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修罗场裹紧五个马甲》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我在修罗场裹紧马甲/我在修罗场裹紧五个马甲 作者:岑枝声 【本文文案】 本文为现代架空修仙背景。 程微言穿成了几本小说的女配, 穿完前几个世界,她终于只剩下监管小虎妖的任务。 就在一切顺风顺水的时候,系统却突然送来了惊喜。 系统:恭喜玩家开启副本通道,奖励为世界融合哟~ 程微言:……达咩! 面对掉马风险,程微言本以为能捂紧小马甲苟到最后, 却不想修罗场一个比一个来得快。 受骗的矜贵小少爷:你到底要骗我多久呢? 某小虎妖:姐姐要放弃我了吗? 系统:请玩家尽量保护好马甲,避免黑化剧情哦~ 程微言:…… 她该怎么解释自己真的不是海王。 阅读指南: 本文1v1。 男主傅听,未出现在文案中。 正直果敢女主×疯批美人男主 苏爽且狗血,全员黑化 内容标签: 异能 女配 系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微言;傅听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马甲被扒了,修罗场也来了 立意:自力更生 第1章 1. 两个攻略对象 正是六月,天气热得厉害。 树荫下,程微言小心将轮椅推到了阴影处,才唤了轮椅上的人一声—— “褚涯。” 她抬起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褚涯脸上的伤,眼带怜惜,语气温和:“很疼吗?”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十分漂亮,更因颊上的红肿显得脆弱可怜。 他微垂着头,露出白皙的脖颈,手不安地蜷在膝上。 他刚才不小心摔下了楼梯,脸颊正好磕在扶手角上,当时就见了血。 褚涯本打算出来透口气,也好解解烦闷,却不想刚出门就碰见了程微言。 “不疼。”他不自然地往后缩了缩,双拳愈发紧张地攥起,声音很小。 程微言的手抚上来时,温温润润的,像一块玉在脸上滑过。 伤口的疼痛仿佛也缓和了,叫他忍不住颤了颤身子。 等避开了,褚涯又后悔地紧了紧手。 她从没像今天这样亲近过他。 不该躲的。 “伤口有些重。”程微言一叹气,“治疗倒是简单,就怕你的身子受不住。” 褚涯的头埋得更低。 “我太没用……”他这话说得沉闷,又压着点不甘心的意味,“你本来可以选择安舟。” 褚安舟是他的弟弟。 跟他这个残废哥哥不同,褚安舟更强大,也更招人喜欢。 他们褚家是虎族之一。 一旦年满十六,就要接受灵力测试,只有通过测试才有资格被修仙者挑选为灵兽。 褚涯早在两年前就通过了测试,却因为灵力薄弱、身有残疾,所以无人挑选。 而他的弟弟褚安舟恰恰相反,上月通过测试之后,就有好几十修仙者来褚家说要将他收为灵兽。 但褚爸爸早就有了打算,他想请程微言收下褚安舟。 程微言可以说是修仙人中的佼佼者,据说她深居山林数百年,鲜少下山。 这次也是因为褚父特意送了好几次请帖,她才会千里迢迢赶来褚家。 出乎意料的是,程微言直接拒绝了褚父的请求,然后选择了被所有人遗忘在角落里的褚涯。 程微言轻笑了一声:“褚涯,你想得太多了。我既然已经选择了你,又怎么会出尔反尔呢?” 褚涯稍宽了心,不过疑虑还在。 到现在,他都不明白程微言为什么会选择自己作为灵兽。 而且,她已经在褚家住了整整一月,明天就是离开的日子。 周围的人都说,他无用到只剩一张好看的脸了,要是连这张脸都毁了,程微言会不会抛下他? 想到这儿,褚涯侧过脸,以便掩住受伤的那块地方,犹豫着小声说:“我帮不了你。” 不能帮她抓妖,甚至不够保护自己。 他为程微言选择了他而高兴不已,但更多的却是不安和自卑。 “我相信你。”程微言取出药膏,抹了点,然后仔细涂在褚涯的伤口处,“而且,你也可以永远信任我。既然做出了选择,那我就不会抛下你。” 程微言的话比药膏起了更多止痛作用,褚涯僵硬地感受着脸颊上的冰凉,抬起了头:“真,真的?” 一双猫眼里含着湿润的泪意,眼眶微红。 程微言弯了弯眸子:“真的。” 闻言,褚涯用力掐了把手,唯恐一双兽耳会不恰时地蹦出来,在她面前丢脸。 帮着他简单处理了伤口后,程微言又让褚涯进去休息一会儿。 等眼看着人进了房门,她缓缓抬起手,在额心一摁,关掉了“性格控制器”。 