世子没供出我吧?” 初夏其实也不甚清楚,唯有出言安慰主子道:“应当是没说出主子,否则只怕太子殿下已经找上门来了。” 温晴云听后忍不住抚了抚心口,她这才面色稍缓,一时也不欲再追究,只愿萧胤永远不要知晓是她指使的才好:“看来这东宫,短时间内还不会添人,太子殿下还是被那东楚来的妖女给迷住了。” …… 这日,皇后娘娘传召虞昭到凤桐宫,专门问她太子生辰那日之事。 此刻只见她笑着问虞昭道:“听说太子当日与人相聚酒楼,还惩罚了几个不知好歹的纨绔子弟,他后来是何时回东宫的?” 虞昭面容乖巧地答道:“过了午时后回的。儿臣看他不喜欢大办生辰,遂只是命厨房准备了碗长寿面,随后送了他一条亲手做的抹额作为生辰礼。” 皇后娘娘听罢,忍不住继续问道:“还有呢?” 虞昭眨了眨眼,终究还是顾及萧胤的面子,没敢说他中了媚药拿自己发泄之事,于是便含糊其辞道:“其余便没什么了。” 皇后没听见两人圆房的消息,此刻微微失望,只得笑着点了点头道:“……挺好。” 第100章 虞昭看出皇后娘娘眼底的失望, 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何话,遂保持了沉默。 皇后对虞昭一向宽容,此刻并未多言, 只是转移话题道:“先前本宫带你学着打理六宫,如今也算学成,将来等你做了皇后,想来会得心应手许多。” 虞昭心中有些汗颜, 只得字斟句酌道:“承蒙母后厚爱,可儿臣并不敢肖想皇后之位……” 皇后娘娘笑道:“你是西祈太子妃,将来太子登基, 你自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虞昭听后愈发不知该说何话才好,她压根儿没想过当皇后这回事, 只等着承素来想法子带她离开西祈。 然而这等想法, 却是不敢和皇后娘娘说的。 她一时只觉颇为愧疚, 白白浪费皇后娘娘一片好心。 皇后此刻也不欲久留虞昭,便简略道:“本宫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 虞昭心中松了口气, 起身恭敬道:“儿臣告退。” 随后她便离开了凤桐宫。 然而皇后娘娘在虞昭走后,却并未歇下,她派人传话给东宫, 让太子萧胤亲自过来一趟。 此刻萧胤坐在凤桐宫内, 接受着皇后娘娘如连珠炮一般的审问: “你们夫妻两人成婚已有半年了吧?为何至今还未圆房,本宫看你也并非不喜欢太子妃, 怎就拖了这般久?你难道不知,陛下和本宫都想尽快抱个皇孙么?” 皇后娘娘与方才对待虞昭的温柔模样截然不同, 她说到这儿浅抿了口茶,接着又语速极快地开口道:“看看人家四皇子, 成婚当晚就与四皇子妃圆房了,你怎就还不着急,不怕四皇子府出个皇长孙么?” 萧胤待皇后这一连番话问完,他才抬起凤眸,语音寡淡道:“她屡次拒绝,儿臣又能有何法子。” 皇后听了忍不住问道:“难道她还心悦那东楚使臣不成?” 萧胤对此一言不发,在他看来,虞昭目前的心思仍在谢承素那儿,因此她才会三番四次拒绝自己。 也不知谢承素给虞昭灌了什么迷魂汤,她竟然至今都未死心。 皇后娘娘见太子这是默认的态度,不禁用嫌弃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眼萧胤:“你瞧瞧自己,堂堂西祈太子,先前还率军大败东楚,长那么俊有什么用?竟连个东楚男子都比不过!” 萧胤唯有沉默以对。 皇后眉心紧锁,只觉太子这婚事着实愁人,她突地喃喃自语道:“不如把这桩和亲的缘由告诉昭儿?” 萧胤听后略微挑眉,他没想到皇后娘娘还有事瞒着虞昭,一时忍不住问道:“这其中莫非还另有隐情?” 皇后娘娘向太子解释道:“太后娘娘临终前不是说了么?昭儿的祖母和太后是故交。当初东楚给了西祈一本册子,里面有数名东楚世家女子的名字,说是任咱们挑选,昭儿的名字也在其中。” “后来她祖母写了封信给太后娘娘,并寄了昭儿的画像过来,说是她孙女品行端正、文采出众,力荐昭儿做你的太子妃,太后娘娘觉得她与你十分般配,陛下和本宫看过画像也颇为满意,这才同意了她来和亲。” 萧胤拧了拧眉道:“母后若告诉她这桩事,是西祈选了她做太子妃,只怕……” 只怕,虞昭知晓后会接受不了。 毕竟若是西祈没选择虞昭做太子妃,她便能安安稳稳地与谢承素成婚,也就不会嫁入西祈皇室,和他产生任何交集。 萧胤想到这儿,心内突地一阵抽痛,他不禁按了按胸口。 皇后娘娘何尝不知这个道理,此刻唯有叹了口气道:“据她祖母所言,若是昭儿不来和亲,只怕境况更差,因此她祖母才想了这么一招,说是也能惠及承恩侯府。” 萧胤顿时觉得有些蹊跷,不禁问了句:“她原先不是准备与那姓谢的成婚,境况更差此言何意?” “这母后就不得而知了,如今太后也已然仙逝,此事只怕唯有她祖母知晓。”皇后无奈摇了摇头,旋即轻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旧事重提做什么,免得惹人误会。” 萧胤听完这番话,沉默着没开口。 …… 这日午后,雀鸟在枝头不时鸣叫,衬得长定殿书房内愈发寂静。 萧胤正坐着批阅折子,突地听闻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传入耳畔。然而他面容颇为淡定,并未因此而抬头。 袁瑞匆忙跑到书房内,他一边擦拭着额前汗珠,一边向太子殿下禀报道:“殿下,老奴从外面听说了个重大消息!” 萧胤见袁瑞这副罕见着急的模样,他语音寡淡道:“何事如此着急?” 袁瑞只觉大事不妙,连带说话语速也快了不少:“此前那位东楚使臣,谢大人他又要来邺京了!” 萧胤笔势一顿,差点将手中狼毫捏断,他很快抬起头沉声问道:“何时?” “据说是马上就要到了,最多不出三日。殿下先别着急,老奴还打听到一个消息。”袁瑞原本有些垮着脸,此刻突地话锋一转道,“谢大人此行来西祈,身边多了个女子,旁人唤她丹阳郡主。她是东楚端王之女,据说看上了谢大人,两人就快要议亲了。” 萧胤挑眉问道:“这传闻可信?” 袁瑞试探着分析道:“依老奴看,此事应当是真的。若是谢大人当真对丹阳郡主无意,早把她半路扔下了,何必带到西祈来?” 萧胤听后不再多言,若是谢承素当真心悦于旁人,不再纠缠昭昭,这对他而言自是一桩好事。 因此,他即刻吩咐道:“把这消息传去宁华殿。” …… 虞昭听闻长定殿那儿传来的消息,她顿时拧了拧眉,有些不敢置信地朝袁瑞问道:“此言当真,谢大人身边竟是带了丹阳郡主?” 袁瑞轻咳了声,他嘴角往下压了压,勉强克制住心内喜悦道:“消息应当可靠。老奴接连向几人打听,对方都是这般所言。” 虞昭自是清楚,袁公公这消息传过来,定是萧胤的意思,却早已无暇顾及这事。 她原先是东楚世家女子,自是认得这位蛮横无礼的丹阳郡主,往日在东楚便与她不对付。 俗话说冤家路窄,丹阳郡主处处与虞昭作对,而她却并不知其中缘由。 难道,正是因着丹阳郡主也喜欢承素的缘故? 虞昭顿觉这个猜想颇为荒唐,却又好似就是真相,她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此刻朝袁瑞道:“我知晓了,袁公公若没别的事,便请回吧。” 袁瑞笑了笑,恭声应道:“那老奴便先回长定殿了。” 第101章 西祈境内, 此时正值午后。 附近人烟稀少的路上,一辆马车离开车队,缓缓停靠在路边驿站的门前。 东楚丹阳郡主, 齐雁雪从马车上走下来,一路走进驿站内,准备找个包厢午憩。 其人年方及笄,如今尚未婚配, 身着一袭豆绿色华服裙裳,行走间发间珠钗佩环叮当作响。丹阳郡主十分注重保养自身面容,此刻脸上涂了层恰到好处的脂粉, 其眉峰微微上挑,显得愈发光彩照人。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若非当着众人的面, 此刻定是要伸个懒腰才成。这劳什子的路, 当真是不好走,坐在马车内颠得她快散架了。 小厮茗玉见着这一幕,他连忙把这消息禀报给另一辆马车内的谢承素:“启禀大人, 郡主她私自去驿站里面了。” 谢承素皱了皱眉,吩咐车夫道:“都停下。” 随后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这次还有不少护卫随行, 都是丹阳郡主从端王府带来的。 谢承素从马车内走了下来, 一路找到驿站大堂内,此刻正坐着歇息的丹阳郡主。 他面容不辨喜怒地望着她:“最多不出半个时辰, 便能到下一座城,此地已然离邺京不远了。你这般私自在驿站歇息, 会影响赶路进度。” “那又如何?本郡主不管,就要在这儿歇息。”齐雁雪听后却是满不在乎, 她甚至朝谢承素扬唇一笑,“谢大人能拿我如何?” 谢承素沉下面色,却并未多言,只是拂袖而去。 齐雁雪笑了笑,旋即上了驿站二楼包厢内,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又在软榻上睡了一觉。 至傍晚时分,天色已然逐渐暗下来,她这才从驿站内出来。 期间有端王府护卫在附近把守,竟是没人能进去打扰。 齐雁雪施施然走出来后,朝谢承素笑道:“谢大人,我看这天色已晚,不如今晚便在这驿站歇下吧。” 谢承素正立在马车旁,他自是想早些见到虞昭,此刻攥紧衣袖下的拳,一言不发地从齐雁雪身侧走过。 “哎。”齐雁雪追上谢承素,凑上前朝他嬉皮笑脸道,“现在外面遍地传言,说咱们快议亲了,不知谢大人打算何时八抬大轿来娶我?” 谢承素冷着面容道:“休要胡言乱语。” 齐雁雪委屈地扁了扁嘴:“人家先前可帮了你大忙,怎料你竟这般无情。” 谢承素脚下步子走得愈发快了。 诚然丹阳郡主确实帮过他,可谢承素已然登门道谢,岂料她并不接受他的丰厚谢礼。 先前谢承素那不学无术的嫡兄入狱,父亲谢宰相袖手旁观,任凭母亲哭肿了眼求情都没用。后来还是丹阳郡主求了她父亲端王,对方这才想法子把人放了出来。 谢承素并不打算出卖自己的婚姻,此时他沉默之际,只觉颇为头疼。 齐雁雪见他加快步子,便一路小跑地跟着谢承素。 眼看丹阳郡主就仿佛一块牛皮糖,跟在身边怎么也甩不掉,谢承素突地想起一事,忍不住停下来,轻声提醒她道:“郡主,两国邦交并非小事,等到了邺京,你可要收敛些平日的性子。” 齐雁雪撇了撇嘴:“知晓了,这话你都说过几次了。” “你记着就好。”谢承素淡淡说完这句话,便进了茗玉为他订好的包厢内,关上房门发出“”一记声响。 …… 两日后,东楚使臣及丹阳郡主一行人到达西祈的国都,邺京城内。 谢承素此行是按照东楚国君之意,打算新增通商条约的内容,扩大两国通商范围。因此建文帝也颇为重视,派了礼部官员亲自来迎接他们,以尽地主之谊。 此刻齐雁雪好奇地掀开帘子看了眼外面的景象,待见到邺京主城内的繁华,她忍不住有些咋舌。 她自幼在东楚凉州待惯了,便以为凉州是世间一等富贵乡,未料到西祈的邺京竟是一点儿也不遑多让,一时间竟有些羡慕起嫁到西祈的虞昭来。 听说虞昭在这儿过得很不错,且已然摆脱了东楚皇室对她的控制,倒是看不出她竟有如此能耐。 礼部官员给谢承素等人安排了客栈,说是明日陛下在宫中设有接风洗尘宴,让他们今日稍作歇息。 …… 虞昭自从听说谢承素带着丹阳郡主的消息后,便开始茶饭不思,此时在东宫听闻谢承素到客栈的消息,她瞬间喜悦万分,带着青玉和葶花就要出门,不料却是迎面撞上了袁瑞。 此刻萧胤并不在东宫内,袁瑞看着太子妃匆忙的模样,遂笑着问道:“太子妃这是去哪儿?” 虞昭随口编了个理由道:“我去外面街上逛逛,袁公公不会要阻拦吧?” 袁瑞此时也知晓了谢承素到客栈的消息,他唯恐出什么乱子,便朝太子妃建议道:“如今忍冬伤势已然恢复了,太子妃不妨带上忍冬一同,出门在外也安全些。” 虞昭听后只得答应下来,随即等忍冬过来之后,她坐上马车,便直奔谢承素所在的客栈。 自上回承素不告而别后,虞昭心中一直隐隐不安,如今唯有见到他本人,她方能放下心来。 忍冬此刻也坐在马车内,上回她受伤之后,太子妃给自己送了不少补品过来,因此忍冬一直心存感激,此刻不禁提醒虞昭道:“太子妃,咱们这般冲去谢大人所在的客栈,是否不太妥。况且,您和太子殿下还曾经约法三章,若是被殿下知道的话……” 虞昭此刻满心都想着承素的事儿,哪有心思顾及太子的感受,遂摆了摆手道:“只要你不说,殿下自是不会知晓。” 忍冬听后,不禁抬手擦了下额前冷汗,她觉得是太子妃过于天真了。 太子殿下那么精明的人,只怕袁公公事后与他一说,殿下就全知晓了,压根无需她来开口。 没过几时,东宫马车便停在了客栈门口。 虞昭提着裙走下马车,让葶花去打听了谢承素的包厢所在,便一路快步过去。 此刻她屈起五指叩响门扉,静候着等承素过来开门。 只听“吱呀”一声,两扇木门被人打开,然而开门之人却是丹阳郡主齐雁雪。 “干什么!打扰本郡主好事……”齐雁雪在门口满脸不耐烦地说道,话到一半却陡然愣了下,忍不住打量了下眼前人,眼见其身上华丽精致的衣着首饰,衬得对方愈发宛如九天仙女一般,她有些不敢置信道,“虞昭?” 虞昭没料到会在这儿碰到齐雁雪,她不禁后退了步,冷声道:“我走错了,打扰。” 齐雁雪却是拦住她,有些不怀好意地笑道:“你是来找谢大人的吧?若是的话,那你没走错,进来吧。” 虞昭拧了拧眉,她不知为何丹阳郡主会出现在承素的房内,刚欲开口询问,却听见了谢承素在里面的声音:“何人来访?” 齐雁雪继续笑着答道:“是你之前的未婚妻。” 谢承素听后便走了过来,他一眼便看见虞昭,清俊无双的面容依旧是淡漠的神情:“你来了。” 虞昭眼看这两人站在门内的情形,倒更像是一对夫妻,她不由又想起两人快议亲的传言,一时咬了咬唇,并未开口。 谢承素见状,心知容易惹得虞昭误会,便欲赶走丹阳郡主:“郡主若是无事,便回自己房内吧。” 却不料齐雁雪往门边一倚,竟是大有赖着不肯走的架势。 实际上她只是来找谢承素商量明日接风宴之事的,此刻却平添了几分暧昧之感:“方才谢大人还对本郡主言笑晏晏,怎她一来,你就这般变脸?如今本郡主就是不走,你能奈我何?” 说罢,齐雁雪又上下打量了番虞昭,禁不住开口嘲讽道:“说起来,你如今也是西祈太子妃了,怎还私下与外男见面?这是不是有些……不知检点?” 虞昭顿时气得不行,她素来便与齐雁雪不对付,此刻不禁反唇相讥道:“你以为我愿意来和亲做这太子妃?按理当初圣上就该挑个公主或郡主,最终却偏偏挑中了我,如今你见到我不感激也就罢了,还敢这般嘲讽我,真是可笑至极!” 齐雁雪听后却是笑了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是西祈挑中了你。” 话音方落,虞昭立时愣住,她没想到竟是西祈让自己过来和亲,此刻面色骤然苍白下来:“你说什么?” 齐雁雪见虞昭吃瘪,便得意洋洋地说道:“若非是西祈看中你,你以为东楚为何不挑个公主郡主过来和亲?再者,听说你在西祈过得不错,足以证实我所言非虚,是你一早便被西祈皇室看中了!” 谢承素对此并不清楚,此刻他听丹阳郡主说,是西祈皇室挑了虞昭作为和亲人选,一时也冷下面色。 但此时也有可能是丹阳郡主在添油加醋,因此谢承素出言打断齐雁雪道:“郡主多言了,如今你尚且待字闺中,还是别在我这屋子久留得好。” 齐雁雪顿时不满道:“为何她能待在这儿,我就不能?本郡主偏不!” 谢承素眉心微拧,刚欲开口,突地听闻一阵脚步声传来。 “太子殿下,前面就是东楚谢大人的屋子。”客栈掌柜听闻萧胤到来,便亲自出来迎接,此刻毕恭毕敬地朝身侧男人道。 萧胤沉着面色赶到,他此前回到东宫后,便听说虞昭出门的消息,于是直奔客栈而来。 没想到虞昭还真敢来谢承素所在的客栈! 齐雁雪听闻“太子殿下”这四个字,顿时好奇地看去,只见一个极其俊美的高大男人此刻正朝他们走来,虽说对方沉着面色,却丝毫不影响其英武不凡的模样。 她一时有些嫉妒虞昭,原以为那西祈太子能大败东楚,定是个凶神恶煞之辈,怎料竟拥有如此一副好皮囊。 虞昭回头望了眼,目光与萧胤在半空中碰上一瞬,她立时眼睫一颤,下意识就想逃跑,不料双腿毫无力气,仿佛灌铅了一般在原地动弹不得。 萧胤走到虞昭身前,压抑着怒气问道:“谁让你来这儿的?” 虞昭抿了抿唇,她一时无措,刚欲开口狡辩,便被萧胤一把握住纤细的手腕,往他的方向带去。 男人沉声道:“跟孤回东宫!” 说罢,萧胤便一把带走了虞昭,忍冬几人连忙跟在太子殿下身后一同离开。 谢承素想上前阻拦,不料齐雁雪横在他身前张开双臂,就是不允许他追上去。 他一时无法,只得眼睁睁看着萧胤把人带走。 …… 萧胤捉着虞昭纤细的手腕,走到马车前吩咐车夫道:“即刻回东宫!” 旋即,盛怒之下的男人当众一把抱起虞昭,将她塞进了马车内。 虞昭后背方才贴上马车壁,她还未开口说话,萧胤便也上了马车,他顺势倾身压了上来,狠狠覆上虞昭的唇,汲取她口中的香甜。 “唔……”虞昭转身欲躲避,却被萧胤一把按住腰肢,下颔处也被男人霸道地捏住,唯有在原处动弹不得。 她瞳孔微微一缩,没料到萧胤此前才答应了她,说是不再强吻自己,如今竟这般出尔反尔! 良久后,这个绵长旖旎的吻方才结束。 虞昭抹了抹略微湿润的唇,此刻气喘吁吁,几乎要透不过气来,她刚欲开口娇斥,便感到耳尖被男人咬住了。 萧胤薄唇凑在她耳旁,不时有热烫的气息袭来,只听他语气恶狠狠道:“你不仅私下与那姓谢的见面,更是去了他所在的客栈,这约法三章……是一下子被你破了两章?” 第102章 虞昭抬手捂住泛红的耳朵, 听见萧胤说起约法三章,那还是承素上回来西祈时,萧胤与她定下的规矩, 她一时忍不住娇斥道:“那都是过时的东西了!” 萧胤被虞昭这番话给气笑了,他凤眸沉沉地注视着她:“孤可没说过时!” 虞昭气得不行,眼见两人这般距离极近,她抬起纤细的双臂推着他的胸膛, 侧过面容道:“你上回明明答应了,以后不会再强吻我的,堂堂太子怎能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萧胤冷声反问道:“那你以前不还答应了孤的约法三章?” 虞昭顿时无法反驳, 她心中愈发生气,眼看推不开萧胤, 唯有侧身沉默以对 丽嘉 。 萧胤见她这般抗拒自己的模样, 顿时就想宰了那姓谢的。 可若是他当真如此行事, 只怕西祈和东楚来之不易的和平就将破裂。然而若是谢承素死在东楚,那就与西祈毫无关系了,因此他并非拿谢承素毫无办法。 此刻马车已然逐渐前行, 正在回东宫的路上,辚辚之声传入耳畔。 萧胤突地眸色一深,修长的手指捏住虞昭的下颔, 迫使她转过貌美丽的面容, 随后他愈发欺近她问道:“你是不是与那姓谢的约定了什么?” 虞昭没料到他会这般问,顿时心内发虚, 强自镇定地否认道:“……没有。” 当初她与承素约定之时,萧胤并未向她袒露心迹, 因此虞昭原本自认问心无愧,偏偏此刻面对咄咄逼人的萧胤, 她一时有些心慌,仿佛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一般。 萧胤抬起虞昭的下颔,凤眸直视着她明艳动人的姝容,声音不辨喜怒道:“你若敢跑,哪怕是天涯海角,孤也会把你找回来。” 虞昭面色略微发白,她觉得萧胤这般故作沉静的面容十分可怕,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骇人的模样。 就好似……动了杀念一般,她愈发想躲得他远远的。 萧胤见虞昭迟迟未答,他此刻几乎要失了耐心,便继续追问道:“知道了么?” 虞昭眼睫轻眨数下,飞快地答了句:“……我知晓了。” 萧胤终于松开了虞昭,见她很快躲到马车另一侧,他眸色微深,却并未多言。 他本就是强势霸道的性子,此前为了虞昭已多番忍让,若是还得不到她的心,他宁愿心狠手辣些,先除去那姓谢的,好叫她再无其他念想。 …… 翌日中午,宫内为东楚使臣和丹阳郡主一行人设下接风宴。 此刻众人已入席,建文帝在上首吩咐开宴,随后举杯朝东楚的两人笑着打趣道:“此前谢使臣曾来过西祈,未料到这么快又能见面了。至于丹阳郡主,朕还是第一次见,来者皆是客,若是西祈有何照顾不周之处,你尽管向礼部提要求。” 谢承素和齐雁雪纷纷举杯道:“承蒙陛下厚爱,在下愧不敢当。” 建文帝淡淡一笑,旋即朝谢承素道:“上回你来邺京时,是由太子与你协商条约内容,这次不如还是依循旧制,继续由太子负责此事?” 谢承素听后不禁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萧胤,他心知西祈太子才能出众,对此并未拒绝,免得手中差事出了岔子:“但凭陛下安排,谢某没有异议。” 建文帝见太子丝毫未有起身之意,他眉心微微一皱,不禁朝萧胤问道:“太子,你意下如何?” 萧胤这才自席间起身,他只简略说了句:“儿臣听命。”随后便不再多言。 建文帝目光淡淡瞥了眼萧胤,想起上回太子和谢承素两人相处不睦,此刻他也懒得多说什么,遂问向下方的礼部尚书:“礼部和户部可都清楚了?” 礼部尚书赵大人连忙答道:“礼部会从旁协助太子殿下,安排好东楚使臣和丹阳郡主的一应接待事宜。” 他身旁的户部尚书周大人,此刻也面带恭敬道:“户部也听命于太子殿下,协助修订通商条约。” 建文帝听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这帮臣子看着舒心些。已经成年的皇子中,太子和四皇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大皇子先前又出了那等事,如今后半辈子都得在轮椅上度日…… 思及此,建文帝罕见地拧了拧眉。他突地想起当年那件事相关的人,如今全部都死的死,疯的疯……可见其中还是有疑点所在,一时忍不住想找个机会,亲自问一番大皇子萧林。 酒过三巡之际,虞昭忍不住离开席间,到了殿外抄手游廊下坐了一会儿,忍冬和青玉跟在她身边。 没过几时,她便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一时忍不住回头看去。 来人是谢承素,他那清俊无双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依然是淡然至极的模样。此刻他停在离虞昭一步之远的地方,谢承素抿了抿唇,方才出声道:“多日不见,你可安好?” 虞昭款款起身,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和丹阳郡主是怎么回事?” 谢承素轻声答道:“她之前帮了我,仅此而已。” 虞昭听后一时沉默,事实上她有些不太相信,此刻语气有些生硬地继续问道:“此前你为何不告而别?” 谢承素迟疑着开口问道:“你和西祈太子,那天晚上……” 虞昭咬了咬唇,原来承素果真是因着云陇山上那一晚之事,这才不告而别。她静默片刻后,突地开口说了句:“若我已非完璧之身,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谢承素并未回答,他看了眼虞昭,也没再追问下去,只是转移话题道:“这次回到东楚,我发觉时局愈发复杂。随时都有官员被摘下乌纱帽,父亲宠妾灭妻,偏疼我的庶弟,我唯有靠自身之力,寻个合适的人追随……” 虞昭愣在原处,到后来谢承素口中说了什么,她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她自是看得出谢承素脸上的介意,可他却什么都没说,上回也是因此不告而别。 此刻纵使虞昭想解释云陇山上的那一晚,可她却觉得如鲠在喉。原先只是觉得难以启齿,而如今,她突地连解释的心思都淡了。 谢承素发觉虞昭并不在听自己说话,他微微扬眉,试探地唤了声:“阿昭?” 这是几年前他曾经对虞昭的称呼,后来倒是用得少了。 虞昭陡然回过神来,她沉默以对,恰好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忍冬见了不禁出声提醒虞昭道:“太子妃,殿下出来了,看样子是来寻您的。” 虞昭听见声响,她回头看了眼萧胤那边的方向,趁他还未发现这边的情形,遂淡声开口道:“他来找我了,我先走了。” 说罢,她径直走过谢承素,袅娜玲珑的身影消失在他目光中,连头也未回。 虞昭沿着抄手游廊绕了一圈后,这才出现在萧胤面前。 她美眸轻眨,想起方才还与谢承素私下见面,忍不住有些心虚,一时朱唇微启道:“殿下是在寻我么?” 萧胤凤眸望着虞昭,他沉声问道:“你去哪了?” 虞昭垂下眼帘答道:“就出来透透气。” 萧胤看了眼她身后的忍冬,见对方有些回避他的目光,显然是心虚的模样。 他心中冷笑连连,一时薄唇微扯,却并未多言,只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别出来太久,跟孤回去。” 虞昭被萧胤牵着往前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嘟囔道:“你走慢些。” 男人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很快放缓了步伐,以便让她跟上。 …… 接风宴结束后,众人纷纷散去。 建文帝回了御书房继续处理公务,皇后则瞧着有些疲惫,由贴身侍女带着回了凤桐宫。 萧胤和虞昭两人一同走向太子舆轿,他发觉虞昭走得很慢,忍不住回头朝她问道:“怎了?” 虞昭咬了咬唇,向他解释道:“我有事想问母后,你先回去吧。” 萧胤挑眉看着虞昭,碍于此时人多眼杂,他一时并未问她何事,只沉声道:“你若有事,孤陪你一起去凤桐宫便是,走吧。” 虞昭听后便跟着萧胤,进了太子舆轿内,她自昨日起心内便装着事情,此时垂眸不语。 萧胤见虞昭难得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遂开口问道:“何事让你如此愁眉不展?” 虞昭美眸望向萧胤,她五指下意识揪紧了裙裾,试探着开口问他:“萧胤,你可知当初为何是我来和亲?” 萧胤没想到虞昭会对他直呼其名,然而她嗓音又软又娇,此刻柔声叫着他的名字,就仿佛是在撒娇一般。 他不禁挑眉看着她,一时未曾答话。 虞昭此时也察觉到不对劲,她不禁轻咬唇瓣,低声道:“对不起,我叫惯了你的名字……” 以前她每每一生气,便会对萧胤直呼其名,此时倒是忘记了改口,可别惹他生气才好。 萧胤嗤笑一声,旋即大掌缓缓伸向她。 虞昭缩了缩肩颈,她下意识就闭上了双眼,还以为他要拧自己的脸,不料脑袋上却传来轻柔的触感。 男人动作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随即轻轻一笑道:“无碍,只有孤与你二人在时,就这般唤孤名字便好。” 虞昭听见太子的声音,她悄然睁开美眸看去,只见萧胤已然收回手,他面上神情缱绻温和,毫无责怪她之意。 她在心中暗暗品咂了下他话中之意,虞昭却突地察觉到,太子似乎一直对她颇为宽容。 只是自己此前一直未曾发觉罢了。 萧胤此刻想起她方才所问,遂缓缓答道:“孤当时只知道,是你来做孤的太子妃,并不知其中缘由。昭昭,不管你心中对这桩婚事作何想法,可孤从未后悔过娶你,知道么?” 第103章 虞昭愣神片刻, 面对萧胤突如其来的坦明心迹,她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回避了他的目光。 舆轿恰在此时停了下来, 随即外面传来袁公公的声音:“启禀殿下、太子妃,凤桐宫到了。” 萧胤转开目光,他简略朝外面应了声,旋即帘子从外面被人掀开了。 太子率先走出舆轿, 守门宦官见着萧胤,连忙躬身笑道:“太子殿下万安。皇后娘娘从宴席上回来,她原本准备歇下了, 一听说您和太子妃要来,顿时就来了精神, 此刻在殿内专门等着二位呢。” 虞昭跟在萧胤身侧, 两人一同进了凤桐宫, 向皇后娘娘行了礼:“儿臣参见皇后娘娘。” “平身,赐座。”皇后娘娘坐在上首的位子上,依旧面容和蔼, 很难从她脸上瞧出岁月的痕迹。 萧胤和虞昭坐在殿内同一侧,很快便有侍女上前沏茶,是江南新产的碧螺春。其叶尖嫩绿如洗, 一看这成色便知是顶尖的茶叶, 是专供皇家享用之物。 此刻皇后浅尝了口茶,她并不知两人来意, 只是笑着望向他们:“难得见你们两人一同过来,不知是为了何事?” 虞昭分毫未动手边的茶盏, 她如今全无心思关心这些,抿了抿唇道:“回母后, 儿臣有一事相问。” 皇后听了有些惊讶,一时眉梢微挑道:“昭儿但说无妨。” 话音方落,殿内寂静了一瞬。 “敢问母后……当初儿臣过来和亲,是西祈先挑中了儿臣,这才有了这桩和亲么?”虞昭几番思忖后,念及萧胤如今就坐在她身旁,她不敢把话讲得太明白,此时字斟句酌地开口道。 当初和亲前,她原本与谢承素成婚在即,若是因着西祈横插一手,导致最终自己来西祈和亲…… 虞昭咬了咬唇,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心内五味杂陈。 萧胤坐在她身侧,他心知昭昭这是还念着和谢承素的婚事,遂沉默以对。然而他也想知道,当初为何是虞昭来和亲,她祖母又究竟是何意。 皇后笑容微微一滞:“昭儿这是听说了什么?” 虞昭听后也没隐瞒,她那双美眸一瞬不眨地望着皇后娘娘,实话实说道:“之前东楚丹阳郡主对儿臣说,是西祈先选的人。” 皇后并未回避虞昭的目光,她面容依旧温和秀美,此刻坦诚地望着虞昭道:“陛下和本宫会选中你,是因着你祖母向太后娘娘送来一封书信引荐,你的画像瞧着颇为令人满意。当时信中并未提及你与人定亲之事,可你祖母也说了,若是昭儿没被选中和亲,只怕境况会更差。” 虞昭细品最后这话的含义,她一时微愣,问道:“祖母此为何意?儿臣若不来和亲,境况会比和亲还要差?” 皇后娘娘解释道:“本宫倒是瞧过那封信,里面没细说。你祖母还说,昭儿嫁到西祈来和亲,承恩侯府自是能拿到不少好处。本宫猜测,这位老夫人也有为承恩侯府谋算之意,至于其中实情究竟如何,恐怕如今只有你祖母一人清楚了。” 虞昭此刻心中可谓满腹疑云,她记得……幼时祖母一贯对她没多少好脸色。 这样的老夫人,会真心实意为自己考虑么? 只怕她这境况更差,不过是个幌子,祖母心中还是以宗族为重。毕竟她和亲可是给承恩侯府带来了泼天富贵,东楚国君对侯府献女和亲很是满意,之后更是直接提了父亲的官职,高升至尚书之位。 皇后见虞昭陷入沉思之中,她笑着问道:“昭儿可相信本宫所言?” 虞昭陡然回神,抬眸看向坐于上首的皇后娘娘,轻轻点头道:“儿臣自是相信母后。” 她相信皇后娘娘的为人,这般善良之辈应当不会因着看中了她,便强行拆散她和承素,否则这与强盗行径又有何异? 皇后听后也暗中松了口气,她并不希望虞昭误会自己的初衷,此刻不疾不徐道:“无论如何,过往已无法改变,你是母后亲自挑选的儿媳,母后也相信你是个好孩子,能放下过往之事,今后跟胤儿好好过日子。” 说罢,她连忙瞥向萧胤,示意他赶紧说些什么哄骗人的话,以挽回虞昭的心。 萧胤只得无奈道:“儿臣定会好好待太子妃。” 虞昭禁不住侧身看了眼萧胤,旋即她低下头,一时并未多言。 …… 是日午后,谢承素身边的小厮茗玉来到东宫门口,等着进去通传的宦官回来。 他怀里揣着一个竹简,外加一封薄薄的书信。竹简上是呈给西祈太子过目的新增通商条约,那封书信则是按照自家大人的意思,待会儿要秘密传给太子妃。 这般在人家眼皮底子下办事,着实需要些过人的胆量。 此刻茗玉两腿都微微发颤,好在不多时宦官便传来消息,说是得了太子殿下的准许。 茗玉跟在宦官身后入了东宫,半路上他自怀内取出个钱袋,交给那宦官道:“这位公公,有劳您方才进去通传了,小的记路一向过目不忘,一会儿自个儿出来就成。” 那宦官掂量了下钱袋的份量,发觉是沉甸甸的,遂笑道:“也成,不过你可别乱跑。” 茗玉笑着答应道:“那自然不会。” 宦官心知东宫各门附近皆有人把守,这小子就算敢乱跑,也定然跑不远,一时便没往心里去。 茗玉将竹简送到长定殿书房,进去后一路没敢抬头,此刻他独自出了长定殿,却也不敢松口气,而是在半途悄悄找了名落单的侍女,旋即又取了个更沉的钱袋出来,低声下气地求道:“好姐姐,我有样物事要交给太子妃,你可否替我转交?” 侍女皱了皱眉,原本不欲答应,免得东窗事发后受到太子责罚,奈何那钱袋份量着实太沉了,怕是少说有十两银子在里面。 她一时忍不住意动,最终想想转交物事应当也不要紧,遂答应下来:“好吧,东西给我。” 茗玉心内一喜,知晓这是事情办成了,遂将那封谢承素亲笔书写的信交给了侍女。 …… 宁华殿内。 虞昭打开那封书信,见是承素的字迹,顿时定睛细看了一番。 葶花在一旁见了忍不住问道:“主子,谢大人给您写了什么?” 虞昭唇边扬起一抹笑意,她将信件合上,旋即塞进抽屉内,轻声道:“他约我明日文清桥上一见。” 葶花拧了拧眉道:“可是太子殿下一贯不让您和谢大人私下见面,他这封信是送过来了,可咱们如何出去啊,总不见得翻墙吧?” “寻个借口便能出去了,只是得带着忍冬。”虞昭莞尔一笑,旋即心中灵机一动,突地问道,“你可知忍冬平时都喜欢什么?咱们也得收买她才是。” 葶花见虞昭仍是想与谢承素见面,顿时撇了撇嘴:“奴婢明日试试吧。” …… 翌日,谢承素按照信中所言,算好时辰准备出门,不料他刚走到客栈门口,迎面便碰上了丹阳郡主。 齐雁雪见他这副行色匆匆的模样,顿时心生疑窦,忍不住问道:“谢大人这是打算去哪儿?” 谢承素清俊的面容毫无波澜,此刻正欲绕过她,不料齐雁雪又换了个位置来堵他。 这客栈门距窄,往常只容得下两人并肩而行,因此齐雁雪这般张开双臂,一人便将门口给堵了个结实。 她见谢承素不肯答话,顿时冷笑道:“你该不会是去找虞昭吧?她都嫁人了,如今是一介有夫之妇,夫君还是堂堂西祈太子,你怎敢这般去招惹?” “别多管闲事。”谢承素有些不耐,随即轻声说了句,“就算是不该招惹……如今也招惹了。” 齐雁雪未听清谢承素后半句话,但并不妨碍她被气得不轻,一时在门口叉着腰道:“谢大人,你怎敢对本郡主出言不逊?你是不是忘了自家嫡兄的事儿,按他这惹事生非的速度,只怕日后你还有的求我呢!” 谢承素原本已准备让茗玉推开丹阳郡主,听到这儿他面色骤然一冷,旋即沉声道:“那你想怎样?” 齐雁雪面露得逞的笑意:“我要你陪我逛街市,给我买好吃的。” 谢承素沉默片刻,淡声应道:“好。” …… 虞昭按照时辰来到文清桥上,她见谢承素还未至,便站在桥上欣赏着河面上的景色。 行人匆匆自她身边走过,却无一人如她这般停留。 然而一个时辰后,依旧未见谢承素的人影,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瞧着似乎在酝酿一场倾盆大雨。 虞昭拧了拧眉,她心沉入谷底,双腿也酸胀不已,站在桥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忍冬此前被葶花骗去铺子里瞧了眼最新款式的暗器,这会儿也回来了,见太子妃还站在桥上,一时忍不住朝身侧的葶花问道:“太子妃这是在等人么?” 旋即,忍冬心底升起不妙的预感,一时额前冷汗涔涔。 她想起太子妃说是出来逛街市的,如今却在桥上等人,莫非又等得是那东楚的谢使臣? 葶花一时未答,她也有些害怕被忍冬看穿她们的计谋。不知为何今日谢大人没来,主子这都等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了,他这不是爽约么?难为主子还特地想办法出了东宫! 恰在此时,阴沉的天空中飘来几滴雨珠,随后很快便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 葶花见此忍不住劝道:“主子,咱们去寻处地方躲雨吧。” 虞昭眼帘轻垂,看着河面上雨珠砸下泛起的圈圈涟漪。她与承素如今是好不容易才能见上一面,不知为何他却迟迟不曾出现。 那封书信明明是他的字迹,她此刻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淋了个透彻。 第104章 葶花眼见自家主子这般立在雨中, 有些担心虞昭会受凉,不料葶花刚欲上前相劝,就见一道高大挺拔的男子身影径直走了过去。 虞昭突然察觉到身上的雨停了, 不禁抬头望去,只见有人给她撑起一把伞。 她愣了愣,转身看向萧胤俊美的面容,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儿:“……殿下?” 萧胤此刻沉着脸色, 身后跟着袁瑞。他不明白虞昭为何会在桥上淋雨,此刻她乌黑如缎的秀发皆被淋湿,萧胤从未见过这般狼狈的她, 遂朝虞昭问道:“孤处办公务恰好路过,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虞昭垂下眼帘, 她静默片刻, 轻声说了句:“……赏景。” 萧胤拧眉, 他很快望向一旁低头瑟瑟发抖的葶花,以及虞昭身侧面容泛白的青玉,问道:“说, 太子妃在这儿做什么?孤要听实话,你们两人若敢撒谎,回去各打四十大板。” 青玉和葶花听后吓了一跳, 她们心知这么多板子若打下去, 怕是不死也残,顿时慌忙跪了下来, 支支吾吾开口道:“太子殿下饶命!奴婢……奴婢……” 虞昭见这两人不敢背叛自己,她并不想看青玉和葶花受罚, 遂朝萧胤轻声直言道:“我在等承素,与她们无关, 都是我的主意。” 萧胤就知道事情与那姓谢的有关,他压抑着心底怒气,抬起凤眸看向一旁的忍冬。 忍冬方才被葶花拉去看暗器,她先前对此毫不知情,此刻惭愧地跪在地上道:“属下无能,未能察觉到太子妃的动向,还望殿下责罚。” 虞昭也不想连累忍冬,此刻连忙道:“殿下,是我让葶花支开了她,请你别责罚忍冬。” 萧胤冷笑出声,他上前抓着虞昭纤细的手臂,沉声道:“你倒是会替人求情,只是你如今已自顾不暇,竟敢与那姓谢的私自碰面……看你这样子也不像刚来,方才等了他多久?” 虞昭试图挣脱他的钳制,不料手臂却被萧胤握得更紧,她微蹙了眉,抬眸望向萧胤道:“你能不能别……” 她话还未说完,萧胤便直接打断了虞昭,只听他厉声问道:“孤问你,等了多久?” 虞昭抿唇,她不明白萧胤问这做什么,沉默片刻后搪塞道:“没多久。” 萧胤却是不信,凤眸冷然瞥了眼葶花和青玉的方向,他冷声道:“说。” 两名侍女缩了缩脖子,只得照实答道:“……应当有一个时辰了。” 萧胤听后简直要气炸了,偏偏他此刻握着虞昭手臂的大掌不敢用力,只怕弄疼她。他凤眸望着虞昭,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问道:“所以,那姓谢的一直没来,你就在这儿足足等了他一个时辰?” 虞昭听后只是沉默以对,原本明艳端丽的面容,此刻难掩内心失落,瞧着都黯淡了几分。 萧胤见她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顿时气得不行。 他捧在掌心呵护疼宠的女人,竟被那姓谢的如此作践,萧胤一时忍不住咬牙切齿地直言道:“你非要喜欢那姓谢的是不是,孤到底哪儿比不上他?” 恰在此时,谢承素陪丹阳郡主逛完街市,便匆忙往文清桥赶来,一路走来许是因着大雨的缘故,街上早已看不见多少行人。 这会儿谢承素撑着伞正准备上桥,却望见西祈太子和虞昭两人在一处,沉默之际唯有顿住步子。 而萧胤此时也回头瞧见了桥下的谢承素,他眼底厉色一闪而过,便松开了虞昭的手臂,否则只怕会弄疼她。 谢承素思虑片刻,还是装作不经意间偶遇两人道:“太子殿下,倒是巧了。” 虞昭顺着萧胤的目光看去,见谢承素迟到了一个多时辰,此刻他面上却依旧毫无表情,更谈不上愧疚和焦急。 她心里不好受,却也知晓此刻并非解释的时候,遂扯了扯萧胤的衣袖道:“咱们回去吧。” 萧胤见虞昭这副委曲求全的模样,他将油纸伞交给身侧的忍冬,让对方替虞昭撑着挡雨。 随后萧胤走入滂沱大雨之中,他一把拎起谢承素的衣领,问道:“你让她等你一个时辰?” 谢承素手中的油纸伞此刻落在了地上,然而他依旧面色淡漠,此刻反问了句:“那又如何?” 下一瞬,萧胤照着谢承素脸上打了一拳。 他手中仅用了三成力气,若非萧胤不想把人打死,只怕是要用十成。 那样的话,谢承素定是不能活着回东楚了。 谢承素连连后退数步,他并非习武之身,此刻口吐鲜血,眸色晦暗,然而他什么也未说:“……” 虞昭未料到萧胤竟会这般对谢承素动武,她忍不住惊呼一声:“萧胤!” 第105章 事实上, 萧胤对谢承素可谓积怨已深。 此前在云陇山上那一晚,萧胤如今已知晓来龙去脉,当初是颜蓉和谢承素两人联手, 差点把虞昭送去四皇子房内。他一直没告诉虞昭,只是不想污了她的耳朵,但不代表萧胤会容忍谢承素。 岂料谢承素如今变本加厉,竟敢害得虞昭被雨淋湿, 还让她等这般久。 整整一个时辰,都足够马车绕着邺京皇宫跑两圈了,萧胤怎能不气? 虞昭快步走过来, 不顾这倾盆一般的雨势,她挡在萧胤面前, 将谢承素护在身后:“萧胤, 你疯了, 他是东楚派来的使臣!” 萧胤冷睨了她一眼,他并不意外虞昭会过来阻止,此刻挑眉望着她:“你就这般护着他?” 忍冬眼看太子妃走入雨中, 与太子殿下一样衣衫全被打湿,她刚想过去给虞昭重新撑好伞,却停在半路不敢上前, 最终被袁瑞用眼神制止了。 虞昭望了望四周, 她只觉得焦头烂额,生怕萧胤今日的所作所为被旁人瞧见。 幸好附近此时并无行人经过, 这一带大都是民宅,否则只怕那些开门的铺子都能看到这边的景象。 虞昭此刻顾不得那么多, 也来不及深思熟虑,只得脱口而出道:“殿下身为西祈太子, 当街对东楚使臣大打出手,敢问殿下这成何体统?更何况父皇此前还让你负责接洽使臣,若是今日之事传出什么流言蜚语,你想过没有?” 萧胤却是冷声朝她道:“你是真心实意在替孤着想,还是在护着身后的男人。” 他并没有在询问她,说到后一句直接用了肯定的语气。 很显然萧胤不相信虞昭会替自己考虑,在他看来,虞昭只是为了维护谢承素,此刻随口编了个托辞。 “萧胤!”虞昭咬了咬唇,她一时也分不清楚,只得语中带了丝哀求,盼望着他尽快收手,别把事情再闹大了。她一直觉得萧胤是何等精明之人,难道他不知道这般当面替她出头,对他自身毫无益处? 萧胤望着虞昭焦急万分的模样,他冷笑了声道:“孤知晓了。” 说罢,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袁瑞连忙撑伞给太子挡雨,同时一路小跑着跟上自家主子,旋即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忍冬连忙上前,给虞昭打着伞,免得太子妃再被淋湿。 虞昭望着萧胤冷漠离去的背影,她心里气得不行,此刻深吸了口气,转身望着谢承素关心道:“你没事吧?” 此刻谢承素正被茗玉扶着直起身,忍不住又咳了口血,方才萧胤那一拳下手着实不轻,他面无表情地擦去唇边血迹,淡声说道:“无碍。” 他一贯是个清冷孤高的性子,纵使心内翻江倒海,面上也能毫无波动。 更何况此时面对虞昭,谢承素自是不会说他的伤势究竟如何,否则岂非显得太弱。 虞昭取出自己的帕子递给他,旋即吩咐茗玉道:“带谢大人去附近的医馆瞧瞧,诊费我来出。” 谢承素却是轻声开口道:“你不陪我一起么?难得西祈太子不在。” 虞昭微拧了眉,她叹了口气,几乎是下意识道:“我有些累了,你自己去吧。今日是殿下他冲动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谢承素看了眼虞昭,他看在她的面子上,这才勉强答应道:“……成。” 说罢,他被茗玉扶着身子,缓缓朝方才萧胤离开相反的方向走去。 虞昭站在原处怔怔出神,她抬眸望着油纸伞边缘不断落下的雨珠,一时心乱如麻,良久后方才出声道:“咱们回东宫吧。” …… 入夜时分,虞昭早已梳洗沐浴完毕,此刻在软榻上睁开美眸,这已然是她好几次睡不着睁眼了,她不由叹了口气,语带疲倦地朝帐外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葶花今晚值夜,她一直听见帐内传来声音,便心知自家主子并未睡着,此刻连忙答道:“启禀主子,此刻正值寅时。” 虞昭抬手揉了揉眉心,索性坐起身,独自一人倚在墙上,想着今日之事。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面对这般复杂难堪的境地。 此前明明一心认准承素,如今却还是会替萧胤考虑。 白日她看到萧胤对承素动手之时,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其实是此事关乎萧胤的名声。毕竟两人身份特殊,一个是西祈太子,一个是东楚使臣,若是被有心人传出流言,说是太子和使臣当街打了起来,只怕不利于两国邦交,更不利于萧胤在建文帝心中留下的印象。 萧胤虽是太子,却也不能为所欲为吧,总得顾及几分旁人的看法。 然而虞昭想明白这一点后,只觉头愈发疼了。 原本就算承素今日迟到一个时辰,萧胤也不能这般打他,她应该替承素打回去才是。 就像当初萧胤意图强迫自己,她拿簪子对着他一样。 可如今,虞昭似乎已经下不去手,在那一刻,她心中并无任何攻击萧胤的念头。但虞昭不明白这其中缘由,难道她真如萧胤上回所说,心中已然有了他? 恰在此时,宁华殿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的声响,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分外突兀。 虞昭坐在床帐内都听见了动静,她忍不住拧了眉朝葶花道:“去看看外面发生何事了。” 葶花依言应是,随即连忙到院外去打探消息,这会儿匆忙回来朝虞昭禀报道:“主子,是长定殿那边的人,说是太子殿下方才浑身酒气地回来,此刻还在书房内批折子,袁公公叫他们几个都出去打水。有宦官不小心在宁华殿院门处打翻了水桶,这才发出了些许动静。” 虞昭听后沉默片刻,她心知从长定殿出来到水井的路上,宁华殿并非必经之路。 更何况这些下人还如此粗心,发出好一阵声响,显然是有人授意他们,来宁华殿门口传递消息。 只怕是袁公公的意思,让她去一趟长定殿。 虞昭轻叹一声,她心知怕是白日之事惹出来的祸,遂吩咐葶花给她披上外袍,简单挽了个发簪后,便去了长定殿那儿看看情况。 此刻袁瑞正心急如焚地站在长定殿院门处,他见虞昭终于出现,顿时眼前一亮,笑着迎上前道:“太子妃您来了,您可是来寻太子殿下?” 虞昭抿了抿唇,看了袁瑞一眼,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我听说殿下此刻还在批折子,究竟怎么回事?这都寅时了,殿下明日不用去早朝么?” 袁瑞拍了拍自个儿脑袋,满脸无奈道:“许是殿下今日心情不佳,喝了那么多酒回来,当真谁劝都没用。太子妃既然来了,不如带一碗醒酒汤进去,劝劝殿下吧,他这般在深夜时分还批折子,只怕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虞昭听后答应下来,旋即她端起一碗醒酒汤,入了长定殿书房内。 方一进去,她便在门口处闻到了殿内明显的酒味,然而放眼望去并没看见酒杯,想必都是萧胤身上的酒气散发而来,她没想到这酒气竟到了如此浓烈的地步,可见男人今晚不知究竟喝了多少,怕是喝空了不少酒坛子。 萧胤听见推门声,尽管余光瞥见了虞昭的一片妃色衣角,然而他却并未抬眸,只径直落笔批着奏折,速度宛如行云流水一般,瞧着颇为专心致志的模样。 虞昭走到他桌案前,娇软的嗓音轻声开口劝道:“殿下,喝些醒酒汤吧。” 事实上她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思,竟会深更半夜跑到长定殿来,想想也是荒唐,却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他。 书房内寂静得落针可闻,男人很显然是在闹脾气,此刻并未理她一句。 虞昭静默片刻未等到萧胤的答复,她只得放下醒酒汤,讷讷开口道:“……今日之事,我想和你解释。” 此话一落,萧胤依旧没抬头,更没作声搭理她,仿佛虞昭不存在一般。 虞昭此刻颇为无奈,她咬了咬唇,见萧胤一副不想同她说话的模样,她想了想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转身离开。 不料虞昭还没走出几步,便听见身后的动静,她有些不知所措,一时步子微顿,暂未回头。 萧胤起身走到她身后,他一把抱住虞昭的身子,旋即动作粗暴地拂开书桌上的折子。 那些折子尽数落在了地上,发出接二连三的声响,给书房内增添了不少凌乱之感。 虞昭顿时变得惊慌失措,然而还不待她挣扎,男人便已然把她放到书桌上,旋即他倾身压了过来,将她推倒在桌案上,冷声问道:“你要跟孤解释什么?” 第106章 未料到太子会如此, 虞昭满脸绯红地望着萧胤,后背只得贴着坚硬冰凉的黄花梨木书桌:“萧、萧胤……你这样让我怎么说……” 萧胤听见虞昭害羞地念自己名字,他冷峻的面容看似无动于衷, 底下凸起的喉结却不禁上下滚动了番:“不想说是么,也可以。” 说罢,他低头强势地覆上她的唇。 反正她此刻想说的话,估计没一句他爱听的, 索性便让她说不出话。 虞昭避不开萧胤的吻,她粉拳紧握,抬手使劲捶他的肩, 却是毫无作用。 良久后,她好不容易才得了换口气的机会, 顿时红着脸怒斥道:“萧胤, 你怎么这样啊……我好心想和你解释, 你不想听就算了,我现在就走!” 萧胤听后抓住虞昭纤细的手腕,把她双手抬高了举过头顶, 毫不费力地做完这些后,他轻轻嗤笑一声:“你倒是走一个试试?” “你!”这个羞耻的姿势,让虞昭一时倍感难堪屈辱, 她小腿胡乱蹬着萧胤, 又想起他此前答应的不会强吻自己,一时面容带着薄怒道, “你先前分明答应了,不会再强迫我做不情愿的事, 怎能出尔反尔!” 萧胤此时单手握着她的两只手腕,他腾出一只大掌, 捏了捏她气鼓鼓的小脸,反问道:“你都能破约法三章,孤为何不能出尔反尔?” 话落,他又想起今日虞昭和那姓谢的两人私会之事,心间怒火已成燎原之势,萧胤一时难掩讥笑道:“如今你是愈发肆无忌惮了,那姓谢的一来西祈,你就巴巴地凑上去,嗯?” 虞昭望着这般动怒的萧胤,不禁抿了抿唇,一时没说话。 她觉得自己夹在两人中间很不好过,原先一心想让承素带她离开,没料到如今竟会如此为难。虞昭自幼饱读诗书,自是知晓三贞九烈的典故,虽不求与圣人齐贤,最基本的廉耻观她自是有的,知晓一女不侍二夫,她也不可能同时喜欢两个男人,此刻内心十分难堪。 萧胤望着虞昭明艳无双的面容,他冷声朝她道:“那姓谢的今日能爽约,明日就能弃你而去,你到底要喜欢他到什么时候?!” 虞昭拧了拧眉,她不想听见萧胤这般说承素,一时忍不住小声地开口辩驳:“可他应当也不是故意的,你今日这般对他动手,我……” 萧胤差点被虞昭气得快要升天了。 他又狠狠亲了一番虞昭,打断了她的未尽之言。 良久后,萧胤方才抬起头,一字一顿地恶狠狠道:“你再敢喜欢他试试?” 大掌狠狠掐了掐她纤细的腰肢,他亲完她的唇,又一口咬上她细嫩的脖颈。 虞昭被他折磨得几乎快要哭出来,她想到此刻自个儿头上戴着簪子,可这念头转瞬即逝,因为她的双手都被萧胤握着,此刻动弹不得。 萧胤嫌单手在虞昭头顶握住她的手腕碍事,遂一把抽掉她身上的腰带,在她嫩白的手腕处紧紧打了个结。 旋即他抬手触碰了桌案上某处精巧的机关,很快便有一道暗格在桌面上凸起,萧胤顺势将她那腰带穿过暗格中间的孔洞,这下便将腰带和暗格牢牢固定在一处。 凭虞昭自个儿那点力气,根本挣脱不开。 与此同时,她身上的外袍失去束缚,顿时散落开来,直接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 方才她匆忙出了宁华殿,并未穿戴整齐,连头上发簪都是简单挽的,却丝毫无损虞昭的美貌,甚至有一股子清冷俏丽的美感。 萧胤瞥了眼她琳珑有致的身子,只见该丰的丰,该瘦的瘦,他嗤笑一声道:“你就穿这么点来长定殿?” 说罢,大掌覆上肆意妄为。 虞昭实在受不了男人的侵袭,偏偏她双手都动弹不得,一时眼尾不禁落下泪珠,连嗓音也带着哭腔:“你!今晚我是真想和你解释,竟然好心被你当做驴肝肺……放开我,你别碰我!” 萧胤见他又把虞昭惹哭了,他大掌一僵,旋即缓缓收回了手。 虞昭倍感屈辱,她闭上双眼,浓密卷翘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两行清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萧胤遂知晓她不喜欢这姿势,沉默片刻后便给虞昭松了绑。 待那暗格收了回去,他终于直起身,往后退开了些许。 虞昭察觉到手腕处一松,她连忙自桌案上坐了起来,刚欲离开之际,冷不防萧胤撑起双臂,将她圈禁在自己怀内,那双漆黑的凤眸望着她,又绕回此前的话茬道:“你想解释什么?” 第107章 虞昭见萧胤此时终于想起这一茬来, 可她却不想告诉他了,此刻沉默之际抬起柔荑,擦拭干净脸上泪痕, 又拢好散乱的衣襟,便欲从书桌上下来。 萧胤挡在虞昭身前,他想听她的解释,却又气不过她与那姓谢的私会。 他望着虞昭不肯原谅自己的模样, 一时心内微微一叹,许是今晚酒意醉人,萧胤一把捉住她的柔荑, 按在自己胸膛处心脏的位置,轻声问道:“昭昭, 你到底要怎样?” 虞昭刚欲抽回自己的手, 便见萧胤垂下眼帘, 他望着她白皙细嫩的五指,放软姿态问道:“孤心里只有你一人,你呢?可否在你心里给孤留一点位置?” 这一刻, 他抛去了自身西祈太子的身份,仿佛只是一个再卑微不过的男人,一个独属于她的裙下臣。 虞昭动作一滞, 她怔怔地望着萧胤, 没料到心高气傲如他,此刻在自己面前, 竟会变得如此低声下气。 她突地心中一痛,脑海内好似一根弦断了般, 脱口而出道:“我……我今日真的是为你考虑,萧胤, 是你误会了我。你本就不该对承素动手,他后来答应我不追究此事,可若是他有心追究起来,你在父皇面前如何交代?” 萧胤挑眉望着虞昭,只觉她的说辞颇为新奇。 纵使他打了那姓谢的又如何?他早看对方不顺眼了,难道打人还要挑日子么? 她就是护着那人,这才不让他动手。 思及此,萧胤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嗓音低沉地问她:“你是想说,今日你这般劝阻,全然是为了孤着想,没有半点为了那姓谢的考虑?” 虞昭一愣,突地回想起来,这倒好像也有。 她见到萧胤打承素的那一刻,确实先想到了萧胤的名声,可维护承素似乎已成为一种本能,她并不希望两人打起来,双方若真动手,以萧胤那惊人的武力值,吃亏之人必然是承素。 偏偏此时,虞昭也不忍伤萧胤的心,只得含糊其辞道:“你觉得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萧胤握着她的手,冷声反问道:“这叫什么话,你自己的心,你不清楚?” 他拧眉望向虞昭,见她满脸心虚的模样,瞬间便沉下了面色。 定是她自己此刻也想明白了,白日还是在替那姓谢的考虑,替他考虑说不定只是顺带的,亦或者只是她胡乱编造的理由,事实上压根就不存在,该死! 虞昭望见萧胤动怒的模样,一时惧怕地垂下眼帘,她指尖被他灼热的大掌包裹着,此刻微微颤抖了下:“你让我再考虑一番……” 萧胤压抑着心底怒气问道:“考虑什么?” 虞昭下意识接过话茬道:“重新考虑一下我究竟是继续等承素,还是和你……” 此话一出口,殿内骤然寂静了一瞬。 萧胤听后瞳孔微缩,并未立即答话,饶是他亦有些不敢置信她方才所言。 虞昭微微一愣,察觉到自己都说了什么后,慌忙捂住唇想要补救道:“不是……我的意思是……” ……方才她脑袋一片混沌之下,到底和萧胤说了什么! 居然说要重新考虑她和两人的关系,那岂不是要开启二选一! 此时萧胤突地扬唇一笑,既然她态度有所缓和,那说明他未尝不是没有机会。 萧胤等了虞昭回心转意这般久,终于瞧见了一丝希望。 他紧紧抓着虞昭的手不肯放,凤眸熠熠生辉地望着她:“休想抵赖,孤可都听见了,你这是终于打算弃暗投明了?” 虞昭咬了咬唇,美眸扑闪扑闪的,她支支吾吾道:“我……我没有。” 萧胤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他精悍结实的上身朝她逼近了些,问道:“你要考虑到何时?” 虞昭欲哭无泪,抬起另一只嫩白的小手推着他胸膛,她侧过脸,语气磕磕绊绊道:“你误会了,我真的没有……” 萧胤却是不给她反悔的机会,此刻他也不介意,虞昭把自己和那姓谢的放在一起考虑,只要她最终是他的。 男人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沉声问道:“究竟要到何时?” 虞昭不敢答话,只得装聋作哑,目光看向别处。 萧胤冷笑一声道:“不说是么,孤在榻上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 话音方落,他一把抱起虞昭,将她柔若无骨的身子扛在肩头,径直就往内室走去。 “你放我下来!”虞昭红了脸,纵使她不停挣扎,却是拿他一点法子都没有。 她眼看男人抱着自己出了书房,一路到了正殿内的屏风前,幸亏院内下人都去歇息了。 虞昭心知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今晚她的清白只怕就交代在这儿了,一时唯有闭了闭眼开口道:“一个月,给我一个月考虑!” 萧胤停下步子,却并未将虞昭放下来,只是气笑一声反问道:“你要三十日来考虑?” 虞昭粉拳捶着他的肩:“我都答应你了,快放我下来!” 萧胤抬手拍了拍她的翘臀,他望着屏风后近在咫尺的软榻,凉凉开口道:“三十日太多了,不成,顶多三日。” 虞昭面容一红,她自是也瞧见了那张软榻,一时恨恨道:“你这人,不讲道理!” 萧胤却是毫不在意道:“三日后恰好是春猎之时,那日春猎结束后,孤要听到你的答案,知道么?” 虞昭被他气得险些要说不出话,此刻她面容泛红,仿佛煮熟的虾子一般:“……放我下来。” 萧胤嗤笑一声:“你这是答应了?” 虞昭咬着唇不敢开口:“……” 萧胤自顾自说道:“成,孤到时可要问你答案。” 旋即,男人轻轻将她放了下来,面容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瞧着十分愉悦的模样:“你可别让孤失望。” 虞昭气得不行,却也不敢多话,只得快步跑出了长定殿。 第108章 翌日散朝后, 谢承素应萧胤之约,前往东宫商讨新修通商条约之事。 此刻他坐在崇兴殿内候着,清俊无双的面容不辨喜怒, 事实上他自是介意昨日萧胤对自己动手之事,可既然已然答应了虞昭,谢承素只得忍气吞声地坐在这儿,等候萧胤的通传。 然而时辰逐渐过去, 直至他手中的茶盏凉透,都未听见这一声通传。 谢承素拧了拧眉,有些怀疑对方这是忘了时辰, 遂起身走到崇兴殿门口处,准备询问一番。 守门的宦官见东楚使臣从殿内出来, 便垂首恭声问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谢承素面无表情道:“我应西祈太子之邀, 按照他此前定的时辰如约而至, 可如今已过去小半个时辰,为何还未见他派人过来通传?” 宦官此刻也不知所以然,只得回道:“大人稍候, 容奴才前去问问情况。” 谢承素听后轻应了声,随即见那小宦官转身离开,他便回了崇兴殿内继续坐着等候。 如是又过了半个多时辰。 谢承素已几番催促守门的两位宦官, 不料长定殿却依旧毫无动静传来, 而且手边连盏热茶都无人来续上。 此刻他可谓耐心尽数被耗尽,但谢承素始终牢记自身东楚使臣的身份, 并未在此地发作脾气。 这会儿他百无聊赖地坐在椅上,虽是看似依旧纹丝不动的模样, 实际上只能望着青花瓷茶盏上的纹样,数数每朵莲花到底有几瓣来打发时辰。 直至足足满了一个时辰后, 此前的那名小宦官方才进来传话,依旧是面貌恭敬的模样:“启禀谢大人,太子殿下传您过去。” “……”谢承素沉默片刻,轻拂了拂衣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终于起身走出了崇兴殿。 袁瑞此刻立在长定殿书房内伺候萧胤,方才给萧胤换上一盏热茶,书案旁则是堆积如山的折子。 事实上此前一个时辰内,萧胤一直坐在书案后批折子,他完全有那功夫传召谢承素入长定殿,却硬是让对方等了一个时辰,到眼下才肯放进来。 他就是故意在公报私仇,只为回击前日谢承素让虞昭久等,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谢承素也尝尝等人的滋味,想必这姓谢的自个儿也不好受。 若非顾及对方东楚使臣的身份,如有流言传出去会很难听,萧胤只怕连张椅子都不会给。 此时守门的小宦官恭声朝内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东楚使臣谢大人到。” 萧胤依旧在行云流水地批折子,只抽空说了句:“让他进来。” 宦官连忙应是,旋即掀开帘子,露出在外等候多时的谢承素。 谢承素面容冷淡地走入书房内,他行至萧胤桌前,缓缓按照东楚的礼节行礼道:“谢某参见太子殿下。” 此刻殿内这两个男人,皆是相貌俊美,却是各有千秋。 谢承素清俊如翩翩公子,气质清冷出尘,宛若遗世独立。 萧胤五官深刻,堪称俊美无俦,侧脸棱角分明,如同刀削斧凿般。只是他一贯面容冷峻,旁人自是不敢议论其外貌有多俊朗,事实上却是丝毫不输于谢承素。 此刻萧胤头也未抬说了句“平身”,随即他忙中抽空示意了眼袁瑞,便继续批桌案上的折子。 袁瑞垂首取出一卷案牍,他缓步走到谢承素跟前,轻声道:“谢大人此前递来的通商条约,太子殿下已然过目,这是殿下新提出的几条,谢大人不妨先看看。” 谢承素接过一看,只见萧胤全盘同意了他的想法,并附加了有利于西祈的几条。 他自是知晓萧胤也是为西祈百姓的利益考虑,这与他为东楚百姓考虑并无两样,都是意图造福于民。谢承素遂淡声道:“谢某同意太子殿下的想法。” 萧胤笔下仍然在批折子,听后只随口说了句:“既然你同意,孤改日便将这新增条约呈给陛下过目。” 说罢,他毫不客气地朝袁瑞道:“送客。” 袁瑞遂走到谢承素面前,躬身笑道:“谢大人,请回。” 此前萧胤尚对谢承素以礼相待,并未多加责难,一是顾忌对方邻国使臣的身份,二是通商条约并未签订,若是与谢承素谈不拢,此事恐无以为继,三是彼时谢承素与虞昭之间应当没有肌肤之亲,对方也并未苛待虞昭。 如今通商条约已然签订,纵使此次谈崩了影响也不远,大不了下回换个东楚使臣过来便是。 因此,萧胤对谢承素可谓愈发不满,他早已克制不住要磋磨对方。 此时谢承素谈完正事却并未起身,对袁瑞所言更是置若罔闻,他开始朝萧胤诘问道:“既然太子殿下早有决断,缘何此前让谢某久等,怕是该有一个时辰了吧?” 说到最后,谢承素目光微微闪烁,他终于想起了前日自己让虞昭久等一个时辰之事,也大致猜到了萧胤的用意,无非是再次替虞昭出气,却是有些不以为然。 阿昭都并未怪罪于他,这西祈太子有何理由替她出头?简直可笑! 萧胤猛地搁下狼毫,凤眸望向谢承素,他冷笑道:“怎么,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便觉得受不了?” 谢承素沉默了瞬后,淡声开口道:“那日事出有因,谢某会亲自向阿昭道歉,轮不到你出手。” 此刻的他虽然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气势上却是丝毫不肯相让。 “阿昭?”萧胤听了心里对两人的亲密气得要死,俊美的面容瞬间沉了下来,他已然动了怒,此时也毫不遮掩其本性,满脸冷厉地正色道,“孤是她的夫君,她受人欺负,最有资格替她出头之人便是孤,而非你!” 话音方落,萧胤不待谢承素开口,又继续沉声说道:“如今你道不道歉都无所谓,孤已然代她惩罚了你。还有,按理你应当知晓,孤不准她跟你见面一事?” 谢承素此刻终于也忍不住,冷笑连连道:“那又如何?她是嫁给你,可并不意味着要全听你号令。” “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看来谢使臣的圣贤书都白读了。”萧胤嗤笑一声,凤眸依旧波澜不惊,“事实上,你们二人每回一见面,就没有一回不被孤发现。” 说到此处,他面上突然划过一抹戏谑,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至极的笑话般。 萧胤好整以暇地望着谢承素,一字一顿地冷然开口道:“那你可知道,昭昭每次从你那儿回到东宫后,孤都会对她做什么?” 第109章 谢承素见萧胤这般嚣张霸道的模样, 此刻其话中之意不言而喻,让人很难不往那方面去联想。 他一时被气得胸膛微微起伏,偏偏良好的修养又让他说不出太难听的话, 只得怒骂道:“你这混账!” 萧胤对此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她是孤的女人,你早该想到才是。” 谢承素攥紧双拳,他显然已是动了怒,此刻气得面色微微发白, 却是立在原处未动。 他过去是个文人,自是不屑于跟萧胤动手,其自身作为使臣也不能跟西祈太子动手, 更何况若真动了手,谢承素也不是萧胤的对手。 萧胤见谢承素如此动怒的模样, 他登时冷笑一声, 随即示意了眼袁瑞。 袁瑞满脸堆笑地上前, 再次开口道:“谢大人,请回吧。” 谢承素深吸一口气,随即拂袖而去。 …… 虞昭听说谢承素到东宫来面见太子, 她心知萧胤不让自己与承素碰面,此时虞昭尚处于纠结之中,未免在这节骨眼上多事, 这次她没溜出去见人。 她坐在宁华殿书房内, 桌案上整齐摆放着笔墨纸砚,以及若干竹简古籍。 然而她均未动过分毫, 从昨晚开始虞昭便思来想去许久,始终是不敢拒绝承素, 萧胤那儿更不知如何拒绝。 此刻虞昭不禁哀叹了声,身子伏在桌案上, 似是要睡着了般。她不知到了春猎那日究竟该如何是好,如今在两个男人之间难以抉择,虞昭一时只觉羞耻,愈发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了。 青玉见此有些心疼自家主子,便开口相劝道:“主子,不如拖延些时日,太子殿下这回有些心急,眼下您不妨把春猎之事应付过去再说。” 葶花在旁边眼珠子一转,忍不住笑着出主意道:“奴婢斗胆给您想个法子,不如您就称病一段时日,料想太子殿下定会心疼主子,不会再咄咄逼人。” 虞昭听后直起身点了点头,她对两人的想法颇感深以为然,遂莞尔一笑道:“都变聪明了,那就按你们说的办。” 旋即她默默在心中筹划了番,决定就在春猎那日开始装病,以便让萧胤措手不及。 …… 时值春猎当日。 萧胤方才走出长定殿,准备动身去往皇家猎场。 此刻他已然换了身玄色蟒纹骑装,其身姿高挺修长,英姿勃发的俊美皮囊足以迷倒众多世家贵女,更何况其身份尊贵不凡,不少大臣都想往东宫塞人,奈何都被他拒之门外。 袁瑞刚巧收到宁华殿传来的消息,连忙上前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方才老奴收到消息,说是太子妃突发风寒,今日怕是没法儿去春猎了。” “她当真病了?”萧胤挑眉,想起虞昭此前答应他的事儿,他心中顿时有了猜测,“去宁华殿瞧瞧。” 宁华殿院内,葶花听闻外面的动静,连忙跑入殿内提醒虞昭道:“主子,太子殿下往这边过来了!” 虞昭举着柄菱花镜瞧了眼,又朝身旁的青玉问道:“我这病容如何?” 青玉仔细端详了瞬,顿时笑道:“完美无缺。” 虞昭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将菱花镜交给青玉藏好,旋即连忙背过身在软榻躺下。 紧接着院内一声“太子殿下驾到”响起,虞昭便知是萧胤过来了,她听见男人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愈发逼近,一时心跳如擂鼓,事实上自那日答应他重新考虑后,两人还并未见过面。 萧胤此刻走入殿内,他一眼便见到软榻上躺着的虞昭,一时沉声吩咐道:“都退下。” 他这一声令下,青玉葶花等人纷纷鱼贯而出,随即关上了殿门。 虞昭也不知这招瞒天过海是否可行,心脏不禁砰砰直跳,几乎要跳出心房,她此时背对着萧胤,偏偏男人此刻一句话也没说,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否该率先开口。 萧胤故意沉默了片刻,他见虞昭不说话,过了片刻方才开口道:“染了风寒?” 虞昭瞬间打起精神,她佯装嗓音沙哑的模样,此刻轻咳了声道:“嗯。” 萧胤忍不住笑了声道:“春季染风寒,倒是少见。” 虞昭听后一噎,心底慌乱了瞬,旋即又很快镇定下来,背对着萧胤反问道:“殿下这是不信么……咳咳……” 就算是春季染风寒又如何?只要她一口咬死自己生病,就不信萧胤会强迫自己去春猎。 萧胤饶有兴趣地抱起双臂:“转身过来给孤看看。” 她到底是真生病,还是假意推脱,其实他一听她的声音便能分辨出来。萧胤阅人无数,又颇为精明,对这种小手段早已习以为常,眼下她这很明显就是装的。 虞昭咬了咬唇,她听见萧胤略带揶揄的嗓音,总觉得他是不信,却没有别的法子,只得自软榻上缓缓撑起身,旋即抬起略显苍白的小脸望着萧胤:“这下你相信了?” 萧胤走上前,随即坐在虞昭床榻前,他漆黑的凤眸望了她片刻,旋即直接上手,捏了捏她的小脸。 虞昭顿时怔住,却是避闪不及,很快妆面受损,脸颊处露出原本白皙红润的肤色。 待她反应过来时,萧胤已然收回手,他给虞昭看了下自己的拇指,其上白色的脂粉印颇为明显。 虞昭没想到自己的小计谋竟然瞬间就被识破了,一时颇为尴尬,若是她此刻脸上没抹苍白的脂粉,只怕早已红了个透彻。 只听男人嗤笑一声道:“去把脸洗干净,即刻动身去春猎。上回让内务府给你做了不少骑装,今日便挑一件穿上。” 虞昭抿了抿唇,小声开口道:“我能不能不去……” 萧胤听后一时没说话,却是突地捉住虞昭的手臂,将她从软榻上一把提溜起来,随后冷笑道:“你这是为了逃避前几日的约定?孤不妨告诉你,今日春猎父皇也会去,你敢逃就死定了。” 虞昭被迫离开温暖的被窝,她低垂着眼帘,一时欲哭无泪。 …… 皇家猎场内,此刻已然来了不少人。 西祈向来重视大兴武风,此前各宫早已收到消息,然而今日只有皇后和温贵妃随建文帝出了宫,此刻车驾尚在半途。 萧胤和虞昭两人来得已算晚了,此刻虞昭环顾一圈,发觉不仅是皇室宗族,还有诸多大臣及世家公子都在,气势极为浩大。不少人皆身着骑装,手上搭着弓箭,坐于马背上谈笑风生。 此刻宦官将太子的墨云牵了出来,却不见虞昭的溯光,按理皇族要用的马,会提前一日送到马房由专人照料,此刻早该被牵出来候在一旁才是。 宦官素来知晓太子殿下不好惹,不禁抬起衣袖擦拭了下额前汗珠,此刻他恭声道:“启禀太子殿下、太子妃,马房那儿出了些意外,礼部尚书大人正在调停。” 虞昭心底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她不禁问道:“难不成有人看中了我的马?” 宦官点了点头,额前冷汗涔涔。 就在一炷香时辰前,谢承素和齐雁雪两人应建文帝之邀,由礼部尚书亲自陪同,来到皇家猎场附近的马房挑选马匹。 他们两人不久后也要进入猎场内,建文帝此举既是让他们见识一番,同样也是对东楚的震慑,让东楚知晓西祈骁勇之辈层出不穷,从而不敢轻易再次来犯。 齐雁雪目光在马房内扫视一圈,一眼便看中了此前萧胤送给虞昭的溯光,她顿时指着溯光道:“我要这匹马。” 侍女们听后连忙道:“启禀郡主,这是太子妃的马。” 礼部尚书此刻也认出了溯光,知道这匹马的来头,顿时满脸赔笑地劝道:“郡主您瞧,这儿还有不少毛色漂亮的好马,您不如换一匹……” 齐雁雪一听说这是虞昭的马,她没想到昔日的死对头日子过得如此顺风顺水,顿时颇为嫉妒,这会儿眼睛都快红得滴血了。 何况这匹马看着便是价值不菲的模样,此刻齐雁雪全然忘记了谢承素之前的叮嘱,想也未想便语气蛮横道:“是又如何?我与太子妃同为东楚人,她的马今日借我一用又如何?难道你们西祈不让么?” 谢承素拧了拧眉,他没料到齐雁雪丝毫不知收敛,忍不住在一旁提醒她道:“郡主,君子不夺人所好,还是换一匹吧。” 齐雁雪听见谢承素也维护虞昭,顿时愈发怒道:“你说什么!我今日就要骑这匹马!” 说罢,她不顾礼部尚书等人的阻拦,径直朝溯光走去。 溯光本身颇为聪明,它跟墨云的脾气有些相似,向来只认虞昭这一个主人,此刻被齐雁雪强行牵起缰绳,它奋力甩了甩头,显然很是不喜欢这个陌生的女人。 齐雁雪见此手中愈发用力,她拽着溯光的头部,就想强行把马儿牵出来。 溯光逐渐开始痛苦地嘶鸣,它抬起马蹄试图攻击齐雁雪,不料恰好被她避过了。 恰在此时,虞昭快步赶了过来,此刻她见着这一幕,连忙冷声开口道:“住手!” 齐雁雪回头望去,只见那西祈太子陪着虞昭一同过来,出于对这人的惧怕,她手中缰绳下意识一松。 下一瞬,溯光趁着齐雁雪不注意,撒开蹄子便朝虞昭飞奔而去,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 齐雁雪见到这一幕,她顿时心火难忍,此刻怒气冲冲道:“你的马怎如此不听话!方才我使了好大劲,都没把它拖出来,简直是蠢到不可救药!” 虞昭听后拧了拧眉,她有些不解,齐雁雪明知这是她的马,怎还能如此理直气壮?此前压根未曾知会她一声,便想把溯光骑走,那她今日用什么马? 她不悦地看向齐雁雪,刚欲开口辩驳,便听见身侧萧胤沉声开口道:“孤看不是马蠢,而是郡主无可救药。” 齐雁雪愣了愣,没想到会被萧胤这般直白地怼了回来,她顿时面色胀红,气得跺了跺脚:“你、你说什么!” 谢承素无奈扶了扶额,他心知此事是齐雁雪不占理,偏偏对方毫无所察,一时唯有再次提醒她道:“郡主慎言,你此行也代表了东楚,不可任性妄为。” 齐雁雪听后不禁瞪了眼谢承素,她全然不觉得对方是好言相劝,只觉得这些男人一个两个都护着虞昭,一时气得无以复加。 萧胤冷厉如刀的目光瞥了她一眼,旋即一字一顿道:“这马是孤送给太子妃的,郡主若敢再动,休怪孤不客气。” 此话一落,齐雁雪想起西祈太子在战场上的赫赫威名,她顿时变成了哑巴,不敢再造次。 第110章 礼部尚书见丹阳郡主的态度此时终于有所收敛, 他暗自松了口气,旋即连忙示意了眼侍女:“丹阳郡主,这儿还有不少好马等您挑选, 您不妨过去挑一匹。” 齐雁雪被萧胤的气势所慑,她跺了跺脚,心中满是不忿地跟着侍女离开了。 萧胤对此并未多言,只朝虞昭提醒道:“春猎快开始了。” 虞昭点了点头, 她看了眼留在原处的谢承素,旋即跟着萧胤离开。 …… 此刻众人皆聚集在皇家猎场入口前,不少世家子弟皆是一番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的模样。 虞昭牵着溯光回来后, 发现今日薛宁也在,她一时有些好奇, 遂上前笑着问道:“没想到今日你也来了, 怎不见大殿下?” 薛宁转身望见虞昭, 她顿时展露笑颜,解释道:“许是父皇颇为重视今日春猎,此前派人传信到大皇子府, 让我们夫妇二人一同参与,可大殿下腿脚上的老毛病又犯了,只能待在府里, 今日我便只好一人来了。” 虞昭听后微微颔首, 她见到薛宁很欣喜,随后又与薛宁寒暄了一阵子。 此刻见萧胤也没阻拦她们二人说话, 魏旭走至他身边,眼见太子殿下一直盯着自家媳妇看, 顿时笑着打趣道:“太子殿下自从有了家室,如今眼里只有太子妃一人了, 真叫人伤心。” 萧胤冷睨了他一眼:“孤看你闲得很,不如早日成家。” 魏旭刚想回话,恰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仪仗的声音,原来是建文帝、皇后和温贵妃三人的车驾到了猎场。 此刻众人纷纷行礼,齐声高呼道:“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建文帝走出车驾,通身帝王威仪浑然天成,他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随即淡声道:“众卿平身。” 皇后和温贵妃跟在建文帝身后,今日建文帝要亲自下场狩猎,她们二人则并不参与,有别于皇室小辈。 按照西祈开国皇帝传下来的规矩,今日虞昭、薛宁、温晴云三位正妃都要进猎场,身边可以带一个护卫。叶嫣然虽说也被四皇子萧桓带了过来,但并没资格进入皇家猎场。 三人之中,虞昭还是第一次参与狩猎,她连骑马都是新学的,自是没举过弓箭。 萧胤难免有些不放心她,方才遂多看了虞昭两眼,可纵使是他身为太子,也不能破坏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此刻建文帝骑着马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朗声道:“诸位,西祈春猎的规矩由来已久,为的便是让子孙后辈铭记,西祈的领土是在马背上夺来的。今日朕也将亲自参与,天黑之前获得猎物最多者,朕重重有赏!” 众人听后纷纷高呼万岁,紧接着建文帝一骑当先,不少人跟在他身后一同进入了皇家猎场。 萧胤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高挺的身姿十分引人注目,他凤眸瞥了眼虞昭,仍不忘提醒她道:“今日你别往猎场深处走,也别独自行动,最好是跟着旁人一起,知晓么?” 他作为西祈太子,今日自是要专心狩猎,因此不能带上虞昭一起,就像四皇子也不会带着温晴云在身边一般。 虞昭听后微微颔首:“我跟着大皇子妃一起。” 方才两人寒暄时便一同约好了,进入猎场后彼此搭个伴,在里面待满一个时辰就出来,免得出意外。 萧胤听后便不再多言,进了猎场内便开始专心狩猎。 没过几时,虞昭也坐在了溯光身上,旋即她跟在薛宁身后一同进了猎场内,忍冬则跟在两人身后。 所谓的皇家猎场,其实是一大片茂密的丛林,虞昭还是第一次进入猎场,此刻好奇地左顾右盼,她忍不住朝薛宁问道:“这猎场内,会有猛兽出没么?” 薛宁笑了笑道:“若是不进入密林深处,想来应当是看不到的。” “原是如此。”虞昭点了点头,心想怪不得萧胤不让她进入密林深处,想来是不想让她遇上危险。 此时她突地想起两人此前的约定,一时只觉为难得很,原本是想拖延一阵子再说的,没想到最终还是被萧胤从软榻上拖了出来,强行来参加今日的春猎,连反悔的机会都无。 待会等春猎结束后,只怕就要对上萧胤了,虞昭此刻毫无头绪,小脸满是茫然之色,她就跟着薛宁在猎场内晃荡,也没射什么猎物,甚至连后背上的弓箭都没取出来。 第111章 薛宁见虞昭浑然一副神游天际的模样, 遂提醒虞昭道:“太子妃,虽说密林外围一般不会有猛兽,可咱们还是得当心些。” 虞昭听后顿时回过神, 她没想到连薛宁都看出自己的分心,遂微微颔首答应下来。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虞昭回头望去,见是谢承素此刻独自一人骑着马过来, 她美眸划过一丝欣喜,直接脱口而出道:“承素,你也进了猎场?” 谢承素见虞昭坐在马上, 他自方才起便很惊讶她竟然会骑马,此刻淡声开口道:“我见你入了猎场, 有些不放心来瞧一眼, 你是何时学会了骑马?” 虞昭如实回答道:“是太子殿下教我的。” 谢承素听后面色一暗, 他没料到两人如今已亲密至此,一时沉默下来。 薛宁骑着马儿在两人身旁,她大致听说过虞昭和谢承素之间的关系, 此刻面色有些尴尬。 虞昭料想这是承素第一次见到薛宁,遂轻声介绍道:“这是西祈的大皇子妃。”旋即又朝薛宁开口道,“这是东楚使臣谢大人。”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随即蜻蜓点水般地微微颔首。 薛宁眼看谢承素似乎有话要对虞昭说的模样, 此刻便不欲久留,找了个托辞道:“我去附近瞧瞧, 有没有小野兔捕一只,也算是交差了。” 虞昭料想有忍冬跟在身边, 应当并无大碍,遂答应下来:“好。” 薛宁忍不住轻声提醒一番虞昭:“别往猎场深处去, 这儿还是有些危险的。” 虞昭点点头,旋即跟在谢承素身侧,与他一同骑着马在茂密的丛林间闲转。 此刻两人虽说身处猎场之中,却均无多少观察猎物的兴致。 谢承素心中自是介意虞昭和萧胤之间的关系,他还是没忍住,轻声朝虞昭问道:“你与那西祈太子……如今是日渐亲密了?” 话音方落,虞昭不禁微微一愣,没料到承素会有此一问。 她一时有些无措,又想起此前还答应了萧胤要重新考虑,此时愈发心乱如麻,遂沉默下来。 谢承素见虞昭不曾答话,他拧了拧眉,心中罕见地升起一丝不安。 两人在密林之间静默片刻,就这般漫无目的地闲转着,也不曾言语。 忍冬跟在虞昭和谢承素身后,她此刻满脸尴尬,甚至可以说是手足无措,不知事后如何向太子殿下解释。 就在此时,三人身后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好啊,你们两人竟敢在此私会!” 虞昭回头望去,只见丹阳郡主齐雁雪此刻正骑着马过来,顿时拧了拧眉。 齐雁雪硬生生挤进两人中央,随即她朝谢承素怒目而视道:“我就说你方才怎走那么快,一心想丢下我,原来是要过来找虞昭,你就那般喜欢她!她如今都已是有夫之妇了,你居然还纠缠着她,方才在马房更是向着她,本郡主此前帮你多大的忙,你竟如此对我!” 谢承素冷声开口:“郡主慎言。” 虞昭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咬了咬唇,她心中不由想到,丹阳郡主并未说错,如今自身确实是有夫之妇。在旁人眼中,她与承素便是不合适私下见面的。 此刻齐雁雪听见谢承素让她慎言,顿时气急败坏道:“我哪句话讲错了!” 谢承素无奈揉了揉眉心,他只觉丹阳郡主仿佛一块牛皮糖般,怎么也甩不开,遂目光越过丹阳郡主,转而朝虞昭道:“换一处地方说话。” 虞昭自是轻声答应,旋即两人骑着马儿就想离开。 齐雁雪见谢承素和虞昭竟又打算丢下自己,一时心内气极,她在两人身后怒道:“我看你们往哪去!” 说罢,她举起背后的弓箭,朝虞昭的方向一箭射去。 忍冬顿时一惊,她连忙纵马上前,试图挡在虞昭身后,不料这一时之间已是来不及。 那支箭却是射偏了些许,此刻与虞昭惊险地擦肩而过。 虞昭被吓了一跳,禁不住转身朝后面看去,她心知齐雁雪会些武艺,一时不禁微微拧眉。偏偏此时对方作为东楚人来到西祈,她不便让忍冬动手,否则怕是会影响两国邦交。 齐雁雪嘲笑地看了眼忍冬,她肆意朝对方叫嚣道:“你是虞昭的护卫吧,那般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真射中她!” 忍冬抿了抿唇没说话,算是领教了东楚这丹阳郡主的嚣张刁蛮。 虞昭听后顿时没好气地瞪了眼齐雁雪,不料她刚欲开口,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小兽的惨叫,此刻在寂静的密林之间分外明显。 四人纷纷回头望去,只见一只棕熊幼崽被一箭穿心,此刻倒在了地上,殷红的鲜血从箭尖处溢了出来,它很快便没了生息。 虞昭见此愣了愣,齐雁雪倒很是高兴,她率先骑马过去瞧了眼,一把拎起那鲜血淋漓的棕熊幼崽,笑着炫耀道:“看,本郡主就是厉害,随便一箭就能射中棕熊!” 忍冬却忍不住担忧道:“此地怎会出现棕熊幼崽,莫非……” 她话还未说完,一声暴怒的野兽嘶吼声便在离几人不远之处响起,在寂静的密林之间可谓震耳欲聋。 齐雁雪顿时面色一白,吓得手中幼崽的尸体都落到了地上,她抬头望去,只见一只体格硕大的棕熊,正朝几人的方向跑了过来。 它看着像是头母熊,此刻獠牙毕露,速度极快,似是发了疯一般,没过几时便朝四人逼近。 显然,之前被丹阳郡主射死的那只小棕熊,应当是这庞然大物的幼崽。 忍冬一时也难以应付得了这头体格硕大的棕熊,在场这四人中,除忍冬之外,齐雁雪虽学过武艺,却只是略通皮毛,谢承素一介文人,虞昭自不必多说,这会儿压根无人是其对手。 此刻忍冬连忙提醒虞昭道:“不好,太子妃咱们快跑!” 虞昭此时也被吓了一跳,她怔愣之际看了眼身侧的谢承素,随即执起缰绳道:“承素,咱们快离开。” 说罢,几人纷纷掉转马头离去。 齐雁雪此刻骑马落在最后面,她离那棕熊也最近,此刻骤然惨白了面色,只恨今日自己为何没带护卫进入猎场。她是进来捕猎的,可不想成为那棕熊的口中餐! 棕熊看到四人有意逃跑,速度愈发迅猛地冲了过来。 忍冬见此试着朝那只棕熊发射了几枚暗器,却均未射中其要害。 四人虽一时骑着马,然而在这障碍遍地的密林之中,马儿也跑不了多块。 谢承素想起方才是丹阳郡主一箭射中了那棕熊幼崽,或者这头成年棕熊的目标便是丹阳郡主,此刻他连忙朝虞昭道:“阿昭,你往另一个方向跑!” 虞昭愣了愣,她回头看了眼那棕熊的方向,不禁朝谢承素问道:“承素,那你呢?” 谢承素并未多想,此刻沉声道:“我和郡主一起!” 目前他们只碰见了一头棕熊,它也只能朝着一个方向追去,因此谢承素让虞昭从另一个方向离开,料想此举至少能确保她的安全。 不料齐雁雪却是看出了谢承素的意图,她一时不禁怒道:“谢承素你什么意思!你此时让虞昭先跑,就是想让她活命是么?我偏不,我就要跟着她!” 谢承素听后连连拧眉,一贯云淡风轻的他,此刻朝着齐雁雪忍不住厉声怒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此添乱!若非你方才射中那幼崽,又怎会碰见眼下这等境况,如今能活一个是一个,我让阿昭先跑,与你有什么关系!” 齐雁雪从未被谢承素这般吼过,她一时眼眶微红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今日活不了是么!” 谢承素见齐雁雪被他激怒,只得强自冷静下来,他一边策马一边放缓语气道:“算我求你了,你让阿昭先跑,我定会想法子护你周全。” 岂料齐雁雪压根不肯听谢承素所言,此刻她执拗脾气一上来,那是谁劝都没用,一时冷声道:“我就不,就算我今日必死无疑,我要拉上你们两个垫背的!” 谢承素听后顿时无奈,方才那一箭本来就是齐雁雪射的,若非她如此任性妄为,兴许压根就不会发生这桩意外。如今齐雁雪竟还想拖上另外几人共赴黄泉,其用心可谓极其自私险恶。 此刻四人往同一处方向逃去,很快便到了猎场尽头的一处山崖前,一时可谓退无可退。 虞昭缓缓勒马停下,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等场面,她心中自是害怕,此刻转身望着那头棕熊,可谓束手无策,下意识朝身侧的谢承素道:“承素,怎么办……” 那头棕熊许是知道四人已无路可逃,此刻放缓了速度,逐渐朝四人逼近。 忍冬义无反顾地挡在三人面前,她心知身后除了太子妃,东楚的两人身份特殊,也不能在西祈出了岔子,因此她要尽力确保三人的安全,虽说忍冬擅长的是暗器和短刃,料想此时应当能抵挡些时辰。 与此同时,忍冬不忘自怀中取出一枚烟花弹,朝着天空发射,顿时炸开一团绚烂的烟火。 皇家猎场的另一边,萧胤望见天空中的信号,他拧了拧眉,立即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猎物,转而就朝烟花发射的方向纵马而去。 四皇子萧桓挑眉看了眼太子,见对方神色匆匆地离开,显然是出了什么事。而能让这位太子殿下如此挂心的,他料想此时也只有虞昭了,想来应当是她遇到了危险。 萧桓遂命贴身宦官将方才萧胤一箭射中的野猪收好,随即一同朝着太子离开的方向而去。 第112章 山崖前方不远处, 忍冬正用短刃与那只棕熊搏斗,对方体型庞大,动作却极其灵活, 她一时无法近身,手臂被划开好几道口子,此刻并未占据上风。 谢承素看出这一点,他不顾身下马儿的害怕, 上前挡在虞昭身前。 若是待会棕熊要攻击他,势必得让阿昭先跑。 然而他并未想到的是,变故就在此时发生。齐雁雪见此一幕, 她气得快要发疯,于是趁着忍冬对付那头棕熊之际, 她突地马鞭一扬, 纵马朝着虞昭就冲了过去! 虞昭顿时吓了一跳, 她手握缰绳,前方有谢承素挡着,一时避闪不及。 于是齐雁雪身下的马直直地朝溯光撞去, 企图把虞昭连人带马撞下山崖。 谢承素回头看去,顿时瞳孔一缩,他怒道:“齐雁雪, 你做什么!” 不料溯光嘶鸣一声, 它快速仰起前蹄,避过了那匹马的攻击。然而虞昭此时毫无防备之下, 直接被溯光此举给摔了下去,她伸手胡乱抓着周围的东西, 此刻惊险地挂在山崖峭壁上。 她不禁往下望了眼,这山崖下方云雾缭绕, 也不知有多高,此刻瞧着十分骇人。 