顷刻间,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换之以懒散倦怠。 这只小虎妖么,现在看着乖乖巧巧的,软糯得像只猫,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冲着她亮出利爪,以当威胁了。 程微言随手把没涂完的药膏扔进了围墙外的垃圾桶里。 再转身时,全然没了方才的温和模样,眸中暧昧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靠在了墙上,看似对着空气发问:“还要多长时间?” 随即,半空中忽地蹦出了一个半透明的方框。 随着机械的提示音响起,一排文字出现在了框内—— 【恭喜玩家完成“收褚涯为灵兽”的任务,剧情进度达40%。】 程微言稍蹙了蹙眉。 她面前的半透明方框是“性格系统”,而她现在所处的世界也是虚拟的小说世界,剧本作者还是她的好朋友,郑沫。 加上现在这个,郑沫一共写了五本小说,全都是为了“性格”技术的最终测试。 郑沫就职的公司正在研发一项新技术,能通过数据改变人物性格,以此体验不同的人生。 这项技术的研究已经处于收尾阶段,就差最后的检验、调整环节了。 郑沫具有塑造时空的异能,另外还负责虚拟世界的剧本撰写以及测试工作。 为了完成最后的测试,她特意拽来了程微言,想带她一起进入小说世界。 但测试出了点问题,郑沫传送失败,程微言一个人进入了剧情。 她原本要求的“某路人甲吃瓜角色”,也因为这次bug变成了每本小说里喜欢反派的恋爱脑女配。 通过借助“性格系统”的帮助,她在不同世界改变了自己的人设,并借此扮演炮灰女配角色。 说白了,这玩意儿跟戏精上身没什么区别。 由于测试难以关闭,书内外的时间流逝速度又极为不同,她只能在等着郑沫解决问题的同时被迫营业。 也不知道郑沫师从哪个网站,又有什么恶趣味,算上现在这个,整整五个世界了,她每到一个世界,就要被数据打造成一个识人不清、逮谁恋爱谁成反派的女配,简直是反派定位器。 而最后一个反派,就是刚被她推进房子的褚涯。 小时候,褚涯因为一场意外伤了一条腿,加上灵力薄弱,连维持人形都勉强,从小就家族人受冷落。 褚家是虎妖一族的分支之一。 在接受本家考验、成为灵兽后,如果能够被修仙者收入门中,便可以向仙界靠近一步;如果不能,那无异于一般的野兽,会被视为家族的耻辱。 跟看似无用的褚涯不同,他的弟弟十分出色。 褚安舟仅比他小一岁,却已经收服打败过许多恶鬼凶妖,灵力和福缘远比褚涯丰厚。 更重要的是,这弟弟对褚涯十分轻蔑,还经常欺辱他。 身处这样的环境,褚涯的心思越发深沉阴郁,心性也愈来愈残忍。 但原本褚涯是有避免黑化的可能性的。 小说里,十八岁那年,他被某修仙者挑选为灵兽,说是要带他离开褚家。 褚涯想得太简单,以为那修仙者是真心待他、爱他。 可惜仙者只是贪图美色,看中了他的脸。 在带褚涯回家的途中,她遇见了长得更好看的妖怪,转眼就把誓言忘得干干净净,将褚涯丢在了半路上。 被这人背叛遗弃后,褚涯只能狼狈地回了褚家。 可褚家人非但没有接受他,还将他视作笑柄和耻辱,他那压抑长久的灵力也因此爆发。 怀着憎恶和恨意,褚涯残杀了所有家人同族,甚至是收他为灵兽、又翻脸不认的仙者,成为了小说里的最大反派。 可以说,如果不是男女主有主角光环,拿到了能短暂封住虎妖灵力的法阵,后期褚涯的战斗力基本无人能敌,根本不可能下线。 而很不幸的是,那个在剧情中信誓旦旦说要收褚涯为灵兽,最后又抛弃他的,就是程微言本人。 仿佛已经看见向自己冲过来的便当君,程微言不由叹气。 究竟有谁会知道自己会死,还抱着中学抢饭心态上赶着体验这种“迷人”炮灰角色! 贴着墙壁的后背微微一凉,她忽然记起来了。 哦,不还有她自己么。 虽然是被逼的。 程微言在外面待了会儿,刚想进去收拾行李,也算提前做好明天带褚涯离开的准备。 但她还没来得及转身,一道黑影就拢了过来。 程微言下意识抬了头。 入眼的是个年轻男人,年纪在二十出头,模样十分好看。 不过眉轻轻挑着,稍挑的眼角压着点骄纵。 他嘴边挂着点笑,可眸底不见笑意,沉着阴郁。 “程微言?” 程微言突然愣住。 这脸,这声音…… 怎么像在哪儿见过一样呢? 男人靠近了一步,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她,冷不丁接连抛出质问—— “不会出尔反尔?” “可以永远信任你?” “程微言,这些话,听着可真熟悉啊。” 