另一边,齐雁雪没料到溯光会避开,她未能及时勒马停下,此刻马儿四蹄踏空,嘶鸣着摔下了悬崖,而她本身会些武艺,此刻连忙抬手抓住山崖上的石块,和虞昭一样挂在了山崖边缘。 两人都需要谢承素去拉一把,此时他连忙翻身下马,朝着虞昭的方向过去:“阿昭,别怕,我来救你了!” 虞昭自是想活下去,她丝毫不想在这山崖峭壁上多待,一时忙道:“承素,我撑不住多久……” 丹阳郡主听见谢承素要去救虞昭,气得眼睛都快红了,她压根不想让虞昭活下去,遂厉声道:“谢承素!我此前帮了你解决兄长之事,今日你若不先来救我,等回到东楚,我就把你兄长再送进诏狱去,让你母亲哭成泪人!” 此话一落,谢承素愣在原处,他沉下脸色,齐雁雪的这番威胁无异于点了他的死穴。 山崖两边的女人,他只能先救一个。 此刻一边关系着嫡兄的安危和母亲,一边是他的心上人,谢承素在这极短的瞬间内必须做出抉择,他思考的时间拖得愈久,对两人而言愈不利。 齐雁雪忍不住催促道:“快来救我啊!” 谢承素眉心紧锁,他终于迈出了步子,朝着丹阳郡主的方向而去,一边对虞昭说:“阿昭,你要撑住,我很快就来。” 虞昭不禁愣了愣,没料到谢承素会先救齐雁雪,她手中一松,险些就要摔下山崖。 泪意逐渐涌上眼眶,可她什么也未说,此刻唯有咬着牙苦苦抓住那山崖边缘的石块,等着谢承素救完齐雁雪之后,再把自己救上来。 齐雁雪抓着谢承素的胳膊,形容有些狼狈地爬上山崖后,她面上却是扬起一抹诡异的笑意,此刻一脚踢在谢承素的膝盖上。 谢承素吃痛之际,正欲开口说话,却见齐雁雪径直朝虞昭的方向跑去,他忍不住怒吼道:“不!!!” 齐雁雪一脚踢开虞昭的手,随后亲眼看着虞昭坠入山崖下方的云雾间,她瞧见对方那张美貌无双的面容满是震惊,似是不解她为何要如此害人。 她冷笑一声道:“本郡主早就看不惯你了,这下你也算死得其所!” 谢承素赶到山崖边看去的时候,已经不见虞昭的身影。 他动作一滞,随即面容痛苦万分地扭曲着,此刻脸色煞白地捂着胸口,仿佛心脏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淋漓、惨不忍睹,似在嘲笑他的无能。 为了顾及兄长的安危、母亲的感受,他没能第一时间救虞昭,如今竟又失去了她。 谢承素眼眶猩红,他站在山崖边缘,第一次如此失态地跪在了地上:“阿昭!”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说到最后,他已然失声痛哭,喉咙间传来野兽一般的呜咽。 忍冬此刻回头看了眼,只见山崖边上已不见太子妃的身影,她一时不察之下,被棕熊一爪子重重拍向旁边。 齐雁雪回头看去,只见那只发疯的棕熊此刻朝自己冲了过来,她顿时花容失色,惊声尖叫起来。 不料棕熊冲到半路,却是停了下来,旋即四肢一歪,朝侧边倒去。 其后背,已然被赶来的太子萧胤一箭穿心。 齐雁雪顿时松了口气,却又想起方才她推虞昭坠入山崖,一时又提起了心。 萧胤面容冷厉,他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凤眸望了眼山崖边上的景象。 他送给虞昭的溯光还在,却独独不见虞昭。 四皇子萧桓跟在萧胤身后赶到,他从马上翻身下来,此刻瞧着眼前一片混乱的景象,不禁微拧了眉。 忍冬捂着伤势上前,“扑通”一声跪在萧胤面前,她眼眶微红,一时竟是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启禀太子殿下,忍冬护主不力……太子妃她、她……” 萧胤面色极沉地问道:“怎么回事?” 齐雁雪面色苍白,她素来听闻西祈太子的威名,此刻抢先答道:“方才太子妃失足坠崖了。” 她料想谢承素与自己都是东楚人,应当不会供出自己才对,此刻便撒下了弥天大谎。 萧胤听后瞳孔一缩,他大步流星地上前,走到满脸颓然的谢承素面前,一把提起对方的衣领道:“回答孤,她原先好好的,为何会坠崖?!” 谢承素丝毫不介意被萧胤提着衣领,他瞥了眼齐雁雪,随即一字一顿地冰冷道:“郡主害的。” 忍冬此刻擦干眼泪,她自然知道太子妃不能枉死,至少要捉住齐雁雪这个真凶,一时在旁边补充道:“郡主以为我方才没听见么?你先是纵马撞向太子妃,随后自己失足坠崖,又让谢使臣先救你,之后太子妃就不见了,世上怎有你这般恶毒之人!” 此言一出,四皇子萧桓面色冷然地望着丹阳郡主,眼底皆是暴虐之意:“你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 萧胤此刻松开谢承素,他骤然沉下面色,凤眸间风暴不断凝聚,瞧着颇为骇人,随后朝齐雁雪一步步走来。 在他们身后,袁瑞和郑昌祥此刻都未开口,两人皆是不悦地望着丹阳郡主,只觉此人在西祈境内所为,简直是嚣张肆意、无法无天,未免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齐雁雪眼见这些西祈人满脸愤怒地望着自己,忍不住后退了步:“我推了虞昭又如何,你、你们要做什么……” 萧胤一把掐住齐雁雪的脖子,将她整个身子往高处提了起来,大掌用力得很快让对方面容变成猪肝色。 齐雁雪此刻完全没法呼吸,她第一次感到离死亡如此之近,一时小腿胡乱蹬着,目光楚楚可怜地看着萧胤。 片刻后,萧胤突地松了手,凤眸望着她的目光毫无温度。 齐雁雪坐在地上喘息,她捂着脖子重重咳了几声,随即轻声嘲笑道:“你是西祈太子又如何,还不是不敢杀我。” 萧胤仿佛听见了一个笑话般,凉声反问道:“是么?” 说罢,他迅速拔出佩剑,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刀刃瞬间抹了齐雁雪的脖子。 齐雁雪在不敢置信中没了生息,此刻缓缓倒在地上,眼眸圆睁的模样有些骇人。 萧胤冷笑一声道:“你方才死得太慢了,孤只是不想浪费时辰。” 旋即,他吩咐一旁的袁瑞道:“把她的尸体剁了,喂狗。” 袁瑞连声应是,随即他看了眼身侧的郑昌祥,纵使两人平日里不对付,此刻却难得齐心协力,抬起齐雁雪的尸身离开此地。 紧接着,萧胤拧紧双眉,凤眸冷然瞥了眼谢承素,只见对方形容狼狈,此刻坐在地上不曾言语。 萧胤并未多言,对着谢承素丢下一句“废物”便转身离去,随即他命忍冬押着谢承素先行收监,免得对方逃回东楚后传出对西祈不利的消息。 至于萧胤自己,则是翻身上马,即刻率领东宫侍卫前往山崖下寻人。 他要找到虞昭,她好不容易才答应了他重新考虑,他不信她会这般离自己而去! 四皇子萧桓看着这一幕,他面色微沉,旋即一同加入了寻找虞昭的队伍,之后还命郑昌祥调了些人过来。 …… 虞昭坠崖的消息传到了外面,建文帝听说后增派了许多人手,协助萧胤共同寻找太子妃的下落。 此刻袁瑞正在帐内,朝建文帝和皇后娘娘单独禀报道:“据谢使臣在诏狱内的口供,东楚那丹阳郡主先是想撞下太子妃的马,让太子妃挂在了山崖边上,随后自己不察也险些坠崖,她威胁谢使臣先救自己,等谢使臣把她救上来后,就将太子妃给踢了下去。” 皇后听了不由气极道:“难怪太子要杀了她,这等恶毒的女子,当真令人发指!” 建文帝此刻也沉下面色,他朝袁瑞吩咐道:“如今太子正全力寻找太子妃,此事你便多跑跑腿,让在场之人守紧口风,就说丹阳郡主是失足坠崖,暂时别提她推太子妃坠崖之事,就说这是朕的意思,如此一来东楚和西祈面子上也好看些。” 袁瑞连忙应道:“,老奴一会儿就去办。” 建文帝随后又问道:“谢使臣那儿,他态度如何?” 袁瑞听后字斟句酌道:“据诏狱传来的消息,谢使臣如今不吃不喝,太子妃坠崖之事似乎对他打击颇大。此前他亲口指认丹阳郡主害了太子妃,想来此人死有余辜,他也不会为此人向东楚国君说情。” 建文帝微微颔首,对此并未多言:“那你把朕的意思也传达给他。” …… 山崖下方,袁瑞将建文帝的口谕传达给太子萧胤和四皇子萧桓。两人此前分头带队寻找虞昭,此时碰了面。 此刻萧桓笑了笑道:“知晓了,此事我会守口如瓶,并且让郑昌祥烂在肚子里。” 萧胤听后看了眼四皇子,对此未置一词,他看得出萧桓是真心想找到虞昭,这山崖底下非常险峻,占地也极为辽阔,尽管已经调了军中士卒过来,可如今多一个得力帮手,虞昭就多一线生机,因此他并未拒绝萧桓的帮忙。 待袁瑞离开后,两人找了几块大石席地而坐,取出军中干粮随意吃了几口,便准备继续寻找虞昭。 恰在此时,一名侍卫传来消息:“启禀太子殿下,诏狱处传来消息,说是谢使臣也想过来寻找太子妃。” 萧胤听后冷声道:“这山崖地势险峻,他一个文人过来添什么乱,让他好好在诏狱内待着!” 侍卫连忙应是,随即下去传话了。 萧桓忍俊不禁道:“太子殿下此前骂得没错,这姓谢的当真是个废物,先前在山崖上,他一个男人在场,竟还保护不了二嫂,真是成事不足、 败事有余。” 两人第一次如此默契,旋即分开去找虞昭去了。 …… 三日后。 山崖底下迟迟未曾传来虞昭被寻到的消息,皇后等人皆是焦急不已,这春猎原本要持续数日,如今却是停了下来,众人都在等待太子妃的音讯传来。 不料虞昭一时之间踪影全无,对此有人不禁推测,太子妃是被山崖底下的野兽给吃了。 毕竟此处地方并不在猎场之内,在场也没人前往过一探究竟,一时众说纷纭。 此时薛宁亲自前来,朝皇后娘娘请罪道:“启禀皇后娘娘,原本我和太子妃一同进入猎场,后来我与她先行分开,她便出了意外。此事说起来我也有责任,若我当时能看着她,兴许就不会出意外了……” 皇后连日来愁容满面,此刻依旧笑着拍了拍薛宁的手道:“好孩子,母后不怪你。” 薛宁望着面容和蔼的皇后娘娘,她心中一痛,忍不住磕了个头道:“此事是我考虑不周,我自请面壁思过三日,为太子妃抄写经书祈福。” …… 温贵妃坐在帐内一边用着时令瓜果,一边忍不住奚落道:“照本宫看,虞昭早就没命了,还找什么?继续开启春猎才是正事。” 温晴云已有三日没见到萧桓,忍不住嘟囔道:“四殿下也真是,好好的凑什么热闹,偏要一同去寻太子妃。” 话音方落,温贵妃顿时面色微沉,自己这儿子什么秉性,她自是清楚,绝无可能救一个他不喜欢的女子。 他是何时开始对虞昭有意的,竟瞒着她这个做母亲的这般久! 突地,温贵妃愣了愣,她又想起萧桓颇为宠爱那叶嫣然,而那叶嫣然的相貌瞧着又与虞昭有些相似…… 思及此,她顿时放下了手中的瓜果,连忙朝着身侧侍女吩咐道:“去把四殿下叫回来,就说是本宫的命令!” …… 转眼时辰已过了五日。 四皇子萧桓自那日被温贵妃给叫了回去后,便没再过来,连此前带来山崖底下的侍卫也被撤走了。 唯有萧胤一直在这儿寻找虞昭的下落,他已然连续找了五天五夜,心中逐渐升起一股执念,面色也愈发黑沉。 袁瑞在一旁忍不住劝道:“殿下不如歇会儿吧,若是再这般找下去,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恰在此时,这条山间小路经过一对猎户夫妻,瞧着面貌都颇为年轻,手中提着新捕获的山鸡。 事实上两人方才新婚不久,此刻见到这儿的阵仗被吓了一跳,一时不禁面面相觑,在路中间停下了步子。 萧胤看了眼他们没说话,径直打算走过这对猎户夫妻。 此刻那妇人却忍不住开口道:“这位将军,是否在找一位坠崖受伤的女子?” 第113章 没过几时, 萧胤带着随行医女及东宫侍卫若干,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在山间小道上。 先前碰上的那对猎户夫妻,此刻两人正给他们带路。 男人叫韩大, 女人叫宛娘,两人均是年纪轻轻的布衣百姓,他们自幼居住在这一片山林之中,对这儿的地形十分熟悉。然而纵使如此, 两人也不敢轻易靠近山崖那一带,地势险峻不说,还总是有猛兽出没。 若非他们那日追着一只野兔过来, 也不会在半山腰发现虞昭的身影。 此刻宛娘往后看了眼身后的阵仗,她长这么大,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宛娘忍不住与她男人窃窃私语道:“你说, 后面这群人到底什么来头?先前咱们救的那女子生得如此美貌, 一看就不像寻常人家能养出的人儿,她又是什么身份?” 韩大听后沉下面色,漆黑的瞳仁不禁白了她一眼, 他低斥道:“你管这做什么!再说你这声音太大了,也不怕被后面的人听见!” 两人正窃窃私语,冷不防听见身后突地传来一道男人低沉的嗓音。 萧胤沉声开口问道:“先前你们救的那位女子……伤势如何?” 宛娘被吓了一跳, 忍不住目光望向身旁的韩大, 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韩大挑起半边眉看着她,他向后努了努嘴, 示意宛娘自个儿开口,毕竟那女子是她主张救下的。 宛娘瞪了韩大一眼, 随后她只得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朝萧胤答道:“先前都是我给她处理的伤势, 她伤得太重了,尤其是双腿膝盖往下之处,如今这女子还昏迷不醒。民妇两人发现她是在半山腰,推测这女子是从山崖上方掉下来的,不然不会伤这么重。她运气还算好的,若是掉到山崖底下,定会没命的。” 说到最后,宛娘见萧胤已然沉下面色,她立马缩了缩脖子,以为自己说错话了,登时不敢再多言。 萧胤见此略微缓和了面色,他装作毫不在意道:“无妨,你接着说。” 宛娘咽了咽唾沫,她见这位将军让她继续说下去,遂壮着胆子道:“她的气息很微弱,然而求生的意志很强,一直撑到了现在,只是民妇从未见她醒来过。原本她若是再不醒来,民妇便准备去邺京找个大夫过来,给她瞧瞧伤势了……” 萧胤听后淡淡应了声:“知晓了。” 片刻后,两人将萧胤一行人带回了日常所居的小院。 院内盖了几间简易的平房,虽说用料不贵,但瞧着十分结实,事实上这些屋子的一砖一瓦都是韩大砌的,一看便知男人是个会干活的。 宛娘打开门扉后,朝身后的萧胤轻声解释道:“咱们这院子小,就没几间空余的屋子,先前救了她之后,只得将人先搬到了柴房内,如今那间屋内柴火都搬出来了,很干净的,也有窗户可以通风。” 萧胤点了点头,他并未多言,随即径直朝柴房大步走去。 宛娘一愣,她只说了女子在柴房,没料到萧胤一看就知道是哪间屋子。宛娘猜想这男人应当是女子的丈夫,此刻一心想见到重伤的妻子,于是她连忙跟在萧胤身后打算走入柴房,不料却被袁瑞拦在了外面。 韩大眼看不少侍女模样的人都跟着进去后,他默默将宛娘拉到一旁,示意她别挡了人家的路。 这群人,他们定是惹不起的。 萧胤走在最前面,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旋即率先推门而入。 只见屋内摆了张简易的木床,一看便是近日才做好的,床角用几块木头固定,瞧着费了不少心思。想来那对猎户夫妻应当都是善良的人,这才会对虞昭照顾有加。 床榻上静静躺着一位女子,然而萧胤几乎看不清她的面容,他只能透过那卷翘的眼睫和紧闭的美眸,勉强认出那是虞昭。 昔日的东楚第一美人,如今大半张脸都缠着纱布,一直延伸到脖颈处。 就连她额前,此刻还缠着厚厚的一圈纱布,其下隐隐有干涸的血迹透出来。 床榻边上也有不少沾着血迹的纱布,许是前不久才换下来的,瞧着触目惊心。 纵使萧胤早已有所准备,可此刻他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遂扭头朝医女哑声道:“……给她治伤,用最好的药,那些百年人参,还有稀世补品任你们选用,事后都算在东宫头上。” 四名医女连声应是,屋外还立着太医院院首和张御医,若是医女们对虞昭的伤势吃不准,也会出去询问他们太医的看法。 萧胤大步来到屋外,忍不住伸手按了按胸口,他没料到虞昭伤得这么重,一时不禁心痛万分。 宛娘和韩大拎着手中山鸡,两人望向院内人来人往的模样,只得在一旁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宛娘没忍住,有些害怕地朝萧胤询问道:“民妇二人方才猎得几只山鸡,原本准备给夫人用的,此刻不如给她炖个鸡汤,最是滋补不过了……” 萧胤听后示意了眼御医,那太医院院判和张御医对视一眼,便开口应允道:“也成。” “好,那我这就去炖汤。”宛娘遂十分欣喜地去忙活了。 韩大挠了挠后脑勺,干巴巴地开口道:“那我也去帮忙。” 萧胤看了眼这对老实夫妻离去的背影,他并未朝两人多言,却是低声吩咐了袁瑞几句。 …… 一个时辰后,青玉和葶花也赶到了小院内,负责照料太子妃接下来的日常起居。 两人见到虞昭昏迷不醒的模样,以及身上严重的伤势,皆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几乎是一边哭一边收拾屋子的。 她们的主子自幼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等苦楚!想想主子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摔下来,该有多疼啊……那丹阳郡主确实该死,竟敢如此谋害主子,就算把她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当日午后时分,许是因着众人悉心照料的缘故,床榻上的虞昭终于蹙了蹙眉,旋即缓缓睁开美眸。 她一眼便见到守在床头的青玉和葶花,身上却是疼痛难忍,四肢百骸仿佛断裂了般,虞昭不禁闷哼一声:“唔……” 两名侍女见到她醒了过来,顿时高兴不已:“主子,您终于醒了!” 虞昭望着两人欣喜的模样,不禁微微愣住。 她想起自身坠崖前那等骇人的景象,一时有些不敢置信地动了动指尖,不料却是阵阵刺痛袭来,她忍不住微拧眉心,轻声问道:“我这是……还活着?” 葶花含泪点了点头:“主子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丹阳郡主已经被太子殿下处死了!” 青玉见虞昭满脸疑惑的模样,在一旁补充道:“主子您坠崖后,是一对猎户夫妻发现并救了您,随后带着太子殿下等人过来。如今医女瞧了您的伤势,说是不宜挪动您的身子,眼下咱们还在人家院内。” 虞昭听后只得眨了眨眼,现如今她连点头都做不到,下颔处也缠了厚厚的纱布:“……改日我亲自向他们二人道谢。” 随后她又想起坠崖前的景象,记起承素是先救了丹阳郡主,而后才轮到自己。 虞昭一时闭了闭眼,两行清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并未料到自己并非承素的首选,而此前在虞昭心内,一直是把承素当作首选,纵使萧胤如此强势,她都未曾松口答应他,如今却落得个坠崖卧病在床的下场。 青玉和葶花见此,心知主子定是想起了坠崖前的伤心事,一时皆静默无言。 虞昭抿了抿唇,嗓音有些沙哑道:“你们都出去吧。” 葶花有些讶异,她心想此时主子身边还需要人照顾,一时还欲再言,却被青玉给拉了出去。 此刻青玉轻轻关上柴房的门,只留一道缝隙,方便两人随时留意屋内的情况。做完这些后,她看了眼面露不解的葶花,听声道:“主子若有需要,定会开口唤咱们的,此时便让她静一静吧。你若真关心主子,便多从门缝里观察她的情况便好。” 葶花听后点了点头,旋即隔着门缝努力往里面瞧了眼,发现虞昭正默默垂泪。 …… 半个时辰后,萧胤得知虞昭醒来的消息,立刻从建文帝那儿赶了回来。 此刻他见青玉和葶花站在门外,便朝两人问道:“太子妃如何?” 葶花扭头望了眼门缝内的景象,轻声开口道:“主子她吃不下任何补汤,醒来后只叫奴婢进去过一回,喂了些白水,奴婢们从门缝里瞧她一直在垂泪,遂没敢进去打扰。” 萧胤听后拧了拧眉,他沉声吩咐道:“你们两人继续在门外守着。” 说罢,他便推开门扉,径直走了进去。 虞昭原先哭了许久,早已疲倦至极,又许久未曾进食,此刻迷迷糊糊间听见开门的声音,她抬起泪眼看去,便见到萧胤挺拔修长的身影走了过来。 萧胤见她哭得梨花带雨,登时拧起长眉,他大步上前,坐在虞昭床榻边上,取了条干净的巾子给她擦拭面上泪珠,一边嗓音低沉道:“哭什么,你还活着。” 虞昭听后不禁咬了咬唇,美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道:“……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萧胤动作一顿,望着虞昭脸上厚厚的纱布,每次都看得他分外心痛。 他给虞昭擦干净面容,收回手后凉声问道:“你觉得呢?” 虞昭听出了萧胤的言下之意,未料到这男人一句安慰话都没有。 她美眸逐渐变得湿润起来,眼看又要落泪,却在此时听见萧胤轻声开口道:“你知道孤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有多心疼么?” 虞昭一时沉默,她没想到萧胤会如此直白,此刻竟有些不知所措。 萧胤端起她床榻边上的一碗虫草炖鸡汤,正是之前那位猎户妻子熬的,太医在里面加了些上好的宫廷补品,后来青玉又拿去热了几回,此刻还冒着些许热气。 他用瓷勺舀了鸡汤,轻轻吹了会儿气,旋即凑到虞昭唇边,柔声劝道:“孤已经命人给你上了最好的药,可你都五天未曾进食了,这般不吃东西,如何能养好身子?” 虞昭静默片刻,此刻见到他这般哄自己,她眼中泪意再次夺眶而出:“萧胤……” 萧胤对虞昭可谓极其有耐心,此刻连忙放下瓷勺,再次拿巾子给她轻轻拭泪,一边温声问她:“怎了?” 虞昭此刻终于忍不住满腹委屈,嗓音带着哭腔地问他:“我身上好疼,动一下都疼,我的腿……” 萧胤开口打断她的话:“会好起来的。” 虞昭咬着唇,那双美眸水凌凌地望着萧胤:“真的么?” 萧胤动作轻柔地拭去虞昭眼尾泪珠,轻声开口道:“嗯。如今你的伤势不宜挪动地方,便先在这户人家院内待一阵子,等你伤好后再回东宫。至于害你坠崖之人,孤已经处死了。” 虞昭美眸微微睁大,她想起青玉和葶花之前告诉自己的事儿,一时不禁迟疑地问道:“你说的是丹阳郡主?可她是东楚端王嫡女,她此行是随使臣一同来邺京的,竟然被你在西祈处死了,你怎么能……” 萧胤伸手摸了摸她头上未受伤的地方,似是安抚:“无碍,父皇会安排好一切,她死有余辜。” 虞昭听后愣了愣,随即又轻声问道:“那……承素呢?” 她记得自己坠崖时,承素也在场,不知萧胤是否也处罚了他。 萧胤没想到此时虞昭还关心谢承素的安危,明明对方只是个废物罢了,他此刻微微沉默后道:“在诏狱。” 旋即,他趁着虞昭愣神之际,将一勺补汤喂入她口中。 …… 却说谢承素这边,他多次向建文帝和太子那边传信,保证不会逃回东楚,只想出诏狱寻找虞昭的下落。 狱卒被谢承素磨得极不耐烦,只得三番四次去跑腿报信。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今日太子那边竟然同意了。 此刻袁瑞亲自过来传消息,说是即刻放东楚使臣出狱,狱卒听后不疑有他,很快便把谢承素带了上来,并解开了他身上的枷锁:“谢大人,请吧。” 谢承素此刻自己也有些不敢置信,他不禁抬眸看了眼袁瑞,认出这是西祈太子身边的近侍,遂感激地开口道:“多谢袁公公。” 袁瑞此时面无表情道:“谢大人客气了,老奴只是按太子殿下的吩咐行事。” 谢承素随后跟着袁瑞出了诏狱,他抬眸看了眼头顶的日光,只觉一阵眩晕感传来,然而谢承素却无暇顾及自身,此刻连忙朝袁瑞开口道:“劳烦袁公公带我去那处山崖下,与太子殿下一同寻找太子妃。” 袁瑞冷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了,太子妃早已被殿下寻到,如今谢大人不妨跟老奴一同,去面见太子妃。” 第114章 谢承素没想到虞昭活了下来, 他一时又惊又喜,快步跟在袁瑞身后,连忙询问道:“可是太子妃要见我?她可无碍?” 袁瑞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他并未多言,只是冷声道:“待谢大人见到太子妃,自然便知晓了。” 谢承素听后愣了愣,他不解袁瑞这是何意, 一时愈发想见到虞昭。 ……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谢承素出了马车,跟随袁瑞进入猎户人家的小院, 他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不禁问道:“为何太子妃会在这儿?” 袁瑞一言不发地在前面带路, 直至走到柴房门前, 他轻声叩响门扉, 朝里面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东楚使臣谢大人到了。” 不多时,简易的木门被人推开, 萧胤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出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谢承素,旋即冷声道:“进去吧,她想见你。” 谢承素心中愈发不解, 没料到西祈太子竟允许他们两人见面, 当真是日出西方,他一时忍不住问道:“如今是什么境况, 她可有受伤?” “你进去不就知道了。”萧胤跟袁瑞方才一样,对虞昭的伤势绝口不提。他俊美的面容此刻极其冷淡, 若非昭昭此前跟他说明了意图,他决计不会让这个废物再靠近她半步。 谢承素此刻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一时面容微沉,他缓缓抬手,推开了那两道门扉,旋即瞬间愣在原处。 只见虞昭原本清丽无双的面容,此刻缠了好几圈白色纱布,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她双眸紧闭着,这时候仰面躺在那张木质床榻上,甚至都没法儿坐起来。 青玉和葶花守在一旁,见着谢承素终于到来,两人亦很是沉默。 谢承素未料到虞昭伤得这般重,他心知她坠崖有一半缘由在自身,一时身形微微一晃,险些便要站不稳。 良久后,他哑声开口道:“阿昭,对不起。” 虞昭原本睡得有些迷糊,此刻听闻声响,终于睁开美眸,然而她没法儿转头,只得用余光望向谢承素,她轻声开口道:“你来了。” 谢承素走到虞昭床前,他目光直直地望着重伤的她,向来是人称“牙尖嘴利”的谢使臣,一时竟静默无言。 虞昭轻轻眨了眨眼,她无意勾起谢承素的愧疚,此刻淡淡开口道:“我让太子殿下唤你过来,是想跟你说之前答应你的事儿。” “你是说……愿意等我那件事?”谢承素愣了愣,旋即忍不住哑着嗓子道,“阿昭,你能否听我解释一番?你坠崖前,我原本真是先想救你的,可丹阳郡主她……拿我嫡兄的性命威胁我,我那嫡兄一贯不学无术,母亲又极其看重他这长子,若他真丢了性命,只怕母亲也没法活下去了。她在府内日子原本也不好过,小妾嚣张肆意,因此那时……我当真别无他法。” 说到最后,一贯淡漠自持的谢承素,此刻却近乎是哽咽着开口,他眼眶微微泛红,继续说道:“你若要怪我也成,可这回事出有因,你能否再给我一次机会?” 事实上,虞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失态的谢承素,近日萧胤也十分反常,两人望向自己的目光都变了,仿佛她大限将至一般。 她不禁微微一叹,沉默片刻道:“我不怪你。” 此言一出,谢承素顿时面色一松。 然而他还来不及高兴,便听虞昭继续开口道:“……只是我累了,不想再继续这般,在西祈日日夜夜苦等,等着你接我回东楚。”@无限好文 ,尽在 谢承素愣在原处,他迟疑着问道:“阿昭,你放弃了?” “先前你和丹阳郡主暧昧不清,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会允许她跟着你一起来西祈,来到我面前……”虞昭望着谢承素,她面容淡漠,此刻娇软的嗓音徐徐开口道,“后来我想明白了,如今你意图入仕,谢宰相他不肯帮你,你便要借旁人的权势。而我,就算我能与西祈太子和离,日后你也力排众议,当真迎娶了我,可我在承恩侯府不受宠,压根没法借你一丝一毫的权势,甚至你还会受人诟病。” 谢承素拧了拧眉,此刻只觉心脏撕裂般的疼痛,他没料到虞昭将局势看得这般明白,一时唯有哑然道:“我从未说过要娶丹阳郡主!阿昭,我知晓这次是我没用,未曾保护好你……” “承素,你不必多言。”虞昭此时已感到阵阵疲倦袭来,她淡声打断他的话,“你我本是金玉良缘,如今看来不过是兰因絮果,徒留感伤罢了。” 谢承素怔怔地望着虞昭,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她拒绝,此刻颀长挺拔的身姿仿佛静止了一般,立于原处一动未动。 虞昭等了片刻未曾听见回音,便示意青玉和葶花二人送客。 …… 待谢承素走后,虞昭却是一时无法入睡,她静静望着上方的横梁发呆,不多时眼尾便不受控制地划过泪珠。 她与承素青梅竹马的缘分,终究是断在了今日。 萧胤方才一直在柴房外偷听,毕竟这屋子隔音效果不好,自然知晓虞昭已经拒绝了谢承素。 此刻他推门而入,只见虞昭又在床榻上默默垂泪,男人连忙大步上前,动作轻柔地抬手帮她拭泪。 虞昭闭了闭眼,她已醒来两日有余,可双腿处依然毫无知觉,压根动弹不得。她愈发觉得不对劲,只觉得心灰意冷,如今像个废物一般躺在床上,着实没什么意思。 此刻虞昭望着男人细心体贴的模样,遂忍不住道:“我这腿怕是好不成了,殿下若想休了我也成,如今我只求安度余生。” 萧胤拧起双眉,冷声道:“你说什么胡话。” 说罢,他忍不住朝虞昭沉声问道:“昭昭,你还记不记得,春猎前曾答应了孤什么?” 虞昭听后自是想起她曾说过重新考虑一事,此刻泪意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道:“可是我,我如今……” 萧胤低叹一声,旋即伸手摸了摸她并未受伤的头部:“孤会一直等你的回答。” …… 接下来几日,萧胤一直都待在猎户小院内,他命人搬了张书桌过来,有时虞昭睡着了,他便坐在书桌后批折子,动作放得极轻,生怕吵醒了她。 若是虞昭醒了,他便想法子与她说会儿话,生怕她闷坏了。 虞昭自是察觉得到男人的体贴,如今他可谓把自己含在嘴里怕化了,然而尽管如此,她却依旧心情不佳,连带面容也恹恹的,平时用膳也没多少胃口。 宛娘来给她送过几回膳食,自是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却不敢多言。 这日,萧胤被建文帝传唤过去,一时还未回来。青玉和葶花正准备出去给虞昭换水,两人见宛娘恰巧进来,便拜托她照顾一番虞昭:“您只需看好主子,免得她想不开,劳烦您了。” 宛娘听后自是答应下来:“放心,这事包在民妇身上。” 旋即,她便端着手中补汤来到虞昭床榻前,中途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之后立在一旁不曾言语。 虞昭发现身侧立着个生人,又见宛娘一身布衣打扮,她心中大致有了猜测,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这位妇人,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宛娘一惊,旋即笑着推辞道:“夫人言重了,说是您的救命恩人着实谈不上。民妇和夫君只是在半山腰发现了您,随后将您带回了院中,由民妇给您简单包扎了伤口,可您一直未曾醒来,直到那位将军带了人过来。若说救您性命的,当是将军才对。” 虞昭忍不住莞尔一笑,随即又听见宛娘对萧胤的称呼是将军,她料想萧胤并未将两人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遂默认下来:“此前你进来过几回,那时我便有了猜测,想寻个时机亲自向你道谢。” 第115章 宛娘于是在心中确认了虞昭的身份, 以为她是将军夫人,此刻并未居功自傲:“夫人不必如此,民妇照顾您是心甘情愿的。” 说罢, 她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虞昭见此,还以为宛娘是有话想说,遂柔声问道:“怎了?” 宛娘不禁抬眸看了眼虞昭,她料想这位夫人是个好脾性的主子, 犹豫片刻才敢开口道:“民妇这几日一直在偷偷观察……虽说将军他面相凶了些,可民妇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对你好。” 虞昭听后愣了愣, 似是没料到宛娘会说这个,她一时垂下眼帘, 心下有些害羞。 宛娘见此笑了笑道:“夫人, 民妇斗胆说一句, 对于咱们女人来说,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夫君,那是多大的福气。您可要好好珍惜将军的一片心意, 振作起来才是。” 虞昭听出宛娘话中之意,是想让自己重振信心,她怔了片刻, 随即轻声道:“……你说的是。” …… 接下来一段时日, 虞昭食欲明显恢复了许多,此刻正坐在床榻上认真用膳。 虽说她原本就吃得不多, 但如今的食量与前阵子相比,已然令人放心不少。 萧胤也发觉了这一点, 他凤眸瞥了眼一旁的青玉和葶花,见两人也满脸茫然的模样, 便知此事与两人无关。 虞昭见萧胤一直盯着她瞧,忍不住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面容,她不禁迟疑着问道:“怎么了?是我脸上沾了饭菜么?” 此时她面上纱布已尽数拆下,露出原本貌美无双的小脸,医女给虞昭用的都是最上等的好药,因此并未留下任何疤痕,如今只剩下身上几处伤口还缠着纱布,以及尚未恢复知觉的双腿。 萧胤对她的变化自是高兴,此刻淡声道:“没有,明日想吃什么?孤让人送来。” 虞昭听后笑道:“就想吃豆沙馅的粽子。” 萧胤随手取了卷空白的案牍,这原本是用来上书公文的,此刻写了几个虞昭平日爱吃的膳食,外加豆沙馅粽子,随后他示意了眼旁边的青玉和葶花道:“送到袁瑞那儿,之后不必进来。” 两人很快依言退下,恰好虞昭此时已然用完晚膳,青玉和葶花便撤走了她面前的托盘。 萧胤之前便简单用过晚膳,他批完今日呈上来的折子置于一边,随即打开书桌的抽屉,取出一个包装精致仔细的锦盒,拿到了虞昭面前。 虞昭见男人在她床榻前坐下,又瞧了眼他手中锦盒,不禁问道:“送给我的?” 萧胤轻应了声,低沉的嗓音听着漫不经心道:“打开看看。” 虞昭心中顿生好奇,解开那锦盒的骨扣后,发现里面放着一叠书卷,待拿起其中一本翻了片刻后,虞昭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眉眼弯弯,美眸一瞬不眨地望着萧胤:“殿下居然送我话本子?” 萧胤见她高兴,向来冷峻的面容此刻也带了丝极淡的笑意:“怕你嫌闷。” “多谢殿下了。”虞昭有些忍俊不禁,她伸手翻了翻这些话本子,这应当是市面上时新的一批,此前她都未曾见过,想来足以打发近日养伤无聊的时光。 随后两人一个阅兵书,一个看话本子,很快便到了入睡的时辰。 萧胤走到屏风外面,这儿给他铺了张简易的床榻,他让袁瑞进来服侍梳洗后,脱去外衣便睡在了这张小榻上。 ……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虞昭的身子逐渐恢复如初,到了拆绷带的时候。 医女替虞昭检查了下全身的情况,此刻笑着道:“恭喜太子妃,您身上并未留疤,如今新生的肌肤愈发滑嫩了,可谓因祸得福。” “如此甚好。”虞昭对此很满意,随即她坐在床榻上拧了拧眉,发觉双腿依旧动弹不得,不禁问道,“只是我的双腿还是没有知觉,到底何时能恢复?” 医女笑容微敛,随后安抚虞昭道:“先前问过几位御医,说是再过段日子当能恢复了。” 虞昭沉默片刻,连日来都得到相同的答案,可双腿处却迟迟未传来动静。此时她也不欲为难医女,便轻声道:“如今我可否沐浴?” 医女思忖片刻后道:“眼下沐浴应当不打紧,太子妃伤势恢复得甚好,只需注意别磕碰双腿便是。” 虞昭微微颔首,青玉和葶花上前给她穿好衣裳,免得让主子着凉。 医女笑着福了福身道:“若是太子妃没别的吩咐,我这便退下了。” 虞昭自是应允,随即吩咐青玉二人道:“去备水沐浴吧。” …… 萧胤自宫中回到猎户小院内,他径直推门而入,见屏风后水汽氤氲,顿时明白过来是虞昭在沐浴,遂沉声朝里面吩咐道:“都下去吧。” 虞昭正坐在床榻上,身上衣裳刚脱一半,只剩下件小衣。她听见萧胤的声音愣了愣,慌忙拉过一旁的锦被盖在肩头,旋即示意两个侍女留在这儿。 青玉和葶花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满脸为难,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萧胤大步绕到屏风后面,见两名侍女还留在屋内,他凤眸一抬,睨了眼青玉和葶花道:“还不下去?” 两人不敢违抗太子之意,只得垂首应道:“……奴婢遵命。”随即便到外面守门去了。 虞昭轻咬唇瓣,她双手撑在床榻上,往后缩了缩,显然不想让萧胤看见自己的身子。 萧胤对此嗤笑一声,他上前坐在虞昭床榻前,随即朝她问道:“伤势恢复得如何?” 虞昭迟疑着答道:“身上没留疤,只是我的双腿……” 萧胤却是径直打断她的话:“当真没留疤?” 虞昭以为萧胤介意这一点,她只得小声道:“……当真没有。” 然而她话音方落,萧胤便一本正经道:“孤不信,你先前伤得那么重,给孤瞧瞧。” 虞昭不敢置信地抬眸望着他,她咬了咬唇,终于明白过来萧胤的意思,敢情他就是想看她身子! 她连忙抬手护在身前,不料萧胤先人一步,直接将虞昭身上的锦被扯了下来。 虞昭面容微红,她闭了闭眼,欲伸手阻挡在身前,不料却让春光愈发诱人:“萧胤!” 萧胤轻笑一声,目光上下打量了眼虞昭,只见她一身瓷白如玉的肌肤已然恢复如初。他眼底一暗,喉结上下滚了滚:“看来是好了。” 虞昭心中又羞又气,偏偏双腿在床榻上动弹不得,她只能用娇软的嗓音轻斥道:“你出去!” 萧胤挑眉问道:“方才不是想沐浴么?” 虞昭愣了愣:“你……” 还不待她说话,萧胤便将虞昭一把抱了起来,两人身后放置着一个浴桶,他便将虞昭轻轻抱了进去,随即脱去自身衣物,一同进了浴桶内,将她的双腿仔细放在他身上。 虞昭对此欲哭无泪,柔若无骨的小手按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推拒着男人的进一步靠近:“你想干什么……” 萧胤嗓音暗哑道:“帮你洗。” 虞昭摇了摇头:“我不需要……唔……” 旋即,她娇嫩的唇瓣便被男人衔住,或许是这阵子都未与虞昭亲热,此刻萧胤热烈而狂放地吻着她。 虞昭顿时不知所措,唇齿间全然是他的气息,她想起这些日子里萧胤对她的好,纤长的十指微微蜷缩,随后她终是没忍住,抬起嫩白的藕臂勾住男人的脖子。 萧胤瞳孔一缩,他知道虞昭鲜少如此主动,内心炸开狂喜,一时他愈发用力地覆上她的唇。 两人缠绵旖旎良久后,虞昭方才得了一次换气的机会。 不多时,萧胤俯身便想继续,虞昭却抬手轻推他的下颔,她红着脸小声道:“你亲也亲了,就别闹了,让青玉葶花她们进来吧。” 萧胤挑眉道:“孤伺候你不成么?”说罢,他轻轻一笑,“不必害羞,你的身子孤又不是没看过。” 说罢,他径直扯掉虞昭身上的束缚,大掌覆上她白皙柔软的身子。 第116章 …… 良久后, 萧胤好不容易才将虞昭从浴桶中抱了出来,他轻轻将她的身子放在椅子上,毕竟虞昭如今行动不便。他用一块宽大的浴巾将她全身裹好, 确保虞昭不会着凉后,这才开始穿自己的衣裳。 虞昭小手按住身上的浴巾,她心内羞怒不已,双颊早已红了个透彻。 萧胤穿好自身衣裳后, 他搬了张稍矮些的凳子过来,旋即坐在虞昭身前,大掌解开她的浴巾, 亲自动手给她擦拭身子。 虞昭美眸气鼓鼓地瞪着他。 世上怎有如此趁火打劫之人!萧胤方才把她浑身上下都碰了个遍,这人简直是厚颜无耻! 萧胤见此失笑, 用巾子给她擦了下头发, 顺势揉了揉她的脑袋。 虞昭此刻浑身上下懒得动弹, 反正方才都被他看过了,索性任凭男人给她擦拭身子。 待她身上干爽后,萧胤取来方才侍女放在一边的衣裳, 准备给虞昭换上。 他先是拉过虞昭的手,随即给她一层层穿上衣裳,从小衣到中衣, 再到外衫, 男人仿佛特地学过这些动作般,此刻出乎意料地顺畅。 虞昭不禁看了他一眼, 问道:“你何时学会的给女人穿衣裳?” 萧胤挑眉反问:“在云陇山上那回看过一遍,自然就会了, 还需要学?” 虞昭抿了抿唇没说话。 萧胤给虞昭穿好衣裳后,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仿佛在养闺女一般,最后他还不忘把虞昭换下来的衣裳给亲自带了出去,交给屋外守门的青玉和葶花二人。 两人眼看太子殿下手中提着主子的衣裳,自是垂眸不敢多言,连忙退下去换洗了。 虞昭虽说待在屋内,却不难想象到外面的场景,此刻蒙在被子里的小脸早已红透,她只觉得自己在这小院内都没法见人了。 …… 萧胤走到院外,见几名太医和医女此刻欲言又止地望着他,他顿时沉下面色,示意几人走到院外,直到离虞昭所在的屋子足够远了之后,萧胤方才开口道:“何事?” 先前给虞昭查探伤势的那位医女,此刻字斟句酌地开口道:“据太子妃今日所言,她双腿依旧全无知觉,想来是此前坠崖后还未恢复的缘故。如今到底何时能恢复也不好说,少则一月,多则一年,甚至……这辈子好不成了也有可能。” 萧胤听后冷声问道:“孤要你们何用?” 此言一出,几名太医和医女慌忙跪下道:“太子殿下恕罪!微臣几人已然竭尽全力,可……太子妃她此前伤得太重了,如今着实是无力回天啊!” 萧胤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此刻跪了一地的人,他沉声道:“既然此前的法子都没用,那就换法子。尔等继续给她治伤,直到太子妃腿好为止。若是治不好,孤要你们的命!” 太医和医女听后顿时冷汗涔涔,几人颤着嗓音道:“微臣知晓了。” …… 翌日,四名医女带着一应药具来到虞昭屋内,太医院院首和此前那名医痴张御医也在。 萧胤放下手头没批完的折子,此刻抱臂站在一旁。 虞昭愣了一瞬,见他们这群人此刻纷纷鱼贯而入,顿时明白过来,自己这双腿的伤势非同小可,她一时并未多言,只乖乖配合医女在她腿上的动作。 医女伸手按着虞昭腿上穴位,问道:“我此时按的是阴谷穴,太子妃可有知觉?” 虞昭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若非是亲眼所见自己的穴位被人按着,她几乎要以为医女是在诓她。 医女很快又换了一处穴位,再次朝虞昭问道:“中都穴呢?” 虞昭听后还是摇头,她腿上压根毫无知觉。 医女逐渐面色凝重起来,随后她接连按了太子妃腿上所有的穴位,得到皆为相同的答案后,连忙起身与周围的太医窃窃私语了一阵。 太医院院首此刻不敢说话,最终还是那医痴张御医大着胆子朝萧胤道:“微臣有个热敷的法子,辅以草药方子,可用在太子妃身上。纵使这法子不成,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萧胤听后微微颔首,算作答应。 话音方落,太医和医女们纷纷告退,下去准备热敷的法子。 虞昭抬眸看了眼男人线条冷硬的侧脸,她不禁开始担心这些太医和医女的安危,怕他们治不好自己的腿后全都被萧胤给杀了,她不禁轻扯了下他的衣袖,美眸满含忧虑地望着他:“若是真治不好,你可别处罚他们,这不是他们的错。” 萧胤没料到此时她还有心思顾及旁人,一时微拧眉心道:“别乱讲,你的双腿定会恢复如初。” 虞昭听后点了点头,心内苦涩却是如潮水般泛滥开来。 若自己的腿当真治不好,只怕将来萧胤休妻便是板上钉钉之事了,他是西祈太子,将来可是要登基称帝的,届时大典上陪伴在他身侧之人,总不见得是一位残疾的皇后吧? …… 接下来一段时日,虞昭便配合医女开始用热敷的法子治疗双腿,她觉得上身热得要命,唯独腿上丝毫没有知觉,每日都要沐浴净身,然而却迟迟不见好转。 萧胤本想帮她沐浴,但见虞昭十分抗拒,遂不敢再亲自动手。 自从上回他帮她洗完后,虞昭足足一整日没与他说话,有了这等前车之鉴,男人自是不敢再抢了青玉和葶花的活。 这段时日期间,太医和医女们皆是急得焦头烂额,已然瞒着虞昭偷偷又试了几种法子,然而依旧毫无起色。在他们眼中看来,太子妃的双腿经过如此长的时间还未恢复,今后怕是当真好不成了。 有的太医和医女自觉没了活路,甚至已然开始动笔写下遗书,准备托人往家中寄去。 虞昭近来望着医女们愁云惨淡的模样,她只觉心仿佛沉入谷底一般。 这日沐浴结束后,虞昭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她坐在为自己量身定做的轮椅上,让青玉和葶花二人推着自己到了院外,旋即她一眼便见到那群太医和医女围着萧胤,似乎正在商讨她的病情。 萧胤抬手示意太医等人噤声,随即朝虞昭温声道:“怎么出来了?” 虞昭美眸望着萧胤,她抿了抿唇,突地开口道:“殿下,你能扶我起来,在外面走走么?” 萧胤听后凤眸瞥了眼身旁的御医,见对方微微点头示意,他便上前轻轻扶着虞昭起身。 韩大和宛娘正从外面打猎归来,两人见着这一幕,顿时明白过来,将军夫人的伤势并未恢复,遂停在一旁看着。 虞昭此刻几乎全身都倚靠在萧胤怀内,勉强站了起来,虽说男人将她扶得极稳,可若是萧胤一松手,她势必马上就会跌坐下来。 她不欲为难萧胤,想来他这般扶着自己也会很累,遂轻声对他道:“殿下松手试试。” 萧胤拧了拧眉,他沉默了瞬后缓缓松手。 果不其然,虞昭的身子几乎是瞬间就往下滑落,幸亏萧胤及时再扶住了她。 青玉和葶花站在两人身后,此刻很是心疼自家主子,不由暗自把那丹阳郡主骂了一遍又一遍。 虞昭欲哭无泪,只得坐回轮椅上,她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唯有抬眸可怜巴巴地望着萧胤。 萧胤凤眸微沉地望着她,他察觉到虞昭朝自己投来的目光,只觉一阵刺痛,正当他打算出言安慰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声响。 原来是看守在此的东宫侍卫,此刻上前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大皇子夫妇此刻求见。” 萧胤听后顿时冷下脸,问道:“他们两人来做什么?” 第117章 侍卫冷汗涔涔道:“大殿下方才说, 他有一张方子能治好太子妃。” 此言一出,萧胤不禁嗤笑一声,若非虞昭就在身侧, 他定是要出言嘲讽萧林一番。 拖着一介残废之躯赶过来,萧林自个儿的腿都没好,竟敢说能治好昭昭? 外面此时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来是薛宁见太子萧胤似乎不肯放人, 便往前推着大皇子的轮椅,意图强闯过来。 侍卫们纷纷上前阻拦,尽管两人如今毫无任何威胁。 萧胤望了眼不远处的景象, 出乎意料的是,他此时冷声道:“让他们过来。” 侍卫们听后便不再阻拦, 放了萧林和薛宁二人畅通无阻地进来, 随后垂首立于一旁。 萧林面色有些苍白, 此刻坐在轮椅上,他微微仰头望着萧胤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话音方落,萧胤却是凉声反问道:“孤凭什么相信你?” 大皇子萧林对此毫不意外, 他看了眼此时同样坐在轮椅上的虞昭,淡声道:“你不想她的腿好了?” 萧胤拧眉看了眼大皇子片刻,最终还是应允下来, 转身准备朝猎户院内走去。 薛宁于是推着萧林过去, 虞昭见几人就要离开,事关自己双腿的伤势, 她连忙道:“我也要一起。” 萧胤遂推着虞昭的轮椅,带着大皇子夫妇两人一同, 回了虞昭此前住的那间屋子。 此刻宛娘站在路旁,她微微侧过脸, 悄声朝自己的男人问道:“方才那侍卫在说什么?我离得太远了,没听清……他说什么殿下?” 韩大顿时拧了拧眉,他方才也没听清,此刻对于宛娘的好奇有些不悦。韩大生怕宛娘知道得太多反而不利,于是沉声道:“旁人的事,你要听得那么清楚做什么!咱们快回自己屋里!” …… 先前虞昭住的那间屋内,此刻只剩下了四人,所有下人都被支了出去。 萧胤站在虞昭身侧,朝大皇子萧林冷声道:“你要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萧林听后毫不废话,他转身见薛宁已然关好了门窗,遂掀开盖在腿上的薄毯,随后直接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这一幕属实是把坐在旁边的虞昭给惊着了! 她没想到萧林竟是装残,一时不禁想起四皇子大婚那日,薛宁险些被那群纨绔子弟欺负时,萧林都未曾暴露自己双腿已好的事实。 虞昭不禁抬眸看了眼薛宁,见对方此刻眼底毫无惊讶之色,便知薛宁也早就知晓萧林的腿好了。 想来也是,两人毕竟是夫妻,那日不过是在忍辱负重,可他们究竟为何要这般? 萧胤瞳孔一缩,旋即眼底很快闪过一抹杀意,他没想到萧林的腿压根没废,而且看样子对方还装了许久,此人心机之深沉、心肠之歹毒,潜伏在身边终究是个祸害,因此断然不能久留。 他面色骤然阴沉下来,凤眸锋利如刃:“你的腿是何时好的?” 萧林就知道自己站起来后,萧胤的第一个念头是杀了自己,他嗓音微凉道:“你若此刻杀了我,只怕太子妃的腿再无机会痊愈了。” 萧胤嗤笑了声,旋即大步上前嘲讽道:“你敢威胁孤?” 他身姿本就高大挺拔,此刻骤然靠近对方,足以让人感到十足的压迫。 萧林面容依旧淡然,只是额前鬓发微微湿润。 事实上他在大皇子府为避人耳目,即使是在自己房内,也鲜少会这般站着,大多数时候都是坐在轮椅上,此刻挺直着腰杆竟还有些不适。萧林却是一声不吭,他咬牙强忍着,面上甚至还带了丝极淡的笑意:“不敢,但料想太子殿下为了太子妃,应当会答应我的条件。” 萧胤冷声问他:“你如今想做什么,为自己沉冤昭雪?三弟已经被你害得丢了性命,你还想如何?” 虞昭听着愣了愣,她没想到三皇子的夭折另有缘由,难怪萧胤一直对大皇子没个好脸色。 犹记得听宫人曾经说过,这位三皇子自幼天真纯善,同为皇后娘娘嫡出,是众皇子中与萧胤血缘最亲的胞弟。 萧林微微垂眸,只听他沉默了瞬道:“我不想如何,萧林自知罪孽深重,如今只想与太子殿下联手,对付四殿下及温宰相的势力,也算是了此残生。” 萧胤沉下脸色,此刻面无表情地望向大皇子问道:“你为何要对付四皇子的势力?” 萧林对此却并未直言,只是道:“当事实水落石出的那一日,太子殿下便会明白。” 诚然,此刻萧林所言无疑是极其诱人的,若他真有法子能治好虞昭的腿,那不管他开出任何条件,想来萧胤都会答应下来。纵使两人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可虞昭总不能一辈子坐轮椅,新仇旧账之后再清算便是。 因此,萧胤思忖片刻,便沉声道:“孤可以答应你,但前提是你有法子治好太子妃。” 萧林清朗如松的面容上,此刻露出一抹毫不意外的笑容:“这是自然。”旋即他淡淡瞥了眼薛宁,又轻声道,“不过,与太子殿下联手仅是其一,萧林还有第二个条件。” 说罢,萧林身上着实不适难忍,遂坐回了轮椅上继续道:“想来太子殿下也知晓,如今我与薛宁在大皇子府的日子可以说是举步维艰,不知太子殿下可否高抬贵手……” 萧胤冷睨了他一眼道:“大皇子府的吃穿用度,皆由父皇口谕定下,你以为孤能越过父皇?” 萧林脸上并未出现丝毫失落之色,只淡声道:“你总有法子的。” “此话另说,孤可不想在你身上费多大心思。”萧胤不禁嗤笑一声,“你还没说,此前害死三弟,被父皇派人打了那么多板子,彼时几乎血肉模糊,后来你的双腿是如何好起来的?” 萧林听后顿时以为萧胤不肯答应他,明明对这位太子殿下而言,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何况大皇子府如今穷得都快揭不开锅,连厨子都快请不起了。 他不禁看了眼身旁的薛宁,只见妻子朝他摇了摇头,示意萧林别在乎这些小事继续说下去,他只得无奈一叹道:“我当年腿确实废了,后来薛宁暗中替我遍寻名医,机缘巧合之下才治好了双腿。方子我都命人记下了,那位坊间名医说是好不容易寻来的秘方,对治疗腿伤具有奇效,你只需找医女给太子妃一试便知。” 说罢,萧林自怀中取出一张方子,抬手递给萧胤。 萧胤接过方子看了眼,不禁挑眉道:“东楚的针灸之法?” 近日太医和医女群策群力,不时商讨解决太子妃腿伤之法,萧胤有时在一旁也听了些,如今他也算略通药理。 萧林颔首道:“西祈的大夫多数擅长食疗、制药,东楚那边则擅长针灸,先前我的伤口深可见骨,后来双腿也慢慢恢复了,想来这方子对太子妃定然有用。” 萧胤将方子收了起来,随即冷然看了眼萧林道:“你走吧。” 萧林听后并未多言,他重新盖好腿上的薄毯,待身上都伪装完毕后,便让薛宁推着他出去了。 临走前,薛宁不忘朝虞昭微微颔首,算是两人之间的寒暄。 萧胤望了眼大皇子坐轮椅离去的背影,不禁拧了拧眉。 事实上萧林为梅妃生前所出,若非当年他母妃亲口认罪,萧胤也不会相信是萧林害死了三弟,还让皇后娘娘再无法怀有身孕,彻底断了嫡脉。 …… 没过几时,萧胤便命人请太医进来,他将方子拿给太医院院首等人,此刻直接询问道:“这方子是否可行?” 张御医端详了这张方子良久,随即他赞不绝口道:“依微臣看值得一试,这方子的内容不仅有针灸,还辅之以食补,颇有些奥妙之处蕴含其中。” 太医院院首没好气地看了眼张御医,对这老家伙第一个开口感到不悦。 萧胤听罢便即刻吩咐道:“那今日就着手开始试。” 于是乎这日晚膳后,医女便带着药具过来,给虞昭行针灸之法。 虽说这法子在施针时有些疼,可虞昭为了双腿能恢复,皆是一声不吭地咬牙挺了过来。 今夜是针灸的第一晚,晚膳也按照那方子的食疗烹饪,然而她的双腿还没多大反应,虞昭对此并未在意,料想也需要些时日才能恢复知觉。 翌日清晨,虞昭睁开美眸后,她见到床头摆着的茶碗,抿了抿唇想取来喝些水润润嗓子,不料双腿却已然轻微地动弹了下。她一时又惊又喜,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朝外面唤太子的名字道:“萧胤!” 萧胤此时恰好就在屋外不远处,听闻屋内的声响,他立即大步流星地推门而入。 男人走到虞昭床榻前,见她小脸满是欣喜的模样,不禁问道:“怎了?” 虞昭有些不敢置信,她连忙狠狠拧了把大腿,不料痛得她眼泪都快呛了出来:“好疼……” 萧胤顿时明白过来,昭昭这是恢复了双腿的知觉,他忍不住轻笑一声后在她床榻边缘坐下,大掌替她揉着腿:“眼下可有感觉?” 虞昭用力点了点头,旋即她发现萧胤动作暧昧,意识到男人这是在占她便宜,连忙用小手拍开他的大掌。虞昭一时面容微粉,低声轻斥了句:“你别毛手毛脚的!” 萧胤听后觉得好笑,大掌轻捏了捏她的脸,毫不在意道:“你是孤的妻子,就算是毛手毛脚又怎了?” 虞昭明显察觉到如今萧胤终于也放松下来,此前他就宛如一张拉满的弓那般,瞧着随时都要处决了那些太医和医女,她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心弦紧绷,幸亏自己这双腿的伤势终于迎来了转机。 思及此,虞昭再也忍不住,落泪哽咽道:“如今我恢复了知觉……腿是不是能好了……” 萧胤轻叹一声,知晓昭昭这些日子经历了太多,可谓一时之间大起大落,他将她揽在自己怀中,大掌轻抚她的后背道:“嗯,想来过阵子便能恢复了,等你伤势恢复之后,咱们便回东宫。” 虞昭倚在萧胤怀内,她轻轻点了点头,抬起柔荑擦拭眼尾泪珠。 萧胤此时取了块巾子出来,在她面容上轻点数下,旋即他俯身吻了下她的额头:“孤替你高兴,昭昭。” 虞昭觉得脸上有些痒,她眨了眨眼,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旋即笑中带了泪,虞昭仰头望着萧胤道:“这回也要多谢殿下了。” 若是没有萧胤无微不至的陪伴,以及这么多人的悉心照料,这一关她当真挺不过来。 第118章 转眼间又过了些时日。 萧胤向建文帝禀明了情况, 说是要照料虞昭,因此送来的折子减了不少,他也不必再批折子到深夜。 虞昭的双腿如今逐渐恢复, 她每日都会在萧胤的陪伴下,来到院外的山间小路上练习走路。毕竟她此前在床榻上躺了那么久,难免动作生疏,幸亏有太子在一旁看着。 每回虞昭身形不稳时, 男人总会眼疾手快地伸手将人一把揽住,从未让她摔过跤。 是日,萧胤扶着虞昭纤细的手臂, 她正一边缓步练习走路,一边与身侧的男人闲谈道:“萧胤, 你能否与我讲讲当年之事, 好让我心中有个底……这次我双腿能恢复, 多亏了大殿下送来的方子。如今邺京无人不晓,大殿下与薛宁日子过得很苦,可我瞧着他也不像恶人的做派, 三殿下真是他害死的么?” 萧胤静默片刻,方才淡声开口:“此事你的确应当知晓,免得今后犯了宫中忌讳。萧林是孤的兄长, 也是父皇膝下长子, 他母妃是梅妃,如今已然不能再提这个名字。原本萧林德行出众, 在诸位皇子中出了名的谦逊贤德。孤从未想过是他害死了三弟,然而事实便是如此。” 说罢, 萧胤想起当年骇人的场景,以及失去胞弟的无尽痛楚, 他顿了顿方才继续道:“那年元宵,萧林带着一锅汤圆来到凤桐宫,孤与三弟恰好都在母后身边。他说这是梅妃特意命宫中新来的厨子烧的,让咱们几人尝尝。三弟最是贪吃,很快那碗汤圆便见了底,母后浅尝了一口,觉得味道有些奇怪便没再喝,孤不爱吃汤圆,因此一口没碰。后来三弟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在太医赶来之前便没了鼻息。” 虞昭听得揪紧了心,既然三皇子吃完汤圆后便不省人事,说明那汤圆是有毒的,而皇后娘娘也尝了一口,她忍不住问道:“那……母后呢?” 萧胤看了眼虞昭,旋即沉声道:“那锅汤圆里面含有剧毒,尽管母后中毒较轻,却也好不容易才捡回性命,只是太医说她体内余毒恐怕难以根除,今后无法再生育。后来父皇严刑审问梅妃和萧林等人,梅妃一口咬定是大皇子在汤圆之中下了毒,萧林不肯认罪,但所有证据都指向他。” “后来梅妃在慎刑司自缢而亡,并留下一封悔过书,说是她教子无方,愧对列祖列宗。父皇许是念及梅妃已死,再加上梅妃的母家力保萧林,这才留了萧林一条性命,当年之事尽数不许再提,包括梅妃。” 虞昭没料到事实竟是如此,她愣神之际,径直往前面走去。 萧胤见她开始走神,全然忘了两人此时正在练习走路之事,他趁此机会缓缓松开了手。 虞昭丝毫未曾察觉到男人的动作,她径直一个人往前走去,口中喃喃自语道:“萧胤,你说……世上真有人能隐藏得如此之深么?” 不料话音落下,虞昭一时却并未听见男人的回音,她忍不住回头望去,发觉她已然独自走到十步开外了。 萧胤笑着看了眼她,嗓音低沉醇厚道:“昭昭,你如今恢复得不错。” 虞昭垂眸望了眼地面,确认是独自走了那么远后,她顿时又惊又喜,转身缓缓走了回来,一下扑到男人怀内道:“萧胤,我能独自走路了!” 萧胤不禁一怔,他大掌下意识捉住她的腰,低声道:“你当真许久没朝孤投怀送抱了。” 虞昭听后顿时愣了愣,发觉自己动作暧昧后,她连忙想松开手。 不料男人却将紧紧禁锢着她的腰,萧胤挑眉望着虞昭:“说起来,孤待你这般好,你是否该给点赏赐?” 虞昭面容泛红,语含怯怯地问道:“什么赏赐?” 萧胤见她如此害羞的神态,他不再压抑内心的欲望,抱着虞昭转身,将她柔若无骨的身子压在树干上,俯身狠狠地亲了下去。 过了良久,方才松开她。 …… 过了几日,医女再次给虞昭查探伤势后,发觉太子妃的双腿已全然恢复,连忙将这好消息禀报给了太子殿下。 萧胤遂命人收拾行装,准备离开猎户小院,他让袁瑞安排了数辆马车过来,此刻下人们正在院门口来来回回地搬物事。 宛娘正巧此时回来,见一行人准备离开的模样,她顿时有些不舍。 说起来,这位将军夫人当真貌美,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天仙下凡一般的女子,每日只恨不得多看两眼才好。 虞昭走到院门外恰好见着宛娘,顿时莞尔一笑道:“我们准备离开了,多谢你们夫妻二人这阵子的照顾。” 韩大此刻正在院外劈柴,他并未多言,只是保持了沉默。 宛娘连忙推辞道:“不必多谢,一切都是咱们心甘情愿的。” 先前有下人打算给两人一笔赏钱,说是将军的意思,被宛娘和韩大给拒绝了。虽说他们夫妻二人日子过得不甚宽裕,但照顾虞昭并未花多少银子,是以不敢接受将军的好意。 萧胤此时一同走到院外,他朝虞昭温声道:“下人们都收拾好了,上马车回东宫吧。” 宛娘在一旁听着愣了愣,她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禁问道:“东宫?什么东宫,难道……” 袁瑞看了眼太子殿下的面色,他命身后宦官端着个宽大的锦盒,此时走到宛娘眼前。 宦官打开那锦盒,里面足足放着好几排金元宝,显然价值不菲,锦盒内一侧还放置着一块玉佩,瞧着也是做工精巧的模样,宛娘还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饰物。 萧胤淡声道:“给你二人的报酬,拿着吧。” 宛娘没料到会收到如此丰厚的赏银,她摆了摆手,连忙就想推辞。 袁瑞笑眯眯道:“这是太子殿下的吩咐,您还是别拒绝为好。” 宛娘听闻“太子殿下”四个字,顿时便惊呆了,没料到他的身份如此尊贵,既然眼前的男人是太子,那位“夫人”……莫不是东楚来的太子妃?! 一旁的韩大也有些愣住,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斧子。他想到萧胤和虞昭两人的身份不一般,是以一直不敢让宛娘和两人走得太近,未料到对方竟是东宫太子和太子妃。 他听闻太子殿下先前率军大败东楚,赫赫威名如雷贯耳,没想到便是面前这位。 虞昭见宛娘和韩大此刻呆愣在原处,有些惶恐不安的模样,不禁笑道:“这是你们应得的。” 萧胤出言解释道:“不必推辞,若非你二人先行发现了太子妃,只怕她就没命了。今后若遇到麻烦,可凭这枚玉佩来东宫,孤若能帮得上忙,自是会帮你们夫妻二人解决麻烦。” 宛娘听得一愣一愣的,只知道频频点头,觉得这是天上掉馅饼了。 韩大见宛娘呆愣在原处,他快步走过来,拉了下宛娘的袖子,随即正欲跪下谢恩。 萧胤示意袁瑞上前扶起韩大,虞昭则亲自扶起准备一同下跪的宛娘,她浅浅一笑道:“不必多礼,眼看这时辰也不早了,咱们便先走了。” 宛娘心里十分感激二人,今后他们的日子也不必再紧巴巴地精打细算,至少能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此刻她只得颇为激动地朝二人道谢道:“多谢太子殿下、太子妃的大恩大德,民妇二人永世不忘。” 虞昭笑着与萧胤对视一眼,随即男人便将她扶上了马车,一行人启程回到东宫。 …… 等虞昭带着侍女回到宁华殿后,便听下人们禀报,说是皇后娘娘得知太子妃今日回宫,特意送了好些补品和时新的料子过来,此刻先收到了后院的库房里头。 虞昭微微颔首道:“我知晓了,待会便去一趟凤桐宫,亲自向皇后娘娘道谢。” 随后青玉和葶花在一旁看着宫人,将搬走的物事放回原位,虞昭见此特意吩咐道:“把殿下先前送我的话本子放抽屉里,收好别丢了。” 宫人们纷纷应诺,仔仔细细地将那些话本子在抽屉内摆好位置,刚巧放满在一个格子内。 没过几时,凤桐宫便派人过来传话道:“启禀太子妃,皇后娘娘挂念您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说是若您方便的话,此刻去一趟凤桐宫。” 虞昭听后自是应允,她走到宁华殿院门口,恰好遇上步履匆匆的太子萧胤。 男人问了她此行去哪后,向虞昭解释他如今有事在身,没法陪她一同,随后让虞昭坐自己的舆轿过去,他自己则坐马车一路出了宫。 …… 凤桐宫内,皇后坐在主位上,此刻正柔声询问虞昭的伤势:“昭儿如今可全然恢复了?此前母后听闻你坠崖的消息,夜里都无法入眠,心口处都闷痛起来。后来太医过来开了方子,又听闻你被太子寻到,这才有所好转。” 虞昭连忙开口道:“让母后挂心了,儿臣多亏了太子殿下悉心照料,如今算得上腿脚利索,并无大碍。” 皇后听后心头终于巨石落地,随后她向虞昭解释道:“东楚那边,你父皇都摆平了,他派人传了信给东楚惠安帝,明面上丹阳郡主是失足坠崖,实情已让惠安帝知晓,不会再外传。惠安帝那边也应允了,命谢使臣也守口如瓶,如此事态便能平息。” 虞昭点了点头道:“父皇费心了,儿臣也不想引起两国之间的争端。” 皇后笑了笑道:“放心,一切都如咱们所愿。东楚端王是有些权势,那也大不过惠安帝,他虽痛失爱女,对此事却不敢有异议。” 说罢,皇后娘娘又开口询问道:“说起来,本宫已然许久未见太子了,听说他此前一直与你待在那猎户人家的院子内,今日怎没来凤桐宫?” 虞昭想起之前碰上萧胤的那一幕,遂轻声答道:“殿下似是有急事出宫去了。” “这孩子,当真是成天忙于公务。”皇后微微颔首,语气听着有些无奈,随即她话锋一转道,“母后既然见不到他,便只能问问昭儿你了,近日你们夫妻二人相处如何?” 虞昭没料到皇后会如此发问,她微怔了瞬,想起两人此前在山间树林内亲热的一幕,虞昭一时心内有些局促,不禁微微垂下眼帘,面露几分害羞之色。 皇后见此顿时会心一笑,心知这是两人相处不错的表现。 此前皇后也知晓虞昭坠崖的真实缘由,那谢使臣居然先救了丹阳郡主,随后丹阳郡主害得太子妃坠崖。此事对于女子来说,若昭儿真心爱慕那谢使臣,是决计不能容忍他如此行为的。 故而眼下看来,自家的太子可谓胜算极大。 皇后有心想帮助萧胤抱得美人归,此刻又加了把火道:“昭儿可知,你坠崖后,太子找了你整整五日,期间夜里都几乎没合眼?” 虞昭听后又是一愣,她轻声道:“殿下从未和我提及过此事。” 她并不知萧胤找了自己那般久,只知自己醒来后,经常是萧胤陪伴在她身边。他身份贵为太子,却如此亲自照料她,虞昭心内若说没有触动,那自是骗人的。 皇后了然一笑道:“本宫就知道,太子这个闷葫芦,这般重要之事,竟忘了告诉你。” 虞昭顿时明白过来皇后娘娘的言下之意,是想让她更多地看到萧胤待她的好。 她眨了眨美眸,突地意识到一直以来皇后娘娘待自己都十分宽容,反倒是自己有些对不起皇后娘娘的一番栽培,虞昭一时愧疚地垂下脑袋,咬了咬唇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弥补。 皇后此刻就坐在虞昭对面,她伸手摸了摸虞昭的头,并未出言催促,随后没多久便放太子妃回去了。 第119章 此刻, 邺京一间茶馆,底楼雅间内。 萧胤推门而入,见大皇子萧林坐着轮椅在内, 动作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沏了杯茶。对方穿着简朴至极,素色的腰带仅挂着条细细的穗子,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其他饰物。 大皇子瞧见萧胤面无表情地走来,他淡笑着说了句:“看来太子妃的腿已全然恢复。” 萧胤未曾答话, 他撩起衣袍坐于萧林对面的椅上,静默之际看了眼萧林身边跟的小厮。 萧林很快会过意来,让那小厮到外面去守着, 他不疾不徐地给萧胤也沏了杯茶,随后温和一笑道:“雅间内只剩你我二人, 太子殿下有话不妨直说。若是愿意与我联手, 萧林欢迎之至。” 萧胤接过茶盏却并未动一口, 他锋利如剑的目光望向对面之人,长指在桌案上轻敲:“你当年,究竟是不是被冤枉的?” 话音一落, 萧林瞬间笑容微敛,他放下手中茶壶,垂下眼帘道:“就算我说了, 你也未必会相信, 不是么?” 萧胤冷声道:“长兄若想与孤联手,就别再藏着掖着。” 萧林听见太子唤他长兄, 顿时神情恍惚了瞬,可他仍心有顾虑, 一时不禁陷入犹豫。 萧胤见他如此瞻前顾后,不禁沉声提醒道:“你不肯提当年之事, 无非是怕孤转头告诉旁人,可现如今你与孤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还有所隐瞒?” 萧林拧了拧眉,随即微微一叹:“既然殿下都说了,咱们是一条船上的,那我也不妨直言,我当年的确是被冤枉的。而这冤枉我之人,便是我母妃,当年她为何要一口咬定是我下的毒,至今我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萧胤听后面容不辨喜怒,若萧林所言为真,那这一点的确匪夷所思,世上竟有诬陷亲生子的母亲。 当年的人证除了御膳房的那几个厨子,其余便是梅妃。若说厨子还能被人收买,那梅妃也能被人收买么? 因此,萧胤并未全信,只淡声道:“知晓了。” 萧林满眼无奈地望着太子,他就知道对方不会轻易相信自己:“殿下约我见面,就是为了听这个?今日这茶馆的银钱我可付不起,还得劳烦太子殿下去结账。” 萧胤对此未置一词,他自怀中取出个沉甸甸的钱袋,置于桌案上后,推到了萧林面前:“茶钱都在这儿了。” 萧林毫不客气地接过,旋即打开一看,他见里面都是金元宝,顿时双眼一亮。萧林想着回去能顺带买只鸡,给薛宁补补身子,于是越发笑得开怀:“多谢太子殿下,出手果然阔气。” 萧胤嗤笑一声,旋即起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雅间。 萧林看了眼面前那壶茶,只觉浪费着实可惜,又不方便带回大皇子府,便留在雅间内细细品尝片刻,随后才准备离开。 许是很久未曾品过这等好茶,萧林坐在桌案后,不禁回想起当年他们几个皇子在上书房时的光景。 彼时他求学态度最为端正,萧胤则最为聪敏、一点就通,两人都极受太傅大人偏爱,坐的位子也近,就在一前一后的地方,他回头就能看见萧胤。 三皇子天真活泼,总喜欢黏着萧胤不撒手,四皇子脾气暴戾,总是打骂伴读,但对他们几个兄长还算恭敬,至少还懂得装作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 而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萧林默默攥紧那来之不易的钱袋,随后唤身边唯一的小厮进来,推着自己出去了。 第120章 翌日, 虞昭一早便接到凤桐宫传来的消息,说是今夜宫内举办宗室宴,内务府掌事文公公亲自过来了一趟。 此刻那文公公朝着虞昭恭敬道:“此前皇后娘娘特意吩咐内务府, 说是给太子妃做三套时新的衣裳,要用最好的料子,让您今晚选一套去参加那宗室宴。不如老奴给您瞧瞧那三套衣裳?” 虞昭自是答应下来,她柔声笑道:“有劳文公公亲自跑一趟了。” 文公公自是不敢托大, 连忙道:“不妨事,此为老奴份内之事。”说罢命身后的侍女将那三套衣裳呈上来,给太子妃逐一过目。 虞昭瞧了眼那些衣裳, 三套都是奢华精致的款式,一套胜过一套华美, 瞧着料子便是流光溢彩的上好云锦。 她有些不解皇后娘娘为何如此大手笔, 不禁朝文公公问道:“这……未免太过隆重了吧?今晚不是宗室宴么?” 文公公笑道:“此为皇后娘娘之意, 太子妃身份尊贵,自是担待得起。” 虞昭迟疑了瞬,她无意在宗室宴上出风头, 之后还让葶花亲自去凤桐宫跑了一趟,得知确实是皇后娘娘的吩咐后,这才挑了三件中式样最简约的那一件换在身上。 时至傍晚时分, 萧胤派人向宁华殿传了消息, 说是舆轿已外面候着。 虞昭此时恰好梳妆打扮完毕,她提着裙摆跨过院门, 一眼便见到太子的身影。 萧胤等在舆轿边上,原本并未多注意, 直到眼前突地一亮。 他抬起凤眸望去,只见一位盛装华服的美人款款走了过来, 其容色姣好无双,丹唇皓齿,肌肤细嫩如玉,让人不由心生联想,这世上约莫是不会有比她更美的女子了。 虞昭见萧胤目光一直盯着她看,不禁愣了一瞬,问道:“怎么了?” 萧胤瞬间回过神来,他淡声开口道:“无事。” 旋即男人走上前,大掌执起虞昭的小手,与她一同坐进了舆轿内。 虞昭不禁又是一愣,她看了眼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虽说往日他也不是没牵过她的手,可不知怎的,她今日心内有些紧张,手心渐渐沁出细汗。 幸好萧胤不久后便松开了她的手,虞昭便将小手缩进了衣袖内,免得被他发觉。 两人一路无话,待舆轿停在宫殿门前,萧胤率先出来,旋即他回身不由分说地将虞昭扶了下来。 虞昭有些不太习惯男人如今的细心体贴,她禁不住小声开口道:“我自己也能下来的。” 萧胤扯了扯唇角,他刚欲回话,冷不防见一位小宦官走来,动作恭敬地行礼道:“启禀太子殿下,陛下请您在宗室宴前去一趟御书房。” “知晓了。”萧胤听后看了眼虞昭,只见她身边跟着忍冬,料想在宫里也不会出什么岔子,他便言简意赅道,“孤晚些时候回来。” 虞昭点了点头,旋即转身入了殿内,她一眼便看到了鲜少露面的大皇子妃薛宁,只见对方独自一人坐着,虞昭遂笑着上前寒暄道:“今日是吹的什么风,竟把大皇子妃您给吹来了?” 第121章 薛宁也发觉了虞昭, 只见太子妃今日身着华服美裳,气度雍容不凡,衬得她愈发美貌出众、光彩照人, 甚至将殿内精心打扮的妃嫔们都比了下去,薛宁见此不禁打趣道:“太子妃见到我觉得稀罕,殊不知我见到你也是,这身衣裳真是不凡, 衬得太子妃人比花娇。” 虞昭顿觉几分忸怩,她粉颊微绯,咬了咬唇问:“你也觉得我这身衣裳过于华丽了?” 薛宁眉目舒展, 她拍了拍虞昭的手背,出言安抚道:“你大可安心, 定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否则内务府也不敢给你做这样的衣裳。” 虞昭点了点头:“的确是皇后娘娘之意。” 随即她款款落座于薛宁身侧的席位间, 今日安排的座次让两人做得较近,此时倒也方便说话。 温晴云跟在四皇子身侧进来,瞧见这言笑晏晏的两人, 尤其是瞧着愈发光彩照人的虞昭,她顿时连连拧眉。温晴云如今不敢对上虞昭硬碰,便朝大皇子妃发难道:“薛宁, 你怎么在这儿?” 这薛宁不过是一介无权无势的废人之妻罢了, 今日到底是谁排的座次,竟让薛宁坐在虞昭边上, 竟然比自己还靠近主位! 薛宁抬眸看向温晴云,她收起脸上笑意, 淡声道:“我收到宫中的帖子便来了。” 温晴云仿佛听见了一个笑话般,闻言轻蔑一笑道:“这都多少年过去了, 谁还会给大皇子府下帖子,你还是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速速出去吧。” 薛宁听后不禁拧了拧眉,她确实是收到了宫中帖子,与萧林商量后才赶过来的,未料到四皇子妃竟是一脸不相信的模样。 温晴云见薛宁一时沉默,还以为对方是心虚不敢接话,便直接下令吩咐道:“来人,把大皇子妃的席位给我撤了!到底是谁给她长脸,竟把席位排到了我前面,真是岂有此理!” 四皇子萧桓挑眉看了眼温晴云,心知这席位定是宫中安排的,此刻他懒得与自己这胡搅蛮缠的妻子多言,径直带着身旁另一侧的叶嫣然落座。 叶嫣然极有眼色地给萧桓斟了杯茶,随后双手捧到他眼前,萧桓对此自是笑纳。 温晴云顿时火冒三丈,又见在场宫人毫无动静,一时不禁怒骂道:“你们都是聋子,没听见我说的话么?” 虞昭微微拧眉,她看不过去温晴云如此欺负薛宁,便开口说道:“今日座次都是一早定好的,岂容你一人说撤就撤?” 温晴云愤然作色,她往常在宰相府和四皇子府作威作福惯了,此刻手指着虞昭气急败坏道:“你!你竟敢反驳我……” 宫人们垂下头,纷纷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瞧见这一幕。 论身份地位,虞昭是太子妃,比四皇子妃要尊贵多了。何况她身后还有太子萧胤撑腰,在场自是无人敢惹她,却也不敢多言,毕竟温晴云身后则是温相府。 虞昭有些讶然,没料到温晴云竟如此嚣张,到了宫中竟也如此不知收敛,她扬眉反问道:“我有何不敢?” 温晴云深吸了口气,生生忍住上前撕烂虞昭那张脸的冲动,她一时没再继续说话,却不由在心内腹诽。 听说虞昭之前腿都摔断了,太子萧胤从东宫搬了出去,陪她在外好一阵子,如今方才回到东宫,这东楚女子究竟何德何能,让太子殿下对她青眼有加?她就该把双腿都摔断才好! 四皇子见温晴云终于冷静些许,他这才笑着打圆场道:“好了,父皇他们自有安排。” 温晴云气得七窍生烟,她没好气地白了眼萧桓,旋即坐于他侧边的席位上。 薛宁面带感激地看了眼虞昭,轻声道:“多谢太子妃替薛宁出头。” 虞昭莞尔一笑道:“既如今你都能进宫赴宴了,日后不妨来东宫多坐坐。” 薛宁笑着点点头,她对虞昭本就心存好感,此刻遂答应下来。 …… “太子殿下,陛下正在殿内等您。”守门的宦官见着太子过来,垂首恭声道。 萧胤到了御书房门前,见大皇子萧林坐着轮椅候在外面,他看了眼并未多言,高挺修长的身姿径直走入殿内,朝桌案后的建文帝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吧。”建文帝手中翻着卷宗,听见声响后微微抬头,旋即开门见山地问道,“朕听闻你和萧林昨日在茶馆相见,这是为何?” 萧胤一时微微沉默,并不知建文帝此话的用意,毕竟此前父皇着实憎恶萧林,于是他先打太极道:“果真什么事都瞒不过父皇。” 建文帝略带好笑地看了太子一眼,随即沉声道:“你若心中有话,但说无妨。” 萧胤未免有结党营私之嫌,并未将两人联手之事说出口,他只挑建文帝能接受的方面来说:“望父皇明鉴,这次太子妃的伤势能好,多亏了萧林送来的一纸药方。儿臣欠了他一个人情,这才与他见面,并给了萧林一袋银钱算是补偿。” “太子之意,是说萧林的药方治好了太子妃的腿?”建文帝听后微愣,旋即忍不住笑了声道,“他自己的腿都没好,你居然敢用他的方子试在太子妃身上。” 事实上大皇子的腿早就好了,萧胤听后心知无法再替萧林隐瞒下去,毕竟对方人就在外面,显然在等着父皇召见,若是他此刻不说事实,一会儿万一萧林自己说了,必定会穿帮,给自己惹上个欺君之罪。 因此,萧胤唯有据实说道:“……萧林的腿已然恢复,他那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儿臣这才相信。” 建文帝顿时沉下面色,他冷声质问萧胤道:“那你为何到今日才跟朕说?是看到萧林就在外面候着,害怕他之后自己讲出事实,你才选择此时开口?” 此言一出,萧胤并未再多辩解一句,只沉默间等着建文帝的处罚。 建文帝仿佛是被气笑了,只听他冷哼一记,旋即淡声吩咐道:“太子若无别的事要禀报,便先出去吧,叫萧林这个混小子进来。” 萧胤未料到此事就这般轻轻揭过了,他面容波澜不惊,心中却有些讶异,极快地回道:“儿臣遵命。” 旋即他走到御书房门口,不过短短几步之间,已猜出建文帝如今的态度。 相较于原先的勃然大怒,如今父皇更在意当年的真相。或者说,当年此案便有疑点,父皇这才保住了萧林的命,如若不然,就算梅妃的娘家人再如何求情,萧林也决计活不下来。 萧林见太子殿下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走出来,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道:“这是怎了?” “长兄进去吧。”萧胤难得轻拍了下萧林的肩,旋即淡声说了句,“你如今有机会了,父皇要见你。” 第122章 萧林听后愣了一瞬, 他尚来不及多想,御书房守门的宦官便已然开口催促:“大殿下,您这便进去吧, 宗室宴的时辰就快到了,莫让陛下久等。” “好。”萧林自是答应下来,旋即让身边小厮推着自己入了殿内,事实上他已有许久未见到建文帝, 此刻萧林垂下眼帘轻声道,“儿臣参见父皇,如今一介残废之躯无法行礼, 还望父皇宽宥。” 不料建文帝早已知晓实情,他示意那小厮出去后, 见大皇子犹在演戏装残, 不禁冷笑一声:“方才太子都跟朕交代过一遍, 你的腿早就好了。怎么,如今见到朕都不会行礼了?” “什么。”萧林满脸震惊地坐在轮椅上,没料到太子萧胤这就把他给卖了, 他慌忙站起身来,却由于常年坐卧鲜少久站,只得动作生疏地行礼道, “儿臣参见父皇, 望父皇恕罪。” 建文帝见大皇子这副身形摇摇晃晃的模样,一时倒也于心不忍, 遂拧了拧眉道:“平身,你继续坐着吧。” 萧林有些惶惶不安, 他怕再次得罪建文帝,错失这难得一见的良机, 此刻甚至不敢坐回去,反而顺势跪在了地上,眼眶微红道:“父皇,儿臣自知负罪在身,千刀万剐也不为过,然儿臣从未在那锅汤圆里面下毒,因着此事大皇子妃薛宁这些年来,也跟着儿臣吃苦,儿臣这般处心积虑,只是想为她撑起一片天,还望父皇体谅。” 建文帝见大皇子如此悲戚的模样,他并未有所动容,只是淡声开口道:“朕倒是想相信你,并未存了谋害皇后、倾轧手足之心,可从来都没有证据能为你翻案,如今看来皇后年幼的嫡子确实折在你手里。这些年你和大皇子妃的日子过得是苦了些,可比起命丧黄泉,起码你二人还活了下来,朕对你们二人,已算得上宽容至极。” “父皇可愿意给儿臣一个机会?”萧林再三克制之下,方才忍住满腹委屈与喉间的哽咽,他嗓音微颤道,“当年之事,儿臣一直没能着手调查,如今只需父皇给儿臣些时日,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此话一落,殿内静默了片刻,建文帝望着面前的大皇子,他一时并未松口答应。 萧林心知自己必须抓住这次机会,此刻他又起身跪在了地上,面向建文帝开口的语气隐忍中带了丝哀求:“父皇,就当儿臣求您了,求您信任儿臣一回。” 建文帝闻言不禁低低一叹,旋即终于点头应允道:“既如此,朕便许你两月为期,调查当年之事。可若你无法自证清白,便是罪加一等,你可愿意?” 萧林听后面色一凛,然而诚如太子萧胤此前所言,这次机会来了,着实是极不容易,若是他没抓住就太可惜了,更何况还是为了薛宁能过上好日子。 上回在四皇子府,那些纨绔子弟竟敢欺负大皇子妃薛宁,萧林势必无法再容忍下去,要为她博一条出路。 何况他如今对当年是谁害惨了自己,心中已然有了些许眉目,却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因此,萧林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道:“儿臣领命。” 建文帝看了眼大皇子的双腿,想起萧林方才摇晃着身形行礼的模样,他淡声提醒道:“既然你如今双腿已然恢复,这般日复一日坐在轮椅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不如对外放出消息,装作双腿逐步恢复如初,此举也能免得再遭人轻视。” 萧林听后顿时面露感激,忍着眼底泪意:“儿臣明白了,多谢父皇恩准。” 他不由在心中暗道,父皇到底还是替自己考虑的。此前他也想让旁人知道自己的腿恢复了,却因着自己是戴罪之身,不敢堂堂正正出现在世人面前,怕引来更重的处罚。 现如今既然父皇允许自己走到众目睽睽之下,今日宗室宴又给大皇子府都发了帖子,说明他如今的地位虽不及往日,可至少恢复了些。 父皇给了他一个莫大的机会,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的恩赐。 萧林又想起大皇子府那紧巴巴的月例银子,都说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可他如今过的日子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萧林一时忍不住惭愧地开口道:“父皇,如今儿臣府内开销吃紧,这每月的俸禄能否恢复个两三成……” 建文帝看了眼萧林,他面无表情地轻哼了声,一时没说话。 萧林心头一凛,有些怀疑自己是得了三分颜料便敢开染坊,遂不敢再多说下去。 却不料此时建文帝沉声开口道:“先给你恢复五成,若是能查明真相,证明你没下毒,朕便把这些年少给的俸禄都加倍补偿于你,总归让你们夫妻二人衣食无忧。” 萧林立即跪地谢恩道:“儿臣……叩谢父皇!” 当年他端入凤桐宫的那锅汤圆,并未找人试过毒,因此间接害死了天真烂漫的三弟,又让皇后娘娘今后都无法生育,他本就罪该万死,是以无论父皇如何处罚他,萧林都不敢有怨言。 他只心疼陪在自己身边的薛宁,她能一直对自己不离不弃,足见夫妻情意之深。 如今既然父皇给了他一次机会,萧林自是要为自己洗清冤屈,至少不能再过以前那等清粥淡饭的日子,别再苦了他身边唯一的发妻。 …… 萧林坐着轮椅自己推到御书房外面,他身边的小厮见了很快上前,然而令萧林意外的是,此刻太子萧胤竟然也并未离开,反而一直等在这儿。 此刻萧胤凤眸瞥了眼大皇子,他语气寡淡道:“父皇跟你说了什么?” 萧林忍不住被他气笑:“你还敢来问我,居然将我双腿恢复的事情告诉了父皇!” 萧胤眉梢微挑,瞧着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他毫不客气地说道:“孤若不先说出口,今日挨骂的便是孤,试问凭什么要替你挨骂?” 萧林听后一想也是,心中怒气逐渐消散,他如今早已被折磨得没脾气了,遂淡声道:“那便不怪太子殿下了,宗室宴时辰将至,咱们一同去吧。” 萧胤不置可否,两人在路上低声交流了几句,随后便一同出现在举办宗室宴的宫殿门口,众人见了纷纷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回事?太子殿下居然和大殿下一同过来,这两人之间可谓隔着血海深仇,如今竟然和好如初了?” “我也看不懂,大殿下这是要东山再起了么?还是说当年之事另有主谋?” “小声些,这事当年闹得满城风雨,你也敢妄自议论!” 虞昭见萧胤大步流星地过来,身边跟着坐在轮椅上的大皇子,她也有些讶然,然而此时并非问话的时机,虞昭遂并未多言,乖乖坐在席位上等着开宴。 萧胤看了眼虞昭,见她事先一副毫无所察的模样,不禁暗自觉得有些好笑。 没过几时,建文帝和皇后娘娘一同来到殿内,其余众位皇室成员纷纷起身行礼:“儿臣(嫔妾)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建文帝落座于主位,旋即他淡声开口道:“平身。” 皇后眉眼间是温柔之意,她浅笑着望向虞昭,轻柔的嗓音如春风般悦耳道:“今日邀请诸位赶赴这场宗室宴,其实不为别的,只为庆贺太子妃平安归来,这是西祈的一桩大喜事。” 虞昭没料到自己会被皇后娘娘当众点名,不禁愣了愣,她终于明白过来,为何此前皇后娘娘要送给自己华丽的衣裳,为的便是能在宴席上突出自己。 众人纷纷会意,随即是笑着望向虞昭,原来她才是今日的主角。 安阳公主等人连忙跑到虞昭眼前,举着自己的小酒杯向她贺喜道:“恭喜太子妃姐姐平安归来!” “恭喜太子妃姐姐平安归来!” 大皇子和薛宁此时也纷纷起身笑道:“咱们敬太子妃一杯。” 此话方落,其余皇室成员也举起了酒杯:“祝贺太子妃。” 萧胤凤眸微抬,此刻也举起了酒杯,他见虞昭眼眶微微发红的模样,顿时轻声示意道:“别哭。” 虞昭咬了咬唇,心头突然有些发酸。那段坠崖后的日子如此煎熬,她原以为在西祈只有萧胤一人陪她挺下去,没料到如今却有这么多关心自己的人。 此刻望着安阳公主等一众皇室小辈稚嫩的面庞,虞昭莞尔一笑,她举起自己的茶盏,与几个小萝卜头碰了杯,旋即向众人举杯致意道:“多谢诸位好意,我必当铭记在心。”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家如今就在西祈。 第123章 皇后笑意盈盈地望着这一幕, 待虞昭放下手中茶盏,建文帝方才吩咐开宴。 众人言笑晏晏,随后有位老王爷提起了自家接连有两名孙儿出生之事, 建文帝听了颇感兴趣,遂笑道:“倒是挺巧,改日也让朕见见,朕都还没抱过孙儿呢。” 老王爷不禁打趣道:“陛下莫心急, 您膝下子嗣众多,抱上孙儿也是迟早之事。” 建文帝转而望向太子等人,佯作怒道:“你们都听见了?还不抓紧些!” 萧胤只得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他看了眼身侧的虞昭,只见她此时垂下眼帘, 只作眼观鼻鼻观心之态, 两人便都静默不言。 四皇子萧桓笑了笑, 也不敢多话。毕竟这子嗣之事一时半会说不准,他还得先让温晴云诞下嫡长子,才能让其他女人怀有身孕。 如今叶嫣然一直在服用避子汤, 幸亏她既听话又懂事,萧桓这才没对她腻烦。 萧桓忍不住看了眼虞昭,他迟迟未听闻东宫传来太子与太子妃圆房的消息, 此刻他想着想着不禁开始走神, 一时不自觉多喝了两杯酒。 叶嫣然见此不由轻声提醒道:“殿下,您白日还说身子不舒服, 还是少喝些吧。” 萧桓轻瞥了眼叶嫣然,她的眉眼确实与虞昭有些相似, 然到底不及虞昭那般耀眼动人的美貌。此刻他没说话,只是直起身朝殿外走去。 叶嫣然见此就想跟着一起, 却听见萧桓淡声道:“不必跟着了。” 她微微一愣,旋即乖巧应道: “好。” 此刻酒过三巡,虞昭也起身出了殿内,打算在外面随意走走后再回去,身边有忍冬和青玉跟着。不料她还没走多远,便迎面遇上了四皇子萧桓。 萧桓原本独自一人站在廊下赏景,此刻余光瞥见虞昭,他顿时脸上带了笑意,转身挑了挑眉道:“二嫂。” 虞昭下意识顿住步子,她瞥了眼四周,只见眼前也没别的路,唯有上前微微颔首,旋即便打算走过四皇子。 萧桓此时却开口叫住虞昭:“二嫂可知,你坠崖后……四弟也曾亲自带人找过你?” 虞昭顿时有些惊讶,她停下脚步询问道:“殿下所言当真?” 萧桓见虞昭一副压根不信的模样,只得苦笑一声:“看来太子什么都没跟你说。” 虞昭抿了抿唇,她见萧桓如此面露失落的神情,心知他应当没说假话,便客套地说了句:“多谢殿下好意。” 萧桓听见虞昭向自己道谢,虽说知道她不过随口一说,可他心头顿时划过暖意,此刻笑了笑刚欲开口,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怒斥:“你们二人偷偷摸摸在此做什么?!” 此言一出,萧桓转身望去,只见温晴云不知何时出现在此,他清俊如玉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并未立即开口。 虞昭微微愣住,方才萧桓的身形将温晴云给挡住了,她并未察觉到前面有人。 温晴云以为两人有私情,一时快要被他们给气疯了,府内有个叶嫣然还不够,四皇子居然还与虞昭有牵扯,此刻她快步上前,扬手一个巴掌险些就要打在虞昭脸上。 萧桓一把握住温晴云的手腕,冷声道:“你做什么!” 忍冬此刻连忙上前,将虞昭护在身后,她暗道这四皇子妃莫不是被气疯了,居然连太子妃也敢打,何况她家主子和四皇子压根毫无瓜葛,怎能见风就是雨? 虞昭见这气氛紧张的一幕,她拧了拧眉,轻声解释道:“四皇子妃,你误会了。” 温晴云却是丝毫不信,此刻手腕依旧被萧桓用力捏在掌心,她使劲挣扎,然而却挣脱不开,阵阵不可忽视的痛意袭来,温晴云不禁怒道:“萧桓,你竟然如此护着她!” 萧桓上前一步冷然道:“你是疯了才会跟太子妃动手!之前的教训还不够,不要命了?” 温晴云吃痛之下只得连连后退,她放软语气道:“放开我……萧桓你放开我!” 萧桓扭头看了眼,见温晴云离虞昭的距离远了些,他这才松开手,随后还不忘沉声警告道:“太子妃与我一清二白,你现在回你的席位去,再敢聒噪别怪我不讲情面!” 温晴云强忍着眼中泪意,她狠狠剐了眼虞昭,随后一边抹眼泪一边跑回去了。 虞昭没料到一贯表面温润如玉的四皇子,私下里对他的妻子竟如此穷凶极恶,她抿了抿唇没说话,旋即开口告辞道:“我也先走了,免得瓜田李下、落人口实。” 萧桓无奈点了点头,心里把温晴云方才的搅局又骂了一遍。 …… 宗室宴散去后,温晴云便跟在温贵妃身后来到揽月宫。 等宫人们全部下去了,温晴云便开始诉苦道:“母妃,方才宗室宴期间,儿臣见四殿下与太子妃颇为亲密,此前太子妃坠崖,四殿下他竟然也派人去寻找太子妃的下落,这两人之间一定有私情!母妃,您可要替我做主,不能放任这两人下去了!” “这是发生何事了?你详细说与本宫听。”温贵妃挑了挑眉,上回虞昭坠崖时,她已然亲自问过萧桓对虞昭的态度,彼时萧桓可是一口否认的,如今怎又被晴云撞见那一幕? 温晴云遂把她亲眼所见的那一幕告诉了温贵妃,她并未听清两人在说什么,只是见到萧桓和虞昭两人站得较近,此刻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哪儿看出了有私情。 温贵妃见自家儿媳说了半天都是在胡乱揣测,她不由笑道:“你呀,他们两人许是在外面碰见了,正巧寒暄几句罢了,你身为四皇子妃,怎能如此捕风捉影呢?” “可是母妃……”温晴云拧了拧眉。就算这两人在她过去吵闹之前没什么,可后来萧桓确确实实是在维护虞昭。 先前她打叶嫣然和那颜蓉的时候,萧桓可从未阻止过,一副很好说话由着她的性子。 以她作为女子的直觉,这两人之间一定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在,偏偏此刻她并未拿到两人的把柄,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 温贵妃笑着劝她道:“好了,你也别多想,回头本宫好好训训萧桓,让他在外面注意些,别再让你误会,这事就过去了。” 温晴云拧了拧眉,只得哑巴吃黄连般,忿忿不平地接受道:“儿臣听母妃的。” …… 此刻回东宫的路上,虞昭和萧胤两人坐在舆轿内,她想了想,还是将碰见四皇子的事儿和太子说了,随后斟酌着开口道:“……那四皇子妃定是误会了,四皇子此前拿晗哥儿之事来威胁过我,怎么可能会有私情呢。” 萧胤看了眼虞昭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他终是忍不住提醒道:“萧桓看你的眼神,你看不出来么?” 虞昭愣在原处,回想此前萧桓看自己的目光,好像确实不太清白。 第124章 她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 此前四皇子萧桓差点杀了小顺子,那般性情暴虐之人……居然对自己有意?! 萧胤见虞昭面色泛白,他出言安慰她道:“你且安心, 有孤在你身边,绝不会让他动你。” 话虽如此说,可萧胤有时真想把虞昭永远关在宁华殿内,只给他一个人看, 免得外面那些男人再来觊觎。 虞昭点点头道:“全靠太子殿下了。” 她可不想被萧桓那等性情乖张的人看中,想想都觉得骇人。 …… 自那日宗室宴散去后,薛宁便时常来东宫与虞昭作伴, 两人兴趣相投,连对话本子的品味也差不多, 因此宁华殿常常传出欢声笑语, 两人似乎还约好了之后一起上街闲逛。 后来萧胤知道了, 不禁拧了拧眉,想起之前虞昭和颜蓉交好之时也是这般。 他不由在心中暗道,凭什么这些女子就如此容易, 能讨得昭昭的欢心,而他还得独自待在冷冰冰的长定殿? 是日,萧胤回到东宫, 他思忖片刻还是去了宁华殿。 此时还没走到院门口, 便听见一阵女子的嬉闹声传来,隐约是薛宁语含笑意的声音:“这书生当真是个呆子, 把美人放在一边晾着,丝毫不知讨人家欢心” 虞昭拿过话本子来一看, 顿时笑意盈盈道:“活该他讨不到媳妇。” 薛宁挑眉看了眼虞昭,总觉得这书生的处境和太子殿下有点像, 遂问她道:“说来也是,太子殿下当初新婚夜没与你同房,太子妃如今是不打算再与他……亲密了么?” 她不知自己的声音已然传到门外,此刻萧胤刚刚踏入院内,就听见薛宁这一句,顿时止住步子,在殿门后颇为好奇地听着。 虞昭此刻背对着殿门,丝毫未察觉到太子殿下的到来,也没瞧见身后下人们的脸色,她依旧言笑晏晏道:“那是自然。如今就算他想和我做什么,我也决计不会答应的。” 话音方落,身后便传来男人语气凉薄的声音:“是么?” 虞昭被吓了一跳,慌乱之下手中话本子都扔了出去,旋即她起身望向萧胤道:“你、你怎么来宁华殿了,我和薛宁正闺友闲谈着呢,你来做什么?” 萧胤简直要被她给气笑了:“孤是你的夫君,怎么就不能来了?” 薛宁见势不妙,方才是她提的问题,此刻也不敢再久留此地,她朝太子殿下福了福身,随后便连忙告辞道:“实在对不住,方才是咱们冒犯了太子殿下,我这便先回府了,改日再来。” 萧胤朝她微微颔首,随后凤眸冰凉的目光又望着虞昭,漆黑的瞳孔一瞬不眨。 虞昭眼看着薛宁离开,正欲开口狡辩,突地眼前一暗,旋即便见身姿高大挺拔的男人走到自己跟前,把眼前的光线都遮住了不少。 她咬了咬唇,轻轻推了下萧胤结实的胸膛,不料对方纹丝不动,虞昭一时只能怯怯地说道:“你做什么这般骇人的模样,把人家大皇子妃都吓跑了。” 萧胤一把握住虞昭作乱的小手,他先是沉声吩咐下人们道:“都下去。” 虞昭慌得不行,下意识开始挣扎道:“你干嘛,快放开我,啊……” 此刻下人们恰好关上门扉,萧胤便揽住虞昭的细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大掌不忘在她翘臀上轻拍了下,他冷声问道:“按你方才言下之意,是铁了心不肯与孤圆房是么?” 虞昭听见那圆房二字,被男人用低沉醇厚的嗓音说出来,她顿时羞红了脸道:“青天白日的,你说什么呢!” 萧胤望见虞昭面容微红的模样,他被她方才的话给气笑道:“既然你横竖都不愿意,那孤还顾忌什么。” 说罢,男人抱着她,径直朝软榻的方向走去。 虞昭心中慌乱得不行,她红着脸在萧胤怀内挣扎道:“你别乱来,我还没答应呢……” 萧胤听后冷笑一声:“是,原本春猎你就该答应孤了,都怪孤近日太忙,竟将此事生生脱到了现在。” 虞昭顿时愈发欲哭无泪,她粉拳捶着男人的肩头道:“我才没答应你,你放我下来!” “好啊。”萧胤说罢,将虞昭轻轻放到了柔软的床榻上,旋即他俯身压下来,捧着她的脸颊就亲了下去。 虞昭没料到他会如此放她下来,此刻她的呼吸均被男人夺走,察觉到萧胤的那双大掌也不老实,然而她却无力躲避,只得眼睁睁地发现身子软成一滩水。 等他松开她的唇,虞昭的双颊早已红了个透彻,此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美眸水润润地望着萧胤:“你……” 此刻她朱唇轻启,方才说了一个字,便又见到萧胤压了下来,亲完她的唇,又一路肆意亲向她的脖颈。 虞昭只得用手揪紧身下的被单,纤细的五指在其上抓住五道鲜明的指痕。 就在此时,宁华殿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旋即是袁瑞心惊胆战的声音:“启禀太子殿下,御书房那儿传来消息,说是陛下让您立刻去一趟。” 此言一出,萧胤只得冷着张脸起身,他看了眼身下的女人,见虞昭慌忙捂住散乱的衣襟,将自己蒙在被子里不说话,顿时没好气地拍了拍那团隆起的被褥:“你等着,孤回来势必要与你圆房。” 虞昭躲在被子里面,丝毫不敢说话,她寻思着要不再去凤桐宫躲一阵子,可若是被萧胤再捉回来圆房,那皇后娘娘不也知晓两人之事了?当真是羞死个人! 不料后来萧胤被留在御书房内许久,虞昭派人去打探了下消息,得知是曲阳县发生洪灾,地方官没敢上报灾情,以致于耽误了不少时日,当地百姓对此怨声载道。 此时正值夏季,发生洪灾也是极有可能的,关键却在那些地方官为了粉饰太平,竟敢如此欺君罔上。 听闻建文帝对此事震怒不已,这才叫了太子萧胤过去研究对策。 虞昭得知这个消息后,她自是对曲阳百姓的处境感到担忧,随即又想到萧胤约莫是没心思与她圆房了,一时松了口气,当晚早早便落上门锁睡下了。 萧胤回到长定殿后虽忙于政务,却不忘派人去问了下宁华殿那边,得知虞昭派人锁了院门,他顿时不禁冷笑一声。 这女人当真是愈发无法无天了,竟然将他拒之门外,防他跟防贼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为保护读者权益,该V章本次修改后的字数不得少于2167字,因此只能提一些字数上来,请见谅~ 第125章 翌日, 虞昭按照上回和薛宁约好的时辰,一同在繁华的街市内闲逛着,两人停在卖首饰的摊位前。 薛宁见虞昭神采奕奕的模样, 她想起昨日太子殿下明显动怒的场面,一时忍不住朝她问道:“太子殿下后来没把你怎样吧?” 虞昭原本正拿起一条手串仔细端详,此刻她动作一滞,娇软的嗓音却是嘴硬道:“哼, 他敢怎样。” 薛宁听后不禁笑了笑,她想起虞昭那时慌乱的模样,明显也是惧怕太子殿下的, 此时她并未戳穿虞昭,只瞧了眼虞昭手中的珠串:“这手串倒是挺别致。” 虞昭点点头, 旋即将手串戴在了薛宁的手腕上, 她满意一笑, 随即朝那摊主道:“此物我买下了。” 说罢,身后的葶花便按照上面明码标的价付了银子,忍冬则跟在一旁瞧着。 薛宁见这手串并不昂贵, 遂笑着接受了虞昭的好意:“多谢太子妃。” 虞昭高高兴兴地拉着薛宁的手,两人一同往下一个摊位走去:“你如今还这般唤我,是否生分了?这幸亏没被方才那摊主听见, 否则又得朝咱们下跪。” “那我唤你什么?唤你全名未免生硬, 不如就叫昭儿?”薛宁笑着往下看了眼两人的手,只觉这种交朋友的感觉十分新奇, 毕竟往日她跟着萧林,旁人只知道用冷眼看待自己, 倒是鲜少遇上虞昭这般的好心人。 虞昭笑意盈盈道:“成,皇后娘娘也是这般唤我的, 那我便唤你宁儿。” 薛宁听后笑着颔首,两人此刻正在一处摊位前看得认真,不料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阿昭?” 虞昭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她顿时微愣,不禁转身看去,见谢承素此刻就站在两人身后的不远处。 连日未见,谢承素瞧着有些憔悴,身形也消瘦了不少,风姿气度却不减当初。 只是虞昭如今看着已然心内毫无波澜,说实话她不知自己之前坚持了那般久,最终却被谢承素在山崖边上排在第二位,这终究有什么意义,此刻抿了抿唇没说话。 薛宁见到东楚的谢使臣也是微愣,此前春猎的时候她也在,还特地打听了下当时山崖边上发生之事,她不解这谢使臣如今怎还敢来招惹虞昭,明明当初太子妃坠崖之事,谢承素自身也有问题才对。 谢承素望着虞昭不想搭理自己的模样,他心中一痛,却没忍住目光近乎贪婪地望着她,一边淡声开口道:“你身上的伤都好了?” 虞昭轻轻点头,她见谢承素有意纠缠,此刻拉着薛宁的手就打算离开。 谢承素却是拦在虞昭身前,他眼下也不知该如何,才能弥补当时的过失,只得轻声开口道:“近日我在邺京发现了家糕点店,味道甚好,不如我请你去吃些点心?” 虞昭看了眼谢承素,随后拒绝道:“不必了,我不饿。” 说罢,她示意忍冬上前,将谢承素赶到一边,随后带着薛宁离开了此地。 谢承素停留在原处良久,他原先一直想见到虞昭,却苦于没有机会,如今见到她了,心口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如今自己怎么做都是错。 他身形微微一晃,旋即看了眼那些摊位,突地记起虞昭的生辰就快到了。 谢承素不知如今送她生辰礼还有没有意义,他上回被虞昭和萧胤两人在云陇山上的事儿给气走了,如今却是在西祈一连待上数日没回去。他怕自己这一走,再回西祈之时,虞昭早已与萧胤两情正浓,他便再无机会。 此刻谢承素压下心内痛意,他走进一间门庭若市的首饰店,随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银钱,这才买下一块质地不错的玉镯,准备在那一日送给虞昭。 …… 后来忍冬不忘将此事禀报给太子萧胤,左右太子妃并未和谢使臣纠缠不清,因此忍冬便照实相报了。 萧胤正在研究赈灾银的运送路线,白日建文帝迅速定下了赈灾的方案,他必须尽快把这批银子送到曲阳,那儿的情况极其严重,已然成了刻不容缓之势,拖一日便会有百姓活活饿死。 因此,他明日便要启程亲自押送,为的便是不让地方官僚层层盘剥,务必要让赈灾银发挥实效。 此刻萧胤抽空听完忍冬的禀报,便轻应了声,眼前地图上已然出现几个鲜明的标记,最快的路线看着十分清晰。他收起那张地图,一时手头没了别的要紧事,萧胤想着明日便要离开邺京,如今时辰还早,便去了趟宁华殿。 虞昭坐在正殿内看今日淘到的时新话本子,不料却听见一声“太子殿下驾到”,她想起昨日之事,顿时有些慌乱地放下手中书卷,随后抬眸朝门口的方向望去。 萧胤入了殿内,他吩咐周围下人道:“都下去。” 侍女们很快鱼贯而出,虞昭见此拧了拧眉,问道:“殿下有何事么?” 萧胤见她如此紧张的模样,他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来做上回没做完之事。” 虞昭听了顿时面色一红,旋即目光往萧胤身后瞥去,似在盘算着如何逃出殿内,娇软的嗓音还不忘敷衍道:“你说什么呢,左右嫁给你半年多来也没圆过房,不如今后咱们就依旧这般,各过各的……” 说罢,她见男人面色一沉,登时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什么,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萧胤冷声问她道:“这就是你最想说的话?” 他原以为如今谢承素已然出局,两人之间应当没了阻碍,不料虞昭对他的态度依旧是拒绝。 拒绝与他亲密,更拒绝与他圆房,她到底要何时才能对自己心甘情愿? 虞昭垂下眼帘,她咬了咬唇道:“对不起,我、我一时嘴快……” 萧胤却只当这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他一时兴致全无,只是淡声丢下句:“孤明日要离开邺京。” 说罢,他在虞昭怔愣不已的目光中,径直转身离开宁华殿。 虞昭回过神来之际,萧胤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然消失在眼前。她有些懊恼地扁了扁嘴,心道自己方才都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明明之前都悄悄想好了,她觉得自己还不够喜欢萧胤,想等更喜欢他一些了,便不再拒绝他才是。 …… 萧胤回到长定殿后没多久,刚准备歇下,便听袁瑞传来大皇子来访的消息。 他不禁拧了拧眉,料想萧林在这个时辰找他,应当是有要事,遂命袁瑞将人召了进来。 萧林快步走了进来,瞧着竟是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身上则披着件黑色斗篷,似乎是偷偷摸摸来了东宫。此刻他方才坐下,连茶也没喝一口,便朝太子萧胤询问道:“太子殿下明日可是要启程去往曲阳县?” “嗯。”萧胤言简意赅地应了声,随后等着大皇子继续开口。 萧林听后自怀中取出一副画像,让袁瑞交给太子殿下,随后他向萧胤解释道:“近日父皇给了我调查当年一案的机会,我仔细看了眼母妃留下的那封遗书,终于发现几处细微的差别,有几个字是母妃从未用过的写法,所以那封遗书应当是被人调换过的。” 此言一出,萧胤顿时抬眸看向大皇子。若是萧林所言属实,那么对方极有可能真是被冤枉的,不然遗书上不需要动任何手脚才是。因此,萧胤沉声问道:“你所言当真?” 萧林见太子有些不信任自己的模样,他心中只觉无奈,连忙道:“此事自然是真,我骗你做什么?” 萧胤听后看了眼袁瑞递来的画像,只见是个老妇人的模样,他便又问道:“这和画像中的女子有何关系?” 大皇子不禁轻笑了声,旋即开口道:“真正的遗书线索,应当就在这名婆子身上。按照我此前的调查,这婆子是当年唯一的幸存者,如今却不知所踪,可她老家却是在曲阳县,听说还有个闺女在那,因此我推测她极有可能回了曲阳县,就算不在此地,应当也不会太远才是,一介妇道人家,又没有正式的入城公牒,搬迁时也不方便。” 萧胤听后大致明白了萧林的来意,他凉声道:“所以,你想让孤借着赈灾之名,寻到这名婆子,再给你把梅妃真正的遗书带回来?” 萧林见太子殿下一点就通,他此刻有求于萧胤,连忙笑着夸赞道:“殿下果真聪敏过人、谋略无双,我从今晨开始便思来想去,此事由你来做最好不过,实乃天赐良机。若是我贸然去往曲阳县,我怕引得旁人注意,先一步朝那婆子动手,届时反倒不美。” 萧胤听见大皇子连谋略无双这话都说出来了,他不禁嗤笑一声,随即想起萧林这些年过的苦日子,以及当年受杖责的骇人模样,萧胤遂一口答应下来:“知晓了,如今时辰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免得被人察觉。” 萧林见太子如今相信自己,他面露感激,轻声说了句:“多谢,那我这便回去了。” 萧胤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旋即并未多言。 他想起某个小没良心的女人,一时只得低叹了声,命袁瑞进来伺候自己就寝。 第二日,天色微微亮的时候,萧胤便带着人离开了东宫,一路直接出了邺京的城门。 待虞昭得知消息时,只怕太子殿下如今都在田间小道上了,一时有些微微怔住。随后虞昭想起自己此前纠结之事,心知自己昨晚无意间又伤害了萧胤的感情,她在宁华殿内沉默久久未语。 第126章 太子一连离开数日, 虞昭便时常给薛宁下帖子,让对方进宫与自己作伴。 她与薛宁言笑晏晏,也不用担心某个男人会突然闯进来, 日子过得十分快活。 可时日一长,薛宁有时难免也要留在大皇子府,毕竟如今大皇子双腿已然恢复,消息都放了出去。若府内有客来访, 薛宁少不得要回去安排,便无法再陪她看话本子,虞昭便觉得有些百无聊赖。 是日, 虞昭在软榻上睁眼醒来,转眼已至日上三竿时分, 可她甚至都不想起身, 便朝帐外的侍女青玉轻声问了句:“今日大皇子妃来么?” 青玉连忙答道:“今日一早, 大皇子妃便派人传信来,说是近日府内有事,她着实脱不开身, 只得过阵子再来东宫与您相伴。” 虞昭品咂了番话中之意,料想薛宁近日都不会来东宫了,遂顿觉无趣。 她姿态慵懒地在软榻上翻了个身, 准备继续睡下。 葶花立于软榻侧边, 见自家主子近日总有些兴致缺缺的模样,一时心中不禁有些猜测, 她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主子,自从太子殿下走后, 您便一直提不起精神,该不会是在思念太子殿下吧?” 虞昭听闻这话, 顿时就如同炸毛的猫一般,她一时睡意全无,便掀开被子坐起身道:“我!我哪有思念他!” 青玉嗔了眼身侧的葶花,只觉她当真哪壶不开提哪壶,青玉见此连忙换了个话茬道:“主子,再过几日便是您的生辰,奴婢让膳房给您准备几个爱吃的菜,一会儿便叫他们写下来,拿给您瞧瞧?” 虞昭经过青玉这番提醒,方才想起自己的生辰将至,她居然把这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此时不禁拍了拍脑袋道:“好,说来这还是我在西祈过的第一个生辰,你们便派人下去安排吧。” 恰在此时,外面响起侍女恭敬的通传声:“启禀太子妃,凤桐宫派人过来传话,说是皇后娘娘有吩咐。” 虞昭顿时道:“把人请进来。” 凤桐宫侍女此刻入了殿内,朝虞昭福了福身道:“启禀太子妃,皇后娘娘得知您近日要过生辰,太子殿下又不在东宫,娘娘特意吩咐了内务府那边,务必给您办个像模像样的生辰宴,不知您意下如何,可要向各大世家下帖子?” 虞昭听后笑了笑道:“多谢皇后娘娘美意,生辰当日我也不想出风头,不如一切从简,就在东宫内办个生辰宴便好。” 侍女笑着回道:“奴婢晓得了,这便将您的意思回禀给皇后娘娘。若没别的事,奴婢便先下去了。” 虞昭微微颔首,待那凤桐宫的侍女离开后,却是突地面露几分失落。 她的生辰都快到了,也不知萧胤能否赶得回来。 没有太子殿下在东宫的日子,虽说自由无比,可不知为何总让虞昭觉得有些空荡荡的,仿佛少了个本该出现的人。 她发觉一旦陷入了思念萧胤这个怪圈,自己就仿佛变了个人一般。 思及此,虞昭不禁甩了甩脑袋,试图把那些杂念都晃出去,她朝青玉等人清了清嗓子道:“伺候我梳洗吧。” 随后虞昭起身独自用完了早膳后,便又开始无事可做,只觉这待在东宫的日子着实无聊。 偏偏薛宁近日又抽不开身,虞昭后来连话本子都不太看得进去了,有时便趴在宁华殿的窗户上,望着院内的景象发呆。 …… 另一边,萧胤正在曲阳县官府设下的粥棚附近,看着饥肠辘辘的难民排着队前来领粥。他们之中,有的因为这场洪灾,早已无家可归;有的妻女皆被洪水冲走,又没有银钱下葬,只得草草弄了个衣冠冢。 此前由于地方官瞒报了灾情,导致事态愈发严重,好在如今境况已然稳固下来,只需给些时日,料想曲阳县也能慢慢恢复如初。 就在此时,袁瑞拿着封信过来,朝萧胤躬身笑道:“启禀太子殿下,皇后娘娘给您送了封信过来,让您亲启。” 萧胤接过信打开一看,原来是母后让他早些回邺京,说是太子妃想他了,还附带了一张虞昭趴在宁华殿窗台上睡着的画像。 他见此忍不住笑了声,算是原谅了虞昭之前说的那番话。 不料此时身后响起一道女子的声音:“殿下这是在看什么?” 冯瑶不知何时站在萧胤身后不远处,她瞧着有些瘦弱,身着浅色粗布麻衣,腰间为了勾勒身形,特意将腰带系得紧了些。 萧胤蓦地收回画像,他看了眼冯瑶,冷下脸色一言不发。 若非是受大皇子所托,这女人绝对活不过今日。 第127章 袁瑞此时发觉冯瑶偷溜了出来, 连忙示意侍卫们上前,将她拎到一边,随后他忍不住轻斥道:“你这姑娘家,怎如此不知轻重,太子殿下手中密信也是你能看的?” 冯瑶不服气地鼓着腮帮子道:“殿下都没说我什么,你这当奴才的倒是训上我了。” 袁瑞听后不禁愣了愣,还是第一次听见这般清奇的逻辑。他这是代主子开口, 难道这姑娘看不出来么?还是被带到太子殿下跟前之后,鬼迷心窍只想黏着他家主子? 要知道,若非她是那大殿下提及的冯婆子之女, 殿下怕是连个背影都不会赏给她。 萧胤此刻依旧背对着冯瑶,仿佛身后有什么污秽之物般。从始至终, 他根本没回过头, 只沉声吩咐了句袁瑞:“准备返程。” 说罢, 萧胤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径直朝着不远处一座山上的寺庙而去。 袁瑞连忙应了声,旋即便见冯瑶那丫头一脸天真无邪道:“殿下, 你这是要去哪?之后要带我回邺京么?” 话音方落,萧胤顿时马鞭一扬,墨云跑得更快了, 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方才冯瑶那话, 连周围的侍卫都有些听不下去了,纷纷捂嘴而笑。 冯瑶秀丽可人的面容露出几分清澈的愚蠢, 她挑眉怒瞪着侍卫道:“你们笑什么……等我到邺京成了主子,有你们的苦头吃!” 袁瑞在旁听了都被这话吓出一身冷汗:“姑奶奶, 你少说两句吧。” 再说下去,他怕这丫头的性命都要没了, 太子殿下可不是好惹的主。 侍卫们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讥笑,此前萧胤吩咐他们不准泄露意图,但不妨碍有人嘲笑冯瑶:“等你真成了主子,再说这大话不迟。论美貌,你哪比得上咱们太子妃?这天还没黑呢,便开始做梦了,切。” 冯瑶气得满脸通红,她站在原处羞臊不已,旋即躲回马车上去哭了。 袁瑞见此连忙吩咐道:“你们几个少说废话,赶紧把人给看紧了,别再出乱子。” 侍卫头领拍了拍袁瑞的肩,他忍不住挤眉弄眼,笑着压低声音道:“袁公公放心,这丫头跑不了,就算太子殿下把她丢下了,她也会自己跟上来。” 袁瑞顿时翻了个白眼,拂开对方落在自己肩上的手,旋即一同悄声道:“老奴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丫头,太子殿下不想与她多话罢了,她倒好,以为自己被相中了?” “少女春心萌动嘛,一时被冲昏了头脑……” “得了,收拾收拾准备回邺京,路上可别让人跑了,否则咱们都得挨板子。” …… 转眼到了虞昭生辰这日,她难得起得早了些,坐在梳妆匣前由葶花梳头。 青玉忍不住派人去长定殿那儿瞧了瞧,此刻小侍女正在她耳边窃窃私语,说是依旧不见太子殿下的人影,青玉听了怕主子伤心,一时不禁有些焦急。 虞昭从镜中望了眼青玉,见对方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禁扬眉问道:“青玉,你这是怎了?” 青玉示意那侍女退下,旋即讪笑着道:“奴婢方才派人去问膳房,生辰宴的菜肴准备得如何了。” 虞昭听后不禁狐疑道:“生辰宴在晚间,你这会儿就去问?” 葶花方才听到两人之间的一些话,此刻不假思索地开口道:“青玉姐姐方才是派人去长定殿了,看看太子殿下回来没。” 此言一出,青玉便忍不住狠狠瞪了眼葶花,以为她在戳主子的心窝:“你乱说些什么!” 葶花委屈地扁了扁嘴,索性替虞昭解释道:“咱家主子早派人去城门口守着了,若有消息自会过来回禀的,哪需要你派人去长定殿。” 青玉微微一愣,旋即看了眼镜中的太子妃,见虞昭一脸故作镇定的模样,便知这是主子的意思。她忍不住笑道:“原来主子早有安排。” 虞昭抿了抿唇,她被戳破小心思,此刻有些羞赧地垂下眼帘。 先前袁公公那儿先一步传来消息,说是太子殿下命人连夜赶路,今日应当会回邺京,所以她一早便派人去守着了。都说小别胜新婚,名义上的夫君第一次出远门,她派人关心一下也是应当。 随后虞昭出了东宫,她此前便约上薛宁,两人这会儿坐在城楼附近一间茶馆内,特意挑了个能看见城门附近景象的雅间。 薛宁见虞昭不时往窗外看去的模样,顿觉好笑:“太子殿下今日会回来?” 虞昭正找着街上是否有与萧胤身形相似的人,此刻微微一愣,旋即垂眸轻声道:“据袁公公说是如此,都说殿下一诺千金,应当不会食言才对。” 薛宁发觉虞昭面露几分害羞,遂忍不住打趣道:“邺京可是有四道城门,你怎知太子殿下会自此门入城?” 虞昭美眸望向窗外,她对此毫无所察,不自觉地老实答道:“这处城门是朝着曲阳县的方向,再说殿下先前便是从这儿出城的,应当不会绕远路才对。” 薛宁佯装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太子妃不仅特意研究了地图,连此前太子殿下从何处出城门都一清二楚,这消息打探得十分到位啊。” 虞昭听后陡然回神,她见薛宁笑意盈盈的模样,顿时红着脸轻斥道:“我……我无意间知晓的!” 薛宁听后乐不可支,在椅子上差点笑折了腰,没料到太子妃害羞起来这般可爱。 虞昭见此上前就想去挠她,忍冬却在此时眼尖地发现了太子殿下的身影,一时连忙提醒太子妃道:“主子快看,殿下他回来了!” 话音方落,虞昭顿时往城门口的方向望去,果真见到了萧胤挺拔如松的身影,在人流中可谓鹤立鸡群。 她欣喜不已,方才从椅上站了起来,便见萧胤突然勒住缰绳,朝身后一辆马车而去。 马车帘子被人掀起,露出一张少女清秀的面庞来。 虞昭顿时一怔,旋即定睛细看了番,见两人距离瞧着极近,似是耳语一番后,萧胤这才纵马离去。 她不禁咬了咬唇,面色骤然苍白下来,衣袖下纤长的五指都攥紧了。 若是寻常身份的女子,为何要坐在太子身后的马车内,萧胤他莫不是准备纳妾吧? …… 萧胤回到邺京后,并未发现茶楼上的虞昭等人,他先是去了一趟大皇子府,告诉对方冯婆子没寻到,只捉住了她女儿,冯婆子若重视此人,料想不久后定会出现在邺京。 随后他入宫去了御书房,向建文帝禀报赈灾一事,以及对此前那些地方官的定罪事宜。 等萧胤回到东宫时,院内日晷已过了午时。 他并未回长定殿,而是径直往宁华殿的方向过去,今日是昭昭生辰,萧胤自是早就知晓了,后来因着赈灾一事耽误了些时辰,好在如今赶了回来,他也许久未曾见到她了。 不料萧胤到了院中后发现,宁华殿的门关着。 他不禁微微挑眉,眼看周围下人都一脸讳莫如深的模样,萧胤上前拍了拍殿门:“昭昭,孤回来了。” 院内一时寂静无声,殿内毫无动静传来。 萧胤有些讶异,便询问院内跪了一地的下人道:“太子妃可在殿内?” 小顺子缩了缩脖子,壮着胆子答道:“应当就在里头……” 萧胤顿时拧眉问道:“那她为何将孤拒之门外?” 小顺子其实也不全然清楚,只得挑自己知道的说给萧胤听:“太子妃上午回来时,神色便不对劲,之后没过多久便命人关上殿门,只留青玉和葶花二人在里头,太子妃就没出来过。” 萧胤继续问道:“她何时回来的?” 小顺子瞧了眼院内日晷,恭敬地垂眸回道:“巳时三刻。” 萧胤听后在心中算了算,恰好是他回城的时辰。他料想虞昭出门应当会带着忍冬,便命袁瑞把人叫过来问话。 忍冬此刻也面露怯意,朝着太子殿下字斟句酌,把太子妃在茶馆上看见的那一幕说了遍,旋即便闭口不敢多言的模样,瞧着是真以为他要纳妾了。 萧胤顿时明白了各中原委,他没料到虞昭会去城门口,此刻只得皱眉反问忍冬:“怎么不早说?” 忍冬支支吾吾道:“殿下既然要纳妾,咱们身为下人自是不敢多言,免得火上浇油。” 萧胤不禁嗤笑一声:“谁说孤要纳妾?” 忍冬听后微微愣住,睁大了双眼问道:“可那女子坐在殿下身后的马车上,殿下您还与她举止亲密,这不明摆着要金屋藏娇么?” 萧胤:“……”他何时与那冯瑶举止亲密了? 话音方落,眼前的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旋即一个软枕迎面砸了过来,伴随着虞昭娇软含怒的声音:“萧胤你这个负心汉!早不纳妾晚不纳妾,偏偏挑我生辰这一日纳妾,你以后休想进宁华殿的门!” 萧胤抬手挡住那绣花软枕,听闻虞昭当着下人的面对自己直呼其名,顿时无奈叹了声气。他用眼神示意所有宫人都退下,旋即大步流星地走上前。 虞昭见了便想关上殿门,不料萧胤结实有力的手臂挤进来,一下便把殿门给撑开了。 他高大挺拔的身姿出现在眼前,虞昭心里气得要死,转身就想回内室,结果却被男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青玉葶花等一众宫人们丝毫不敢久留,纷纷鱼贯而出,连头也未回。 萧胤大掌圈着虞昭纤细的腰肢,怀内是她香软的身子,他心内既满足又无奈,只得事无巨细地解释道:“孤没打算纳妾,那女子是萧林所需的关键人证之女,只有捉住她,才能引出对方。如今她待在客栈内,由萧林负责派人把守,和东宫没半分关系。” 虞昭听闻萧胤的解释,她却未曾回头,只顾在他怀内挣扎,很快便气喘吁吁地红着脸道:“你们之前在城门口,不是很亲密么?难道这也能有假?” 萧胤微微挑眉:“亲密什么,你说孤与那女子说话时?不过是看她作妖,让她安分些罢了。彼时孤站在马车前,对方在车帘那儿,都离得那么远了,莫不是你的错觉?” 虞昭挣脱不开萧胤的大掌,顿时气鼓鼓道:“你还让她坐马车!” 萧胤听后愈发无奈:“不然把她捆在马上?萧林那儿要活口。” 虞昭如今可谓气急攻心,她从未发觉自己还能被气成这般,连日来的焦急等待都似乎化为泡影,她听见萧胤左一句解释右一句狡辩,连嗓音都带了分哭腔:“你!合着你总有理由!” 萧胤顿时又好气又心疼,他将虞昭抱得愈发紧了:“昭昭,有你在身侧,孤哪还有心思看别的女人?你若当真对那女子不满,只要你开口,孤事后便将她赐死,省得碍你的眼。” 虞昭听到这儿,总算是冷静下来,她抿了抿唇道:“……我才没那么残暴。” 萧胤顺势开口道:“好好,那事后让她永世不得入邺京,成么?” 虞昭揉了揉发红的眼尾,这才回过头看向萧胤,发觉他难得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显然一回邺京就赶到宁华殿了。 萧胤替她拢了拢额前碎发,柔声哄道:“别气了,难得在东宫过第一个生辰,不如瞧瞧孤给你准备的生辰礼。”说罢,他便唤候在院外的袁瑞进来。 袁瑞方才一直在偷听冷峻太子如何哄女人,此刻早有准备,连忙亲自端着个精致华美的锦盒,一路小跑着走到虞昭跟前。 萧胤揽着虞昭纤弱的肩头,将她的身子转过来,随后示意袁瑞将锦盒打开。 第128章 此刻随着袁瑞缓慢的动作, 那件世所罕见的奢华生辰礼逐渐出现在虞昭眼前,竟是条熠熠生辉的宝珠璎珞,旁边则放着个式样朴素的平安符。 佛经有云, 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珍珠、玫瑰七宝合成众华璎珞,寓意为“无量光明”。 萧胤送给虞昭的这件生辰礼,显然用料上更为珍贵繁多,几乎是聚齐了世间所有罕见的宝石, 有的甚至连虞昭都认不出是何物,只觉得异常华美精致,在这日头下显得分外夺目闪耀。 虞昭听着袁瑞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这条宝珠璎珞的来历, 她终于面色稍霁,随后望向那平安符。虞昭伸手取来一瞧, 见上面写着个佛寺的名字, 一看就不像是在邺京城内, 遂扬眉问道:“殿下顺路替我求的平安符?” 事实上这是曲阳县山上那座寺庙内的,在当地颇为有名,据说十分灵验, 所求皆能如愿。萧胤遂在临行前特意拜谒了住持,为虞昭求来此物,只愿她能平安顺遂, 此刻他言简意赅道:“嗯, 喜欢么?” 虞昭垂下眼帘,她默默将平安符收入袖中, 脑海中又浮现出此前萧胤与那女子举止亲密的一幕。 虽说兴许是她望过去的方向不对,导致出现了错觉, 可虞昭心中只觉无比膈应,此刻她拧了拧眉, 突地淡声开口道:“我累了,多谢殿下,请回吧。” 说罢,她转身头也未回地进了宁华殿,这次倒是并未再关门。 萧胤高挺的身姿立在原处,一时他可谓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静默不言。 袁瑞见此忍不住为自家主子出谋划策道:“殿下,太子妃方才定是气得狠了,这会儿还没缓过来,不如将这宝珠璎珞交给宁华殿的下人收入库房。据说晚上还有太子妃的生辰宴,没准儿这人一多,太子妃便眉开眼笑了。” 萧胤抬手揉了揉眉心,淡声道:“便依你说的办。” 说罢,太子便先回长定殿用午膳和沐浴更衣去了,这阵子接连日夜赶路,饶是他也觉得有些疲惫。 …… 谢承素记得今日是虞昭的生辰,便准备将生辰礼送给虞昭,就是之前买下的那只玉镯。 此刻他和小厮茗玉二人站在宫门处,朝那守门的侍卫们软磨硬泡许久,不料对方似是得了上面的吩咐,愣是不肯放二人进去,面对沉甸甸的钱袋也丝毫不为所动。 头顶烈日当空,小厮茗玉只得取了条帕子,给自家大人擦拭额前汗珠。 谢承素接过后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还给茗玉后,便继续朝那两名侍卫游说道:“在下实在有要事寻东宫太子,两位能否通融一番?” 那侍卫被谢承素磨得不耐烦,此刻抬头看了眼他,直接阴阳怪气地嘲讽道:“谢大人,据我所知,您此行在西祈的使命早已完成,通商条约也已修订好,边境处都开始实行了,您还留在西祈做什么?莫不是西祈给您安排得太好,乐不思蜀了?切,还跟我在这软磨硬泡,我不妨与您直说,太子殿下有令,不准让您进宫,听明白了么?” 谢承素被侍卫怼得面色一沉,然而他若想入宫,必须得经由这两人同意,他只得耐着性子继续道:“太子殿下不准我入宫,可没说不准我身边这小厮进去,不如这般……我就在此等候,你放我的小厮入宫去传个话。无论之后如何,我都不会再与你纠缠。” 另一个侍卫没好气地看了眼谢承素,旋即又看向小厮茗玉手中的锦盒,里面装的正是给虞昭的生辰礼。那侍卫也是个人精,知晓太子妃今日生辰,此刻索性直言不讳道:“您是派人想送这锦盒去宁华殿吧,我倒是能代大人跑一趟……至于宫内的主子收不收,这可不赖我。” 此话正中谢承素下怀,他清俊无双的面容上立即现出一抹浅笑:“多谢这位兄台,在下这些许心意,还望两位笑纳。” 说罢,他命茗玉给两人各自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随后再将锦盒双手呈了上去。 侍卫看了眼那锦盒后接过,他约莫能猜到里面装的是何物,不禁皱眉叹了口气,与身侧另一人低声耳语道:“你在这儿把人看好了,可千万不能放进去,我去去就回。” “我当然知道,你去了东宫可得小心些,别让咱们都挨了板子。” “知道了。”侍卫压低声音回道,旋即他再次用没好气的目光看了眼谢承素,掂了掂怀中钱袋的份量,这才转身朝东宫宁华殿的方位跑去。 …… 虞昭此刻倚在美人靠上,听着青玉禀报着邺京各大世家以及皇室宗族送来的生辰礼。 这些世家家主沉浮官场多年,自是看得出太子妃在宫中受宠,皇后娘娘此前也特地放出消息,说今日是太子妃生辰,有眼力见的自是知晓该做什么,此刻送来的生辰礼都是些稀罕物。 当然,若论其中何物最为稀罕,自是萧胤此前送的那条宝珠璎珞。 虞昭眼帘低垂,浓密卷翘的眼睫如鸦翅一般,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神情。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几乎要睡着了,只依稀记得薛宁给她的生辰礼,是一方上好的澄泥砚,皇后娘娘送的则是一座琉璃牡丹屏风。 葶花见此忍不住笑道:“青玉姐姐快别念了,跟念经似的,听得主子都困了。” 青玉瞪了眼打岔的葶花,刚欲继续说下去,便听虞昭清浅的嗓音柔声道:“青玉,你把这些生辰礼都登记在册,至明日再拿来给我瞧一眼便是。” “奴婢遵命。”青玉听后便收起了手中的名册,她此前见虞昭面露倦意,这才读着这送礼的名册,只为了能让主子高兴,不料却是收效甚微。 就在此时,一名侍女掀开门口处的帘子,入殿内禀报道:“启禀太子妃,谢使臣托守门的侍卫送了个锦盒过来,您可要瞧瞧?” 虞昭如今有些心烦意乱,原本都准备去软榻上休憩了,此刻骤然听见“谢使臣”这三个字,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旋即神色浅淡道:“不必了,原路送回去,就说我不收。” 眼下她满脑子都在想萧胤的事儿,一想起此前那等令人窒息的场景,虞昭心里便憋闷不已。 兴许是在谢承素身上栽过跟头,她还是不太相信萧胤所言,总觉得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此刻着实没了心思再去考虑谢承素那头是怎么回事。 况且该说的都与他说了,两人早已一刀两断,她不明白如今谢承素这是在做什么。 第129章 谢承素立在宫门处仿佛静止一般, 他望着那原封不动被退回来的锦盒良久,清俊的面容依旧神情浅淡,只除了那低垂的眼睫, 掩盖了他眼底失落之情,在眼睑处留下两片暗影。 此前那入宫跑腿的侍卫,唯有无奈地看了眼他道:“你也看到了,不是咱们不肯帮你, 是太子妃她不肯收……” “知道了。”谢承素淡声打断道,旋即转身离开。 他举手投足间,一袭整洁无瑕的月白衣袍微微摆动, 颀长的背影显得分外孤寂。 …… 时至日落,大皇子夫妇、魏旭魏兰兄妹到了东宫门口, 四人方才各自从马车内下来, 此刻正好恰好互相照了个面。 魏旭作为太子为数不多的挚友, 又是朝中左监门将军,自是认得近来东山再起的大皇子,便上前与萧林寒暄了句:“大殿下这是携家眷来参加太子妃的生辰宴么?” 萧林微微颔首, 倒也不见多少尴尬:“没想到你们也会来,看来是与太子妃私交甚笃,听说魏小姐近日与人定了亲?” 魏旭看了眼面露忸怩的魏兰, 不禁笑着打趣道:“是呢, 对方是探花郎,也算个青年才俊。父亲原先头疼得很, 如今可总算是要把家妹嫁出去了。” 魏兰听后顿时不依,素来脾气暴躁的她, 此刻罕见地羞红着脸颊,在地上跺了跺脚道:“兄长真是……今日是太子妃生辰, 你提我的婚事做什么?” “好好,不说你了。”魏旭耸了耸肩,他心知自家亲妹与那探花郎两情相悦,遂无奈宠溺一笑。 “探花郎自是称得上青年才俊,魏小将军这是替妹妹谦虚了。”萧林有些忍俊不禁,旋即他目光瞥向不远处的东宫正门,笑着温声提议道,“不如咱们进去再细谈。” “好。”魏旭特地望向魏兰示意,让她带着那只讨喜的鹦鹉,旋即他边走边说道,“太子妃无意大办,今晚应当就咱们四人来东宫作客。” “原是如此,这不爱出风头的性子倒是与太子殿下很像。” “哈哈,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 酉时三刻,萧胤特意在镜前穿戴整齐,随后大步流星地来到宁华殿门口,打算和虞昭同去今晚设宴之处,就在东宫崇兴殿楼上雅间,那儿景色宜人雅致,最是适合不过。 他示意了眼袁瑞,后者见此连忙恭声开口道:“启禀太子妃,太子殿下来接您同去崇兴殿。” 话音甫落,殿内并未传来动静。 萧胤正欲进去瞧一眼,不料下一瞬,便见虞昭袅娜姝丽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两人险些便要撞上,幸亏萧胤及时后退半步。 虞昭抬眸看了眼太子,发觉他似是换了件衣裳,她抿了抿唇并未多言,绕过萧胤便径直朝前走去。 萧胤对此未置一词,也没计较虞昭犹在朝自己闹脾气,此刻大步跟在她身后。 没过几时,萧胤便与虞昭并肩,他挑眉望着她面容紧绷的侧颜,旋即低声下气地开口道:“等会魏旭萧林都在,你可得给孤一点面子。” 虞昭侧过小脸看了眼萧胤,她娇软的嗓音冷淡道:“……知晓了。” 萧胤轻笑了下,他依旧未曾动怒,大掌却悄然牵起虞昭的柔荑,只觉入手极为柔软。 虞昭微微挣扎了下,发觉毫无作用后便没再有所举动,只是小脸气鼓鼓的,瞧着有些别扭。 萧胤想起她之前的吃醋,往日竟没发现昭昭还是个大醋坛子,为了一桩小事生这般久的气。 可她确实在乎他了。 思及此,萧胤不禁翘起唇角,趁着虞昭不注意之时,大掌不由分说地与她十指相扣。 第130章 “太子殿下驾到!太子妃驾到!” 随着一记通传声入耳, 崇兴殿内四人纷纷抬头,望向门口出现的那一对璧人。萧胤和虞昭今日的衣裳颜色恰好十分般配,虞昭挑了件淡紫色广袖流仙裙, 长裾曳地,宛若九天神女下凡,萧胤则是一袭深紫色团纹蟒袍,面容俊美无俦, 颀长挺拔的身姿衬得虞昭有些娇小。 魏旭一眼见到两人联袂而至,忍不住笑着打趣道:“二位可算是来了,倒是让咱们好等。” 虞昭轻垂眼帘, 她方才被萧胤牵了一路,这会儿正欲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 不料男人却是不肯放, 直至两人落座后方才松开了她。 萧胤见人已来齐, 遂开口道:“今日昭昭生辰,故邀请诸位前来小酌,她饮不了酒, 便由孤代她喝。” 随后男人举起酒樽,众人见此纷纷举杯,朝虞昭轮番说着祝寿词: “在下祝太子妃笑口常开、后福无疆!” “宁儿祝太子妃事事称心、喜乐永相伴!” “我也祝太子妃吉祥如意、富贵安康!” “愿太子妃身体康泰、一生顺遂!” 虞昭正欲向众人道谢, 冷不防听见角落里的小东西学舌道:“祝太子妃年年有今日, 岁岁有今朝!” 此言一出,虞昭顿时有些讶异, 她扬眉朝声音的方向望去,顿时忍俊不禁道:“怎还带了只鹦鹉来?” “自是为了讨太子妃欢心。”魏兰起身将鹦鹉提了过来, 放在自己身侧,随即含笑解释道, “太子殿下一早吩咐了,说是务必要让您眉开眼笑,兄长与我一合计,料想太子妃会喜欢这小东西,便特地带来了东宫。” 虞昭忍不住看了眼萧胤,心知男人这是变着法子想让她高兴。 此时鹦鹉晃了晃小脑袋,突地竟是说道:“太子妃,漂亮!” 众人纷纷一愣,待回过神后皆是笑得不行。 薛宁指着那鹦鹉笑道:“你倒是有眼光,知道太子妃是东楚第一美人。” 虞昭差点把口中的茶给喷了出来,萧胤见状连忙给她抚背顺气,随后他不禁扯了扯唇角,好整以暇地望着魏旭道:“既然都带来了,不如把这鹦鹉留下。” 魏旭顿时不依,连忙摆手道:“这可是父亲的心头宝,太子殿下若是抢去了,他老人家被气出病来可如何是好?” 大皇子萧林抿了口酒,顿时笑着揶揄道:“魏小将军这般一说,谁还敢跟你抢?下次还是别带出来了,免得被歹人偷去,只怕令父要伤心不已了。” 萧胤嗤笑一声:“一只鹦鹉罢了,你再买只一模一样的送给魏将军不就得了。” 魏旭叉腰佯作怒道:“你说的倒是轻巧,这般会说话的鹦鹉,世上可仅此一只!” 小鹦鹉听得似懂非懂,还以为魏旭是在夸它,顿时骄傲地挺了挺胸:“仅此一只!” 话音甫落,殿内又是一片笑声回荡。 …… 转眼过了一个多时辰,眼看就要到亥时,魏旭见时辰已晚,便笑着起身告辞道:“难得今夜良宵,咱们四人便不叨扰殿下和太子妃了。” 萧胤微微颔首,他方才饮了不少酒,脸上依旧未见醉意,此刻言简意赅道:“改日再聚。” 萧林伸手轻拍了拍萧胤的肩:“多谢太子殿下宴请。” 萧胤看了眼大皇子,面上没太多表情,只是淡声道:“客气了。” 事实上,萧林已然许久未曾这般惬意轻松的小聚,虽说这次能来东宫是太子妃派人下的帖子,可他看得出太子萧胤如今对他并未再如从前一般敌视,尽管自己还没洗脱谋害三皇子的嫌疑。 萧林想到这一点,便觉已然足矣,他并未多言,带着薛宁便出了东宫。 虞昭见宾客皆已离去,遂起身准备离开崇兴殿。 萧胤却是拦住她道:“孤命人在此地放烟花,不如留下来瞧瞧?” 此刻殿内仅剩下两人独处,虞昭遂不想搭理萧胤,她一言不发地准备绕过萧胤离开。 萧胤一把捉住她的手,凤眸眼尾微垂,瞧着竟还有些委屈的模样:“就看一眼成么?” 虞昭抿了抿唇沉默。 袁瑞原先守在外面留意殿内动静,此刻适时推门而入,躬身笑道:“启禀太子殿下、太子妃,院内早已布置好,可要吩咐下人们放烟花?” “还不快去。”萧胤沉声道,他赶紧示意了眼袁瑞,随即搂着虞昭走到所在二楼的窗边。 无数绚丽缤纷的烟花升腾上夜空,底下的宫人们有条不紊地忙活着,显然早就排练了数遍。 虞昭抬头望着眼前的烟花,她还是有些生气,此刻板着小脸不言不语。 萧胤见虞昭如此不快,只得抿了口杯中酒,随后他将酒杯置于一边,凤眸望着她紧绷的侧颜,试探之际问了句:“你还在为白日之事生气?” 虞昭拧了拧眉,自是不会承认她如此小气:“我才没有!” 萧胤自是不会相信她的假话,此刻他忍不住面含笑意,言简意赅地问道:“醋了?” 此话一出,虞昭顿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儿般,扭头朝他怒目而视道:“你说谁呢!” 萧胤忍着腹内笑意,实际上他心中乐开了花,英挺俊美的面容装作一本正经地揶揄道:“好,就算是全天下的女子都会吃醋,昭昭也绝不会为了孤吃一口醋,你说是么?” 虞昭美眸嗔怒,她被他这番话给气得不行:“你!” 萧胤捏了捏她的脸,好整以暇地问道:“昭昭承认心悦孤,很难么?” 第131章 虞昭听后微微一怔, 她一时竟觉得哑口无言,仿佛被萧胤点破了心思。 然而此刻的她仍处于气头上,虞昭只得掩饰般地拂开男人的大掌, 依旧是嘴硬道:“你哪看出我心悦你了?” 萧胤挑眉望着虞昭,那意思仿佛在说,她此时的情绪外露当真十分明显。 虞昭读懂男人的眼神,她顿时菱唇微抿, 别过小脸不说话,满脸皆是否认的模样。 萧胤只得无奈哄她道:“好了,别再为这些无谓之事生气。你若真如此在意孤, 便知孤对你的心意非常人可比,难不成还要剖心给你看, 你才肯相信么?” 虞昭眼帘微垂, 她听见萧胤这般推心置腹之语, 终于暂且搁下了疑心。 此刻一簇璀璨盛大的烟花恰好在夜空中绽开,虞昭被吸引住了目光,她终于舒展眉眼, 回头朝身侧之人道:“萧胤,这烟花比我在东楚见到的还要绚烂。” 萧胤凤眸倒映着虞昭的面容,他却不知怎的想起那日在摘星阁的时候。 她亦如这般回眸, 对他喊出的却是谢承素的名字。 男人瞬间面色微沉, 又想起白日袁瑞禀报之事,说是那姓谢的竟还敢给昭昭送生辰礼, 幸亏她给退了回去,可他仍有些不快。 自家妻子被人觊觎, 任哪个男人知晓都不会高兴,何况是萧胤这等霸道的性子。 萧胤突地揽紧虞昭的腰, 将她一把拉入自己怀内。 虞昭不明所以地抬头,便见萧胤俊美无俦的面容骤然放大,他俯身覆上她的唇,动作一贯的强势,丝毫不容她拒绝:“你怎么突然……谁允许你这般,唔……” 萧胤今日饮了酒,此刻他唇齿间也带了丝醉人的酒味,似要带她疯狂席卷入汹涌的湖底,沉沦在这世间一等温柔乡内。 虞昭身子不可抑制地往后仰去,她唯有紧紧抓住萧胤的衣襟,才能稳住身形。 良久后萧胤方才亲完这一阵,他并未松开禁锢在虞昭腰间的大掌,而是挑眉望着虞昭,修长的指节挑起她的下颔,回答她方才的话:“你是孤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孤亲你天经地义,明白么?” 虞昭红着脸看了他一眼,旋即她抬手试图推开他的胸膛,不料却被男人顺势一把拦腰抱起,玲珑袅娜的身子落入他怀中。 她未料到萧胤会如此,娇软的嗓音轻斥道:“你做什么?” 萧胤垂眸望向虞昭面容绯红的模样,他不禁轻哂一声道:“去做成婚当晚就该与你做的事。” 虞昭小手紧紧抓着萧胤的衣襟,她没想到两人竟这般快要行敦伦之礼,自己压根全然未有准备,虞昭连忙开口道:“不,萧胤……” 萧胤听见她的拒绝,他顿时停下步子,面容微沉地望着虞昭。 他未曾料想过,事到如今昭昭竟还要拒绝自己,明明她都这般在乎他了。 虞昭察觉到男人不悦的目光,她垂下眼帘,一时未语。 萧胤淡声开口道:“孤有多心悦你,总得让你知晓才是。” 半响后,只见怀内女子抓住他衣襟的手终是松了松,虞昭脸颊红如樱桃,嗓音细如蚊吟道:“那……你轻一点,别弄疼我了。” 萧胤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横在她腰间的大掌紧了紧,一抹难以言喻的喜悦在心底炸开,他英挺的面容线条柔和,旋即轻笑着答应道:“好。” 旋即,男人抱着她出了崇兴殿,一路脚下未停,很快便到了宁华殿内。 虞昭不敢看下人们的目光,她心中羞赧不已,只得把头埋在萧胤怀中,作掩耳盗铃之态。 萧胤大步流星地直奔那张软榻,他将虞昭轻轻放在上面,一边沉声吩咐殿内侍女道:“都出去,去取元帕过来。” 侍女们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后,连忙小跑着去取那张尘封已久的元帕。 虞昭小手握着胸前的衣襟,她柔若无骨的身子缩在软榻一角,面容羞红如同煮熟的虾子,前凸后翘的身段因着她此刻的姿势愈发撩人惹火。 萧胤见此不禁意动,他忍住要把虞昭生吞活剥的欲.望,此刻掩唇轻咳了声,便撇开视线,只是男人那上下晃动的喉结分外显眼。 虞昭见了更是咬唇不语,正当她想拿榻上锦被盖住自己身子时,那张干净的元帕已然被侍女送了进来,两扇殿门从外面迅速合上。 萧胤接过后,将那元帕随手往软榻上一扔,随即他扯开身上的蟒纹腰带,高大挺拔的身子顺势朝虞昭压了下来。 当晚,宁华殿内烛影摇红,榻上交叠的人影纠缠起伏,久久未止。 第132章 翌日, 晨光微醺,透过窗棂映射于墙内的壁花,将殿内景象衬得愈发朦胧。 虞昭在男人的怀内醒来, 察觉到后背紧贴着萧胤宽阔的胸膛,她不禁伸手揉了揉酸痛的腰肢。 昨晚他那般用力,她到后来哭着求他轻一点都没用。 果真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萧胤一直在虞昭身后等她醒来, 此刻察觉到她这番动作,他忍不住轻笑出声,指尖缠了她一缕青丝细细把玩:“醒了?” 虞昭抿了抿唇不想理他, 她垂眸看了眼缠在腰间的另一只大掌,语气有些生硬道:“把你的手拿开。” 萧胤嘴上答应道:“好。” 说罢, 他大掌微微上移几寸, 却是在她身上使坏。 虞昭身子一颤, 咬着唇轻吟了声:“……啊,你干什么,昨晚还没够么?” 萧胤笑着搂紧了虞昭, 肌理分明的胸膛此刻微微震动:“昭昭,你对男人一无所知,这事怎会够呢?” 虞昭粉颊微赧, 没好气地抓着男人的大掌, 好不让他乱动。她心想太子之前那些洁身自好的传闻,都不过是他骗人的假象:“别弄我了, 还没到你上朝的时辰么?” 萧胤低声笑道:“时辰早过了,孤已向父皇告了假。” 说罢, 他终于收回手,却是扳过虞昭的双肩, 亲了亲她光洁细腻的额头解释道:“你昨晚初经人事,难免觉得疼些,可别因此而惧怕了,之后都拒绝孤。” 虞昭轻哼一声,拢了拢被他弄散乱的衣襟:“那你平日最好老实点。” 萧胤“扑哧”笑出声,此刻自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好,孤答应你还不成么?” 虞昭美眸嗔了他一眼,想起男人昨晚抱她去净房沐浴,明明说好了不再动她的,结果他给自己擦洗了一会儿又没忍住,在浴桶内又要了她一回。 可见再次印证了男人说的都是鬼话。 此刻她并不想再留在被窝里面给萧胤占便宜,便撑起身唤外面的青玉和葶花进来。 萧胤在她身侧一同起身,他生怕虞昭经过昨晚此刻使不上劲,便伸手扶稳她的腰。 虞昭没忍住又嗔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古稀之年的老太太,再说都跟你讲了昨晚轻点,殿下早干什么去了?” 萧胤只得摸了摸鼻子,眼看着虞昭起身穿戴整齐,一层层精致华美的衣裳上身,他却犹在怀念昨晚见到的无边艳色,不禁想起了前人那句著名的诗:“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古人诚不我欺也。 虞昭没理会身后男人灼热的目光,径直走到了屏风外开始用早膳。 萧胤对此也不介意,他自行穿好衣裳,梳洗完毕后出现在宁华殿内,也一同坐在了膳桌旁。 侍女们见了连忙给太子殿下添了副碗筷,随后入了内室收走昨夜染红的元帕。 虞昭看了眼萧胤,便小口用着早膳,不料她这早膳还没用完,便听闻外头传来动静。 很快有侍女入了殿内向主子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太子妃,皇后娘娘得知您二人昨晚圆满行了敦伦之礼,甚是高兴,特赏赐了些补品和时新的料子给东宫。” 虞昭愣了愣,不禁扬眉看向萧胤:“皇后娘娘如何会知晓?” 萧胤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状似漫不经心地向她解释道:“孤今日告假,自是得说清缘由,如今只怕你我二人圆房之事,宫内已然人尽皆知。” 虞昭听后差点被一口粥给呛到,她连忙捂住唇,低声咳了起来。 第133章 萧胤见自家昭昭咳得脸都红了, 他立即放下手中筷子,抬手给虞昭的后背顺气,一边轻笑道:“不必害羞, 这又不是见不得光之事,旁人迟早都会知晓。” 虞昭蓦地抬头,美眸含怒嗔了他一眼:“当真不是你去特意告诉皇后娘娘了?” 她记得上次给萧胤做了件衣裳,男人便高调穿到了宗室宴上, 难保他这次没主动显摆。 不料萧胤丝毫未掩饰自己的炫耀之心,此刻理直气壮道:“孤那是按事实说话。” 虞昭顿时气得不行,她本就面皮薄容易害羞, 此刻别过脸去不再搭理他。 萧胤见此只能放低姿态,将虞昭抱在怀内, 柔声哄了好一会儿, 方才让她消了气。 事实上诚如萧胤此前所言, 两人圆房的消息不仅在皇宫传得飞快,甚至在整个邺京都迅速传扬开来,坊间自是又好一阵津津乐道, 都说这东楚来的太子妃,此次算是站稳了脚跟。 …… 四皇子府。 萧桓从宫内下朝回来,他瞧着面色不佳, 也不知是听说了何事。此刻半路见着温晴云, 萧桓竟是径直走过了她,连声寒暄都不讲, 便继续快步去往书房的方向。 温晴云特意在萧桓回书房的必经之路上候着他,她本想放低姿态, 展现女子温柔小意情态,怎料却被这般无视, 她气得扭过头厉声唤道:“萧桓,你给我回来!” 萧桓连头也未回,甚至还加快了脚下步伐,在温晴云的一声声谩骂中离开。 温晴云可谓气急败坏,看了眼身侧侍女初夏手中的汤羹,她一掌掀翻了那托盘,汤盅便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简直是岂有此理,我难得这般放低姿态,四殿下却对我一日胜一日冷淡!” 初夏在一旁有些心疼自家主子,遂试探着问道:“不如主子再写一封家书回去,告诉温夫人,您在四皇子府备受冷落?” 温晴云想起上回温夫人是如何劝她的,便瞪了初夏一眼道:“写信回去又有何用?母亲只会叫我大度!” 此时她不禁又想起虞昭,一想到这个东楚来的女子占据着太子妃的位子,每日在东宫也不用面对勾心斗角,温晴云内心就气得不行,顿时气得跺了跺脚:“你看东宫的太子殿下,如此洁身自好,至今没迎娶旁人,也不在外沾花惹草。这天下的男人真是,要么后院不断添人,要么就一个也不添,我怎就这般倒霉,摊上了四殿下这么个风流成性的人做我夫君!” 初夏只得柔声安慰道:“主子您也别太伤神,这太子殿下至今未与太子妃圆房,可见对她不喜,不然怎至今仍不碰她呢?” 温晴云听后面色由阴转晴,她顿时“扑哧”一笑,面露奚落嘲讽之色:“你这话说得倒是没说,众人皆知太子妃至今无宠,好端端的东楚第一美人,竟沦落到如此境地,怕是将来难逃被扫地出门的下场!” 初夏连连点头附和:“就是这个理,主子您千万别因此而动气……” 不料她还没说几句,便见对面的抄手游廊间迎面走来几个小侍女,此刻不知眉飞色舞地在谈论何事。 侍女们眼见四皇子妃在此,慌忙止住谈论声,上前躬身行礼道:“奴婢们参见四皇子妃。” 初夏拧眉看着这几人,开口呵斥道:“你们这般窃窃私语的模样成何体统,都不用干活了是么?” 侍女们一听顿时慌了神,府内何人不知四皇子妃的威名,温晴云动辄便是打骂下人,此刻她们纷纷跪在地上磕头道:“四皇子妃恕罪,奴婢们不是有意的,今后再也不敢了……” 温晴云没好气地看了眼这些畏首畏尾的下人,待她们将额头都磕破后,她方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平身吧,方才你们在谈论何事,竟如此激动?” 侍女们对视一眼,终于有个胆大的抬起头来道:“启禀四皇子妃,奴婢们听闻东宫太子,昨夜与太子妃庆贺生辰后,两人行了敦伦之礼,今日太子殿下都没去早朝呢。” 话音方落,温晴云原本尚可的面色,顿时极具阴沉扭曲起来,宛如从地狱间走出来一般。 她尖利刻薄的嗓音在空荡的地面上响起:“给我拔掉她的舌头!以后府内不准任何人提起此事,若有违令者,就如她这般下场!” 可怜那小侍女还不知自己说错何话,就惨叫着被人嘴上塞了块破布,径直拖了下去行刑。 …… 谢承素独自一人坐在客栈内,对着面前那只被退回来的锦盒怔怔出神。 他鲜少尝过被拒绝的滋味,未曾料到竟比预想的还要难受,已然在此枯坐了一夜。 冷不防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的声响,谢承素有些麻木地抬了抬眼皮,此刻倦怠地不欲起身,便仍是坐着不动。 小厮茗玉望了眼自家大人孤寂的背影,他想起主子之前的吩咐,只得如履薄冰地禀报道:“主子,小的打探到消息了,昨夜东宫为太子妃设下生辰宴,西祈太子特地赶了回来,后来还在院内放了烟花,只为博美人一笑。” 此话一落,房内一时寂静得落针可闻。 谢承素闭了闭眼,又颓然睁开,语气颇为疲倦道:“然后呢?” 他其实并不想知晓这些,心底只希望阿昭能拒绝西祈太子,和自己一同度过这别具意义的日子。 茗玉不禁缩了缩脑袋,他家主子名声在外,还从未被女子这般彻底地拒绝,此刻他想了又想,还是字斟句酌地继续说道:“后来两人初次行了敦伦之礼,据说西祈皇后对此颇为满意,今晨赏赐了不少物件过去。” 谢承素听了瞳孔一缩,他攥紧了衣袖下的双拳,脑仁一阵嗡嗡地响,突地想起云陇山上撞见的那一幕,原以为两人早已圆房…… 他蓦地直起身形,快步走到茗玉面前,抓着对方的衣领问道:“他们两人,昨夜才圆房?” 茗玉被吓坏了,险些要稳不住身形,此刻颤着嗓音点头道:“……是。” 谢承素面色骤然苍白下来,他突地如同失去浑身的力气般,松开青筋毕露的双手,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去道:“你先出去吧。” 茗玉不敢久留,慌忙推开房门走了出去,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谢承素如此骇人的一幕。 两扇木门方才关上,里面便传来阵阵瓷器碎裂的声响。 谢承素痛苦地捂住脸,想起阿昭此前曾有意说起过此事,而彼时他却选择了转移话题,如今却是悔之晚矣。 第134章 宁华殿内, 虞昭用完早膳方欲起身,便觉腰间一阵酸痛。 她却是并未吭声,只咬了咬唇, 强撑着身子走到美人靠前坐下,拉过薄毯盖在身上,小手揉着后腰处。 萧胤见此瞥了眼,心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时也有些愧疚。他简单用了番早膳,旋即便挥退了其余下人,来到虞昭跟前道:“不如孤来替你按着?” 虞昭抬眸, 没料到她的小动作皆被他看穿。昨夜萧胤食髓知味,折腾了自己良久, 她心中本就委屈, 此刻遂没好气地转过身道:“那你来, 可不准毛手毛脚的。” 萧胤顿觉无奈,心间默默叹了声气。他都说了几回,这不过是夫妻之间该做的事, 昭昭还是这般油盐不进。 此刻男人认命般地坐下来,隔着衣衫帮虞昭揉腰,一边问道:“舒服么?” 虞昭眨了眨眼, 她不可否认太子的手法还不错, 遂轻轻应道:“嗯。” 萧胤勾唇浅笑了下,他眼前是虞昭丰瘦相宜的腰臀, 掌下一片温软,倒也算是桩美差。 恰在此时, 殿外传来袁瑞的禀报声:“启禀太子殿下,大皇子派人传信过来。” 萧胤听后便起了身, 他心知袁瑞不会轻易打断自己和虞昭独处,此刻定有要事相报,大掌轻拍了拍虞昭的腰:“孤一会儿便回。” 虞昭原本已有些困意袭上心头,此刻不禁眉梢微挑。凭借女子的直觉,她想起先前马车上那位姑娘,萧胤说是与大殿下有关,此次大殿下又派人传信过来,难不成正是对方之意? 她悄然起身,耳朵贴着窗户偷听,不料外面的人似乎压低了声音,并未听见什么。 …… 殿外廊下,萧胤此刻眉心微拧,虽说他语音很轻,却是满脸不耐道:“看人是萧林的事,与孤何关?回头若是被太子妃知晓了……” 话音方落,太子察觉到这话显得有些惧内,遂不再多言:“告诉萧林,让他自己想法子。” 袁瑞连忙恭声应道:“老奴遵命。” 萧胤遂转身回了殿内,见虞昭依旧面貌乖巧地坐在美人靠上,他大步向她走去,随后继续揉着她的腰问:“等久了?” 虞昭顺势倚在美人靠前,此刻她背对萧胤,浓密的眼睫低垂着,语气带了分漫不经心地问道:“方才何事?” 萧胤动作一顿,他不想看到昭昭生气,此刻便含糊其辞道:“萧林那儿有些事,孤让他自行处置了。” 虞昭察觉到太子方才蓦地凝滞的举动,便知她的猜测约莫八九不离十,一时不禁咬了咬唇。 看来近日得打听一番消息,她打算亲自会一会那姑娘,不然总是放不下心。 若是两人之间当真没什么,自是最好不过。 萧胤望着虞昭的后脑勺,虽说望不见她此刻脸上表情,可他莫名觉得她在多想,遂问了句:“在想什么?” “没甚。”虞昭垂了垂眼帘,此时不欲多言,旋即她想起两人经过昨夜,今后难免少不了要行房,遂与萧胤商量着说道,“昨夜殿下折腾我到半夜,我又是初经人事,难免遭罪了些,今晚我想独自在宁华殿歇息。” 萧胤顿时明白了虞昭的意思,敢情她是嫌他昨夜大开大合,动作过猛把她弄疼了,他只得轻笑一声道:“都是孤不好,可昨夜既然已经圆房了,再分房睡难免不太妥。孤保证今晚不弄你,让你好好歇息,成么?” 虞昭听他这般说,料想太子应当不会食言,遂答应下来道:“……也成吧。” 当晚,萧胤继续上了虞昭的床榻,抱着怀中美人趁她睡着之际,才敢摸摸捏捏,以慰身下相思之苦。 第135章 翌日, 天色破晓,日光照耀在东宫廊檐间。 太子萧胤高挺的背影走出宁华殿,他忍不住回头望了眼殿门的方向, 想起方才他连用早膳都轻手轻脚,料想自己应当未吵醒虞昭,遂放心地大步离去。 事实上虞昭昨晚这一觉睡得挺沉,待她醒来时, 已是日上三竿时分。 她见身侧的软榻空无一人,不禁起身伸了个懒腰。 外面的青玉听见了动静,遂轻声问道:“主子, 您可是醒了?” 虞昭浅浅应了声,她见帐帘被青玉掀开, 趁着此刻四下无旁人之际问道:“大皇子妃那儿可有回音?” 原来虞昭昨日趁着萧胤不在的时候, 特意吩咐了青玉, 派人去向大皇子妃薛宁那儿打探消息。 此前大皇子传信给萧胤,她至今不知其内容,便猜测薛宁作为萧林的妻子, 应当知晓几分才对。 不料青玉一边系着帐帘一边道:“大皇子妃说她也不甚清楚。” 虞昭顿时拧了拧眉,未曾想薛宁也对此一无所知,看来萧林是没让薛宁插手这些事情。 她托腮坐在软榻上思来想去, 还是打算亲自去一趟大皇子府, 问问萧林本人,于是遂吩咐道:“替我更衣吧, 一会儿安排辆马车准备出宫。” 青玉连忙恭声应了,旋即宁华殿的下人们便忙活起来, 伺候虞昭梳洗。 …… 马车停在东宫门前,因着虞昭难得想出来散心, 遂并未停在宁华殿附近。 此刻忍冬和葶花两人跟在虞昭身后,一行人迎面见着个面生的侍卫出现在眼前,似是匆匆赶去传话的模样。 那侍卫碰见太子妃,便连忙屈膝行礼道:“属下参见太子妃。” 虞昭眉梢微挑,想起宁华殿很少出现侍卫来传话,她便有些好奇地问了句:“你这是打算去长定殿么?” 侍卫憨厚一笑道:“太子妃英明,方才大殿下派人到宫门处传话,说是务必要转达给太子殿下,属下正准备去长定殿。” 此人所言正中虞昭下怀,她不禁抿唇一笑,佯装和颜悦色地问道:“我正好也要去长定殿,你和我说便是,省得多跑一趟了。” 侍卫听后挠了挠头,还以为虞昭是真心替他考虑,况且他之前听宫里的人说,眼前这位太子妃深受宠爱,他自是不敢违抗她的命令。 于是他便老实说道:“多谢太子妃。大殿下传话过来,是说那名叫冯瑶的姑娘,如今正住在香园客栈内,可她寻死觅活多日,只想见太子殿下一面。大殿下被她磨得没法子,只得再次派人过来传话,恳请太子殿下务必去一趟,以解他燃眉之急。” 虞昭听了面上笑容愈浓,她微微颔首道:“好,我这便去告诉殿下。” 侍卫笑着道了谢,旋即回到宫门处守着去了,却是丝毫不知他方才转身过去,虞昭便蓦地微沉了面色。 很好,那姑娘的名字、地点,都齐全了。 葶花不禁看了眼身侧的忍冬,她连忙开口提醒道:“忍冬侍卫,还请您先别告诉太子殿下,主子打算亲自见那姑娘一面。” 忍冬听后思量了下,太子妃自然也是她的主子,何况此事又不涉及谢使臣,便点头答应下来:“放心吧,属下负责太子妃安全。” 随后虞昭按着侍卫先前所言,带人坐马车一路出了宫,直奔香园客栈。 …… 此刻冯瑶坐在客栈的厢房内,正盘算着等太子殿下来了,她要如何诉苦才能惹得对方怜惜,以便解除大皇子对她的软禁,再把她接出这个鬼地方。 恰在此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冯瑶听见这声动静,她顿时面露喜色,转身快步走过去。 她还以为是太子殿下来解救自己了,不料此刻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位她从未见过的貌美女子。 冯瑶愣了愣,上下打量了眼虞昭,瞬间面带敌意地问道:“你是谁?” 她此前在客栈一哭二闹三上吊,为的便是让大皇子传话给太子殿下,而并非眼前这名女子,莫非……她就是传闻中的东楚第一美人,也就是太子妃? 虞昭抿了抿唇,自是察觉到冯瑶眼中的敌意,她并未立即开口,只是示意葶花上前表明身份。 葶花见冯瑶双眸直勾勾地盯着主子瞧,也不知行个礼数,心中早已不悦得很,此刻她清了清嗓子,朝冯瑶正色道:“尔等庶民,见了太子妃还不行礼?” 冯瑶被吓了一跳,她不禁皱紧眉心,心底对此颇为不服气。 只是她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太子妃确实比自己美貌,从上到下,从发丝到鞋尖,都比她这副模样精致一千倍。 更何况冯瑶生于乡野,她连如何行礼也不知晓,此刻未免落于下风,她只得梗着脖子狡辩道:“你又是谁?你说她是太子妃,她便是么?我偏不信,除非你们拿出证据来!” 此话一落,葶花都要被冯瑶这番言论给气笑了。她很快取出那块太子妃令牌,举在冯瑶面前,冷然睨着对方:“喏,你要的证据在此,还不快快行礼!” 冯瑶连忙定睛细看了番,待见着其上确实写着太子妃后,她依旧不知该如何朝虞昭行礼,再说她凭什么要朝这个女人行礼! 此时她气得跺了跺脚道:“我就不行礼,难道你还要按着我行礼不成?太子殿下呢,我要见太子殿下,你们平白无故跑来欺负我一个良家女子!” 葶花瞪大双眼,几乎要被此女之无耻给惊呆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冯瑶:“你身为庶民,理应向当朝太子妃行礼,这是规矩!” 冯瑶气得小脸通红,她见葶花态度强硬无比,作势就要哭闹。 虞昭看了眼面前的冯瑶,心中约莫知晓了她的难处,此刻也无意欺负对方,遂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和太子殿下什么关系?” 冯瑶听后顿时明白了这位太子妃的来意,心思转了几回,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心底升起。 她瞬间换了副面孔,捻起一缕秀发故作娇羞道:“那时在曲阳县,太子殿下一眼便看中了民女,当晚更是要了我的身子,想来不久后,殿下便会迎娶民女进东宫了……太子妃姐姐你也别气,妹妹为太子殿下开枝散叶,实属心甘情愿。” 两人身后不远处,负责看守冯瑶的一名侍卫终于见势不妙,连忙转身去向大皇子禀报此事。 虞昭拧了拧眉,她心知此事非同小可,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忖片刻后故意诈她道:“那你也看到太子殿下手臂上的胎记了?” 冯瑶听后一愣,下意识就问道:“胎记、什么胎记?” 旋即她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挺直了腰杆道:“哦,我是看见太子殿下手臂上一处胎记,这有何值得炫耀的?” 虞昭望着对方宛如纸老虎的模样,她心底顿时有了底,此刻淡声问道:“那你说说,这胎记是在他左臂还是右臂上?” 冯瑶已然有些惊慌,却还是强撑着圆谎道:“我没瞧太清楚,应当是在左臂。” 虞昭很快冷笑道:“不是左臂。” 冯瑶顿时心中一惊,面上装作委屈巴巴道:“那便是右臂呗。” 虞昭此刻也不再打哑谜,她目光淡漠地看了冯瑶一眼,娇软的嗓音不疾不徐道:“你错了,无论是左臂还是右臂,太子殿下都没有胎记。” 冯瑶面色青白交错,指着虞昭道:“你!你诓我……” 虞昭此时暗自思索了下,既然两人在外苟合都是假的,看来这应当是冯瑶在一厢情愿了,她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于是便不再理会冯瑶,转身就要离去。 第136章 冯瑶一时气不过自己被愚弄, 竟朝着虞昭的背影破口大骂道:“你这个阴险的女人,太子殿下绝不会看上你的!” 萧胤赶来客栈的时候,恰好听见冯瑶这句咒骂, 他当即沉了脸色。 大皇子萧林跟在太子身后过来,他心中不禁起了担忧,生怕太子殿下护妻,一时激愤之下把冯瑶给赐死了。 虞昭转身之际, 便发觉萧胤不知何时已然赶来,她不禁顿时步子,愣在了原处, 不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她私自瞒着太子来这客栈,此刻也有些心虚, 一时微垂了眼帘。 萧胤见到这一幕, 还以为虞昭正因冯瑶方才那句咒骂而难受, 他凤眸冷厉的目光顿时瞥向冯瑶:“胆敢辱骂当朝太子妃,你活腻了是么?” 冯瑶乍然听见太子殿下的声音,她还来不及高兴, 紧接着便被萧胤这般训斥,冯瑶不禁扁了扁嘴,嗓音微颤地反问道:“太子殿下, 您难道不是过来救我的么?” 说罢, 冯瑶陡然意识到什么,她不敢置信地看了眼虞昭道:“您是为了她……才来的?” 萧胤听完嗤笑一声, 似是在嘲笑冯瑶的不知天高地厚。 他刚欲开口,大皇子萧林连忙上前打圆场, 对着冯瑶好一通劝道:“好了好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向来情比金坚,这是邺京众人皆知的事实。你如今也见着了太子殿下, 以后也再闹了,等你娘冯婆子过来后,我自会放你回去,今后不得再回邺京。” 这最后一句,萧胤早就和自己明确讲过,大皇子自是不疑有他。 可此刻为了不刺激冯瑶,萧林并未说这是太子萧胤提的要求,他生怕冯瑶一个想不开,今后再也引不出那冯婆子。 冯瑶听完萧林这一席话,登时满腹委屈地落了泪。 她到此时方才明白,自己全然只是被大皇子利用,此前太子殿下也是受大皇子之托,才会将自己带来这座繁华的邺京城,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她一厢情愿。 只可惜乱花渐欲迷人眼,冯瑶如今可谓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此时她依旧不服气地抬起头,迎上萧胤冰冷无情的目光,大有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之势:“为何……为何就不能是我!太子殿下将来当了皇帝,自是要三宫六院、充盈后宫,难道您这辈子都只守着她一人度日么?!” 此话一出,大皇子萧林不禁替冯瑶捏了把汗。 这姑娘当真是个缺心眼,非要招惹萧胤不可,她再说下去只怕性命都堪忧了。 萧胤眉梢微敛,凤眸划过一道冷芒,他当即反问道:“谁告诉你,孤将来会三宫六院?” 说罢,萧胤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一字一顿地开口,嗓音低沉道:“孤这辈子除了昭昭,不会再有其他女人。她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你听清楚没有?” 虞昭听后顿时睁大美眸,不敢置信地望向萧胤。她知晓他将来定会登基称帝,此前一直都不敢想两人的将来会变成何等模样。生辰日那晚答应与他圆房,也有她自己一时冲动的缘故。 大皇子萧林此时亦被太子这番话给惊着了,他曾翻遍西祈史书,后宫只有皇后一人的帝王却是闻所未闻,然而此事若放在萧胤身上,却又莫名让人感到有几分合理。 毕竟,太子萧胤战功赫赫,在西祈乃至东楚都威名远播。他不需要看那些世家的脸色,也不需要靠充盈后宫来笼络世家。 西祈太子的地位可谓如日中天,是只能让那些世家仰视的存在。 纵使权势滔天如温宰相之流,亦十分忌惮此人。 冯瑶没想到萧胤竟然这般绝情,为了虞昭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她愣在原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羞于见人般,跺了跺脚回房内哭哭啼啼去了。 大皇子萧林颇感无奈,只得吩咐一旁的两名侍卫道:“近日定要看好这位姑娘,若是胆敢出了岔子,我唯你们二人是问。” 侍卫们听后只得应了下来,彼此对视一眼后,皆是见着对方眼中的难色。 这可是位难伺候的主儿,按冯瑶之前那般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态势,两人都觉得今后怕是有的头疼了。 萧胤凤眸瞥了眼大皇子,他冷声开口道:“此人之后便由你处置,无论发生何事,都与东宫无关。” 太子此言指的便是冯瑶,这会儿小姑娘在房内听闻外面这话,顿时哭得愈发汹涌了。 萧林很快会意,忙不迭点头道:“太子殿下已然助我良多,萧林在此向你保证,之后不会再因此事劳烦你。” 事实上他如今也不敢再劳烦东宫太子,这冯瑶若是再被萧胤刺激下,只怕第二天就要见不到活人了。 萧胤听后便不再多言,他大掌揽住虞昭的肩,径直带她离开此地。 虞昭一路静默无言,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太子方才所言,此刻不时抬眸望向他一眼。 …… 两人走到客栈外的马车前,萧胤先一步上了马车,随后回身朝虞昭伸出大掌,示意她上来。 虞昭微微一怔,旋即递过她娇嫩的掌心,被太子稳稳一把扶上了马车。 车夫很快挥动马鞭,马车此刻去往回东宫的方向。 马车内,萧胤此刻见虞昭低垂着眼帘不曾开口,他不禁想起她生辰那天晚上,自己曾问过她的话,一时不禁轻笑了声道:“都亲自去见了人,还不是醋了?” 虞昭咬了咬唇,没理他。 萧胤伸手将她搂在怀内,凤眸望着她貌美无双的面容道:“这下你该能安心了,孤已然当众承诺,今后不会有其他女人。” 虞昭听后再也忍不住,她扬起秀眉望着萧胤道:“你这般信口开河,将来若是后悔了……” 萧胤有些诧异地挑眉道:“这并非信口开河,孤是深思熟虑后方才开的口。昭昭,孤之前见你那般生气,心中自是不忍,又怎会再寻女人给你添堵?” 男人说罢,突地抬起虞昭柔若无骨的小手,在她娇嫩瓷白的手背上亲了下,漆黑的凤眸满眼是她的倒影:“别再多想了,你今后只需陪在孤身边,好好过日子便成。” 虞昭察觉到手背上温热的触感,她俏脸微红,旋即又想起一事,不禁开口询问道:“殿下是如何知道我来了这儿?” 萧胤听后觉得有些好笑,他不禁反问她道:“这东宫有何事瞒得过孤?先前你和那侍卫说话时,便被一旁的宦官听见了,之后便有人来长定殿禀报,孤自是放下公务就赶来了。” 虞昭抿了抿唇,旋即迟疑着问道:“我私自来见那姑娘,殿下会不会觉得我无理取闹?” 萧胤放下虞昭的手,转而捏了捏她娇嫩的脸蛋,薄唇翘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昭昭吃醋的模样,当真别有一番风味。” 虞昭转过红润的脸颊,避开太子逗弄的举动,她有些生气道:“你!” “若是见到人能让你打消疑心,那自是甚好。”萧胤轻笑一声解释道,旋即他望着虞昭羞赧的模样,凤眸微微暗了下来,男人突地话锋一转道,“今夜,孤想要你。” 虞昭听闻此言,登时面容都红透了,连带耳尖都变得粉润了些,她愈发别过侧脸道:“青天白日谈及此事,殿下也不嫌害臊。” 萧胤并未听见虞昭的拒绝,他顿时勾唇一笑,凤眸弯如钩月。 此刻的男人,既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又像一匹贪得无厌的狼。 …… 这一晚,虞昭对萧胤格外顺从,可谓对男人百依百顺。 她终于体验到了个中趣味,由着萧胤弄了许久,纤长的十指紧紧抓着太子宽阔的后背,留下暧昧的指痕。 萧胤望着在他身下绽放的女人,他薄唇微勾,俯身重重吻在她唇上。 他自是也想让她舒服,毕竟这男欢女爱,是两个人之间才能做的事。 此刻候在殿门前的下人们听闻里面动静,纷纷垂下脑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有几个面皮薄的,登时羞得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头。 唯有袁瑞笑眯眯地立在廊下,准备第二日对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下人进行好一番训话。 这帮奴才当真大惊小怪,这说明他家殿下正值壮年,身子龙精虎猛,也喜欢女人,压根不像坊间那些风言风语谣传的那般,说是太子殿下偏爱龙阳之好…… 呸,真该叫那些人听听里面的动静,看他们还敢不敢再造谣污蔑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为保护读者权益,本章经修改后,字数不得少于2834字,如影响阅读体验非常抱歉。 第137章 翌日, 雀鸟在枝头叽喳鸣叫,嗓音嘹亮高亢,如同近在耳畔一般。 虞昭醒来之际, 发觉萧胤又不在身侧,她遂问了下身边侍女,得知太子殿下早已勤勤恳恳去上朝了。 此时葶花拿着一封信进来,朝虞昭禀报道:“主子, 承恩侯府来信了。” 虞昭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她的娘家来信。自她来西祈之后,这还是承恩侯府第一次派人送信过来, 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她遂坐在软榻上接过那封信,待拆开一看, 发现竟是祖母命人送来的。 信上所言, 皆是关于祖母病重, 想让她回一趟承恩侯府之事。 虞昭看完后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如今她身在西祈,东楚并非想回就能回。何况此前东楚皇室拿晗哥儿威胁自己, 若是此次回去后再被威胁,只怕还会给萧胤带来麻烦。 她思来想去,还是打算与萧胤商量一番, 遂启唇问道:“太子殿下一般何时下朝?” 青玉听后恭声答道:“奴婢此前问过袁公公, 料想殿下此时应当回长定殿了。” 虞昭遂命人服侍她梳洗,待用完早膳后便拿着信去了长定殿, 不料却听说萧胤还未下朝。 袁瑞见太子妃亲自过来,连忙笑着躬身解释道:“许是朝中有事, 太子殿下这才回得晚了些,太子妃不如在书房稍候片刻。” 虞昭看了眼院中的日晷, 此刻午时将至,料想萧胤没多久也该回了,遂颔首答应下来,转身进了长定殿书房。 守门宦官为她掀起帘子,没过几时便有人沏好了茶,毕恭毕敬地放在虞昭面前。 虞昭坐在殿内侧边的椅上,她有些好奇地打量了眼萧胤的书房,便让下人们都退了下去。 随后她起身走到那张宽大的黄花梨木书桌附近,只见其桌上整齐地摆着不少奏折,以及数支狼毫,砚台纸张自是也少不了。 虞昭记得萧胤说过后宫不能干政,遂并未动那些折子,只从桌上的摆件中挑了个简朴的卷轴出来。然而待展开一看后,她顿时被惊着了。 竟是一张东楚的地图! 虞昭愣了愣,心底陡然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她眨了眨眼定睛细看,发现东楚都城凉州上,竟有个小小的标记,像是有人曾投掷过箭矢的痕迹。 她不禁拧紧了眉,不解萧胤心中对东楚到底是怎么想的…… 若是他有意攻打东楚,那她又该如何自处? 虽说当初东楚惠安帝下旨让她和亲,虞昭心中万分不愿,可东楚境内还有她挂念的人,比如晗哥儿和舅父徐太傅他们。 只是彼时事情告一段落后,她不太敢书信往来,怕惹得旁人注意。 此刻虞昭收起那幅东楚地图,脑海中却不禁浮现出边境生灵涂炭的一幕,她忍不住咬着唇瓣,总觉得自己低估了萧胤的野心。 他是西祈太子,将来若不出意外,自是会登基称帝。 对于一个君主而言,想要扩张版图,实属再正常不过之事了。 她重新跌坐回椅子上良久,只觉得脑袋混乱得很,更不知今后该如何面对太子。 后来萧胤迟迟不归,虞昭便先回了宁华殿。 ……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诸位大臣正因寿王被扣押在东楚都城一事,争执得不可开交。 他们口中的这位寿王,正是是建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平日里寄情山水闲散惯了。他把西祈境内的山水玩了个遍后,一时兴起竟乔装改扮成商人,去了东楚境内一座山城附近游玩。结果被东楚七皇子发觉此人身份异常,一路押回了都城凉州,眼下正被软禁在重兵把守的院内。 据说寿王只是在街上和对方擦肩而过,便因其腰带款式不同,被七皇子盯上了。 如今惠安帝意图不明,似乎听信了七皇子之言,竟不肯放人回来。 朝臣们议论纷纷,有人想起谢承素如今还在西祈境内,便提议道:“依微臣之见,既然东楚敢扣押寿王,不如咱们也扣押谢使臣,届时双方交换人质?” 太子萧胤冷笑一声道:“孤已派人包围了谢使臣所在的客栈,只是他在东楚的官职不过七品,如何能与皇叔相提并论?” 温宰相与四皇子对视一眼,旋即怒而提议道:“东楚这般欺人太甚,不如派人给他们下最后通牒,若是七日内不把寿王交出来,西祈大军必将兵临城下!” 说罢,平日里支持温宰相的朝臣纷纷附和,一时在殿内声势浩大。 建文帝本不欲开战,意图让西祈百姓休养生息,此刻蓦地沉下了脸色。 萧胤微拧了眉,想起虞昭的娘家就在东楚,若是西祈蓄意挑起战争,势必会让她为难,他当即冷声反问道:“温相爷这话说得轻巧,若东楚不肯交人,敢问届时派何人去领兵?若是皇叔因此丢了性命,尔等谁担当得起?” 太子此话方落,原本嘈杂一片的殿内顿时噤了声。 建文帝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萧胤,旋即淡声道:“太子言之有理,众位爱卿再想想法子,如何才能救出朕的皇弟,方为当务之急。” 四皇子萧桓笑了下,拱手上前道:“依儿臣之见,此前西祈与东楚签订了通商条约,两国商人对此拍手称赞,不如以此为要挟,再派谢使臣回东楚交涉。” 大皇子萧林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对方,他觉得其中必然有诈,遂很快提出质疑道:“四弟此言,便是将皇叔的性命全然交到谢使臣手中,他毕竟是东楚人,怎会向着西祈的王爷?” “那依长兄之言……”萧桓依旧面露笑意,他不疾不徐地挑眉问道,“西祈得再派一位大臣过去,如此才较为稳妥?” 萧林听闻这话,他陡然皱眉,只怕这朝堂之上,无人愿意去一趟邻国东楚。 众所周知,如今东楚局势复杂,惠安帝自从上次派兵来犯,结果被西祈大败之后,便有些无心征战的迹象。