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程微言终于后知后觉地捞出了有关这人的记忆。 这…… 这不是她第一个世界的攻略对象吗? 为什么他会在出现这里?! 第2章 2. 赤尾小狐 一只赤尾小狐的模样浮现在了程微言的脑海之中。 尤是那双带有媚意的狐狸眼,渐渐地跟面前男人的眼睛重合了起来。 程微言收起了刚刚的倦怠,转而带上了警惕。 难怪他说什么“出尔反尔听着耳熟”。 不熟才怪,最开始她不还跟这人发过一模一样的誓言么。 这小狐是她第一个世界的攻略对象,叫傅阳舒。 他是狐族的小少爷,性情骄纵,平时为所欲为惯了。 当时程微言扮演的是他的白月光的替身,两人长得有几分相似,不过她是修仙者,那白月光是妖怪。 她本来应该在虚弱的白月光回来之后,给人剖心疗伤,然后惨死在傅家。 但那会儿程微言刚进入剧情世界,还不知道要改变性格、按剧本走的规矩,见白月光“气势汹汹”地杀回来了,傅阳舒又不可能攻略成功,她就提前一走了之。 系统还特意记录了这次错误,说是等实验结束后再一并上报。 不过程微言倒不怕它的威胁,而且在第二世界再次提前跑路。 她是纯粹的体验派,干嘛要为了多余的要求约束自己呢? 见程微言始终不应声,连表情都没个变化,傅阳舒忍不住拧起眉,说话像开枪一样,字字带针:“你可真有本事。” 来了这么句假意捧和,他讥讽一笑,继续说:“四处溜达着栓些野崽子回家养着。既然这么善心,又怎么养一个丢一个?不知道是我长得不及那只腿瘸的老虎,还是没他会撒娇卖乖,讨人欢心,所以才让你随意糟践,腻了就走?” 虽是斥责,可话中拈酸吃醋的意味太过明显,倒让程微言一怔。 “怎么不应声了?心虚?还是没找好借口?你跟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竟然值得你不告而别,一句话都不说就离开!” 他还想继续质问,步步紧逼的气势却突地被程微言打断。 “这位先生——”她将傅阳舒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佯作生疏,“虽然不清楚你从哪儿知道了我的名字,但你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她轻抬起眸子,稍加重了语气:“我们认识吗?” 开玩笑,眼下这场面能承认身份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傅阳舒会出现在现在的这个世界,但如果她暴露了马甲,岂不是等于在说“快!我就是你白月光的替身酱,早点把我抓回去,我可开心能给你的白月光剖心疗伤了”。 不行,想想就肉疼。 思及此,程微言神情间的排斥更甚,一本正经道:“是认错人了么?还是太过生气?” 说到这儿,她压低了声音,假意自言自语:“不然,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对着一个陌生人狗血喷头。如果头昏脑涨识人不清得厉害,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免得怒火攻心。” 虽是放轻了嗓音,但这字儿一个不落地落进了傅阳舒的耳中。 她抬眼一瞥,只见傅阳舒哽得脸色忽青忽白,眉眼便晕进了笑:“你看,果然是气昏头,认错人了。” 傅阳舒:?! 怎么就变成他气昏头认错人了? 他直视着程微言,从稍圆的桃花眼一直滑到两角微翘的唇,每一个细微处都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明明就是一模一样的人,怎么可能不认识他呢? 在跟他生气么? 傅阳舒忽然想到她离开的那段时间,刚好是同族一只女狐到他家的日子。 心中有了打算,他越发肯定程微言是在为这件事生气。 不然短短几个月,她的喜欢为什么会变得这样生疏? 傅阳舒压下满心的醋味儿,准备解释自己的来意,又想把找到她的过程描述得更加曲折艰难,也好博些同情。 他张开了口。 “微言——” 亲昵的一声呼唤打破了二人间的沉默,却不是傅阳舒。 尚未吐出的字通通噎在了喉咙里,嘴还滑稽地半张着。 傅阳舒身子一僵,然后循声望去。 小别墅的石板路上,一个长相极为漂亮的少年直直望着他们。 他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眼皮蔫蔫地搭着,干净的眸底含着一丝询问。 