奈何他的那些儿子们各个野心勃勃,七皇子等人皆不是省油的灯,若是其中有诈,只怕他们去了之后性命都要交代在东楚。 果不其然,只见朝臣们一听说此事,纷纷面露惧意,谁也不敢接话说下去。 萧胤看了眼这群方才还七嘴八舌的臣子们,心知他们都各怀心思,然而皇叔的性命势必需要人来保住,否则西祈颜面何存? 他遂上前一步道:“禀父皇,儿臣愿与谢使臣一道去东楚,尽全力救回皇叔。” …… 此刻虞昭正在宁华殿内用着午膳,冷不防听见一记高声通传响起:“太子殿下驾到!” 她当即放下筷子起身,然而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她此前在长定殿书房看到的那一幕。 萧胤英挺的身姿走入殿内,见虞昭站在膳桌旁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他不禁挑眉问道:“发生何事?” 虞昭抿了抿唇,思忖片刻后,仍是垂下眼帘道:“……无事,你怎这般晚才回来?” 萧胤见昭昭关心自己,薄唇遂挂起一抹淡笑:“今日朝中有事,坐下与你细说。” 说罢,两人在膳桌后坐了下来,侍膳的下人们连忙给太子殿下添了副碗筷。 萧胤生怕将来去了东楚后,虞昭会挂念自己,此时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他静默良久后,方才开门见山道:“孤打算去一趟东楚。” 虞昭听闻此言,顿时放下手中的瓷碗,她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萧胤见她这般诧异的模样,遂开口解释道:“孤之皇叔,父皇之弟,寿王被东楚七皇子捉去了凉州,现如今还处于软禁之下。朝中无人敢去东楚,孤身为当朝太子责无旁贷,如今自请前往东楚交涉,不久后便要启程,父皇已然准许。” 虞昭听后眉梢微扬,她突地想起那封祖母寄来的信,遂命青玉去把信取来,递给萧胤过目:“正想与殿下说此事,今日收到祖母一封来信,她想让我回一趟承恩侯府。眼下不如让我和殿下一同回东楚,我对凉州比你熟悉得多,在殿下身边也能帮到你。” 萧胤阅看后一时沉默,他原以为这只是一封普通的家书,遂并未派人拦截,此刻他并不希望虞昭陪自己一同冒险,当即便拒绝道:“孤此行身旁会有众多护卫,你就别去添乱了,何况你祖母信中意图也不甚明显,万一对你不利,岂非令你身处险境?” 虞昭拧了拧眉道:“难道殿下此行就不危险么?为何你能去,我就不能去!” 萧胤心知她是挂念自己的安危,此刻无奈扯了扯唇角:“昭昭,孤希望你平安无事。” “可我也希望你能平安啊。”虞昭眼帘微垂,她见萧胤不准自己陪他,渐渐红了眼眶,“你若不答应,我就去求父皇、求母后,直到他们答应我为止!” 萧胤抬起大掌,替虞昭擦拭眼尾晶莹的泪珠,他低叹一声,旋即将她一把抱在怀内道:“父皇在朝堂上提过,想让太子妃陪孤一道前往,被孤拒绝了。你若亲自去求,只怕父皇还要向孤施压,非得让孤带上你不可。” 虞昭咬了咬唇,她就是不想失去萧胤,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陪在他身边,此刻她不禁扯着他的衣袖轻轻摇晃道:“那你就让我去嘛。” 萧胤见虞昭朝他撒娇,向来对她一人耳根子软的太子殿下,此刻只得无奈抱紧她道:“昭昭,你可真是……” 让他欲罢不能。 男人说罢,不等虞昭回话,俯身便吻在了她柔嫩的唇瓣上。 下人们见此,纷纷颇有眼色地退了下去,关上门扉不再打扰二人。 第138章 虞昭被萧胤一路抱着进了内室, 期间男人的唇一直未离开她的。 两人维持着交颈而吻的姿势,虞昭都有些喘不过气来,脑袋微微向后仰去, 不料男人却依旧强势地覆了上来。 绵长细密的吻不断落下,她一时仿佛与正午最炙热的日光相接,又好似置身云端漫步,每一步都踩在了棉花上。 直至萧胤将她放在软榻上, 虞昭这才陡然回神,她不禁微红了脸,小手挡在身前道:“殿下, 此时尚未入夜,这般白日宣淫未免落人口舌……” 萧胤眉梢微挑:“没人敢说闲话, 孤早已命袁瑞敲打过底下的人。” 说话间, 萧胤手下动作却是不停。他俯身一把捉住虞昭的小手, 与她十指相扣之际举过头顶,薄唇吻向她白嫩的颈子。 男人凤眸眼底满是占有欲,他似乎犹嫌不够, 吻得又深又重,似要将虞昭这朵娇花全然揉碎了一般。 虞昭娇吟了声,心知萧胤一贯性子霸道, 她不禁微微侧过身子, 不料却被太子察觉,掌心间愈发用力。 (以上一直在亲脖子, 审核大大仔细看看,别自己意淫哦, 我还有申请重审的次数) …… 两人情到浓时,虞昭却突地想起一桩事, 不禁推了推压在身上的男人道:“萧胤,我今日在你书房内看到一张东楚的地图,都城凉州有被人标记过的痕迹,你……有意攻打东楚么?” 萧胤挑眉看了她一眼,旋即不由分说地进了去。 虞昭顿时唇边溢出一丝娇吟,她羞怒之际只得嗔了他一眼,却是无法阻止他:“萧胤,你还没回答我呢!” 然而随着男人大开大合的动作,很快虞昭便无暇顾及这些了。 娇软的嗓音落在萧胤耳中如同天籁,他的大掌紧箍着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两道深红的印记。 她如同那随风摇晃的浮萍,丹唇水润,雪腻高耸如云,朱红划出残影。 男人顺势抬手落下帐帘,遮住满室旖旎春色。 …… 骤雨方歇,虞昭香腮早已漫天飞霞,此刻气喘吁吁地倚在萧胤怀内。 她有些昏昏欲睡之际,冷不防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开口解释道:“你来和亲之前,孤整日想的便是练兵、习武,攻下东楚便能一劳永逸,让边境百姓免受邻国滋扰。” 虞昭愣了愣,她立马竖起耳朵,下意识问道:“那后来呢?” 萧胤手臂揽着虞昭的腰,薄唇抵着她光洁白皙的额头,他淡声道:“后来孤放弃攻打东楚的打算,只是派兵加强了边境守卫。” 虞昭眨了眨眼,不禁抬眸望向萧胤。虽说这样的情形极好,可她仍是忍不住心中好奇,此刻轻声问道:“殿下为何放弃了这般想法?” 萧胤眉梢微扬,凤眸直勾勾地望着虞昭。 虞昭见了一时怔住,随后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道:“是因为……我么?” 萧胤摸了摸她光滑如缎的头发,耐心解释道:“你是东楚人,孤若把你娘家掀了,自是不妥。”说罢,他顿了顿又道,“何况西祈尚武,东楚尚文,两地民风差异过大,一时难以融合。孤是母后唯一的血脉,父皇和母后都不希望孤出兵征战,这才有了与东楚和亲之事。” 虞昭听后,终于明白了当初为何萧胤对这桩亲事不满。 她刚嫁过来时,便察觉到萧胤不待见她,原来他那时想攻打东楚,偏偏又娶了个东楚女子做太子妃,行事自是比之前更有所顾忌。 此刻听闻萧胤此言,虞昭不禁有些沉默,没想到她的到来会给萧胤带来这般变化。 萧胤俯身亲了下她的额头:“你不必多心,孤说过,从未后悔过娶你。” 出兵征战说到底依旧有风险,西祈史书上记载着因征战而亡的帝王不在少数,父皇和母后不希望他去冒这风险,以一己之力吞并另一个国家,因此让他娶了东楚女子。 如今他与她,西祈与东楚,彼此这般相安无事,也很好。 虞昭浅浅应了声,旋即有些困倦地闭上双眸,冷不防突然想起男人方才埋头苦干的模样,她遂轻轻捶了他一下道:“那你方才为何不说?” 萧胤略带好笑地看了眼她:“关键时刻,别破坏气氛。” 虞昭红着脸嗔了他一眼,心想这男人当真蔫坏,害得她以为他是有所隐瞒,不想回答自己。 此刻她身上倦意汹涌如潮,刚欲启唇,便听萧胤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想睡便睡吧,孤命人备水,一会儿帮你洗。” 虞昭倚靠在男人宽阔的胸膛内,她点了点头,旋即微微挪开身子,闭上美眸不再言语。 萧胤遂起身穿上衣裳,吩咐下人们进来备水,又让他们收拾了膳桌,准备些点心等虞昭醒来吃,毕竟方才她午膳用到一半。 做完这些后,他便抱起虞昭轻盈的身子,入了浴桶后,帮她擦洗身上方才留下的痕迹。 虞昭累得手都抬不动了,任凭萧胤大掌帮她擦洗,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139章 次日, 虞昭被皇后娘娘传召去凤桐宫。 此刻随着一声“太子妃驾到”的通传声,侍女躬身掀开两侧帘子,虞昭款款走入殿内, 仪态端庄地朝主位上的皇后行礼道:“儿臣参见皇后娘娘。” “快平身,坐到母后这儿来。”皇后依旧面带和善的笑意,向虞昭解释道,“今日母后传你过来, 只是想和昭儿推心置腹地说些话。” 虞昭料想皇后娘娘是知道了自己和萧胤要回东楚之事,遂面貌乖巧地应道:“母后但说无妨。” 皇后莞尔一笑,向虞昭伸出手掌, 随后轻轻拍了拍虞昭的手背道:“你嫁来西祈如今也将满一年,母后也不想再瞒着你。太子那个性子, 往日一门心思就想攻下东楚, 所以陛下才会让他娶东楚女子和亲。不过据你父皇所言, 眼下他倒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母后心想此时告诉你应当也无大碍,免得日后你知晓了,对太子心存芥蒂。” 虞昭微微一怔, 旋即她想起萧胤之前所言,便照实答道:“儿臣先前已知晓此事,殿下如今改变了想法, 不再主动出兵攻打东楚, 也不会让儿臣为难。” “他和你说的么?”皇后听了颇为诧异,旋即不禁失笑, “原先本宫还有些放心不下此事,想让昭儿多劝劝他, 哪知这孩子,在陛下和本宫面前就成了闷葫芦, 竟是什么也不说。” 虞昭只得笑着宽慰皇后道:“殿下许是为了不让母后忧心,故而并未多言。” “但愿如此。”皇后娘娘无奈摇了摇头,随后她想起太子此前传来的消息,便问虞昭道,“听说昭儿要和太子一道去东楚,此事当真?” 虞昭微微颔首应道:“儿臣心意已决,已吩咐下人准备行装,明日便与太子殿下一同启程。” 皇后娘娘听后便知,如今虞昭已颇为在乎太子的安危,她顿时面露欣慰的笑容:“你们二人此行并非单打独斗,陛下已然下令,西祈会派数万大军一路护送至两国边境处,并驻扎在此直至你们回来,期间若有风吹草动即刻发起进攻。” 这番话无疑给了虞昭一记定心丸,皇后娘娘说罢,抿了口茶继续道:“东楚自从上回被太子大败后,如今已不敢轻举妄动,且凉州和边境距离恰好也不算远,太子身边会带着三千精兵护卫,如此算来,你们二人就算没能救回寿王,自身性命应当无大碍,昭儿也不必太担心。” 虞昭听后心下稍定,她自是感激建文帝此举:“有父皇这番安排,儿臣自是放心。” 皇后娘娘紧紧握着虞昭的手:“好孩子,本宫知道你自幼在凉州长大,这一路有劳你多多提点太子了。” 此言一落,虞昭便知皇后娘娘心中十分在意太子萧胤,此刻她自是开口让皇后娘娘放心:“提点谈不上,太子殿下天资聪颖,又机敏过人,儿臣愿尽绵薄之力助他救回皇叔。” 皇后娘娘顿时眉眼舒展,朝虞昭温和一笑道:“昭儿此行回东楚,是以西祈太子妃的身份,切记也要小心行事。” 虞昭听后点了点头:“儿臣谨记母后提醒。” 皇后望着眼前出落得愈发姝色动人的太子妃,突然觉得当初那个有些任性的孩子似乎长大了,遂欣慰道:“母后在西祈等着你们二人平安回来。” 虞昭温婉一笑,眉眼平和道:“有父皇母后福泽庇佑,殿下和儿臣定能化险为夷。” …… 九月初一,西祈太子携太子妃从宫内整装出发,坐马车启程前往东楚。 三千精兵在马车附近随行护卫,其后更有数万大军跟随,一路到边境之处才会停下驻扎。 建文帝下令,让礼部尚书亲自送他们出邺京城,此刻尚书大人正坐在另一辆马车内。 太子此行阵势浩荡,整个邺京城几乎无人不晓,布衣百姓们得知消息,纷纷跑到街巷两旁张望,将出城之路几乎要堵得水泄不通。幸亏礼部早已派官兵在此把守,否则只怕要耽误行程。 此刻士卒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震耳欲聋,百姓得知太子殿下此行是去东楚救寿王,纷纷赞不绝口道:“太子殿下有勇有谋,此前还曾大败东楚军队,这回定能平安归来!” “据说太子妃也在马车内,想来是为了从旁协助太子殿下,顺道还能回娘家看看。” “听闻太子殿下甚是宠爱她,她若能为西祈出一份力,自是最好不过。”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到了邺京城门口。 萧胤带着虞昭出了马车,男人依旧细心地扶了她一把,随后才上前与礼部尚书寒暄道:“有劳尚书大人一路相送,孤此行山高路远,大人送到此处即可返程。” 礼部尚书见此拱手笑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此行可谓临危受任,微臣钦佩不已。如今唯愿两位平安归来,届时微臣再与殿下畅饮一杯!” 萧胤扯了扯唇角:“这杯酒孤记下了。”旋即转身执起虞昭的手,与她一同走向那辆宽大气派的马车。 虞昭转身之际,却是无意间望见了人群中的谢承素,她一时不禁微愣,原以为他早已回了东楚,毕竟从未有人与她说过谢承素会随行。 谢承素与虞昭目光半空相碰,他依旧是面色淡漠,然而他颀长的身形却格外消瘦,纵使宽大的衣袍也掩藏不住,一时站在人群内宛如鹤立鸡群。 萧胤顺着虞昭的目光望去,顿时微沉了面色,他握着虞昭的大掌紧了紧,旋即不由分说地让她先回了马车。 第140章 谢承素见不到虞昭的身影, 他眼底划过一抹黯淡,随后便见太子萧胤回头朝他的方向冷然瞥了眼,警告意味十足。 萧胤拧眉转身, 掀开帘子回了马车,见虞昭正面色如常地坐着用糕点,他这才面色稍霁。 虞昭眨了眨眼,她见萧胤那双凤眸隐隐带怒, 一时不禁问道:“殿下这是怎了?” 萧胤此刻并未多言,只是径直坐在虞昭身旁,修长有力的手臂勾住她的腰, 便将虞昭一把揽在怀内。 旋即他打开两人面前那食盒,指腹捏下一小块酥香松软的糕点, 递到虞昭唇边, 示意她张嘴。 虞昭乖巧地张开菱唇, 咽下那块糕点后试探着开口道:“我方才只是无意间看到他,并未有别的含义,殿下别多想。” 萧胤挑眉望向虞昭, 听见她这般主动解释,心底怒气顿时消了大半。 只是男人嘴上却不肯承认,毕竟堂堂西祈太子, 总是屈尊降贵和一个东楚的使臣争风吃醋, 听着都有些说不过去。此刻萧胤又捏了块糕点,动作细心地喂给虞昭道:“孤自是相信昭昭。” 说罢, 他俯身在她额前啄了一口,似乎是嘉奖一般。 虞昭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暗自忍着腹内笑意,别过小脸推开他道:“别闹我了。” 萧胤这才肯罢休, 收回手后也尝了块那糕点,极其甜腻的口感顿时在唇齿间化开。 他不禁暗自嗤笑一声,还是昭昭的味道最甜,随后便并未再动那糕点一下。 太子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道,如今昭昭都是他的人了,那姓谢的自己在山崖边上干的好事,就算眼下再想抢回来,他也不会给对方机会。 其实如今把谢承素留在身边并无大用,只是对方作为使臣,西祈还得给几分薄面,把人给送回东楚,否则谢承素总留在西祈也不太妥。建文帝此前也问过谢承素的意愿,问他可要随太子一行回去。 谢承素知晓虞昭也要跟在西祈太子身边,自是答应下来,因此这时出现在车队附近。 萧胤特意把对方的位置安排在极其后面,离马车足足有好一段距离。 …… 前往东楚的队伍离邺京城愈发遥远,虞昭忍不住掀开帘子一角,朝外好奇地看了眼。恰好此刻经过一片农田,只见一名农户牵着头壮硕的牛往前犁地,她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 萧胤看了眼她袅娜玲珑的背影,他并未出声阻止,只是勾唇笑了下,随后自怀中取出古籍翻看。 这辆马车颇为宽敞,两人面前有张矮几,其上放置了数碟瓜果零嘴,供虞昭路上享用。 只是这些瓜果不能存放太久,等赶路的日子一长,便只能在路途中能些新鲜的瓜果。故而袁瑞也要时常留意途中经过的集市,此前太子殿下特意吩咐下来,要让太子妃路上舒服些,他自是要尽力把事情办妥了。 转眼快到午时,袁瑞眼看前方出现一家客栈,便吩咐车队停下,准备让一行人在此用午膳。 谢承素在后面骑着马见此一幕,便连忙将马儿交给了小厮茗玉,随后朝虞昭所在马车的方向走去。他一直想寻机会与虞昭说话,奈何萧胤将她看得实在太紧,周遭护卫显然是得了上面的吩咐,将谢承素拦在半路。 此刻萧胤揽着虞昭的肩,两人径直进了客栈,几乎形影不离。 谢承素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他眼底划过一抹失落,站在原处良久不曾言语。 他兴许知晓自己该放弃,如今不管他再如何想要挽回阿昭,似乎都只是徒劳。 小厮茗玉牵着马儿走来,忍不住出言提醒谢承素道:“大人,咱们也进去用午膳吧。” 谢承素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旋即入了客栈,随后不出意外,萧胤特意找了个雅间带着虞昭上了二楼,而他只能坐在大堂的角落内,与那些西祈护卫一块用膳。 茗玉见此皱了皱眉,询问一旁的掌柜道:“可还有别的桌子?” 掌柜看了一圈大堂,只见每张桌子附近都坐满了人,只剩下角落那一桌还空了两张椅子,他只得面带歉意地笑道:“实在对不住,这位大人,大堂内都坐满了,您若是想独自用膳,不如出点银子上二楼雅间?” 茗玉听后只得看了眼谢承素,毕竟他们主仆二人如今身上银子所剩无几。 此前倒是还剩一些,可上回都被自家大人买了那生辰礼,后来太子妃也没收,着实是石沉大海了。 茗玉灵机一动,悄然朝谢承素道:“大人,旁边就是一家当铺,不如咱们把那玉镯当了,总能换些银钱。” 不料谢承素当即面色冷厉道:“茗玉!” 此话一落,茗玉顿时噤声,垂下脑袋不敢再多言。 谢承素将手伸进怀内探了下,待触碰到那绸布包好的玉镯后,他这才和缓了面色。随后谢承素深吸一口气,上前坐在大堂的角落那一桌旁,简略用了些粗茶淡饭,丝毫未理睬对面那些西祈护卫。 袁瑞悄然站在二楼的窗户后,他冷眼望着底下这一幕,不禁心生奚落。 想当初行军打仗时,太子殿下还与士卒一道围坐着烤野猪肉呢。这东楚的使臣倒是规矩多,还想单独坐一桌,他如今能有位子坐,都算自家殿下大度了,不然早拿一份干粮打发他在外面吃! 此刻袁瑞合上窗户,转身向萧胤悄声禀报了底下的一幕。 萧胤听后并未多言,他抬手让袁瑞退至一边,随后继续阅看手中的古籍。 虞昭并不知大堂内的情况,她正托腮等着店家上菜。不料片刻后,眼前竟出现了几道分外熟悉的菜肴,都是她平日里最爱吃的。 她不禁拿起筷子尝了口,便知这是东宫才能做出来的美味。 眼前这摆盘的式样也与东宫很像,只是没用上好的瓷具盛这些菜肴。 虞昭不禁扬眉望着萧胤问道:“殿下这是把东宫的厨子也一同带来了?这会儿还用了客栈的后厨?” 萧胤见虞昭这般快地就发现了此事,此刻轻应了声,解释道:“孤怕你路上吃不惯。” 虞昭眨了眨眼道:“殿下独自在外赶路,也这般讲究么?” 袁瑞见此笑着解释道:“太子殿下在外可从来不这般讲究,这都是为了太子妃您着想。” 虞昭听后不禁有些汗颜,她没料到太子这般呵护自己,此时刚想开口拒绝,便听萧胤淡声道:“只是一个厨子罢了。你是西祈太子妃,吃穿用度自是该好些,何况食材还是客栈准备,花不了多少银子。” 说罢,萧胤想起虞昭一贯对外面好奇,遂又补充道:“若想尝尝民间菜肴,孤也让客栈的厨子做了些。” 虞昭未料到太子殿下想得这般周全,此刻只得莞尔一笑道:“还是殿下宠我。” 萧胤挑眉反问:“难道孤不该宠你么?” 他料想昭昭鲜少长途跋涉,因此早先便事无巨细地吩咐了袁瑞,只为让她在路上好受些。 事实上,当初虞昭从凉州出发、来到西祈和亲时,便曾连续赶了好一阵子的路,致使她新婚夜当晚就疲惫不已,如今这一路却是比之前好受许多了。 待两人用完午膳后,萧胤询问虞昭道:“可要歇息片刻?” 虞昭笑着摇摇头:“不必了,咱们继续赶路吧。” 萧胤听后看了眼虞昭的面色,见她如今还未露出倦意,便吩咐袁瑞继续赶路。 虞昭回到马车上坐了会儿,如今已离开东宫足足半日,她先前那股子新鲜劲也消散大半,此刻倦意悄然袭来,她撑着下巴倚在软垫前,不时小鸡啄米般下颔轻点。 萧胤见此伸手将人揽在怀内,让她倚靠在自己肩头。 虞昭察觉到动静,迷迷糊糊间睁开美眸,见到眼前太子俊美无俦的面容,又很快闭上了双眼。 萧胤目光落在那卷竹简上,耳畔是她清浅的气息,他只觉内心一片宁静。 路上若实在看累了古籍,他便看她两眼。 那张沉静姣好的睡颜,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令他着迷。 …… 与此同时,东楚都城,凉州。 有一封西祈寄来的书信,此刻被快马加鞭送入了七皇子府。 身着军装的士卒跪在殿内,他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很快毕恭毕敬地将密信双手呈上,随后便感到双手一轻,是那密信被七皇子的贴身近侍给取走了,交到七皇子手中。 齐靖淮坐于主位,他展开那密信一瞧,刀锋般的长眉微挑,一声淡淡的嗤笑落入那士卒耳中:“此前脱离掌控的棋子,如今竟还敢回来,那自是少不了送她一份见面礼。” 底下的士卒听得一头雾水,全然不知七殿下所指何人,此刻只装作听不见。 恰在此时,一名宦官模样的人急忙跑来道:“启禀七殿下!” 齐靖淮面上闪过一丝不耐,他抬手示意殿内的下人都出去,随后方才问道:“她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那宦官额前冷汗涔涔,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着嗓音道:“舒、舒姑娘……跑了!” 话音方落,齐靖淮登时黑了面色,他陡然自主位上站起身,语调极其阴沉道:“一群废物!她何时跑的?跑去哪儿了?为何能跑出去?” 小宦官连忙重重磕了记头道:“奴才不知,如今侍卫们暂未查明舒姑娘的下落,也不知她是如何避开重重守卫离开的……” 齐靖淮听后不再多言,他拔出身边佩剑,便直直刺向那宦官的心口。 霎时间,殿内鲜血淋漓,猩红森冷的血迹溅上旁边的盆景。 齐靖淮猛地抽出剑刃,他径直大步走向殿外,身后两扇殿门合上,一具尸首直挺挺地砸向了冰凉的地砖。 第141章 日暮西斜, 转眼到了晚间,西祈一行人在途中寻了个客栈落脚。 袁瑞向客栈定了所有能供休憩的雅间,以供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等人今晚歇息, 由于这间客栈较小,其余那些没法住客栈的护卫士卒,便只能自搭帐篷才能入睡。 至于谢使臣,袁瑞请示了萧胤后, 也给对方安排了一间房居住,连带那位小厮茗玉一块儿。 谢使臣这屋子不必多说,自是离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最远的那一间。 此刻谢承素待在房内觉得闷, 便下楼走到客栈院内散心,他隐约知晓虞昭的屋子在哪, 定是走廊尽头的那一间, 这会儿他不禁抬头望了眼二楼那透出光亮的窗户。 尽管他什么也瞧不见, 可似乎这般在窗外望着她,便能缓解内心的痛楚。 殊不知那间房内的情况,远远不是他想象的那般静谧平和。 虞昭方才梳洗完毕, 便见青玉和葶花被太子挥退下去,随后她便被萧胤一把抱起,轻轻放在那张木质床榻上。 萧胤将虞昭压在身下, 薄唇欲吻下来, 不料却被她抬手一把捂住。 虞昭咬了咬唇,怯怯地收回手后, 在男人疑惑的目光中开口说道:“这客栈到底不比东宫,想来不太隔音吧……” 萧胤原以为她是今日见着了谢承素, 这才拒绝自己,此刻他听闻她这般说, 故意挑眉道:“那你说该如何,白日那马车倒是足够宽敞,不如去那儿?” 虞昭顿时小脸微红道:“咱们这般夜里出去,岂非更加引人注目!这段时日殿下就忍忍吧……唔……” 萧胤嗤笑一声,旋即俯身就继续亲了下来,待虞昭气喘不止后方才松开她。 虞昭红着脸伸手捶他胸膛:“殿下还要不要好名声了?咱们是去东楚交涉,半路怎能这般荒唐!” 萧胤漆黑的凤眸满是笑意,他摸了摸虞昭的头,耐心解释道:“孤可从来不做因噎废食之事,这间屋子在走廊尽头,旁边和对面的屋子里面住的都是心腹,譬如袁瑞,又譬如你那两个侍女,你以为他们往日没听到过么?” 虞昭听后不禁愣住,没料到萧胤早已有所安排,她一时气鼓鼓道:“那你方才还说什么去马车上!” 萧胤捏了捏虞昭柔嫩的脸蛋,语带几分玩味:“昭昭若想在马车内发生点什么,孤自是奉陪到底。” “你!”虞昭没料到男人竟倒打一耙,明明是他先提出马车云云,如今反倒赖在她身上,她气得胸脯起伏不止,连忙反驳道,“我才没那等心思!” 萧胤视线往她胸口瞥了眼,顿时眸色一暗。 他很快俯下身覆上虞昭的菱唇,好叫她那张能言善辩的小嘴说不出话来。 袁瑞亲自守在客栈二楼的走廊尽头,听闻里面传来一阵暧昧的声响,他顿时颇为自觉走远了些,同时打起精神以防外人靠近此地。 若是太子妃此行之后能怀有身孕,只怕西祈帝后都要高兴坏了。 …… 次日清晨,队伍中有位士卒突发恶疾,萧胤遂赶了过去查看情况,一时不在客栈内。 因着一行人如今是在赶路,虞昭较之往日起得早了些,此刻她在雅间内用完了早膳,便准备先去马车上坐着,等太子殿下回来后便继续出发。 不料她方才走出大堂,便见谢承素突然出现在眼前,消瘦的面容依旧清俊隽雅,丝毫不堕他往日谢公子的名声。 此刻男人眼中划过一抹淡淡的欣喜:“阿昭,可算是碰见你了。” 虞昭不禁微微一愣,客套生疏地朝谢承素点了点头,她并未多说一个字,只是简略地寒暄道:“谢大人。” 谢承素自是察觉到她的冷淡,一时在原地怔怔出神,他此刻语音有些轻,仿佛风一吹就要散了似的:“……如今你我之间,就只剩一句称呼可言么?” 虞昭见谢承素望着自己几乎毫无动静,何况她并未听清对方在说什么,便绕过他准备走向马车。 谢承素却在她背后叫住虞昭:“阿昭!” 虞昭脚下步子随着他的声音微微一顿,旋即她拧了拧眉,心知若是这一幕被萧胤瞧见了,定是不妙。 何况萧胤一旦动怒便颇为可怕,之后指不定要如何“惩罚”自己。 虞昭一时颇为无奈,她思忖后再三还是转过身道:“谢大人今后别再这般唤我了,你我二人是定过亲,可如今我已然嫁了人,昔日也和你说清楚了,你总不见得纠缠我一辈子吧?” 谢承素墨眸晦暗了些,他沉默片刻,方才继续开口道:“……好,我唤你太子妃。” 说罢,他突地自怀中取出一个玉镯,用绸布细心地包裹着,上前一步递到虞昭眼前道:“此物是在下当初为庆贺太子妃生辰,特意买的生辰礼,太子妃可否收下?就当在下送你的最后一物……” 不料他话音方落,虞昭便连忙后退了步,美目皆是为难之意。 她心知若当真收下了这个玉镯,今后若被萧胤看到,自是少不了好一通解释。何况她如今没任何必要,再收谢承素的礼,她也不该再如此行事。 恰在此时,两人身后响起一道男子低沉带怒的声音:“姓谢的,你不招惹她便活不下去么?” 虞昭听闻太子萧胤的声音,心底顿时升起不妙的预感。 她看了眼面前这绸布包裹的玉镯,心知此物定是价值不菲,以谢承素的性子,兴许是他身上最后的盘缠买下的。 虞昭一时来不及多考虑,她慌忙夺过谢承素手中的玉镯,藏在衣袖之中,而后这才讷讷望向谢承素身后的萧胤道:“殿下……” 萧胤大步流星地走到虞昭身侧,他见两人身上皆空无一物,顿时拧起长眉,沉声问道:“那生辰礼呢?” 虞昭咬了咬唇,谢承素此刻亦沉默着不曾开口。 萧胤冷声吩咐袁瑞道:“给他搜身!” 袁瑞冷然横了谢承素一眼,旋即让护卫上前,当众就要给谢承素搜身。 虞昭终究有些不忍,她闭了闭眼,有些后悔方才替谢承素将玉镯藏了起来,此刻只得认命地将手探进衣袖内,随后垂着眼帘将玉镯递给萧胤,咬着唇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萧胤顿时怒不可遏,他看了眼她掌心那只玉镯,咬着牙问虞昭道:“你收下了?” 虞昭见太子殿下为了此事这般动怒,而这其中也有她的功劳,她心底其实也颇为委屈,登时红了眼眶,嗓子微哑地解释道:“……我没有,只是方才念及此物贵重,一时慌乱之下,这才藏起来的。我、我……” 谢承素见虞昭这般放低姿态,心中自是气怒难平,此刻就要冲上来保护虞昭,不料却被护卫一把拦住,按在原地动弹不得,他只得怒而开口道:“就算她收下又如何?你凭什么这般态度蛮横地质问她?” 话音方落,萧胤便不再忍耐,他大步上前便抱起虞昭,旋即带着她回了马车内。 虞昭以为太子这是要动怒,此刻小手下意识紧紧攥着那玉镯,她有些惧怕地蜷缩在他怀内,身上逐渐变得僵硬无比,不敢想象之后会发生些什么,随后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男人放了下来。 她一时满腹委屈,明明也想和萧胤好好过日子,如今却被她弄得一团糟。 此刻几乎只是眨眼间,虞昭便有泪珠自眼尾落下。 不料下一瞬,却听见男人一声无奈的低叹:“孤又没说不信你,这‘贵重’的玉镯你还要攥到什么时候?” 第142章 虞昭没想到萧胤会信自己方才的解释, 怔愣之际微微垂眸,望了眼手中玉镯,又望向眼前男人俊美的面容, 心知他这是介意自己拿着谢承素送的东西。 她只得将那玉镯置于一旁,随后咬着唇望向萧胤:“殿下当真信我?” 萧胤此刻虽说皱着眉,脸上却已不见多少怒气,他淡声解释道:“方才那姓谢的不都说了么?就算你收了他送的东西又如何, 可见你并未收下。” 此话一落,男人又轻轻嗤笑了声问道:“以前你破那约法三章时,可是理直气壮得很, 孤被你气得七窍生烟也没见你这般,如今倒是知道怕了?往日的那股子任性劲呢?” 虞昭微微拧眉, 泪珠子挂在眼尾欲坠未坠, 面容瞧着分外惹人怜惜, 此刻只得低声开口道:“……如今我怕你误会。” 她曾经确实是喜欢过谢承素,萧胤对此也清楚得很,眼下谢承素还有意纠缠, 虞昭自是怕惹得萧胤误会,不欲再因此生出是非。 而萧胤心悦之人一直便是虞昭,如今好不容易才得到她, 其实他心底深处也害怕失去她, 先前便不可置信地动了怒。 说穿了,两人其实都很在意这份来之不易的情意。 此刻萧胤听见虞昭这般委屈带着哭腔的嗓音, 他认命地将她抱在怀内,轻轻拍了拍她后背安抚道:“别再哭了, 你想让孤心疼多久?” 说罢,他抬起带着薄茧的指腹, 动作轻柔地帮她拭泪。 虞昭被他这番举止弄得眼尾有些痒痒的,她不禁眨了眨眼,泪意倒是被止住了。 萧胤不经意间目光瞥了眼那玉镯,随后朝虞昭沉声问道:“方才你为何要把此物藏起来,是怕孤一怒之下掷碎了它,不便对那姓谢的交代?” 虞昭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后朝太子坦诚相告道:“他身上银钱向来不算宽裕,彼时情急之下,我料想此物对他来说颇为贵重,遂想着事后完璧归赵。” 萧胤顿时有些不满,他没料到昭昭事到如今,还在替那放弃了她的男人考虑,一时不禁长眉微皱道:“孤替你去完璧归赵,此事你就别管了。” 虞昭抬起美眸望向萧胤,有些诧异地问道:“你去还?” 这件玉镯是前未婚夫婿送给自己的生辰礼,如今却由现任夫君去还给对方,她听着都觉得无比别扭,难道这两人不会吵起来么? 萧胤挑眉反问:“你不信孤?还是说,孤在你眼中,就是个脾气暴躁、毫无用处之人?” 虞昭听闻这话,登时不敢阻拦,只得迟疑着说道:“那……成吧。” 萧胤摸了摸虞昭柔顺如缎的长发,旋即掀开帘子出了马车,一路来到谢承素跟前,如今对方正被侍卫按着听候发落。 谢承素还以为萧胤方才又凶虞昭了,此刻皱眉瞧着他。 不料萧胤冷然瞥了眼谢承素,他竟是命侍卫松开对方,随后将那玉镯精准丢入对方怀内,沉声警告道:“你若不想再给她添乱,今后最好识趣些。” 此话一落,谢承素却并未多言,只沉默之际将玉镯收入袖中。 萧胤见此嗤笑一声:“孤知晓你有个软弱的母亲,以及不学无术的嫡兄。你也该想想,若你在东楚意外丧命,对身边之人可有益处?” 谢承素听后蓦地抬眸,面容逐渐变得紧绷起来,再不复先前那等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自是听得出其弦外之音,没料到西祈太子竟对他动了杀心。 谢承素知晓西祈太子自身能力卓绝,若他当真在东楚丧命,没有能指认萧胤的证据,便很难攀扯到对方头上。 接下来他若是不知趣,再敢接近于虞昭,下场极可能就是死路一条。若母亲受到这般沉重的打击,兴许就…… “我离她远些无妨。”谢承素此刻思忖权衡良久,面色黯淡了一瞬,只得拧眉道,“可你若敢苛待太子妃,谢某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把她抢回来。” 此言算是对萧胤的警告,也是他目前能为阿昭做的最后一件事。 萧胤言简意赅道:“多虑了。” 他自是瞧得出方才谢承素脸色都被吓白了,眼下对方不过是虚张声势,萧胤遂不再理会此人,转身吩咐袁瑞继续启程。 第143章 数日后, 西祈邯城。 两扇气势恢宏的城门由坚硬的铁桦木铸造而成,此时依旧紧闭,唯有特殊身份之人进出时才能开启。 此地正处于西祈与东楚两国交界处, 若是立于城楼眺望,不远处便能望见对面东楚的城池。 据说今日太子殿下会带人从此地经过,一路前往东楚,故而士卒守在此处严阵以待, 丝毫不敢有所松懈。 惠安帝得知西祈太子即将亲临,为表礼数周全,特意增派一文一武两位大臣前来迎接, 此刻东楚边境处的城楼上立着三人。 其中一位是从三品左骁卫将军李越,此人正是此前护送虞昭入西祈的那位将军, 为人稳重温和, 在军中素有儒将之称。 一位是礼部尚书大人张钦, 他乃两朝元老,如今年事已高,胜在处世圆滑, 深得惠安帝信赖。 另一位是正四品忠武将军赵峥,自虞昭和亲之后,他便接替原先的老将军, 一直驻扎于边境, 负责守护城内东楚百姓的安全。 三人正望着城楼底下的情况,却是面色各异。 赵峥眼看约定的时辰将近, 见西祈太子久久不至,忍不住出言讥讽道:“咱们都站在这儿小半个时辰了, 这西祈太子到底还来不来,莫非他是不敢进入东楚境内, 临阵脱逃了?” 李越身形挺拔如松,此刻简略回了句:“应当不会,咱们再等等不迟。” 他心知身旁的赵小将军年少气盛,其人在同辈之中身手算是佼佼者,又与西祈太子萧胤年龄相仿,两人难免总是被坊间相提并论,都说赵峥定是打不过萧胤。 想来这赵小将军定是心有不忿,此时方才出言嘲讽。 只是他也未免狂妄了些。 西祈太子虽说亦年轻,却是战绩斐然,放之四海皆可谓望尘莫及。 此刻赵峥见李越肃容直立,从方才起便一直紧盯着前方,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挑起半边眉道:“我说李将军,何必摆出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西祈太子先前是用兵如神不假,可东楚是咱们的地盘,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他若是敢来,咱们便要让他有来无回!” “赵小将军慎言。”李越听闻这狂妄之语,只得沉声提醒道,“如今两国已然和亲,宫中旨意并未下达,可见圣上暂未打算开战,你对西祈太子的敌意还是收敛些。” 说罢,他见赵峥面露轻蔑的模样,遂接着开口道:“何况西祈太子不仅精通兵法,其武艺更是当世顶尖,想来赵小将军此前也有所耳闻。待会你若当着他的面放肆,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不料赵峥听后却是面色不改,甚至还大笑数声,愈发出言不逊道:“李将军未免有些夸大其词了,自打上回两国开战已然一年有余,听说这整整一年内西祈太子都待在邺京养尊处优,哪比得上日日身处刀光剑影的东楚武将?依我看,传闻中他武艺高强都只是花架子,待会是谁吃不了兜着走,眼下尚未可知!” 李越顿时微微皱眉,一时也不欲与他争辩,只在心中暗叹了声。 这位小将军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连西祈太子的面都未见过,竟敢这般轻视对方。 单凭这骄纵的性子,就算不是今日,只怕也迟早要吃苦头。 张钦作为礼部尚书,连忙笑着打圆场道:“都是当世豪杰,何必急于分个高下呢?” 恰在此时,有士卒前来禀报道:“启禀三位大人,西祈太子一行已然到达邯城,即将带领三千精兵从城门口出来,出现在两国交界处。” 张钦听后遂向其余二人道:“那咱们下去吧。” 没过几时,三人的身影便出现在城楼之前,望着西祈太子和太子妃的马车逐渐出现在邯城门前。 身后那些东楚士卒各个严阵以待,此刻目光凛然地望着对面。 第144章 此刻车夫勒紧缰绳, 马车稳步停下,恰好在城门中央的位置。 三千护卫在马车后方整齐列阵,一看便都是精兵良士。 再后方更有从邺京附近调来的数万大军压阵, 再算上原先的边境军队,此刻一派气势恢宏的景象。西祈士卒手中长矛触地时,对面的东楚军队甚至感到连脚下大地都震颤了下。 谢承素近来称病,尚在西祈境内的客栈内休养, 此时并未露面。 袁瑞躬身走到马车前头,态度毕恭毕敬道:“启禀太子殿下、太子妃,两国交界处到了。” 话音甫落, 马车的帘子便被萧胤指节分明的大掌掀起。 赵峥顿时定睛细看过去,只见一位相貌俊美无俦的男子率先出了马车, 其五官丰神俊朗, 身姿高挺颀长, 一眼瞧过去宛如鹤立鸡群,其浅金色蟒纹衣袍用料华贵,似乎是稀世罕见的云锦。 事实上他只在面见东楚皇族才看到过这料子, 当时还特意打听了番这衣料的出处,后来得知压根儿一衣难求,他只得偷偷羡慕良久。 如今赵峥见到萧胤这般衣着, 尤其对方还是自己一直有意攀比的竞争对手, 顿时心中一股子嫉妒难以抑制地冒了出来。 再者说,武将的相貌大都五大三粗, 就如他常年在边境日晒雨淋,早已变得皮肤黝黑。怎料这西祈太子倒好, 不仅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还生了这样一副好皮囊? 短短片刻间, 赵峥嫉妒的同时便愈发看轻太子萧胤,觉得此人定然只会些花拳绣腿,实则武功不堪一击,自己没两下便能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 萧胤早已察觉到对面之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凤眸一眼瞥去,并未做任何理会。 虞昭此时恰好掀开车帘,正准备走下马车。 萧胤听闻身后动静,便转身朝马车的方向伸出掌心,眼见一只娇嫩纤长的小手搭了上来,凤眸眼底顿时漾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两人这般近距离下,唯有虞昭才能察觉到太子眼底的变化,她抿了抿唇,方才她那是无意之举,还以为是青玉或者葶花在旁边候着,不料却是太子萧胤本人。 此刻众目睽睽之下,虞昭未免招人闲话,她正欲抽回小手,萧胤却是瞬间收拢骨节分明的五指,把虞昭的小手握在掌心。 这下虞昭心知再无法拒绝,只得顺势搭着萧胤的大掌,随后款款走出马车。 东楚士卒们见到对面那道玲珑袅娜的美人身影,皆是呼吸一滞。 他们心知这位太子妃是自家人,在场却无人见过她的真容,此刻只觉得虞昭确如传闻中那般,拥有举世无双的美貌,不愧是东楚第一美人。 想来纵使在西祈,也无人能在美貌上压她一头,这才能得眼前这位西祈太子的宠爱。 赵峥见此愈发火冒三丈,嫉妒得眼睛都要红了。 他常年驻守在外,连妻子的面都见不到,凭什么这西祈太子就能坐享齐人之福,还把太子妃都带了出来!真当是带着女人来东楚游山玩水不成?! 李越见到虞昭,料想她经过数日赶路,此刻依旧气色尚佳,遂微微放下心来。 当初他护送虞昭入西祈,虽说早已知晓她是两国和亲的牺牲品,但他路上也对虞昭颇为照顾,护送途中时常派人去马车附近询问她是否要歇息。 如今他见西祈太子瞧着对虞昭颇为体贴,料想她在西祈日子过得不错,李越心中甚感欣慰,率先笑着拱手上前,客气有礼地说道:“末将见过西祈太子殿下、太子妃,二位一路从邺京过来,末将等人有失远迎。” “将军不必多礼。”萧胤淡然开口,嗓音低沉醇厚,尽显西祈太子矜贵气度,又带着与生自来的威仪,让人不由自主地心底一凛,东楚士卒们竟不敢抬头直视他。 此前李越护送虞昭入邺京和亲,萧胤曾在宫中与此人打过照面,故而认得这位儒将。 虞昭见到李越站在对面,此时颇感亲切,遂莞尔道:“许久未见李将军,不知将军近来过得可好?” 李越笑着回应道:“劳太子妃记挂,末将一切都好。” 随后他转身朝萧胤二人介绍道:“这位是礼部尚书张钦大人,这位是忠武将军赵峥,吾等三人按照圣上吩咐,特来此地迎接二位。” 张钦拱手上前道:“微臣见过西祈太子殿下、太子妃,此行东楚定当尽全礼数,以贵客之礼相待。” 萧胤微微颔首:“有劳。” “末将见过西祈太子、太子妃。”赵峥在一旁动作轻慢地行了礼数,随即便冷不丁开口道,“听闻太子殿下武艺高强,末将此刻倒是想领教下。” 此言一出,两国城门前顿时气氛凝滞,一时寂静得落针可闻。 事实上赵峥早已暗中归顺东楚七皇子,此前齐靖淮嘱咐他试探萧胤实力,赵峥自是求之不得,此时便迫不及待地抢先开口。 此时张钦面容微微一愣,显然未曾料到赵小将军会在此时此地,这等情境之下提出与太子萧胤比试武艺,这未免也太不给西祈面子。 况且,太子萧胤连东楚的门都没进,就被要求临时比武,很容易理解为东楚在给他一个下马威。 更有甚者,万一西祈太子受了伤,或是输给了赵小将军,届时双方面上肯定不好看。 思及此,张钦连忙给赵峥使眼色,示意他收回方才的话,不料赵峥却是视若无睹,双目直勾勾地望着萧胤,就是不肯改口。 张钦见此又是微微一愣,两道白眉颤了颤,暗道这人究竟是怎么想的!简直是被猪油蒙了心,就算要争强好胜,也不知道挑个好时候! 李越此时拧了拧眉,刚欲开口斥责赵峥,却听萧胤淡声反问了句:“当真?” 第145章 (东楚篇开始) 赵峥不等李越呵斥, 便抢先一步道:“末将此言自是不假,不知西祈太子可敢应战?” 说罢,他大步走到前头, 同时拔出腰间佩剑,刀刃锋芒毕露。 此人摆出这般架势,瞧着仿佛萧胤已然答应了他似的。 萧胤不禁淡淡嗤笑一声,朝身侧的袁瑞吩咐道:“去取护卫的佩剑来。” 袁瑞听后顿时心领神会, 连忙应了声“”,随后他快步走到马车后头,挑了柄式样极其普通的佩剑, 折身回来双手呈给萧胤。 “太子殿下此举何意?”赵峥见此勃然大怒,他觉得萧胤这是在藐视自己的实力, “竟然只用一柄普通的佩剑, 莫非是认定自己必胜无疑?” 萧胤对此未置一词, 手中剑刃出鞘,动作干净利落。 赵峥以为西祈太子此举是在故弄玄虚,他只得面带惋惜地看了眼自身手中佩剑, 满脸皆是倨傲之色:“啧,今日怕是又要见血了,这次便让你尝尝西祈皇室的血, 看看究竟有何不同。” 他说这话的声音不算小, 萧胤这边的西祈士卒纷纷朝赵峥怒目而视,只觉得这人脑子莫非是缺了根弦, 还从未有人敢这般小瞧他们的太子殿下! 虞昭见赵峥如此信心十足,不禁蹙了蹙眉, 没想到世上还有这般狂妄之徒,好端端的提什么比武, 当真是不知礼数! 她自是不愿见到萧胤受伤,遂在太子身后轻声道:“殿下……” “放心。”萧胤轻声安抚虞昭,他随手将那陈旧的剑鞘扔到一边,随后上前剑指这位东楚小将,淡淡睨了对方一眼道,“出招。三回合内,孤便能将你击败。” 赵峥顿时被他激怒,此刻举着剑便冲了过来,宛如 满弓射出的离弦之箭。 这攻势瞧着颇为迅猛,不料却被萧胤轻易化解,剑锋偏移几寸,在男人俊美的面容旁边划过,那双漆黑的凤眸闪过凌厉之色。 旋即只听萧胤一声嗤笑,他握着剑柄的大掌猛然发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仅用一击便让赵峥手中的剑朝外侧飞去,落入地面发出一清脆的声响。 赵峥只觉手中骤然脱力,此刻不禁愣在原处,没想到自己连一回合都没撑住,一时竟连防守都忘了。 萧胤一剑横在赵峥的脖子上,挑眉道:“赵将军方才的废话倒是挺多。” 不过短短片刻之际,便直抵对方要害。 原本这就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他也懒得费时间戏弄对方,速战速决。 事实上萧胤多年来勤于习武,练就一身远胜常人的武艺,更何况他此前曾在战场亲自上阵拼杀搏斗,早已深谙此道,只需观其走路步伐,辨其声音,便能推测对方的武艺到了何等程度,故而方才他连自身佩剑都没用。 如赵峥之流的武将,在西祈比比皆是,压根没什么好稀奇的。 西祈士卒们见转瞬间两人已然分出胜负,而且还是自家殿下迅速大获全胜,顿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喝彩声:“太子殿下威武!” “东楚那劳什子将军也忒弱了,竟然在太子殿下手中走不过一招,方才他竟然还说什么……刀要见血?哈哈哈当真笑掉大牙!” 阵阵奚落声传入李越耳中,他顿时拧紧了眉,只觉赵峥此人当真不自量力,有损东楚国威,竟如此迅速就落败了,起码撑个几回合再说。 赵峥望了眼面前雪亮的剑芒,心知他如今再如何挣扎都是徒劳,又听闻那些西祈士卒对自身毫不留情的嘲讽,一张黝黑的面容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他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偏偏此刻在萧胤压制之下,丝毫不敢动弹,生怕对方一个手滑,将剑锋刺入自己的咽喉。 这西祈太子的实力,当真不容小觑,他得尽快传信给七殿下才是! 第146章 萧胤给了东楚几分薄面, 遂点到即止,自赵峥脖子上收回那柄长剑。 虞昭见此心底松了口气,这场比武, 总算是有惊无险。 毕竟她压根儿不通武艺,在旁观战也瞧不出什么,只知为萧胤担心。如今他这般速战速决,虞昭也能很快放下心来。 礼部尚书张钦暗自捏了把汗, 他几番权衡之下,觉得还是赵峥输给西祈太子比较好,相较而言对大局影响较小。 此刻他连忙上前赔罪道:“赵小将军武艺不精, 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赵峥如今已然对西祈太子服气了,又见萧胤并未伤他性命, 他心中顿时感激不已, 此时面带羞惭地拱手道:“方才是末将大言不惭, 还望太子殿下切勿挂怀。” 萧胤微微颔首算是作答,他将手中佩剑交给袁瑞,随后还给了护卫。 李越拧了拧眉, 方才赵峥那番打岔,险些打乱了他们在此迎接西祈太子,他如今唯有继续上前道:“此前圣上有令, 命张大人与末将一路陪同太子殿下、太子妃到凉州。此刻正值午时, 城内已然设宴,不知殿下可愿赏光, 前去小酌一杯?” 萧胤心知这是东楚一贯的礼数,遂答应道:“可以, 路上便有劳了。” 李越微微一笑:“殿下客气了,末将职责所在。” 他心底钦佩西祈太子这般大度从容, 随后睨了眼身旁的赵峥:“你就别去了,回军营再好好连一番武艺。” 赵峥听了自是无比羞愧,心知他害得一众东楚将士面上无光,此刻只得支支吾吾应了声,丝毫不敢多话。 萧胤遂带着虞昭坐回马车,三千精兵护卫紧随其后,一行人经过气势恢宏的城门,终于踏入东楚境内。 随后两道城门缓缓关上,太子车驾逐渐消失在对面西祈众人的视线之中。 …… 赵峥快步回了军营,却并未去练武,而是带着两个亲卫一路直奔中军帐。 他掀帘走进去,随后坐在书案旁,将今日比武的情形快速提笔写了下来。萧胤的实力让他大为震撼,此刻赵峥不禁提笔边写边念道:“西祈太子武艺高超,不可小觑,峥自愧弗如……” 身侧的亲卫想起赵峥此前所言,一时不禁问道:“此人实力如此强悍,七殿下的计策还能派上用场么?” 此话一落,赵峥提笔的动作顿了顿,他看了眼亲卫道:“别多管闲事,咱们眼下只需守好这座城,防范对面的西祈军队进攻便是。” 亲卫听后却是浮想联翩,如今有了七殿下在,两国局势愈发紧张。他不禁有些担忧自身处境,此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峥皱了皱眉,呵斥道:“得了,别多想。就算西祈打过来也无妨,以前边境又不是没起过冲突,都是些熟面孔罢了。” 说罢,他已然写好密信,便将信件封好后交给亲卫道:“派人将此密信亲自交给七殿下,不得有误。” 亲卫忙不迭应道:“属下遵命!” …… 此刻城内宴席正是一派其乐融融之景,没了赵峥在此打岔,张钦和李越二人与太子萧胤瞧着相谈甚欢,不时推杯换盏。 萧胤心知虞昭不喜他身上酒味过浓,遂浅酌数杯之后,便不再多饮。 虞昭许久未尝到东楚的膳食,此刻甚感亲切,于是无意间便多用了些糕点。 此时李越望了眼虞昭,不禁温声笑道:“末将特意命人备了东楚的地方菜,不知太子妃觉得如何?” 虞昭微微颔首道:“甚好,是东楚特有的风味。” 萧胤默默看在眼里,心想这次回西祈,不妨从东楚带个厨子一道回东宫,昭昭今后也能胃口好些,免得她有时吃不惯西祈的菜肴。 宴席结束后,萧胤派袁瑞私下向张钦传话道:“太子殿下吩咐,之后路上不必再设宴款待,有劳张大人费心安排饮食住行,免得太子妃回来一趟舟车劳顿。” 张钦听后朝袁瑞笑道:“既是太子殿下的吩咐,老臣自是尽力照做。” 旋即一行人再度启程,此刻虞昭坐在马车内,小手掀起车帘一角,美眸满含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景象。 萧胤取了本兵书在手中翻阅,此时随口问了她一句:“与你当初来和亲时差别大么?” 虞昭听见男人开口,她放下帘子,菱唇轻抿道:“看不出来,彼时我头上盖着红绸,自是无法东张西望的。” 萧胤想起她自幼在凉州长大,遂朝虞昭问道:“有关东楚皇族,你知晓多少?” 虞昭听后自怀中取了本小册子出来,她递给萧胤,在男人诧异的目光中解释道:“惠安帝比父皇年龄大些,如今年事已高,因着迟迟不曾立储,导致夺嫡之战异常激烈。原先惠安帝膝下子嗣众多,后来只剩七皇子、三皇子尚能分庭抗礼,其余入狱流放比比皆是。” “一年前我离开了凉州,之后并未听说有新的消息,想来局面应当并无多大变化。其余妃嫔、公主,我认得面容的主子画像都在上面了。” 萧胤翻了翻那本小册子,低沉的嗓音问道:“这些都是你亲自画的?” 虞昭点头应道:“嗯。” 萧胤微微挑眉,眼前的各色宫中人像工笔细腻,旁边用娟秀的簪花小楷做了批注,还有一些重要的大臣画像,看着令人赏心悦目。她画技高超,拿来画这些东楚人像属实是浪费了才能,他不禁轻笑了声。 虞昭见此抿唇一笑道:“母后让我从旁协助你,我自是不敢懈怠。” 萧胤此刻仅仅快速翻了一遍,便将这些画像都记在心中,随后他大掌合上那小册子,动作小心地收入怀内道:“孤记住了,昭昭如此用心,当真令孤刮目相看。” 虞昭被太子这般认真的模样逗笑,这些都是她在西祈临行前熬夜画的,能派上用场自是最好,眼下她趁此机会继续道:“殿下还想知道什么,不如此时一并问了。” 萧胤挑眉反问道:“当真?” 虞昭一时并未深思,轻点下颔道:“嗯。” 萧胤看了眼虞昭,淡声道:“孤想知晓,你和承恩侯府的关系如何。” 话音方落,马车内顿时静默下来。 虞昭听后一言不发地垂下眼帘,浓密的眼睫微颤,仿佛两把小扇子般落下阴影。 萧胤见状将她搂在怀内,他约莫知晓当初她嫁过来,其中便有承恩侯府的功劳,此刻遂温声道:“你若不想说也无妨,只是这次回去难免会遇见承恩侯府的人,一切有孤陪着你。” 虞昭倚在萧胤胸膛前,她五指攥了下他衣襟,方才字斟句酌地开口道:“往日我在承恩侯府过得还不错,虽说生母早逝,留下我和晗哥儿,可继母也不敢过于苛待。父亲朝务繁忙,很少过来看我们姐弟二人,我便时常与晗哥儿待在一处做夫子布置的功课,也算相安无事。” “待我及笄后,我以为不久后便能成亲,直到有一日,父亲突然让我别再备嫁了,只需好好待在闺中别乱跑。我对此自是疑惑,可他偏偏什么也不说,还不准我出门。几日后,我便在府中接到了和亲西祈的旨意。” “与此同时,父亲被提为吏部尚书,承恩侯府得了圣上一大笔赏赐。一时府内门庭若市、热闹非凡,我待在闺中都能听见外面喧闹的声音,偏偏不得踏出闺房一步。而父亲之后在我出嫁前,从未来看我一眼,反倒是继母和妹妹不再掩饰,时常过来奚落挖苦我。” 萧胤听闻此言,顿时明白了虞昭对承恩侯府的态度。 他此前也调查过虞昭,心知承恩侯偏疼继室所出,她这一番话与他调查的结果都能互相印证,只除了母后之前所说的境况更差一事,恐怕如今只剩她祖母才知晓。 此时萧胤见虞昭心绪低落,他微沉了面色,轻拍了下她肩头道:“方才听张钦所言,此次回凉州后,孤与你要住在承恩侯府,也算行了回门之礼。昭昭若是不愿,孤让他重新安排。” 虞昭不禁拧了拧眉,她轻声道:“此前祖母传信给我,说是她老人家病重,我总要回去看看。何况此前和亲之事,母后也说是祖母传信给太后,我得亲自问问她其中缘由。不如先这般安排,咱们应当也不会在东楚待太久。” “那便依你。”萧胤望了眼虞昭,他心知她此行也是为了陪自己,这才不得不面对承恩侯府那些势利眼,遂淡声开口道,“无论是在西祈还是东楚,只要有人敢欺负你,你便告诉孤,知道么?” 虞昭莞尔一笑,依偎在萧胤怀内道:“我身边还有忍冬,如今应当无碍。” 眼下有太子在身边,她突然觉得承恩侯府那些陈年破事,也都如同过眼云烟了。 第147章 没过几日, 一行人便来到东楚都城凉州门前,这儿离边境并不远。 虞昭掀起车帘望着外面的景象,眼见队伍迟迟不动, 她抬眸一看发觉凉州城门紧闭,不禁心生疑惑,不知城内是出了何等变故。 李越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在最前方,此刻他拧了拧眉, 再次派人催促城内哨兵开启大门。 此刻东楚士卒前来禀报道:“启禀李将军,今日凉州城内戒严,里面的人说咱们只得稍候片刻。” 李越却是有些不信, 如今是七殿下负责城门守卫,他只得亲自走到城楼下, 扬声反问道:“此为何意?先前谢使臣都进了城内, 难不成如今西祈太子的车驾、礼部尚书张大人、末将等人还回不了凉州?” 谢承素如今许是为了避嫌, 待他养好病好便自行踏上返程,此刻已然在凉州宫内面圣,他特地派茗玉前来知会了一声李将军, 故而李越知晓此事。 此刻李越这一番话落下,城楼附近却并未有任何回音。 萧胤在马车内听闻声音,他并未多言, 只继续面无表情地翻着兵书。 先是在边境提出比武, 如今又拦在凉州城门前不让进,东楚这群人想来并非诚心想要交涉, 却还是将他放入境内,是打算来个瓮中捉鳖么? 简直可笑, 他若命丧于此,凭两国如今各自的布局, 只怕东楚边境的几座城池翌日就能被攻破。 西祈并非只有他一人,能上阵杀敌的武将比比皆是,就如魏将军之流依旧宝刀不老。想来东楚是明着不敢做手脚,只能玩些阴招,当真是愚不可及。 虞昭坐在马车内良久,依旧不见动静传来,她不禁拧了拧眉,心想莫不是有人又打算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她不禁抬眸看了眼萧胤,见男人面上淡定从容,毫无动怒之迹象,虞昭遂深吸了口气,学着萧胤取了本古籍,坐在他身侧淡定自若地翻阅起来。 一个时辰后,凉州城门突地缓缓开启,在此等候多时的众人纷纷抬眸望去。 只见七皇子齐靖淮骑着马从城门中走出来,他面容英气逼人,此刻唇边挂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道:“诸位久等了,我本想亲自过来迎接西祈太子和太子妃,奈何城中戒严,此时方才得了空闲,当真是有失远迎。” 他话音落下,眼前那辆西祈太子所在马车却并未传来任何动静。 虞昭坐在马车内听闻这道声音,便向萧胤解释道:“外面的人应当是七殿下,此前曾偶然听说他负责城防。” 萧胤听后朝虞昭轻应了声,他依旧将眼前兵书看得认真,未曾搭理外面的齐靖淮。 李越皱了皱眉,心知齐靖淮这是闹僵了局面,他只得派了个士卒到萧胤的马车附近询问了番。 士卒此刻回来跪地复命道:“启禀将军,西祈太子说不必多礼了,直接进城即可。” 齐靖淮听见这话,面上笑意愈深,他浑不在意道:“那便依太子殿下所言。” 说罢,他骑马让到一边,眼看着西祈太子车驾经过面前,瞳孔瞬间划过冷冽之色,宛如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潭。 两人虽说尚未碰面,无形之中已然交锋了一次。 齐靖淮让萧胤等了一个时辰,萧胤并未露面寒暄,算是堪堪打了个平手。 …… 西祈太子的车驾入了凉州城内,其后跟着三千精兵,一时在凉州的大街小巷颇为引人注目。无数布衣百姓涌了过来,围在街边几乎水泄不通,他们纷纷好奇地望着中间那辆奢华宽敞的马车。 李越到宫中复命去了,张钦派人传话给萧胤,说是此刻先去承恩侯府,不久后宫中会设下宴席款待众人。 承恩侯虞世南此时带着一众女眷,正候在府门前,等着迎接西祈太子和太子妃回门。 四姑娘虞明惜抬头望了望这炎热的天,清秀的面容蹙起眉,连连抱怨道:“这日头未免也太晒了,都快把我晒化了,咱们都在这儿等了一个多时辰,怎还见不着他们的人影?” 虞世南听闻此言,不禁轻声训斥道:“惜儿,你如今也及笄了,该变得懂事些,别在大庭广众之下乱说话。” 事实上这话说得并不算重,可虞明惜听后却努了努嘴,颇为不服气道:“爹爹!咱们为了迎接西祈太子和虞昭过来,还特意调整了府内布局,把他们两人的院子和后院隔开,等他们走了之后又要恢复原样,这不折腾人么?我在府内都不方便赏花了!” 继室曹氏眼看虞世南面色不悦,她眼珠子一转,连忙装作善解人意地劝道:“好了,当初你姐姐去西祈和亲,侯府满门皆引以为荣。如今你别再生事,都是一家人,知道么?” 虞明惜没好气地应了声,她着实没想到还有和虞昭再见的一日。 承恩侯府内人口不少,同辈之中她排行是四小姐,虞昭是三小姐。昔日她母亲不过是个姨娘,自己是庶女,虞昭却是正儿八经的嫡小姐,虞明惜总觉得自己在虞昭面前喘不过气来。 后来虞昭的母亲早逝,姨娘被抬为父亲的继室,她一连高兴了好几日。 她终于能在虞昭面前挺起腰板说话,也敢抢对方的衣裳料子和物件,因为她也是嫡小姐了。 可日子一长,虞昭逐渐展露出惊人的美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又有了东楚第一美人的好名声。虞明惜发现自己无论衣裳穿得再美,只要两人同时出现,她便会被虞昭的美貌压得黯淡无光。 两人之间仿佛云泥之别,明明大家都是嫡小姐,应当平起平坐才对。 虞明惜想起这些往事,便气得咬了咬唇。 如今虞昭都嫁了人,居然还要不远千里回到承恩侯府,她怎么也不嫌麻烦,真是晦气! 也不知那西祈太子相貌如何,想来行军打仗之人不会太注重仪表,定是个虎背熊腰的糙汉子。 恰在此时,前方传来一阵马车的辚辚之声,以及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虞世南心知是西祈太子的车驾到了,遂抬眸望向前方,只见一辆宽敞精致的马车出现在眼前,他观其材质便知造价不菲,更遑论其后方跟着的三千护卫,此刻笔直地立在承恩侯府门前,可谓气势十足。 虞明惜见着那明晃晃的刀枪,顿时吓得脸色都有些发白。 礼部尚书张钦此刻走了出来,朝虞世南拱手一礼道:“侯爷,西祈太子、太子妃已到。宫中传来圣上口谕,近段时日有劳承恩侯府细心照料两人饮食起居,切勿出任何岔子。” 虞世南心知张钦是圣上心腹,此刻连忙笑道:“侯府上下恭迎两位到来,必当谨遵圣意。” 张钦满意地抚了抚胡须:“如此便好。” 随后他转身走到那辆马车前,亲自替西祈太子和太子妃两人掀起车帘,一时可谓尽全了礼数。 虞明惜连忙抬眸看去,待她见着一位面容极其俊美的男人率先出了马车,此刻扶着虞昭出来后,一股难以言喻的嫉妒顿时涌上心头。 她近乎是克制不住怒意,清秀的面容顿时扭曲起来。 那西祈太子,为何生得如此俊美,身姿也高大挺拔,传闻中他不是面相凶戾,身材虎背熊腰么! 虞昭她居然嫁了这么一个好夫君,偏偏对方此刻还对她颇为体贴,眼看那西祈太子动作温柔仔细的模样,这与自己之前想象的压根不一样!她凭什么就这般命好,连和亲都能嫁得比别人好,还成了西祈的太子妃,让这么多人都在此足足等了她一个多时辰! 第148章 此刻张钦已然放下车帘, 萧胤和虞昭二人出现在承恩侯府众目睽睽之下。 虞世南略带探究的目光望向萧胤,心知西祈太子此前率军大败东楚,消息传来后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 他至今记忆犹新。如今虽说两国重修旧好,可想来东楚境内仍有不少人对西祈太子抱有敌意。 对方却带着三千精兵深入虎穴,此等勇武坚毅之魄力、淡定自若之气度,他自愧弗如。 随后, 虞世南又不禁抬眸望了眼萧胤身侧的虞昭,发觉这位嫁出去的女儿愈发光彩照人。 他一时心头浮上些许说不出的滋味,面上却依旧滴水不漏, 语气故作热络道:“在下东楚承恩侯虞世南,恭迎二位回府。” 话音甫落, 承恩侯夫人曹氏、四姑娘虞明惜、五少爷虞明斌等人纷纷跟着躬身行礼。 虞昭望着许久不见的父亲, 以及承恩侯府这些面熟之人, 她菱唇微抿,一时并未说话。 当初圣上旨意传来后,曹氏和虞明惜两人便没给过她好脸色, 父亲虽身受隆恩,却对她冷漠至极。在场唯有五少爷虞明斌是个例外,他虽是曹氏所出之子, 却未曾落井下石。 彼时她虽待在闺中, 却时常派人去外面打探消息,因此虞昭大都知晓旁人是怎么说她的。她一度因此郁郁寡欢, 幸得途中将军李越不时关心询问,方才度过了那段难熬的时日。 如今虞昭虽不欲一回府便撕破脸, 故意给众人难堪,却也着实无法热络起来。 萧胤见此, 过了片刻后,方才语气寡淡地开口道:“平身。” 曹氏和虞明惜两人一直保持行礼的姿势,此刻连忙直起酸痛的腰,虞明惜更是忍不住伸出小手捶了下腰,故意作出一番娇憨之态,也不知暗藏何等心思。 萧胤一眼都没看向虞明惜,他料想虞昭一路坐马车,此刻定是累了,遂开门见山地朝承恩侯问道:“安排的院子在何处?” 虞世南没料到眼前这位矜贵自持的西祈太子,对方上门第一句竟是问住处,而非寒暄之语。 他心中不禁咯噔一下,也不敢顾左右而言他,只得满脸赔笑道:“久闻西祈太子大名,一切早已打点妥当。您二人的院子就设在太子妃往日闺阁之中,位于承恩侯府西北角,与后院之间设了围栏分隔,可从南面走承恩侯府的大门进入,也能从北面自行出入,不知殿下觉得如何?” 萧胤听闻虞昭原先的闺阁设在承恩侯府中一角,他登时微沉了面色,她的院子位于西北角,就意味着邻近喧闹的街巷,照理世家府邸内只有下人才会住在外围。 承恩侯府这群人竟也不知掩饰,生怕旁人不知他们亏待过虞昭。 张钦察言观色之下,也发觉这方位不太对,一时不禁暗自捏了把汗。 虞世南原本是顾及虞昭闺房在此处,想着能让她回到府中,发觉昔日闺房模样不改,遂特地命人如此行事,不料如今竟被太子萧胤看出端倪。 此刻他见西祈太子迟迟不曾答话,抬头一看,又见礼部尚书朝自己微微摇头,虞世南顿时额前沁出冷汗,只得试探着小心翼翼开口道:“太子殿下若是觉得不妥,府内还有不少院落,供您挑选。” 虞明惜听后咬了咬唇,心想这西祈太子好大的威势,竟能让身为东楚吏部尚书的爹爹都如此惧怕……莫不是打算把她的院子都拱手相让,她才不干呢! 虞昭看了眼此刻如履薄冰的父亲,她不禁黛眉微蹙,心中微微一叹后,还是出言打了个圆场:“放在西北角也好,起码进出方便……殿下以为呢?” 说罢,她侧过脸望向萧胤,水凌凌的美眸微眨了下。 萧胤凤眸看了眼虞昭,随后无形的威压笼罩着承恩侯府在场众人,令往日那些奚落过虞昭的人此时都瑟瑟发抖。 良久后,他终于顺着她的话,往下继续道:“既然太子妃发了话,便依她所言。” 虞世南顿时松了口气,他不禁面带感激地看了眼虞昭,随后朝两人赔笑道:“今日天公不作美,日头如此毒辣,二位不如进府一叙?” 张钦原本并未打算进承恩侯府,此刻难免有些放心不下,遂连忙笑道:“太子妃回娘家一趟不容易,承恩侯定是在府内备上了一应茶水糕点,恭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二位大驾。” 虞世南忙不迭点头附和:“张大人所言极是,府内迎松厅早已摆了许多瓜果零嘴,还有太子妃昔日最喜欢的……桃酥等物。” 虞昭听后却是微微挑眉,她直接否认道:“桃酥是四妹妹最喜欢的。” 话音甫落,承恩侯的面容顿时划过一丝尴尬之色,方才他说到最后,竟是想不起虞昭平日里爱吃什么,遂无意间说了个桃酥,怎料竟被虞昭当场揭穿了老底。 张钦只觉得眼前一黑,这承恩侯真是个不开窍的,竟然偏心得这般明显,在西祈太子面前还不知遮掩一番! 萧胤冷笑一声道:“看来侯爷记性不好。” 虞世南只得腆着老脸承认道:“确实是上了年纪……记不住事儿了。” 如今虞昭也懒得生气,反正她今后又不会一直待在承恩侯府,此刻她也看出了张钦言下之意,是让承恩侯府好好款待一番萧胤,遂又打了个圆场道:“殿下,我听闻祖母病重,此时想去瞧瞧她老人家,不如让父亲陪你去迎松厅歇歇脚,我去看完祖母就到?” 萧胤不禁看了眼虞昭,猜测她是不想面对承恩侯府这群虚情假意之人,遂把他一个人丢过去应付这群势利眼,他一时眉梢微扬,最终还是依她所言,沉声答应道:“好。” 虞明惜不知怎的,听闻两人此言,顿时心内一喜。 …… 片刻后,萧胤坐在迎松厅内,他兀自端盏品茗,丝毫未理会承恩侯府众人刻意的搭话。 一阵虚情假意的热闹之后,不知是谁率先沉默下来,屋内顿时寂静得落针可闻。 张钦此刻已然回宫复命,虞世南坐在主位侧边,只觉得如坐针毡,他从未料到虞昭还有堪称衣锦还乡的一日,也未料到这一日竟会让他过得如此尴尬难熬。 说到底,都是自作孽不可活,他如今想弥补虞昭都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小少爷虞晗早已葬身火场,原先虞昭一直很照顾弟弟,想来她对虞晗的亡讯也有所耳闻……早知今日,当初虞世南便不该放任皇室的人,对虞晗下蛊毒才是,如今也不知虞昭都知道了多少。 此刻虞明惜偷偷看了眼萧胤冷漠俊美的面容,她脑子一热,冷不防大着胆子开口道:“太子殿下,臣女想知道,西祈邺京那儿好玩吗?若殿下愿意,能否带臣女去见识一番?” 这番话语出惊人,连她母亲曹氏都惊呆了,慌忙想捂住虞明惜的嘴。 惜儿居然开口说要去西祈见识一番,她莫非是看上了这西祈太子?可人家明显偏心虞昭,又怎会搭理她们母女俩,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然而虞明惜不懂这其中的道理,此刻见曹氏这番捂嘴的举动,她还觉得丢人得很,小腿乱蹬间不停挣扎道:“母亲……你这是做什么,我与太子殿下说话呢!” 虞世南不禁扶住额头,顿觉一阵无奈,他慌忙朝萧胤拱手道:“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说罢,他连忙示意周围下人道:“还愣着做什么,把四小姐带下去!” “父亲!”虞明惜登时不依,她恋恋不舍地望着太子萧胤冷峻无情的面容,却还是敌不过几个婆子的力气,被拉扯着往门口带去,只得跺了跺脚嚷嚷道,“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随后她一步三回头地朝门外走去。 只可惜,萧胤从始至终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那双漆黑的凤眸堪称古井无波。 五少爷虞明斌算是个明事理的,此刻只觉得面上无光,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萧胤,随后沉默之际喝了口茶。 三姐姐何时才能回来,方才在府门前有她圆场,气氛都融洽许多。至少西祈太子不会这般冷冰冰的一言不发,想来都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吧。 …… 虞昭丝毫不知迎松厅有人在想她,此刻她身后跟着忍冬和青玉,一路去往祖母所在的院子。 此前祖母信中说她病重,想来是老人家身子不太康健,今日这才没出现在府门前。 带路之人是承恩侯府婢女,此刻面色有些古怪,她不知西祈太子妃为何突然关心起老夫人来,明明先前曾听说三姑娘年幼时,老夫人对三姑娘极其不喜,连看一眼都觉得厌烦。 想必老爷也没料到,太子妃一回府,便直奔老夫人的院子,里头还没来得及收拾干净呢…… 虞昭眼见带路的婢女脚步愈发缓慢,似是故意拖延时辰似的,她忍不住轻声催促道:“祖母究竟如何了?你快带我去瞧瞧。” 婢女听后心想反正也瞒不住,遂加快了步子,带虞昭进了老夫人的鹤元堂院内。 虞昭自踏入院内,脚下便踩住了一堆枯叶,一时发出阵阵脆响,不少尘土沾上她精致华贵的绣花鞋。 她愣了愣,低头看了眼后,便止住步子,抬眸打量了眼这荒芜破败的院落。 如今正值秋季,可这满院枯败的落叶,一看便知至少是去年就有的,附近竟连个洒扫的下人都没出现。若非是方才那块陈旧的“鹤元堂”牌匾,虞昭几乎要认不出这是她幼时曾来过的地方。 彼时她五岁,因着背错书上一个字,被祖母拿板子打了许久的手心,后来她就再也没去过鹤元堂。 听说当年曹氏便是被祖母一手扶上正室之位,后来曹氏却使计夺了祖母的权柄,更挑拨离间了祖母和父亲之间的关系,随后便甚少听说祖母的消息,虞昭原以为祖母是安心在鹤元堂颐养天年了,没想到…… 恰在此时,里面传来一道虚弱年迈的声音:“……何人来探望老身了?” 第149章 虞昭听出这是祖母的声音, 她提起裙摆往鹤元堂内走去。 屋内一应陈设与外面相比算是颇为整洁,只是显得有些空荡,放眼望去连盆花草都难以看到。 此刻屏风后走出一位面色泛黄的婢女, 她身形消瘦,乍然见着虞昭愣了片刻,随后她惊喜地回头朝里面的人道:“老夫人,三姑娘回来了!” 话落, 屏风后传来一阵苍老的咳嗽声:“咳、咳……竟然是昭儿么?” 虞昭轻抿了唇,她没料到祖母境况竟然如此,此刻走到屏风后头, 朝着眼前缠绵病榻的老夫人道:“昭儿见过祖母。” 老夫人面容苍白,眼角皱纹颇为显眼, 如今虽时常卧床不起, 可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她抬头打量了下虞昭,见昔日的承恩侯府三姑娘如今一身华服美裳,美貌丽更胜从前, 遂淡声笑道:“看来西祈的风水着实养人,只可惜祖母老了,没法儿再去邺京看一眼。” 虞昭闻言静默了瞬, 她望了眼窗外四处荒芜的景象, 不禁出声询问道:“祖母,听闻您如今病重, 为何不见其他下人?父亲他……知情么?” 老夫人见虞昭先是问及自身境况,心头不禁划过暖意, 如今偌大一个承恩侯府,已鲜少有人会来探望她。她原先派人给虞昭写信, 让孙女从西祈回来一趟,其实并未抱多少希望。 如今虞昭就出现在她眼前,老夫人心中说不感动是假的。 她重重咳了几声后,眼底带了丝冷意道:“你父亲他冷血无情,多年前便已无意再管鹤元堂的事儿。老身自被曹氏夺了掌家之权,便一向深居简出,怎料昭儿你去和亲后,老身突然得了痹症,曹氏那个贱人竟趁机撤走了几乎所有下人,不让她们再留在鹤元堂伺候。如今老身又染了咳疾,不得已之下才给昭儿写了信。” 虞昭听了当即道:“一会儿我便和父亲说,让他安排下人过来伺候,再给祖母请个医术高明的大夫。” 老夫人此刻紧皱的眉心终于舒展,她笑着示意虞昭坐在床榻边,旋即握着孙女的手道:“好孩子,有劳你费心了,这次你是独自一人回来的?” “太子殿下有事要和东楚交涉,遂把我一起带了回来,如今他正在迎松厅。”虞昭照实答道,旋即她迟疑片刻,开口询问道,“当初我和谢公子大婚在即,谢相爷突然上门退亲,后来和亲的旨意便传入了侯府,祖母可知其中缘由?” 老夫人目露了然道:“老身知晓你关心这个,此时不妨与你直说。” 虞昭听后连忙竖起耳朵,当年一场和亲改变了她的命运,她自是在意其中缘由。 老夫人淡声说道:“当年老身将你安排到西祈,其一是为了承恩侯府满门荣耀,其二则是老身看不惯曹氏那点算计,她原先试图把你嫁给端王做侧妃,还派人花重金打点了宰相府,因此谢相爷才会上门来退亲。” 虞昭微微一怔,想起母后曾说过的“境况更差”,原来言下之意竟是如此。 端王便是齐雁雪的父亲,虽说在朝中手握权柄,年龄却比虞昭大上一轮,况且他自原配逝世之后性情变得阴狠残暴,常有凌虐府内小妾的流言传出来。 凉州良家女子皆对端王府避之不及,生怕进去后便无法逃出生天。 若虞昭当真嫁入端王府,那无异于跳入火坑。 “老身后来难得与侯爷心平气和商量了一番,他权衡利弊之后自是同意让你和亲。毕竟侯府满门荣耀,比起端王侧妃而言,自是该选前者,只是苦了你远嫁。” 第150章 虞昭听完老夫人这席话, 浑身都泛起一阵恶寒,她愈是深思便愈加害怕。 俗话说两害取其轻,原来和亲对于当时的她而言, 并非坏事。 老夫人看了眼虞昭愈渐苍白的面色,她安抚地拍了拍虞昭的手背,继续说下去道:“当时西祈有意挑选东楚女子做太子妃,老身想起往日的故交西祈太后, 遂一封书信寄了过去,随后又让侯爷向惠安帝禀明情况,你的名字便出现在了和亲名单之中。祖母为此事也费了不少心思, 在信中对你极尽溢美之词,说承恩侯府三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后来西祈皇室就挑中了你。” “至于之后你过得如何, 便有赖于你自己的造化。昭儿不妨告诉祖母, 这一年你来过得好么?” 虞昭闻言沉思片刻,她不禁回想了番近一年在西祈过的日子,诚然比在承恩侯府过得舒坦多了。 虽说祖母信中提及自身琴棋书画, 虞昭自幼便被承恩侯府严格培养,有大家闺秀应有的精湛才艺,可到了西祈后压根儿没派上用场, 她也无需用这些才艺讨好旁人。 更别提晨昏定省这些礼仪规矩, 她在东宫向来是起得最晚的…… 思及此,虞昭不禁有些汗颜, 她美眸轻轻眨了眨,照实开口答道:“西祈帝后对我十分宽容和善, 太子殿下……也对我很好。昭儿自从听闻和亲是祖母的安排,便对您心怀感激, 我在东楚的这段日子里,定会时常来您膝下尽孝。” 此刻老夫人忍不住又轻咳数下,她身子支撑不住,此刻平躺在床榻上喃喃开口道:“昭儿这般孝顺,倒是让老身想起了你的生母。昔日老身嫌她体弱多病,行事不够稳重,难以撑起侯府门面。后来老身被曹氏这般磋磨,方才念起她的好。” 虞昭顿时了然,难怪祖母会出手救自己,原来其中也有母亲一份功劳。 她应当算是世间难得的幸运之人。 …… 后来虞昭也去晗哥儿的院子里看了眼,小少爷原先待的地方早已无人居住。 火场之事发生后,院内仅仅是简单修缮过,放眼望去瞧着痕迹还挺新,没准儿是为了应付虞昭回承恩侯府,这才草草了事弄了一番。 她知晓如今晗哥儿还活着,此刻也没去计较这些,故当着承恩侯府下人的面,虞昭只是佯装伤心,走入院中缓步转了一圈,便不再多言。 …… 此刻虞昭缓步走在回迎松厅的路上,她突地心头涌上一阵难过,不禁抬起下颔望了眼天际。 她回想起当初与谢承素的姻缘,从那段青梅竹马的岁月,再到一年前,谢承素尚未入仕,他压根没法儿阻止谢宰相上门退亲,最后便是山崖附近,他先去救齐雁雪那一幕。 他其实并未做错什么,只是斗转星移之间,两人之间的缘分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随风而去。 还有一事如今已然明晰,原来,她自始至终都没法嫁给他。 虞昭在路中央止住步子,眼看迎松厅就在不远处,她抿了抿唇,旋即抬起衣袖轻轻拂过眼尾,便径直朝迎松厅走去。 随着门帘轻晃的声音,承恩侯府众人纷纷朝门口的方向望去,待见到虞昭入内,他们皆是暗暗松了口气。 西祈太子板着脸不说话的模样着实骇人,真不知三姑娘是如何受得了这张冰山脸的。 虞世南连忙笑着开口道:“太子妃从鹤元堂那儿回来了?如今老夫人年事已高,她那院子也无人打理,遂瞧着破败了些……” 说到最后,他见虞昭眉梢微挑的模样,心知这话怕是搪塞不了她。 虞昭对承恩侯此番行径可谓叹为观止,此刻她不敢苟同道:“祖母那院子枯叶遍地,连下人住的都不如,父亲未免过于苛待祖母了。若是鹤元堂这般景象传入那些言官耳中,只怕弹劾的奏折定是要在朝中满天飞,父亲也不愿见到这一幕吧?” 虞世南就知道虞昭要替鹤元堂那老不死的东西说话,然而如今碍于西祈太子面上,他只得满脸无奈道:“那依太子妃之意,本侯该如何处置?” 虞昭将承恩侯不情愿的神色尽收眼底,她想起祖母时刻为承恩侯府考虑,不禁微微一叹,淡声开口道:“劳烦父亲请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去鹤元堂医治祖母病情,再配十二个丫鬟婆子过去,想来应当是够了。” “……好。”承恩侯咬了咬牙,面上只得答应下来。 他向来对老夫人一毛不拔,此刻暗暗估算了番这笔开支后,唯有拧了拧眉。 “老夫人这事确实麻烦了些。”萧胤此时突地出声,随后便见到虞世南双眼一亮,他轻轻嗤笑了声又道,“不如孤派人在府内协助侯爷,直至老夫人说不用了,再撤回人手也不迟。” 虞世南怔愣片刻,心知鹤元堂那老妖婆怕是巴不得西祈太子派人留在府内,又怎会出言拒绝? 他察觉到西祈太子这又是在给虞昭撑腰,此刻勉强扯了丝笑意道:“多谢太子殿下盛情,此事当真不必劳烦了……” “就这么办。”萧胤丝毫不给虞世南改口的机会,直接一锤定音后,他起身朝虞昭走去,凤眸望着美人温声开口道,“带孤去瞧瞧你的闺房,方才在这儿坐了半天,当真费神。” 承恩侯府众人嘴角抽搐了下,心想这位西祈太子殿下一言不发的,究竟何处费神了? 方才他们屡屡挖空心思寒暄,却是吃力不讨好,这才费神吧! 虞昭听后瞥了眼众人反应,不禁抿唇一笑,她向承恩侯简略说了句:“父亲,我们一路赶来颇觉疲乏,便先回凌霄院了。” 随后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 萧胤走在途中,骨节分明的大掌执起虞昭的小手,他突地嗓音低沉地问道:“方才你是故意的?” 虞昭满脸无辜地抬头望着太子:“故意?殿下指的是哪桩?” 萧胤扯了扯唇角,伸手刮了下虞昭挺翘的鼻尖:“你心知张钦有意让承恩侯府款待寒暄,却不愿与他们多谈,便把孤一人丢了过去,算是利用了孤的威势,好叫他们日后不敢再看轻你。” 虞昭眨了眨眼,不禁失笑道:“我当真没想那么多……何况就算我心存利用,那也得殿下愿意配合才是。” 萧胤顿时微挑眉梢,昭昭本就是他的女人,他自是要为她撑腰。 只是他这般帮她,总得在她身上讨些报酬才是。 男人遂一把揽过虞昭的肩,在她耳畔轻声低语道:“孤愿意配合你自是不假,那昭昭是否也该配合孤,尽一番闺房之乐?” 虞昭微红了脸,磕磕绊绊道:“你……你想干什么?” 萧胤一时未曾答话,漆黑的凤眸划过一抹戏谑,此刻见凌霄院的牌匾就在眼前,他便挥退了所有下人,抱着虞昭在她昔日那张软榻上,反客为主吻了下去。 “白日宣淫!我还没去见舅父呢,晚上兴许还有宫宴,啊……” “就是白日才看得清楚。” 第151章 秋日雀鸟在枝头窃窃私语, 凌霄院内不时传来泠泠水声。 良久后,萧胤抱着昏睡过去的虞昭起身,他亲自动手帮她擦干身子, 骨节分明的大掌单手揽住她的腰,把寝衣罩在她身上,动作温柔地系好腰间束带,方才轮到自己。 他迅速收拾了一番, 便将虞昭抱到软榻上,替她盖好被褥,又细心地抬手别过她额前碎发。 女子气息均匀轻浅, 显然她此刻已睡着了,并未被萧胤的举动吵醒。 萧胤此时放下帐帘, 随后他转过身, 凤眸扫了眼虞昭的闺房。他见一应陈设雅致温馨, 地上也没有挪动的痕迹,想来是当初虞昭精心布置过的,书柜上还摆放着满满当当的书籍竹简。 他走到书柜前看了眼, 发现其中有不少是诗集,不禁眉心一跳。 当初那本署名“苏澄”的《南山斋记》,可把他膈应了许久。 萧胤忍不住抬手取下那些书籍, 一本本都拿出来翻了个遍, 发现没有类似字眼方才满意。 然而他转念一想,这些书籍都是虞昭留在东楚没带走的, 她真正在意之物自是都带去了西祈,比如那本《南山斋记》。 此时闺房中没有, 不代表宁华殿就没有谢承素相关之物。 思及此,萧胤又开始生闷气, 胸腔内一把无名火烧得熊熊烈烈。 偏偏虞昭此时还睡着,他无意吵醒她,只得坐在膳桌旁给自己沏了杯茶,试图冷静下来。 不料他垂眸之际,却发现桌前有个暗格。 男人本就天资聪颖,此刻在好奇心驱使之下,很快琢磨出打开暗格的方法。随着“咔哒”一声脆响,膳桌前瞬间弹出一个方形小抽屉,里面放着薄薄一张宣纸。 萧胤把宣纸展开看了眼,顿时面色一沉,方才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这封书信,赫然是一首写给她的情诗,落款便是那该死的“苏澄”二字!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承恩侯府侍女恭敬的声音:“启禀西祈太子殿下、太子妃,徐太傅派人传信过来,问太子妃此时可方便见一面?” 萧胤听后不禁看了眼屏风的方向,见里面并未有任何动静传来,他遂面无表情地吩咐门外侍女道:“你传话回去,太子妃一路舟车劳顿,此刻尚在休憩,她改日再登门拜访。” 此前萧胤命人备水时,用的也是这般借口,两人一路赶来可谓风尘仆仆,沐浴更衣也算正常。 侯府侍女听见西祈太子的声音,连忙低声应了,随后回去复命。 …… 虞昭在软榻上醒来后,见青玉在一旁伺候,便朝贴身侍女问道:“眼下是什么时辰?” 青玉心知主子若再睡下去,只怕要耽误晚上宫宴的时辰,她连忙回道:“如今申时过半,听说宫中酉时三刻设下宴席,不如奴婢伺候主子梳洗?” 虞昭颔首答应,随后她察觉到萧胤的身影不在眼前,遂问了句:“殿下呢?” 青玉答道:“太子殿下正在后院练剑。” 虞昭听后有些讶异地挑眉,她有所不知,萧胤此举纯属是被气得无处发泄。 片刻后,虞昭穿戴整齐出现在后院,她看了眼院内那道英姿勃发的身影,此刻也无暇欣赏,因为宫宴时辰快到了,遂轻声开口道:“殿下,咱们该去宫中赴宴了。” 萧胤早就听见虞昭的脚步声,他此时动作利落地收回佩剑,丢给一旁的袁瑞。 男人一言不发地望着虞昭,脚下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 虞昭心生疑惑,她望向太子,美眸闪烁着不解之色。 萧胤很快走到虞昭跟前,自衣袖间取出谢承素往日写的那封情诗,此刻他长臂一甩,沉着面色在自家媳妇面前抖开那张宣纸,暧昧旖旎的字句赫然在目。 虞昭瞬间呆愣了下,心想当初来西祈时,估计是忘记带了这封信,她自个儿都不记得这信放在哪儿了,怎料今日竟会被萧胤给翻出来。 她不禁抿抿唇道:“萧胤,你别太小肚鸡肠了。” “……”萧胤不敢置信地挑高眉梢,反问道,“你说孤小肚鸡肠?” 虞昭眨了眨眼,她眼下能保证的只有今后之事,过去的时光又无法倒流,于是便在萧胤面前老实说道:“此前我和他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翻旧账呢……” 萧胤一听此言,顿时连肺都快气炸了:“他居然敢给你写情诗!孤当初就该要了他的命!” 虞昭讷讷道:“彼时又没认识你,再说你如今要是想写这等情诗,也可以写啊……我还没收到过你写的情诗呢。” 萧胤没料到虞昭还喜欢这个,他不禁被她给气笑了,一时恶声恶气道:“今晚你等着。” 虞昭丝毫不知男人心内打算,还以为他说今晚要给自己在纸上写情诗,她料想冷峻如太子定是不愿意写,遂“善解人意”地开口道:“你若不想写也无妨……” “孤乐意之至。”萧胤嗤笑一声打断她,随后还反问道,“不就是情诗么?” 男人心中却是暗自腹诽道,等入夜后宫宴回来,他便拿狼毫在她身上写,到时她可别哭着求自己收手! 第152章 虞昭听太子说愿意给她写情诗, 心中暗戳戳期待一瞬,她上前晃了晃萧胤的手臂道:“殿下别气,宫宴时辰将至, 咱们得出府了。” 说罢,她顺势夺过那张宣纸,交给身后的青玉,淡声道:“派人拿去烧了吧。” 萧胤垂眸看了眼虞昭搭在自己手臂上的纤纤五指, 他终于面色稍霁,揽着她走出后院。 两人准备从承恩侯府北门出去,省得再和府内那些势利眼有攀扯。 马车候在北门不远处, 侧边还立着一位身着鹤纹官袍的男子,正是虞昭的舅父, 徐太傅。 虞昭没想到舅父会亲自过来, 还算准了他们会从北门出府, 她一时又惊又喜,连忙松开萧胤的手,如同乳燕归巢般, 朝徐太傅快步走去道:“舅父!” 萧胤身侧空落,他凤眸微垂一瞬,跟在虞昭身后走向徐太傅。 徐太傅眉目慈蔼, 早在虞昭年幼时, 他便已将她当作亲闺女看待,如今见虞昭气色尚佳, 欣喜时眉眼舒展一如从前,徐太傅原先紧绷的心弦此刻微松, 严肃的面容难得露出丝笑意道:“许久不见昭儿,你在西祈过得可好?” “一切都好。”虞昭眉眼弯弯, 旋即她见萧胤跟了过来,遂朝徐太傅介绍道,“这是西祈太子殿下。” 徐太傅抬眸望向萧胤,见对方仪表堂堂,眉宇间威仪浑然天成,遂拱手道:“见过太子殿下。” 萧胤在那册子上见过徐太傅的画像,此时微微颔首:“太傅不必多礼。” 徐太傅寒暄道:“老臣思虑不周,午后曾派人传信给承恩侯府,未曾料到两位舟车劳顿。” 虞昭却全然不知舅父传信之举,不禁抬眼看向萧胤:“是殿下替我回了?” 萧胤淡声道:“孤无意吵醒你。” “无妨,等昭儿得了空闲,改日再到太傅府一叙不迟。”徐太傅见西祈太子这般体贴,不禁笑了声道,“自你嫁去西祈后,舅父倍感思念,故而先来瞧一眼。” 虞昭弯了弯唇:“明日我来舅父府上用午膳。” 徐太傅笑容满面道:“好好好,若太子殿下愿一同赏光,老臣便让府内添一副碗筷。” 萧胤听了并未拒绝:“若是明日无事,孤会陪她过来。” 说罢,三人念及宫宴时辰将至,便坐进马车内,赶着去赴宴。 …… 凉州皇宫向来是出了名的奢靡富丽,殿内金器玛瑙随处可见,无数良工巧匠在其上雕刻出繁复的花纹,放眼望去不禁令人目眩神迷。 虞明惜坐在席间,冷不防察觉到有人用手肘戳自己,她不禁转头看去,发现是孟府的官家小姐,此刻正好与她席位相邻。 对方名为孟玉,素闻西祈太子大名,此刻忍不住朝虞明惜打探消息道:“听说西祈太子和太子妃下榻承恩侯府,那你岂不是见过两人了?” 虞明惜点了点头,想起萧胤此前对她的冷淡,她心中不忿,故意拧眉支支吾吾道:“嗯,见是见过了……” “怎了?其中难道有故事?”孟玉顿时好奇地挑眉。 虞明惜满脸为难,却还是一字不落地说道:“三姐姐待人好生冷淡,她这般做派,连带西祈太子对侯府也没个好眼色。此后侯府还要负责两人的膳食,就怕他们挑三拣四的……” “啊……”孟玉并不傻,她早就听闻承恩侯府那些旧事,此刻没想到虞明惜会这般说太子妃的坏话。 何况人家还没吃侯府一顿饭呢,这小妮子倒是先假设上了,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愣了半响,最终只讷讷说了句:“这样啊。” 此刻孟夫人拧了拧眉,一个眼刀飞向孟玉,显然是警告之意,让她别瞎议论。 孟玉接收到自家母亲的眼神威慑,遂缩回了自己的位子上,不再和虞明惜搭一句话。 “圣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礼官这一声高呼,惠安帝由皇后穆氏亲自扶着,步履蹒跚地出现在众人视线下,两道白眉不时轻颤,脸上细纹密布,显然年事已高。 底下的人见此纷纷行礼:“参见圣上,参见皇后娘娘!” 惠安帝轻咳了声,随后沉声道:“众卿平身。” 宦官瞅准惠安帝落座的时机,上前低声禀报道:“启禀圣上,西祈太子和太子妃已在殿外。” 惠安帝颔首吩咐道:“宣其入殿。” 随着宦官一声“传西祈太子、太子妃入殿觐见”,众人的目光纷纷向殿门处望去。谢承素原先一直低头品酒,此刻也不禁抬眸望去,随后他眼底顿时变得黯淡无光。 虞昭和萧胤出现在众人眼前,在场东楚众人早已领教过虞昭的美貌,此刻依旧被她惊艳。她身侧的西祈太子身姿高挑,面容俊美无俦,两人仿佛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倒是瞧着颇为养眼。 齐靖淮此时终于见到萧胤,他面容不动声色,心底却在盘算着一出好戏。 孟玉见着虞昭光彩照人的模样,又看了眼身侧虞明惜微微扭曲的面容,她顿时有些了然。 此刻虞昭和萧胤缓步走到殿中央,朝座上的惠安帝和穆皇后道:“西祈太子(太子妃)见过圣上、皇后娘娘。” 惠安帝又咳了声,旋即缓缓道:“平身,赐座。” 穆皇后有些讶异地挑眉,没想到这西祈太子相貌极其出色,她不禁望了眼下方的昌平公主。 当初惠安帝曾问过昌平可愿意和亲之事,后来被她嫌路途遥远,便拒绝了。 昌平公主齐清伊是穆皇后所出,自幼娇生惯养,及笄后一大喜好便是豢养面首,导致凉州世家公子无人敢娶。如今她见那西祈太子如此俊美,眼睛都快看直了,回过神来后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她居然错失了嫁给西祈太子的良机! 若当初答应了父皇,她嫁到西祈去,那些流言蜚语也传不过去,日子定能幸福美满…… 萧胤察觉到齐清伊那道直勾勾的目光,他拧了拧眉,抬手扶着虞昭,随后两人便一同落座于席间。 惠安帝望着两人落座,老态龙钟的脸愈发迟缓,此刻慢吞吞道:“西祈太子携太子妃远道而来,朕按照礼节已经吩咐下去,让他们好生款待你们二人,至于寿王之事……” 他话说到一半,便显出几分有气无力的态势,索性道:“靖淮,你来说。” 齐靖淮望了眼惠安帝的疲倦之态,他朝萧胤勾唇一笑,丝毫不见嫌隙:“在下东楚七皇子,当初碰见西祈寿王爷时,发觉其行踪鬼祟,遂把人留下盘问了番。只是寿王爷似乎被吓得不轻,如今正在客院内养病。父皇派太医查探其病情,怕是有了中风之兆,不便挪动。” 虞昭听后不禁在心中暗道,既是如此,东楚此前为何不派人传信过来,谈及寿王的病情? 如今偏偏等萧胤和她来了东楚后,方才提及寿王养病之事,只怕是个托辞。 萧胤淡声道:“既如此,孤理应前去探望皇叔。” 他话音落下,殿内却是另一人接了口:“太医有言在先,寿王爷如今病情不稳,受不得一丝一毫的刺激,太子殿下与寿王爷同为西祈皇族,还是改日再去探望吧。” 说话者是东楚三皇子齐靖睿,此刻他语气颇为直接,不仅抢了齐靖淮该说的话,甚至还隐隐挑衅地看了眼七皇子。 齐靖淮瞧着面色不改,心中却暗道一声蠢货。 萧胤凤眸瞥了眼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模样,他不疾不徐道:“孤听闻皇叔病情,一时心焦万分,不如让身边的随行太医进去瞧一眼,两位觉得如何?” 三皇子丝毫不知齐靖淮的计划,更不知其中猫腻,此刻正好想进客院去查探情况,遂抢先答应道:“好,我亲自陪着随行太医一起进去瞧瞧。” 齐靖淮被他给气笑,哪能不知齐靖睿的小心思,无非是想弄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怎料却被萧胤利用,竟然直接答应了这等要求。 若是西祈的太医入了客院,发觉寿王的异常…… 他只得装作不在意地提醒道:“三哥,你身份尊贵,去客院多有不妥,万一吓着寿王该如何是好?” 三皇子若有所思,随后灵机一动道:“那我也派个手下过去,这样总万无一失了吧?” 齐靖淮闻言一顿,他没料到这人蠢到如此境地。 惠安帝看了眼萧胤,心知对方势必要派人见到寿王,方能安下心来,遂缓声开口道:“靖淮,你也派人过去,务必让西祈太医给寿王好好查探一番病情。” 齐靖淮只得拱手道:“儿臣遵命。” 三皇子见惠安帝并未反驳自己,顿时得意地朝齐靖淮挤眉弄眼,似乎在炫耀自己更为得宠。 萧胤面容寡淡地垂下眼帘,饮了口酒。 虞昭见事情进展顺利,她顿时松了口气,抬眸时却察觉到人群中有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正是她当初差点嫁过去做侧妃的那位端王。 她愣了愣,眼见对方很快转开视线,面色恢复如常,然而方才那阴毒的眼神不似作假。 虞昭不禁又想起齐雁雪之死,齐雁雪正是端王的早逝原配所出之女,自幼颇得端王宠爱。她此刻心内紧张不已,下意识抓紧了身侧萧胤的衣袖。 不料男人很快回握住她的小手,以只有他和虞昭才能听见的声音,沉声道:“别怕。” 两人这般举动正好被矮桌遮挡,旁人瞧不见。 虞昭微微一怔,她抬眸望向萧胤,见他凤眸带了丝冷意,又想起忍冬此刻就在身后,一时心下稍定。 …… 待酒过三巡,虞昭实在忍不住周围的酒味熏天,她起身朝殿外走去。 忍冬和葶花两人寸步不离地跟在主子身后。 此前虞昭也曾进过宫,记得初来东楚皇宫时,她便被这儿金碧辉煌的一切吸引了目光。可如今见着眼前这些雕梁画栋,虞昭却无暇欣赏,准备待身子舒服些了,便回到席间。 不料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子饶有兴致的声音:“西祈太子妃,许久不见。” 齐靖淮从竹林后缓缓现身,见虞昭一瞬警铃大作的模样,他唇边噙着丝笑意。 第153章 虞昭不自觉微退了步, 她直觉齐靖淮不怀好意,况且两人从前也不算熟络,此时遂生疏地回了句:“见过七殿下。” 说罢, 她便暗自琢磨着如何离开此地,周围都是些花丛,唯有正前方一个出口。 齐靖淮却在此时上前一步,恰好封死了虞昭的所有去路, 他故意语气暧昧道:“如今太子妃愈发令人刮目相看,那西祈太子真是好福气,能得你这般聪慧的美人相伴。” 虞昭菱唇紧抿, 她愈发觉得齐靖淮居心叵测,遂扭头示意忍冬上前, 并未接七皇子的话茬。 然而还不等忍冬将太子妃护在身后, 齐靖淮突地击掌三声, 暗处便出现了数道黑影,连连朝忍冬和葶花的方向发射绳索,竟是将两人都给缠在原地, 动弹不得。 葶花手中的灯笼落在地上,她忍不住惊叫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想挟持太子妃不成?!” 虞昭没料到齐靖淮早有所备,一时竟不知所措。 此刻周遭已然昏暗下来, 光线明明灭灭, 她都不知那些人是何时埋伏好的, 就在虞昭愣神之际, 齐靖淮大步走到她跟前,一记轻笑溢出唇边, 让人听了不由背脊发寒:“太子妃无需惧怕,我只是想送你一份见面礼。” 说罢, 他伸手朝她腰间探去,不料却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给截住,顿在半空动弹不得。 萧胤在齐靖淮身后出现,尽管此时眼前一片昏暗,他仍敏锐地察觉到有东西从齐靖淮衣袖中飞了出来,直直冲向虞昭,甚至能隐隐听见吐信声。 齐靖淮微微一愣,没料到西祈太子会在此时出现。 正当他不得不改变主意,想出手拦住那东西时,萧胤已然眼疾手快地一把捏住其七寸,随后狠狠摔在地上,发出一记沉闷的声响后,随后便不见那东西再有任何动静。 与此同时,萧胤另一边大掌陡然收紧,丝毫未曾手下留情。 他凤眸沉暗,眼底风暴骤然凝聚,此刻冷声道:“七殿下,你好大的胆子!” 齐靖淮顿觉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他额前汗珠骤然滚落,却强忍着一声不吭地收回了手,直到他缓过来之后才笑着回道:“太子殿下,我只是与太子妃叙叙旧,彼此同为东楚人,想来你不会介意吧?” 虞昭只听见方才“咔嚓”一声脆响,似乎是某人骨裂的声音。 她连忙从地上拾起那灯笼一看,只见暗处的人影已然消失不见,忍冬和葶花都解除了束缚。 眼前是萧胤和齐靖淮两人针锋相对的身影,此刻萧胤依然身姿高挑挺拔,齐靖淮却有一边手臂无力地垂落着,虞昭顿时心中了然,显然是齐靖淮落于下风。 然而待她看清地上的东西竟是条蛇后,虞昭顿时瞳孔一缩。 萧胤上前将虞昭按在怀内,宽阔的胸膛挡住了身后的蛇尸,他发觉怀内女子双肩微颤,显然是惊惧极了,一时恨不得把齐靖淮双手都给废了。 他抬手蒙住虞昭的双眼,随后转过身,沉声朝齐靖淮道:“你胆敢对她出手,今后便把脖子洗干净了,孤势必要你的命!” 齐靖淮尽管面色有些苍白,却仍是笑着解释道:“东楚蛇蚁是多了些,若是因此而吓着了太子妃,实非我本意,太子殿下不必如此大动肝火。” 萧胤冷笑一声,他不欲与齐靖淮废话,此刻示意了眼忍冬,便揽着虞昭带她离开此地。 葶花按太子吩咐去叫了马车过来,随后萧胤以太子妃受到惊吓为由,带着虞昭先行回了承恩侯府。 惠安帝后来得知此事,将齐靖淮狠狠斥责了一顿。 …… 夜色已深,萧胤哄好虞昭入睡,随后独自出了凌霄院。 她前不久才受了惊吓,写情诗之事只得放一放。 忍冬适时从暗中出现,向太子萧胤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那条蛇有毒性,是北疆传来的罕见奇毒,被咬伤后两个时辰才会发作。属下斗胆推测,若是太子妃当真中了蛇毒,只怕在宴席散去后才会毒发,届时七皇子便能高枕无忧。” 萧胤沉下眉梢道:“不止,若他手中有解药,只怕还会派人要挟孤。” 忍冬心中顿时一惊,随后又禀报道:“此前暗卫们已然成功潜入东楚,监视三皇子、七皇子等人动向。据暗卫此前传来的消息,原先四殿下在东楚有内应,故能知晓太子妃相关讯息,此人应当就是七皇子,两人之间近日有过联络,只是不知信中详情。” 萧胤英挺的面容并未有多少意外之色,三皇子母家势大,七皇子阴险狡诈,两人方能分庭抗礼。 要想与他四弟萧桓暗中联络,还不被旁人察觉,自是需要费些心神,这与三皇子的行事风格相悖。 他静默了瞬,随即沉声吩咐道:“孤明日便向张钦开口,你让老九伪装成药童,跟随太医一起去皇叔那儿,看看皇叔的中风之症究竟如何。” 太子身边有十二位武艺高强的暗卫,此次来东楚可谓倾巢而出,老九便是其中之一。 忍冬会过意来,主子此举是要查探寿王病情虚实,连忙应下道:“属下遵命。” 萧胤不敢离开虞昭身边时辰太长,免得她做噩梦惊醒了找不到他,遂很快大步流星地回了屋内。 …… 次日,旭日东升。 虞昭在男人宽阔的怀中醒来,她眨了眨眼,想起萧胤如今不用上朝,因此这会儿还睡在她身边。可往日只要她一睁眼,萧胤立马就会醒过来,然后顺势翻身压着她亲一阵子。 今日他竟还在沉睡,莫非是人生地不熟的,把太子都累坏了? 虞昭呆呆地望了一会儿萧胤的面容,男人相貌着实无可挑剔,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那凸起的喉结,不料其很快上下滑动了瞬。 男人蓦地睁开眼,他显然早就醒了,此刻大掌一把握住虞昭作乱的手。 萧胤见虞昭依旧有些懵然的模样,不禁轻笑一声道:“你对孤的身子很好奇?又不是没看过。” 虞昭回过神来,她小脸微红道:“做那事的时候……我哪敢盯着你看。” 萧胤听后略略挑眉,想起虞昭那容易害羞的性子,他拉过她的小手,扯低了衣襟,露出大片结实壮硕的胸膛道:“那孤给你机会现在看,如何?” 虞昭连忙微微侧过头,她面容绯红,小手快速替他拢好衣襟道:“青天白日的,你做什么呢!” 萧胤胸膛传来闷闷的笑声,他冷不防将虞昭压在身下,低声笑道:“方才昭昭看了孤的身子,未免有失公平,孤此时也要看回来。” 虞昭不禁睁大眼眸:“你!谁看了你的身子了……啊,松手!” 两人在软榻上闹作一团,却是被门外的虞明惜听得个清清楚楚,她一瞬便沉下了面色,恨不得里面的女子是自己才好。 第154章 此刻袁瑞仿佛一尊门神般, 挡在虞明惜跟前,他笑了瞬道:“姑娘也听见了,您此时进去不合适, 不如过些时辰再来。” 虞明惜转头望了眼院中的日晷,见此刻已过了清晨的时辰,都足够她去向曹氏请安三趟了,她不禁心怀不忿地问道:“三姐姐在西祈也是这般晚起么?” 袁瑞纠正道:“这不叫晚起, 太子妃在东宫无需晨昏定省,自是起得随意些。” 虞明惜面容微微扭曲,她没料到虞昭在西祈的日子过得如此舒心, 还有个相貌俊美的夫君,若是当初爹爹让她去和亲, 哪还轮得到虞昭呢? 殊不知, 彼时用各种难听的言语, 讥讽嘲笑虞昭这门婚事之人,也是她。 袁瑞见虞明惜杵在门口不愿走,遂轻声提醒道:“四姑娘, 您先请回吧,待一个时辰后再来也不迟。” 虞明惜听后没法子,只得悻悻离开了凌霄院。 …… 虞昭丝毫不知外面的景象, 此刻她双颊微粉, 好不容易才掀开褥子,一路跑到了屏风处。 她方才回过头, 略带不满嗔了眼萧胤道:“午时还得去太傅府呢,殿下别闹我了。” “你跑什么?”萧胤挑眉, 未料到虞昭身子依旧如此敏感,禁不起一丝一毫的逗弄。 他望着她赤足站在地上, 白皙如玉的脚踝毫无遮挡,遂起身将虞昭抱了回去,将她柔若无骨的身子放在自身腿上,亲自替她穿起鞋袜来。 虞昭不自觉缩了缩白嫩的脚踝,不料却被男人一把制住,禁锢在原处动弹不得。 那双执剑的大掌此刻动作轻柔,倒是令虞昭好生不习惯。 她一时有些羞赧,不禁讷讷开口道:“我自己会穿……” 萧胤没搭理她,径直给虞昭穿好了鞋袜,随后才放她起身。 虞昭仿佛被烫到一般,面容如同煮熟了的虾子,她掬起些许盆中备好的凉水,冷敷在脸上片刻,方才敢开口唤外面的青玉葶花进来,伺候她梳洗。 萧胤抽空叫来了袁瑞,让他去向礼部尚书张钦开口,让西祈的随行太医见一见寿王。 约莫一个时辰后,虞昭和萧胤两人出了凌霄院,准备去往徐太傅府。 不料虞明惜却在此时突地出现,她拦住两人去路道:“太子殿下、三姐姐,今日天色正好,惜儿和你们一同出府游玩成么?” 虞昭愣了愣,没料到虞明惜要跟他们一道,她一时有些摸不准对方的心思。 还不待虞昭开口,萧胤已然拒绝道:“免了,你该称她为太子妃。” 说罢,他揽着虞昭就径直离开,此前虞昭并未见到迎松厅那一幕,萧胤也无意给她添堵,因此并未告诉她虞明惜此前那番言行举止。 虞明惜怔在原处一瞬,她没料到西祈太子如此不给面子,一时气得重重跺了跺脚,却是毫无法子。 …… 太傅府。 萧胤和虞昭坐在膳桌旁,眼前满满一桌子菜几乎都是虞昭爱吃的。还有几道西祈常见的菜肴,估计是给萧胤准备的。其实他并不研究吃食,昔日行军打仗时连野禽都烤过,这会儿并未多言。 “昭儿,尝尝这道菜,是你最爱吃的芙蓉菌菇汤……还有这道乌鸡白玉羹,舅父特意命人问猎户换来的新鲜食材,也不知和当年的口味能否有几分相似……舅父还命人备下了许多糕点零嘴儿,待会你用完午膳再吃。” 徐太傅身为虞昭的舅父,自是清楚虞昭在吃食上的喜好,他不时命侍女给她添菜,生怕她在西祈饿着了一般。 虞昭的表兄妹们见此一幕,不禁都有些吃味。 徐太傅最年幼的嫡女徐采容此时不禁放下筷子,开口嘟囔了一声道:“父亲,你未免太过偏袒太子妃了!这些菜都不是我平日里爱吃的……” 不料徐太傅不等她把话说完,便肃着张脸瞪她一眼道:“往日府里也没亏待你,山珍海味都给你觅来,如今太子妃不过是来府内用顿午膳,难道还要迁就你的口味不成?” 小姑娘听后扁了扁嘴,眼里委屈巴巴地含了两包泪。 虞昭见此有些过意不去,连忙笑着打圆场道:“舅父,不如让厨房再给采容妹妹烧几道菜肴吧。” 徐太傅不禁无奈道:“她也就是娇气,明明这么多菜了,哪有吃不下去的道理?” 徐采容泪珠子都挂在脸上了,不料下一道菜肴竟是她最爱吃的松鼠桂鱼,她登时眼前一亮,很快便抹干了眼泪,眨巴着双眼让侍女给她夹菜。 她的兄长姐姐们见此不禁笑着打趣道:“父亲早就知道你要闹起来,特意把这道菜备着呢!” “小采容又哭鼻子,羞羞。” 徐采容听后“啪嗒”一声放下筷子,红彤彤的小脸蛋满是羞怒道:“你们再说,再说我就不吃了!” “好好好,不说了……” 徐太傅略显无奈地望着这一幕,他心知自己把最小的嫡女给宠坏了,今后她若要嫁人,还不知该如何头疼呢。幸好采容还有几年能留在身边,尚能悉心教导一番。 虞昭见此不禁莞尔一笑,她和太傅府的表兄妹也算熟络,此刻比昨日在承恩侯府时舒心得多。 待她和萧胤用完午膳,徐太傅请两人到他书房内一叙,他身边只留了一个心腹小厮。 虞昭方才坐下,取了块糕点小口用完,随后便听徐太傅试探着开口问道:“晗哥儿之事,你可知晓?” 此言一出,虞昭便眉梢微扬,她想起当初晗哥儿在火场中“丧生”,后来为了晗哥儿的安危着想,她也没告诉萧胤幼弟还活着的消息,这会儿只得讷讷开口道:“晗哥儿如今在哪?可是遇到何事了?” 她说完这话,不禁瞥了眼身侧的萧胤,不料男人似乎早有预料般,此刻面上并未露出丝毫惊讶。 徐太傅看了两人一眼,旋即从抽屉中取出一封信,让心腹递给了虞昭。 虞昭接过后一看,发现是晗哥儿的亲笔书信,信上说他一切都好,只是不能离开庄子半步,遂有些无聊,落款还是张晗哥儿的自画像,瞧着活泼可爱。 可身为姐姐,虞昭如何不知,这是晗哥儿不欲让她担心。 她想起两人昔日在承恩侯府度过的时光,如今一个远嫁西祈,一个只能待在庄内掩人耳目,虞昭看着那张栩栩如生的自画像,便忍不住落了泪。 徐太傅此时看了眼萧胤,适时开口道:“晗哥儿如今虽说性命无虞,我也给他请了教书先生布置功课,可让他这般年幼的孩子隐居避世,与外人隔绝,实非长久之计。” 萧胤听出徐太傅口中的试探之意,他并未推拒,只是淡声道:“若他在东楚待不得,孤可以将虞晗安置在西祈。”说罢,他凤眸望向虞昭,询问她的意见,“魏府如何?” 虞昭不禁抬起眼帘,愣愣地望向萧胤。 想当初为了晗哥儿的事情,她别无选择,只得去求萧胤出手帮她,事后却又翻脸不认人,没料到太子如今这般大度,竟能不计前嫌地再次帮助晗哥儿。 她不禁抹了抹发红的眼尾,破涕而笑道:“多谢殿下好意,魏府家风清正,对晗哥儿来说甚好。” “魏旭此前也认识他。”萧胤淡声解释道,随后他示意葶花上前,拿帕子给虞昭擦拭泪珠,“小事一桩罢了,以后早些向孤开口。” 虞昭微微颔首,双眸晶亮地望着他。 徐太傅见此不禁微微一笑,心知西祈太子这是爱屋及乌,也说明他确实将昭儿放在心上。 如此自是最好,否则徐太傅还真不放心,将妹妹所出的子女都托付给西祈太子。 此时他起身上前,朝萧胤一拜道:“昭儿和晗哥儿,今后就有劳太子殿下了。” 萧胤亲自扶起了徐太傅:“无妨,孤为了昭昭,自是心甘情愿。” 徐太傅缓缓起身,如释重负般说道:“昭儿的母亲走得早,这些年她过得其实也不容易,兴许有时任性了些,还望太子殿下多担待。” 虞昭听闻舅父说自己任性,顿时有些羞赧地垂下眼帘。 “无妨。”萧胤轻声说了句,随后他略带好笑地看了眼此刻面貌乖巧的虞昭,思忖片刻又道,“既如此,还望太傅告知虞晗如今的下落,孤派人护送他先回西祈境内。如今东楚局势复杂,未免夜长梦多,不如先将虞晗送出东楚。” 徐太傅连连点头道:“太子所言甚是,我这便告诉你地方在哪。” …… 萧胤将虞晗的事儿处置妥当后,眼看晚膳时分将至,便带着虞昭一同回承恩侯府。 中途暗卫消息传了回来,说是寿王的确病得不轻,随行太医诊脉并未发现其余异常,如今寿王应当暂时性命无虞,所居客院也有一应下人伺候,并未施加苛待。 萧胤得知后并未多言,此刻与虞昭一同坐在马车内,眼看她小口用着精致的糕点,都是从太傅府打包带回来的,此刻瞧着美人用糕点这一幕倒依旧颇为养眼。 不料马车却突地一晃,旋即被车夫用力勒停。 若非萧胤眼疾手快,只怕虞昭此刻身子都要飞出去了。 他拧了拧眉,朝外面问道:“怎么回事?” 车夫颤着嗓音连忙告罪道:“启禀太子殿下,有个姑娘突然冲到了马车前……” 虞昭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正当她想细问时,突然听闻一道曾经非常熟悉的女子声音响起:“救、救命……他们要逼良为娼,捉我去青楼做花娘,求这位大人救我一命!” 那女子名叫舒念,姿容清丽娇美,即使放在美人堆中,容貌也能稳居上流。 她方才险些被马车撞倒,此刻跪在眼前这辆奢华精致的马车前,放弃了自身所有尊严,止不住地拼命磕头。 就算是被七皇子再捉回去,也好过进青楼成了千人枕万人睡的花娘。 在她身后,则跟着几名相貌粗犷的男人,各个手持棍棒,看着就不太像善类。 他们不认得马车上的西祈徽记,此刻面面相觑之后,其中一人装作和善地上前道:“阿花,你怎么又跑出家门了,快跟哥哥们回去……” 舒念压根就不认识眼前这群男人,她原本为避人耳目,戴着帷帽才敢出门,不料一阵风吹过,竟招来如此祸患。方才他们抢了自己的包袱还不够,竟还想把她带回青楼去。 她忍不住瑟缩着身子,往马车的方向挪了几步,一边哭诉道:“我不叫什么阿花,求大人救我一命!他们都是坏人,方才还抢走了我身上所有的盘缠……” 下一瞬,马车帘子便被一把掀起。 虞昭满眼震惊地望着自己昔日的闺中密友,两年前舒府被满门抄斩,她原以为舒念也因此事丢了性命,不料如今对方竟活生生地出现在的眼前。 眼看其衣裙虽说染了些脏污,却依然看得出是上好的料子,料想舒念此前日子过得应当并不差。 她连忙开口道:“念念!” 第155章 虞昭提着裙摆快步走下马车, 当众将跪在地上的舒念一把扶了起来。 舒念也没料到会碰见虞昭,她被齐靖淮私藏了两年,对外界消息一无所知。此刻她咬了咬唇, 暂未与虞昭相认,继续哭泣道:“这位夫人既然记得我的名字,定要为民女伸张正义!” 说罢,舒念指着那几个手持棍棒的男人道:“他们在凉州横行霸道、强抢民女, 我就不信没天理了!” 男人们见状举着棍棒就要上前:“,你这小妮子……怎么说话呢!” 萧胤跟在虞昭身后走出马车,此刻他凛然的目光瞥了眼那几人, 沉声道:“来人。” 话音方落,马车后面跟着的西祈护卫纷纷上前, 将那些言行无状的男人团团围住, 不过几息之间就将他们制伏, 按倒在地动弹不得。 萧胤凉声吩咐了句:“送去官府审问。” 护卫们齐声应道:“属下遵命。”随后押着那些口中不停喊饶命的大汉们离开了此地。 舒念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她不禁在心中对萧胤的身份满腹疑问,印象中东楚从无这般年轻又有权势的人, 莫非是朝堂上新晋的权臣? 虞昭见舒念此刻不敢多言的模样,连忙拉着对方进了马车。 她原本想让萧胤待在外面,以便自己和舒念说会儿话, 后来想想于礼不合, 未免太落西祈太子的面子,何况萧胤也不是外人, 便示意萧胤也一同进来。 舒念乍然见到萧胤,全然未曾察觉到对方的身份是西祈太子, 一时颇为惊惧局促。 她不禁思忖起对方是否会把自己交给七皇子一事,想起齐靖淮那等阴沉可怖的性子, 若是她逃出去后又回到他身边,那后果简直就是不堪设想…… 然而此刻舒念别无选择,她双肩微微颤抖,只能紧紧握着虞昭的手,垂着眼帘良久后,方才试探着开口道:“阿昭,这位是……” 虞昭听见舒念对她的这声称呼,她紧绷的心弦一时微松。 对方还认得自己,看来两年前念念确实是幸存了下来。 然而虞昭突然又察觉另一桩诡异的事,念念居然认不出萧胤的身份,照理如今西祈太子和太子妃在凉州应当人尽皆知了才是。 虞昭微微一怔,试探着提示道:“我已经嫁人了。” 舒念听后愣了愣,料想眼前这位男子既然是好友的夫君,总会看在阿昭的面子上行事,她心头遂松了口气道:“原来这位是你的夫君呀。” 虞昭不禁抬眸和萧胤对视一眼,她着实没料到舒念全然不知自己去和亲之事,不然对方此时就该知晓萧胤的身份了,也不至于如此惊惧。 她思忖片刻,还是自报家门道:“我如今去了西祈和亲,这位是西祈太子殿下,你不必害怕,他还是第一次来东楚。” 说罢,舒念娇俏动人的面容明显放松了下来,她连连舒了口气道:“原来是西祈太子,方才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是东楚哪位新晋的权贵。” 虞昭听后不禁问道:“念念,这两年来……你过得如何?” 舒念想起当年全族被诛之事,此刻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哽咽着说道:“当年舒府被包围前,七皇子突然派人把我捉走了,也不知他用了何等手段,我因此能幸免于难。可七皇子他后来把我囚在别院,我对外界之事从无耳闻,他压根儿不准我踏出别院一步……” 说到这儿,舒念猛然间想起西祈太子还在眼前,她觉得十分羞于启齿,遂轻声朝虞昭道:“不如待会再与你细说。” 虞昭点点头,旋即催促车夫快些回承恩侯府。 事实上她心中已然有了猜测,原来是七皇子干的好事,怪不得念念即使获救,依旧如此害怕。 若是寻常人救了念念,只怕事后还要将她交给齐靖淮。 …… 凌霄院内,萧胤被虞昭给赶了出去,此刻他只得去后院练剑。 虞昭挽着舒念的胳膊,两人坐在茶座上,她屏退所有下人后,将温度正好的茶盏递给舒念道:“这儿只有咱们两人,念念不妨跟我说说,七皇子对你做什么了?” 舒念点了点头,旋即捂着脸哭道:“他、他就是个变态!不仅嗜杀成性……还好色!我被他藏在别院最开始的那段日子里,不想穿他买的那些衣裳,他就强行剥了我的旧衣,美其名曰替我更衣呜呜呜……” 虞昭听闻此事,粉拳顿时微微握紧,她突地想起萧胤此前那等霸道的亲密行为,没想到齐靖淮也好不到哪儿去,此刻虞昭不禁朝舒念询问道:“那你们……可有夫妻之实?” 舒念红着脸摇头道:“他看我实在不愿意,便没强行做到最后一步。” 虞昭美眸微微睁圆,此刻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自己的粉拳愈发硬了。 好个齐靖淮,先前往她身上放蛇不说,暗地里竟还欺负她的好友!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势必要让萧胤去宰了他! 舒念见虞昭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她欲哭无泪地解释道:“阿昭,别为了我惹上齐靖淮,他就是个不讲道理的疯子……” 虞昭从愤怒中回过神,连忙安慰舒念道:“你我二人过去情同姐妹,如今我没法儿看着你陷于水深火热之中,自个儿却袖手旁观。” 说罢,她设身处地为舒念仔细分析了一番:“他与你还未成婚,竟敢这般对你,简直是岂有此理!这两年来,七皇子他可曾提过给你名分?” 舒念眼底微微黯淡了瞬,她摇了摇头小声地回道:“未曾。” 虞昭听了不由被气到,这齐靖淮莫非不知女子清白的名声有多重要,竟强行给念念换衣裳,还不给名分,他难不成把念念当作一介外室? 她拧了拧眉,此刻未免刺激到舒念,虞昭只得深吸了口气道:“念念如今既然都逃出来了,今后你打算如何?” “我也不知,原先的客栈内还留有些盘缠,可是也不够在凉州买个别院……”舒念茫然开口,她没料到好不容易逃离了齐靖淮那儿,在凉州却是寸步难行。 今日还发生那种事,她险些便堕入青楼,着实令人害怕。 此刻舒念眼眶蓦地湿润起来,不禁垂头丧气道:“都怪我没有事先想周全……呜呜呜……” 虞昭心知念念一贯是个哭包,此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你生得美貌动人,独自在凉州生存必然困难,不如这般,念念跟我回西祈可好?” 舒念听了顿时一惊,连连摇头反驳道:“我哪有阿昭生得美……阿昭,念念当真能跟你去西祈么?” 她料想若自己真去了西祈,齐靖淮势必无法横加干预,然而舒念也不想给虞昭添乱,此刻不禁询问道:“阿昭是跟着太子殿下才回东楚的吧,他会同意带着我这个拖油瓶么?” 虞昭莞尔一笑,她心想萧胤连晗哥儿之事都愿意帮,没道理不管她的好友,遂直言道:“我帮你去说情,料想太子殿下总有法子安顿你的。” 舒念忍不住低头抠手绢道:“可是,就算我跟着阿昭到了西祈,也不知该去哪儿谋生。” 虞昭失笑:“这些都是小事,有银钱就能解决了,大不了我养你啊。” 反正锡云茶馆先前被太子送来,如今已然在她名下,虞昭打算再不济去茶馆支点银子,总能想法子养活念念的。 舒念顿时睁大美眸,望着如今底气十足的虞昭,她咽了咽口水道:“阿昭,你如今好厉害。” 虞昭没料到舒念竟会这般说,此刻想起在西祈安顿好友之事,她很快起身道:“你先在屋内等着,我这就去找太子殿下。” 舒念点点头道:“……嗯。” 她望着虞昭款款离去的背影,舒念约莫能猜到,那位面相冷峻的西祈太子,应当很宠虞昭。 也许世上美好的姻缘,本该是这般模样才对。 只可惜她如今被齐靖淮看了身子,已不配拥有一个好夫君了。 …… 萧胤此刻依然在后院练剑,周围落叶迎风飞舞,他挥剑兴致正浓,直至听见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很快知晓是虞昭过来了,仅仅一瞬便收起剑势。 虞昭见太子殿下立在院内,她提着裙摆快步上前,娇软的嗓音唤他道:“殿下,我有话与你说。” 萧胤将佩剑交给袁瑞,他漆黑的凤眸望着虞昭朝自己走来,语气依旧不咸不淡地开口道:“何事?” 虞昭照实把舒念的情况和萧胤讲了一番,只隐去了齐靖淮强行给舒念换衣裳的事情,旋即她双眼晶亮地望着萧胤道:“念念她独自一人在东楚谋生,多有不便,何况她如今的身份是罪臣之女,若被人发现了真相,她必然就没命了……殿下能否允许我带着念念一同回西祈,把她安顿在邺京?” 萧胤顿时知晓了虞昭的意图,他淡声道:“可以。孤在邺京有几处别院,你让她选一处便是。日后她的一应开销也算在东宫头上,无需从你那儿多出银子。” 虞昭心中巨石落地,她就知道萧胤身为西祈太子,他手握重权之下,定然财大气粗,这些小事自会同意:“多谢殿下!” 正当她转身想离去之时,萧胤突地一把拉住虞昭,他见美人满眼疑惑地望着自己,薄唇微启道:“今晚孤给你写情诗。” 他都给昭昭安顿好友了,她总该给自己些实打实的嘉奖才是。 虞昭此刻还不太明白萧胤话中之意,只是眨了眨美眸,有些懵懵地点头道:“……好。” 这人提笔写情诗,还要预先告诉她么? 萧胤又问:“你想要几首?” 虞昭没料到还能挑数量,她下意识举起纤长的五指道:“五首?” 萧胤眼底微微一暗,答应道:“成,孤必然一首都不落。” 虞昭一时更懵了,此刻见萧胤松开她,作势似乎又要继续练剑的模样,她遂带着满腹疑惑离开了后院,琢磨半天都不知他为何要提前问自己情诗之事。 反正到晚上就知道了,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 当晚,舒念被伪装成侍女的模样,独自住在一间耳房内,里面陈设都特意换了新的,她对此十分感激,本想去凌霄院亲自道谢,走到门口却被袁瑞拦住了。 舒念微微一愣,待听见里面隐约传来的声音后,顿时面色爆红,忙不迭跑了回去。 袁瑞见此微微失笑,心想太子妃这好友,倒是个藏不住心思之人。 …… 凌霄院屋内。 软榻旁放着整整齐齐一排狼毫,粗细大小各不相同,旁边还放着几个笔洗,全都盛着清水。 萧胤慢条斯理地取出一支崭新的狼毫,沾了清水,从虞昭白皙透粉的脖颈处开始写情诗,一路蜿蜒而下直抵娇嫩,带着些巧劲重重一捻。 虞昭双手都被腰带束缚住,葱白如玉的指尖抖如筛糠,她极力想要并拢双腿,却无意间愈发夹紧了男人的窄腰。 她欲哭无泪道:“你给我松开!哪有你这般写情诗的……” 萧胤此刻诗兴大发,凤眸灼灼地望着她:“方才孤写完了一首,昭昭不如背一遍?” 说罢,男人顿了顿,又补充道:“背出来孤就放过你。” 虞昭哪还记得男人在她身上写的是什么,闻言又羞又气道:“你!你别太过分了……” “啧,真可惜。”萧胤不禁嗤笑一声,唇边得逞的笑意压都压不住,他挺身戏谑道,“待会还有四首,你可得好好背。” …… 后来,她一首都没背出来,院内的动静到了四更天方歇。 第156章 数日后, 七皇子府。 经过下人们一番提心吊胆的照料,齐靖淮如今伤势终于恢复,他想起之前出逃的舒念, 已然有好几日未曾有新消息传来,遂淡声问了句:“舒姑娘那儿情况如何?” 话音方落,满屋的下人们登时跪了一地,为首的宦官小德子止不住磕头道:“……启、启禀七殿下, 舒姑娘日前出现在一家成衣铺子前,结果被几名大汉抢走了盘缠,还想把舒姑娘带回青楼做花娘。舒姑娘不愿, 逃到了西祈太子的马车前,西祈太子妃道出了舒姑娘的闺名, 拉着舒姑娘上了马车。” “马车回到承恩侯府后, 线索就断了, 没见舒姑娘出来过……” 齐靖淮原本正漫不经心地品茶,此刻气得咳嗽不止,他猛地将茶盏掷向了那宦官身后的地面上, 大怒道:“一群废物、饭桶!我让你们跟着舒姑娘不让她察觉,让她吃些苦头也无妨,可我有说过, 让你们对她见死不救么?!” 小德子冷汗涔涔地跪在地上发抖道:“启禀七殿下, 护卫见势不对,正欲动手处置那几人时, 舒姑娘便跑到了西祈太子的马车前,彼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齐靖淮听后突地问道:“何时发生之事?” 他料想虞昭定是把舒念藏在了承恩侯府, 待会他就率军围府,就不信舒念不肯出来! 小德子静默了瞬, 旋即颤着嗓音低声答道:“……已、已有约莫四日了。” 此言一出,齐靖淮被气得唯有冷笑一声,他指着小德子的脑袋便怒骂道:“都给我滚出去!” 小德子慌忙应道:“。” 说罢一众宦官纷纷鱼贯而出,小德子是最后一个出去的,此刻关上门,擦了擦额前的冷汗,一溜小碎步跑到了院门口,这才松了口气。 身旁的小宦官见此忍不住道:“德公公,殿下的脾气愈发古怪了,前不久直接还砍杀了一名宦官……您说咱们这群下人,到头来不会都没了性命吧?” “呸,你不知那人的底细么?”小德子翻了个白眼道,“那是三殿下的眼线,此前故意放跑了舒姑娘,咱们殿下心知对方有诈,故而将计就计,哪料到如今舒姑娘跑到了西祈太子那儿。” “原来那人是奸细!”小宦官听后长舒一口气,此刻既惊奇又有些庆幸道,他对舒姑娘跑哪儿去了浑然不感兴趣,只要自己保命就好。 小德子敲了敲他的榆木脑袋,难得耐心地解释道:“这你居然没看出来!那人往常眼神都不对劲,来院中回禀消息时老是四处乱看,压根儿不像正经干活之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小宦官连连点头。 小德子见那宦官终于知晓真相,此时不禁暗叹一声。 他自幼跟着七殿下,心里清楚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譬如殿下原本不是阴狠毒辣之人,只是如今既然做了圣上的刀,势必得要杀鸡儆猴一番。旁人唯有见了血,才会懂得退避三舍。 又譬如殿下对舒姑娘一片真心,奈何舒姑娘不领情,还以为当年是七殿下害了舒府。 不过想想也是,如今七殿下可谓臭名昭著,旁人都说他残暴嗜杀,舒姑娘有此怀疑也实属正常……谁叫殿下从来都不喜欢解释呢,如今人都要跑了! …… 当晚,宵禁时分方过,齐靖淮料想宫中惠安帝已然就寝,便率军包围了承恩侯府。 虞昭原本已然早早入睡,这会儿却被外面的喧嚣声吵醒,她派人去打探了番消息后,这才知晓是七皇子找了过来,他已然率军冲到了承恩侯府西北角,萧胤带着三千护卫把对方给拦在了府外。 此刻恰好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夜空中划过一道明亮的闪电。 阵阵雷声轰鸣,听着颇为骇人,像是在酝酿着风暴。 虞昭拧了拧眉,她知晓舒念自幼害怕打雷,她披上外袍之后,就带着青玉等人快步走向耳房。 “轰隆” 恰好又是一道雷声落下,虞昭走在抄手游廊间都被吓了一跳,她抬头望了眼瞬时惨白如昼的夜空,不禁有些担忧起萧胤的处境,于是半路又派人去寻忍冬过来,准备待会问一番外面的局势。 耳房内,舒念抱着脑袋在床榻上缩成一团,她正瑟瑟发抖之际,突地听见门扉被推开的声音。 舒念顿时吓了一跳,她还以为是齐靖淮找了过来,一时愈发伏低了身子,颤着嗓音道:“别过来!我、我不会回去的……” 虞昭没料到舒念也知晓了外面发生之事,此刻连忙出声道:“念念,是我。” 舒念听见虞昭的声音,发抖的身子终于微微一顿,她缓缓从被褥里面冒出个脑袋。此刻舒念早已泪眼汪汪,大有水漫金山之态势:“阿昭,我好害怕……” 忍冬此时推门而入道:“太子妃,外面局势不太妙,东楚七皇子带了不少士卒,人数比咱们的护卫还多上一倍。殿下特意吩咐,说暂时不必把舒姑娘交出去。” 虞昭咬了咬唇,她自是不想把舒念还给齐靖淮,遂开口道:“带我远远地去瞧一眼。” 忍冬听后思忖片刻,随后答应道:“是,属下会护您安全。” 虞昭低声安慰了舒念几句,随后她转身之际,却感到衣袖被人拉住了。 舒念指尖颤抖个不停,她小脸苍白如纸,却仍是鼓起勇气道:“……阿昭,我也想跟过去看看。” …… 此刻承恩侯府北门处,两军正在此对峙,将承恩侯府前后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萧胤并未让袁瑞给自己打伞,此刻身上那玄色蟒纹衣衫全然湿透,他大掌搭在自身佩剑上,语气依旧波澜不惊道:“七殿下,孤听闻你虽拥有一半的虎符,可另一半虎符却在圣上手中。如今你私调三军,不知若是你父皇知晓此事,该如何嘉奖你今夜之举?” 齐靖淮冷着面容,他骑着匹高头大马立在雨中,同样未曾打伞,他听出萧胤话中的讥讽之意,此刻不欲废话,只是凉声道:“把她交出来,否则我今夜血洗承恩侯府。” 此言一出,萧胤手中利剑顿时出鞘,剑指对面的东楚士卒。 西祈太子此前大败东楚,其武艺高强、赫赫威名,东楚无人不晓。 此刻对方剑刃所向之处,东楚士卒惊惧之下吩咐退避三舍,一时士气大弱。 萧胤见此嗤笑一声道:“孤已派人进宫面圣,不久自会有消息传来。再者,你以为眼前这些临时调来的东楚士卒,能敌得过西祈三千精兵护卫?” 齐靖淮听后气得不行,他咬着牙重复道:“把她交出来!” 舒念和虞昭两人各自打着油纸伞,她们躲在墙边某扇菱花窗后,趴在窗沿偷偷望着两个男人对峙的这一幕。 第157章 萧胤瞥了眼齐靖淮气急败坏的模样, 心中顿时划过一抹了然。 昭昭那好友是罪臣之女,故而齐靖淮此刻连她的名字都不敢提,却还是冒着风险率军围府。如此看来, 齐靖淮心底还是在意那女子。 “今夜你带不走人,且这般声势浩大的阵仗,对她反而不利。”萧胤淡声提醒了句,随后他竟然气定神闲地收回佩剑, 俊美的面容丝毫不见惧色,甚至在这紧要关头还抱起了双臂。 他似乎是笃定齐靖淮不会强行攻府。 对面的东楚士卒见此,纷纷面面相觑, 不知西祈太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齐靖淮此刻听萧胤分析利弊,其实他已然心生动摇, 然而尚来不及深思之际, 便听萧胤话锋一转道:“皇叔身患中风, 当真如此?” 萧胤对寿王的病情,向来是颇为怀疑,或者说他从未相信过。 此前寿王在西祈游山玩水时, 那身子可是十分康健,否则对方也没那能耐游历西祈各地、尝遍四处美食,结果到东楚后竟得了中风, 简直匪夷所思。 齐靖淮面色一沉, 缓缓抬眸望向对面的萧胤:“西祈太子此言何意?” “交换。”萧胤修长的指节在剑鞘上轻敲了瞬,他扯了扯唇角, 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他不过是诈对方罢了,并无拿舒念来交换的打算。 上回齐靖淮胆敢往虞昭身上放蛇, 涉及太子妃之事,萧胤向来睚眦必报, 如今也懒得成全齐靖淮的儿女情长。 虞昭躲在暗处,此刻不禁拧了拧眉,但料想萧胤应当不会真拿舒念作筹码,从齐靖淮手中换回寿王,她遂安抚地拍了拍舒念的手背,示意对方别太惧怕。 不料齐靖淮面色有些难看,只听他冷笑一声道:“寿王之事乃国事,如何能与眼下之事相提并论?” 萧胤微微挑眉,对此未置一词。 舒念趴在窗后听闻此言,顿时心底说不出的难过,她默默垂下眼帘。 原来她在齐靖淮心中的地位,不如这桩国事重要……虽说她早就知晓,他将自己囚于别院,不过是出于狎弄的心思,可她此刻依然心口一阵酸痛。 恰在此时,惠安帝身边的宦官路公公骑马赶到此地,他气喘吁吁地翻身从马儿上下来,随后走到齐靖淮身侧问道:“七殿下,好端端的这是做什么,怎么把承恩侯府给围起来了?” 齐靖淮心知对方的来意,定是得了父皇的吩咐在这儿和稀泥,不让他得罪了西祈太子,便随口编了个理由道:“承恩侯府内进了窃贼,此前那窃贼从七皇子府盗走了一颗掌上明珠,其价值连城。如今我意图入府搜寻窃贼,却被西祈太子拦住,路公公你说……我焉能不气?” 他这话意有所指,只可惜说者有意,听者无心。 舒念此时还沉浸在难过之中,丝毫未曾察觉到其中的关窍。 萧胤面容不辨喜怒,他凤眸望了眼齐靖淮,依旧一言不发,任由事态发展下去。 “哎呦,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路公公满脸堆笑地打圆场道,“如今西祈太子和太子妃住在府内,七殿下这般大张旗鼓,深夜叨扰多有不妥。不如这般,老奴这就将情况禀明圣上,明儿赐您一斛南海珍珠如何?” “成,若是父皇明日没赏赐下来,我便找路公公算账!”齐靖淮冷声说罢,骑着高头大马拂袖而去。 周遭的东楚士卒见七殿下不再追究此事,纷纷收起了兵器,一同在承恩侯府门前撤离。 路公公过来连连朝西祈太子告罪,萧胤听他说了一会儿话,便挥退了此人。 虞昭见此时依旧大雨滂沱,遂不再躲在暗处,她亲自打着伞,走到萧胤身侧关心道:“殿下没事儿吧?” “无碍。”萧胤动作自然地接过虞昭手中的伞,替她撑着,他一边吩咐西祈护卫头领,继续派人把守在承恩侯府周围。 此时并非说话的好时机,两人一同往凌霄院的方向走去,舒念也被侍女们带回了耳房。 承恩侯那儿派了人过来询问情况,阖府上下三更半夜被包围,不少主子都受到惊吓,虞世南自是要来打探消息,被萧胤三言两语打发走了。 …… 萧胤沐浴更衣毕,发现虞昭还未睡下,此刻正坐在床榻上翻书等着他,身旁唯有一盏昏黄的小灯。 他拿巾子擦了下湿发,随后坐在她身侧问道:“怎还未歇下?” 虞昭抿了抿唇,忍不住问道:“萧胤,你此前说要拿念念和寿王做交换,此言究竟何意?” “兵不厌诈。”男人淡声解释了句,“此前孤已答应安置你那好友之事,自是言出必行,不会将人交出去,昭昭大可放心。” 虞昭听后心头陡然一松:“那就好,我明日便去告诉念念。” 萧胤摸了摸她的头,旋即他压着虞昭的唇,动作一贯强势地吻了下来。 虞昭微微一怔,太子虽有洁身自好之名,在房事上却一贯重欲,她如今已然有所领教,可没料到今日发生了这等大事,他竟然还有兴致。 她不自觉地往后仰头,却很快被男人扣住了后脑勺,继而加深了这个吻。 这夜暴雨声中,两人十指相扣,榻上动静久久未休,连天上的月儿都害羞得躲了起来。 第158章 翌日, 虞昭照例起得晚了些,此刻由青玉和葶花二人伺候着梳洗。 葶花向主子如实禀报道:“太子殿下大清早出了承恩侯府,他并未言明何事, 只特意吩咐下人们手脚轻点,别吵醒您……舒姑娘那儿,她昨夜似乎睡得不好,瞧着眼睛都有些肿了, 面色也有些恹恹的。” 虞昭听后不禁问道:“是因为昨夜惊雷轰鸣么?” 她昨夜特意安排了葶花陪在念念身边,彼此也都算是熟面孔。本以为这般安排下,往常害怕打雷的念念能好受些, 不曾想依然事与愿违。 葶花有些茫然:“奴婢也不知,舒姑娘自昨夜便不太爱说话。” 虞昭微微叹了声气, 她只但愿舒念不是因为齐靖淮而如此。更何况当年舒府含冤下狱, 最终落得个满门抄斩之事, 其中似乎也有齐靖淮的手笔。 舒念虽未明说,可虞昭是她曾经的手帕交,自能看得出她心中有此猜测。 此时葶花突地想起一桩事, 连忙朝虞昭禀报道:“主子,舒姑娘那儿缺些贴身衣物,不如奴婢今日上街去给她采买一番?” 虞昭回过神, 思忖了瞬道:“我亲自去吧, 顺道买几件时新的成衣,等回了西祈之后总能给念念用上。青玉, 待会儿你量好念念的尺寸,在成衣铺时就装作是我的。” “奴婢遵命。”青玉答应道, 她向来记性不错,此事并不难。 …… 随后虞昭便去了耳房, 舒念此刻坐在梳妆镜匣前,里面是些样式朴素的首饰。 舒念听闻好友要给自己买衣裳,顿时双眸晶亮,小脸瞧着精神了不少,可她又怕给虞昭添麻烦,遂连连摆手道:“不用这般麻烦,我穿下人们的衣裳都行……” 虞昭略带好笑地望了眼舒念:“那怎么成?我恰好也想上街逛逛,难得回东楚一趟,这几日待在府内都快闷坏了。” 舒念心知以她罪臣之女的身份,若是出现在西祈太子妃身旁,定会惹人注目。因此她并未提出同去,只抿了抿唇小声道:“那,我想要一件萝兰紫的衣裳……” 虞昭莞尔一笑道:“好,我这就去给你买来,顺道再给你买些首饰。” 舒念忍不住起身抱住虞昭,把脑袋埋在对方肩头磨蹭道:“阿昭真好。” 虞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旋即她坐下柔声陪舒念说了些话,也和对方说了萧胤的打算。 此刻虞昭见好友面色终于好转了些,这才起身出了耳房,带着忍冬等人出了承恩侯府。 …… 凉州最负盛名的成衣铺,名叫琅轩,取名仙境之意。铺内摆设也是一番流光溢彩的景象,其成衣用料之华贵,款式之精美,时常在凉州贵女之间掀起潮流。 更有趣的是,铺内的成衣都是孤品,同样款式的成衣不会出现第二遍。 若有人同时看中争抢,便是价高者得。 虞昭如今可谓家财万贯,压根儿不缺银钱,萧胤也从未动过她和亲的那些陪嫁。此刻虞昭进来第一眼,便见到铺内那件萝兰紫的对襟襦裙,瞧着式样颇为娇俏可人,恰好适合念念。 她遂扬眉问了句:“这襦裙价值几何?” 琅轩的掌柜名叫孙五娘,她很快认出眼前这位西祈太子妃的身份,连忙亲自前来热情招待:“民妇不知西祈太子妃大驾,实在有失远迎。” 说罢,孙五娘看了眼虞昭所指的方向,却是面露难色道:“方才有位贵客过来,把这条襦裙定下了,铺内也没有其他一模一样的成衣,太子妃不如瞧瞧别的。” 虞昭顿时心生疑惑,她眨了眨眼问道:“何人定下的?” 她心想莫不是自己记错了琅轩的规矩,明明是价高者得,怎还能提前预定?想来对方非富即贵,莫非是东楚皇室之人…… 恰在此时,店小二笑着过来道:“启禀太子妃,那位贵客方才传话过来,请您上楼一叙。” “真是奇怪,那贵客此前还说不准放人上去呢。”孙五娘有些诧异,随后朝虞昭解释道,“如今二楼卖的大多是女子亵衣亵裤,太子妃可要去瞧瞧?” 虞昭看了眼那件襦裙,她还是挺想看念念穿上后的模样,心想最好能与那位贵客商量下,遂顺势答应下来。 她提着裙摆款款上楼,将所有东楚公主乃至郡主的样貌性子,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短短片刻之际,虞昭已然想好合适的说辞,直到走到二楼后,望见了那位身材高大的“公主”。 “公主”穿着色泽浅粉的披风,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但还是瞧得出骨架有些大。 对方转过身的一刹那,虞昭望见那双狭长的眉眼,险些要怀疑自己看错了,她没忍住脱口而出道:“……七殿下,没想到你还有这等癖好。” 齐靖淮见虞昭那匪夷所思的目光,便心知她误会了。 反正都被人认了出来,二楼也不会有旁人敢上来,他索性不再多加掩饰,抬手解开那粉色披风,随后毫不在意地扔到了地上。 虞昭这才发现,齐靖淮手中此刻还拎着件女子肚兜:“……” 阵阵诡异的阴风飘过,将齐靖淮那儿一张宣纸吹到了虞昭这儿,其上赫然记着舒念的尺寸。 第159章 虞昭拾起地上那张纸一瞧, 她顿时拧了拧眉,递给青玉看了眼。 青玉记起之前给舒姑娘量的尺寸,恰好与眼前这纸上所写相差无几, 遂朝虞昭轻声禀报道:“应当是舒姑娘的。” 虞昭压抑着心底怒气,朝齐靖淮反问道:“你怎么有念念的尺寸?” 涉及念念的这等私密之事,七皇子居然也知晓,他定是轻薄了念念后留下的。 齐靖淮神情自若地放下手中那件肚兜, 他脸上瞧不出丝毫尴尬之色,甚至还大言不惭道:“我曾亲自给她量过。” “你这无耻之徒!”虞昭从青玉手中夺过那张宣纸,三两下撕成了碎片。 齐靖淮见此并未动怒, 只是颇为淡定道:“今日带出来的这张,是我昨晚誊写的, 府里还有一张。” 虞昭没料到齐靖淮还留有一手, 气得拿眼瞪他。 齐靖淮轻笑了声, 他笃定虞昭此时拿自己没辙,大有一副死皮赖脸的架势。 他想起方才在楼上听见的动静,淡声朝虞昭问道:“你来这琅轩, 莫非也是来给念念买衣裳的?” 虞昭冷然看了眼七皇子,并未答他如此一问。 俗语有云,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还记着上回齐靖淮朝自己身上放蛇之事, 此时也不打算再和七皇子商量那萝兰紫衣裙的事儿了。 此刻虞昭转身就打算下楼,准备换一家成衣铺子。 齐靖淮却在此时叫住虞昭:“那件萝兰紫衣裙是我定下的, 我还挑了些贴身衣物,劳烦太子妃之后一并交给念念。” 虞昭顿住步子, 她没好气地回头道:“就算你买下琅轩所有的成衣送给念念,她也不会收的。昨日太子殿下用寿王和你交换念念, 她在暗处都听见了,你不是不肯么?” 齐靖淮听后竟也没多作解释,他沉眉思索了一番:“那就别说是我送的。” “嗯?”虞昭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七皇子是没见着她如今态度么,他还真有些异想天开,“我也不 丽嘉 会代念念收的。” 齐靖淮狭长幽暗的眸子看了眼虞昭,好半响后男人方才轻嗤一声:“倒是难得有人对念念不错。” 说罢,他一时有些促狭地笑了:“不过西祈太子妃,你从我转身之后就没挪过身子,站那么远,莫非还在记着上回放蛇之仇?” 忍冬听后立刻上前,伸手将虞昭护在身后。 虞昭打量了眼齐靖淮,似在思索他又往自己身上放蛇的几率。 事实上齐靖淮前不久还在萧胤手中吃过亏,险些被废了一条手臂,如今没有周密的计划,他断然不敢再对虞昭出手,此时遂懒洋洋道:“放心,我身上干净得很,不信你来搜身啊。” 虞昭冷睨了齐靖淮一眼,想起对方此前强行给念念换衣服一事,她便气不打一处来,此刻掀开帘子便下了楼。 齐靖淮目光落向地上的碎纸,眼底不禁划过晦暗之色,又很快消失无影。 他语音凉薄地吩咐下人道:“方才挑的那些,全都买下送到承恩侯府去,就说是给西祈太子妃的。” …… 虞昭很快换了家成衣铺子,这儿的成衣款式也不错,料子质地也是上乘,除了成衣恰好也卖些首饰。她在铺内仔细挑选了一番后,眼看午时将至,便买下不少衣衫首饰,坐马车从北门处回了承恩侯府。 她并未注意到,街角处缓缓走出两道骑马的身影,正是谢承素和小厮茗玉。 茗玉心知自家主子仍未放下西祈太子妃,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出言相劝。 方才在凉州街头,主子无意间瞥见对方的车驾,连忙放下要紧的公务便跟了过来,却是一直没能寻到与太子妃说话的机会。 谢承素静默片刻,衣袖下攥紧了双拳,最终他哑声道:“走吧。” …… 凌霄院前,虞昭方才走下马车,就听见一道满含酸意的声音响起:“太子妃这是去做什么了?” 虞明惜站在不远处,也不知等了多久,她两眼死死地盯着虞昭,似乎要在其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嗯?”虞昭拧眉看了虞明惜一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遂反问道,“我去哪儿得和你报备么?” 恰在此时,院内跑出一道人影,正是齐靖淮身旁的宦官小德子。 只见对方满脸堆笑道:“启禀西祈太子妃,昨夜七殿下因窃贼之事包围承恩侯府,让您受惊了,特送来琅轩十套成衣赔罪,还望太子妃海涵。” 虞昭听后只觉两眼一黑,连连摆手道:“拿走拿走!我不收他送来的东西!” 她自是明白齐靖淮的用意,因着念念身份特殊,便把送给念念的衣裳说成是送给她的。可他也不怕惹得萧胤那个大醋坛子误会,竟敢这般行事! 小德子的面容顿时浮现为难之色:“这……” 虞明惜没料到虞昭还不肯收七皇子送来的礼,立在一旁愈发不忿,她打心眼儿看不惯虞昭这副清高模样,仿佛世上男子尽数围着虞昭团团转一般。 此前虞明惜听闻七殿下送了琅轩的成衣给虞昭,便连忙跑了过来。 那可是琅轩啊!这家铺子所出的成衣都是孤品,一件就价值千金,那七殿下竟然足足送了十件给虞昭,他莫不是看上了虞昭? 呸,她都嫁人了,竟还这般不检点! 萧胤听闻院外动静,遂从屋内走了出来,高大挺拔的身姿出现在虞昭眼前。 虞昭没料到太子殿下已然回府,她见到他这般面无表情的模样,心内顿时“咯噔”一声,还不等萧胤开口,便抢先一步道:“……七皇子他居心叵测,殿下你听我解释。” 此话说罢,她还回忆了番当时的情形,自己并未做任何出格之事,这才暗松一口气。 虞明惜见虞昭此刻神情微微紧张,她不忘在旁煽风点火道:“太子妃定是无心之失,在外惹得七殿下误会了,以为她对自己有意,这才有此一事……” 然而萧胤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朝虞昭淡声道:“收下吧。” 此言一出,虞昭顿时有些惊讶,她很快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虞明惜满脸惊愕,她几乎不敢相信,太子殿下竟会这般大度,由着虞昭这般水性杨花的性子。 小德子连忙喜笑颜开道:“太子殿下果然大人有大量,那奴才这便回去复命了。”说罢,他快步离开了此地,回去将消息禀报齐靖淮。 此刻萧胤俊美无俦的面容堪称毫无波澜,只在方才虞明惜开口的那一瞬,眼底露出了丝厌恶,他沉声吩咐下人们道:“去把承恩侯叫来。” 说罢,他凤眸瞥了眼袁瑞,后者心领神会,连忙挡在虞明惜面前。 虞明惜见势不对,忍不住问道:“殿下叫父亲过来做什么?” 袁瑞看了眼这小祖宗,恨不得拿块布把她的嘴塞上。只可惜对方是太子妃的妹妹,不能这般鲁莽行事,否则会惹得流言四起,说西祈太子惩罚苛待妻妹。 萧胤并未回应虞明惜一个字,他执起虞昭的手,牵着她便回了屋内。任凭虞明惜在身后愤愤不平闹了起来,左右有袁瑞拦着,虞明惜无论如何也进不去凌霄院。 虞昭回屋后不禁问道:“殿下为何让我收下?那些衣裳其实都是七皇子送给念念的……” 萧胤解释道:“今早孤与七皇子碰过面,他答应用你那好友和皇叔交换,只是惠安帝如今不肯轻易放人,故而他还得想法子拖延一段时日。” 今早在虞昭醒来前,齐靖淮便私下派人向承恩侯府送信,说是有事要与萧胤商量。 他料想萧胤已然看出了舒念对他自己的重要,虞昭又是其好友,因此舒念在承恩侯府应当能相安无事,齐靖淮遂有意拿寿王做交换,却只得暗中谋划,无法马上行事。 眼下东楚朝堂局势复杂,齐靖淮是惠安帝手中一柄利器,他自是不敢明目张胆与惠安帝意图相悖,故而想出了这条缓兵之策。 齐靖淮不仅向萧胤说了要送成衣给舒念,他还曾向萧胤言明一事,寿王如今并非中风,而是中了北疆的奇毒。 解药他可以给寿王服下,但绝非此时。 而萧胤要保证舒念的安全,毕竟三皇子也知晓舒念的存在。 两人就这般姑且达成了一致。 此刻萧胤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虞昭,她听后不禁拧了拧眉问道:“可我今日已然碰见了七皇子,他应当也看得出我对他十分抵触,怎会相信咱们愿意把念念还给他呢?” “孤与他说了,会对你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终把那位舒姑娘交出去。”萧胤向虞昭分析道,“齐靖淮此人,应当把你那好友看得很重。他不愿失去她,故而只能相信孤。” 虞昭听后思忖片刻,除了齐靖淮看中念念这一点十分匪夷所思以外,其余都还挺合理。 萧胤淡声道:“就算齐靖淮突然发现端倪,亦无妨。孤已然得知了皇叔如今的情况,以及惠安帝的打算。如今齐靖淮是解救皇叔的关键之一,若能直击他的要害,困局自会迎刃而解。” “等换回皇叔后,便是孤与你离开东楚之时。” 第160章 虞昭听得萧胤如此分析, 她不禁眉眼含笑道:“如此看来,我不久就能见着晗哥儿了。” 萧胤给了虞昭一剂定心丸:“他如今就在西祈邯城,你大可放心。” 两人说罢, 外面传来下人的禀报声:“启禀太子殿下,承恩侯到了,此刻正候在凌霄院外。” 萧胤闻言起身,此刻虞明惜已然离开, 他走到院外和承恩侯说了几句,随后府内便传出四姑娘虞明惜被关禁闭三日的消息。 …… 此刻曹氏刚刚从承恩侯书房中出来,她面带愁容, 没料到老爷竟会关惜儿禁闭,还说她教女无方, 让惜儿三番四次惹上不该惹的人。 事实上, 这禁闭的惩罚乃太子萧胤亲口所提, 三日之期则是承恩侯特意缩减下来的结果。 虞明惜三番四次跑到凌霄院去,惹得萧胤厌烦,虞世南已然为她将惩罚降至最低。 婢女绿珠忍不住道:“夫人, 咱们不如去瞧瞧四姑娘。老爷虽说不许她出门,却没说不让人进去……” 曹氏顿时冷下脸,她脾气本就不好, 待离得书房远了些, 便低声斥道:“这我自然知晓!还用你这小蹄子多说么?” 绿珠没来由地受到训斥,只得垂眼不再多言。 曹氏想起虞明惜那骄纵的性子, 唯恐亲闺女想不开,连忙去了一趟她的院子。 绿珠跟在曹氏身后, 还没踏入四姑娘的院子,便听闻阵阵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她心头一凛,攥紧衣袖下的十指,这才头皮发麻地跟着曹氏进了院内。 只见婢女们全都跪在地上,不停地扇着自己的脸,口中还喃喃不止:“四姑娘,对不起……” 虞明惜坐在玫瑰椅旁,她还嫌婢女扇耳光的声音不够响,此刻开口怒斥道:“都没吃饱饭么!给我使劲打,谁打得最响,今日便能领到二两银子!” 此时一名年幼的小婢女实在受不住,双颊被自己接连打得通红发肿,她压根儿连银子都不想要,忍不住呜咽了两声:“四姑娘,对不起……四姑娘,对不起……呜呜……” 虞明惜听见这突如其来的呜咽声,她当即起身走到小婢女面前,狠狠地揣了对方心窝一脚:“哭什么!本姑娘被关了禁闭,你还敢在这哭哭啼啼的,当真是不知死活!” 小婢女的身子哪里受得住这一脚,很快便昏迷过去,被一旁的婆子眼尖地拖了下去,也不知接下来如何处置。 绿珠见了胆战心惊,这四姑娘自己一时不悦,竟如此拿婢女们出气,手段未免太残忍了些。 曹氏对此视若无睹,她仿佛没瞧见周围的景象,只是上前柔声安抚虞明惜道:“惜儿,都是这些下人们不懂事,你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虞明惜跺了跺脚,扑到曹氏怀内哭诉:“娘,你看爹爹!我何曾被他关过禁闭,这下我在侯府的脸面都没了!” 曹氏想起虞世南先前所言,一时也十分恼恨道:“那西祈太子也真是,因为些无伤大雅的事儿,就把你爹爹找去训了一通。依娘之见,定是那虞昭在太子身边吹了枕头风,她这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呢!” 虞明惜气得恶狠狠道:“我不过是在她出嫁前出言嘲讽了几句,虞昭便如此睚眦必报,真不知西祈太子为何会看上她这等奸诈小人! ” 说罢,虞明惜眼底划过一抹暗芒,她在心内发誓,一定要狠狠还击回去! …… 虞昭后来命人将她买来的衣裳首饰,和齐靖淮送来的十套成衣等物,一并都给了舒念那儿。 此时她进了鹤元堂的院子,婢女们正在洒扫院落,还有两人正在莳弄花草,院内一片整洁清静的景象,与此前荒芜杂乱的那一幕宛如云泥之别。 婢女们见到虞昭,纷纷福身行礼道:“见过西祈太子妃。” 虞昭轻应了声,旋即询问道:“祖母此时歇下了么?” 话音方落,主屋内走出一位名叫荷月的婢女,正是此前一直陪在老夫人身边的那位,她如今气色红润,也不再是面黄肌瘦的模样,与往日大相径庭。 荷月朝虞昭福了福身道:“见过太子妃,您此前日日过来探望,老夫人她今日就等着您来呢,还念叨了好几声您的名字!” 虞昭听了不禁失笑,没想到向来古板严肃的祖母,也有这般孩童似的一面。 荷月替她掀开门口处的帘子,虞昭缓步走了进去。 老夫人依旧躺在床榻上养病,如今承恩侯府已然请了名医过来替她诊脉,老夫人的身子一天天好了起来。此刻见着虞昭过来,她自是极其高兴,拉着虞昭的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 转眼到了入夜时分,虞昭用完晚膳后,便被萧胤一把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向软榻。 他低头一边亲她,一边往前走,修长的大掌揽着虞昭的纤腰,还不忘侧身避过两道屏风。 虞昭小手抓紧男人的衣襟,她对接下来将要发生之事心知肚明,面庞泛出一抹浅绯之色。等萧胤好不容易松开她,虞昭顿时推了推他的胸膛,轻声道:“你方才这般当着下人的面亲我,未免太过了……” 萧胤挑眉,看了眼虞昭身后被关上的门扉,他将她柔若无骨的身子放在软榻上,俯身压下来道:“知晓了。” 虞昭嗔了他一眼:“你知晓什么了?” 萧胤捏了捏虞昭粉嫩的双颊,轻笑了声:“昭昭容易害羞,不想让旁人看见。” 事实上他爱极了她害羞的模样,萧胤原以为他几乎每晚都睡她的身子,时日一长难免会归于平淡,不料她着实勾人得紧,味道又甜美,竟让他爱不释手。 虞昭咬了咬唇,总觉得男人故意在调戏她,她此时又想起一事,不禁低声嘟囔道:“还有,你每次弄出的动静都那么大,下人们在外面难免也会听到,就算你不要脸面,我还要呢!” 萧胤静默了瞬,他认真思考了一番道:“那孤让他们把耳朵堵上?” 虞昭闻言心中一气,她忍不住道:“你动作轻些不就成了!” 这人真是,世上哪有夫妻行房,竟让下人们堵住耳朵的道理!这不明摆着掩耳盗铃么……若是传出去还像什么样,旁人势必要七嘴八舌说他们两人的闲话! 萧胤听见虞昭的建议,却是一口否决道:“这不行。从来只听闻女子嫌弃夫君无能,你这等要求,孤可是闻所未闻。” 说罢,他咬开她的衣襟,薄唇在大片白皙肌肤上留下印记。 虞昭忍不住伸手插进他的发间,她微微仰头,望着帐顶上鸳鸯戏水的纹样,咬着唇尽量让自己不发出羞耻的声音。 奈何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带着薄茧的指腹一通轻拢慢捻之下,便察觉到她已然招架不住,丝丝娇吟难以抑制地溢出唇边。 虞昭顿觉羞耻不已,忍不住抬起双手捂住脸颊,一边还嗔怒道:“萧胤,你是故意的!” 萧胤凤眸直视虞昭这般娇态,他不禁薄唇微勾,大掌拉开她的小手,用腰带绑在一起举过头顶,免得挡住她娇美无双的姿容。 此刻他突地想起今日护卫禀报的消息,说是谢承素依旧跟着虞昭到了承恩侯府门口,俊美无俦的面容顿时微微一沉。 昭昭这般美好,他不想让旁人窥见分毫,然而两人毕竟青梅竹马,也不知那姓谢的可曾对她…… 虽说当初元帕在她生辰那晚被染红,可别的事儿做没做过,唯有两人自个儿清楚。 虞昭对此可谓浑然不觉,往日男人也不是没绑过她的双手,此时她眼睫轻颤着,正疑惑男人为何迟迟不曾有动静传来时,却感到身下骤然被人狠狠撞了进来。 第161章 萧胤凤眸凝着虞昭娇美动人的面庞, 他动作不停,却是扬眉道:“那姓谢的和你,可曾这般亲密过?” 虞昭原本被他几番撞得有些晕乎, 此时她不禁抬眸望向男人,心知他还是在意自己和谢承素那段过往。 她依稀记得此前明明和他说过,两人之间一贯守礼,虞昭这会儿只得咬着唇无奈道:“萧胤, 你、这般让我怎么说……” 萧胤听后顿时以为两人之间曾有过亲密之举,他一时静默,连带动作也微微一滞, 整个人仿佛凝固了瞬,旋即又掀起一阵风暴。 男人发狠一般俯下身, 咬着虞昭的唇肆意亲吻。 虞昭躲避不及, 只得被迫接受萧胤这般强势霸道的动作, 片刻后唇上方才一轻。 她蹙眉娇吟了声,忍不住轻咬唇瓣,一边断断续续和他解释道:“你别误会……承素是个知礼之人, 他向来自诩谦谦君子,又怎会成婚前……与我有所越矩呢?” 萧胤听闻虞昭这番解释,终于面色稍霁, 然而男人关注之处又很快转移。 只听他冷声道:“你方才唤他什么?” 虞昭这才反应过来, 方才情急之下,竟又如往常一般说了“承素”二字, 她没料到萧胤连这称呼的醋都要吃,一时略觉好笑地狡辩道:“……我什么也没说, 是你听错了。” 萧胤拧起长眉,他不禁冷哼一声, 当晚都未放过虞昭。 …… 三皇子府,书房。 齐靖睿得知消息后,不禁眯起双眼问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属下是从七皇子府得到的消息,连圣上都不知此事。”幕僚微微躬着身子,语气颇为恭敬道,“三殿下,此前您特意派人打听的那位舒姑娘,如今就在承恩侯府。那日七殿下率军包围承恩侯府,就是想把她带走,不料西祈太子萧胤不肯放人离开,七殿下唯有悻悻作罢,表面谎称是因着窃贼进了府中。” “原来是为了她啊。我说老七为了个窃贼,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齐靖睿摸了摸下巴,漆黑的瞳孔略带玩味,他轻佻一笑道,“没想到齐靖淮还是个情种,原先金屋藏娇的女人跑了,就这般火急火燎地冲过去寻人,结果还没得手。” 幕僚顺势笑着附和道:“看来这位舒姑娘,的确是齐靖淮的软肋,就如西祈太子萧胤的软肋,应当是那位太子妃才对。咱们不妨利用这一点,把两人都一网打尽!” 另一名幕僚听闻此言,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你说的是这道理没错,可那太子萧胤实非省油的灯,就连七皇子此前想对那位太子妃出手,都没占到丝毫便宜。如今西祈太子妃和舒姑娘身旁都有萧胤安排的护卫,咱们又该如何出手呢?” “是啊,虽说这儿是东楚地界,可西祈边境那数十万大军可不是吃素的,咱们眼下又没那么多兵力……” 话音甫落,齐靖睿面容顿时划过一丝不耐,他本就脾气暴躁,此刻不禁皱眉问道:“先前派人去了北疆,怎也不传个消息回来,交涉得如何了?若是东楚能获取北疆的支援,就算是如西祈这般强敌,面对两国联手,也只能落得个兵败如山倒的下场。” 幕僚们听后面面相觑,最终其中一人只得颤着嗓音道:“北疆那地方蛊毒盛行,派去的幕僚已然许久未曾传信回来,说不定都没命了……” “那便再派人过去!”齐靖睿听后猛地拍了记桌子,此刻他突然反应过来众幕僚支支吾吾的用意,齐靖睿不禁冷笑连连道,“看来你们此前是有意拖延,就因为没人愿意去北疆是不是?呵,如今乃关键时机,你们这帮废物既然派不上用场,不如都给我卷铺盖滚蛋!” 幕僚们眼见三皇子发怒,纷纷跪下来道:“三殿下息怒。” 齐靖睿随意往地上幕僚的头顶上指了指,他宛如点兵点将般,直接点了三人的姓名冷声道:“你们三个,今晚就启程前往北疆,听见没有?” 那三人顿时惨白了面容,额前渗出涔涔冷汗,沉默着一时不知所措。 眼看齐靖睿并未有松口的打算,他们各自念及一家老小都靠自己养活,只得视死如归地答应下来:“属下遵命。” 齐靖睿这才满意一笑,旋即又朝那三名幕僚道:“如今让北疆派兵增援之事,一时半会还没有眉目,况且我也知晓,北疆是以部落的方式聚合在一起,大大小小内乱不止,首领经常被杀后取而代之,想来也无法分出太多兵力。我最看中的还是他们的蛊毒,你们三人此行,务必要带一群巫医回来,知道么?” 三名幕僚面色苍白地点头应道:“属下明白了,愿能幸不辱命。” “至于这位舒姑娘,和西祈的太子妃……”齐靖睿思忖了好半响,也不知该如何行事,他遂朝幕僚们问道,“依你们看,该先从谁身上下手?” 幕僚们纷纷进言献策道:“若是西祈太子妃出了事,只怕会惹怒西祈。不如从舒姑娘身上下手,先把她捉来再说,七殿下定会自乱阵脚。” “三殿下可向承恩侯府下帖子,向西祈太子和太子妃邀约,暗地里再派人潜入承恩侯府,捉住舒姑娘。” 齐靖睿听闻这条主意,顿时眉开眼笑地拍了拍手掌道:“好,就依你说的办!” …… 这日,虞昭收到父亲那儿传来的消息,说是三殿下午时会前来拜访,邀请她和太子萧胤一同用午膳。 她一时不禁有些疑惑,齐靖睿此人,此前她和萧胤都不算熟络,怎突然说要前来拜访? 虞昭连忙去了一趟凌霄院的后院,将这消息告诉了萧胤:“……三皇子午时便要过来,也不提前几日知会侯府一声。依殿下之见,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萧胤原本正在后院练剑,他听后一眼就能看出齐靖睿的打算,遂直言道:“只怕是为了你那好友而来,此前齐靖淮担忧的便是三皇子得到她的消息。如今承恩侯将宴席安排在迎松厅,孤与你若是都去赴宴,耳房附近便只剩下护卫。如此一来,三皇子的人便容易得手。” “如今为了夺嫡,三皇子和七皇子已然成了死敌,念念此前被齐靖淮藏了起来。眼下若是她落入三皇子手中,势必会吃苦头。”虞昭心中担忧舒念的安危,她连忙开口道,“……我得把念念给看住了。” 说罢,虞昭转身就想去耳房找舒念。 萧胤淡声拦住她道:“不急,孤有计策应对,你且听完再去。” 第162章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承恩侯府正门前, 三皇子府徽记在日光下闪耀了瞬。 旋即车帘被人一把掀起,宦官连忙上前伏低身子,齐靖睿毫不客气地抬脚踩在其后背上, 他体格宽大,这重重一脚压弯了那宦官的脊梁。 只听一声极轻的闷哼响起,齐靖睿顿时不悦地拧眉,回身踹了脚宦官道:“没吃饱饭么?!” 宦官哪敢应是, 慌忙跪了下来,止不住涕泗横流地磕头道:“三殿下饶命!三殿下饶命!奴才实非故意……” 齐靖睿冷哼一声,他朝侍卫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示意处死这宦官,随即他便大摇大摆地走到承恩侯面前, 顺带眯眼瞧了下其身旁立着的妻女。 虞世南对三皇子打量的目光恍若不知, 只姿态恭敬地拱手作揖道:“微臣参见三殿下。” 如今虞明惜已然解除了禁闭, 此刻与曹氏一同行礼道:“臣女(妇)参见三殿下。” 齐靖睿见两人姿色平平,不禁于心中暗道无趣,他转而望向虞世南, 语气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西祈太子和太子妃可在府内?” “两人已然在迎松厅候着殿下了。”虞世南满脸堆笑道。 齐靖睿对这说法颇为满意,他赞许地笑看了眼承恩侯,旋即大步流星地进了承恩侯府内, 身后仆从侍卫乌泱泱跟了一路。 虞世南双眉暗自皱了下, 旋即快步跟上。 他此前听闻三皇子那位正妃如今病入膏肓,正是另立新妃之际, 原想将四姑娘虞明惜引荐给齐靖睿,不料对方似乎并未看上他的女儿, 看来只得另寻他法了。 虞明惜自是知晓父亲的打算,她本就不愿嫁给三皇子那个膘肥体壮的男人, 此刻暗自松了口气。 可她转念一想,连三皇子都瞧不上自己,顿时心内不忿起来,险些又要跺脚。 曹氏见状连忙推了她一把,虞明惜这才随着众人一同去了迎松厅。 …… 虞昭端坐在席间,此刻侍女剥好了一盘葡萄端来,她却全然无心享用,脑海内都是舒念的事儿,便将那盘葡萄推给了身侧的太子萧胤。 男人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旋即低声道:“孤要你喂。” 虞昭眨了眨眼,没料到萧胤此时还有闲情逸致,她看了眼周遭低着头的下人们,又忍不住看了眼萧胤,最终还是用瓷勺舀了个晶莹剔透的葡萄,缓缓凑到男人唇边。 萧胤挑眉一笑,那张好看的薄唇微张,顺势含着葡萄咽了下去。 他暗自抬起大掌扣住她的腰,在周围陈设的遮挡下,萧胤此番举动一时倒是令人难以察觉。 虞昭嗔了他一眼,小手绕到后面轻拍了下萧胤的手掌。偏偏她又不敢太使劲,生怕发出声响,惹得那些东楚侍女注意。 若是身旁都是些西祈下人也就罢了,她生怕外头谣言四起,说西祈太子两人当众嬉闹调情云云。 萧胤却似乎全然未曾放在心上,姿态闲适地收回被打的手。他向来耳力极好,此刻突地听闻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便知是三皇子一行人来了。 随着一记“三皇子驾到”的声响,青玉等一众侍女纷纷行礼。 齐靖睿见萧胤和虞昭都在迎松厅内,他笑了笑算作寒暄道:“二位久等了。” 说罢他一个眼色递给身后侍卫,示意后者趁着这等大好时机,赶紧派人潜进承恩侯府找出舒念。 侍卫很快默不作声地退下了。 萧胤将这有些明显的一幕尽收眼底,与他方才所料分毫不差,一时他凤眸微深,并未多言。 他记得,虞昭此前给的那本小册子里写道:东楚三皇子是储君的有力竞争者之一,然大多是生母家世出众的缘故,其为人狂妄自大,是个有勇无谋的鲁莽之辈。 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第163章 此刻众人依次落座, 齐靖睿似乎笃定这回能找着舒念,他举着酒杯轻晃,面带笑意道:“这酒倒是难得的佳酿, 承恩侯有心了。” “承蒙殿下厚爱。”虞世南素闻三皇子嗜酒如命,对此毫不意外,他淡淡一笑道,“此酒名为南天青, 在凉州着实难得一见,而今日这一坛酒,微臣特意命人精心酿造, 乃南天青中的上品。” “原是如此!”齐靖睿显然兴致颇浓,他不忘朝萧胤举杯道, “不知西祈太子可曾尝过这酒?” 三皇子之所以有此一问, 是因为此酒产自东楚, 照理萧胤作为西祈太子,此前应当并未有机会接触南天青。齐靖睿见萧胤此前一言一行如此强势,这会儿便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不料萧胤淡声道:“南天青以汾酒为基, 辅以十余种名贵药材,孤自是尝过。” 齐靖睿一听顿时有些诧异,他不死心地继续追问道:“不知太子是在何处品尝此酒的?” 萧胤哪能不知齐靖睿的小心思, 闻言轻嗤了声道:“西祈东宫。孤早前招募了各地闻名的酿酒师, 别说这东楚的南天青,纵使放之四海, 也鲜有孤没尝过的酒。” 齐靖睿听后愣了片刻,最终只得忿忿转过头去道:“如此说来, 倒是我小瞧了太子。” 虞世南见状,连忙打圆场道:“太子殿下与三殿下皆是爱酒之人, 倒有一番异曲同工之妙。” 齐靖睿这才面色稍霁,他猛地饮了口杯中的南天青,却觉得不及此前那般香甜。 很快乐师和舞姬在侯府管家的示意下,上前奏乐起舞。 三皇子瞧着那些舞姬姣好的身段,当即意动不已,他目光牢牢紧盯眼前这莺歌燕舞的一幕,不禁朝承恩侯隐含深意地笑道:“为首这名舞姬,跳得倒是不错。” 虞世南顿时会意,他朝齐靖睿举杯笑道:“一会儿便送到三皇子府上。” 四姑娘虞明惜坐于席间,她听闻三皇子这番话,顿时皱了皱眉,觉得三皇子实非良配,怪不得三皇子妃如今已然病入膏肓。 酒过三巡,眼见宴席即将结束,齐靖睿见侍卫们久久未曾传来找到人的消息,他不禁有些着急起来,派人连番过去催促,不料皆收效甚微。 侍卫头领此刻满脸为难,在齐靖睿身边附耳道:“也不知西祈太子将舒念藏在了哪儿,属下们连床底下和衣柜内都瞧了眼,承恩侯府内应当也没有暗门才是,可就是寻不到舒念的人影。” 齐靖睿低声怒骂道:“一群废物!” 恰在此时,萧胤挑眉看了眼过来,他看出虞昭此刻已然难以消受周围的酒气,遂起身直言道:“今日宴席时辰够长了,孤与太子妃先回去歇息。” 说罢,男人伸出大掌,亲自扶起身侧的虞昭。 齐靖睿眼看宴席就要散去,他突地灵机一动道:“西祈太子殿下自到凉州以来,想来还未曾好好逛过街市,不如我带着太子殿下前往一观?” 萧胤听后望向虞昭,英挺的眉目神情专注,似乎他眼里只有她。 齐靖睿见此心知他把虞昭给漏提了,遂连忙改口道:“太子妃不如与咱们一道?想来故地重游,应当别有一番风味才是。” 虞昭不欲多事,毕竟舒念此刻就扮作侍女,待在自己身后。可她想起如今念念也没出门的机会,整日待在那小小一间耳房,定然是闷坏了,遂颔首答应下来:“好,就依殿下所言。” 第164章 齐靖睿见虞昭答应, 心知自身计策又得了些时辰拖延,一时自是高兴道:“那我在承恩侯府门口恭候二位。”说罢,他便带着一众仆从侍卫扬长而去。 承恩侯等人起身作揖道:“恭送三殿下。” 此刻虞明惜见萧胤和虞昭两人也要离开迎松厅, 她心底不禁涌起一股子嫉妒,忍不住开口故作怯弱道:“惜儿也想去府外瞧瞧,太子殿下能否带我一同……” 不料她话还未说完,便发觉萧胤头也未回, 扶着虞昭便径直走了出去。 虞世南见此一幕,顿时颇觉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他虽不知三皇子今日何故登门,但料想应当也能相安无事应付过去, 哪知四姑娘如此不省心,竟又去招惹西祈太子, 如此低三下四的作派, 哪像是堂堂承恩侯府嫡女! 此刻碍于下人面前, 虞世南只得沉声道:“扶四姑娘回去歇息。” 曹氏心知虞明惜今日此举,已然惹得承恩侯不悦,她连忙起身带着虞明惜回了闺房。 五少爷虞明斌微微叹了声, 正想跟过去劝劝四姐,却听见承恩侯沉声叫住自己道:“妇道人家之事,是你如今该费心思的么?若有空闲, 便好生钻研课业!” 虞明斌脚步顿住, 垂下眼帘拱手道:“父亲教训的是。” 承恩侯这才面色稍霁,衣袖轻挥:“下去吧。” …… 凌霄院。 侍卫暗卫皆守在屋外, 以防三皇子的人还停留在此。 葶花此刻正为虞昭更衣,她忍不住忿忿不平道:“这四姑娘对太子殿下的心思, 当真太明显了,奴婢都瞧得出来, 她怎就这般不知廉耻!” 虞昭听后并未多在意,只淡声说了句:“好了,你这般为四姑娘费神,不值得。” 说罢,虞昭望向欲言又止的青玉,示意对方此时不妨开口。 青玉此前并未去迎松厅,这会儿压低声音向主子禀报道:“按照太子殿下此前的吩咐,方才奴婢特意出了屋子,在院内走远了些,后来便听见衣柜翻动的声响,索性屋内物事一样不少。” 虞昭轻应了声:“嗯,他们是来寻人,若是起了歹心偷窃物件,反倒于行动不便。” 舒念此刻一副侍女装扮,她甚至被易容成了青玉的模样,两人站在一处几乎分不清彼此,然而舒念还是有些惧怕的模样,此刻怯声开口道:“阿昭,我许久未曾出门,再忍几日也无妨……若是在外碰见了歹人,只怕又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虞昭柔声宽慰她道:“三殿下如今早有疑心,认为念念就在承恩侯府。今日让他的人在府内找个遍,若是无果自会认为你不在府内,这般一来,念念今后的处境也会安生些。太子殿下此前便与我商议过,我料想这般挺好,你觉得呢?” 话音甫落,舒念静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她着实期待见到府外的景象,一时有些羞赧地笑道:“那便出门去,我都不记得上回逛街市是什么日子了,今日竟难得还有机会。” “念念如今愈发坚韧了。”虞昭见舒念如此,不禁抿唇而笑,清丽隽美的娇容欺霜赛雪,“往后外面的大好河山,你还有的是机会好好领略。” 舒念忍不住扑了上来,抱住虞昭呜咽道:“……多谢阿昭。” 虞昭身上衣裳方才穿到一半,她顿时无奈失笑,轻拍了拍舒念的肩道:“才刚夸完你呢,可别又掉金豆子了。” …… 不久后,萧胤、虞昭和齐靖睿一行人来到东楚最热闹的街市前。 百姓们见这儿阵仗不小,纷纷退避至一边,不时望着此处景象窃窃私语:“快瞧,那不是三皇子府的徽记么,旁边那莫非是西祈的马车?” “那位西祈太子何时与三皇子走得近了?” 齐靖睿率先出了马车,他并未在意旁人的议论,趁此机会忙朝身旁侍卫使了个眼色。见对方依旧惶恐摇头,齐靖睿心中顿时暗骂了声废物,连舒念这么个活人都找不到。 随后只听周围的议论声突地响了起来,齐靖睿不明所以地回头望去,只见萧胤也出了马车,男人眉骨英挺俊美,身姿更是高大挺拔,此刻正亲自扶着虞昭走下马车。 百姓们见此纷纷悄声赞叹道:“这西祈太子,对咱们东楚嫁过去的太子妃倒是颇为宠爱。” 齐靖睿对此不敢苟同,他没好气地偏过脸去,诚然那虞昭长得确实美貌动人,可萧胤贵为西祈太子,倒也不必拿出如此作派,一定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故意演戏罢了。 他却并未注意到,虞昭身边的侍女已然悄悄换了人,自己要找的人此刻就近在眼前。 萧胤对眼前热闹非凡的景象并无多少意外,他路上吩咐过礼部尚书张钦,因此早已研究过东楚凉州的地图,此刻挑眉望向虞昭道:“想去哪儿瞧瞧?” 虞昭本想带念念直奔成衣铺子,后来一想未免太过惹眼,便轻笑着回道:“不如由三殿下引路。” 她这话回得颇为高明,仿佛两人当真是闲暇之余过来逛街市罢了。 齐靖睿见西祈太子夫妇二人皆一副温厚随和的模样,他心中难免生疑,觉得自己今日莫不是做了番无用功,一时生起闷气咬牙道:“既如此,我便带你们随处逛逛,也算是顺路瞧瞧东楚的风土人情。” 于是一行人便在凉州街市四处闲逛,舒念趁此机会好奇地打量着周围人来人往的模样,她未免暴露身份,一直不敢多瞧,然即便如此,她心中依然觉得十分满足。 半路若是虞昭看中了什么小玩意儿,萧胤便出手给她买下,丝毫不会拖泥带水。 两人这般其乐融融的景象,让一旁的齐靖睿郁闷不已,总觉得自己被这对夫妇无视了。 何况齐靖睿迟迟未收到承恩侯府那儿传来的消息,他一时耐心尽失,忍无可忍之下寻了个托辞开口道:“……方才府内传来消息,说是皇子妃病重,我只得回去瞧一眼了。” 萧胤不就是娶了个妻么?……他也有! 此言正中虞昭下怀,她按捺住心底笑意,料想这下能让念念好好逛一番了。 不料虞昭方才打算开口,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男子略显阴沉的声音:“三哥真是好兴致,竟带着西祈太子和太子妃两人在这街市游玩,引得凉州百姓纷纷围观。” 齐靖淮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冷笑间瞧着这一幕。 他料想三皇子没打什么好主意,是以赶过来瞧瞧,不料心头却是划过一抹熟悉的异样。 而舒念在听见齐靖淮声音的一刹那,顿时便面色苍白,她险些便要站立不稳,幸亏身旁的葶花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第165章 所幸齐靖淮暂未起疑心, 毕竟舒念早已精心乔装改扮成青玉的模样,旁人难以察觉其中分别。否则若是齐靖淮此时与三皇子联盟,只怕舒念不久就会落入敌手。 齐靖睿没料到会碰上七皇子, 一时倒是来了兴致,他也不急着回三皇子府了,张口便嘲讽道:“怎么,今日我和西祈太子走得近, 碍着七弟的眼了?” 虞昭与萧胤对视一眼,两人皆以为稳妥起见,眼下还是带舒念离开此地为好。 她略略思索了一瞬, 旋即便伸手捂住腹部,故意拧眉道:“殿下, 我身子有些不适, 不如咱们回承恩侯府吧。” 不料七皇子齐靖淮挑眉望向虞昭:“太子妃这是见了我就跑?” 说罢, 他若有所思地抬手摩挲着下巴,随后轻笑一声道:“当着你夫君西祈太子的面,你怕什么?莫非是身上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太子妃不妨直言, 免得平白惹人误会。” 齐靖淮这话说得暧昧,惹得三皇子齐靖睿不禁朝虞昭侧目,还以为两人之间有何等奸情。 虞昭气得反唇相讥:“我与你素来不熟, 谈何惧怕?七殿下未免以小人之心, 度君子之腹了。” 萧胤目光冷厉地看了眼齐靖淮,他低声吩咐了袁瑞几句, 意思是将身边所有护卫暗卫此时都拨给虞昭,旋即他便下令道:“送太子妃先行回府, 之后寻个大夫给她瞧瞧身子。” 袁瑞连忙领命,命人去牵了马车过来, 待虞昭和两名侍女上了马车后,便扬长而去。 齐靖淮笑着睨了眼萧胤,目光却有些森冷。 萧胤沉下眉梢,他突地上前拍了记齐靖淮的肩头,随后冷声道:“七殿下若心存不满,大可冲着孤来,众目睽睽之下针对太子妃一介弱质女流,实非大丈夫所为。” 这一掌瞧着似乎不重,实则萧胤暗中使了几成力道,若是寻常人等只怕都要跪在地上了。 齐靖淮差点咳出一口血,偏偏他打不过萧胤,此刻更是不好发作,唯有气得掩唇笑道:“太子殿下果然护妻,此事我记下了。” 三皇子齐靖睿瞧着这一幕,还以为两人因此前舒念之事结下了梁子,故而彼此阴阳怪气地嘲讽,他一时并未多想。 萧胤突地瞥了眼齐靖睿,随即沉声道:“孤欲与七殿下切磋武艺,三殿下可要一同?” 齐靖睿如今身量膘肥体壮,早些年习得的武艺已然荒废多年,他一听这话,顿时满脸堆笑道:“不了不了,你们二人比武就好,我有要事在身,先回三皇子府了。” 萧胤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旋即不由分说地带着重伤的齐靖淮,两人很快离开此地。 齐靖睿不禁用怜悯的目光看了眼七弟的背影,心中万分庆幸自己方才言辞坚定地拒绝了,否则只怕要被武艺高强的太子萧胤给打成筛子。 此刻围观的百姓之中,悄然立着一道光风霁月的身影。 谢承素拧了拧眉,他方才依稀听见虞昭说她身子不适,他沉思了瞬,心中还是有些放不下她,又见萧胤与齐靖淮两人一同离开,便转而朝方才马车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 马车在凉州街巷间疾驰,道旁行人见此纷纷侧目。 车厢内,虞昭紧紧握着舒念的手,不时柔声安慰她道:“别怕,不久就到承恩侯府了,那儿有众多西祈精兵护卫,足以护你我二人周全。” 舒念面色苍白如纸,她听后用力点了点头,却还是没忍住怯怯道:“……七皇子他不会追上来吧?” 虞昭凝眉细思片刻道:“你且安心,就算他方才察觉到了异样,太子殿下也应当会拖住他。咱们只需抓紧时辰回到府中,便能安然无恙。” 舒念听罢终于稍稍安心,可不料下一瞬,马车便骤然剧烈摇晃了瞬。 车夫连忙勒紧缰绳,将马车停下后,朝虞昭禀报道:“启禀太子妃,马车轮子突然坏了一个。” 袁瑞原本在侧边骑马跟着,他见状连忙下马,朝虞昭提议道:“太子妃,如今这时辰拖不得,老奴记得太子殿下教过您骑马,不如您带着舒姑娘骑马先行回府。” 虞昭听后思忖了瞬,便果断掀开车帘,带着舒念出了马车。 恰在此时,一道阴沉的男子嗓音在小巷中响起:“西祈太子妃,你要把念念带到哪儿去?” 齐靖淮挺拔的身影从暗处出现,此刻他嘴角噙着抹冷笑,抱臂望着虞昭和舒念二人。 舒念顿时瑟瑟发抖,她眼睫剧烈颤抖着,身子不断往虞昭身后缩去:“……” 虞昭没料到齐靖淮竟然追了上来,她一时微怔,旋即沉下面色问道:“萧胤呢?你对他做什么了?” 齐靖淮听见虞昭情急之下对西祈太子直呼其名,他眉梢微挑,旋即略带好笑地嘲讽道:“都这种时候了,太子妃还是担心一下自身安危比较好。再者我只是趁其不备,给你的太子殿下用了点北疆奇毒,想来他此时应当还倒地不醒才是。” “反倒是你,如今落入我手中,我是再放蛇吓唬你呢?还是给你也尝点毒药试试?” 虞昭顿时蹙眉,她冷然望着齐靖淮,一时抿唇不语。 若她当真落入齐靖淮手中受辱,成为要挟萧胤的把柄,那她宁可一死。 袁瑞心知太子殿下方才将所有暗卫都给了虞昭,此时连忙下令道:“护卫!” 齐靖淮轻蔑地望着眼前这一幕,他不以为意地笑道:“西祈太子果然心思缜密,竟留了后手。只是你们难道以为,我会孤身一人前来么?” 旋即,男人击掌三声,大批东楚禁卫军涌入小巷之中,将虞昭等人团团包围在此地。 方才正是其中一名躲在暗处的禁卫军,偷偷发射暗器,弄坏了马车的车轮。 虞昭咬了咬唇,她并不知身边已有数名暗卫,眼看这等形势对自身极其不妙,然而还不等她开口,便听暗处传来一道淡然却隐含怒气的声音道:“七殿下,如今西祈和东楚重修旧好,西祈太子和太子妃乃因寿王之事奉命前来交涉,而你如今却率军包围西祈太子妃,此举究竟何意?” 谢承素眼见虞昭陷入险境,他攥紧衣袖下的五指,颀长清瘦的身影穿过众多士卒,直奔西祈马车的方位而来,最终毅然挡在了虞昭身前。 齐靖淮有些讶异,他很快睨了眼谢承素身上穿的七品官服,不屑一顾地嗤笑道:“谢使臣,敢问你官居几品?竟敢如此对我说话?!” 谢承素冷然与齐靖淮对视,举手投足间丝毫不见惧意,他不卑不亢地拱手道:“微臣虽人微言轻,却也见不得七殿下如此恣意行事。若冒然处置了西祈太子妃,只怕有损两国邦交,还请七殿下三思!” 虞昭听后不禁有些担忧谢承素的处境,她望了眼对方挺拔如松的背影,忍不住轻声在他身后劝道:“谢大人,你不必如此,快离开这儿吧……” 可齐靖淮还不等虞昭说完,便冷笑道:“谢使臣今日要英雄救美是么?好,我成全你!” 此刻未免夜长梦多,齐靖淮意图速战速决,遂沉声朝禁卫军下令道:“放箭!” “不!”虞昭瞳孔一缩,旋即眼睁睁地望着一支锋利的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入谢承素的胸膛,地上顿时洒落几滴殷红的鲜血。 谢承素捂着胸口,他整张面容都失了血色,此刻双眸紧闭,身子不受控制地直直倒向地面。 虞昭此时顾不得身后的舒念,她连忙快步上前,纤弱袅娜的身子挡在谢承素身前,以防其他箭矢再次射向他。 谢承素费力地抬起眼帘,便见到虞昭焦急如焚的面容,他不禁扯了扯唇角,仿佛在诉说遗言般轻笑道:“阿昭,我到底还是冲动了……可我不后悔,你会因此一辈子记得我么?” 虞昭见他如此,眼尾顿时落下晶莹的泪珠,她再也无法克制,忍不住低声抽泣道:“承素……你要撑住,都是我不好,你本该有大好的仕途……都怪我,都怪我……” 若非她今日答应了三皇子的要求,之后就不会带舒念出府,眼下这一幕压根儿就不会发生。 谢承素正欲出言安慰虞昭,不料眼前骤然一黑,旋即他便晕了过去。 齐靖淮瞧着这生离死别的惨烈一幕,他抬手制止禁卫军试图再次放箭的举动,旋即就要亲自上前,打算先活捉了虞昭再说,以便事后要挟萧胤索取更多。 不料就在此时,蜷缩在地上的舒念突然红了眼眶,她鼓起勇气起身,颤着嗓音道:“……七、七殿下,我跟你回去,你别再为难阿昭好不好?” 齐靖淮挑眉望着舒念,随后男人咬牙切齿,他压抑着怒气,一字一顿地道:“晚了。” 第166章 舒念一听顿时两眼泪汪汪, 她上前用身子挡住虞昭,旋即小声道:“算我求你了。” 话落,齐靖淮一时微怔。 往日舒念虽然怯弱爱哭, 却从未开口求他任何事,这还是她第一次求自己,却是为了西祈太子妃。 齐靖淮想起西祈如今的强盛,以及对东楚无形之中存在的威胁, 他顿时目光一冷,很快别过脸去斥道:“国事攸关,你怎可胡闹!” 随后他朝禁卫军沉声道:“都愣着做什么, 给我活捉了这姑娘和西祈太子妃!” 七皇子这一声令下,在场的东楚禁卫军纷纷上前, 与西祈护卫短刃相接, 一时巷内刀光剑影不止, 鲜血喷洒在地面上,逐渐汇聚成一片血海,蜿蜒流淌至虞昭和袁瑞脚边。 袁瑞此时心急如焚, 依照东楚七皇子此前所言,太子殿下虽说暂时无恙,可如今不知他身在何方。单凭西祈此行的护卫头领在此主持大局, 太子妃恐无法安然脱身。 思及此, 袁瑞悄悄伸手探入衣袖内,打算危急时刻用太子殿下教过的暗器。 今日他定要护太子妃周全, 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虞昭此时守在谢承素身旁, 她眼看着男人的面色愈发苍白如纸,近乎能瞧见他清俊的面容上青色的血管, 一时不禁眉心微拧。 她心知对方是因自己而中箭,谢承素原本不必过来掺和此事,如今却几乎要丢了性命。 此刻虞昭若说不心疼定然是假的,她抬手拭干泪珠,朝身侧的袁瑞轻声问道:“周围可有随行太医?” 袁瑞一时有些为难道:“启禀太子妃,今日随行太医并未跟来,这一时半会也难以找着大夫。老奴心知谢使臣伤势严重,只是眼下这等境况,恐怕只能听天由命了……” 虞昭听后不禁攥紧衣袖下的十指,她仔细瞧着谢承素胸膛前的箭矢,断然不敢凭自己贸然拔出。 她起身环顾四周瞧了眼,察觉到这片小巷内喊打喊杀声震耳欲聋,却并未见着任何一名东楚百姓露面,显然齐靖淮早已提前清过场了。 如今西祈这边的情势愈发危急,护卫头领带人节节倒退,看来不久后便会想法子撤离此地。 可周围全然是东楚禁卫军,想来逃跑也不是那般容易。 虞昭拧了拧眉,此刻她除了期待萧胤能过来救自己,别无他法。 然而她却很清楚的知晓,这怕是期望渺茫。 恰在此时,一支流箭无意间往虞昭的方位射了过来,忍冬等人正与东楚禁卫军交战,无暇顾及太子妃这边,袁瑞瞥见后连忙惊呼一声:“太子妃小心!” 虞昭睁大美眸,眼看着那支箭矢朝自己心脏的方位而来,她瞳孔一缩,此刻已是避闪不及。 下一瞬,一把极其锋利的佩剑突然从斜刺里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开了那支流箭,随后直直地插入地面。 忍冬瞥见那把佩剑,顿时又惊又喜地回头看去,这下太子妃有救了! 齐靖淮顿时不禁微愣,他很快扭过头去,便见本该昏迷不醒的西祈太子萧胤,此刻骑着一匹通身玄黑的高头骏马出现在此。 萧胤俊美无俦的脸上皆是盛怒之色,即使身侧手臂血流不止,一时也无暇顾及。他结实有力的手臂勒紧缰绳,旋即纵马高高一跃,越过在场众多士卒后直奔齐靖淮的方位。 与此同时,他用力扬起马鞭,精准地抽打在齐靖淮肩头。男人力道之大,竟是径直劈开了对方身上的金丝软甲,致使几块碎片都落于地面。 仅凭这一下,萧胤就让齐靖淮疼痛难忍地跪在了地上。 年轻的西祈太子此刻面容冷厉至极,他沉声道:“受死!” 第167章 齐靖淮眼见萧胤纵马而来, 一时气势如虹,他很快从地上侧身避过。 不料萧胤却将马鞭一卷,眼疾手快地收回自己的佩剑后, 又迅速翻身下马,紧接着一剑横在了齐靖淮的颈前。 动作干净利落,不见一丝拖泥带水。 此刻情势骤然逆转,小巷内的东楚禁卫军面面相觑了瞬, 旋即不再发动进攻,纷纷退至齐靖淮周围呈防御之态。 舒念见齐靖淮陷入险境,她微微一怔, 随后又极快地甩了甩脑袋,不再多往这儿看一眼, 转而走到虞昭身旁关心好友:“阿昭, 你可有受伤?” “无碍。”虞昭伸手按了下砰砰直跳的心口, 她不禁望了眼前方萧胤高大挺拔的背影。 纵使男人此时背对着自己,依旧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俗语有云,擒贼先擒王。此时萧胤察觉到东楚禁卫军不断靠近, 他指尖微转,锋利的佩剑便径直划开齐靖淮的脖颈,缓缓淌下一道殷红的血迹。 齐靖淮忙道:“都别轻举妄动!尽数退后!” 他自知萧胤武功盖世, 纵使对方身中奇毒, 此时竟也能让自己无法招架。 此刻东楚禁卫军听闻七殿下的命令,遂纷纷止住了步子开始后退, 不敢再有旁的心思。 突地,齐靖淮目光下移几寸, 他瞥了眼萧胤血流不止的左臂,登时明白过来。敢情萧胤这是故意刺伤了自身, 以抵御北疆奇毒带来的麻痹之感。 先前他明明派了不少人看守萧胤,没料到这都被对方给闯了出来。 此人果真不可小觑,一身武艺绝学堪称深不可测。 萧胤上前一把抓住齐靖淮的衣领,将对方押到了西祈护卫面前,随后冷声吩咐众人道:“把此人看紧了,回承恩侯府。” 说罢,他凤眸瞥了眼虞昭,见她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看来应当并无大碍。 虞昭不禁瞥了眼昏迷于地上的谢承素,她不禁欲言又止,生怕惹得萧胤介意,可方才毕竟是谢承素救了自己,这会儿才会性命危在旦夕。 平心而论,她做不到对他见死不救,就算是旁人亦如此。 不料还未等她开口,萧胤便皱了皱眉,语音极快地吩咐袁瑞道:“把地上躺着的也带上。” 话音方落,袁瑞连忙应是,旋即吩咐侍从抬起谢承素,又连忙命人通知随行太医去了。 虞昭不禁一时微怔,但见萧胤此时走过自己,她尚不知该说何话,便被男人一把捉住了手。 萧胤将虞昭带入怀内,与她牢牢十指相扣,显然是怕极了失去她。 由于方才虞昭的马车轮遭到暗器攻击,已没法儿再行驶,萧胤便命护卫头领去抢了两辆东楚的马车,随后扶着虞昭坐了进去。 齐靖淮和舒念等人此时挤在另一辆马车内,她忍不住望了眼对面神情冷静的男人,只见对方并不见多少慌乱之色,反倒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舒念一时咬了咬唇,低头无言:“……” 当着东楚禁卫军的面,萧胤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小巷。 …… 马车内。 虞昭瞥见萧胤血流不止的手臂,她忍不住担忧道:“殿下可要包扎一下?” 萧胤毫不在意地垂眸看了眼,左臂上传来的刺痛并不打紧,他早已避开要害,最要紧的是此刻浑身上下涌来阵阵强烈的眩晕感。 他唯有闭了闭眼,一时扶住额头,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倦意姑且赶走。 萧胤察觉到自己撑不了多久,原先约莫是凭着担忧昭昭的强烈心意,因此才能勉强维持了力气,他这会儿恐怕无法抵御那等药性了,遂朝虞昭淡声道:“昭昭,孤先睡一会儿。” 虞昭想起齐靖淮方才所言,知道萧胤约莫是中了北疆的奇毒,她不禁咬了咬唇道:“好,我去派人问齐靖淮要解药。” 萧胤知晓虞昭对自己的关心,他不禁唇角微勾,自怀中取出一柄包裹仔细的匕首,向她解释道:“孤已让袁瑞问他解药的下落,过会儿等解药送来后,你为孤服下便是。若是在此期间有何变故,你便拿匕首刺向孤。只要孤还在你身边,便没人能伤你分毫。” 虞昭想起方才那等凶险的场面,终究还是萧胤赶来救了自己。 她伸出娇嫩葱白的五指,接过匕首放在身侧,随后轻轻揽过萧胤的头,让他倚靠在自己肩上。 旋即,虞昭轻抚萧胤头顶的黑发,柔声道:“应当不会再出现变故,殿下快睡吧。” “嗯。”萧胤微不可察地应了声,他自是信任她的,甚至昭昭若想趁此时取走他的命,他也心甘情愿死在她怀内。 此刻男人很快闭上凤眸,倚在虞昭肩侧陷入了沉睡。 第168章 半个时辰后, 凌霄院。 袁瑞手中捧了个锦盒,他掀开帘子快步走入屋内,朝虞昭躬身道:“启禀太子妃, 按照东楚七皇子此前所言,老奴亲自去取了解药过来。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向来是出不得闪失,老奴斗胆进言, 不如先将这药给随行太医瞧瞧?” 虞昭很快将此事应允下来:“袁公公所言甚是,我原也这般打算。” “太子妃思虑周全,是老奴多嘴了。”袁瑞听后心中稍定, 他这都是为了自家主子的安危着想,此刻袁瑞垂眸打开那锦盒, 将解药交给随行太医仔细研究。 虞昭突地朝身侧的忍冬问道:“今日两军在巷内交战, 东楚宫中没派人过来询问么?照理圣上应当已然知情才是, 还是说……” 忍冬一时也有些纳闷,照理凉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此刻不该如此风平浪静。 此时西祈护卫头领出声道:“启禀太子妃, 属下斗胆推测,东楚七皇子顾及舒姑娘的身份特殊,此前又一直负责凉州城防, 故而提前派人封锁了消息。” “如今惠安帝年事已高, 一时半会不知情,也算合乎常理。” 虞昭微微颔首, 她美眸望着那护卫头领道:“齐靖淮那儿定要严加看守,在太子殿下醒来之前, 可不能让他跑了。” 护卫头领立即朗声应道:“太子妃放心,按照殿下此前的吩咐, 七皇子如今正被护卫们一顿胖揍,眼下他定是无暇再生事端。” 虞昭听后眉梢微挑,她不禁垂眸望向榻上沉睡的萧胤。 只见男人眉骨深邃英挺,他的左臂已然被包扎过一番,纵使他昏迷之际凤眸紧闭,面容依旧气度不凡,仿佛将后续一步步都能算无遗策似的。 虞昭眨了眨眼,心想果真是擅用兵法之人,倒是不用她再多费心思。 在场众人之中,唯有舒念听见齐靖淮被胖揍之后,心中微微泛起刺痛。然而舒念很快甩了甩脑袋,想起方才阿昭差点因此丧命,七殿下那就是活该,罪有应得! 他果真还是如此令她讨厌,跟往常相比一点儿都没变。 此时随行太医检查了下那解药后,向虞昭禀报道:“启禀太子妃,依微臣之见,这药并无毒性,给太子殿下服用应当无妨。至于能否解毒尚未定论,微臣并非北疆巫医,一时难以分辨其中药理,还望太子妃恕罪。” 虞昭突地想起晗哥儿曾身中蛊毒一事,那时萧胤派人去北疆请了巫医到东楚,想来萧胤应当有法子再次寻到巫医,以防万一还是得请北疆人过来保命才是。 眼下局势愈发复杂,此行远远比她所想还要凶险。如今的东楚也并非她所熟悉的东楚,旁人只会将她看作西祈太子妃,而非承恩侯府嫡女,对她和萧胤出手可丝毫不会手软。 思及此,虞昭拧了拧眉,朝袁瑞轻声问道:“听闻北疆奇毒种类繁多,眼下身边可有巫医?” 袁瑞听后不禁瞧了眼一旁的舒念,在场除了太子妃虞昭,只有她是东楚人。袁瑞行事向来小心谨慎,闲杂人等早已到凌霄院外等候,如今他难免有些信不过舒念。 舒念察觉到袁瑞的目光,她不欲让阿昭为难,二话不说连忙起身道:“我、我回耳房去了。” 说罢,她还不待虞昭开口,便一溜小跑出了凌霄院。 袁瑞见此有些汗颜道:“是老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望太子妃恕罪。” 这下他倒是可以说实话了,在场皆是西祈可信之人。 虞昭并未苛责袁瑞,只淡声说道:“袁公公是殿下心腹,你口风紧些并非坏事。我看你方才面上神色,想来北疆巫医已被太子殿下暗中请了过来,是么?” 袁瑞满脸堆笑道:“太子妃果真冰雪聪明,方才这药丸子已给那位巫医瞧过,只是此次的巫医瞧着有些不靠谱,虽说他医术高明,可老奴认为他毕竟是北疆人,多留个心眼总是没错,遂请太医再检查一番。” 虞昭听后并未深思,这位巫医是如何的不靠谱,她眼下只关心萧胤,遂直言道:“既然太医也说无毒,那便把这药给太子殿下服用试试吧。” 太医连忙应是,旋即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解药喂入萧胤口中。 …… 舒念走在回耳房的路上,她方才踢了脚旁边的小石子,不料却听到了旁人明显是在拳脚相加的声音,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被打的另一方却始终悄无声息。 她一时愣了愣,想起方才自己所听到的,说是西祈护卫正在把齐靖淮一顿胖揍。 舒念顿时不禁在心中猜想,七殿下可能就在附近,她不禁停下了脚步。 恰在此时,斜刺里的草丛中突然横着出现一道身影,正是被五花大绑的东楚七皇子齐靖淮。 男人身上原本的金丝软甲此刻早已不翼而飞,这会儿他浑身上下衣衫都脏污不堪,密集的青灰色脚印在上好的丝质衣料上分外明显。 他是被那帮西祈护卫给踢出草丛的,方才他们借着树木的遮挡,使得舒念一时并未发现。 齐靖淮显然也并未料到,他会这般形容狼狈地出现在舒念面前。 其实他本可以想法子向宫中传信,然而顾及舒念身份特殊,齐靖淮忍到现在都一声不吭,何况萧胤也不是好惹的人,因此齐靖淮从未想过向父皇求救。 舒念咬了咬唇,她侧身避过躺在地上的齐靖淮,径直走远了。 齐靖淮眼底一黯,他想起之前在小巷内自己都做了什么,终于忍不住朝舒念离去的背影开口解释道:“念念,我本无意害那西祈太子妃,更无意让你为难,方才只是碍于场面吓唬她一声罢了……” 然而就在此时,身后突地响起一道男子低沉冷厉的嗓音:“齐靖淮,你倒还真轻描淡写。” 萧胤此刻已然服下解药,他冷着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容,出现在齐靖淮身后。 第169章 话音方落, 在场西祈护卫们见着萧胤过来,纷纷屈膝行礼道:“属下参见太子殿下!” 萧胤淡声道:“免礼。” 此刻齐靖淮有些艰难地转过身,回头看了眼萧胤。 他自是恼怒对方将自己弄得形容狼狈, 此刻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依旧没挣脱身上五花大绑的束缚,齐靖淮一时不禁气得咬牙切齿道:“我再如何轻描淡写,也不及西祈太子你出手毒辣, 竟害我在这儿如此丢人现眼。” 舒念离得不远,她难免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忍不住回头望了眼齐靖淮那儿的境况。只见他被萧胤和西祈护卫们团团包围, 显然这情势对于齐靖淮而言颇为不利。 她咬了咬唇,狠下心快步往耳房的方向跑去, 不愿掺和到此事中来。 “你怎不说说自己所为?”萧胤冷笑连连地望着齐靖淮, “多行不义必自毙, 是谁之前信誓旦旦和孤约定交换人质?怎么,一见着那女子,你就迫不及待想把人抢回去了?” 齐靖淮被萧胤说中了心思, 一时沉默无言:“……” 原本这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彼时念念就在他面前,虽说她易容成了侍女模样, 可他察觉到她双肩不自觉的颤抖, 很快便将人给认了出来。 若是齐靖淮今日的计策成功,既能夺走舒念, 又能继续拿寿王之事做文章。 然而没料到萧胤此人竟能破局,甚至连北疆奇毒都被给解了, 齐靖淮这下只能自认倒霉。 萧胤不欲与他多话,此刻抽出自身佩剑, 剑芒锋利雪亮,横在齐靖淮脆弱的颈前:“如今你落到孤手中,若是不交出皇叔的解药,孤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你以为此事就这般简单?”齐靖淮微微挑眉,他索性直截了当地坐于地上,面容泰然自若地朝萧胤反问道,“我特地给寿王安排的北疆毒药,那可是天底下独一份的奇毒。你若是此刻杀了我,那世上再无人能解他的毒。” 不料萧胤听后却是丝毫不吃他的威胁,反而冷声道:“那便试试,孤倒要瞧瞧,到底是毒药无解,还是你七皇子先丢了自己的性命!” “你!”齐靖淮一时没料到萧胤竟不信自己所言,亦或是说对方早有应对之策,他有些不敢置信道,“难道你就不顾寿王的死活?” 萧胤此刻无意拖泥带水,他一句话也没多说,直接一剑挥向对方的脖颈。 齐靖淮瞳孔一缩,他尚且来不及深思,只得连忙道:“我说!解药的下落唯有我知晓!” 话音甫落,萧胤瞬时止住了动作,他早已预料到这般结果,此刻不禁轻轻嗤笑一声。 眼下齐靖淮落入他手中,若自己当真受了对方的威胁,从而不敢对齐靖淮动手,才是愚蠢。 其中缘由很简单明了。在齐靖淮眼中,寿王的命和自己的命相较而言,当然是自身性命重要,所以齐靖淮最终定会说出解药的下落。 果不其然,此刻齐靖淮只得咬牙切齿道:“寿王所中之毒,名为天蛛果,解药就在七皇子府书房的暗格中藏着。只是这解药须服用三回才能起效,每回须间隔十五日才成。天蛛果是由北疆狼蛛的毒性提炼而成,毒素极强,若你在此期间强行带走寿王,只怕他受到这等刺激就会毒发,在半路暴毙而亡。” 萧胤听后顿时沉下面容,齐靖淮所安排的毒药可谓用心险恶。按这时日一算,他和昭昭等人还得在东楚待足一个月,方能启程回西祈。 他上前一脚踹在齐靖淮的心口处,旋即冷声反问道:“你故意的?一早便想好了要拖着孤,留在东楚陪你练武不成?” 齐靖淮咬着牙望向萧胤:“什么故意?你能与我好生说话么?方才还派人围攻我,如今你若再踹上一脚,我只怕是要没命了!” 萧胤挑眉看了眼齐靖淮,他想起此前四皇子萧桓总能知晓不少来自东楚的消息,很显然是有内应,而齐靖淮在他来到东楚之后又屡次三番针对自己。 两者这般巧合,不禁令人心生疑虑。 思及此,萧胤突地开口试探道:“孤若是不想待在东楚,西祈随时会派人过来代替孤,比如四弟萧桓。” 齐靖淮听后面色不改,只佯装不知道:“那又如何?就算西祈此时换人过来,寿王依旧在东楚手中。依我看,西祈若换了旁人前来,只怕不出三日便要折在东楚。” 萧胤轻轻嗤笑一声,他凤眸瞥了眼齐靖淮,旋即未再多言。 很快,他动作利落地用佩剑挑走齐靖淮腰间的令牌,扔给一旁护卫道:“去七皇子府取解药。” 第170章 眼下虞昭正坐在凌霄院的书房内, 她手中举着本闺阁时期没读完的古籍,然而却是有些心不在焉,连书中的字看到哪行都忘得一干二净。 此前萧胤醒来后, 他简略朝虞昭知会了一声,便很快赶去对付齐靖淮。 她独自一人待在书房内,这会儿竟有些胡思乱想。 良久后,虞昭迟疑片刻, 终是柔声唤来青玉吩咐道:“青玉,你还是出去打听一下,谢使臣那边情况如何?听说殿下把他安排在凉州一家医馆内, 他此前胸口中箭,我如今着实担心不已……若是他因我而失去性命, 今后我势必无颜面对谢宰相府。” “奴婢这就去医馆那儿瞧瞧。”青玉见虞昭满脸忧心忡忡, 她连忙安慰自家主子道, “主子放心,谢使臣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平安化险为夷。” 葶花瞧了眼此刻候在一旁的忍冬, 心知这般一来,太子萧胤定会知晓主子这般举动,也不知到时又会生出何等事端。 她忍不住悄声提醒虞昭道:“主子, 太子殿下那边……” 虞昭想起萧胤那个大醋坛子, 她不禁微微蹙眉,然而谢承素是为了救她才会如此, 若她从始至终对他毫无关心,未免太过冷血无情。 这份关心于她而言, 仅仅出自应尽之本分,可谓无关情爱。 虞昭自认问心无愧, 遂抬眸朝葶花直言道:“谢使臣因我而受伤,先前殿下既然未曾对他置之不理,想来我派人关心一下应当不打紧。” 说罢,她朝此时还未离开的青玉催促道,“快去问问。” “奴婢遵命。”青玉连忙应下,旋即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忍冬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她作为旁观者自是能理解太子妃,知晓虞昭是个心地良善之人,才会对谢使臣如此过意不去。 然而就是不知,太子殿下知晓此事后会作何感想,忍冬一时也猜不透自家主子的心思。 片刻后,青玉快步回到凌霄院,向虞昭恭声禀报道:“回主子,奴婢亲自去医馆瞧了眼,大夫说谢使臣胸口的伤处并未伤及要害,如今谢使臣仍旧未曾醒来,但大夫说他性命无虞,只需休养些阵子便能恢复如常。” 此言一出,虞昭总算是展露笑颜,旋即她眼帘微垂,轻声低喃道:“……那便好。” 葶花见自家主子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道:“主子既然这般关心谢使臣,是否改日去探望他一番?” 虞昭听后微抿菱唇,事实上她还未想好该如何面对谢承素,遂只是淡声说了句:“以后再说吧,眼下他还昏迷着,就算要去探望也不合时宜。” …… 且说萧胤自七皇子府得到那三粒解药,又威逼利诱让齐靖淮放松守卫,再派人进去给寿王服下第一粒解药后,方才命人给齐靖淮松绑。 萧胤面容冷峻威严,他沉声警告齐靖淮道:“皇叔那儿剩余两粒解药,若是出了任何差池,孤第一个拿舒念开刀。” 齐靖淮好不容易挣脱束缚,方才从地上直起身来,此刻冷不防听见萧胤又威胁自己,他顿时气得脸色铁青,险些就要上前跟萧胤动起手来:“你敢动她?” 萧胤冷笑了声:“这取决于你,若是你再敢暗中做手脚,孤势必会朝她动手。” 齐靖淮一时气急,他不禁怒而反问道:“那若是旁人做了手脚呢?难不成全算我头上?!” “不然呢?”萧胤说话也毫不客气,他沉声反问道,“皇叔向来是由你派人看守,凉州城防也是你负责,若是皇叔出了事,你还能撇清关系不成?” “……好,今日我算是见识了。”齐靖淮气极反笑,偏偏萧胤此言说得颇为在理,他一时竟寻不出说辞反驳,唯有恶狠狠地撂下话茬道,“寿王的安危我会负责,你也给我把念念看好了!” 说罢,齐靖淮胸膛一阵剧烈起伏,便头也未回地径直从承恩侯府北门出去了。 今日属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没把念念夺回来,还把寿王的解药都交了出去。 倘若他再多留在此地一瞬,只怕就要被萧胤给活活气死。 第171章 萧胤处置完齐靖淮这儿的事, 便准备回到凌霄院。 恰在此时,袁瑞突地小跑过来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忍冬那儿传来消息, 说太子妃派人去医馆问了下谢使臣的情况,侍女还询问太子妃,是否改日去探望一番。” 萧胤听闻两人似乎又有相见之意,他难免沉下脸色, 下一瞬便冷声反问道:“她答应了?” 袁瑞不禁抬眸看了眼太子,他有些胆战心惊,唯有字斟句酌道:“太子妃没答应, 她说此时谢使臣还昏迷着,就算要去探望也不合时宜。” 话落, 头顶上方却是良久未曾传来声响:“……” 袁瑞小心翼翼地抬眸望去, 只见太子殿下此刻面沉如水, 他出于安慰自家主子之意,连忙开口劝道:“殿下莫气,太子妃想来是念及谢使臣方才算是救了她一次, 这才心里挂念此事……” 萧胤并未搭理袁瑞一句,他垂眸看了眼自己包扎着绷带的左臂,突地抬手用力掐了把此前的伤处, 正是此前为了赶来救虞昭, 而故意刺伤自己的那一处伤口。 须臾,殷红的血迹很快透过绷带, 不断往外渗了出来。 袁瑞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他从未见太子殿下做出这般伤害自身之事:“殿下, 您这是……” 萧胤对此浑不在意,他面容寡淡地垂下手臂, 高挺的背影朝凌霄院的方向走去。 那姓谢的不过是受了点皮外伤,她就如此巴巴地派人前去询问情况。 既如此,那他如今也受了伤,总能博得昭昭的一丝怜悯才是。 …… “启禀太子妃,太子殿下回来了!” 虞昭坐在凌霄院书案后头,听闻这一声通传,她顿时抬起头,本想问问萧胤齐靖淮那儿的情况,不料虞昭却瞧见萧胤血流不止的左臂,此刻那殷红血迹正有愈发扩散之势。 她不禁微微一怔,连忙从书案后起身道:“怎么回事?殿下的左臂为何又渗血了?” 萧胤见虞昭这般关心自己的伤势,心内顿时升起一抹满意,然则他面上丝毫不显,依旧是一派浑不在意的模样。 方才他用力掐自己左臂,就是想霸占虞昭的关心,姓谢的又没救得了她,是自己救了她才对,理应博得昭昭的全部关注。 袁瑞立在萧胤身后,方才他自是瞧见这伤势是殿下自己掐的,如今见萧胤一言不发,袁瑞灵机一动之际,连忙开口道:“太子妃有所不知,方才那齐靖淮负隅顽抗,竟然拔剑伤着了太子殿下,害得殿下的左臂到现在都还血流不止呢!” 虞昭听后不禁拧眉道:“这齐靖淮当真是过分。” 说罢,她连忙上前拉着萧胤的右手,把他按在了屋内的乌檀木椅子上,旋即吩咐袁瑞道:“袁公公,快去请随行太医来瞧瞧,给殿下的左臂再包扎一遍。” 萧胤轻瞥一眼虞昭焦急的面容,却是满不在乎道:“不必了,就这样。” 说罢,他似乎尤嫌不够,竟故意用左臂抬起茶盏抿了口。鲜红的血迹很快随着他此次的动作,顺势滴落在地面上,发出几记“啪嗒”的声响。 虞昭见了顿时有些心疼,这人也不知爱惜自个儿的身子。 她当即夺过萧胤手中的茶盏,娇软的嗓音此刻沉声反驳道:“那怎么成!袁公公,你快去请太医来,若是殿下在东楚出了个三长两短,我回去后如何向父皇母后交代?” 袁瑞有些为难地看了眼两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事到如今袁瑞自是也瞧得出,太子殿下就是想吸引太子妃注意,方才殿下竟采取自戕的方式,袁瑞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如此行事。 萧胤此时看了眼虞昭手中的茶盏,突地问了她一句:“你这是在关心孤?” 虞昭微微扬眉,她有些诧异地朝萧胤反问道:“不然呢?” 萧胤听后终于满意了,他抬起凤眸,一言不发地往袁瑞那儿瞥了眼。 袁瑞很快心领神会,此刻连忙笑道:“老奴这就去传话,让随行太医过来一趟。” 说罢,他便一路小跑着出了凌霄院。 没过一会儿,袁瑞回来朝两人装作禀报,实则净是瞎编道:“启禀太子殿下、太子妃,随行太医此刻正在谢使臣那儿,怕是抽不出空闲。老奴只得取了些药具过来,此前也见过太医包扎伤口,只需先涂抹些药粉,随后将绷带一圈圈缠在手臂上即可。” 事实上,随行太医此刻还好好地待在承恩侯府。袁瑞一边瞎编之际一边朝两人察言观色,此刻试探着朝虞昭开口道:“太子妃您看,不如让老奴来给太子殿下包扎一番?” 虞昭微微拧眉,她淡声说道:“不必了,我来便是,你们都下去吧。” 袁瑞心知计谋得逞,他放下手中装着药具的托盘,笑容满面地应了声道:“。” 话音甫落,屋内下人们纷纷鱼贯而出,随后关上了屋门。 虞昭端着托盘走到萧胤跟前,她心知若是要给萧胤的左臂上药,势必要将他身上的衣衫褪去才是。此刻眼见萧胤纹丝不动,虞昭忍不住轻声提醒道:“殿下把衣服脱了,我才好上药。” 萧胤挑眉看了眼虞昭,旋即他一声不吭地解开那条金丝蟒纹腰带,又褪去身上的玄色外袍和中衣,露出宽阔结实的胸膛,以及线条分明的块状腹肌。 虞昭整理好药具之后,转身之际乍然见到这一幕,没过几时她便逐渐面色泛红。 往日她也不是没瞧过萧胤的身子,可虞昭面皮薄,顶多瞧一眼便收回目光,何况那大多是在入夜之时,并未在青天白日之下瞧得这般清楚过。 她一言不发地咬了咬唇,小手故作淡定地拿着小药瓶,靠近萧胤的左臂,丝毫未察觉到自个儿的面容已然红了个透彻。 就在虞昭即将碰到萧胤时,男人突地一把捉住她的手,他高大挺拔的身子坐于椅上,此刻抬起漆黑深邃的凤眸,一瞬不眨地望着虞昭害羞的面容道:“此前你派人去问了谢承素的情况?” 虞昭没料到萧胤这般快就知晓了,她一时唯有颔首道:“……是。” 萧胤沉默片刻后道:“孤对他那边的情况了如指掌,今后你若想知道,只需派人问孤便是。” 虞昭心知男人还在介意谢承素往日想抢回她的事情,她此刻唯有乖巧地点头道:“好,我知晓了,殿下左臂伤势严重,还是尽快让我为你包扎吧。” 话音方落,那握住她手腕的大掌突地一紧。 萧胤手中稍稍用力,他将虞昭往他怀内带去,一把扣住她细软的腰肢。 虞昭顺势之下只得坐于萧胤腿上,她一时有些无措,清澈的美眸满是不解地望着萧胤,半响后虞昭疑惑地问道:“殿下怎了?难道又是在吃醋……” 她没想到自己派人去问了声谢承素的情况,就惹得萧胤这般询问自己,此刻虞昭话还未说完,便被男人霸道地封住了娇嫩的菱唇:“唔……” 萧胤突如其来的吻,阻止她说出接下来的未尽之言。 笑话,他堂堂西祈太子,怎会做出吃醋这等小肚鸡肠之事! “萧……你!”虞昭睁大美眸,她只能含糊不清地说出几个字,她念及萧胤身上的伤处还在血流不止,此刻只得任由萧胤动作霸道地吻着自己。 周身全然被他的气息包裹,直到虞昭喘不上气儿开始挣扎,男人这才堪堪放过虞昭。 “……”虞昭面容绯红地倚在他怀内,纤弱圆润的肩头上下起伏不止,她真怕方才要被他闷死。 萧胤将虞昭袅娜有致的身子搂在怀内,他未曾说出口的是,此前自己听闻袁瑞的禀报,一时竟不由惧怕她与姓谢的藕断丝连。 此刻萧胤指腹按在虞昭娇艳欲滴的红唇上,他凤眸紧盯着她娇媚动人的面容,似乎在思考是否要再亲一次。 虞昭顿时察觉到男人的意图,可此时萧胤的手臂还血流不止,她连忙推了推他的胸膛道:“殿下,你左臂的伤到底还包不包扎了!” 萧胤意犹未尽地看了眼虞昭,箍在虞昭腰间的大掌松开些许,终于肯让她帮自己重新上药。 虞昭连忙直起身,之前她也见过随行太医给萧胤上药,此时连忙依葫芦画瓢,在他伤处涂抹止血的药粉。袁瑞拿来的药自是上好的名贵药材,很快便把血止住了。 她仔细小心地给萧胤的左臂缠上一圈圈绷带,最后顺手在萧胤伤口处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旋即不太确定地问道:“是这样么?” 萧胤垂眸瞥了眼那蝴蝶结,他并未露出丝毫不满之色,昭昭给他包扎的自是好看。 他朝虞昭微微颔首,随后猛地一把抱起虞昭,放到了软榻之上。 男人将虞昭压在软榻上肆意掠夺亲吻,大掌一时并未急着解开她的腰带,而是捉住她纤长如玉的小手,与她紧紧十指相扣。 虞昭等他好不容易松开自己的唇,连忙红着脸轻斥道:“你!你怎又白日就想要了?” 萧胤见她美眸湿润含着雾气,一副楚楚可怜宛如初生小鹿的模样,他突地沉声开口道:“昭昭,你心里究竟有没有孤?” 此前她这般直接派人,去医馆询问谢承素的情况,难道就不怕惹他误会? 虞昭双颊微微泛粉,她有些不明所以,此刻咬了咬唇轻声道:“我……我自是心悦你。” 这人真是,偏要叫她把心意这般直白地说出口么? 萧胤漆黑的凤眸定定望着虞昭半响,他突地轻笑了声,俯下身在她小巧圆润的耳垂处咬了口:“昭昭,你可知道?为了这句你亲口承认的心悦,孤等了太久。” 第172章 虞昭不禁捂住泛红的耳尖, 她依稀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类似之言,此刻脱口而出道:“往日孔嬷嬷还在时,我早就对殿下说过爱慕了。” 萧胤听后气得捏了捏虞昭的脸, 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凉凉道:“两者孰真孰假,你当孤如今分不清楚?” 当初她那般信誓旦旦地说爱慕自己,后来还不是理直气壮地破坏与他定下的约法三章,跑去和那姓谢的幽会。 他原本估摸着虞昭早就把这回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没想到她如今竟还能回想起来。 虞昭顿时有些汗颜,她不禁微垂眼帘,却是强行狡辩道:“彼时也许是真的呢。” 萧胤轻轻嗤笑了声, 旋即他俯身吻住虞昭那张能言善辩的菱唇,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男人的大掌趁机在她身上煽风点火, 随后他满意地察觉到虞昭的身子愈发绵软, 便顺势解开了她的腰带。 虞昭只觉得脑袋此时都有些晕乎, 此刻她面容宛如煮熟的虾子,却仍是不忘伸手推开萧胤的胸膛:“……殿下的伤还没好呢,万一又裂开如何是好?” 萧胤略作思索后道:“既然昭昭担心, 那孤听你的便是。” 说罢,他骤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虞昭暗松了口气,心想萧胤到底还知道好歹, 不会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岂料下一瞬, 她身子便传来剧烈的异样感。 萧胤用右臂撑起身,单手将虞昭一路抱到了玫瑰椅上。 随着他这般走路的姿势, 虞昭只觉这左一下右一下着实难熬得很,一个没忍住之际竟是春潮泛滥:“……” 她不禁咬住唇, 红了面容正对着坐在萧胤怀内,五指紧攥不敢言语。 男人不禁低低地笑了, 连那宽阔的胸膛都微微震动。 虞昭恼怒地伸手捶了下萧胤的肩头,可她如今浑身无力,连使出的劲也是软绵绵的。 萧胤坐在椅子上,他大掌揽住虞昭白皙柔嫩的腰肢,姿态慵懒闲适地开口道:“孤受了伤,着实有些疲乏,不如昭昭自己来,可好?” 虞昭顿时明白了萧胤的意思,此刻他还没离开她体内,她羞红了脸怒道:“你别太过分了!” 说罢,她作势就想从他身上起来,不料慌乱之下动作着实快了些。 受不住这般急剧的刺激,虞昭浑身无力,只得又坐了回去:“……” 萧胤眼看她这般娇憨的情态,险些要笑岔了气,他认命般地摇了摇头,旋即大掌掐住她细软的腰肢,漆黑的瞳孔内仿佛倒映着白雪皑皑的山峦,猛烈起伏之下跃出两道动人的圆弧。 …… 凉州医馆内,躺在床榻上的谢承素不禁拧了拧眉,旋即缓缓睁开双眸。 他似乎是遇见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境,有昔日与虞昭诗会相遇的片段,也有后来她对自己的冷漠相待,然而最终这一幕幕都定格在,虞昭在他身侧落泪的那一刻。 谢承素不由心中一痛,也不知虞昭此刻可曾脱离险境了,他连忙按着胸口想要起身,不料却是牵动了伤口,忍不住皱眉道:“嘶……” 第173章 屋外的大夫听闻动静, 便掀帘走了进来。他察觉到谢承素已然苏醒,一时如释重负地笑道:“谢大人,您可总算是醒了, 此前您一直昏迷不醒,草民都有些怀疑自己的医术。” 谢承素乍然见到大夫,他眼底浮现一抹惊讶之色:“是你救了我?” “草民不敢居功。”大夫连忙摇头否认,此刻朝谢承素如实相告道, “先前是西祈护卫将您送了过来,出了银子让草民医治的。” 谢承素不禁扬眉问道:“那西祈的人都安然无恙么?” 大夫放下手中药具,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谢大人此言何意?” 此前巷内激战那一幕, 齐靖淮特意派人封锁了消息,萧胤也曾叮嘱过手下不得伸张, 因此眼前这位大夫对两军交战之事毫不知情。 谢承素不知萧胤和齐靖淮此前的约定, 一时自是颇为不解, 不料他正待细问时,屋门的帘子便被丫鬟掀起,随后他便见到母亲谢夫人焦急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此前谢夫人宋氏听闻儿子受伤的消息, 她连忙从宰相府赶了过来,这会儿果然见谢承素面色苍白地躺在医馆榻上,她顿时心疼不已, 此刻眼眶微红道:“你这孩子,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外面是愈发危险了, 你出去办差怎也不小心些,竟被流箭给射中了呢?” “……”谢承素沉默片刻, 他料想虞昭应当平安无事,否则凭那西祈太子的性子, 只怕事态不会这般风平浪静。思及此,他并未选择戳穿事实,只应下承认道,“让您担忧了,是我的错。” 谢夫人用丝帕抹了抹眼泪,纵使她已是当母亲的人,此刻依旧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须臾后,谢夫人突地想起了什么,她连忙止住哭声,朝身旁的大夫问道:“我儿伤得可严重?若是能走动的话,不如将他接回谢府休养。” 大夫先前已给谢承素诊过脉,此刻如实答道:“谢大人并未伤及要害,稳妥起见不如先在医馆待两日,等无碍后再回府不迟。” “那便听大夫所言。”谢夫人心想反正东楚宰相府也不差那点医治的银子,便应允下来,随后她瞧了眼谢承素虚弱的模样,忍不住朝他面露关心道,“这几日你先在医馆好好歇息,宰相府会给你送饭食来,想吃什么和娘说,知道么?” 谢承素微微颔首,旋即他默不作声地闭了闭眼。 谢夫人见此便知他是累了,她事无巨细地叮嘱了下人们几句后,这才坐马车回了谢宰相府。 …… 翌日午时,袁瑞带着数名西祈护卫进了医馆内。 谢承素原以为是宰相府的人过来送饭食,此刻乍然见着袁瑞,他认出此人乃西祈太子萧胤身边的近侍,此时见对方来意不明,谢承素遂并未开口,漆黑的眸子望着他们沉默不语。 袁瑞命侍卫们放下那些买来的人参等物,随后朝谢承素笑了下道:“谢大人昨日受苦了,太子殿下命人送来些滋补佳品,还望您笑纳。至于昨日巷内发生之事,还望谢大人莫要向旁人提及。” 谢承素倚在榻上未动,他并未多问其中缘由,片刻后淡声询问道:“西祈太子妃可有受伤?” 袁瑞笑容一滞,他思虑片刻后简略答道:“未曾。” 谢承素望着袁瑞一副不肯多言的模样,他不由静默了瞬,随后又想只要虞昭无事便好,过了良久方才有些迟疑地问道:“那……她可曾派人带话给我?” “哎呦,瞧老奴这记性。”袁瑞一拍脑袋,继续笑着说道,“太子妃嘱咐老奴代她向您道谢,还说谢大人接下来定要好生休养,莫让谢夫人担忧。” 谢承素听后一时无言,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他索性闭了闭眼道:“知道了。” 屋内很快寂静下来,谢承素今日颇为冷淡,事实上袁瑞也无意久留。 眼看侍卫们已将太子殿下吩咐的物事尽数送到,袁瑞遂直言不讳地开口道:“老奴身上还有别的差事,便先告辞了,谢大人您务必保重身子。” 谢承素几不可察地应了声,旋即阖上双眸,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袁瑞很快带着人出了医馆,恰好与赶来探望儿子的谢夫人相错而过。 谢夫人不禁朝这些西祈人看了眼,她并未多想,此刻亲自提着食盒走到谢承素床榻前,朝他柔声笑道:“快来尝尝为娘亲手做的汤羹,这可是娘花了一个时辰慢慢熬的呢。” “辛苦母亲了。”谢承素较之原先稍稍坐起了身,他默不作声地接过瓷勺,面无波澜地将一碗汤羹尽数用完,又尝了些谢夫人亲手做的其他饭菜,随后淡声夸赞道,“母亲的手艺不减当年。” 谢夫人听了极是高兴,她莞尔一笑道:“你身子恢复得如何了?可有让大夫再把把脉?” “明日应当就能回府。”谢承素言简意赅道。 他面对自个儿的母亲,瞧着有些冷漠得不近人情,仿佛谢夫人的关心不值一提。 事实上他往常的性子便是如此,谢夫人早已习惯,她知晓嫡次子是个面冷心热之人,一时并未介怀,只温声笑道:“如此甚好,那明日娘便派马车来接你。” 谢承素微微颔首,旋即他垂下眼帘似在思索着什么,一时并未作声。 谢夫人见儿子今日有些异样的沉默,她依旧并未多想,此刻起身笑道:“你且再休憩片刻,娘也不在这儿叨扰你,便先回府了。” 不料她方才转身,便听身后的谢承素淡声开口道:“母亲,我有一事相求。” 事关阿昭,他想再尽力挽回她一次。 此前他连生死都尚且能不顾,又何惧区区西祈太子那番威胁呢? 第174章 几日后, 凉州皇宫。 齐靖淮接到圣上旨意进宫,此刻正候在御书房外。如今天气愈渐寒凉,他身披墨灰狐狸毛大氅, 英挺的面容堪称毫无表情,一时让人难以窥探他内心的想法。 不一会儿,宦官的通传便高声响起:“宣七皇子觐见!” 齐靖淮依言走入殿内,他很快朝惠安帝屈膝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惠安帝方才休憩了片刻,如今面容依旧显露疲态,他苍老的脸微微泛白, 此刻抬起浑浊的老眼瞧了瞬齐靖淮,须臾后语音虚浮地开口道:“平身, 赐座。” 齐靖淮这才从地上直起身, 随后坐到了侧边的椅子上问道:“不知父皇寻儿臣何事?” “你与西祈太子在六合巷内交过手了?”惠安帝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前些日子巷内激战之事, 此刻望着齐靖淮冷声道,“为何不向朕禀报?” 齐靖淮只得摸了摸鼻子道:“此事儿臣没占到上风,遂并未向父皇禀报, 恐受到斥责。” “哼。”惠安帝虽说如今身子每况愈下,可帝王威仪丝毫不逊当年,只听他凉声嘲讽道, “朕不知你近日忙于何事, 此前你信誓旦旦说有法子对付西祈,如今西祈太子就在凉州, 你准备拿他如何?是杀了他,还是软禁他, 以此来向西祈索取更多利益?” 齐靖淮被惠安帝这般连番发问,事实上早在与萧胤达成约定时, 他便料到会有这一幕,此刻也别无他法,唯有应付搪塞道:“西祈太子此人文韬武略,实非池中之物,儿臣一时还未想好应对之策,还望父皇能宽裕些时日。” 惠安帝听后自是不满,虽说他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却不允许旁人如自己一般无能。他很快冷声斥道:“你身为朕的儿子,莫非连夜长梦多的道理都不知?若是再这般拖下去,等太子萧胤回到西祈,只怕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齐靖淮一时无可奈何,只得沉默不语:“……” 他原先的确打算拿寿王要挟西祈,再引得太子萧胤入凉州,随后将这两人一网打尽。可不料西祈也不是吃素的,不仅增派数万大军兵临边境,萧胤更是带了三千精兵守在承恩侯府附近。 更遑论对方又手握舒念这个筹码,齐靖淮此前出师不利,如今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惠安帝见他如此没个主意,顿时气得将茶盏掷在齐靖淮脚边,发出阵阵清脆的碎裂声:“无能之辈,你太让朕失望了!” 说罢,他便沉声下令道:“即日起,剥夺七皇子执掌禁卫和城防之权,交由三皇子全权负责!” 齐靖淮未料到惠安帝竟这般轻易地收回了权柄,他不禁垂下眼帘,衣袖内藏着的五指紧攥成拳。 他再如何声名狼藉,可在位时始终兢兢业业,不说是恪尽职守,起码也尽全力维护凉州百姓安危。如今这权柄落入三皇子手中,那等蠢笨昏庸之人一旦得势,只怕这凉州的局势又要乱了。 …… 待齐靖淮告退后,惠安帝仍旧怒火难忍,满屋的宫人们见状纷纷跪了一地。 为首的宦官被唤作毕公公,是惠安帝为数不多的心腹之一,此刻他连忙出言相劝道:“圣上息怒。” “咳……咳咳!”惠安帝连连咳嗽数声后,他望着手中丝帕中央的血迹,面色阴郁至极。 惠安帝看了眼方才说话的毕公公,他很快将帕子折好交给对方,旋即继续若无其事地冷声嘲讽道:“岂有此理,如此大好时机,竟被他白白蹉跎了!” 毕公公知晓圣上的意图,如今万万不能让旁人察觉惠安帝身子亏损之事,一时连忙赔笑道:“圣上膝下子嗣众多,放眼满朝文武,能者比比皆是。眼下为这西祈太子之事,不妨找三殿下和谢宰相进宫商议一番,兴许能寻着解决之法。” “你言之有理。”惠安帝暗叹了声,随后便吩咐道,“传令下去,宣三皇子和宰相进宫。” …… 约莫一盏茶时辰后,三皇子齐靖睿和谢宰相便出现在御书房内。 谢宰相态度恭敬地朝惠安帝行礼道:“微臣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靖睿方才得知了自己执掌城防禁卫的喜讯,此刻满脸难掩喜色道:“儿臣参见父皇!” 惠安帝抬眸看了眼喜不自胜的三皇子,他目光略带了丝嫌弃,随后面无波澜道:“都平身吧。” 待两人落了座,惠安帝言简意赅道:“如今西祈太子就在凉州,依你们看该如何处置?” 话音甫落,齐靖睿便面带笑意开口道:“启禀父皇,儿臣近日派人去北疆寻求支援,如今消息传来,已算有了些眉目。依儿臣看,只要东楚和北疆结成同盟,纵使强盛如西祈,也难以抵挡两国联盟之势。届时咱们便软禁了那西祈太子,以此先发制人,向西祈宣战,之后再一鼓作气灭了西祈,吞并其国土,让西祈百姓匍匐于脚下。” 惠安帝一时微蹙了眉,他此前被齐靖淮忽悠过一回,如今不会再轻易听信旁人的计策,遂反问了句:“向北疆寻求支援,并与之联盟……此事当真?” 齐靖睿连连点头道:“千真万确,北疆金昀部可汗之女传了信给我,说是有意与东楚结成同盟。” 惠安帝听后难得露出些喜色,不禁朝齐靖睿夸赞道:“不错,这才是朕的儿子。” 谢宰相在一旁笑着附和道:“三殿下此举定能扭转局势,实乃东楚之大幸。” 他如今虽身居高位,却只想着明哲保身,故而并未打算提出任何见解,只想着在御书房和稀泥应付了事。 不料惠安帝此时看了眼谢宰相道:“如今宰相也该多为东楚国事出力才对,若是一直不思进取,只怕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罢了。” 谢宰相闻言心中一凛,他连忙起身拱手道:“微臣谨遵圣上教诲。” …… 片刻后,齐靖睿率先出了御书房,他不忘朝身后的谢宰相得意一笑道:“如今凉州局势日渐明了,相爷也该早做决断才是。” 谢宰相如今只想保住一品宰相的官位,纵使七皇子齐靖淮一时失势,他也断然不会轻易站队,因此谢宰相依旧只是客气有礼地回道:“三殿下说笑了,微臣辅佐天子已十年有余,今后也并无两样。” 齐靖睿听后便知,这老狐狸不肯轻易站队,偏要等到那尘埃落定之时才会尽心辅佐自己,当真是见识短浅。 他一时不屑地冷哼了声道:“既如此,那相爷便等着吧。” 说罢,三皇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这日午后,侍女掀开帘子走进凌霄院屋内,朝虞昭禀报道:“启禀太子妃,宰相府谢夫人派侍女传了口信来,说有件您母亲的遗物,想要亲自交给您。” 虞昭听闻涉及生母之事,她自是不会拒绝,遂问道:“谢夫人可有说何时?” 侍女恭声回道:“谢夫人说太子妃若有空闲,便约您午后申时在尚安坊茶楼一见。” 宰相府和承恩侯府原先也是世交,只是两家小辈原先甚少有机会碰面,虞昭和谢承素还是在诗会上见的第一面,如今谢夫人有她生母的遗物并不奇怪。 故而,虞昭并未多想,她柔声答应道:“我知晓了,便按谢夫人说的时辰见面。” 说罢她想起萧胤今日有公务在身,此刻并未身在府中,谢夫人又恰好是谢承素的母亲。虞昭不欲贸然派人传信打扰萧胤那儿的公务,遂吩咐葶花留在凌霄院道:“若是殿下回来,你便向他知会一声,知道么?” 葶花连忙应道:“奴婢遵命。” …… 此刻虞昭走进尚安坊茶楼的大堂内,她轻瞥了眼里面的景象,倒是与记忆中差别不大。 “这位客官里面请,是来品茶还是听说书?”店小二热情地上前招呼道,随后定睛一看虞昭美貌动人的面庞,他连忙笑道:“原来是西祈太子妃,您不认得我了吧?” 虞昭听后眨了眨眼,她轻声笑道:“我认得你,这间茶馆我依然记得,只是叫不出你的名字。” “草民之名不足挂齿。”店小二挠了挠头,他忍不住憨厚地笑道,“原以为您嫁去了西祈,便把东楚的人和事都忘了呢。” 虞昭一时不禁失笑:“怎么会?这儿是我自幼长大的地方。” “您记得就好。”店小二笑了笑也不敢多言,他见虞昭今日带着众多护卫前来,连忙客气有礼道,“今日宰相府谢夫人定了雅间,此刻正在包厢内等您,草民这便带您过去?” 虞昭轻应了声,便由这位店小二引路,一路到了二楼雅间。 青玉上前掀开门帘,随后虞昭便走了进去,朝里面端坐品茶的谢夫人笑着寒暄道:“许久未见谢夫人,不知您近来过得可好?” 话音方落,谢夫人很快抬眸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华服玉裳的美貌少妇出现在自己眼前。 当初坊间有云,东楚有女,一笑便可倾国,放之眼下亦然。 她心知虞昭原本应当是自己的儿媳,然而当初却被她夫君谢宰相亲手拒之门外,一时谢夫人心里说不出的酸涩,此刻勉强笑道:“我一切都好。反倒是昭儿,出落得愈发貌美了,想当年你还正值豆蔻年华,承素他便对你甚是心悦。” 虞昭乍然听谢夫人此言,她一时眼帘微垂,面露些许尴尬之色:“……” 然而还不待她开口,谢夫人便主动坦白道:“今日寻你过来也不为何事,只是承素他对你思念得紧,故而求我向你邀约。” 说罢,谢夫人突地朝身后某处淡声开口道:“既然人都来了,你还藏着做什么?” 第175章 此言一出, 雅间内顿时寂静了瞬。 虞昭不禁怔住,旋即便见茶柜后走出一道温润如玉的身影,正是连日未见的谢承素。她一时抿了抿唇, 垂下眼帘静默不言:“……” 事实上,虞昭是特意避着他的。 彼时谢承素舍身相救,她自是感激,却没法儿再回应他一丝一毫的情意。 先前虞昭特意让萧胤给谢承素备了丰厚的谢礼, 却吩咐袁公公在探望谢承素时,千万别说是她的意思,也别主动开口提起她。 不料谢承素后来还是问了她, 今日又央求谢夫人约见自己。 此刻谢承素见虞昭沉默着不曾开口,他不禁抬眸望了眼谢夫人, 随后淡声道:“母亲, 我想单独与阿昭说会儿话。” 谢夫人知晓嫡次子对虞昭的心思, 她不禁无奈一笑,便起身并未多言,随后带着侍女出了雅间。 此刻虞昭抬眸望了眼谢承素, 她转身便想要离开,身后陡然响起对方有些着急的嗓音。 谢承素不禁出声唤她道:“阿昭。” 虞昭沉默之际顿住步子,良久后她深吸了口气, 也许终究有些不忍心, 虞昭只得转过身望着谢承素道:“你寻我究竟为了何事?若是太子知晓你我二人这般相见,怕是要动怒。” 谢承素听见虞昭提起萧胤, 他长眉微拧,此刻却并未多言, 只是语气淡然道:“我不会对你如何,你只需瞧一眼窗外的风景, 可好?” 虞昭眨了眨眼,她被勾起了好奇心,遂看了眼身侧的青玉。 青玉上前支起窗户,随后茶馆后院熙熙攘攘的声音便传入虞昭耳中,竟是有人正在吟诵诗句:“春荣秋愈落,此意寄潮生。” 朗朗书声传入虞昭耳畔,显然后院正办着一场诗会,她顿时领会了谢承素的用意,却是望着谢承素什么也没说。 这句诗恰好是两人初遇时,他提笔写下赠予她的。 就连尚安坊这间茶馆,也是当初两人初遇的诗会所设之处,后来虞昭时常会来这家茶馆,期望能见着谢承素,不料后来从未在此碰见他,只除了今日。 …… 萧胤从谢宰相那儿处置完公务回来,此刻他走入承恩侯府凌霄院,却并未见着虞昭,遂朝门口候着的葶花问了句:“太子妃呢?” 葶花连忙按照虞昭的吩咐道:“宰相府谢夫人约主子见面,说是要转交她母亲的遗物。” “……”萧胤一时沉默,俊美无俦的面容突地变得毫无表情,威压感倍增。 他心底已升起不好的预感,东楚宰相夫妇二人今日行事如此巧合,难免令人生疑。 葶花此刻已然被吓得跪在了地上,此时却听萧胤沉声道:“带路,孤去接她。” …… 片刻后,尚安坊茶馆门口处。 小厮茗玉站在侧边的杂货摊旁,他一边哼着小曲,嘴里还叼了串挂着丝儿的糖葫芦。 他正给自家大人放哨,不料突然见着西祈太子的马车停在了门前。 茗玉一时慌了神,他扔下糖葫芦转身就要跑入茶馆,去向谢承素通风报信。 不料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茗玉脚底一滑,竟是摔在了马车的不远处,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却正对上袁瑞笑眯眯的面容:“……” 萧胤很快掀帘出了马车,他冷睨了眼茗玉,认出这是谢承素身边的小厮。 袁瑞瞟了眼茗玉,自是清楚这小厮出现在此地的含义,意味着他家主子谢承素就在茶馆内,而此时太子妃约莫也在里面,一时他笑里藏刀地开口道:“咱家殿下要见你主子,还不快滚过来带路?” …… 二楼雅间内,虞昭和谢承素两人背对着门口立于窗边,间隔着一段距离。 虞昭浑然不知前院发生的情况,她望着茶馆后院人来人往的诗会,只觉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可不知为何,虞昭此时却能做到心无波澜,娇柔的嗓音出乎意料的冷淡,仿佛从云端飘来一般,陡然砸在谢承素心上:“承素,你可知道?自从我坠崖后,我便下定决心,不会再与你有任何瓜葛了。” 谢承素眼底一黯,他望向虞昭姣好如月的侧颜,忍不住轻声道:“可我已经尽力弥补了,你在六合巷被禁卫军围堵,是我第一个站出来挡在你身前。阿昭,我心知当初和亲之事,是谢府对不住你,也是我没用,如今你再等我一段时日可好?” “多谢你那日挺身而出,想要何物补偿随时可以提。”虞昭垂眸沉默了瞬,随即她抬起美眸,望着眼前吟风咏月的诗会,嗓音颇为平静道,“如果你在我坠崖前,也是这般抉择就好了,我就不会因此险些摔断了腿。” “被人弃之不顾的滋味不好受,你该知晓才对,因此那时我就已经决定了,不会再等你。” 她这番话方一落下,谢承素面色骤然惨白了瞬,他从始至终想要的只是她。 此刻谢承素张了张唇想要辩解,却想起当初虞昭躺在农户屋内浑身包扎绷带的场景,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想说出口的辩解是这般苍白无力。 此刻二楼走廊内,萧胤抬手刚欲推开雅间的门,不料竟听见了虞昭的这番话。 他向来耳力极好,一时忍不住在门前止住步子,修长结实的手臂顿在半空,俊美的面容神情认真地听着,仿佛眼前这两扇门后,藏着天大的国事机密般。 周围护卫们自是不敢多言,整条走廊上的人都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此刻众目睽睽之下,雅间门后女子娇柔的声线继续响起,虽说语音有些轻,却无端令人觉得蕴含着坚定。 “今日若非谢夫人邀约,我要知道是你,断然不会来这儿。”虞昭抬眸瞥了眼谢承素,见对方的面容几近失了血色,她菱唇顿了片刻后,终是将那句话说出了口,“如今我已有了心悦之人。” 谢承素听后沉默了瞬,突地开口问道:“你所言心悦之人,是西祈太子么?” 此言一出,虞昭目光依旧望着后院诗会热闹非凡的场景,可她的心思显然已经不在这儿,此刻轻声应了句:“是。” 这约莫是谢承素第一次听见虞昭直言的心意,然而却不是对着自己,而是另一个极其出色的男人。 谢承素承认萧胤此人手段出众,他当初入仕之时,便曾料想若能给自己多些时日,未尝不能与之平起平坐。可惜在这途中,他已然失去了此生最爱的女子。 屋内陷入一阵落针可闻的寂静,直到雅间的门终于被推开,发出“吱呀”一记声响。 虞昭有些诧异地回眸,便见萧胤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她一时只觉得有些惊奇,但见男人此刻面沉如水,并未显露多少动怒之色,虞昭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向他走过去:“殿下怎么来了?……是听说了谢夫人之事么?” 谢承素听闻身后动静,此刻忍不住回头看去,恰好目光在半空与萧胤对上,对方身后则是面色惊慌的小厮茗玉等人。 萧胤凉凉朝谢承素睨了眼,随后朝虞昭温声道:“以后别和谢府的人往来了。” 虞昭听后顿 时知晓了萧胤话中之意,她原本便是这般打算的,遂径直走到萧胤身边,微微颔首答应道:“好。” 萧胤大掌执起虞昭柔若无骨的小手,旋即男人唇角微勾,愈加放柔了语调道:“回去吧。” 说罢,两人的身影便很快消失在雅间门口。 谢承素立于两人身后看着这一幕,一时闭了闭眼,终究是什么也未说。 自西祈太子萧胤出现在这儿后,虞昭从始至终,都未回头看谢承素一眼。往日她的目光从来都只在自己身上流连,如今却淡漠得几近吝啬了。 此刻谢承素不禁伸手按在胸膛前,他终于接受了失去虞昭的事实,心口处传来阵阵剧烈的抽痛,竟是比前些日子中箭时,还要撕心裂肺得多。 第176章 尚安坊茶馆门前, 西祈马车正停在此处,十二名护卫驻守在马车附近,一时颇为惹眼。 不少路过的凉州百姓在此驻足停留, 他们都瞧见了那马车上印有西祈东宫的徽记,不禁议论纷纷,突地不知是谁说了声:“快瞧,西祈的人出来了!” 话落, 众人纷纷抬眸看去,只见西祈太子萧胤牵着虞昭的手走了出来。 顿时人群中犹如炸开了锅,此前他们虽听说这两人颇为恩爱, 但有所耳闻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太子妃真给咱们长脸, 竟得西祈太子这般宠爱。” “那可不, 咱们这位东楚第一美人名不虚传!” 布衣百姓们的议论声传入虞昭耳畔, 她不禁害羞地咬了咬唇,美眸轻垂看了眼两人十指相扣的手,虞昭尝试挣扎了下, 不料竟未挣开。 萧胤并未放开她,他对东楚百姓的议论置若罔闻,此刻旁若无人地牵着虞昭走到马车前, 方才暂时松开了虞昭纤长娇嫩的手。 男人率先走上马车, 又折身向虞昭伸出掌心。 虞昭抬眸望了眼萧胤俊美无俦的面容,旋即目光往下挪至他指节分明的大掌。 她料想自己该是幸运之人, 与今后相伴一生的夫君彼此心悦。 因此,虞昭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递过小手, 随后被萧胤亲自扶上了马车,待车帘被放下后, 她袅娜纤丽的身影这才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 马车正往承恩侯府的方位而去,虞昭不禁抬眸看了眼萧胤,见太子翘着唇角似乎心情不错,方才见着谢承素在场也并未惊讶动怒,她忍不住问道:“殿下今日的公务都处理完了?” “嗯,孤特意来接你。”萧胤淡声解释了句,旋即伸手按住虞昭的肩,将她搂入怀中。 方才昭昭在那姓谢的面前亲口承认了他的地位,萧胤若说心内不高兴,未免过于虚伪。 他想起先前见谢宰相的那一幕,此刻难得多提了几句:“东楚宰相是个爱和稀泥之人,净说些无关痛痒的,倒是白白耗费了孤好些时辰。” 虞昭一时眉梢微扬,她没料到萧胤此前见的竟是谢宰相,今日谢承素和他双亲的这番举动,未免有些令人生疑。 事实上,此前正是谢承素求了谢夫人,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说动谢宰相出面,使了招调虎离山之计,让萧胤先离开了承恩侯府,才会有今日这么一出。 萧胤此刻掀开车帘,唤了袁瑞过来道:“顺路去买些糕点。” “。”袁瑞心知这必然是买给太子妃的,左右都出了承恩侯府,正好买些特色糕点带回府中,他对此心领神会,连忙骑着马便往糕点铺子跑去。 恰在此时,周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附近正有热闹的场面。 虞昭顿时有些好奇,她不禁离开萧胤怀内,侧过身掀起帘子望去。 只见一辆款式新颖的精致马车正从不远处经过,与寻常密不透风的马车不同,这辆马车四处垂着纱幔,隐约可见其内坐着的女子身影。 特殊的图腾纹路印在马车各处,平添几分神秘和危险。 周围的数名侍从脸上也印满了图腾,他们腰间佩戴着镶嵌宝石的匕首,以及诸多泛着诡异色泽的墨玉小瓶,瓶身同样是印有暗色图腾,让人一时见了想忽视都难。 虞昭见此微微一怔,她连忙放下车帘,朝身侧的萧胤问道:“殿下,北疆派人来了?” “嗯,东楚的局势已然发生变化。”萧胤早先便得到消息,说是北疆派了名女子前来交涉,此刻他并未显露多少惊讶之色,顺带与虞昭讲了番近日的局势,“如今七皇子被夺权,三皇子执掌城防,也掌管看守皇叔一事。此前剩余的两粒解药,还得另想法子送去。” 此刻百姓的议论声又传入虞昭耳畔,只是这回带了几分嫌弃和不屑,足见他们对北疆人的憎恶:“看见了么?那些北疆人腰间挂着的瓶子,里面装的都是蛊虫!” “真是够恶心的,圣上怎会允许这些人来到凉州,难道不怕北疆人残害无辜百姓么?” “听说是三殿下派人将他们请过来的。” “世上怎会有这等蠢笨之人,万一北疆人在凉州闹事该如何是好?我看三殿下此人,还不如先前声名狼藉的七殿下呢,起码人家还实实在在为咱们百姓办了些有益之事!” 虞昭坐在西祈马车内默默听着,片刻后那些议论声方才渐渐远去,此刻马车已然离开了那条街一段老远的路程。 很明显,如今北疆的加入,只会让局势愈发混乱。 她不禁微拧眉心,朝萧胤轻声询问道:“殿下可知,北疆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人前来东楚,究竟意欲何为?” “孤也不知,他们派来的人并不多。”萧胤挑眉看了眼虞昭,他淡声反问道,“怕了?若是你此时惧怕,可以先回西祈,想来母后早已对你甚是想念。” 虞昭学着他的模样挑眉反问道:“当初临行前,母后可是叮嘱我多多提点你,如今你竟要赶我走?” 萧胤一时不禁失笑:“没人赶你走,孤只是多给你个选择的机会。” 虞昭心知他还是不信任自己,她气得咬了咬唇,别过小脸道:“我才不临阵脱逃呢!” 此时袁瑞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启禀太子、太子妃,老奴将糕点买好了,此刻可要送入马车?” 萧胤听后掀起车帘,亲自将糕点接了过来,放在虞昭身侧后打开食盒,顿时热气扑面而来,整个马车内都香喷喷的。 男人温声笑道:“别气了,尝尝。” 若是可以,他自是不愿让昭昭有任何接触危险的机会,北疆盛产奇毒,而且毒性大多残忍狠绝,蛊毒还只是其中一项,极少数的奇毒至今无人能解。 此刻虞昭正欢喜地品尝东楚特色糕点,她浑然不知,身侧的男人已经暗下决心,定要让虞昭离这些毒物远远的。 …… 时值中秋,恰逢北疆使臣来到凉州,惠安帝定于今晚在宫中设下中秋宴,并派人给北疆金昀部可汗之女一行,以及西祈太子、太子妃夫妇一行都下了帖子。 昌平公主齐清伊百无聊赖地坐在席间,她特地为了见西祈太子萧胤早些入宫,不料此人竟还未出现。此刻昌平公主想起那张俊美英挺的容颜,顿觉一阵心痒难耐。 她目光往座下扫了眼,恰好见着虞明惜,便派人把对方唤了过来问话:“西祈太子是你姐夫,他为何不和你们承恩侯府的人一起来?” 虞明惜未料到昌平公主会提起萧胤,莫非也是对他有意,她一时微微愣住。 昌平公主见状挑眉:“怎么,本宫问不得?” 虞明惜慌忙垂下眼帘答道:“不、臣女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太子殿下他一贯不与咱们侯府的人打交道,今日想来也是独自带着我三姐姐前来。” 昌平公主想起此前听说的承恩侯府旧事,当初侯府嫡女虞昭不肯嫁入西祈,承恩侯与继室继女商议后一合计,便拿亲弟弟虞晗的性命威胁她,虞昭这才点头答应了和亲之事。 思及此,昌平公主望向虞明惜的目光顿时露出几分不屑,诚然她不喜欢虞昭,可也不待见侯府这等耍心思使手段之举,便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道:“知道了,退下吧。” 虞明惜见昌平公主一副不想与她多谈的模样,她不禁银牙暗咬,面上却不敢多说什么,福了福身子,转头回了自己的席位上。 片刻后,北疆使臣一行人来到殿内,礼官高声通传到:“北疆金昀部可汗之女荣黎,北疆使臣萨尔驾到!” 众人纷纷朝门口望去,只见一男一女的身影出现宫宴殿门处。 使臣萨尔身材高大粗犷,他的手臂和脖子上满是图腾,腰间的墨玉瓶和匕首都在入宫前被除去了,此刻只剩腰带的配饰。 他身旁则站着一位相对娇小的美人,正是北疆金昀部可汗之女。 荣黎生来长发卷曲,身上是匀称的小麦肤色,放眼望去,她唯有在额前点缀了褐色图腾,同时拥有些许金色,手臂和脖颈处都未曾出现图腾的印记。 对于北疆人而言,图腾是必不可缺的,然而身上图腾越少,却代表着身份越尊贵。 荣黎原先在北疆也是小有名气的美人,此刻她扬起下巴,扫视了一圈众人后,便落座于席位间,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自己染了丹蔻的十指。 在场东楚众人见她态度如此高傲,一时纷纷敢怒不敢言。 众所周知,北疆盛产各类奇毒,寻常人等一旦中毒往往难以寻着解药。因此,北疆人在东楚和西祈两国之间向来不受欢迎。 偏偏今日北疆使臣入宫乃惠安帝的旨意,众人能做的唯有侧过身子,尽量离那二人远些。 荣黎对此毫不在意,她身为北疆人,对自己这番处境早已司空见惯,直到她听闻殿外响起一记高声通传:“西祈太子、太子妃驾到!” 话音甫落,殿门处便出现一对璧人的身影,其中犹为引她注目的,自是萧胤高大挺拔的身影。 荣黎登时双眼一亮,未料到西祈还能有这等龙章凤姿的人物! 她不禁朝身旁的使臣萨尔询问道:“这西祈太子……就是此前率军大败东楚之人?” “正是此人。”萨尔正观察着萧胤,他直觉此人身手极好,怕不是等闲之辈。 荣黎勾唇笑了下,一时竟直言不讳道:“他若能做我夫君,倒是极好的。” 此言一出,萨尔不禁替她捏了把汗,他望了眼四周后连忙压低声音道:“公主,您此前说过,咱们是来和东楚结盟的。” 荣黎却是满脸轻松道:“无碍,和谁结盟都一样。” 若是惠安帝和三皇子听闻荣黎这话,只怕要气得吐血。他们怎么也未料到,荣黎只是见了萧胤一面,便起了反悔的心思。 此刻虞昭浑然不觉昌平公主和荣黎都在觊觎她的夫君,她与萧胤一同坐在席间,后来也瞧见了对面的北疆使臣两人,一时倒是颇为好奇地打量了眼对方。 没过几时,随着一记“圣上驾到”的声音响起,惠安帝和皇后等人纷纷出现在殿内,连带三皇子齐靖睿,此时竟也姗姗来迟。 齐靖淮冷眼瞧着三皇子志得意满的模样,他不禁在心内无声嘲讽。 如今变数太多,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以齐靖睿那个蠢蛋的行事作风,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跌落云端。 惠安帝碍于萧胤面前,自是不会提及与北疆结盟之事,因此只拖着疲惫之躯说了些场面话:“黎公主远道而来,商讨两国通商之事,实乃东楚之幸。若是底下的人有招待不周之处,你大可派人告诉朕。” 这一番话落入萧胤和虞昭耳中,倒是能解释北疆派人来的缘由,倒也极有可能只是表面的幌子。 荣黎笑着回道:“承蒙圣上厚爱,本公主在东楚过得极是舒心畅快。” 惠安帝听后并未多言,只淡声吩咐道:“开宴吧,等到戌时,诸位爱卿可至御花园赏月,朕已命人备下美酒佳酿。” 此为东楚中秋宴固有的惯例,诸位世家大臣听后纷纷答谢道:“多谢陛下赏赐。” …… 如今惠安帝的身子已然撑不了多久,中秋宴开始后没过几时,他便寻了个托辞回寝殿歇息去了,只剩穆皇后主持大局。 此刻戌时已至,虞昭和萧胤随众人一同起身,来到御花园赏月。 一名小宦官此时走到萧胤身旁,朝他低声道:“启禀西祈太子殿下,圣上有请。” 萧胤挑眉,他看了眼虞昭身侧的忍冬,示意后者好好保护太子妃,随后他便带着袁瑞一人,跟在宦官身后离了御花园。 他并不知惠安帝今夜传召自身的意图,直到那引路的小宦官越走越偏,压根儿不像是去往惠安帝寝殿的方向,萧胤立时止住步子,冷声问道:“何人指使了你?” 小宦官没料到萧胤这般快就识破了,然而他也是被逼无奈,那北疆女子用毒要挟自己,小宦官只得假传了圣旨,幸亏此时不远处响起一道高傲的女子声音:“久仰西祈太子大名,本公主只是想见识一番。” 话音方落,荣黎从暗中现出身来,她略带好笑地看了眼小宦官瑟瑟发抖的模样,随手扔了个小药瓶给他,目光却始终落在萧胤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上。 小宦官接住那药瓶,随后连忙朝荣黎问道:“其内装的可是解药?” 荣黎笑道:“本公主言而有信,你把差事办成了,解药自是归你。” 小宦官打开那药瓶一看,见里面果真有解药,便忙不迭将药瓶揣在怀内,随后一溜烟跑了。 萧胤见此冷声道:“你派人引孤过来,最好是有正事。” 荣黎听后轻笑一声,她目光略微轻佻地望着萧胤,走上前正欲伸手抚摸男人宽阔的胸膛。 不料萧胤很快后退了步,他那双凤眸寒光凛冽,见荣黎一时并不急着开口,他转身就打算离去。 荣黎此时只得出声笑道:“西祈太子,你就不想听听与北疆结盟之事?” 此言一出,萧胤果然止住步子,他暗道这女子这般轻易地暴露来意,当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荣黎连忙在空中撒了抹药粉,正是一种北疆奇毒,能在短时间内使人动作迟缓,甚至体弱之人吸入这等药粉后,便会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荣黎从腰带间隙取出一个墨玉小瓶,她伸出双指捏着一条蛊虫,正是她精心培养的情蛊。 此物能强行使中蛊之人转变情意,不可自拔地爱上下蛊之人。 而让萧胤爱上自己,正是荣黎目前梦寐以求的。 此刻眼看那条蛊虫就要顺着那墨玉瓶,爬到萧胤的身上。说时迟那时快,萧胤猛地自怀中取出一条玄色丝帕,将那蛊虫连瓶子一起包裹起来。 随后他大掌用了些劲,那蛊虫很快便爆体而亡,顿时一股恶臭味在空中弥漫开来。 荣黎见状惊讶不已,她指着萧胤问道:“你,为何方才的药粉对你无用?” 说罢,她又瞧了眼袁瑞,见后者依旧也是一副笑面虎的模样,荣黎顿时瞪大了眼,心中猜测两人的身边有北疆巫医相助,定是提前服用了那名贵的解毒丹! 萧胤皱眉将那帕子连同里面的物事扔在地上,发出一记清脆的声响。 他此前对北疆蛊毒之术略有耳闻,知晓一旦蛊虫侵入体内,其人定会中蛊,日后想要解蛊更是难上加难。眼前这女子上来便对他下蛊,当真好毒辣的心思。 然而还不待他开口,荣黎便很快反应过来,装作委屈地哭道:“方才那蛊虫自个儿跑了出来,我全然不知情,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萧胤冷眼看着荣黎变脸,如今北疆使臣受邀入了东楚凉州,就算他把事情捅到惠安帝那儿,只怕对方也会偏袒北疆,不会为自己伸张。 因此,他只是冷笑一声便转身离去,还不忘吩咐袁瑞道:“把地上的东西带走。” 袁瑞连忙应了声,旋即俯身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条玄色丝帕,他甚至还摊开看了眼那恶心的蛊虫尸体,见墨玉瓶也一同在里面后,再重新用丝帕包好,跟在萧胤身后离开了此地。 待两人走后,荣黎很快止住了哭声。 她目光骤然变得有些阴狠,心中又对萧胤有了更多兴趣。 这男人倒还挺厉害,第一次有人能避过她的蛊虫,行事还这般谨慎细致。 若是他并未派人将那帕子收走,她兴许还能利用这块丝帕,上演一出男女私相授受的戏码,让西祈太子不得不纳自己为妾,如今却是指望不了这一出了。 荣黎思忖片刻,料想萧胤身边确有巫医存在,便准备改日去承恩侯府会一会对方,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177章 萧胤冷着张脸回到御花园, 待见到虞昭正坐着与人品茶闲谈的身影,他这才面色初霁,独自坐在一处石桌旁, 望着不远处自家太子妃貌美动人的模样。 昌平公主坐在虞昭对面,恰好背对着萧胤,浑然不觉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就在身后。 此刻她有意和虞昭套近乎,遂试探着轻声问道:“听闻太子妃与西祈太子琴瑟和鸣, 我倒是很想讨教一番你二人夫妻相处之道,以便成婚后派上用处。” 虞昭闻言不免看了眼萧胤,她有些不解昌平公主为何有此一问。 对方名声在外, 整日豢养面首寻欢作乐,此前虞昭便有所耳闻, 这会儿唯有笑着应付道:“也没什么值得讨教的, 大体相敬如宾罢了。” 昌平公主听后自是失望, 她上身前倾,进而问道:“那太子殿下的喜好你可都清楚?” 虞昭微微颔首:“自是知晓一些。” “譬如?”昌平公主目光牢牢盯着虞昭,似乎势必要问出些消息, 否则便不肯罢休。 虞昭眨了眨眼,她当然不会随意透露太子殿下的喜好,此刻便清了清嗓子, 示意萧胤开口:“殿下, 公主想知晓你的喜好,不如你来说。” 萧胤挑眉看了眼昌平公主:“公主此言何意?” 昌平公主没料到正主就在身后, 她转头看去一眼,顿时吓得直起身, 抚着胸口故意矫揉造作道:“哎呀,你吓到我了。” 虞昭若是此刻还瞧不出昌平公主的意图, 那她可算是白活了,偏偏碍于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发作,她只得冷着一张俏脸,起身离开石桌旁。 萧胤见此一同起身,他目不斜视地走过昌平公主,跟在虞昭身后。 男人刚欲发话,不料斜刺里又出现荣黎回来的身影。 萧胤想起这女子方才还欲对自己动手脚,他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上前便捉着虞昭的手腕,将她拉入自己怀内,用身子挡开了荣黎。 虞昭有些不明所以,险些就要撞上萧胤宽阔的胸膛:“……嗯?” 今日究竟发生何事了?这些人的眼神都奇奇怪怪。回头她得好好问问萧胤,别是男人到处在外沾花惹草,弄了满身风流债。 荣黎见萧胤如此护妻,她此时是真的生气了,眼底浮现一抹阴狠,却是转瞬即逝。 昌平公主瞧见不远处这一幕,她心想这西祈太子当真容易招蜂引蝶。看来自己得把心思藏好了,和太子妃虞昭多套近乎,方能寻到机会取而代之。 …… 夜色愈浓,夫妇两人回到承恩侯府凌霄院。 下人们掐准时辰替虞昭备水沐浴,此刻净房水雾氤氲,青玉葶花刚欲上前伺候主子,冷不防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她们二人回头看去,见西祈太子萧胤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虞昭方才褪去外衫,此刻正走向热气袅袅的浴桶,不料却突然被男人自身后一把抱住。她一时眉心微拧,有些不悦道:“放开,凌霄院内还有一间净房,殿下去那儿便是。” 她已然听说了荣黎给萧胤下蛊毒之事,又想起昌平公主此前有意无意的打听,虞昭只觉得心内憋闷不已,遂想挣脱萧胤的怀抱。 萧胤对虞昭今晚的冷淡感到有些疑惑,他稍许收拢大掌,不让虞昭离开自己胸膛前:“……好端端的,这又是怎了?” 虞昭闻言微微沉默,她垂眸看了眼腰间骨节分明的大掌,半响后方才说道:“那么多女子心悦你,我心里膈应。” 萧胤不禁挑眉问她:“这些都是旁人的心思,又非孤之过错,如今你来怪孤?” “……”虞昭抿抿唇,一时没回话。 按理来说萧胤他是没错,可她就是心里不好受,一想起自家太子被旁人觊觎,虞昭浑身上下就没一处舒坦的地方。 萧胤想起此前虞昭和谢承素的瓜葛,他大掌从她身后伸过来,轻捏了捏虞昭的脸道:“先前你回回与那姓谢的幽会,孤几次三番被你弄得气急攻心,如今总得让你也吃回飞醋才好。” 虞昭下意识就想躲避他的大掌,她蹙眉道:“你怎还提这些陈年旧事?” 说罢,她还是气不过,小手攀在萧胤结实有力的手臂上,就要向前挣脱而去。 萧胤顺势松开虞昭,却是扳过她的肩头,旋即他俯身吻上虞昭的菱唇,大掌紧紧按在她的细腰后头,让怀内袅娜玲珑的美人愈发贴近自己。 虞昭不得已,只能被迫承受他的吻,男人胸膛滚烫坚硬,她都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 良久后,萧胤方才松开气喘吁吁的虞昭,他凤眸望着她娇艳欲滴的面容,沉声道:“孤心里只有你一人,别为这些无谓的事情生气。” 说罢,他亲自上手褪去虞昭的衣衫,吻在那一身冰肌玉骨上。 …… 翌日,虞昭睁开困倦的双眸,发觉自己正被萧胤抱在怀内,脑袋枕在他手臂上。 她不禁揉了揉眼睛,想起昨夜后来叫了三趟水,一时只觉面红心跳,小手悄然摸索到腰后,轻轻捶了下自己酸痛的腰肢。 男人如此热衷情.事,于她而言也不知是好是坏。 虞昭时而觉得自己的身子骨,真承受不住他的猛烈。偏偏每回晨时和萧胤讲了动作轻些,他表面是答应得好好的,到了夜里动作依旧大开大合。 萧胤难得清晨时分躺在虞昭身旁假寐,此刻察觉到她终于醒了,他睁开那双深邃的凤眸,有些无奈地看着她:“都日上三竿了,你倒是贪睡。” “殿下知道我贪睡,昨夜还不早些停下。”虞昭没好气地瞪了眼他,旋即又觉得有些奇怪,不禁询问道,“殿下今日没公务么?” 萧胤摸了摸虞昭的长发:“午后去与三皇子交涉,近日皇叔那儿得派人去探望,把解药送入他口中。否则若是错过日子,难免前功尽弃。” 虞昭顿时想起那十五日之期就快到了,寿王那儿急需那第二颗解药,她一时有些好奇道:“等皇叔病愈,想来东楚便没理由继续把人扣下,只是原先殿下想亲自去探望,被东楚阻拦,这回殿下还是派太医过去么?” 萧胤听后解释道:“孤打算让袁瑞去。三皇子与七皇子不同,孤并未与他达成约定,此次袁瑞过去,行事得避人耳目,相较于太医,还是他行事周到些。” 虞昭微微颔首,她想起寿王中毒之事,一时心中只觉得蹊跷:“殿下,当初齐靖淮平白无故给皇叔下毒,如今又交出解药,你说他是否别有用心?” “显然如此。”萧胤凤眸微沉,事实上他向来对此事预感不妙,“不知为何,孤近日有些担忧父皇那儿的处境,却碍于皇叔之事,被困在凉州难以启程回去。” 虞昭微微一怔,脑海中突地浮现出“调虎离山”四个字,此刻她心内不免有些发憷,只得将脑袋倚向男人颈窝,轻声安慰他道:“再过半月之期,咱们便能启程回邺京,想来父皇和母后定会相安无事的。” 萧胤几不可察地轻应了声,有昭昭陪在身边,他内心总是很快能平静下来。 齐靖淮无缘无故给寿王下毒,实乃不义之举。若西祈拿此事做文章,选择与东楚开战,已然师出有名。然如今北疆虎视眈眈,虽部落分散,可一旦其深恐唇亡齿寒,念及西祈强大,派兵支援东楚,只怕西祈的士卒会因那些北疆毒物损伤大半。 何况他早已和昭昭承诺,不会让她为难。 就怕东楚意图对西祈做些手脚,把他困在凉州,对邺京出手。 临行前,建文帝将掌管边境军队的兵符,以及增派的数万大军调令全然交给了萧胤。如今他打算派人暗中前往邯城,抽调数千精兵驻守邺京皇宫,起码能保宫中局势安稳些。 恰好虞昭此时欲起身梳洗,萧胤遂松开放在她腰间的大掌,起身时只觉半边身子早已酸麻,他对此习以为常。 此刻萧胤面不改色地穿上云锦织就的玄色金丝蟒袍,便大步流星地走去了外间。 他低声吩咐了袁瑞几句,随后突地想起一事,不禁朝袁瑞询问道:“昨晚那蛊虫的尸体,可去拿给巫医瞧过了?” 袁瑞暗自捏了把汗,此刻只得如实禀报道:“那巫医昨夜不知所踪,问旁人也都说不知其下落,老奴没寻着人,只得将东西先留在自个儿身边,不敢假手于人。” 萧胤冷声道:“今日再去一趟,若再寻不着其踪影,就派侍卫向北疆阐明缘由,让那儿的线人换个巫医过来。” 袁瑞连忙应下,旋即命侍女将准备好的三颗百清丹,送去太子妃那儿以备不时之需。 事实上,这百清丹便是北疆人自个儿研制的药丸,用于抵御多数奇毒。而对于东楚和西祈两国百姓来说,甚少能买到这百清丹,其一是没有门路,其二是没有足够的银子。 因此,多数布衣百姓碰上北疆奇毒,唯有等死一条路可言。 恰在此时,虞昭从内室走了出来,她见着侍女手中敞开的锦盒,不禁拧了拧眉,朝萧胤问道:“这药难不成日日都得服用么?我听说每颗药丸便价值不少银子,昨晚就服用过一颗了。” 萧胤挑眉看着她:“这些给你随身带着,碰上北疆人服用便是。你身边的侍女,还有忍冬等侍卫为了防身也需服用,不必心疼银子。” 虞昭听后思忖片刻,她确实也不想给萧胤添乱,此刻唯有吩咐青玉和葶花把药丸都收了起来,藏在身上之后以防万一。 若是今后不再碰上荣黎等北疆人,这自是最好,也能为太子省出一大笔开销。 萧胤凤眸望着虞昭谨慎对待药丸的模样,他突地沉声开口道:“等回到东宫后,你的月例也该涨一涨了。” 此言一出,虞昭顿时愣了愣,她连忙摆手推拒道:“殿下不必如此,我原先的月例就和揽月宫齐平,再涨就要超过贵妃娘娘了。” 然而萧胤却不容她拒绝,男人身姿颀长挺拔,立在虞昭面前颇为沉稳可靠的模样:“无妨,区区一个贵妃罢了,孤会替你向母后去说。” 虞昭闻言菱唇微抿,萧胤是她的夫君,既然他如此直言不讳,她只得听他的。 萧胤见虞昭有些受宠若惊的模样,他一时眉梢微挑,并未多言。 他的昭昭,将来可是西祈的皇后,没准儿温贵妃今后还要看她脸色度日,只是她如今全然未曾认识到这一点。 罢了,届时等封后大典一过,昭昭自会知晓她在西祈的地位。 第178章 此刻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 袁瑞与小福子两人骑马疾驰于街巷间,去往凉州某处府邸寻找那名北疆巫医。 两人匆匆拐入一条巷弄内,方才勒起缰绳, 翻身下马。 徐太傅府门前,那名守门的小厮见此连忙笑着迎上前道:“两位公公,是西祈太子妃有事寻咱们老爷么?” 袁瑞笑着颔首,身后的小福子拎起手中食盒道:“此为凉州宁瑞堂的云片糕, 太子妃知晓太傅大人平日最爱吃这个,特命咱家两人带来,说要亲自交给太傅大人。” 小厮闻言顿时笑意盈盈, 还以为事实当真是如此:“太子妃有心了。” 此前徐太傅身边的管家特意吩咐下来,说只要西祈太子和太子妃手的人来访, 太傅府便一律放行, 不得有丝毫阻拦, 因此守门的小厮都对袁瑞等人和颜悦色。 事实上,云片糕等点心确实是虞昭派人一早便备好的,以供掩人耳目之用。 今日袁瑞和小福子会来太傅府, 却是萧胤的意思。因为从北疆请来的那位巫医,就一直藏身于太傅府内。 西祈太子夫妻二人联手瞒天过海,齐靖淮等人至今不曾料到这一点。 …… 此时守门小厮亲自带路, 引着袁瑞和小福子来到徐太傅的书房院内, 随后便极有眼色地退下了。 袁瑞却是看了眼书房门口的书童,示意小福子将糕点交过去, 两人与书童简略寒暄一番后,便径直往书房后院而去。 后院与前院恰好有道围墙间隔, 需触动墙上的某处机关方可进入。 此处原先就作为徐太傅秘密会客之用,徐太傅身为东楚朝臣, 如今朝堂局势混乱,惠安帝时常受奸佞蒙蔽,他自是要留些后手。 寻常人等并不知这院内另有玄机,如今恰好派上了用场。 小福子眼看后院的门渐渐开启,忍不住轻声嘟囔道:“这北疆派来的巫医,也忒不靠谱了,竟屡屡翻墙出去,也不知他今日还在不在……” 袁瑞目光直视着前方,他虽说心内也有些摸不着底,这会儿却并未多言。 此刻暗门开启,发出“吱呀”一记沉闷的声响。 书房内的徐太傅听后,便知是西祈的人来了。他看了眼面前的云片糕,知道这定是虞昭特意准备的,唯有她知晓自己爱吃这个。 徐太傅向来严肃的面容上,此刻难得露出了丝笑意,他寻思着不如今日让虞昭再来一趟太傅府,也好久未曾见过她了。 …… 后院内。 小福子见着眼前的北疆巫医,不禁在心底暗松了口气,幸好此人今日在太傅府,否则只怕要耽误太子殿下的要事。 此刻映入眼帘的是一名肤色白皙的少年,他躺在在后院的藤椅上,手背随意地放在光洁如玉的额前。其脸颊偏下方有着淡金色的图腾纹路,衬得其人在日光下愈发白皙耀眼。 明明是有些稚嫩的面庞,此刻无端却显出几分漫不经心,仿佛世上没有什么能入他眼一般。 夏尧听闻不远处传来的声响,他缓缓睁开那双淡琥珀色的瞳眸,朝袁瑞两人的方向瞥了眼,淡淡扬眉问道:“又有何事?” 袁瑞想起昨晚都没碰见夏尧的人,此刻他纵使依然一副笑面虎的模样,语气却带了几分质问道:“大人昨夜去哪了?” 岂料话音方落,夏尧便轻轻嗤笑了声,似在嘲笑两人的多事一般:“你既然唤我为大人,那又有何权过问我昨夜的去处?” 小福子听见这话顿时气得不行,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狂妄之人,险些就要上前骂道:“你!你以为自己是谁,竟敢对袁公公如此无礼!” “无礼又如何,不无礼又如何?”夏尧此刻依旧躺在藤椅上,他甚至连身子都未曾动一下,毫不在意地朝两人说了句,“不过一个奴才罢了。” 小福子一时被夏尧给气得跳脚,偏偏又拿对方无可奈何,这回北疆只派了一位巫医过来,就是眼前这位不靠谱的主。 近日他们还得依靠此人,否则若是有人中了北疆奇毒,势必性命垂危。 袁瑞此刻不怒反笑,他不动声色地自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正是装着萧胤那条玄色丝帕、墨玉瓶和蛊虫的尸体。 他走上前递向夏尧道:“劳烦夏大人瞧瞧,可认得这蛊虫?” 夏尧此时终于放下挡在额前的手臂,他轻瞥了眼那尸体,顿时嫌弃地皱了皱眉道:“不认得,是不是你家主子在外惹什么风流债了?” 小福子立时横眉倒竖道:“你竟敢对西祈太子口出狂言!” 袁瑞冷然望着眼前的少年,他听闻夏尧谈起风流债三个字,想起那晚中秋宴的情形,倒是恰好能对得上,那荣黎瞧着确实对太子殿下有些意思。 可偏偏夏尧说不认得此蛊,一时让人觉得颇为蹊跷。 袁瑞有些狐疑地反问了句:“夏大人当真不认得?” 夏尧听后拧了拧眉,他伸出白皙修长的五指,不耐烦地推开袁瑞手中的锦盒道:“说了不认得就是不认得,快把这令人倒胃口的东西拿远点!” “老奴自是信任夏大人所言,既然夏大人说不认得,那便是不认得。”袁瑞压抑着心内怒气,合上那锦盒后继续问道,“今日既然见着了夏大人,老奴还得再问你一桩事,听闻北疆部落繁多,此次有位名叫荣黎的公主前来凉州,敢问这位黎公主当真是金昀部可汗之女?” 夏尧却是已经开始闭目养神道:“不知道,我一介小小巫医,哪能知晓这些?” 话落,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轻轻讥笑一声道:“不过既然有人盯上你家主子,看来他可得当心些了,免得被咱们北疆人带回去当压寨夫君。” 袁瑞冷笑一声,忍不住沉声回怼道:“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说罢,他转身就离开了后院。 一旁的小福子满脸怒色,忍不住瞪了眼闭目养神的夏尧,随后跟着袁瑞一同离开,今日他们碰上这北疆巫医当真晦气! …… 午后时分,萧胤已然不在承恩侯府中,虞昭照例去往鹤元堂探望老夫人。 此刻院内增添了不少时新的花草,正堂内陈设也一派整洁如新的模样,老夫人正坐于主位端起茶盏,赞叹了声道:“这茶不错。” 荷月笑着打趣儿道:“多亏了西祈太子妃呢,老夫人如今能安享天年了。” 她话音方落,门口处的帘子便被人掀起,随后便见虞昭带着侍女走了进来,荷月不禁掩嘴笑道:“瞧,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呢!” 虞昭听见了荷月方才所言,她一时忍俊不禁道:“我只是尽些绵薄之力罢了。” “昭儿来了,快坐老身边上。”老夫人如今瞧着气色不错,面相也慈祥和善不少,她笑着拉过虞昭的手道,“的确是多亏了你,老身才得以苟延残喘。” “祖母说的这叫什么话?”虞昭听后微微挑眉,“您本就该安享天年,如今太子殿下在鹤元堂留了些人,父亲那儿也不敢再苛待于您了。” “太子殿下和昭儿此番大恩大德,老身心内感激不自胜。”老夫人轻拍了拍虞昭的手背道,“可话虽如此,鹤元堂也不能长久占着你们夫妻俩手底下的人,将来他们总是要回西祈的。” 虞昭心知老夫人这是在担忧今后她与萧胤离开东楚之事,她笑了笑道:“孙女断然不会让您再受了欺负去,东楚还有我舅父太傅大人在,孙女可以让他来承恩侯府代为探望,也可以派人传信给祖母,问问您的近况。” 老夫人顿时放下心来,舒展眉眼看向虞昭道:“倒是叫昭儿费心了。” 恰在此时,侍女青玉掀开门帘,她福了福身子,前来向虞昭禀报道:“启禀太子妃,马车已然备好了。” 虞昭遂起身向老夫人告退道:“祖母,舅父唤我今日去一趟太傅府,我这便过去了,改日再来探望您。” 老夫人听后了然一笑道:“好好,你快去吧,别在祖母这儿耽误了时辰。” …… 与此同时,北疆使臣萨尔正朝荣黎禀报道:“启禀黎公主,据探子来报,说是近日有人见到一位北疆少年在街上闲逛,随后还见着他翻墙回了徐太傅府。探子还向您禀明情况,根据路人的描述,那人应当不是咱们的人。” 荣黎原先正坐在驿馆内百无聊赖地用着糕点,她对凉州的菜肴颇为不满意,此刻她听闻那巫医的下落,顿时来了精神。 “所言当真?”荣黎连忙放下手中的糕点,朝使臣萨尔询问道,“看来对方也没打算隐藏自己的行踪,莫不是特意让我们发现的?” 萨尔半跪在地上笑道:“千真万确,既然咱们北疆还有人出现在凉州,想来极有可能是西祈太子请来的巫医。” 荣黎勾唇一笑道:“既如此,我得想法子去太傅府会一会此人,瞧瞧究竟是何方神圣。你这就去安排一番,让我伪装成侍女模样混进去便成。” “属下遵命。”萨尔恭敬应道,随后便领命退下。 此刻荣黎坐在椅子上,她抬起手掌半支着下颔,陷入了沉思。 她此行来到东楚实则别有用心,事实上自己在北疆那儿压根没有话语权,万一那位巫医知晓她的真实身份,揭穿自己的谎言,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思及此,荣黎顿时面露狠辣之色,她喃喃道:“你最好别坏我好事。” 若是对方当真知晓自己的身份,她今日便带着萨尔一同潜入太傅府,见面时便寻机会毒杀了那人。 死人自是没机会来揭穿她的秘密。 …… 约莫半个时辰后,虞昭正坐在太傅府书房内,与徐太傅等众多亲人言笑晏晏,嫡小姐徐采容绕在太傅膝下撒娇,欢声笑语不时回响在院内。 众人浑然不知,荣黎和萨尔两人已然潜进了太傅府。 这两人都会些防身的武艺,此刻装扮成侍女和小厮的模样,一时把太傅府都快翻了个底朝天,结果却一无所获。 就在两人躲在书房前院围墙边的树上,愣是没发现后院的存在。彼此一筹莫展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记漫不经心的慵懒嗓音:“是在找我么?” 荣黎猛地一惊,她转身看去,只见围墙上突地出现一道少年颀长纤瘦的身影。 夏尧颇为淡定地立在不远处,却是一眼识破了两人的伪装,他掀开眼前的树枝,钻进枝叶茂密的树下,问道:“你们也是北疆人?哪个部落的?” 荣黎听后顿时放下心来,看来夏尧并不认得自己,也就没机会揭穿自己的真实身份。她并未告诉对方事实,自己仅仅是个小部落的可汗之女,此刻只是趾高气昂地笑道:“我是金昀部可汗之女。” 所谓金昀部,指的便是如今北疆最强盛的部落,也是北疆境内话语权最强的一个。其可汗已然选定了年纪轻轻的嫡子做小可汗,惹得部落长老对此颇有微词,觉得那幼子过于稚嫩了些。 夏尧眼底浮现一抹淡淡的讥笑,他表面不动声色,装作配合地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大部落出来的,想来你就是近日来到凉州的那位黎公主吧?” 荣黎扬起下巴点头道:“正是。” 夏尧看了眼荣黎和萨尔两人,他不禁淡声问道:“你们来凉州为了何事?” “这你就不懂了吧?”荣黎以为夏尧当真全然不知情,此刻有些得意地笑道,“我原本是想代表北疆,过来与东楚结盟的,没料到在这儿碰见了西祈太子。他仪表堂堂,着实生得俊朗不凡,因此我如今还在考量。” “你代表北疆?”夏尧心中觉得好笑,忍不住轻轻嗤笑一声。 荣黎顿时涨红了脸,她挺直腰杆道:“对啊,我可是金昀部的嫡公主!” 夏尧微微颔首表示知晓,旋即他又问道:“西祈太子应当好对付,此人只是空有一身武艺罢了,他压根儿未曾学过蛊毒之术,你身份如此尊贵,直接用蛊毒让他跟着你回北疆不就成了?” 荣黎拧眉低叹了声道:“可他心里只装着那太子妃,那晚宫宴上不仅用帕子捏碎了我的情蛊,他还极其护着那女子,跟什么宝贝似的,我看她长得也一般嘛!” 夏尧听后略微挑眉:“这西祈太子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般大费周章?” 荣黎气得反驳道:“你懂什么!” 说罢,她还欲张口训斥夏尧,恰在此时书房内的欢声笑语由远及近,藏在树上的三名北疆人顿时不再出声。 夏尧依旧漫不经心地朝书房门口看去,此时透过树叶缝隙,只见徐太傅亲自送着一位拥有绝世美貌的女子,两人从书房内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太傅府其余主子。 然而太傅府这些女眷的容貌,却没一位能比得过那女子娇艳。 她的一身美貌,就宛如世间最耀眼的明珠,亦或是丽无比的牡丹国色,只需站在人群中便能艳压四方,轻易夺走旁人的全部心神。 徐太傅朝虞昭温和一笑道:“时辰也不早了,改日舅父再与昭儿畅谈书画,回去的路上仔细些,别像幼时那般摔着脚了。” 虞昭眉眼间满是笑意,她颔首应道:“多谢舅父关心,那我便回承恩侯府了。” 说罢,她带着侍女款款转身出了书房院内。 夏尧望着虞昭离去的背影良久,直到荣黎再次开口,他依旧目视着方才虞昭走过的地方,此刻少年面容有些失神般地问道:“什么?” 荣黎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我说,西祈太子相貌极其出色,他是我见过的世上最俊美的男子,自是要费些心思的!” 夏尧却仿佛没听荣黎说话一般,他不禁问道:“方才那离开的女子是谁?” 荣黎冷声道:“还能是谁?不就是那西祈太子妃么!” 夏尧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后,此刻眉眼全然舒展开来,再不复此前漫不经心的慵懒模样,只见他轻轻一笑道:“是,如今我也站在你这边,愿意助你去拿下西祈太子。” 荣黎:? 第179章 袁瑞方才从软禁寿王的院内出来, 他好不容易办完太子殿下吩咐的差事,此刻不禁在门口长叹一声,心底宛如巨石落地般轻松。 若是不知情的见了, 只怕还以为寿王命不久矣。 小福子等袁瑞叹完气,便上前恭声禀报道:“启禀袁公公,那北疆巫医通过侍卫传话来,说他对那具蛊虫尸体有了新发现, 想到承恩侯府亲自求见太子殿下。” 袁瑞对此有些纳闷,上午他们去找夏尧的时候,此人还极其嚣张狂妄, 如今竟就这般转了性儿? 他不禁有些狐疑地问了句:“当真是那巫医传来的消息?你没弄错?” 小福子有些汗颜道:“徒儿哪敢诓骗师父,方才侍卫突然传话过来, 这消息千真万确。” 袁瑞听后摆了摆手道:“得, 那便禀报给太子殿下, 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罢,两人一同离开院前,骑马回到一处凉州茶馆内。 三皇子齐靖睿如今志得意满, 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听台上茶馆的戏班子唱戏,他甚是喜欢这些凉州特有的靡靡之音, 还不时扭头朝萧胤闲谈道:“太子殿下以为这东楚的戏曲如何, 可合你口味?” 萧胤不动声色地往台上瞥了眼,旋即语气寡淡道:“尚可, 与西祈各有千秋。” 齐靖睿闻言笑了下,随口说道:“若有机会, 我倒还真想去邺京听一回戏,看看是如何个各有千秋法。” 话音方落, 袁瑞恰好从外头回到茶馆内,此刻恭声朝萧胤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老奴去瞧过寿王殿下了,他面容苍白憔悴,虽脉象尚可,但神智也不甚清楚,一直未曾醒来,的确是不适宜走动的模样。” 齐靖睿浑然不知袁瑞已暗中给寿王喂下第二颗解药,他此刻笑着看了眼萧胤,振振有词道:“本来就是如此,不过你们不放心也实属正常,这下总该安心了吧。” 如今三皇子的算盘很简单,他想利用寿王之事拖着西祈太子在凉州,待与北疆达成联盟之后,便将萧胤和寿王等人一网打尽。 此时东楚与北疆联盟之事尚未达成,故而凉州城内一片风平浪静的景象。 萧胤如今也知晓了齐靖睿的主张,此刻他面上不显,甚至颇为配合地说了句:“多谢三殿下了,既然皇叔的身子还不适合启程,那便过段时日再说。今日孤先回承恩侯府了。” “成,那我便不恭送了。”齐靖睿以为这是把萧胤给应付过去了,还在心中暗自窃喜,打算坐在茶馆继续听会戏曲。 萧胤起身走到茶馆外,待他上了马车后,一行人拐入僻静的巷弄内,周围全然是护卫严防死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袁瑞这才在马车侧边轻声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老奴幸不辱命,按您之前教的,把药给寿王殿下喂下去了。老奴是觉着,兴许寿王殿下也恢复了些许意识,他虽躺在榻上双目紧闭,起先不肯咽下那药。后来老奴说自己是西祈太子殿下的近侍,特意过来瞧瞧他,寿王殿下这才咽下了那药,眼皮子还动了动呢。” 萧胤坐在马车内听完,难得夸了袁瑞一句:“你做得不错,看来那解药确实管用。” “殿下谬赞了。”袁瑞低头笑道,旋即他又想起一桩事,遂继续朝萧胤禀报道,“那北疆的巫医老奴上午去寻过,不久前又派人传信来,说是有了那蛊虫的线索,想到承恩侯府求见。” 萧胤听后一时并未多想,他命人在凌霄院后新添了处用于公务会客的小书房,遂吩咐道:“那便让他去小书房候着。” …… 凌霄院。 虞昭自太傅府回来后便闲来无事,这会儿她在书房临窗而立,一边亲自动手修剪花枝,一边等着萧胤从外头回来用晚膳。 往常若是萧胤有公务在身,来不及回府用膳的话,都会派人提前半个时辰知会一声。不知为何,萧胤向来在这一点上做得极好,纵使有时朝务繁忙,可他从未有忘记时,这已然成为两人之间不可言说的默契。 因此,虞昭也愿意尽一个妻子的本分,安心在凌霄院等着他回来。 此时已堪堪将近傍晚时分,暖黄的暮色透过窗棂照在虞昭姣好无双的侧脸上,恰到好处地落下暗影,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清丽隽美。 虞昭方才打理好一盆秋菊,她放下手中剪刀,抬眸望了眼院中的日晷。 今日还没收到太子在外用晚膳的消息,算算时辰,想来萧胤应当快回来了。 就在虞昭重新举起剪刀,打算搭理另一盆秋菊时,突地听见外头传来一记宦官的声音:“哎呦,夏大人,您别往那儿去……那儿可是凌霄院,是太子妃住的!” 话音未落,书房内顿时闯入一位肤色白皙的少年,正是此前躲在树上偷看虞昭的夏尧,此刻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目光滚烫地盯着她。 虞昭因夏尧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不明白怎会有人敢大摇大摆地闯进凌霄院,她不由地捏紧了手中锋利的剪刀,袅娜玲珑的身子愣在原地。 夏尧对外面宦官的呵斥声置若罔闻,他直勾勾地望着这般近距离之下的虞昭,心中不由暗道,她果真还是那么美。 虞昭此时察觉到夏尧脸颊处的淡金色图腾,她想起萧胤曾和自己讲过,北疆人身上图腾是必不可少的,然图腾纹路越少的人,身份才越尊贵。 她想起此前见过的北疆金昀部可汗之女荣黎,也仅仅在额前拥有一处图腾,而且比眼前少年脸上这块还更多些。 虞昭不由在心中想道,莫非此人的身份,竟比荣黎还要尊贵? 外面的宦官此刻有些着急,没料到夏尧一个不留神就自己溜了进去,这下可要没法儿跟太子殿下交代了,可凌霄院他也轻易进不得,唯有在外面再次喊道:“夏大人,您走错屋了!” 夏尧依旧未曾搭理外面的宦官,此刻他双眼一瞬不眨地望着虞昭娇美动人的模样,整个人仿佛静止了般,根本无暇顾及旁人的呵斥。 他终于察觉到眼前的绝色美人也在打量自己,遂朝她笑了,露出皓白的牙:“初次见面,我是北疆派来的巫医,名叫夏尧。” 虞昭美眸轻眨了瞬,她望着书房内站着的少年,见对方似乎有些不谙世事的模样,但瞧着对自己并无恶意,便并未对他采取攻击之举。 她依旧捏着手中剪刀,娇软的嗓音轻声开口道:“幸会,只是你走错屋子了,这儿是我的书房,太子会客的小书房在靠近北门的院外。” 夏尧听见虞昭如此悦耳动听的嗓音,一时只觉得身心愉悦,宛如天籁入耳般。 虽说未曾听见她亲口说自己的名字,可他早已知晓她叫虞昭,此刻夏尧竟觉得自己能站在这儿见到她,便已颇为满足。 他薄唇微张,喃喃回应了句:“幸会。” 旋即,少年的耳根子便有些红了。 毕竟此前从未有过心悦之人,今日乍然见到意中人,他自是要脸红的。 夏微这般给自己寻了个理由,旋即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圈书房内的陈设布置,只觉分外淡雅别致,如今能够对虞昭多一分了解也是好的。 青玉和葶花等人此刻纷纷上前,将虞昭护在身后。 忍冬自袖中取出一柄短刃,她挡在虞昭身前,朝夏尧冷声质问道:“谁允许你私自擅闯太子妃闺房的?” “原来这儿是你闺房?”夏尧挑眉望向虞昭,此刻少年的关注点已然偏移到不知哪儿去了,那双琥珀色瞳眸满含炙热和滚烫之意。 他竟是不假思索地开口问道,“你还未曾出阁么?” “……咳。”虞昭没忍住抬手捂住唇角,轻咳了声,她都嫁作人妇了,自是早已出阁。 眼前这位北疆少年看向她的目光,着实过于热烈了些。 凌霄院原先确实是她的闺房,如今已成了她和萧胤共同的寝院,只是这话她没必要和夏尧多费口舌解释,这都是她私事罢了。 夏尧见虞昭不愿多言,他对此浑不在意,此刻朝虞昭展露笑颜道:“我会好好保护你的,没有人能用蛊毒伤害你。” 说罢,他也不管虞昭听后作何想法,此刻施施然转身,自行出了凌霄院。 虞昭不禁有些诧异,她不解为何好端端的书房外冲进来一位少年,此人又对自己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此刻竟又这般自顾自离去了。 青玉拧了拧眉,她快步走到凌霄院外,朝方才那名宦官冷声道:“今后把人都看好了,别再让人进来冲撞了太子妃,你就算有九条命都不够赔!” 宦官心知他方才确实是神游天际了,回过神来后方才发现夏尧进了凌霄院。 此刻他连忙低头应诺,待青玉转身回到凌霄院内后,宦官方才敢抬起脑袋,怒瞪了眼夏尧悠闲离去的背影。 北疆派来的这都什么人,害得自己无辜被青玉姑娘训斥! …… 暮色渐浓,天色已然有些暗了下来。 西祈太子的马车停在承恩侯府北门前,萧胤掀起帘子出了马车后,便听闻了夏尧擅闯凌霄院之事,幸亏当时太子妃在书房内。 萧胤听后不禁皱起长眉,问道:“谁放他进去的?” 护卫头领低着脑袋轻声禀报道:“据说当时是宦官引他进了承恩侯府内,护卫们正值换班,几乎都守在北门外。那宦官也没把人看好,凌霄院守门的侍女也拦不住人,夏大人于是就进了书房内,与太子妃说了几句话,随后自行出来了。” “荒唐。”萧胤都要被这群下人给气笑了,他冷睨了眼护卫头领道,“分批下去领罚,只留必要的人继续值守,今日值守的所有下人都去挨板子。若再有下回,你们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脑袋,还够不够砍的。” 护卫头领连连应是:“属下知错,这就下去领罚。” 旋即他摸了摸鼻子,躬着身子灰溜溜告退了。 今日承恩侯府众多西祈护卫和下人在此,竟连个门都守不好,他还是护卫头领,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幸亏那混小子没闯进寝房内,今日只是去了书房。否则若是事关太子妃名节,只怕太子殿下就不会这般轻易放过他们了。 袁瑞心知太子殿下的脾性,知晓萧胤已然动怒,他一时愈发如履薄冰。 此刻眼见萧胤大步流星地先回了小书房,袁瑞料想那夏尧也在里面候着,遂快步跟在自家殿下身后。 萧胤看了眼屋内坐着的夏尧,朝对方沉声道:“何人准许你去太子妃那儿?” 夏尧此刻浑然变了副模样,他此时就宛如一个犯错的孩子般,难得乖巧地低声开口道:“我自己走错了屋子,实非故意冲撞太子妃,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说罢,他已然红了眼眶,在周围白皙肤色相衬下赫然十分醒目,仿佛顶着对兔儿眼似的,看着倒是浑然一副小可怜样。 想当初在部落里,他那位父汗便最吃自己这一套了。 夏尧本以为西祈太子会如父亲那般轻轻放过自己,岂料萧胤看了他半响,突地冷笑一声道:“你小小年纪,心机倒是颇为深沉。” 袁瑞此刻也板着张脸不说话,这小兔崽子莫非以为哭个两下,自家殿下就会心软不成?今日他擅自闯入的可是太子妃闺房,简直是岂有此理! “……”夏尧见萧胤和袁瑞无动于衷,他只得抿了抿唇,心想这西祈的两人还真是不好对付。 此刻萧胤看了眼夏尧脸颊处的淡金色图腾,他突地问了桩看似毫不相干之事:“你在北疆究竟是什么身份?” 对方这等年纪,行事举止又像是一向嚣张惯了,莫非是…… 思及此,萧胤蓦地拧眉,他目光冷沉地望着夏尧,凤眸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夏尧察觉到萧胤身上陡然升腾而起的杀气,他忍不住后退了步,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之色,他佯装镇定地辩解道:“不是早就说了么?我是北疆的巫医。” “看来你是要搜身才说实话。”萧胤想起北疆的传闻,据说那边地位尊贵之人都会拥有一块独特的身份令牌,他说话间大掌已是搭在佩剑上,随时准备拔剑相向。 凭他一身武艺,此刻拿下夏尧不在话下。 夏尧顿时瞳孔一缩,看来西祈太子是怀疑起了自己的身份,这显然在他意料之外。 眼下他孤身一人身处承恩侯府,如今局势显然是敌众他寡,一旦动起手来,他几乎没有胜算。 因此,夏尧只得高高举起双手,无奈解释道:“我父汗是金昀部可汗,他膝下子嗣众多,我是他亲自定下的小可汗。你若现在杀了我,只怕北疆立刻会和东楚联盟。荣黎那边自然也就得逞了,我从未在部落内见过她,据我猜测,荣黎仅仅只是个小部落的嫡出,压根儿谈不上什么公主。” 萧胤听夏尧讲完,他顿时眉梢微挑,没料到眼前的少年才是北疆真正的嫡系:“那你们一个个跑来东楚做什么?尤其是荣黎,她为何迟迟不曾与东楚定下盟约?” 说罢,萧胤还不待夏尧发话,他突地挑眉看了眼夏尧脸颊处的淡金色图腾。 那块独特的身份令牌,没准儿夏尧今日并未带在身上。然而既然是身上图腾越少,便表明身份越尊贵,那不妨派人验证一下夏尧身上的图腾究竟有多少。 以金昀部在北疆号称第一部 落的威势,对方脸颊这处应当就是唯一的图腾。 于是萧胤冷不防又吩咐道:“袁瑞,把他衣服扒了。” 夏尧顿时气得后退道:“你在怀疑什么?” 这西祈太子为了验明身份,居然敢下令让自己当众脱衣,夏尧自认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么大的羞辱,一时气得面色铁青! 袁瑞并未听见萧胤改口的吩咐,此刻遂不疑有他,上前就要扒掉夏尧的衣裳。 夏尧连连后退数步,直到后背都靠在了墙壁上,眼看袁瑞愈发逼近,最终他无奈之下,只得自怀中取出一物,竟是北疆金昀部的小可汗令牌。 他料想若是眼前的宦官当真扒自己衣裳,定然也会发现此物,一时唯有认命地将令牌递给袁瑞道:“这块令牌是我父汗给我的,世上独此一块,这下你们总该相信我所言了吧?” 说到最后,夏尧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他说话之际,脸上淡金色图腾突地流光溢彩,仿佛会流动的金子一般,其神奇之处令人不由惊叹。 萧胤见这一幕心里大致有了底,这等流光溢彩的图腾,确为金昀部身份尊贵之人的标志。他自袁瑞手中接过令牌一看,眼前古朴的“金昀”二字分外显眼。随后萧胤便把令牌收在了怀中,冷笑了声道:“这令牌孤先替你收着了,若此物当真贵重,你今后就安分一点。” 说罢,萧胤满意地看着夏尧面色陡然沉了下来,又凉声开口道:“待孤与太子妃等人回了西祈,这块令牌便还你。” 俗语有言,打一巴掌赏个甜枣,说的便是萧胤此刻之举。 夏尧顿时颇为无奈,早在西祈太子一眼识破自己身份之际,他便明白今日就算侥幸不死,也要被对方扒层皮下来,此刻只得沉默地点了点头。 萧胤冷然望着夏尧片刻,念及他身份特殊,好歹对方也是北疆金昀部落可汗的爱子,万一今后又被旁人识破了身份,只怕北疆即刻会派兵过来。 而皇叔如今的病情又不适宜动身,一旦战火蔓延到了凉州,只怕是性命堪忧。 何况他与虞昭半月之后就要离开东楚,如今没必要和北疆撕破脸面,免得局势再有变化。若是把夏尧带在身边,于萧胤而言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夏尧还自称是个巫医。 萧胤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凤眸望向夏尧道:“说说,你们来凉州做什么。” …… 转眼日暮西斜,晚膳时分已至,然而凌霄院内仍不见萧胤的身影。 虞昭原本正等着萧胤回屋,后来听说他先去了趟小书房,她一时有些不解,听闻那小书房内只有一位客人,是此前出现在她书房内的少年。 她不由在心中猜测道,莫非是因为对方身份特殊? 此刻侍女掀起帘子进来传话道:“启禀太子妃,太子殿下派人传信过来,说今日有桩突发之事,让您不必等他,先用晚膳便是。” 虞昭微微扬眉问道:“殿下可有说是何事?” 侍女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道:“太子殿下并未言明事由,可要奴婢再去问问?” 虞昭听后拧了拧眉道:“不必了,免得打扰到他。既然殿下都回了承恩侯府,想来应当是公务繁琐了些,我在这儿等他一起用膳便是,不必再去传话了。” 侍女应诺,旋即低着头退下了。 …… 此刻夏尧不得已之下,唯有将他此前从荣黎那儿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萧胤:“荣黎原本打算代表北疆与东楚结盟,后来她说见到你西祈太子相貌不凡、仪表堂堂的模样,就重新考虑与谁结盟之事了。” 说到后来,他的语气忍不住带了几分促狭之意:“太子殿下当真艳福不浅,不如你就从了那荣黎,跟她回北疆的小部落,与那位貌美的太子妃和离吧。” 萧胤坐在主位上,听闻夏尧此言,他不由冷笑了声道:“你最好收起自己那些小算盘,别以为孤不知晓你在打太子妃的主意。” 夏尧浑不在意地轻哼一声,料想若非自己的令牌被萧胤收走了,他也不至于如此受这西祈太子掣肘。 此刻萧胤暗自思忖了番夏尧此言究竟是否为真,随后他抬起凤眸望向对方道:“当初孤问北疆要的是三名巫医,为何后来只派了你一人来凉州?” 夏尧听后淡声开口道:“我是听闻底下的小部落又蠢蠢欲动,还派了人来凉州,这才跟过来的。北疆如今局势极其混乱,虽说金昀部目前在北疆暂居众部落的龙头,可若是荣黎真与东楚结了盟,只怕会带着东楚的军队威胁金昀部的安危。” “届时无论是我父汗,还是我,只怕都落不到好下场。” “所以你就孤身一人过来?”萧胤略略挑眉,心中暗叹夏尧竟如此天真,以为凭一己之力能抵过千军万马,连荣黎都至少还知晓带着“使臣”和侍从过来。 眼前的少年,居然敢单枪匹马来到凉州闯荡。 夏尧没好气地瞥了眼萧胤道:“我本就擅长北疆蛊毒和医术,又有一身好武艺,若非今日是在承恩侯府众多护卫包围之下,想要全身而退自是不难。” 萧胤此刻听夏尧说起蛊毒之事,他很快又想起那晚宫宴上,荣黎给自己用的蛊虫,遂故意上下打量了眼夏尧,语气颇为怀疑道:“就凭你?之前连个蛊虫的尸体都认不出来。” 夏尧心知西祈太子在对自己用激将法,奈何他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遂索性都老实交代道:“我那日看一眼便知道了,她给你用的是情蛊,只是当时没说罢了。” 袁瑞听后不禁问道:“何为情蛊?” 话音方落,袁瑞揣摩了番这蛊毒的名字,心中便大致有了猜测。这荣黎莫非是看上了太子殿下,想让自家主子对她有意,这才如此行事? 夏尧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萧胤,他语气平平地解释道:“所谓情蛊,便是能让中蛊之人,不可自拔地爱上那下蛊之人。” 袁瑞听后诧异地挑眉,他跟在萧胤身边这些年来,没少碰上中意太子殿下的女子,却还是第一次有女子用蛊毒之法,迫使殿下爱上自己,当真是手段毒辣。 萧胤沉思片刻,他突地想到今日三皇子志得意满的模样,如今凉州坊间都早已流传开来,是三皇子齐靖睿将北疆的人请了过来。 若是荣黎答应与东楚联盟,哪怕她说的话不作数,只怕齐靖睿那等蠢笨之人也会当真,进而采取手段向西祈宣战,比如率领士卒朝承恩侯府发难,而皇叔那边还差半月之期才能动身。 看来此人留不得,必须尽快除去,否则他和昭昭都会被置于危险之中。 …… 待萧胤回到凌霄院时,早已过了晚膳时分。 然而他却发觉虞昭正坐在膳桌后头等着自己,许是百无聊赖之下,她手中举着本凉州时新的话本子,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 此刻虞昭见着萧胤高大挺拔的身影,她连忙放下手中的话本子,朝男人柔声问道:“殿下回来了?” “嗯。”萧胤看了眼满桌冒着热气的菜肴,以及虞昭毫无怨言的娇美面庞,他顿时心底一软,抬手示意下人们都出了屋子,只留下青玉等心腹在此侍膳,“你等了孤很久么?” 虞昭轻笑道:“也没多久,看着话本子时辰过得很快。” 萧胤坐到她身边准备一同用晚膳,他向虞昭解释了夏尧之事,并简略说了番他接下来的打算:“孤准备尽早抽身,若在凉州待久了,只怕局势愈发混乱。” 袁瑞趁着太子殿下开口之际,连忙夹了些菜肴给他。 虞昭听后顿时有些吃惊,她没料到夏尧的真实身份竟是如此,此刻她想起书房内夏尧闯进来的那一幕,遂向萧胤坦白道:“说起夏尧此人,彼时我正在书房内修剪花枝,他突地走了进来,宦官呵斥他也不听。” “放心,他今后不敢行事如此张狂。”萧胤沉声说道,随后他自袖中取出那块金昀部小可汗的令牌,递给虞昭瞧了眼。 虞昭顿时失笑:“殿下这是把他家底都扣下了,难怪今日你们二人在小书房待了那般久。” 萧胤见虞昭光顾着与自己说话,都未曾用几口晚膳,遂亲自给她夹了些爱吃的菜肴到她面前的碟子中。 旋即男人想了想,还是向虞昭坦白道:“据夏尧所言,那晚中秋宫宴期间,荣黎对孤用的应当是情蛊。这些北疆奇毒可谓防不胜防,孤打算今后将夏尧伪装成侍卫,放在身边暂且当巫医用。” 虞昭闻言微微沉默,她没想到荣黎如此大胆,竟敢对堂堂西祈太子用蛊毒之术,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好,遂一言不发地用了会儿晚膳:“……” 萧胤眼下也不敢再提谢承素之事,更不敢拿此事再打趣,他如今算是明了,夫妻二人没必要再互相吃醋,毕竟谁都不喜欢尝这滋味,日后彼此都该好好防范这些外人,不让对方多疑担心才是。 就如今日夏尧闯了虞昭的书房,萧胤听说后便不可抑制地动了怒。 昭昭那日得知荣黎和昌平公主两人的心思,她会生气也很正常。 想通了这些关窍后,萧胤遂试探着温声开口道:“日后孤会更加洁身自好,把那些莺莺燕燕都给拒之门外,不让你再担心这些。昭昭别再为此生气了,孤如今离不开你。” 虞昭听闻萧胤这番语气诚恳之言,她一时微叹了声,想当初自己还觉得萧胤小肚鸡肠,容不下自己与谢承素那段过往。 如今这吃醋的滋味落到自己身上,任谁也欣喜不了。 她至今方才懂萧胤那时的感受,也知晓当初自己占着西祈太子妃之名,却跑出去和谢承素幽会,此举极不妥当。 此刻虞昭放下手中碗筷,神情认真地向萧胤保证道:“殿下所言极是,今后我也会更加注意这些。” 说罢,她咬了咬唇,不知是否该向萧胤道歉。 可若是此刻开口,虞昭难免又要提到与谢承素之事,想来萧胤也不爱听这些。 那时候虽说她满眼都是谢承素,行事却着实有失偏颇了些,再怎么说也不该随意出去见谢承素,丢下萧胤一人动怒才是,他那时也是自己的夫君。 恰在此时,萧胤挑眉看了眼虞昭,男人温声开口道:“不说这些了,用膳吧。” 第180章 两人在凌霄院内方才用完晚膳, 便听闻东楚宫中传来了消息。 此刻一位宦官掀帘走了进来,其人面白无须,瞧着便是一副奸佞模样。他躬身行了礼数, 嗓音极为尖细:“奴才参见西祈太子、太子妃。” 萧胤淡声道:“免礼,何事?” 眼前这名宦官被唤为蒋公公,乃东楚穆皇后的心腹,此刻他满脸堆笑道:“夜间叨扰二位, 实属奴才的不是。只是皇后娘娘千秋将至,奴才奉中宫皇后之命,前来向二位下帖子。” 说罢, 蒋公公自怀中取出一张帖子,袁瑞见状上前接过, 随后双手呈给萧胤。 萧胤面无表情地看了眼, 便将帖子递给虞昭, 朝蒋公公沉声道:“孤知晓了,届时会和太子妃一同赴宴。” 虞昭原以为是何十万火急之事,没想到只是穆皇后的千秋宴, 且又不是明日就办,凉州宵禁时辰一贯早,蒋公公此刻还跑到凌霄院来, 莫非是今日必须办完这趟差不成? 蒋公公此时毫无歉意地笑道:“那奴才们到时便恭候二位大驾了。” 说罢, 他转身便走了出去。 虞昭将帖子随手交给青玉:“先收起来吧。” 此刻萧胤并未多言,只起身对她道:“孤去一趟小书房。” 等太子殿下离开后, 侍女们皆是悄悄松了口气,葶花想起那日千秋宴之事, 遂朝虞昭问了句:“主子可要挑选一番赴宴的衣裳?” 虞昭轻声应了,随后起身走到紫檀木衣柜前。她略作思忖之下, 在众多精美的华服中挑了件黛紫云锦湘妃裙,瞧着不算突兀。 这颜色对于她在东楚的千秋宴来说恰到好处,应当不会抢了旁人的风头。 青玉在一旁笑道:“奴婢也觉得这件最合适。” 葶花提议道:“不如此刻主子试试?若有不合身之处,还能稍许裁剪一些。” “也好。”虞昭听后便褪去外衫,此刻正对着宽大的铜镜望去,她纤腰依旧不盈一握,胸前鼓鼓囊囊,衣裙正是最合身的尺寸。 恰在此时,萧胤走进了内室。 男人见虞昭平日里鲜少穿这颜色,此刻自是眼前一亮。 葶花等侍女纷纷赞不绝口,她们浑然不觉太子殿下回来了,还朝虞昭打趣道:“这套衣裙是用当初西祈皇后娘娘给太子妃的料子织就而成,和太子殿下那身是一套呢,只是似乎还没见殿下穿过。” “主子不如和殿下提一嘴,到时在千秋宴上,你们二位同穿色泽相近的衣裳,俊男美女宛如天作之合,定会羡煞旁人!” 虞昭望着镜中依旧身量纤细的自己,她无奈一笑道:“若真这般未免太惹眼,还是罢了。” 突地,身后传来萧胤低沉醇厚的嗓音:“有何不可?孤让袁瑞去找找,看是否将那身衣裳带入凉州。” 虞昭听闻声响,她有些诧异地回头:“殿下这般快就回了?” “取桩物事罢了。”萧胤将方才取来的地图随手扔在椅上,一边朝虞昭笑道,“长夜漫漫,孤自是要与昭昭同度。” 说罢,太子淡声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 青玉和葶花等人会意,纷纷低头鱼贯而出,最后轻轻合上门扉。 虞昭望着朝自己走来的萧胤,她欲言又止,思忖再三之后还是朱唇微启道:“眼下咱们不宜树敌,如此一来是否过于惹眼了?我还是先换下来吧。” “好。”萧胤并未多反驳,此刻只顺着她的话应道。 虞昭刚欲更衣,突地发觉青玉和葶花都在外面,正想唤两人回来,头顶陡然落下一片阴影,她有些不明所以地抬头望去。 萧胤凤眸深邃幽暗,骨节分明的大掌自然无比地伸向她腰间:“不必再唤下人了,孤替你更衣。” 虞昭顿时知晓,男人这是又想要了。 她不自觉抬手想要阻止萧胤的动作,冷不防他就已然抽走了她的腰带,衣裙在这般不受束缚之下,很快散了开来。 男人动作又快又准地剥掉了她身上的外衫,轻轻丢到了侧边的桌上。 “你,别……”虞昭脸颊立时烧了起来,眼下还未到就寝之时,她自是有意阻止,免得萧胤又弄到深更半夜,反倒延长了夫妻行房的时辰。 可不知男人用了什么法子,三两下就把那些繁复的宫装都除了,寝衣自是更不用提,此刻已然堪堪松垮地挂在虞昭身上。 虞昭不得已唯有捂住衣襟,她转身正欲逃跑,却险些撞上那面宽大的铜镜。 萧胤在虞昭身后紧紧扣住她的腰肢,任凭她有些惊慌地胡乱挣扎道:“萧胤!别在这儿……” 虞昭只觉羞耻,正对着这面宽大的铜镜,能毫无保留地映照出两人的全身。 说话间,男人不知何时也褪去了衣裳,那双大掌铁箍似的,不给虞昭任何逃跑的机会。 他猛地从身后撩开虞昭的寝衣,镜中顿时暴露出大片诱人的雪白。 第181章 两人情浓之时, 虞昭抬眸看了眼镜中景象,她慌乱之际连忙闭上美眸:“你!快停下……” 萧胤只是笑道:“昭昭不妨睁眼,你不看太可惜了。” 虞昭纤长的指尖抓着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臂, 她才不信萧胤的鬼话,可此刻的她身子几乎要化成一滩水,闭上双眼愈想掩耳盗铃,反倒觉得愈发刺激。 她不得已唯有睁眼, 望见镜中两人姿势的刹那,虞昭顿时瞳孔微缩,咬了咬唇便低头不敢再看一眼。 萧胤被虞昭绞得动作微滞, 他无奈说了句:“你好紧。” 虞昭红着脸娇声斥道:“你别太过分了,萧胤。” 男人钻研房中之术堪称无师自通, 此刻萧胤望着镜中虞昭绯红的小脸, 却是沉声低低笑开:“孤还能更过分, 想试试?” …… 后来凌霄院内的动静,直至深夜方歇。 虞昭好不容易重新回到了床榻上,她着实困倦不已, 刚想阖眸休憩,冷不防瞥见萧胤精神炯炯的模样,虞昭一时气得凉声道:“殿下如今没奏折要批阅, 竟把夜间时辰都花在我身上了?” 此刻两人早已盖好了锦被, 虞昭仅露出个娇俏动人的小脑袋,萧胤想起她方才勾人的模样, 凤眸眼底盛满了笑意:“孤好不容易才放过你,昭昭这是有继续之意么?” 虞昭气得咬唇, 转身过去就不理他了。 过了会儿,察觉到萧胤从她身后伸出手臂, 虞昭正是半困半醒之际,她也没多作挣扎,任由男人这般抱着自己沉沉入眠。 …… 时值穆皇后千秋,诸多世家皆受到邀请,此刻正坐着各自的精致马车,前往东楚宫中赴午宴,一时竟将宫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此刻放眼望去,全然一片奢靡堂皇之景。 凌霄院这儿,虞昭身着前些日子选好的黛紫云锦宫装,她方才走到屋檐下,便见太子萧胤站在院中等着自己出来。 虞昭还未走下台阶,此刻她霎时间止住步子:“你、你怎么还是穿了这件衣裳?” 只见萧胤不知何时派人找出了另一套深紫蟒纹衣袍,此刻正穿在身上。这蟒袍是西祈宫中绣坊专门为他做的,尺寸极为合身,更衬得男人宽肩窄腰,英姿挺拔。 当初西祈皇后娘娘赏赐了两匹布料,一匹深紫一匹黛紫,宫人们依据色泽分别用一匹作为主色,辅之金线银丝,做了两套相衬的衣裳,亦采用了相似的云纹图样。 萧胤长身立在院中,男人望着台阶上的虞昭,不置可否地反问道:“为何不能穿?孤与你衣裳颜色不尽然相同,你不会连这都要害羞吧?” 虞昭咬了咬唇,她不禁抬起衣袖打量了眼其颜色,目光来回在院内两人之间打转,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萧胤失笑之际提醒道:“好了,时辰快迟了。” 虞昭瞥了眼院中的日晷,察觉到穆皇后千秋宴的时辰将近,她唯有无奈提着裙摆走下台阶。 仔细想来,今日这一幕她倒也不意外。当初她给男人做了套玄色衣裳,他就巴巴地穿出来显摆,跟开屏的花孔雀似的。 如今两人穿几乎同色的衣裳赴宴,还不知要被如何编排。 第182章 与此同时, 宫中尚恩殿的陈设早已焕然一新,迎接着身处凉州的诸位贵客。 惠安帝一贯偏好铺张奢靡,就连穆皇后的千秋宴亦是如此。 随着一声“七皇子驾到”的通传响起, 齐靖淮颀长的身姿出现在尚恩殿内,他本就生母早亡,外祖家势力低微,如今自身还失了权柄, 此刻与他寒暄的人并不多。 齐靖淮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殿内陈设,想起东楚那日渐空虚的国库,他不由在心头冷笑了声。 皇室此举想来是故意做给西祈和北疆看的, 可只怕西祈太子和北疆公主没一个看得上这等做派,东楚这般打肿脸充胖子, 倒是白白浪费了国库银钱。 此刻荣黎手撑着下巴坐于席间, 她左顾右盼就是不见西祈太子的身影, 正是百无聊赖之际。 萨尔注意到身侧荣黎频频张望的一幕,不禁轻声提醒道:“黎公主,你我二人来到东楚已有数日, 该下决断了。事关部落兴亡大计,究竟与东楚还是西祈联盟,不仅取决于咱们, 也得看对方的意图。依我看, 目前东楚国君更青睐联盟,西祈太子对咱们并不热络, 那位西祈国君更别提了,咱们连面都见不到。” 荣黎听闻萨尔这般中肯之言, 心下只觉得烦躁,此刻敷衍地应了声:“知道了, 宫宴人多眼杂,你就算有何肺腑之言,也给我等回了驿站再说。” 此言一出,萨尔顿时皱了皱眉,他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只得悻悻作罢。 昌平公主此时也入了尚恩殿,却并未见到西祈太子的身影,她心内烦躁不比荣黎少,眼下坐在席间沉着一张面容,脑海中不停回想此前探子好不容易才打听来的消息。 据探子来报,萧胤此人堪称洁身自好的典范,一时倒叫人束手无策。 他出门在外皆是受人邀约,是为公务之需。这位大名鼎鼎的西祈太子非但不逛青楼,上回旁人邀请他喝个花酒,竟被他严词拒绝,没过多久就回承恩侯府陪太子妃了。 此事已在坊间流传开来,算不得什么秘密,一时间羡慕虞昭的东楚女子更多了。 这对昌平公主而言绝非好消息,她不信世上真有那般完美无缺的男子,此刻冷着脸色吩咐侍女道:“去叫承恩侯府四姑娘过来。” 虞明惜一时感到莫名其妙,可她又不敢拒绝昌平公主,毕竟对方身份尊贵,此刻只得快步过来福身行礼道:“臣女参见昌平公主。” 昌平公主打量了眼虞明惜:“今日本公主问你的话,不得外传至第三人,你可知晓?” 虞明惜还以为公主有何等要事问自己,她连忙应道:“臣女遵命。” 却不料昌平公主接下来开口道:“你可知道,西祈太子平日里的喜好?” “……”虞明惜瞪大双眸,好半响才忍住吃惊回了句,“启禀公主,太子殿下他虽说住在承恩侯府,却与府内素无往来,臣女也不知晓他的喜好。” 昌平公主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顿时有些动怒,她刚想拿虞明惜开刀,却在此时听闻一记高声通传:“西祈太子、太子妃驾到!” 话音甫落,萧胤与虞昭二人的身影刚出现在殿门处,便引起阵阵惊讶和赞叹。 第183章 西祈太子夫妇二人本就颇受瞩目, 此刻众人一眼望去可谓男俊女美,瞧着颇为养眼。更何况今日虞昭和萧胤皆身着一袭紫衣,两人衣裳的云纹款式相得益彰, 堪称佳偶天成。 在场大臣们早已认得萧胤的身份,其中不少人还与他喝过酒,见此便笑着打趣道:“太子殿下真是好福气,太子妃在闺阁时期便是当之无愧的东楚第一美人, 在两国之间美名远播,琴棋书画那可是样样精通。” 虞昭被夸得顿时有些羞赧,她微低了头, 心想原本选这件黛紫色衣裳,便是为了不出风头, 哪知如今却事与愿违。 “尚书大人谬赞。”萧胤朝方才开口的那名大臣道, 他心底不自觉感到些许好笑。 萧胤虽对虞昭昔日的好名声了如指掌, 然而却不禁想起她在西祈时常贪睡晚起,也从未听过她弹琴奏乐。他遂转头看了眼虞昭,意有所指道:“改日愿能领教一番太子妃的琴技。” 虞昭眉心一跳, 她突地想起上回写情诗的场景,顿时脸颊微烫,颇为不自在地别过侧脸道:“日后再说。” 二人这番情态落进旁人眼中, 宛如新婚夫妇般, 浑然不似成婚一年的模样。 谢承素今日跟在谢宰相身侧一同赴宴,此刻他垂眼望着眼前空落的酒杯, 从始至终对此未置一词,表面平静的面容下, 心底对谢宰相的怨恨却在这一刻愈演愈烈。 荣黎见此一幕,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她很快皱眉扭过头去。 昌平公主面容也有些扭曲,虞明惜倒是还好,她如今几次三番被萧胤拒绝,心思也有些淡了,此刻竟灵机一动,故作豁达地赞叹道:“这二人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旁人定是再无机会见缝插针了。” “谁说的?”昌平公主受到虞明惜这番言语刺激,她冷笑一声,突地朝自己贴身侍女扬起下巴吩咐道,“去那儿端杯茶给本公主来。” “奴婢遵命,还请公主稍候。”侍女翠萍瞬时会意,旋即便朝殿内另一侧走去。 她取了杯滚烫的茶水置于托盘内,此刻正快步往回走。 片刻后。 殿内突地响起一记惊呼,旁人想忽视都难:“啊!!!” 虞昭刚欲落座于席间,冷不防听见身后传来这声惊呼,她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去,只见侍女翠萍形容狼狈地跌倒在地,颈前一片被烫伤的红痕,身侧有茶盏碎裂在地上,浅褐色的水珠四处飞溅。 萧胤冷着脸站在虞昭侧边,他一把收回挡在她身后的宽大衣袖,显然是以防那滚烫的茶水溅到虞昭的后背。 翠萍方才端着托盘,身形一个故作不稳,正想把茶往虞昭的后脖颈方位泼去。 不料萧胤对侍女此番可疑之举早有所察,他眼疾手快地掀翻了托盘,那杯茶盏登时朝着翠萍的方向倾斜,几乎是整杯茶都泼在了翠萍身上。 翠萍心知她做的手脚被西祈太子察觉,此刻她顾不得自身被滚水烫到的脖颈,慌忙跪在地上止不住地磕头道:“太子殿下恕罪,奴婢实非有意,望殿下饶命……” 萧胤沉着面容,他始终未曾开口宽恕,任凭翠萍一直在地上重重磕响头。 翠萍很快便把自己的额头给磕破了,血迹顺着蜿蜒而下,可她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依旧发出“嘭嘭嘭”的声响。 昌平公主见此一幕,她暗自窃喜能与萧胤搭上话,便忙不迭起身过来道:“还望殿下恕罪,这是我的贴身侍女,平时毛手毛脚惯了,无意间冲撞了太子妃。” 此言乍然一听仿佛并无大错,实则却暗藏玄机,仿佛是虞昭让翠萍在此磕头,实际上始作俑者却是眼下好言相劝的昌平公主。 在场众人纷纷朝这边望来,窃窃私语声不时传入虞昭耳内。 虞昭拧了拧眉,她起身望向萧胤英挺的侧脸,正欲开口之际,却听太子冷厉的声线在殿内响起,仿佛定海神针般让殿内寂静得落针可闻: “若非孤方才及时阻止,此刻被烫伤的就是太子妃,这下人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断不能轻饶。” 昌平公主一时哑然,在场无人敢惹大名鼎鼎的西祈太子,昔日他率军大败东楚的场面仿佛就在昨日,偏偏萧胤如此直白地说不能轻饶,旁人听闻他这一番话后,看向她的目光也逐渐变得有些异样。 此刻她瞥了眼地上含泪磕头的翠萍,心里把虞昭骂了好一通后,方才仰起头赔笑道:“既如此,便按太子殿下说的办,传令下去,赐翠萍杖毙!” 昌平公主豢养众多面首,她素来不重情义,对萧胤的爱慕实则也不过是一时的占有欲罢了。这会儿惩罚区区一个侍女,昌平公主自是毫不手软。 翠萍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望向昌平公主道:“公主!你、你好狠的心哪,方才明明是你让我……啊!” “乱攀扯什么,给我堵上她的嘴!”昌平公主觉得翠萍让她今日丢尽了脸面,她一脚狠狠踹向翠萍的心窝处,旋即示意周围其他下人快些上前。 侍女太监们给翠萍嘴中塞了块破布,随后便把人给拖了下去,又把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了,与方才事情尚未发生之时别无两样。 周遭已然有人听见翠萍方才所言,此刻也不敢妄加议论,纷纷转过身去。 昌平公主见此,不禁暗骂了声晦气,随后连忙逃也似地远离了此处。 可怜翠萍向来一派忠心耿耿,先前还特意换了滚烫的茶水,可她错信了主子,如今反倒殃及自身性命。 萧胤冷然瞥了眼昌平公主的背影后,方才坐了下来,便察觉到衣袖被人轻轻扯了过去。 虞昭借着身前矮桌的遮挡,料想应当无人看见,她正仔细检查着萧胤的衣袖,并未发觉有任何溅上茶渍的痕迹。 随后她又撩开衣袖瞧了眼男人的手臂,见没有烫伤的红痕后,方才放下心来。 纵使污了名贵的衣裳,也还能再做一模一样的新衣,可若那侍女用茶水烫到了萧胤,那她的确该死! 萧胤轻扯了下唇角,他知道她在担忧何事,此刻朝虞昭道:“放心,就算孤被烫到也不要紧。” 虞昭拧了拧眉,小脸满是不赞同道:“说什么呢,你可是尊贵的太子,若是留了疤回去,被母后瞧见可得说我了。” 萧胤听后笑着收回大掌,却是顺势捉住了虞昭的小手,带着薄茧的指腹划过她的手背。 两人就这般在奢靡富丽的宫殿内,心照不宣地握着彼此的手。 第184章 “圣上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随着礼官嗓音洪亮的通传声,惠安帝和穆皇后的身影出现在尚恩殿内,今日两人皆身着隆重华服, 行走间发冠珠帘作响。 殿内众人见此,纷纷起身行礼。 东楚帝后方才已然从宫人那儿得知消息,听说了昌平公主朝西祈太子妃动手脚之事,然而两人此刻全然没提及此事, 只权当不知情。 惠安帝没忍住低咳了声,旋即轻轻朝众人说了句:“诸位平身。” 龙椅之下霎时响起一片洪亮的报谢声:“谢圣上隆恩。” 此刻惠安帝落了座便再无他言,只示意礼官高声宣读各家进献皇后的千秋贺礼。 萧胤与虞昭作为西祈太子与太子妃, 两人对贺礼之事早已商量妥当。萧胤主张千秋贺礼按照穆皇后喜好来,不必心疼银子。 既如今两国在订立通商条约之后重修旧好, 东楚皇室既喜好奢靡, 他们总归要下一番表面功夫。 虞昭自幼在凉州地域上长大, 她自是熟悉各大知名商铺,便吩咐袁瑞去了一趟凉州最有名气的首饰铺子,花重金买下了一整套世所罕见的点翠头面, 今日在宫宴上赠献给穆皇后。 果不其然,此刻穆皇后眼底喜悦浓了几分,又听说打造点翠之人是凉州赫赫有名的工匠大师, 她望向两人难得眉目舒展道:“这贺礼甚合本宫心意, 你二人着实有心了。” 虞昭坐在下方首席,她见萧胤并未吭声, 便开口柔声回道:“皇后娘娘喜欢就好。” 穆皇后笑着颔首,旋即便到了北疆献礼之时。 荣黎只是小部落出来的女子, 她未料到穆皇后千秋这一出,身上也未带充裕的银钱, 买不起如点翠头面这般名贵的贺礼。否则纵使她尽数花光了自己的银钱,都不够填这大窟窿。 此刻荣黎只得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都怪凉州的物价太昂贵了。 萨尔一时也有些汗颜,他也出了不少银钱,不料这贺礼还是上不了台面,这会儿只得垂头无言。 “北疆金昀部,献上……银手镯、银钿各一对!”礼官念到最后有些惊愕,情不自禁停顿了瞬,他不由在心中暗自腹诽道,北疆进献的贺礼居然是银器? 皇后娘娘日常起居向来只碰金器,要那便宜货银器有何用? 再者,北疆赠献贺礼的数量也不及西祈多,有那整套的点翠头面珠玉在前,这区区几件银器未免也太寒碜了…… 此话一出,座上不止穆皇后面露不悦,就连惠安帝亦沉下面色。 昌平公主作为穆皇后膝下唯一所出,此刻自是要替母后打抱不平,只见她满脸怒容道:“银器?黎公主作为北疆金昀部可汗之女,竟然只献银器作为贺礼?瞧瞧人家西祈太子这大手笔,怎的到了你这儿就成了银器,莫非黎公主你是看不上东楚?” 荣黎生怕露馅,此刻只得支支吾吾道:“我……并未有此意,只是……” “只是什么?你莫非想说自己囊中羞涩?”昌平公主挑眉看向荣黎,她突地讥笑一声道,“北疆金昀部就这般穷苦么?真是可笑!” 恰好就在此时,殿外突地跑进一个步履匆匆的小宦官,他神色慌忙地跪在地上,朝惠安帝高声禀报道:“启禀圣上,一名少年自称北疆金昀部小可汗,此刻在外求见!” 此言落下,尚恩殿内便响起阵阵窃窃私语。 虞昭不禁看了眼身侧的太子萧胤,她约莫从男人那儿听说了大概,知晓今日会发生什么,却未曾料想到这如此直白的一幕。 而荣黎原本还处于羞愧难以自容的境地,此刻她心内无比震惊,心想莫非是金昀部当真派人来了?若是如此,绝不可放那小可汗进来才是! 因此荣黎飞快地与萨尔对视一眼,她急忙开口道:“圣上明鉴,小可汗从未出过北疆,也未曾派人传消息给我。此人定是在冒名顶替,简直满口谎言!” 萧胤适时轻轻嗤笑一声,旋即不疾不徐道:“究竟是否谎言,见到他不就知晓了么?” 惠安帝听闻此言,顿时拧了拧眉,殿内大臣们此刻议论纷纷。 齐靖淮猛地抬头看向萧胤,一时各样心思早已百转千回。他知晓西祈太子不会没来由地说这一句,此刻不由暗自腹诽道,难道萧胤早已知晓此事,外面那人当真为北疆金昀部小可汗? 该死,他近段日子被收走城防之权,所有消息来源都被三皇子那个蠢蛋给故意切断了! 此刻尚恩殿因着西祈太子的一句话而炸开了锅,而萧胤作为始作俑者,他却悠然自得地抬起手臂,浅抿了口杯中酒。 北疆这出以假乱真的好戏,方才开场。 第185章 惠安帝瞥了眼荣黎的方向, 若方才并未发生贺礼那一幕,他尚不会如此起疑心。 俗语有云,假的真不了, 真的假不了。事到如今,惠安帝有意试探一番荣黎身份的虚实底细,他自认还没到老眼昏花,分辨不出真假的地步, 遂咳嗽了声下令道:“宣。” 少顷,夏尧出现在尚恩殿内,脸颊处淡金色的图腾不时闪耀出几分光芒。 他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虞昭的方向, 毕竟在西祈太子有意无意的阻拦下,夏尧都好一阵子没见着她了, 这会儿趁机过过眼瘾也好。 萧胤察觉到夏尧热烫直白的目光, 他立时冷了脸。 偏偏众目睽睽之下, 又不好将虞昭拉入自己怀内,挡住旁人窥探的视线。 此刻萧胤不动声色地自怀中取出那块金昀部小可汗令牌,他用宽大的衣袖为遮挡, 在唯有夏尧能瞧见的方位,嚣张肆意地轻轻转了一圈,是为明晃晃的威胁。 夏尧心中顿时一气, 只得目不斜视地走到殿中央, 朝惠安帝行礼道:“金昀部小可汗夏尧,见过圣上。” “……平身。”惠安帝静默片刻后方才说道, 他一时竟未曾开口询问,只瞧了眼此刻如坐针毡的荣黎和萨尔两人, 满是细纹的双眼带了几分冷意和审视。 东楚众人见到那闪烁着的淡金图腾,纷纷面露惊奇状。 七皇子齐靖淮想起北疆金昀部的传说, 便是其面容上的金色图腾翻涌不止,通常在打斗时会不经意显现出来。他本以为这是无稽之谈,寻常人等脸上的图腾怎会有变化? 直至今日,眼前这位少年的出现,恰好证实了传闻所言非虚。 齐靖淮又仔细瞧了眼坐于对面的荣黎,她额前的那处图腾是褐色的,只在边缘处带了些金色,不仔细瞧都看不出来,或许是对方自己伪装也未可知。 此前便听说有大臣问过荣黎图腾之事,彼时荣黎还辩称金昀部的图腾就长这样。 齐靖淮察觉到荣黎与夏尧两人图腾的分别后,立时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先前是三皇子请来了荣黎和萨尔,若是这两人的身份为假,此事于齐靖淮而言反倒有利。 萧胤瞥了眼齐靖淮面容微变的神情,便知七皇子已然将事实猜出大半,对方自是个聪明人,接下来将要发生之事,便无需自己多费力了。 荣黎在见到夏尧的刹那,瞧着那不时变幻深浅的淡金色图腾,她登时面容剧变。 此前两人虽说见过,彼时荣黎却并未在意,因为北疆很多部落之人都拥有金色图腾,唯独金昀部的图腾有此流光溢彩的特点。 该死,是她先前大意了,眼下之境地,就如冒牌货遇见了真货! 事到如今,荣黎早已没了退路,只能欺负这些东楚人不知实情。然而她着实过于天真了,此刻不知悔改不说,还意图趁机先声夺人道:“大胆贼人,竟敢冒充金昀部小可汗!你可知该当何罪?!” 萨尔尚未思索出良策,便听黎公主已然开口,此刻只得跟着道:“小可汗若是当真来到东楚,定然要与黎公主只会一声,哪会如你这般冒然求见?” 三皇子齐靖睿皱了皱眉,他此刻唯有相信荣黎,否则今日只怕要格外丢人现眼,他遂在一旁帮腔,朝夏尧冷声道:“黎公主乃本皇子亲自派人请来的贵客,岂容你这狂徒在此放肆!若你此刻坦白幕后主使,我可即刻禀明圣上,兴许还能饶你不死!” 夏尧面对三人一番连珠炮似的质问,他不由轻笑了声,指了指脸上流动的淡金色图腾,朝荣黎反问了句:“敢问这位黎公主,金昀部的图腾色泽向来是金色,你可知晓?” “这我自是知晓,可我生来额前图腾便是褐中带金,父汗也从未说过二话。”荣黎不自觉开口解释道,旋即她突地察觉到夏尧话中之意,登时怒道,“你这冒充小可汗之人,竟还敢怀疑我的身份?” “你的身份用不着我来怀疑。”夏尧笑着假意拱手道,旋即他沉下眉梢,一字一顿道,“黎公主本就非我金昀部之人,而是塔原部的公主,何必在此惺惺作态呢?” 此话一出,东楚朝臣登时开始议论道:“什么……塔原部?这部落之名,我等怎从未听说过?” “莫不是北疆的小部落?金昀部的金色图腾赫赫有名,这位黎公主额前的图腾却是褐中带金,属实怪异了些,莫非这位少年所言都是真话?” 荣黎攥紧五指,她险些就要坐不稳,没想到自己的真实身份竟被夏尧给知晓了。 塔原部确实是小部落,每年还要给金昀部进献无数珍宝美人,方才能逃过一劫。 萨尔一时也浑身泛起冷汗,可他心知此刻绝不能面露惧意,唯有高声否认道:“黎公主确为金昀部可汗之女,有公主令牌在此为证,你这冒充小可汗的狂徒,有何凭据说她是塔原部之人?” 夏尧淡笑之际,却是步步紧逼道:“既如此,你便拿出她的令牌。北疆金昀部所制的令牌材质特殊,只需与我的小可汗令牌两相比对,便知孰真孰假。” 萧胤早就料到夏尧会来这一出,对方试图把事端引到小可汗令牌上,再借机夺回令牌,可他偏偏不让其如愿,只沉声朝惠安帝道:“圣上,孤有一法子,能立刻辨这二人的真伪。” 惠安帝目光瞥了眼萧胤,他如今身子愈发不好,强撑到眼下已是不易,时辰再拖得久只怕要露馅,一时也欲速战速决,遂拧着眉轻开口道:“西祈太子若有法子便试试。” 萧胤示意了眼身后的袁瑞,后者连忙上前拎起桌案上的酒壶,随后倒在了两樽新的杯盏中。 袁瑞端起两杯酒走过去,先是朝荣黎笑道:“黎公主,多有得罪了。” 说罢,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将那杯中酒水泼向荣黎的额前。 荣黎未曾料到这一幕,此刻慌忙闭上双目侧过脸去,一边惊声叫道:“啊!!你这狗奴才,竟敢如此让本公主失态于人前!” 萨尔也不由怒道:“这就是西祈的礼数么?!” 就在此时,虞昭望了眼荣黎面容上的些微变化,她不禁眉梢微挑,轻声开口说道:“黎公主额前的图腾,只剩褐色了。” 她这短短一语,却是点醒了在座众人,一时数道目光纷纷射向荣黎。 萧胤笑着望了眼虞昭,没料到昭昭虽在殿内坐于荣黎同侧,却是在场第一个发现的。 第186章 七皇子齐靖淮坐于对面, 他锐利的目光牢牢盯向荣黎,顿时便发觉确如虞昭所言,经过方才那一杯酒水, 这位黎公主额前图腾的稍许金色竟是消失不见了。 事实上,酒本就能作脱色之用,很显然对方此前刻意做了番伪装。 眼下袁瑞又端着酒樽走到夏尧面前,语气恭敬地躬身说道:“小可汗, 请。” 夏尧听后伸出指腹,沾了些许酒水,抹在脸颊侧边的淡金色图腾上, 随后色泽并未有丝毫变化。 齐靖淮见此,当即冷笑一声道:“黎公主, 你近日可是在东楚欺上瞒下, 演得一出好戏啊。” 昌平公主也不忘朝荣黎落井下石道:“原来你是塔原部的公主, 难怪出手如此寒酸!” 荣黎此刻正慌忙拿帕子擦脸,她有意遮挡额前的褐色图腾,可就算她挡得了一时, 也挡不了一世,迟早要被人察觉到异样。 其实不少东楚大臣们已然瞧见了她方才的模样,一时纷纷怒不可遏地起身道:“黎公主若心中没鬼, 特意在额前描金又是何意?” “塔原部之人为何要冒充金昀部?你区区一介女流, 竟敢如此猖狂行事,简直是胆大包天, 岂有此理!” 荣黎惨白了面容,她唯有放下帕子, 有些语无伦次地后退道:“不……不是诸位所想这般,你们听我解释……” 萨尔此刻环顾四周, 已然在想着如何脱身,然而尚恩殿内护卫众多,纵使有蛊毒相助,只怕一时半会也应付不了这些护卫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他一时心中绝望,不知该如何保全公主的安危,只得一把抓起荣黎的手臂道:“公主快跑!” 两人方才起身的刹那,几乎是同一瞬时,惠安帝冷声下令道:“护卫!” 话音甫落,众多护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殿内四面八方涌来,不多时便将惊慌失措逃窜的二人按在地上。 夏尧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望着荣黎和萨尔二人狼狈的一幕。 方才若非西祈太子插手,没准儿他的令牌都能拿回来了,真是可惜。不过也不妨事,如此一来,他还能跟在西祈太子身边,也就能与那位貌美的太子妃套近乎。 齐靖睿此刻皱了皱眉,事到如今他总算看出荣黎的身份是假的,一时气得高声怒喝道:“好你个荣黎,此前竟敢如此欺骗于我,还敢谈什么……通商之事,如今北疆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尽了!” 三皇子一时情急,险些就把东楚意图和北疆结盟之事说了出来,然而西祈太子萧胤赫赫威名,他如今尚在殿内,齐靖睿这话自是不好说出口。 惠安帝怒瞪了眼齐靖睿,随后下令道:“把这两人押入地牢!” 护卫连忙应是,旋即带着荣黎和萨尔离开了尚恩殿。 夏尧待两人被押走后,笑着出声提醒齐靖睿道:“嗳,三殿下这话可别乱说,她只能丢塔原部的脸面,可代表不了北疆。” 旋即他自怀内取出一早备好的金昀部公牒,这还是萧胤用自己那块小可汗令牌弄来的:“圣上明鉴,尧身上有父汗亲笔写下的公牒。说来也不怕圣上笑话,北疆如今内乱不止,一些小部落擅自冒充金昀部来访东楚,定然心怀不轨,通商之事还望圣上三思。” 惠安帝如今哪还会与塔原部通商,他一时面色极为难看,此刻语气沉沉道:“朕知晓了,倒是辛苦小可汗特地远道而来解释,不知你在何处下榻,可要朕给你安排驿馆?” 夏尧不自觉看了眼虞昭的方向,他轻笑道:“我自有下榻之处,就不劳圣上费心了。” 事实上惠安帝也没多少心思管夏尧之事,北疆奇毒众多,东楚不宜攻打,更不宜惹怒眼前这位小可汗,对方背后是北疆整个金昀部。 因此,惠安帝此时并未多言,他闭了闭眼,起身丢下吩咐道:“朕乏了,三皇子随朕过来!” 齐靖睿摸了摸鼻子,垂着头起身,知晓自己定是要挨骂了,一时心内愁云惨淡。 穆皇后没料到好端端的千秋宴成了这般,此刻她唯有随众人一同起身道:“恭送圣上。” …… 此刻马车正在回承恩侯府的路上。 虞昭坐在宽大的车厢内,她望了眼身侧闭目假寐的太子,忍不住柔声询问道:“殿下莫非早有所料?先用夏尧那块小可汗令牌,回北疆查明了荣黎的身份,又拿到金昀部的公牒,今日特意在尚恩殿献上名贵的贺礼,圣上难免对荣黎的贺礼起疑心,这才有了后来这一幕?” 萧胤很快睁开凤眸,他轻笑道:“昭昭如此聪慧,不是都猜到了么?” 虞昭眨了眨眼,她还是有些担忧二人在东楚的处境,遂继续问道:“这场千秋宴之后,北疆还会借机生事么?” “不会,孤已然安排妥当一切,夏尧也答应不再添乱,否则他别想拿到那块令牌。”萧胤将虞昭搂在怀内,轻拍了拍她纤弱的肩头,“你且安心,孤势必与你一同平安回到邺京。” 虞昭弯了弯唇,倚在萧胤怀内,小手抱着他的腰道:“嗯,如今就等皇叔病愈了。” 萧胤大掌顺着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身往下,轻笑着捏了一把道:“那今晚,昭昭可否准许孤弄久一些?” 虞昭脸颊“噌”地一下红了,她咬了咬唇无奈道:“你小声些,别被外面的人给听见了。” 萧胤并未听见她的拒绝,男人登时薄唇一翘,大掌不自觉微微一紧,立时便察觉到怀内女子敏感地轻颤了下。 虞昭推着萧胤的胸膛,美眸再不复方才的镇定,她有些慌乱地捶了下男人道:“……你,就不能等到回府再说么?” 萧胤只得老老实实收回手,答应道:“好。” 于他而言,能够拥有昭昭,依旧如青天白日做梦一般。 他对她的身子,如今是嫌要不够还来不及,今晚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第187章 夏尧快步回到住所, 一个闪身之际跃上墙头,旋即伏低身子,等着看西祈的马车回到承恩侯府。 他如今就住在这巷内, 与众多西祈护卫挤在一处。此地与承恩侯府北门仅隔着一条街,在夏尧眼中位置可谓得天独厚,是整个凉州城内与那西祈太子妃最近的一处地方。 正当夏尧聚精会神地盯着对面时,后背突然被人敲了一竿子。 原是西祈的护卫发现了他, 此刻对方手握竹竿,朝夏尧怒目而视道:“你又在这儿鬼鬼祟祟做什么,还不下来!” 夏尧揉了揉后背, 方才他过于专注,以致没发觉底下有人, 此刻只怕被打之处都要红成一片。 他旋身稳稳落于地面, 看在西祈太子妃虞昭的面子上, 夏尧并未因此事发作,只是朝那护卫嗓音慵懒道:“一直没告诉你们,我乃北疆金昀部小可汗, 以后对我客气些。” 护卫狐疑地看了夏尧一眼,旋即正色道:“我只听命于太子殿下。” 夏尧顿觉无奈,与这帮西祈护卫说话, 简直是在对牛弹琴。 …… 翌日, 萧胤从小书房回到凌霄院,他进屋前先问了句:“太子妃起了么?” 侍女垂眸回道:“还未曾。” 话落, 萧胤不禁瞧了眼院内日晷,这时辰着实有些晚了, 他一时顿觉无奈。 男人大步流星地进了屋,走到软榻边掀开帐幔, 只见虞昭双目紧闭,侧颜姣好沉静,因着屋内如今点了暖炉的缘故,她双颊都有些红扑扑的,显然是酣睡正香。 昨晚二人持续到了深更半夜,如今萧胤也拿她没法子,毕竟是他让她受累了。然而若是虞昭再不起来,只怕要错过早膳了,因此萧胤思虑了瞬仍是开口道:“昭昭,该起了。” 说罢,男人大掌轻推了推她裸露在外的香肩。 “嗯……”虞昭不满地呜咽一声,旋即她不自觉转了个身,只用后脑勺对着萧胤。 萧胤见此慢悠悠地自怀内取出一封书信,作势就要拆开道:“你幼弟寄来的书信也不想看了?” 话音甫落,虞昭猛地睁眼掀开被子。 方才如何叫都不肯起的人儿,此刻很快清醒了过来,瞬时半分困意也无,她起身劈手就夺过萧胤手中的书信。 虞昭身着白色寝衣,身段玲珑起伏,她一边动作仔细地拆开那书信,一边还美眸嗔怒地望了眼萧胤,有些埋怨道:“你怎的不早说?” 说罢,她也不待萧胤回话,连忙取出上好的宣纸,一字字地看了下去。 萧胤见她如此认真的模样,一时心底感到有些异样,他示意侍女取了件披风过来,旋即亲自盖在虞昭圆润细弱的肩头:“如今天气渐寒,小心些,别着了凉。” 虞昭含糊间应了声,她随手拢了拢披风,便继续看下去。 此刻看完晗哥儿写的书信后,虞昭不禁又翻到背面瞧了眼,旋即喃喃朝萧胤道:“晗哥儿说他如今在西祈邯城,一切都好。” 萧胤挑眉看了眼虞昭:“他如今身边有西祈的护卫,自是不会出什么岔子。” “可我还是担心嘛。”虞昭将晗哥儿写的书信仔细叠好,并未立即交给身前的侍女,只置于床前的矮桌上,未免信被风吹跑,便用紫檀木果盘边缘压了下。 萧胤看着虞昭这般小心仔细的模样,一时无奈笑道:“如今你可否起了 ?” 虞昭抿了抿唇,转身之际刚欲耍赖,打算继续睡个回笼觉,却被萧胤扯住了手腕。 旋即她被男人揽在怀内,他宽阔的胸膛贴着自己的后背,纵使是寒凉的天气,萧胤依旧胸膛滚烫,仿佛一个大暖炉似的。 男人薄唇轻咬虞昭小巧的耳尖,低沉醇厚的嗓音传入她耳畔:“看来你还不想起,那便做点其他有趣的,比如床笫之事。” 第188章 虞昭在萧胤怀内瑟缩了下, 她抬手推开他的脖颈,冷不防按在男人上下滚动的喉结处。 她一时指尖微颤,颇为不自在地别过绯红的小脸道:“你别闹了, 我素来贪睡,只是未出阁前家教甚严,不得不早起罢了。如今又没人管我,你让我再睡一会儿罢。” 事实上萧胤也察觉到, 每回昭昭在云雨过后总是睡得很沉,他一时无奈低叹了声,看来今后只得节制些。 男人在她身后温声哄道:“以后孤不弄那么晚了, 你不如先用些粥,睡到午膳时分再起来。” 虞昭轻轻颔首算是妥协, 她也知晓萧胤是为自个儿的身子考虑, 遂并未多言。 萧胤便松开了她, 他沉声吩咐下人道:“去取碗粥来。” 等到婢女端着粥入内,伺候虞昭用完之后,萧胤方才离开屋内, 照例到后院练习剑法。 …… 承恩侯夫人,曹氏院内。 绿珠躬身禀报道:“启禀侯夫人,这些都是凉州最时新的料子, 都按照您的吩咐送来了。” 她身侧立着数名婢女, 各自手捧着新采买的华贵衣裳布料,足足有十匹。 曹氏听后放下手中茶盏, 起身走到婢女面前,伸手抚过那些料子, 每匹皆是质地顺滑,又是凉州时下最流行的款式, 她一时心中满意,面上却仍旧不咸不淡道:“嗯,勉强尚可。” 绿珠低垂着眼帘不敢言语,她手腕处新添了抹青紫痕迹,只是衣袖垂着看不见罢了。 明明动一下就疼,今日却还是得按时在院内当值,压根无人会心疼她们这些婢女。 昨日绿珠还被曹氏罚了,近些日子她不止听一人说道,大家都说如今在承恩侯府当差,日子是愈发难挨了,她一时有些心不在焉。 虞明惜坐于一旁闷闷不乐,她近日脾气愈发火爆,动辄打罚下人。此刻在侯夫人曹氏面前,虞明惜皱着眉头,颇为没好气地抿了口茶道:“娘,你让我过来,就是为了看这些料子么?” “娘知道你不缺衣裳料子。”曹氏好声好气地朝闺女解释道,“是你爹今早不知怎的,突然吩咐下来,说近日天气愈凉,西祈太子夫妇二人定是要做些新衣。他让你挑两匹好料子,亲自送去凌霄院,以作示好之意,还特意叮嘱我提点你几句。” 虞明惜听了顿时窝火不已,她“”地一声砸下茶盏,旋即起身怒道:“爹爹此举之意,是让我去讨好虞昭?呸,休想!” 说罢,她便一脚狠狠踢向身边最近的婢女,用足十成的力道。 那名面容稚嫩的婢女膝盖受到重击,顿时痛苦地跪在了地上,手中料子也飞了出去,连带托盘一起,重重摔在屋内角落。 绿珠被这陡然一声巨响惊得回过神,她不自觉缩了缩脑袋,眼里满是惊惧地望着这一切。 小婢女慌忙自地上爬了起来,正要去捡那料子,却被虞明惜厉声呵斥道:“不准动!” 此言一出,那婢女顿时在半空费力地僵住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虞明惜见此尤不满意,她冷笑一声,恶狠狠地跺了跺脚道:“这些日子我装够了端方淑女,不也只是在昌平公主面前多说了几句话么,爹爹还要我怎样?!” 曹氏心知四姑娘如今在外脾气已有所收敛,这才不至于御前失仪,回到府内不加掩饰,就成了这等暴躁性子。 她一时也无可奈何,只得好生相劝道:“惜儿莫气,你如今已然及笄待嫁,万万不能意气用事。如今西祈太子经常受大臣之邀,赴凉州各类宴请,若你能得了他的引荐,自是也有好处,没准儿很快就能定下一门好亲事呢。” “何况你瞧,眼下凉州传言四起,说西祈太子夫妇二人与咱们相处不睦,皆是因着咱们往日苛待虞昭的缘故。若你能与西祈太子妃冰释前嫌,这流言便不攻自破,也不会再影响你定亲了。” 这番话是虞世南教给曹氏的,作为父亲,承恩侯自是懂得虞明惜的心思,知晓她想嫁个好人家,因此这番相劝句句离不开定亲之事,事实上扣准了虞明惜的命门。 果不其然,虞明惜听闻这番话后,方才不情愿地答应道:“……那便按照爹爹说的办,我看这地上的两匹料子挺好,就拿去给凌霄院吧。” 说罢,她高高抬起绣花鞋,踢了踢地上料子,正是方才被婢女不慎摔落的那两匹。 “你做主便是。”曹氏对此浑不在意,她只是看了眼那两匹料子的色泽,见也不是自个儿喜欢的,便宽和一笑道,“可别说娘没提醒你,待会你去了凌霄院,可得收敛些小性子。” 虞明惜皱眉应了声:“我晓得!” 曹氏心想找个做事妥帖的婢女陪她过去,放眼望去也没甚合适的人,便淡声吩咐一旁的绿珠道:“绿珠,你陪四姑娘过去,千万别让她出差池,知道么?” 绿珠闻言心头一窒,却也只能低声答应道:“……奴婢遵命。” 第189章 此时正值午后, 萧胤在小书房处理公务,虞昭则在凌霄院内提笔写着给晗哥儿的回信。 突地,一名侍女走入屋内, 朝虞昭禀报道:“启禀太子妃,承恩侯府四姑娘求见。” 葶花听后便是蹙眉:“四姑娘来做什么?” 侍女思量片刻后答道:“奴婢瞧她还带了衣裳料子过来,莫不是来送料子的?” 虞昭微微扬眉,她有些好奇虞明惜的来意, 遂吩咐道:“让四姑娘进来吧。” 说罢,她看了眼回信上未干的字迹,便只是将晗哥儿的那封书信叠好, 以镇尺压着置于一边。 虞明惜很快走入屋内,身后跟着手捧料子的绿珠。此刻虞明惜一眼瞥见桌上的书信, 她不动声色地上前几步, 随后朝虞昭颇为没好气道:“父亲说如今天气冷, 叫我来给你送两匹料子。” 虞昭注意到虞明惜的举动,她示意青玉将那封晗哥儿的书信拿走,随后淡声回道:“父亲的好意我心领了, 料子你拿回去吧,我这儿不缺。” 虞明惜听后立时皱眉,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你!你摆什么谱呢?” 说话间, 她眼见青玉走过自己身边, 突地劈手夺过那封信,展开后仔细看了下去。 青玉大惊失色, 没料到四姑娘竟会动手抢信,此刻连忙想要夺回。 不料虞明惜已然看到了书信里面的内容, 她手中高举着那封信,朝虞昭冷笑一声道:“原来晗哥儿还没死, 之前那场走水,莫非都是你设计好的?” 虞昭拧了拧眉,看着虞明惜这副嚣张恣意的模样,一时未言。 她知晓对方并非善罢甘休之人,果不其然,只见虞明惜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道:“好啊,我这就去告诉爹爹,看他如何揭穿此事!” 话落,虞明惜手中带着那封信,不管不顾地离开了凌霄院。 绿珠捧着料子站在原处,她微垂了脑袋,一时不知是去是留。若是就这般带着料子回去,只怕要被曹氏好一番处罚,何况四姑娘还在凌霄院惹事生非,她怕是逃不了一顿板子。 葶花着急的声音此时响起:“主子,这可如何是好?晗哥儿的事情竟被四姑娘知晓了……” 青玉一时自责不已,她跪地请罪道:“都怪奴婢不察,竟让四姑娘把信夺了去。” “无妨,起来吧。”虞昭并无怪罪青玉之意,她此刻柔声说了句,本就娇软的嗓音如同天籁一般。 绿珠在一旁默默听着,心底不禁酸涩不已,凭什么别人家的主子就是温和可亲。 此时虞昭注意到绿珠还在这儿,她看了眼垂眸不语的侍女,一时也想通了对方的难处,遂朝绿珠轻声道:“料子放这儿,你回去复命吧。” 绿珠猛地抬起头,眼眶瞬时便湿润了。她心知西祈太子妃方才还不愿接受这些料子,如今却肯收下,莫非是看在自己为难的份上? 可她只是一个小小侍女,这还是第一回 有人如此为自己考虑。 绿珠狠狠咬着唇,这才没让泪珠落在那衣料上。她小心翼翼地上前,将装有衣料的托盘放在桌上,随后福了福身子道:“奴婢多谢太子妃大恩大德。” 虞昭望着侍女红了眼眶的模样,她一时有些惊讶。待目光落在对方带有青紫痕迹的手腕上,虞昭只得微叹了声,她吩咐葶花道:“带她去取些伤药吧。” 葶花知晓主子心善,见不得恶主欺仆这些事儿,遂连忙应了声,拉着绿珠下去了。 …… 绿珠被葶花一路拉着往前走,她难免有些恍惚,当初虞昭未出阁时还在承恩侯府,她与葶花也算认识,此刻忍不住问道:“西祈太子妃她……对你们一直很好么?” 葶花看了眼绿珠手上的痕迹,她心知自个儿无比幸运,遇上了一位好主子,遂朝绿珠笑道:“主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你也别多想,早些给自己治伤吧。” 绿珠迟疑着点了点头,随后突地想起一事,忍不住朝葶花道:“那两匹料子摔在地上过,还被四姑娘用脚踢过,算不得什么好料子。” 葶花有些惊讶,没料到绿珠会把此事告诉自己,她很快回道:“知道了,我会禀报主子的。” …… 萧胤自小书房回到凌霄院,他朝虞昭问道:“发生何事?” 虞昭与他说了晗哥儿的事情,随后垂下眼帘道:“是我没把那封书信藏好,竟被四妹妹看了去。” 萧胤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头:“无碍,她不是要去告诉承恩侯么?孤这就替你去交涉,也好让虞晗今后继续顶着原来的身份,堂堂正正地活着。” 第190章 “爹爹, 大事不好了!” 虞明惜快步跑到承恩侯的书房内,她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生怕虞昭派人追上自己, 万幸无人跟来,此刻她气喘吁吁地扶墙站着,朝虞世南告状道。 承恩侯原先正写着折子,此刻不禁笔下一歪, 他唯有将狼毫置于一边,微微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何事如此着急,竟叫你跑得这般上气不接下气?” “爹爹, 虞晗那个短命鬼如今竟还活着……”虞明惜取出怀内的书信,连忙递给父亲瞧着, “这是他给虞昭写的信, 看来他是被虞昭藏起来了!” 承恩侯接过那封信, 此刻他定睛往下细看,一时心头说不上什么滋味。 其实也没什么好瞧的,信中晗哥儿对姐姐的思念溢满字里行间, 别的也没写什么。 虞世南思虑片刻,料想虞昭也快来书房找自己了,他便将信压在砚台下方, 朝虞明惜温声道:“爹爹知晓了, 此事就由我来处置,不劳惜儿费心了。” 虞明惜见父亲这般不置可否的反应, 她很是不满地努嘴道:“爹爹,这可是虞昭的把柄, 你可不能轻易放过她!” 此话一出,虞世南顿时皱了皱眉, 他只得解释道:“惜儿,你三姐姐深得西祈太子宠爱,那西祈太子非但不好惹,且他颇有心机手腕,你看他来到凉州不过短短数月,却已然成了诸多权贵的座上宾。依我看,东楚很快要交出寿王了,两国之间也不太会再度开战。” “爹爹跟你说这番话,只希望惜儿收敛些小性子,别再与你三姐姐过不去,她如今是西祈太子妃,就连爹爹都只能尽力弥补她,明白么?” 承恩侯这番话可谓苦口婆心,他虽不算绝顶聪明之人,却也看得懂局势,知道何人不能惹。 不料虞明惜听后,顿时宛如炸毛的猫一般,她怒吼道:“爹爹究竟要弥补虞昭什么?这一切都是她……” “咎由自取”四个字,虞明惜尚来不及说出口,侯府管家如履薄冰的声音连忙响起,总算是打断了四姑娘的未尽之言:“启禀侯爷,西祈太子殿下来寻您,老奴不敢拦着,只得把人请进来了。” 承恩侯和虞明惜纷纷抬眸看去,只见萧胤冷着张脸出现在门口。 男人身姿高大挺拔,站在门口处竟把光线遮了大半,他仅仅率意走动几步,书房内的光影便随之明灭起伏。 萧胤方才已听见了虞明惜那句不甘之言,他凤眸冷睨了眼虞明惜,直令她吓破了胆,此刻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承恩侯见此于心不忍,毕竟是自己的爱女,虞世南连忙开口打圆场道:“太子殿下难得亲自过来,可有何事?” 说罢,他示意管家找人来带走跌坐在地的四姑娘。 萧胤并未阻止虞明惜离开,他目光扫了圈书房内陈设,很快察觉到桌案上砚台压着的信纸,遂朝承恩侯冷声道:“还来。” 虞世南顺着西祈太子的目光瞧去,顿时不疑有他,将那封信亲自递了过去。 萧胤接过信看了眼,见是晗哥儿的字迹后便收入怀中,随后朝承恩侯冷声道:“晗哥儿此前身中蛊毒,承恩侯也不想此事宣扬出去罢?毕竟你此前苛待嫡母之事,已然让人诟病。” 若是换作旁人当面说这话,虞世南早就把人训斥一顿了,可偏偏对方是萧胤。 此刻承恩侯只得赔着笑脸,他思虑片刻后,故作仁慈似乎想要回晗哥儿:“殿下所言甚是,只是晗哥儿久居在外,难免多有不便,不如还是回承恩侯府吧。” “不劳侯爷费心。”萧胤面无表情道,他知晓虞世南悉心栽培五少爷虞明斌,因此压根不在乎虞晗的死活,否则当初也不会让其身中蛊毒,“孤会养他到冠礼为止。” 虞世南故意面露为难道:“可是承恩侯府小少爷一贯在东楚长大,若他就这般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西祈,只怕旁人又要说我承恩侯府的不是了……” 他将这问题抛给西祈太子,不料萧胤早已想好对策,此刻淡声道:“侯爷只需放出消息,说晗哥儿此前遭仇人劫走,后来流落西祈,被魏将军府所救,如今他有心习武,姑且无意回承恩侯府。” 虞世南听后思忖片刻,觉得此法倒是能自圆其说,遂含笑点头道:“殿下果然高明,我这便传话下去,就按你说的办。” …… 凌霄院内,虞昭继续写着那封给晗哥儿的回信,幼弟那儿的情况她自是清楚,此刻数行娟秀清丽的簪花小楷落于纸面,一看便出自大家闺秀之手,字迹气韵非凡、宛若天成。 偏偏一阵喧闹声打破了院内的宁静,由远及近让人难以忽视。 虞明惜又回到了凌霄院,她心底气怒难平,早已把承恩侯的教诲忘得一干二净。 此刻她不顾侍女们的阻拦,竟是强行闯了进来,虞明惜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虞昭面前,指着虞昭的脸质问道:“虞晗是承恩侯府的小少爷,你凭什么把他藏起来?” “他是我胞弟,我作为他亲姐,自是关心其安危。”虞昭轻轻搁下手中狼毫,她示意青玉去叫忍冬过来,随后朝虞明惜淡声道,“此前晗哥儿身中蛊毒、性命垂危,不就是在承恩侯府发生的事儿么?既然府内于他而言已不再安全,我为何不能把他送走?” 虞明惜顿时一愣,当初她也约莫知晓虞晗身中蛊毒之事,此刻她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难道你已然给虞晗解了蛊毒?那可不是承恩侯府做的手脚,就凭你能解毒?” 虞昭垂下眼帘,想起她在西祈东宫曾经朝萧胤求情的那一幕,此刻虞昭直言不讳道:“托太子殿下的福,晗哥儿身上的蛊毒已解。” 虞明惜听闻是萧胤的功劳,原本清秀的面容顿时扭曲起来,气得抄起身侧一个名贵雅致的花瓶就要往地上砸去。 忍冬方才赶到院内,便见着这一幕,她立时快步上前接住花瓶,待放回原位后,反手将虞明惜按在了地上。 院内顿时响起一声少女的惨叫,嗓音撕裂般的高亢尖锐。 萧胤此时也回到了凌霄院,他生怕虞昭吃亏,遂忙不迭加快了步伐,待见着虞明惜被忍冬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他这才放下心来,随后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葶花连忙上前禀报了事情经过,袁瑞听后不禁在心中腹诽,承恩侯府四姑娘此举当真是没教养。 他还没见过这般不讲理的小女子,也不看看太子妃身后站着的是谁! 虞明惜此刻见她在萧胤面前出糗,顿时在地上叫嚣道:“虞昭,你竟害我如此丢脸,我势必要叫你好看,你给我等着!” 萧胤一刻都不想听虞明惜说了些什么,他厉声吩咐道:“还不把她的嘴堵上!” 下人们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往虞明惜口中塞了块破布,她的声音这才渐渐小了下去,可那双眼眸却满含着怨毒的怒意,仿佛要把眼前的虞昭撕碎一般。 虞昭第一次见到这般骇人的眼神,她下意识后退了步。 萧胤沉声吩咐袁瑞道:“把四姑娘打完板子,再送去承恩侯那儿,你知晓该如何说。” 袁瑞心知太子殿下有意敲打承恩侯府,这是他们一行人来到凉州后难得的立威之时,他连忙垂眸应了,旋即凉声吩咐下人道:“带下去行刑!” 待虞明惜挣扎着被拖下去后,萧胤让下人们都退出去,随后他走到虞昭面前,将她细弱的肩头揽入怀中。 萧胤自怀中取出那封晗哥儿的书信,朝虞昭淡声道:“孤把信要回来了。” 虞昭又惊又喜地接过,旋即朝他感激地笑了笑:“多谢殿下。” 萧胤凤眸眼底倒映着她的笑靥,却无端有些心疼起她来,有承恩侯那昏庸的父亲,以及虞明惜和曹氏这两个挑事精,昭昭在嫁给他之前定是过得不好。 虞昭浑然不觉男人在想什么,只是发觉他目光微微暗了下来,她不禁放下手中那封信,随后踮脚在萧胤的额头上摸了摸,喃喃道:“没发烧呀,殿下这是怎了?” 萧胤大掌揽紧虞昭的腰,他无意提起她的伤心事,遂只是淡声道:“方才突地头疾发作。” 虞昭听后连忙拉着萧胤坐下,正当她欲进一步查探时,冷不防听男人低声笑道:“诓你的,昭昭为孤着急的模样甚是可爱。” “你……好啊!”虞昭美眸圆睁,她方才意图说些什么,却很快被男人圈禁在怀中,旋即菱唇便被覆上温热的触感。 她一时无心细想方才之事,在萧胤怀内止不住地后倾身子,却仍是抵御不了男人霸道的攻势。 他滚烫的胸膛,放在她腰间的大掌,都令虞昭难以忽视。她无可奈何地察觉到自个儿的身子愈发绵软,偏偏又被亲着开不了口,只得无力地捶了捶他的胸膛,示意萧胤别太过分。 所幸萧胤思及昨夜累着了虞昭,他最终还是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松开她笑道:“晚上接着。” 第191章 恰在此时, 袁瑞自外面叩响门扉,若非要紧的事,他也不敢此时打扰主子:“启禀太子殿下, 东楚七皇子传信过来,请您即刻亲启。” 虞昭听后连忙自萧胤腿上直起身,她动作有些慌乱地后退数步,随即飞快整理了番仪容, 还用小手在脸颊前扇了扇风,想让面上红晕褪得快些。 萧胤见此不禁失笑,他起身走去开门, 亲自将那封信接了过来,随后关门朝虞昭道:“好了。” 虞昭这才止住用手扇风的动作, 她望着萧胤朝自己走来, 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齐靖淮传信所为何事?” 萧胤展开信看了眼, 随后淡声道:“是为你那好友的事,无碍。” …… 是日,七皇子府马车停在承恩侯府北门处, 引起不少百姓驻足围观。 齐靖淮提前了一炷香时辰前来赴约,本想着能早些见到心心念念的意中人,不料萧胤此时正会见东楚礼部尚书张钦, 暂时抽不得空闲见齐靖淮, 便让他先在北门候着。 百姓们瞄了眼齐靖淮冷硬如刀的侧脸,不禁开始窃窃私语道:“听说七殿下与西祈太子此前起过冲突, 他今日是来上门赔礼道歉的么?” “那也太迟了吧,再说他好歹也是东楚七皇子, 可别丢了咱们的脸面。” “七殿下如此阴险狡诈之人,居然也有低头的一日, 看来他到底是失了势,今时不同往日啊。” 齐靖淮身边的小德子听闻这番言论,只觉得这些升斗小民当真毫无眼力见,当朝七皇子岂是他们可以当面议论的,何况因着北疆之事,三皇子齐靖睿近日才是失势后跌落云端的那位。 他一时有些气不过,作势就要发怒,却在此时听见齐靖淮冷声道:“别吵,只管在这等着。” 小德子听后上前两步,在齐靖淮身侧悄声道:“殿下是否要回马车上等?” “我可不怕旁人议论。”齐靖淮淡淡睨了他一眼,旋即嗤笑道,“你若听不得百姓这些话,便先回马车内坐着去。别仗着自己是七皇子府的人,净给我惹事生非。” 小德子颇为汗颜地垂下脑袋,低声道:“殿下教训的是,奴才不该得意忘形。” 事实上齐靖淮就是想听听,天子脚下的百姓们都是如何议论自己的,眼下正巧有这机缘,他可谓求之不得。 不料那些百姓们似乎听见了齐靖淮方才所言,原本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不久后,袁瑞亲自送张大人自承恩侯府北门处出来,两人简略寒暄一番后,张钦便出言告辞,随后他转身朝齐靖淮互相见了礼,这才坐进自家马车内离开此地。 齐靖淮面无表情地朝袁瑞问道:“西祈太子会客终于结束了?” “太子殿下未料到您来得这般早,已然缩短了与张大人见面的时辰,还望七殿下见谅。”袁瑞赔着笑脸,张口便是一番令人舒心的场面话,其实萧胤方才压根未曾缩短时辰。 “袁公公这张巧嘴真是机灵。”齐靖淮对此心知肚明,他冷哼一声,旋即朝身后的小德子沉声道:“瞧见没?你日后可得多学着点,别把何事都放在脸上。” 小德子连忙垂头应了声:“,奴才谨遵殿下教诲。” “老奴愧不敢当。”袁瑞心知齐靖淮这是一语双关,他连忙摆手推辞,此刻话锋一转道,“今日着实天寒,七殿下和德公公快随老奴进去吧,护卫便留在外头罢。” 齐靖淮听罢并未多言,只微微颔首表示答应。 他心知萧胤如今还要送最后一粒解药给寿王服下,因此定是不会拿自己如何,齐靖淮遂只带着小德子,大步流星地走入承恩侯府。 袁瑞将人带到小书房,此刻已然有众多护卫把守在此处,随后袁瑞推开门扉,朝立于身侧在齐靖淮笑道:“东楚七殿下,请吧。” 齐靖淮嗤笑一声,还以为这些护卫是用作保护萧胤的,他未曾料想到对方是这般贪生怕死之辈。 何况他今日未带护卫进府,也不知萧胤到底这般害怕作甚。 袁瑞见着齐靖淮独自走进了小书房,便眼疾手快地把门关上了,将小德子留在外面。 …… 舒念垂眸站在书房内,她听见两扇木门“吱呀”一声,便知门扉已然关上,可她却不敢回头,舒念重重咬了咬唇,双肩一时克制不住地轻颤。 她在心中默念,这不过是在演一场戏,自己定要勇敢才是…… 齐靖淮乍然见到舒念娇小纤弱的背影,他愣了愣,原以为会先见到萧胤,难怪这小书房外那么多护卫,却是为了防止他劫走舒念之用。 此刻他见着朝思暮想的人儿,一时不禁深吸了口气,旋即走到舒念身后,抬手向她肩头伸去,伸到一半时却又顿在半空。 齐靖淮察觉到舒念这番细微的颤抖,他轻叹一声,微微蹙眉道:“念念,你还怕我?” 舒念原本沉浸在自身思绪间,突地听闻这道近在咫尺的声音,她宛若自梦中惊醒,心知眼下是如何都躲不过了。 她唯有闭了闭眼,旋即缓缓转身,朝齐靖淮低声道:“我、我是怕你,可也不想成为阿昭的累赘……这些日子里我思虑良久,还是决定跟你回去。” 鼓足勇气说完这一番话,舒念顿时轻松不少,此刻垂下眼帘并未看向眼前的男子。 齐靖淮听闻舒念自己愿意和他回去,顿时心花怒放,朝舒念逼近一步笑道:“念念变勇敢了呢。” 舒念被吓得连连后退数步,就在此时,她后背碰到了小书房的暗门,连忙就想逃离此地,却又怕这场戏演得不够真,白白坏了西祈太子的事。 恰于此时,小书房正门被人推开,萧胤高大挺拔的身影适时出现,他朝舒念淡声道:“下去。” 舒念一听顿时如蒙大赦,转身自暗门处出了小书房,旋即跟着护卫回到凌霄院内,虞昭早已命人准备了些安神汤,正好给舒念此时压压惊。 …… 齐靖淮见到萧胤走入小书房,登时冷了脸道:“我昨日信中说想见念念,如今你就让我跟她说上两句话?” “两句还不够?”萧胤见他那意犹未尽的模样,一时不禁凉声嘲笑道,“你再多说几句,没准她都要改变主意了。” 他身后的两扇木门再度关上,袁瑞心知今日之事方才进入正题,站在门外凝神屏气地听着,同时留意着小德子的动静。 屋内,齐靖淮被萧胤这番话气得不轻,他咬牙切齿道:“你准备何时交出念念?” 萧胤不疾不徐道:“孤那皇叔之事,你莫非忘了?最后一粒解药过几日便该送去,你最好祈祷东楚圣上近日会召见你官复原职,将皇叔身边都变成你的人,否则你连与孤谈条件的资格都无。” “今日孤答应你的要求,让你见到舒念,已算格外开恩。” 齐靖淮一时都被萧胤给气笑了:“原以为我嘴已经够毒了,没料到嘴更毒的人就在我眼前。” 萧胤对此不置可否,他走到书桌后坐下,旋即淡声道:“谈正事,孤近来与不少大臣把酒言欢,让他们促成你官复原职也未尝不可。” 齐靖淮顿时压低眉梢,显然未料到萧胤竟有这等能耐。 他原本想不通萧胤为何在外结交东楚朝臣,好端端的如此不务正业,不想却是在这儿等着自己。 此刻齐靖淮看了眼萧胤,很快想通其中关窍,遂语气平静地问道:“这么说来,你又有何条件?” “一桩小事,只需你说几句话即可。” …… 翌日,惠安帝便见到了大臣举荐齐靖淮的折子,他目光牢牢盯着这折子,一直看了良久。 满殿寂静无声,朝臣举荐皇子兹事体大,毕公公站在一旁不敢出言打搅,任凭时辰不断逝去也未置一词,他知晓圣上的底线不可触碰。 直到惠安帝喉间又涌上些许腥甜,他这才叹了口气,朝宫人们吩咐道:“宣七皇子入宫。” 毕公公听后松了口气,连忙派人传令下去。 七皇子再不济还能成为圣上的刀,不像三皇子那般蠢笨如猪,这些年来只是凭借母族势力硬撑,事实上压根儿不堪大用,又何德何能担任储君之位? 不久后,齐靖淮接到圣上旨意,来到惠安帝眼前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吧。”惠安帝淡声开口道,旋即他朝齐靖淮又问了一遍此前的问题,“朕问你,眼下该如何对待西祈太子,你如今可有良策?” 齐靖淮听后沉默了瞬,想起萧胤之前教自己的说辞,没料到这般快就用上了。 他再次思虑片刻后,唯有按照萧胤之意答道:“启禀父皇,您可还记得北疆金昀部小可汗?此人近日与西祈太子走得极近,也不知萧胤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小可汗竟住在承恩侯府后面的一条巷子内,可见两人已然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 “如今东楚若再对西祈太子出手,只怕于形势愈发不利。” “依儿臣之见,不如让寿王病愈,把他交给西祈太子回去复命。待他日再寻机会,儿臣定当亲手斩下那萧胤的头颅,献给父皇当球踢。” 最后这两句,是齐靖淮自己添的。 惠安帝听闻此言,老眼看着齐靖淮笑了声:“你有这心最好。” 齐靖淮颇为真心实意地拱手道:“儿臣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惠安帝岂能不知七皇子是在表态,虽说办砸了这桩寿王的差事,可好歹也引得西祈太子萧胤深入凉州,日后未尝没有机会再借机生事。 届时,东楚定能做好充足准备,除去西祈太子这一心腹大患。 此刻惠安帝突地想起一桩事,他轻咳了声后,不禁问道:“近日朕听闻不少流言,今日便问问你……这西祈太子妃,如今深受太子萧胤宠爱,此事可为真?” 齐靖淮眉心微挑,他想起萧胤那霸道护妻的模样,遂垂眸应道:“据儿臣观察,确实是真。” “哼,倒是便宜了她!”惠安帝一时气极反笑道,“原先皇后等人出了法子,派孔嬷嬷一同前去西祈,让她勾引萧胤沉迷美色,如今倒好,承恩侯真是教出了个好闺女!” 说罢,惠安帝重重咳了几声,他拿起帕子捂着嘴,毕公公见此难免面露担忧。 齐靖淮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旋即摸了摸鼻子道:“父皇恕罪,如今西祈太子将她看得紧,儿臣未能插手惩罚于她,此事确为儿臣无能。” “罢了,你那日宫宴上做得很好,父皇原也只是假意训斥你。”惠安帝将那方帕子交给身侧的毕公公,旋即朝齐靖淮有些气虚无力地轻声道,“即日起恢复你原先的职务,此后就按你说的,寻个时机把寿王交出去。好了,朕也乏了,你下去吧。” 齐靖淮连忙应道:“……谢父皇隆恩,儿臣先行告退。” 他蓦地垂下眼帘,想起方才见到惠安帝牙齿上残存的鲜血,一时不由有些心惊。 第192章 暮色苍茫之际, 齐靖淮方才回到七皇子府,便见小德子前来禀报,说是有位客人正等着自己。 他不由眉心微挑:“对方身份呢?这又不是府外, 弄得这般神秘做什么。” 小德子却实在不敢明说,唯有赔笑道:“是上回送您鹦鹉之人。” 齐靖淮听后顿时会意,这原先便是一道暗语,他不自觉拧了拧眉, 旋即又舒展眉眼道:“原来是他,那倒也不奇怪。” 不久后,小德子亲自推开两扇木门, 待主子进屋后,又连忙关上门扉, 独自在屋外守着。 屋内, 宦官郑昌祥转身望向齐靖淮, 怒斥道:“东楚七殿下,你可让老奴好等啊,不知您与四殿下约定的事儿, 究竟办得如何了?” 他是西祈四皇子萧桓的近侍,此刻专程被派来凉州,便是为了探一番虚实。 此前, 萧桓飞鸽传书给齐靖淮, 两人一番商量后,萧桓让齐靖淮促使太子萧胤在凉州丧命, 并承诺事成之后,萧桓那儿有法子能即刻登基取代建文帝。待他成了西祈皇帝后, 便可助齐靖淮夺得东楚惠安帝的宝座。 届时,天下都将掌握在他们二人手中。 区区北疆等荒芜之地, 面对西祈和东楚结盟,压根不足一提。 可若是太子萧胤没死,萧桓深知他没法儿坐稳皇位。因此,欲将天下收入囊中,必先除去萧胤。 此刻齐靖淮姿态慵懒地落座于主位,他望了眼咄咄逼人的郑昌祥,竟是毫不在意地笑道:“我改变主意了,不想要什么天下,只愿偏安一隅。” 郑昌祥被他这番话气得不行,一时目呲欲裂道:“七殿下临阵变卦,可曾顾虑我家主子的处境?” “笑话,我有何所顾?”齐靖淮冷笑一声,将手中茶盏重重放在桌上,“他与我本就是萍水相逢,互相利用罢了,如今我不仅金盆洗手,还打算放西祈太子回去,你家尊贵的主子此时远在西祈邺京,又能奈我何?” “何况,这些年来,我给他传过不少有用的消息,包括那太子妃虞昭之事,他却没主动给我传过几回信。如今我不信你家主子,也不奉陪到底,郑公公请回吧。” 郑昌祥听后愣在原地,旋即他张了张唇,正欲反驳。 齐靖淮却已然失去耐性,直接朝外面吩咐道:“小德子,送客!” “你……”郑昌祥狠狠瞪了齐靖淮一眼,旋即他也并未久留,只拂袖而去,留下一句话,“七殿下迟早会后悔今日之言!” 小德子进了屋,此刻难免有些担忧,忍不住朝齐靖淮问道:“殿下,得罪了西祈四皇子,只怕于咱们没有好处。” 齐靖淮微微静默了瞬,一时并未答话。 现如今他只想找回舒念,除此以外两国之间的浑水,齐靖淮一点儿都不想沾边。萧桓诡计多端爱玩,就让他玩去,兴许也未必玩得过太子萧胤。 …… 这阵子,寿王病愈的消息在凉州不胫而走,如今东楚有意将寿王还给西祈太子萧胤,并且没提任何条件,已成为坊间热议之事。 “圣上到底还是怕了,西祈大军压境的震慑恐怖如斯,西祈太子萧胤只带了三千精兵入境,咱们也对他无可奈何。” “那至少也换些金银财帛,如此屈服于西祈大军的淫威之下,当真有损东楚的颜面。” “你这是有所不知!如今东楚兵力不足,若再起战事,吃亏的定是咱们,还是快把人放了吧!” …… 寿王坐在一辆马车内,听着外头百姓的议论,其实他已然脱离了险境。 奈何此刻他两道横眉微微颤抖,想起此前过得生不如死的日子,其实寿王还有知觉,只是动弹不得,偏偏这般留下的记忆愈发痛苦。 坐于他身旁的太子萧胤见此,轻声安慰了句:“皇叔莫再忧思多虑,孤既来接你,便能保你平安回到西祈。只是如今得委屈你,先在承恩侯府北门后的巷弄内住着,明日便是最后一场宫宴。” 寿王听后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面露感激道:“多亏了太子殿下,外面着实危险得很,今后我再也不出邺京了,不……我再也不出寿王府了!” 萧胤无奈道:“只要皇叔在在西祈境内,皆无妨。” “是是是,你说的都是!” …… 马车缓缓驶过一间茶馆,二楼雅间的窗户后,虞明惜正坐于昌平公主对面。 她如今身上伤势还没好全,却硬撑着出来道:“公主,想来您也都听说了,那西祈太子不日就要回去了,您也不想就这般放过他吧?” 昌平公主拨弄着手中的瓷盖,难得愁眉苦脸道:“你说的没错,可是他要回西祈,旁人又拦不住,连父皇他们都拿此人毫无法子。” 虞明惜神秘一笑道:“我有法子,只需公主殿下您牵个线。” 两人不怀好意地交谈了许久,绿珠在旁垂眸听着,却只觉胆战心惊。 不行,那位西祈太子妃如此心善,先前还给过自己伤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身陷如此肮脏的险境。 …… 惠安帝将宫宴设于今日傍晚时分,此刻诸位世家大臣皆已来齐,虞昭和萧胤方才落座不久,旋即随着一记“皇后娘娘驾到”的高声通传,穆皇后便独自一人出现在殿内。 座下众人纷纷起身行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卿平身。”穆皇后凤仪万千地笑道,“今日圣上龙体欠佳,故由本宫代为出面,是为庆贺西祈寿王重病痊愈,恰逢两国重修旧好之际,实乃值得普天同庆之幸事!” 众人听后纷纷附和,萧胤面无表情地抿了口酒,身侧的太子妃虞昭同样并未多言。 寿王面色僵硬地举起酒杯,他此时如坐针毡,巴不得早些离开凉州这个鬼地方。 七皇子齐靖淮听闻穆皇后此言,突地拧了拧眉,看来父皇的身子确实快不行了。若换作往日,父皇就算面色再苍白,至少还会出现在众人面前片刻,从未像近日这般反常,听说连承恩侯递上关于那小少爷虞晗下落的折子都没批。 三皇子齐靖睿有些不服气地坐在席间,心想齐靖淮这混蛋居然又官复原职了,而他却背上了蠢材之名,当真是气煞人也! 端王神色晦暗地举着酒樽,借着月色恰好倒映着对面虞昭的身影,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旋即将酒樽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歌舞方休。 众人纷纷起身散去,萧胤和虞昭原本正一同准备出宫,却见昌平公主冷不防自斜刺里冒了出来,朝萧胤十分恭顺地笑道:“西祈太子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胤冷然看了眼昌平公主,正欲拒绝,然而他突地想起一事,遂朝身侧的虞昭道:“你先回府吧,让侍女忍冬等人贴身伺候你,孤片刻后便到。” 虞昭有些惊讶地抬眸,她听出萧胤话中的玄机,换作往常他断不会轻易提起忍冬的名字,此刻咬唇应道:“好。” 萧胤安慰她道:“别怕,孤知晓你一人不敢走夜路,便让侍女们都陪着你。” 虞昭微微颔首,旋即便带着忍冬等人先行离去。 昌平公主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虞昭纤弱袅娜的背影,旋即她又朝萧胤粲然一笑,开始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只为拖延些时辰。 …… 夏尧今日依旧伪装成侍卫,左右旁人也管不了他,此刻见虞昭独自坐进了马车,周围只跟着忍冬和两名侍女,他连忙偷偷靠近马车。 待他们往前走了一段路后,便迫不及待地朝车帘后的虞昭道:“太子妃怎独自一人回府呢?这都快到宵禁时分了,马车行驶在夜路上如此危险,不如让弟弟陪着你。” 虞昭乍然听见这话,她唯有失笑,旋即委婉含蓄地拒绝道:“多谢小可汗,殿下很快就回了。” “弟弟可比太子殿下贴心得多,太子妃你真的不再考虑……” 就在此时,忍冬突地在这条小巷高声道:“戒备!” 说罢,暗处的街巷见涌入了不少黑衣人,在夜色中一时难以看得清究竟有多少人数,他们举着明晃晃的大刀,将马车团团包围后,很快就朝忍冬和夏尧等人攻去。 虞明惜提着一盏灯笼,缓缓从暗中出现,小脸被火光映照得通红,只听她恶狠狠道:“虞昭,今日便是你身败名裂之日!我要把你送到你一年前该去的地方,端王殿下正等着好好‘宠幸’你呢!” 话音方落,虞昭坐于马车内,她没料到虞明惜竟这般恶毒,一时眉心微蹙。 看来那昌平公主之前拦住萧胤,是早有预谋,公主与虞明惜莫非是联手要坑害自己? 忍冬一眼望见虞明惜的身影,她也已然听见了对方这番话,不由冷笑一声道:“都给我放箭!” 旋即,埋伏在小巷两侧屋顶上的西祈护卫纷纷放出箭矢,没一会儿那群黑衣人便倒下了不少,仅剩的几人举着盾牌在身前,大惊失色道:“咱们原先埋伏在屋顶上的兄弟呢?难道都被他们杀了!” “闭嘴,赶紧逃命!” 然而,正当他们打算逃跑时,夏尧突地出现在这几人面前,只见他自衣袖间抽出一柄锋利的匕首,手起刀落间,便了结了那几名黑衣人的性命。 虞明惜愣在原地看着这一幕,直到她陡然回过神,这才丢下灯笼打算逃跑:“救……” 话还未落地,忍冬几个闪身之际,早已来到她身后,一把揪住虞明惜的衣领,将她劈晕了过去。 夏尧显然也听见了虞明惜方才那番恶毒的话,他不禁朝忍冬问道:“端王又是何人?” 忍冬本不欲搭理他,却见夏尧自顾自寻了个麻袋过来,将虞明惜一把夺了过去,套在麻袋内捆好后抗在了肩上,还尤为细心地留了几个小孔透气。 “你想做什么!”忍冬见此,不禁怒斥道,“太子殿下先前有令,你还不赶紧把她还回来!” 夏尧云淡风轻地勾唇笑道:“放心,我给她另寻一条好去处。” 说罢,少年扛着昏迷不醒的虞明惜,他几番轻松地跳上街边的屋檐,以极快地速度去找某个王府的位置,忍冬等人一时连阻止都来不及。 第193章 虞昭掀起车帘看了眼, 只见此刻夜幕下已不见夏尧的身影,她不禁朝忍冬问道:“他这是要把人带去哪儿?” “属下也不知。”忍冬摇了摇头,旋即拧眉道, “只怕要坏太子殿下的事。” 虞昭静默片刻,想起今晚萧胤和忍冬等人的反常,她反问道:“你们是否有事瞒着我?” 忍冬听罢,连忙跪在马车前朝虞昭解释道:“太子妃明鉴, 昨日虞明惜和昌平公主两人密谋要害您,她们两人却没料到,虞明惜的侍女特地跑来告发。太子殿下听后决定将计就计, 殿下不欲让太子妃整日为此事担忧,故而此时才准许属下告诉您。至于殿下后续如何打算, 属下也不知。” 虞昭听后轻声道:“起来吧, 你们也是为我好。” 她不由想起虞明惜的毒计, 竟要把自己送给端王那等性情暴虐之人,一时浑身不由泛起恶寒。 凉州百姓无人不晓,端王行事恣睢荒唐, 又仗着曾有些军功,一贯是个无所顾忌的,旁人对端王府躲避还来不及, 若是她当真落入对方手中…… 虞昭对此不敢深思, 她转而朝忍冬柔声问道:“先前跑来告发的侍女是谁?” 忍冬自地上直起身,此刻连忙答道:“据说此人名叫绿珠, 太子殿下已命人去要了她的卖身契过来,太子妃您看是否要留她在身边?” 虞昭微微扬眉, 想起之前在凌霄院瞧见绿珠的模样,那小丫头身形消瘦得很, 她遂笑了笑道:“今后就留着吧,我想亲自答谢她一番。” “属下遵命。”忍冬低声应道,旋即又朝虞昭禀报,“按照太子殿下此前的吩咐,属下等人此刻护送您回承恩侯府,咱们今夜就要离开凉州。” …… 端王府。 夏尧特地换了身黑衣装束,还以黑巾蒙面,看不出其容貌。他扛着麻袋来到后门处,朝那守门小厮悄声道:“这位小哥,我把西祈太子妃送来了,府内我也不熟,就不必进去了吧。” 小厮乍然见到夏尧,一时有些惊讶道:“怎就你一人前来?” 夏尧听后了然一笑,看来他猜对了,这端王府后门隐蔽,果然是做坏事的好地方。此刻他面不改色地扯谎道:“不少兄弟们都负伤了,头领派我前来复命。” 说罢,他将麻袋交给小厮,隐约可见里面女子的身形轮廓。 “得咧。”小厮连忙接过麻袋,甚至还轻佻地伸手拍了拍麻袋隆起的部位,旋即很快入府了。 …… 袁瑞步履匆匆地走到萧胤身边,向主子悄声禀报了夏尧那儿的变故。 萧胤拧了拧眉,旋即沉声道:“罢了。” 昌平公主面露好奇地问道:“这是发生何事了?太子殿下不会此时还有公务在身吧?” 话音甫落,却见萧胤目光冰寒地瞥了她一眼,旋即男人自袁瑞手中接过一柄绸布包裹的长剑,他解开绸布,“唰”地一下抽出剑身,横在了昌平公主的脖子上:“虞明惜已被抓住,你们合谋之事早已败露。” 此话犹如平地惊雷一般,在昌平公主脑海中炸开。 她不自觉后退了步,面色仓惶之际,只得支支吾吾道:“你,你在说什么……我何时与那虞明惜合谋要害你的太子妃了……” 萧胤从昌平公主嘴里听见“太子妃”三个字,便知她对此事知情,毕竟他方才压根未曾提及虞昭。 此刻昌平公主也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可她突地想起了什么,一时竟不再后退,反而得意洋洋地扬了扬脖子道:“我可是东楚的公主,就算此前想把虞昭送给端王又如何?西祈太子纵使身份尊贵,也不便在他国随意处死我吧!” 萧胤冷笑一声,旋即沉声道:“你想错了,胆敢谋害昭昭之人,孤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罢,他在昌平公主满眼震惊的目光中,挥剑取走了对方的性命。 萧胤面无表情地抹去脸上的血迹,朝袁瑞道了句:“处理干净。” “。”袁瑞连忙应了声,他心知太子妃就是殿下的逆鳞,这东楚的公主惹谁不好,偏偏要去加害太子妃,当真是不知好歹。 就算没有太子妃,殿下身边也轮不到这些心肠歹毒的女人来做主。 萧胤静默了瞬,突地又吩咐道:“传信给齐靖淮,孤此刻就要出城,若他答应,后日子时,便能在凉州城北二十里外的山中小庙内见到舒念。” …… 齐靖淮很快收到了西祈太子派人传来的消息,他听闻能见到舒念,遂很快命人去城门处放行。 如今惠安帝龙体欠佳,他自是不必进宫朝父皇禀报。 此刻凉州城门缓缓开启,虞昭等人已然收拾妥当,她正与萧胤坐在最前面的马车内,寿王则在后一辆马车中打盹儿。 他们一行人,包括其后跟随的众多护卫们,很快出了城门。 马车内,虞昭尚不知萧胤都已经把昌平公主给杀了,她有些茫然地看向萧胤:“为何如此匆忙?” 萧胤看了眼虞昭,旋即大掌将她揽入怀中,他简略道:“事出有因,来不及让你与徐太傅好好告别了,明日再与你细说。” 虞昭想了想回道:“昨日我还见过舅父,应当不打紧。何况自古伤别离,不如就这般吧。” 萧胤轻抚着虞昭乌黑柔顺的长发:“睡吧,这几日赶路要紧,得先委屈你了。” “无碍。”虞昭莞尔一笑,她脑袋倚在萧胤的宽肩上,旋即轻轻闭上美眸。 …… 翌日,凉州传来两道惊人的消息,其一是昌平公主失踪,其二则是虞明惜的尸体被端王府送了出来,仅用了个破草席为其裹身,隐约可见其下斑驳的血块和青紫痕迹。 若说昨夜发生之事,端王自是认得虞明惜,也知晓她并非虞昭,却依旧没放过她。 曹氏听闻消息后,顿时踉踉跄跄地跑到府门口,抱着虞明惜的尸体嚎啕大哭:“惜儿,惜儿……你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是谁把你送去端王府的?你快睁眼和娘说啊!” 端王府两个小厮目光奚落地看着这一幕,正准备离开之际,却听身后的曹氏话锋一转道:“站住!端王府如此对待我家闺女,难道就这般算了?” “夫人问咱们也是无用。”小厮嬉笑间满不在乎道,“此事后续如何处理,夫人亲自去找端王问一问,不就是了?” “你!”曹氏目呲欲裂,她突地发了疯一般,放下虞明惜的尸身,起身朝两个小厮动手扇去。 可她却不是这两人的对手,很快便被一脚踹在了地上。 路过围观的东楚百姓见了唏嘘不已,就算曹氏从妾室扶正,做了候夫人又如何?面对真正的皇室贵族,也只能落得这般下场。 承恩侯听闻消息,此刻快步赶到府门处,此刻两名小厮早已离去,只余曹氏一人抱着虞明惜的尸身,歇斯底里地在门口哭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旋即拧了拧眉,吩咐下人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夫人扶进去。” 下人们见此就要拉住曹氏,不料曹氏挣扎起来,用锋利的指甲对着虞世南,她气得脸红脖子粗道:“惜儿都没命了,你这个父亲怎能如此冷静!难道你就不会去派人查,究竟是谁害死了惜儿么……对,谁会害惜儿,一定是虞昭那个贱人!是她动手脚害死了惜儿,我要让她偿命!” 此刻老夫人难得出了承恩侯府,只听她威严的声音响起:“无凭无据之事,你在这乱攀扯什么!” 曹氏怨毒的目光看向老夫人,她气得浑身发抖道:“你们、你们都是一伙的!可怜我的惜儿……” 说罢,她又止不住哭了起来,后来好不容易才被拉回了承恩侯府内。 老夫人看了眼身边面色沉郁的承恩侯,忍不住沉声提醒道:“曹氏今日如此失仪,实在贻笑大方。依老身之见,侯爷不如休妻吧。” 话音方落,虞世南略略思索片刻,竟破天荒同意了老夫人的提议:“母亲说的在理,便按您说的办,将曹氏休弃后赶出承恩侯府。过去是儿子受她蛊惑,儿子在这儿向母亲赔个不是了。” 老夫人听后不免有些惊讶,她心知承恩侯此番举动更像是在府门前做戏,但她还是笑道:“不打紧,侯爷能回头便好。” …… 入夜时分,曹氏就这般被人推出了承恩侯府,身上连个包袱都没带,也无人愿意给她盘缠。连番经受了巨大的刺激,她此刻已然近乎疯癫,只得叫嚷道:“你们做什么,我可是承恩侯夫人!” 侯府的两扇大门却是缓缓关上,压根没人敢回应她。 曹氏突地想起了什么,猛地冲向大门处,拍着门板问道:“惜儿的尸身呢!把惜儿的尸身还我!” 当晚,承恩侯府的门响了彻夜,久久未休。 …… 待曹氏再度醒来时,又是一个黑夜,她睁眼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似乎身处一座破庙之中。 她摇摇晃晃地撑起身,连日来都未曾进食,此刻曹氏早已老眼昏花,却见破旧的床榻上躺着一名女子,面容与她的惜儿一模一样。 “惜儿,你回来了?快睁眼看看娘……”曹氏泪眼婆娑之际,猛地用力摇晃床榻上的女子。 不料床榻上那只是昌平公主的尸身,只是被易容成了虞明惜的模样罢了。 曹氏百般摇晃对方无果,终于察觉到眼前的“虞明惜”已死,她不由悲戚一笑,想起过往种种,又在脚边发现了个火折子,此刻曹氏想也未想,便点燃了那火折子:“惜儿,娘来陪你了……” 破庙内到处是油桶,很快一声巨响在平地炸开,随之便是火光冲天,一时这片山上亮如白昼。 此前齐靖淮派人在凉州城外的这座山上四处搜寻,却一时没找到这座隐蔽又被人废弃的小庙,待他看到火光赶来时,庙内早已燃起熊熊烈火。 齐靖淮愣了愣,他记得今夜子时方至,正是与萧胤约定好的时辰。 他一时气得红了眼,吩咐手下道:“还愣着做什么,都给我去救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194章 (东楚篇结束) 是夜无雨, 此地处于深山老林之中,因此这场熊熊烈火直至天亮时分,方才被扑灭。 齐靖淮率先走入其内, 一眼便见着床上两具烧焦的女尸,他攥紧拳头命仵作上前验尸,可由于昨夜火势太猛,已然无法分辨出对方的身份, 连究竟是谁都不知。 他沉默良久,这场火来得着实蹊跷,把现场许多痕迹都抹去了。 突地, 齐靖淮想起萧胤身边的虞昭,念念是其好友, 若她当真在火场中丧了命, 这断然不像虞昭的行事作风! 也就是说, 这两具女尸应当都与念念无关。 好你个萧胤,竟敢如此行缓兵之计来诓骗自己!害得自己昨日在这儿打了一夜的水救火! 齐靖淮咬牙切齿之际,连忙转身走了出去, 他不忘恶狠狠地吩咐底下的人道:“西祈太子离开东楚没?若是还没出边境,便把他们所有人给我扣下!” 禁卫军头领听后忍不住低声道:“可是如此一来,只怕边境那数万西祈大军将蠢蠢欲动……” “耳朵聋了?没听见我方才的话么!”齐靖淮冷睨了他一眼, 旋即他又想起舒念此刻极可能还在萧胤和虞昭身边, 遂拧了拧眉道,“罢了, 多调些兵马,我亲自去追!” …… 此刻在边境处, 邯城士卒缓缓开启了城门,迎接太子殿下等人回到西祈。 守城将军跪在萧胤的马车前, 嗓音掷地有声道:“末将恭迎太子殿下回城!” 话音方落,众多西祈士卒在其身后,每个人皆面带喜色,此刻齐齐跪地高声呼喊道:“恭迎太子殿下回城!” 太子萧胤低沉醇厚的嗓音自马车内传来:“平身。” 寿王心中宛如巨石落地,他料想已然回到了西祈,便掀开车帘从马车内走了出来,见着眼前熟悉的一幕,顿时热泪盈眶,难掩激动地感慨了声:“真不容易,从鬼门关跑了一趟回来。” 袁瑞此刻也上前掀起车帘,萧胤率先走下马车,旋即扶着虞昭出来。 舒念则独自从第三辆马车内走了出来,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了眼,直到见邯城的城门缓缓关闭,方知自己当真是逃脱了齐靖淮的掌控。 她久违地感到心底舒坦,便大着胆子朝不远处的虞昭走去:“阿昭,这儿就是西祈境内么?好气派的一座城呀!” 虞昭见她高兴,一时也忍不住柔声笑道:“是,念念来到了西祈邯城。” 恰在此时,两人身后传来一道稚嫩的男童嗓音:“阿姐!舒姐姐!” 晗哥儿正快步朝虞昭的方向跑来,由于他跑得实在太快,险些就要在虞昭面前摔个跟头。 虞昭听闻这道嗓音,不禁微微一怔,转身之际不自觉就接住了晗哥儿的身子。 随后她连忙定睛细看过去,见果真是晗哥儿清秀白皙的面容,虞昭登时又哭又笑地抚上他的脸颊:“晗哥儿,真的是你,都长高了些,阿姐许久未见你了……” 晗哥儿满是依赖地钻入虞昭怀内,小手紧紧抱着她,双眸皆是满足之意:“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阿姐了,魏公子曾说你在西祈过得很好,此言当真?那西祈太子有没有……” “欺负阿姐”四个字还未开口,一片阴影便陡然笼罩上晗哥儿的脸。 萧胤高大挺拔的身姿站在两人面前,他望着眼前这个霸占虞昭的小男孩,一时微微拧了拧眉,碍于虞昭与晗哥儿的姐弟情分,他难得并未发作。 晗哥儿眨了眨眼,不自觉收拢短短的手臂,将虞昭抱得更紧了。 虞昭摸了摸晗哥儿圆圆的小脑袋,随后她轻轻笑道:“阿姐一切都好,你不必担忧。” 萧胤此刻冷不丁开口道:“今日在邯城休整一日,有话去客栈说。” 晗哥儿听后只得自虞昭怀内退了出来,却很快又抓住了虞昭的手,往常那都是萧胤专属之处,此刻偏偏被她的幼弟给霸占了。 萧胤眉心微拧,他暂且并未多言,走在虞昭和晗哥儿身后进了客栈。 他原本打算坐着喝杯茶,不料很快被虞昭给赶出了屋子,还说他们姐弟难得相聚,让他今日别来打扰。 萧胤:“……” 这姐弟二人如此亲密无间,倒仿佛他是第三者似的。 …… 午膳时分已至,虞昭正给晗哥儿夹着菜,她自己却一口也没吃:“来,多吃些。这一年来你都住在哪儿?阿姐为避免暴露你的位置,也未曾开口问过舅父。” 晗哥儿一边小口用膳,一边乖巧地答道:“住在一座隐蔽的山里,凉州几乎没人知道那儿,那山里什么都好,也有传授课业的夫子,可就是没几个能说知心话的人。” 随后他突地察觉到一桩事,忍不住放下筷子问道:“今日这菜肴,是凉州的厨子做的么?” “嗯?”虞昭有些诧异地扬眉,她仔细尝了一口面前的菜肴,旋即渐渐笑开道,“应当是,太子殿下曾说要带个东楚厨子回来,想来是派上用场了。” 离开东楚时,萧胤虽带她走得匆忙,没想到他却还记着这一茬。 晗哥儿听后放下筷子,满脸认真地问虞昭道:“太子殿下当真对姐姐很好么?” 虞昭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知晓幼弟一直记挂着自己,她颔首向晗哥儿确认道:“……真的很好。” 有时她也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幸运,可萧胤总有他的法子,会及时打消她的顾虑。 “待咱们到了邺京,我还能时时刻刻见着阿姐么?”晗哥儿目光晶亮地望着虞昭,旋即他有些羞赧地垂下眼帘,“我不敢欺瞒阿姐,如今我甚是害怕打雷,每每听闻雷声便难以入眠……” 虞昭怔了怔,她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晗哥儿小声解释道:“山中雷声总是很响,有一回天降大雨,我来不及回屋躲避,半路见一道闪电劈中了眼前的一颗大树,幸好没倒在我身上,可着实把我吓坏了……” 虞昭听后安慰他道:“你定是受了惊吓,以后若是害怕打雷,便传信给阿姐,知晓么?” “嗯嗯。”晗哥儿重重点头笑道,“阿姐果然待我最好了!” “再多吃些。”虞昭笑着给晗哥儿继续夹菜,一边朝他柔声道,“等回到邺京后,太子殿下打算将你安排在魏府,就是此前那位魏公子所在的府邸,你们之前也见过,如今他是左监门将军。还有你舒姐姐,也会一同住在那,平日里你们可以互相做个伴。” 晗哥儿连连点头道:“那敢情好,多亏太子殿下了,一会儿我去向他道谢。” …… 此刻萧胤走到客栈后院内,他看了眼地上新踩上去的脚印,一时冷声开口道:“出来。” 话不多时,夏尧的身影便从空中飞下,稳稳落于地面。 他有些诧异地挑眉,没料到一贯善于隐匿身形的自己,竟这般快地被西祈太子给识破了踪迹,也不知对方到底是何时发现的。 萧胤冷然望着夏尧,他抱起双臂问道:“那块令牌,孤早已还你,如今你还跟入西祈作甚?” 夏尧颇为不服气地上前道:“我只是来看看太子妃,与你无关。” 萧胤一记爆栗精准扣在他脑袋上:“别以为你是北疆小可汗,孤便不敢动你。这儿可是西祈境内,你若是没有公牒,就该回北疆去。” 夏尧撇了撇嘴,旋即他突地扬眉一笑道:“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萧胤拧眉站在原处,也不知这小子是真打算回去,还是又在做戏,先前竟是跟了一路来到西祈。 …… 且说齐靖淮那儿,自是没追到萧胤一行人的身影,他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派人送了封信去西祈邺京,以求获取舒念下落一二。 齐靖淮想起自己忙前忙后这般久,怎料事到临头竟被西祈太子摆了一道,当真是气人! 他进了东楚边境的一家酒馆,刚欲坐下饮口酒,却意外发现了道熟悉的身影。 谢承素孑然一身坐在窗边,手中酒杯倒置,他双目失神地望着窗外,此刻竟也在这儿饮酒。 齐靖淮顿时就笑了:“呦,这不是谢公子么?” 话落,谢承素终于抬眸,目光淡淡地看了眼七皇子,却是一言不发:“……” 齐靖淮毫不介意地坐于他对面,旋即好整以暇地揶揄道:“你一路从凉州到这儿,貌似不是为了公务吧?” 谢承素淡声笑了:“难道七殿下私自调兵出来,就是为了公务么?” 此言一出,齐靖淮身后的两名亲卫顿时要拔剑,却被自家主子抬手制止了。 “你是个聪明人。”齐靖淮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谢承素,他察觉到对方意兴阑珊,显然是比自己还要惨的模样,一时难得出言安慰道,“你见着西祈的人出城了还是怎的?就算谢公子在此借酒消愁,难道想见之人就会出现在眼前么?” “见到又如何,不见又如何?”谢承素自嘲一笑道,“她都不会回头了,我知道。” 说到最后,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头一歪倒在了桌上。 齐靖淮拧眉看着眼前酩酊大醉的男子,忍不住朝店小二问道:“他这是饮了多少酒?” “两大坛子,从昨夜就开始了,而且他还没付酒钱。”店小二有些迟疑地答道,“……这位客官要替他结账么?” “得。”齐靖淮顿时气笑了,一时也没了借酒消愁的兴致,索性丢了个碎银子给那店小二,替谢承素结了账。 说罢,他命人扶起身形不稳的谢公子,之后将对方一路带回了凉州。 很久过后,以齐靖淮的话来说,他与谢承素,叫不打不相识。 第195章 转眼到了回邺京的这一日。 此时恰逢清晨, 百姓们听闻太子萧胤带着寿王平安归来,纷纷走上街巷翘首以盼。眼下他们终于见到一行人的马车出现,欢呼声顿时此起彼伏。 “太子殿下果真神勇无比, 此次能和太子妃一同安然归来,实乃西祈之大幸!” “是啊是啊,寿王殿下也回来了,今后估计不敢再乱跑了……” 虞昭坐在第一辆马车内, 她略感好笑地听着百姓们的议论声,想来寿王也能听见,此刻只怕羞愧得无地自容, 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晗哥儿仰起稚嫩的小脸,他有些好奇地问自家阿姐道:“为何这些布衣百姓能当街议论皇族?” 萧胤看了晗哥儿一眼, 难得出言解释道:“西祈民风开放, 你日后便知晓了。” 这些日子里, 三人都是这般同坐一辆马车。 萧胤虽嫌晗哥儿黏人,尤其总黏着虞昭,奈何对方年纪尚小, 独自坐马车确有不便,他只好这般答应下来。 晗哥儿闻言低低地“哦”了一声,旋即朝虞昭小声道:“阿姐, 等我去了魏府, 你可要常来看我。” 虞昭柔声答应道:“放心,阿姐若有空闲便来。” 萧胤见此微微挑眉, 他自是看得出晗哥儿对虞昭十分依赖,一时只觉得接了个烫手山芋。 很快马车先到了魏府门口, 魏老将军和魏旭等人早已候在此地,这会儿众人纷纷行礼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 萧胤率先出了马车, 他命袁瑞上前将晗哥儿抱了出来,免得虞昭亲自动手。 晗哥儿还有些不情愿,却仍是规规矩矩地朝魏府诸位长辈问好,毕竟这是他今后要待的地方。舒念也跟着出了马车,这会儿和魏府的几位主子互相见了礼。 所幸魏老将军见到晗哥儿和舒念都十分喜欢,众人一时相谈甚欢。 片刻后,萧胤适时开口道:“人就交给魏府了,孤与太子妃先行告辞。” 话音方落,魏老将军连忙拱手道:“那微臣恭送太子殿下。” 魏旭知晓萧胤和虞昭一路舟车劳顿,此刻定是累了,遂笑着拍胸脯道:“殿下放心,魏府定当好好招待二位。” 萧胤朝好友微微颔首,旋即便扶着虞昭上了马车。 车夫很快挥动马鞭,虞昭坐在车厢内,仍忍不住掀开帘子看了眼。果不其然,只见晗哥儿泪眼汪汪地望着自己,她一时失笑,连忙朝晗哥儿挥了挥手。 直至马车拐入另一条街巷,虞昭方才缓缓放下帘子,没忍住轻叹了声。 她如今已然嫁了人,自是不能如闺阁时期那般,与晗哥儿再住一起。 “不必如此伤怀,如今你若想见虞晗,随时都能在邺京见到。”萧胤坐于她身侧,此刻终于能说出自己的不满,“只是他未免过于依赖你。” “他如今也只能依赖我,毕竟我是他在西祈唯一的亲人。”虞昭美眸望着萧胤,她轻声解释道,“晗哥儿本想住到东宫来呢,我知晓你嫌他多事,遂没答应他。” “就算你答应,孤也断然不会准许此事。”萧胤闻言不禁嗤笑一声,他与虞昭在东宫日子过得好好的,自是不许任何人来打扰,“他迟早要成家立业,你也别太惯着他。” 虞昭听后莞尔一笑,她将脑袋倚在萧胤肩侧,轻声道:“我知晓,晗哥儿如今只是不习惯,所以才喜欢黏着我,日后慢慢就不会了。” 萧胤抬手搂住虞昭,沉声道:“但愿如此。” …… 凤桐宫内。 建文帝和皇后听闻太子夫妇二人平安归来,自是欣喜不已。这会儿听说萧胤和虞昭已然到了凤桐宫门口,建文帝立时放下手中的折子,笑着吩咐道:“快宣二人进来!” 不久后,萧胤和虞昭的身影便出现在殿内,两人很快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平身,赐座。”建文帝温声开口,却没忍住轻咳了一声。 萧胤顿时眉心微蹙,他敏锐地察觉到建文帝似乎有些轻微不适,一时不禁沉声道:“父皇可是龙体有恙?” 皇后笑着解释道:“这些日子你走后,没人能帮陛下批折子,你父皇应当是累着了。” 说罢,她又眉目慈爱地望向坐于太子身侧的虞昭:“昭儿也回来了,听说你幼弟如今在魏府,可都安顿好了?” 虞昭柔声回道:“托太子殿下的福,魏府待晗哥儿甚好。” 皇后颇为满意地看了眼萧胤,旋即笑着开口道:“改日你带幼弟进宫也无妨,母后甚是喜欢小孩子,如今你二人琴瑟和鸣,母后可就等着抱皇孙了。” 虞昭没料到皇后话锋一转,竟提及此事,她顿时面容微红,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帘。 萧胤倒是面不改色,只是淡声开口替虞昭解围,他悄然转移话题道:“儿臣既回了邺京,父皇那儿的折子不如送一些到东宫来。” 建文帝早已料想到此事,这会儿温和一笑道:“那些折子已在长定殿了,你慢慢批阅便是。” 话音方落,殿外跑来一位小宦官,轻声朝建文帝禀报道:“启禀陛下,贵妃娘娘和四殿下也来了,此刻正候在殿外。” 建文帝听后笑容微敛,片刻后方才淡声道:“宣。” 温贵妃和四皇子萧桓很快走入殿内,此刻各怀心思地行了礼。 皇后不欲拂二人的面子,吩咐赐座后也让侍女上了茶,随后笑着问道:“你二人可有何事?怎不见四皇子妃?” 萧桓目光悄然落在对面的虞昭身上,旋即他面貌恭敬地答道:“四皇子妃她身子有些不适,故而今日并未进宫。儿臣听闻太子殿下回了邺京,特地过来看看。” 萧胤听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嫔妾拿些账册给皇后娘娘过目。”温贵妃微拧着眉说罢,吩咐身侧侍女上前,将账册递给皇后。 皇后见温贵妃这般愁眉不展的模样,她约莫知晓是何事,此刻温声询问道:“本宫听闻四皇子妃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怀有身孕,却不慎小产,如今她身子还未恢复么?” 温贵妃闻言顿时轻叹了声:“晴云她今日还卧床不起,那脾气愈发大了,嫔妾当真头疼不已。” 建文帝沉声道:“她是你侄女,平日里多加留意些。” 温贵妃听后不禁看了眼一旁的虞昭,她心知温晴云这回伤了身子,御医都说今后怕是很难有孕,而太子妃虽说还未怀有身孕,起码瞧着身子康健,只怕不日诞下皇长孙都有机会。 思及此,温贵妃一时忍不住唉声叹气道:“嫔妾知晓了。” 萧胤此刻起身告辞道:“儿臣先带太子妃回东宫休憩片刻。” 建文帝笑道:“去吧,朕已命人今夜设下宫宴,庆贺你二人和寿王平安归来。” 话落,萧胤和虞昭二人很快回道:“儿臣谢父皇隆恩。” …… 大皇子萧林如今给自己洗刷了冤屈,地位已然恢复。他听闻太子萧胤回了东宫,还不等晚上宫宴,便连忙到长定殿笑道:“太子殿下可算是回来了。” 萧胤原本正坐着批折子,此刻他抬眸看了眼行走间健步如飞的大皇子,淡声问道:“何事?” “我自是来向你报喜的。”萧林丝毫不介意地笑道,“多亏了殿下,冯婆子后来到邺京替我做证,如今我和薛宁月例银子都恢复了,父皇还给我们赏赐了好些宝物。” 萧胤早已知晓此事,他并未面露惊讶之色,只拧眉问道:“真凶还是没查出来么?” “我正要来和你说此事。”大皇子萧林听后顿时正色道,“当年之事,我怀疑是萧桓做的手脚,只是冯婆子也不知实情,如今萧桓还能招摇过市,当真是气人。” “你没掌握确凿证据,自是不可随意攀扯他。”萧胤想起此前在东楚获得的消息,他不禁朝萧林沉声道,“孤也怀疑他和东楚皇室勾结,只是不知他下一步打算如何。” “原来殿下也怀疑他手脚不干净。”萧林拧眉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近日要有大事发生。” 萧胤听后一时沉默,这等不祥的预感,他早在东楚时便有了,却是一直挥之不去。 …… 宫宴结束后,萧胤并未打算宿在长定殿,而是来到了虞昭的宁华殿。 虞昭方才更衣梳洗毕,便听闻太子殿下过来了,她一时微愣,自是知晓萧胤的意图。 她原以为萧胤如今有折子要批,便顾不上自己这边,没料到男人还是如此热衷情.事,真是叫她一晚都歇不得。 此刻虞昭的腰带很快被萧胤解开,萧胤重重覆上她的唇,两人勾缠之间,天空突地响起一记惊雷轰鸣之声,宛如在头顶炸开一般。 “唔……”虞昭连忙推了推萧胤,她想起晗哥儿之前说过害怕打雷,这会儿难免有些担忧。 萧胤却是不解,他一把捉住虞昭的小手:“怎了?竟如此不专心。” 虞昭望着男人衣衫半褪的模样,她咬了咬唇解释道:“晗哥儿说他害怕打雷,我想派人去魏府问问……殿下能否先停下?” “晗哥儿都多大了,难道还如此娇气?”萧胤被她给气笑,他索性一把拦腰抱起虞昭,将她放在床榻上继续吻了下去,“看来孤对你还是手软了,竟让你此时还想着幼弟。” 说罢,大掌便在虞昭身上不停煽风点火。 虞昭没忍住娇吟一声,萧胤动作一贯强势霸道,她只得暂时放下了对晗哥儿的担忧。 不料片刻后,宁华殿的门突地被侍女胆战心惊地叩响:“启禀主子,魏府派人传信过来,说是晗哥儿害怕打雷,此刻正躲在褥子里发抖。” 萧胤听闻这番话,顿时动作微顿,没料到还真如虞昭担忧的一般。 虞昭此刻再也顾不得其他,她连忙推开萧胤,穿戴齐整后便快步出了宁华殿,只留下阴沉着脸的太子殿下独守空房。 第196章 魏府客院。 “你们二人没事吧?”虞昭匆忙赶到晗哥儿所在的屋子, 待她推门而入后,便见到床榻上缩着小小的一团,以及蹲在地上同样害怕打雷的舒念。 舒念本想过来安慰晗哥儿一番, 不料自己先被吓着了,此刻她面容有些苍白地点了点头:“我还好,主要是晗哥儿有些惊惧。” 虞昭听后快步走到床榻边,她方才坐下, 晗哥儿便掀开被褥连忙扑向自己怀内,哭诉道:“阿姐,我、我真的好害怕, 你怎来得这般晚呜呜……” “晗哥儿乖,阿姐在东宫收到魏府的消息, 便赶忙过来了。”虞昭有些无奈, 她柔声哄着晗哥儿, 一边轻拍着他的背脊,却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缓解晗哥儿的恐惧。 舒念坐在虞昭身旁,两人一同哄着晗哥儿, 好不容易才把他哄睡了。 片刻后,雷声渐止,却是天色已深。 虞昭望着晗哥儿安静的睡颜, 终是松了口气。她拉着舒念的手走到屋外, 此刻天上依旧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虞昭关心地朝舒念询问道:“念念没事吧?邺京时常雷声大作, 我怕你也不习惯。” “比起晗哥儿,我如今还算好, 没准儿时日一长就更适应些。”舒念抚着胸口笑道,旋即她又想起虞昭是从东宫赶来的, 遂忍不住问道,“可有打扰到你和太子殿下?” 虞昭想起东宫那位欲求不满的男人,她一时只得失笑道:“无碍。时辰也不早了,我先回东宫。” …… 宁华殿。 萧胤听闻太子妃回来的消息,他一时纹丝不动,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软榻上翻兵书。 虞昭进殿后见此一幕,便知男人这是生气了,她一时眉心微蹙,只觉得颇为头疼。 待青玉和葶花替自己更了衣,虞昭便让侍女们都下去了,随后坐在萧胤身侧。她刚欲躺下入睡,便听身侧的男人语气凉凉道:“搅了孤的兴致,你倒还睡得着?” 虞昭睁开美眸,她顿觉无奈道:“事出有因,殿下不至于要与一介孩童置气吧?” 萧胤听后扔了那兵书,猛地从身后抱着虞昭道:“孤没那般小肚鸡肠,只是你方才半途离开,眼下总该用身子补偿孤一番才是。” 虞昭微抿了唇,察觉到男人的大掌颇为不老实,她只是轻叹了声:“别弄太晚了。” 萧胤得到怀内女子的准许,这才满意地勾唇一笑,俯身咬了口她小巧的耳尖。 …… 翌日午后,原先还晴空万里,如今又惊雷阵阵,邺京很快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 虞昭自是又要赶去魏府,萧胤颀长的身姿立在长定殿窗棂前,一眼便瞥见太子妃和侍女匆忙打伞离开东宫的身影,他察觉到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遂派人去魏府传了信。 魏旭冒着大雨赶到长定殿书房,鬓发皆淋湿了不少,他一时难免有些抱怨道:“好端端的,你偏要此时寻我过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萧胤吩咐袁瑞给魏旭递了巾子擦脸,随后沉声道:“太子妃那弟弟太闹腾,这般滂沱大雨,竟也让她亲自过去。” “呦,原来是心疼自家媳妇。”魏旭一听,顿时被萧胤这番话给气笑了,“敢情晗哥儿折腾太子妃,你就派人来折腾我,还有没有天理了?” “孤让虞晗住在魏府,你自当悉心教导他。”萧胤凉凉道,他望了眼窗外乌云密布的天色,思忖了瞬道,“说到底,还是虞晗胆子太小,左右你还未娶妻,不如得空便教他习武。” 魏旭拧了拧眉:“就晗哥儿那等小身板,一看便是体弱之人,我怕他吃不消,反倒弄出事来。” “正是体弱之人才需习武。”萧胤冷声道,“何况习武也能防身,对虞晗百利无一害。” 魏旭听后便知萧胤早已打定主意,遂无奈道:“得,既然你这姐夫铁了心要让晗哥儿习武,那我便去问问他……可若是晗哥儿不愿该当如何?” “你不会循循善诱么?”萧胤嗤笑一声道,“若是他不肯习武,以后再碰上打雷之时,孤断然不会再放太子妃出东宫。你让他自己选一个便是。” 魏旭嘴角微微抽搐了下,他暗道这哪是循循善诱,威逼利诱还差不多。 …… 近日邺京天气着实怪异,这场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魏旭自东宫领了命回到府中,他思虑一番后便去了晗哥儿的院子,此刻太子妃虞昭已然离开。 此刻晗哥儿正独自坐在书案后习字,魏旭见此凑上前看了眼,只见其字迹端正有力,遂夸赞道:“没想到晗哥儿小小年纪,竟习得一手好字。” 晗哥儿回头瞧见魏旭,登时欣喜不已道:“魏大哥亲自过来,可有何事?” 魏旭不禁掩嘴轻咳了一声,他见晗哥儿开门见山,索性便直言道:“太子殿下让我教你习武,不知你可愿意?” 话音方落,出乎魏旭意料之外,晗哥儿一口便答应下来:“好呀,有劳魏大哥了。” 魏旭没料到事情进展这般顺利,他一时有些惊奇道:“你当真想好了?习武并非一日两日之事,接下来我天天都会盯着你扎马步,你势必会很辛苦。” 晗哥儿听后沉默片刻,就在魏旭以为他要反悔之时,他突地垂下眼帘道:“阿姐曾与我说过,西祈尚武,我既入西祈,自是也要入乡随俗。其实我早就想习武了,只是不敢开口劳烦太子殿下。” 说罢,晗哥儿仰起稚嫩的小脸,朝魏旭语气坚定道:“我若习武,将来也能保护阿姐,不是么?” 魏旭愣了愣,旋即笑着点头道:“是。” 晗哥儿面露笑意,他搁下手中狼毫,继续语气认真道:“何况,阿姐和太子殿下对我有再造之恩,日后若是我考不取文进士,没准儿还能考个武进士。魏大哥既然今日提及此事,那我今后就向你拜师学艺,请受虞晗一拜!” 魏旭没料到晗哥儿思虑如此长远,他连忙扶起对方道:“不必,你今后跟着我好好学便是。” 早在东楚承恩侯府时,他便察觉到这孩子早慧,没料到晗哥儿连自己的出路都想好了。 虽说以太子萧胤的权势,将来给晗哥儿安排个一官半职不成问题,可既然这孩子有心自力更生,那自是最好不过。 魏旭暗自松了口气,这下总能向东宫复命了。 …… 两日后,夜里又雷声大作,大雨倾盆如注,发出阵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宁华殿院内的树枝都被雨势压弯,此刻在狂风中摇摇欲坠。 虞昭在殿内方才歇下,此刻纵使身子还有些软,她连忙想要自软榻上起身。 萧胤伸手拦住虞昭,他一边点燃了烛火,一边沉声道:“外面雨势极大,你若去了魏府,少不得又要淋一身雨。” “可是晗哥儿害怕打雷。”虞昭拧了拧眉,她有些不赞同道,“我作为他阿姐,总要去瞧一眼。” 萧胤抬手揽住她的腰,将人禁锢在怀内,语气暧昧道:“看来孤方才对你太过温柔,你竟还有这等力气出门。” 虞昭气得捶他胸膛道:“都什么时候了,萧胤你还说这些!” 萧胤从她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便知虞昭有些生气了,他凉凉嗤笑一声道:“你不妨派人去问问虞晗的情况,免得贸然冲过去扰他清梦。” “你说晗哥儿此刻睡着了,这怎么会?”虞昭顿时微微扬眉,她虽有些不信,却还是唤值夜的侍女进来,派人先去魏府问了番情况。 片刻后,侍女回来禀报道:“启禀太子妃,魏府派人传话回来,说是晗哥儿此刻睡得正香。舒姑娘那儿有侍女陪着,应当也无妨。太子妃今夜应当不必再去一趟了。” 虞昭有些诧异道:“我知晓了,你先下去吧。” 等侍女退下后,虞昭不禁便朝身侧的萧胤问道:“你用了什么法子?外面这般大的雷声,晗哥儿一贯害怕打雷,今夜居然睡着了?” “孤让魏旭教他习武,白日他累得狠了,夜里自然睡得香。”萧胤捏了捏虞昭肌肤柔嫩的小脸道,“晗哥儿说将来要保护你,这几日在魏府勤练武艺,看来他还是不相信孤能保护你一辈子。” 虞昭顿时失笑道:“原是如此,晗哥儿天性善良,他对你并无恶意,你也别怪他。” “无妨,只要他不折腾你,孤不会与他计较这些。”萧胤淡声说道,旋即他摸了摸虞昭的头,语气温柔道,“时辰已晚,你这几日频繁出宫定是累了,赶紧安置吧。” 第197章 岁寒时节, 邺京落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虞昭裹着厚厚的毛绒披风,坐在宁华殿屋檐下赏雪景,手中揣着个小暖炉。 她近日偶染风寒, 虽说身子已然大好,可萧胤先前特意叮嘱下人们悉心照料太子妃,原本是不准许虞昭这般出来的。 此刻青玉念及太子之前的吩咐,不禁在旁劝道:“主子, 雪景虽美,却也不及您的身子要紧。您还是快回殿内吧。” 虞昭抿唇笑道:“无碍,我再看一会儿。” 恰在此时, 院门外乍然传来一记通传声:“太子殿下驾到!” 虞昭慌乱之际连忙起身,吩咐侍女们赶紧将藤椅暖炉收回殿内, 自个儿裹着披风就要回宁华殿内, 然而已是来不及。 萧胤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院内, 他见此一幕当即冷了脸:“太子妃风寒初愈,谁允许你们放她出来的?” 青玉等侍女听闻此言,连忙福身认错道:“奴婢知罪。” 虞昭听闻身后太子低沉的声音响起, 顿时身子一僵,她缓缓回头望去之际,只见男人正大步流星地朝自己走来。 萧胤上前不由分说地一把抱起虞昭, 旋即带着她回了宁华殿。 袁瑞颇有眼色地留在了殿外, 他不忘替太子殿下关上两扇殿门,还笑着吩咐侍女们道:“都下去吧, 别在这儿杵着了。” …… 萧胤将虞昭放在寝殿内的美人靠上,又取过一旁数条厚厚的毛毯, 尽数裹在虞昭身上。 虞昭几乎要被裹成粽子,她有些不满地仰起头道:“殿下, 我身子都好了,无需这般仔细照料。” 萧胤捏了捏虞昭柔嫩的小脸,旋即他坐于她身侧沉声道:“不久前你半夜还发起高热,你叫孤如何放心得下?” 虞昭估摸着自己是前阵子累着了,此刻她眨了眨美眸,唯有悄悄挣扎了下,将身上包裹的毛毯抖落些许下来。 萧胤哪能不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只见他嗤笑一声,又亲自动手给虞昭盖好毛毯。 虞昭抿了抿唇,她刚欲开口说话,却听殿外传来袁瑞难得着急的声音:“殿下,大事不好了!方才御书房传来消息,说是东楚率军进犯西祈边境,陛下让您即刻过去。” 话音甫落,虞昭几乎不敢相信她所听见的。 犹记得离开东楚前,三皇子、七皇子都被萧胤治得服服帖帖,惠安帝怎会这般快就发动战争?简直是置两国边境百姓的安危于不顾! 萧胤听后顿时冷了脸,他朝虞昭开口时缓和了面色,低沉的嗓音朝她道:“孤去一趟御书房。” 虞昭轻轻应了,旋即便见萧胤的背影快步消失于殿内。 …… 御书房内。 随着一声“太子殿下到”的通传,建文帝没忍住轻咳了声,旋即抬起头朝殿门处看去,只见太子萧胤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此。 萧胤动作利落地行了礼:“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吧。”建文帝坐在龙椅上,朝萧胤难得沉声道,“过来看地图。如今东楚大军来袭,暂不知对方有多少兵马,一旦边境失守,西祈百姓势必殃及池鱼。因此朕自要调兵遣将,唯能者上。” “为今之计,只得再辛苦一趟太子。朕命你为主将,亲赴边境、上阵杀敌。” 此话一落,萧胤即刻拱手道:“儿臣在所不辞。” 建文帝淡笑了声,眉宇间皆是赞许之色,显然对萧胤很是满意:“按朕的估计,东楚此行兵力应当不太充裕,相信太子不日便可班师回朝。” …… 魏旭听闻太子即将出征的消息,遂连忙赶到军营,只见众人都在紧锣密鼓地收拾行囊。 守门的士卒见了魏旭,连忙面带恭敬地行礼道:“魏小将军。” 魏旭快速问了句太子在何处,旋即直奔中军帐而去,他掀起布帘走入其中,只见萧胤独自坐在帐内,望着眼前的行军地图一时沉默。 察觉到有人此时入帐,萧胤朝魏旭抬眸看了眼道:“你来了,正好。孤有事交代你。” “这不巧了。我怕你走得急,生怕连临别一面都见不上,便自个儿过来了。”魏旭听后也不再客气,他大步流星地上前,坐于萧胤对面问道,“说吧,所为何事?” 萧胤淡声道:“孤此行,应当能安然无恙回来。” 魏旭原本正抿了口茶水,此刻听后险些就要喷出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威名赫赫的西祈太子殿下,面对东楚这群败军之将,难不成还回不来了?” “……”萧胤沉默了瞬,继续开口道,“无论如何,若朝中局势出现意外,便有劳你照顾一下太子妃,以及父皇母后了。” 魏旭不由拧眉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昔日你能击退东楚大军来犯,大败东楚士卒退回三百里,怎至今日就不成了?” 萧胤听后也没多作解释,只沉声道:“你且按孤说的做便是,只当以防万一。” “知晓了。”魏旭此时才点头答应道,“你如今有了妻室,当真愈发小心谨慎了。” …… 待萧胤回到东宫时,邺京第一场冬雪已止。 东宫暮色四合,覆盖的积雪逐渐消融,露出底下原本的青砖石瓦。 虞昭听闻太子殿下回了,于是便从宁华殿内出来,恰好在院中见到了萧胤。此刻的他已然一身银甲戎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形,衬得其人愈发英武不凡。 她心知萧胤这是要亲赴战场了,先前也已听说了消息。战场向来是士卒厮杀搏命之地,这回她总不能再跟着去了。 萧胤与虞昭两人一时皆不约而同地止住了步子,在宁华殿院中相对无言地立着:“……” 最终还是虞昭率先开口,她吩咐下人打破了沉默:“去取那条抹额来。” 萧胤怔了瞬,旋即看着青玉端着一个锦盒走到虞昭身侧,只见虞昭亲自取出那条绛紫色玄宝抹额,那是她今年春天给自己绣的生辰礼。 虞昭笑了笑,她上前轻轻踮起脚,将抹额戴在萧胤的额前,又为他细心地理了理鬓发。 她一边做着这些活儿,一边柔声解释道:“时辰仓促,一时也来不及绣平安符给殿下。因此我特意命长定殿的人找出这条抹额,想着其中间镶嵌的宝石也能作防具之用,希望它能保佑殿下,平平安安地回来。” 萧胤早在虞昭踮起脚之时,便已然微俯下身,此刻他抬起头,大掌抚了下那条抹额的位置。 突地,男人一把扣住虞昭的腰肢,朝她狠狠吻了下去:“……” 虞昭猝不及防之间,只得尽力维持身子的平衡。众目睽睽之下,纵使下人们此刻皆连忙低头,她亦难免有些害羞,唯有轻轻捶了下萧胤宽阔的肩头。 身前皆是萧胤的气息,密密麻麻将她包裹,致使她无可自拔,只得沉浸其中。 ……也罢,都要上战场了,就许他任性一回。 良久后,萧胤方才放开虞昭,他凤眸深深看了她两眼,旋即沉声道:“军情紧急,孤必须出发了。期间若是有事,你也可以找魏旭过来商量。” 虞昭微微颔首,她轻声道:“我知晓了。” 说罢,萧胤便转身离开了东宫。 第198章 自从那日与太子离别后, 如今虞昭白日里甚少待在宁华殿,她时常出宫去见晗哥儿和舒念,亦或者约薛宁一同品茶赏雪, 夜里回到东宫梳洗一番便能就寝,日子倒也过得很快。 今夜邺京主城附近设下灯会,虞昭在外面与薛宁一同玩了半日,此刻又约了舒念和晗哥儿出来, 三人正在河边放天灯。 晗哥儿率先在灯纸上写好愿望,他伸出小手点燃了火,待察觉到天灯有上升之趋势, 遂缓缓松开手,一边笑着道:“阿姐你瞧, 天灯带着我的愿望在往上飞呢!” 虞昭正提笔写着她的天灯, 此刻不忘柔声笑道:“那晗哥儿许了什么愿望?” “嘿嘿, 今年给阿姐写了个与众不同的。”晗哥儿双眸晶亮地望着虞昭,他骄傲地挺起小身板道,“愿阿姐朱颜永驻、永葆芳华!” 虞昭闻言不禁扑哧一笑:“你可真是个小机灵。” 说罢, 她思忖片刻后,终于也写完了今年的愿望,那就是希望身边之人所遇皆无忧顺遂, 末了还提笔写了行小字:愿夫君平安归来。 虞昭怕天灯自空中坠落后被有心之人捡到, 遂并未提及太子殿下等字眼,只写了“夫君”二字。 三人之中, 唯有舒念的天灯一清二白,她并未写下任何愿望, 此刻正仰头望着他们的三盏天灯逐渐升上半空,却突地发觉虞昭的那盏直直落了下来。 “阿昭……”舒念有些慌神地望向虞昭, 只觉这实非祥瑞之兆。 虞昭怔了半响,方才走到河边派人去捞那盏天灯。 不料恰在此时,一道敏捷的身影从她眼前闪过,旋即只听少年清朗如月的声音在虞昭耳畔响起:“让我瞧瞧太子妃的天灯,可都写了些什么。” 夏尧已从河边捡起了虞昭方才写的天灯,此刻乍然见到那行小字,他心中有些不悦,却仍朝虞昭轻笑一声道:“太子妃日夜盼着太子殿下归来,只怕他此刻早已在外杀红了眼,哪还想得到你呢。” 虞昭一时无奈道:“小可汗若是无事,便早些回北疆吧。” 她心知夏尧连日来都守在东宫门口,只要虞昭踏出宫门,夏尧当日势必会出现,只为与自己说上几句话。 夏尧笑眯眯拿着天灯,就是不肯还给虞昭:“左右也是无事,如今我只想多陪陪太子妃,给你逗乐子解闷也好。” 他坚信虞昭总有一日是自己的,却在此时听见了身侧布衣百姓的窃窃私语。 “就在方才,听闻街坊流传出边境有关太子殿下的消息,你可曾听说了?” “我自是也听说了,兄台这消息有些过时,此事如今应当无人不晓,宫中也迟迟未曾出面辟谣,八成是真的了。” 虞昭此刻也听见了这些百姓的悄声议论,她眼底微沉,吩咐身边的青玉道:“叫那两人过来问话,我怎不知有殿下的消息传来。” 那两名布衣没成想身份尊贵的太子妃有请,此刻生怕乱传谣言,这会儿吓破了胆子,在虞昭面前愣是有关太子殿下之事一个字也不敢多提:“太子妃饶命,草民两人只是随口一言,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虞昭此刻已然有些心急如焚,她碍于二人面前仍淡声道:“你二人不必惊惧,只需如实相告便可,本宫不会治你们的罪。” 两人对视一眼,皆不由面露为难之色:“这……” 夏尧料想虞昭此时必然着急,他拧眉揪住其中一人的衣领,厉声道:“太子妃问你们话,尔等敢有隐瞒?你可得小心自己的项上人头,信不信我此刻便拧断你的脖子!” 那人被夏尧这般吓唬,连忙说道:“草、草民知罪!启禀太子妃,今日这消息不出半日,已然在邺京都传遍了,说是太子殿下在边境遭遇敌人伏击,如今……生死未卜!” 虞昭听闻此言,身子微微一晃,幸亏青玉及时扶稳了她。 夏尧不禁看了眼身后的虞昭,随后他继续问那布衣道:“你还知道些什么?说!” 那人颤抖着嗓音道:“别的草民也不知,求太子妃饶命!” “放了他吧,别吓唬人家了。”虞昭勉强稳住心神,她朝夏尧淡声说罢,又吩咐青玉道,“备马,我要即刻回宫面见母后。” 夏尧听后松开了那名布衣,旋即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虞昭,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下。 …… 待虞昭回到宫中,才发现凤桐宫已然乱作一团。 原因无他,只因建文帝白日里突发昏迷,如今依旧不省人事。整个太医院的御医如今都在凤桐宫替陛下医治,该试的法子也都试过了,不料却是收效甚微。 皇后焦头烂额地站在一旁问道:“可探出陛下病因?” 御医们束手无策,唯有迟疑着回道:“陛下脉象极其微弱虚浮,恐为中毒所致,微臣等人才疏学浅,正根据病灶尽全力研制解药,如今姑且只得让陛下含着参片……” 皇后双眉紧皱,如今太子萧胤生死未卜,陛下又接连昏迷,她当然知晓这意味着什么。 若是两人皆驾崩或是薨逝,只怕邺京的天就要变了。 四皇子兴许即刻便会登基,其有温宰相的支持,想来大皇子一时也并非其对手,届时她和昭儿只怕要为人鱼肉…… 恰在此时,“太子妃驾到”的消息传入凤桐宫殿内。 虞昭从皇后身边侍女得知了消息,此刻皇后能想到的,她也有所预料,眼下只得快步来到皇后身边问道:“儿臣参见母后,不知父皇龙体如何?” “太医还未查探出病因。”皇后娘娘此刻紧紧握着虞昭的手,嗓音有些颤抖道,“昭儿,你父皇白日在凤桐宫听说了太子遭遇伏击不知所踪的消息,随后便陷入了昏迷,如今已有好些时辰。太医说陛下脉象极其微弱,若是明日仍无法醒来,只怕大臣们皆会察觉异样……” 虞昭柔声安慰皇后道:“父皇偶尔称病一回,应当不打紧,母后暂且封锁消息便是。” 皇后轻叹了声,旋即拧眉颔首道:“本宫已然吩咐下去了。” 虞昭想起她在宫外听说的传闻,此刻忍不住轻声提醒道:“儿臣在外听闻,太子殿下遭遇伏击的消息白日便传了出来,如今在邺京已然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母后,您说会不会有人蓄意散布了消息……” “八成是四皇子做的手脚。”皇后冷下面色道,“若是陛下迟迟未曾醒来,太子一时半会也难以回到邺京,只怕最大的得益者便是他。原先萧桓当年陷害大皇子,害死本宫的三皇子之事,已然有了些许眉目,可后来线索就突然断了。” “这么多年了,他仍是不安分。” 虞昭想起萧桓那暴虐乖张的性子,浑身不禁泛起一阵恶寒。 皇后见虞昭面色有些苍白,遂轻声安慰她道:“好了,昭儿你先回去吧,你在凤桐宫看到的一切,回去后切莫跟外人提起。这儿有下人侍疾,你也无需太过担忧。” 虞昭迟疑之际微微颔首,她只得答应道:“……那儿臣先行告退。” …… 建文帝一连多日称病未曾上朝,实际皆一直昏迷在凤桐宫,大臣们私下早已议论纷纷。 今日魏旭来了一趟东宫,他无需多问也知眼下事态严峻,竟被萧胤临行前给说中了。然而彼时萧胤因东楚来犯边境之事出征,身后是西祈百姓的安危,他对此压根避无可避。 此刻魏旭不禁朝虞昭开口道:“长此以往,只怕邺京必然生变,太子妃可曾想好后路?” 虞昭听后一时沉默,她未曾料到萧胤的消息一直没有传来,若他还活着,应当不会如此才对…… 魏旭见此自是皱眉道:“无论太子殿下是否还活着,只怕他这几日都没法儿回到邺京。他出征前特意吩咐我关照太子妃,如今正是风口浪尖上,以防万一你不如先跟我回魏府避一避……” 虞昭迟疑之际说道:“可皇后娘娘也还在宫中,我不能这般就此离开……” 就在此时,一名侍女神色惊慌地跑入殿内,朝虞昭跪下禀报道:“启禀太子妃……四皇子、四皇子率军逼宫了!皇后娘娘命奴婢带您从暗道离开!” 虞昭一时怔住,她没料到四皇子这般快就动手了,显然此前发生的种种皆是他的手笔。 魏旭即刻起身朝虞昭道:“太子妃,皇后娘娘定会想法子带陛下撤离宫中,我护送你先走。” 虞昭点了点头,旋即带着青玉和葶花等人离开了宁华殿。 …… 半个时辰后,宫内外已成敌众我寡之势,禁卫军终究难以抵挡叛军来犯,最终尽数丧命,血染红了宫门各处的石砖。 随后,四皇子萧桓命人血洗皇宫,活捉了皇后娘娘一人,建文帝下落不明,仅余揽月宫众人幸免于难。 萧桓亲自去了一趟宁华殿,却并未寻到虞昭的身影,便派人去宫外放出消息: 若太子妃一个时辰内不出现在皇宫门口,便要寻几个乞丐污了皇后的名节。 第199章 很快虞昭在魏府便收到了外面的消息, 她愣了愣,旋即气得沉下面色:“四皇子可还有说什么?” 那名前来禀报的魏府家丁垂下头道:“仅此一句,再无其他。” 虞昭听罢不禁深吸一口气, 事实上留给她思考的时辰已然不多。 萧桓他居然敢……用皇后娘娘的名节来威胁她! 难道皇后娘娘不是他应当尊敬的嫡母?若萧桓真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就不怕受世人指摘? 这等狂悖之徒,简直被天打雷劈也不为过。 此刻虞昭攥紧衣袖下的十指,剧痛之感让她强行清醒过来, 她朝身旁的魏旭询问道:“皇后娘娘她一人被捉,想来已将陛下转移到安全之地,魏小将军觉得呢?” 魏旭皱眉应了声:“我也这般想, 但皇后娘娘那儿着实棘手,只怕萧桓已派人重兵把守。这次邺京暗藏的叛军为数众多, 着实闻所未闻, 连禁卫军一时都难以抵挡。魏府在短短一个时辰内, 只怕救出皇后娘娘的机会……可谓微乎其微。” 此话一落,虞昭只觉心头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闷痛,她缓缓跌坐回椅上, 良久后方才低声开口道:“……女子名节何其重要,何况皇后娘娘还是一国之母,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辱。” 魏旭心中一惊, 他不自觉就要挡在虞昭身前, 沉声问道:“太子妃意欲何为?” 虞昭压抑着内心的惊惧,她抬眸望向魏旭, 目光逐渐坚定道:“我要去救皇后娘娘。” “你……”魏旭愣了愣,待他察觉到虞昭的意图后, 顿时连声开口道,“你, 你可曾想好了?太子殿下临走前,特意吩咐我关照你和陛下皇后……如今就算你救出了皇后娘娘,可萧桓一贯心狠手辣,太子妃未必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魏旭所言之意,虞昭自是十分清楚。 她当初就觉得萧桓表面温润如玉,实则阴狠残忍,若是可以,她压根儿不想与此人有所交集。 此刻虞昭拧着细眉,缓缓说下去道:“自我嫁入西祈以来,皇后娘娘便对我颇为照拂,我不能弃她于水火而不顾。” “何况她是萧胤的母后,若殿下回京后听闻皇后娘娘出事,他势必会难过自责……” 魏旭一时无奈提醒道:“可若是你出了事,他只怕也未必会好受。” 恰在此时,魏府客院的窗户突地被人掀起,旋即一道迅捷如风的少年身影翻窗落到了虞昭眼前。 夏尧方才已然偷听了良久,此刻望着虞昭的双眸皆是不舍和担忧:“……太子妃,北疆宁昀部出了事,我得回去了,只能留给你一些药。” …… 此刻皇宫门前,早已聚集了众多前来围观的布衣百姓。 萧桓已然命人寻好四个乞丐,若是太子妃虞昭不来,便要当众对皇后娘娘不敬。此刻他面带笑意地站在宫门处,似乎笃定着虞昭会出现。 其手段之毒辣,令在场之人皆不寒而栗。 皇后此刻鬓发散乱地坐于一旁,她双眸紧闭,气若游丝,几乎与死人无异:“……” 温宰相府和四皇子府的主子们藏身于一旁的数辆马车内,此刻正谈笑风生地闲聊,人人脸上都带着畅快之色,他们丝毫不顾皇后娘娘的死活。 叶嫣然掀开车帘一角看去,见此时依旧无人前来,她不禁挑眉一笑。 百姓们此刻纷纷窃窃私语道:“你说太子妃会来么,她毕竟是东楚女子,何须冒险来救咱们西祈的皇后呢?” 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出现一阵异动。 一辆式样简朴的乌木马车越过众人,朝皇后娘娘的方向缓缓而来。 原先了无声息的皇后娘娘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她突地睁开双目,待见着虞昭身穿一袭雪白的斗篷走下马车,出现在此地时,大颗大颗的泪珠陡然自她眼角下滑落:“昭儿……” 温贵妃坐于马车内,她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幕,最终有些可惜地说道:“……看来皇后还是有救了。” “快看,是太子妃!” “她居然来了!难道就不怕四皇子对她……” “闭嘴,太子妃是来救皇后娘娘的,你瞎说什么!” 就在围观的布衣百姓们议论纷纷之际,虞昭此时已来到萧桓眼前,她冷着一张俏脸,朝此时仍是四皇子的萧桓道:“放了母后。” 萧桓抱起双臂,他故意嗤笑一声道:“你如今已是我囊中之物,我为何要放了皇后?” 虞昭听后取下发间的一支金簪,她眼底此刻漆黑一片,只见她动作精准地对着自己的颈子道:“那你也只能得到一具本宫的尸体。” 话音甫落,萧桓瞬时便冷了脸,他沉默片刻后道:“……给皇后松绑。” 此刻魏旭骑着马前来,他目光复杂地看了眼虞昭,旋即按照与太子妃先前的约定,命侍女接应皇后娘娘上了魏府的马车。 皇后泪眼朦胧地望着虞昭的背影,她险些就要冲出马车,却被侍女连忙给扶了回去。 待魏府的马车离开后,萧桓方才望着虞昭阴恻恻地问道:“这下你满意了?还不把簪子放下,否则我即刻派人追过去斩杀他们!” 虞昭迟疑之际回头望去,待她确认看不见魏府马车后,方才拧眉将簪子重新别入发间。 萧桓不耐烦地命人将那四个乞丐打发走,旋即上前欲牵起虞昭垂于身侧的手,不料却被她动作极快地侧身避开,他眼底顿时浮现一抹阴狠之色:“我劝你最好老实些。” 虞昭咬着发白的唇后退一步,眼眶逐渐湿润起来,眼尾泪珠欲坠未坠。她不自觉望了眼周遭围观的众多百姓,只觉萧桓此举着实让她屈辱不已。 她是萧胤的女人,怎可众目睽睽之下被萧桓触碰! 萧桓望着虞昭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尤其是那湿润发红的眼尾,他竟难得有了些耐心,面上陡然换了副温柔表情笑道:“罢了,你爱如何便如何,跟我回宫吧。” 说罢,他便越过虞昭,率先进了宫。 虞昭攥紧衣袖下的十指,在身旁侍女的连声催促下,只得跟在了萧桓身后,方才未坠的泪珠此刻陡然落于地面,她只得抬起衣袖轻轻擦拭了眼尾:“……” 温晴云和叶嫣然两人坐于马车内瞧着这一幕,未见皇后娘娘的好戏自是失望,可此情此景着实令人心生妒忌!虞昭她究竟凭什么,竟还能得到四殿下的宠爱! …… 此刻宫内血迹尚未被打扫干净,虞昭掩住鼻尖都能闻到那阵浓烈的血腥气,她面色逐渐苍白起来,只觉得腹内皆翻涌不止。 她一时并未多想此事,唯有默默跟在萧桓身后,周围全是四皇子的人。 萧桓大步流星地走到一座华丽的宫殿前,精致牌匾上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字,天雀殿。 旋即他命人打开院门,吩咐虞昭身旁的侍女道:“带二嫂进来。” 侍女们怔愣了瞬,方才反应过来四殿下口中的二嫂是指太子妃,遂强行扶着虞昭入了天雀殿,随后关上殿门纷纷退了出去,发出一记“吱呀”的声响。 此刻两人独处之际,虞昭望着萧桓缓缓转身的模样,她忍不住连连后退数步,一时猜不透萧桓想要做些什么。 萧桓见着虞昭惊惧的模样,一时失笑着介绍道:“二嫂有所不知,天雀殿是先帝宠妃所居的宫殿,因其陈设过于华丽奢靡,故而此前被父皇废止。今后你就住这儿,以新帝妃子的身份。此殿可比东宫还要金碧辉煌,不知二嫂可满意?” 虞昭面沉如水,她心知触怒萧桓于她此刻而言并无益处,可她着实不能认同他说的每一句话,遂只能浅浅地蹙眉不语:“……” 呵……新帝,凭他也配? 萧桓许是读懂了虞昭面上的神情,他陡然沉下面色,上前动作强硬地险些捏住虞昭的脸。 他沉声命令虞昭道:“说话。” 虞昭飞快地侧身避过,她趁萧桓一时不察之际,快步走过去想要支起窗棂逃跑,不料却被萧桓一把捉住手腕,重重甩到了侧边的软榻之上。 萧桓轻笑一声,他好整以暇地宽衣解带,意图强占虞昭的身子。 虞昭急剧慌乱之际,只得快速服下此前夏尧在魏府给自己的药丸,待察觉到面容泛起一阵奇痒无比的感觉后,她终于心底微松,旋即故作不经意间朝萧桓回头望去。 萧桓很快发现虞昭脸上的红点,密密麻麻一路蔓延到她原本白皙的颈部,他顿时沉下面容,想起瘟疫天花的传闻,此刻也停下了动作问道:“怎么回事?” 虞昭装作愣了愣,伸手抓了下自己的脸,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顿时吓得惊声道:“我……我什么也没做,莫非是染了瘟疫,四殿下救我!” 说罢,她见萧桓迟疑不前,不禁又加了一剂猛药,起身朝他走去。 萧桓眼底划过一抹厌恶之色,他很快转过身,快步走出了天雀殿,不忘沉声 吩咐外面的侍女道:“去找大夫过来,瞧瞧二嫂到底是否染病!” 虞昭在殿内听闻外面的动静,她有些无力地跌坐在软榻旁,一边小心地把夏尧给的药藏在了某处不显眼之地。 宫外寻来的大夫很快戴着白纱前来,待他战战兢兢地上前替虞昭诊脉后,不多时便快步走到殿外朝萧桓禀报道:“启禀四殿下,太子妃并未染上瘟疫,相反脉象流利,如同珠滚玉盘之状。” 事实上,此人不过是个小医馆打杂的学徒,情急之下被威逼利诱进了宫。若他医术再精湛些,便能察觉到虞昭的脉象究竟为何如此。 此刻他只觉得这脉象与医书上看见的有些熟悉,便随口说了出来。 虞昭坐于殿内听闻那句话,顿时满眼震惊地垂眸望向自己尚且平坦的腹部,一时心都提了起来,生怕萧桓清楚那句话的含义。 她……好像怀了萧胤的骨肉。 第200章 (正文完) 萧桓听闻那民间“大夫”这番话, 他一时有些不信。 然而宫中御医早已四散而逃,萧桓暂时无法验证,他想起虞昭那满脸红点的模样, 如今自是没兴趣再上她,遂冷然一挥衣袖便离开了。 虞昭听闻殿外脚步声渐远,她方才撑起身子,坐在软榻上思考着下一步。 算算上回月事的日子, 至今确已一月有余。此前她并未多加在意,一直在邺京各处游玩,还没来得及请平安脉, 故而至今方才知晓怀孕的消息。 萧胤的消息迟迟未曾传来,若到头来是死讯, 只怕她这番苦苦支撑也毫无意义。可若是萧胤还活着, 就算是为了腹中骨肉, 虞昭这段日子也得撑下去。 她只能等着殿下来救自己。 …… 翌日正午,天雀殿。 虞昭纤细的手抬起一双金箸,此刻面色略微苍白地用着午膳。 她自昨日晚膳后便突发害喜, 险些要把晚膳都吐了出来,也不敢叫殿外的侍女进来服侍,只得自个儿硬生生忍着。 此刻殿外突地传来一记通传声, 虞昭未仔细听清, 抬眸之际便见温晴云走了进来。对方高高扬着下颔,行走间翠玉珠钗轻晃, 大有一副来者不善的架势。 温晴云目光扫了眼天雀殿奢靡华丽的陈设,她见虞昭一直面无表情地坐在膳桌旁, 顿时咬牙切齿道:“大胆虞昭,见着堂堂未来皇后, 竟敢不行礼!” 虞昭听后不禁笑了下。 “你笑什么?”温晴云登时朝虞昭怒目而视,随后又故意冷嘲热讽道,“如今你这满脸红点的模样,倒是怪丑陋的。” 虞昭并未在意温晴云所言,她只是脸上生了红点,又不是毁了容,此刻她只淡声回道:“如今父皇下落不明,母后暂居魏府,四皇子尚未登基,你这四皇子妃又算哪门子的皇后?” 温晴云顿时气得不行,她快步上前,扬手一个巴掌扇向虞昭的面容,幸亏后者及时仰头避过了。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一声“四皇子驾到”。 萧桓快步走入天雀殿,他见温晴云意图动手打人,登时怒斥道:“晴云,你做什么!” 叶嫣然跟在萧桓身后,正是她朝四皇子去通风报的信。此刻叶嫣然唇角微勾地看着虞昭,正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她与温晴云一向不对付,如今恰好借虞昭之力,使得四皇子与温晴云之间渐生嫌隙。 温晴云回头望去,见到叶嫣然的那一刻便明白过来,她气得面容有些扭曲,却又不得不垂眸装作委屈的模样:“殿下,虞昭她多次嘲讽于我,还说我不是未来的皇后……难不成,她还等着太子萧胤从边境回来,立她为后么?” 她这番话故意提及太子萧胤,用心可谓极其险恶,萧桓顿时沉下脸色。 虞昭深吸一口气,她放下那双纯金箸,念及腹内孩儿的安危,此刻只得望着萧桓淡淡解释了一句:“是她先嘲讽我如今容貌丑陋。” 萧桓听后面色由阴转晴,他朝温晴云斥责道:“晴云,你别在这搬弄是非了。” “萧桓!你别忘了是自己靠着温家,才有了今日!”温晴云气得大怒,她从身后侍女夺过一壶毒酒,就要朝虞昭的方向走去,“不妨告诉你,这次我就是来赐死虞昭这个狐狸精的,你休想阻拦……” 话音方落,萧桓亲自上前拦住温晴云,同时一掌掴在她脸上,厉声道:“你闹够了没有!” 温晴云捂着脸颊不敢相信道:“你……你竟敢打我?” 萧桓忍无可忍之际,他拉住温晴云的手,便大步带她朝殿外走去。 待两人的争吵声逐渐远去,虞昭方才拧了拧眉,抬起金箸继续用午膳,她本就心情不太好,此刻吃这些凉掉的菜肴,只觉得味同嚼蜡。 叶嫣然笑着道:“姐姐好生用膳,妹妹先回了。” 虞昭挑眉看了叶嫣然一眼,直觉眼前的女子同样来者不善,她此刻并多言,只沉默着继续用午膳。 …… 傍晚时分,侍女端着晚膳进了天雀殿,见软榻四处的帐帘依旧低垂,遂轻声上前提醒道:“这位主子,您该用晚膳了。” 虞昭昏昏沉沉地自软榻上醒来,她有些费力地撑起身子,眼看着侍女掀开帐幔,给自己喂粥的模样,她连忙轻声道:“且慢。” 侍女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虞昭的用意,便端着那碗粥停下了动作。 虞昭自枕下取出一支银簪,先给粥试毒,若是之后银簪并未有变化,她才敢喝下。虞昭如今自个儿知晓是双身子,小心谨慎些总是无妨。 侍女此刻笑道:“您不必回回皆如此,四殿下他对您的事可上心了……” 随着银簪末端逐渐变黑,侍女的话音此刻戛然而止,她眼底皆是不敢置信。 很显然,有人要毒害虞昭。 今日午时温晴云还过来大闹一场,莫非是她…… 虞昭冷下脸色,她望着眼前的侍女道:“去把这些晚膳,送去四殿下那儿。” …… 一个时辰后,萧桓便亲自来到天雀殿,他见虞昭神情恹恹地倚在美人靠上,遂上前关心道:“二嫂后来没用晚膳么?可别饿坏了身子,来人……” 虞昭睁开美眸,她淡声打断道:“用过了。可查清是何人害我?” 萧桓看了眼虞昭,旋即温声道:“是叶嫣然,原本她还试图攀扯晴云,不料证据确凿。我已命人处罚了她,赐叶嫣然五下板子,想来你也能消气。” 虞昭听闻这个结果,倒也不算意外。 显然对方原本打算嫁祸温晴云,不料她做的手脚被萧桓给查了出来。只是五下板子的处罚……比起叶嫣然试图谋害自己的性命,甚至还有腹中孩儿的性命,着实过轻了些。 “知晓了,四殿下请回。”虞昭有些疲惫地闭上双目,她也不指望萧桓待自己如何,此刻只想赶紧把他打发走。 萧桓眼底划过一丝阴郁,他正欲开口,却听郑昌祥在殿外慌忙道:“启禀四殿下,老奴有要事相报!” 此言一出,萧桓只得深深看了眼虞昭,随后他便离开了天雀殿。 这会儿眼看郑昌祥惊慌失措的模样,萧桓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何事如此着急?” 郑昌祥连忙道:“启禀殿下,边境传来了太子殿下击退敌军的消息!” “什么,他还活着?”萧桓听后顿时震惊不已,“不可能,此前我明明设下多重死局,他居然还没丧命?!” …… 且说两国边境处,失踪多日的太子萧胤终于现身,此前他遭到军中内鬼暗算,被多支淬了毒的箭矢射中,昏迷多日后被西祈边境一户百姓所救。他伤势尚未痊愈之际,便回到军中坚持前线领兵作战。 西祈士卒见到太子殿下归来,纷纷士气大振,一鼓作气向东楚军队发起进攻,不出一日便击退了敌军,萧胤更是一举拿下东楚主将端王的首级。 其人先前与四皇子萧桓勾结,竟敢率军领兵侵犯西祈边境,其罪当诛。 今夜营帐内设下篝火晚会,西祈士卒们共同欢庆之余,有人不禁问道:“我怎觉得军中士卒少了足足有一半,还有咱们的太子殿下呢?他去哪了?” 另一人猛地拍了下他的脑袋瓜回道:“你不知邺京如今的形势么?四皇子趁着太子殿下不在京中,竟然发起逼宫,据说还把太子妃都关在皇宫。如今边境战事已了,太子殿下自是得赶回去救人。” “原是如此,我也听闻太子妃是为了救皇后娘娘,这才身处险境,看来她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只是不知这四皇子把她关起来……” “但求多福吧。听闻太子妃生了一场怪病,脸上布满红点,如今旁人都不敢轻易靠近。” …… 就在这些士卒私下议论之际,萧胤已然率军快马加鞭赶往邺京。 他显然得知了虞昭的近况,此刻俊美无俦的面容线条紧绷,大掌紧握马鞭,不时催促着身下的战马墨云。 墨云也察觉到主人的非同寻常,在羊肠小道间风驰电掣一般地疾驰。 萧胤率领精锐部队没日没夜地赶路,终于在两日后的深夜赶到了邺京城外,碰见了偷偷前来接应的魏老将军,以及魏旭等人。 如今邺京城几乎落入四皇子之手,萧胤挺拔的身姿坐于马背上,他一眼便见着魏旭,沉默了瞬后嗓音微哑地问道:“她如何?” 魏旭心知萧胤问的是太子妃虞昭,当即不敢隐瞒,只得将打探到的消息禀报给太子殿下道:“太子妃依旧身染怪病,想来是夏尧给她的药起了作用。四皇子许是因此有所顾虑,自关押她那日起便甚少去天雀殿,后来听闻你出现,便一直忙于正事,再也没去过。” “想来她应当无恙。”魏旭说完这句,见萧胤的脸色仍并未有所缓和,遂继续补充道,“四皇子逼宫前,皇后娘娘特意安排人手,令御医们全部撤离,也带走了昏迷不醒的陛下。如今陛下已然苏醒,只是行动多有不便,他念及太子妃的名声,命人在邺京放出消息,如今百姓都知晓太子妃身染怪病,你大可放心。” “放心?”萧胤闻言却是轻嘲一声,一时不再言语。 眼下这等危急情势,叫他如何放心。 萧胤心知虞昭美貌无双,也看得出萧桓对她的心思,此刻紧握马鞭的大掌骤然攥紧,鲜血顺着淌落在地上。 魏旭见此难免不忍道:“殿下……” 然而下一瞬,却见萧胤已然松开马鞭,他朝在场众人沉声吩咐道:“全军听令!” 众人纷纷铿锵有力地回道:“是!” 萧胤凤眸瞥了眼皇宫的方向,旋即举起手中佩剑高声道:“攻城!” …… 今夜虞昭在天雀殿内一时难以入眠,便起身穿好衣裳,坐在窗边数着天上的星星。 夜风吹来凉意四起,虞昭裹着厚厚的披风,她紧紧抱住双膝,望着窗棂外的夜色轻声呢喃道:“今夜月色甚美,若我能数出一百颗星星,太子殿下能否就出现在我面前呢?” 此刻她尚不知萧胤已然率军攻城,更不知外头的任何消息,还以为萧胤依旧在边境不知所踪,毕竟四皇子萧桓并未派人告诉她任何讯息。 “九十八颗、九十九颗……”虞昭数到后来渐渐放慢了语速,直到最后,她缓缓闭上双目,轻轻念了声,“第一百颗。” 然而回应她的,唯有沉寂的无边夜色。 虞昭自嘲地笑了笑,不料她刚欲起身之际,便听闻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自殿外响起。 …… 萧胤对邺京城防布局一向了如指掌,此刻率领士卒很快攻到皇宫附近,他一眼望见楼台上的萧桓,登时取出弓弩一箭射去:“受死!” 这一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瞬间便到了萧桓眼前。 萧桓猝不及防之下,唯有侧身避过,不料面容依旧被划破:“……” 他抬手抹了把脸上血迹,面露阴狠一笑,旋即在郑昌祥的催促下快速走出楼台。 郑昌祥嗓音微颤地朝萧桓道:“殿下,咱们从皇宫后门撤离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萧桓冷笑了声,旋即吩咐道:“去凤桐宫。” 郑昌祥听后微愣,凤桐宫近日已成了温晴云的住所,他不知四殿下此刻为何要去那儿。 …… 此刻的凤桐宫早已乱作一团,温晴云正命人收拾细软,准备连夜出逃,不料却在此时听见“四殿下驾到”的消息。 她微微一愣,旋即便见萧桓衣衫带血地走了进来,温晴云登时怒道:“你来我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去领兵作战,抵挡太子率军来袭!” 萧桓听后并未动怒,只轻轻一笑道:“你让我出去抵挡太子,以便自己有机会逃命是么?” 旋即,他顿了顿,在温晴云满眼震惊的目光中道,“我偏不,有桩事我必须此刻告诉你。” “你快说啊,到底是什么事?!”温晴云不耐烦地反问道,一边继续催促侍女收拾行装,此刻她顾不得萧桓在这儿发什么疯,只想赶紧逃跑。 萧桓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此刻笑了笑道:“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那柄玉骨桃花折扇……是何人送你的么?” 温晴云听闻此言陡然反应过来,她震惊之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沉默片刻后方才朝萧桓迟疑着问道:“是你?” “是我,很意外吧。”萧桓微微一笑,俊秀的面容看不出他内心所想,眼底更是堪称毫无波澜。 事实上,他对温晴云的情意究竟有几分,连他自个儿都不知晓,甚至远不及对虞昭那般狂热。 对温晴云此女,萧桓更多的应当是不甘心。 当年他随手送给温家嫡女的折扇,竟被她心心念念当成萧胤送她的生辰礼,萧桓听闻这消息后便觉可笑,这么多年来未曾戳破事实,只是想瞧瞧温晴云自个儿究竟何时才能想到他,可她从始至终并未来问过他一次。 这等愚蠢至极的女人,如今只配与他一同下地狱见阎王。 此刻只听殿外的马蹄声愈发洪亮,萧桓便知太子率军将至,遂一把上前狠狠捏住温晴云的手腕,不允许她逃离。 “你干什么!放开我,再不跑我会没命的!”温晴云气得狠狠踩在萧桓的脚上,她见萧桓无动于衷,便继续用嘴咬住他的胳膊。 此刻的温晴云毫无大家闺秀之风,倒十足像个市井泼妇。 萧桓面带嘲讽地看着这一幕,任由她撒泼谩骂,只面无表情地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半步。 须臾,太子萧胤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他一身戎装来到凤桐宫内。 眼看此前皇后所居的宫殿,被温晴云这般糟蹋,萧胤顿时沉下面色,他一剑横在萧桓的脖颈前,朝对方问道:“太子妃呢?” 萧桓望着眼前这位处处压他一头的兄长,他无声地笑了瞬,临死前难得大发善心道:“我并未碰她,只是把她藏起来了,你去找她吧。” 话音方落,萧胤手中的剑锋,离萧桓的脖颈又近了一寸,只听他冷声道:“你把她藏在哪儿了?” 四皇子萧桓却依旧笑道:“我留给她的时辰不多,你能不能找到,就看天意了。希望她别像三弟那般短命。” 太子萧胤听闻此言,不禁厉声问道:“你这算是承认了,三弟之死都是你害的?” “是我又如何?”萧桓毫不在意,此刻近乎疯狂地大笑道,“哈哈哈……不妨告诉你,梅妃是受我母妃蛊惑,才会害得萧林在邺京一直步履维艰。还有当初太后久病不愈,其实是我让岳父温相爷毒害的。后来父皇骤然得病,亦是此毒。这等北疆顶级的奇毒,太医们自是瞧不出来,甚至毒发时毫无征兆。” “可偏偏千算万算,如今我仍是落在你手中,当真是可笑。” “我不仅没能得到二嫂的心,到头来连权位都丢得一干二净。而她,从始至终……都未正眼看过我一次,我却仍是没对她下死手,实乃滑天下之大稽。” 萧胤长眉紧拧之际,正欲进一步问四皇子究竟把虞昭藏在了哪儿,却见萧桓一手握住自己手中的佩剑,先是砍向了温晴云,而后用力挥向其自身脖颈。 殷红的血珠猛地溅上殿内的桌案,场面顿时惨不忍睹。 萧胤面无表情地瞧了眼两人身亡的这一幕,他转身之际朝众人高声吩咐道:“四皇子夫妇二人已伏诛。全军听令,寻到太子妃者,孤重重有赏!” …… 半个时辰后,萧胤率军把皇宫翻了个遍,然而均未找到虞昭的身影。 他亲自在天雀殿仔细搜寻无果,眼看着时辰逐渐流逝,又想起萧桓此前说留给虞昭的时辰不多,昔日冷静自持的西祈太子,此刻整个人都快疯了。 副将此刻看了眼太子殿下阴沉的面色,上前胆战心惊地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属下派人在皇宫又搜寻了一圈,仍未发现太子妃的踪影。” 萧胤听后不禁攥紧了拳,他迟迟寻不到虞昭,凤眸逐渐变得赤红一片:“……” 副将一时未听闻太子殿下吩咐,便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只听上方静默良久后,太子萧胤方才起身道:“孤去一趟宁华殿,有消息再传过来。” …… 萧胤骑着墨云来到宁华殿前,他翻身下马走入昔日虞昭的寝殿,凤眸打量着眼前这一切。 许是因为她的缘故,萧桓并未派人动里面的陈设,一应起居用具都保留得十分完好,却也没留下丝毫线索。 此刻萧胤只得走出殿内,高大挺拔的身子坐在院中的台阶上,他闭上赤红无比的凤眸,嗓音沙哑地念了声:“昭昭……你究竟在哪……” 话音方落,院内不起眼的西北一角,突然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萧胤一怔,旋即他立即起身走去。 墨云此刻也迈步上前,它用头迅速拨开了地上的几盆花草,露出底下泥土翻新的痕迹。 萧胤见此立即朝外吩咐道:“来人!” 士卒们闻声纷纷赶来,便见太子殿下正俯下身子徒手挖土,他们很快会意过来,连忙高声道:“去找铲子来,太子妃被埋在下面了!” “快,告诉其余人,去找铲子来!” 片刻后,一具木质棺材终于显露在外,士卒们见此纷纷欢呼一声。 萧胤亲自上前,大掌用力掀开那晦气的棺材,旋即便见虞昭嘴上被贴着布条,双手被捆在一处,此刻正泪眼朦胧地望着自己:“……” 虞昭被萧胤扶了起来,旋即面上布条被他动作轻柔地撕开,双手处的绳结也被男人用剑斩断。 方才正是虞昭屈起指节用力敲击着棺材,这才从地下传来了轻微的声音。 此刻她仍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遂伸手摸着萧胤的脸颊哭道:“殿下,真的是你……” 萧胤反握住虞昭的手,通红的凤眸此刻终于恢复了镇定道:“孤来迟了,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虞昭泪意挂在脸上,却是含笑柔声回道:“无妨,只要你们都平安无事便好。” 萧胤取出怀内那条绛紫色抹额,中间的玄色宝石早已碎裂,彼时却是恰好救了萧胤一命,此刻他朝虞昭温声解释道:“孤此前遭人暗算,这条抹额替孤挡了致命一箭。昭昭,你真是孤的福星。” 虞昭听后不禁浅浅一笑道:“那我腹中兴许怀了个小福星呢。” 萧胤目光落于虞昭平坦的腹部,男人此时方才注意到她脸上遍布的红点,他明白虞昭的良苦用心,一时又惊又喜道:“当真?” 虞昭笑意盈盈道:“回去请个平安脉便知晓了……”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萧胤一把拦腰抱起,往建文帝和皇后娘娘那儿请脉报喜去了。 …… 九个月后,西祈又迎来一年夏季。 自四皇子发动那场政变以来,建文帝和皇后如今算是恢复了身子,如今后宫除了皇后娘娘,其余多数妃嫔皆在那场政变中丧了命,温贵妃和温宰相等人后来皆被处死,仅剩不多的妃嫔那日侥幸逃脱,如今也各自老实安分下来。 宫内少了妃嫔作妖,建文帝和皇后娘娘的日子过得反倒清净不少。 今日恰逢皇长孙的满月宴,袁瑞站在东宫门口迎来送往,此时艳阳高照,好不热闹。 虞昭不久前出了月子,此刻抱着襁褓中的男婴在宁华殿院内走动,逗得孩子咯咯直笑,明亮的双目弯成月牙状,十分讨喜机灵。 这孩子是个见人就笑的,在虞昭怀内总是笑得尤其开怀,似乎知晓她是自己的娘亲。 太子萧胤来到宁华殿见着这一幕,他眉眼间的冷冽尽数消融,上前扶着虞昭的肩头温声开口道:“父皇和母后都在外面,两人迫不及待想见皇孙了。” 虞昭笑着点点头,初为人母的她,此刻面容隽美如画般温柔:“咱们这就去。” 席间不止建文帝和皇后在此亲临,还有大皇子府、魏将军府以及舒念晗哥儿等人,众人皆纷纷向虞昭和萧胤两人道喜:“恭贺太子殿下、太子妃弄璋之喜,真乃天赐石麟,德门生辉!” 萧胤笑着举起酒杯,虞昭以茶代酒,两人在席间应对自如,建文帝和皇后娘娘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待众宾皆散去后,萧胤念及虞昭定是累着了,本准备与她一同回宁华殿,却听建文帝开口道:“太子留步,朕有话与你说。” 虞昭听后便命人抱着皇长孙,准备一同下去,却见皇后娘娘朝自己笑道:“太子妃也留下吧。” “儿臣遵命。”虞昭虽有些惊讶,但还是面貌乖巧地留在席间。 建文帝望着萧胤良久,方才缓缓开口道:“自四皇子给朕下毒后,太子虽广觅民间良医,然朕的身子还是大不如前。因此,朕与皇后思来想去,便欲提前禅位于你,望你今后励精图治,造福西祈百姓。” 萧胤闻言面露惊讶道:“可父皇如今龙体康泰……” “好了,别再多话,朕早该如此了。”建文帝笑着拍了拍萧胤的肩,旋即开口吩咐道,“来人,传朕旨意!” 很快便有一早就等候在此的礼官上前,高声宣诵道:“太子萧胤上前听旨!” 萧胤与虞昭对视一眼,旋即在她温柔含笑的目光注视下,上前跪地听旨:“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太子萧胤聪敏机警过人,立下战功赫赫,得天庇佑,击退来犯敌军、攘外安内。朕今传位于其,望其为爱民之明君,钦此。” …… 八月初八,新帝即位,年号定襄,其传令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封后旨意。 萧胤立虞昭为后,且圣旨中言明他并无纳妃之意,封后大典与登基大典同日举行,两者礼数齐平。 此刻两人在金銮殿前并肩而立,接受朝臣跪拜,听着众人在下方高呼万岁。 禁卫军和礼官们皆于两侧肃容而立,茫茫宫道一路延伸至高台玉阶之下,甚至依稀能瞧见远处的世家府邸。 事实上,宫外的布衣百姓皆知今日是新帝即位大典,同时亦是封后大典,此刻正在街巷各处欢庆,舞狮、杂耍不绝于市,好一派人头攒动、锣鼓喧天的景象。 萧胤望着眼前一派太平祥和的盛世之景,朝身侧的虞昭轻笑道:“昭昭,朕答应过给你一个盛大的封后大典,如今终于实现了。” 话音甫落,虞昭抬起美眸与萧胤对视,她眼底倒映着新帝俊美无俦的面容,菱唇微微翘起:“陛下所在之地,何处不盛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