对方在看了眼程微言后,缓缓将视线移向了他:“他是谁?” 程微言正欲解释,脑海中却突然出现系统的声音—— 【玩家注意,攻略对象出现,已自动开启性格控制器!】 程微言:“……” 也行,免得她还要想话应付。 系统话音刚落,她的脸上便带上了关切的温柔笑容,满对着褚涯。 “褚涯,怎么出来了?”程微言朝褚涯那边走去,将身边的傅阳舒无视得彻底,“太阳有些大,我推你进去,好不好?” 程微言腹诽,这是又折回“推褚涯进房间”的剧情了。 什么狗系统,竟然还能循环。 最关键的是,她的台词跟刚刚送褚涯回去时说的一模一样,连一个字都没变。 褚涯的目光还停驻在傅阳舒身上,他眨了眨卷曲纤长的睫毛,问:“微言,他是谁?” 傅阳舒骄横地回看着他,眼中尽是轻蔑,冷哼道:“程微言,这就是你养的小宠?” 而程微言则满脸带笑,微躬下了身子,望向褚涯。 “太阳有些大,我推你进去,好不好?” 褚涯:“……” 傅阳舒:“……” 他不悦地蹙了蹙眉:“程微言,你别想着逃避就能解决问题。” 程微言:“……” 给她一点信任,她真的没有在生硬转话题。 褚涯:“你认识这个人吗?” 他轻轻耸了耸鼻子,顿时心生警惕。 他闻到了狐狸的味道。 以往听说过的狐狸诱人的故事全都浮现在了脑海之中,褚涯的视线在傅阳舒和程微言两人身上来回转动,指腹不安地在手背上打着圈儿。 程微言则加深了笑意。 “太阳……”刚吐出这个词,她就抿住了唇,然后强行把笑给压了下去,随即在褚涯的凝视中摁了摁自己的额心。 【控制器已关闭,请玩家谨言慎行!】 可去你的吧,现在就算把褚涯抱起来绕着傅阳舒转五圈,也比一直重复“太阳大”谨慎! 见她突然闭上了嘴,褚涯却微弯了双眸,亮晶晶的,像小鹿一般看着她:“太阳?” “太阳大也没事。多晒晒,有好处。”程微言顿了顿,“你怎么出来了?” “我是忘了给你这个。”褚涯伸出手,苍白的脸上染出两团薄薄的红晕。 那白皙的掌心中,躺着一个精巧的瓷瓶。 “这是之前留下的一点药丸,你可以吃一颗,对身体好。”他垂下了脑袋,根本不敢看程微言,“送,送给你。” 程微言不语。 那个瓷瓶子虽然精致,可也有磕破的痕迹,看起来使用的时间不短。 但应该是褚涯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 他还虚握着那只瓶子,手指轻轻颤抖着,连带着瓶子也在晃动。 傅阳舒皱着眉截过了话题:“什么受伤?” 一边的程微言忽然记起他还在这里,索性顺水推舟:“我之前撞伤了脑袋,从那之后就记不起一些东西了。”视线一转,落在了褚涯身上,“是褚涯救了我。” 褚涯的脸颊绯红,时不时瞟她一眼。 那是她来褚家定下灵兽之后的事,程微言摔倒在地,头磕在了桌角上。 周围没人,最后是褚涯帮她止了血。 “撞伤了脑袋?”傅阳舒眼底压着审视,紧盯着程微言那白皙光洁的额头。 她的意思是,她是因为撞伤脑袋失忆了,才记不起他了? 他满腹狐疑,紧接着,便见程微言伸过了手。 在她拿起瓶子之前,傅阳舒抢先抓过,眉一挑:“你别不是想给她吃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好让她跟你变得一样。” 说话间,他轻轻抛起瓷瓶,然后稳稳接住。 握住瓶子的时候,他明显感受到里面有丸状的东西在晃动,不多,应该不过十颗。 褚涯一惊,脸涨得更红,同时局促地缩了缩身子,双手搭在膝盖上,只恨不能遮住自己的腿。 “你还给我!”他嗫嚅道,“那是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傅阳舒往后退了一步,余光轻飘飘地落在破损的瓶面,“难不成你要拿这么个破瓶子讨好她?你知不知——” 话没说完,他就见一旁的程微言身形一闪,再看时,瓶子已经被她拿走了。 程微言笑了笑:“之前就说过了,怒火太重去医院更合适,用不着在这里对着两个陌生人发脾气。” 她将“陌生人”三个字咬得格外重,使得傅阳舒顿时心觉身坠冰窖,浑身发凉。 他错愕地盯着身前的人,无论是眼中的生疏,还是颇带抗拒意味的远离,都明晃晃地写着“陌生”两字。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程微言可能真是失忆了。 不记得他这个人,更不记得她对他的喜欢。 “程微言——”傅阳舒凑近一步,语气慌乱,“你是在开玩笑,对吗?我是傅阳舒啊,你不记得了吗?” 然而他的名字未在那张姣好的面容上引起半丝波澜。 程微言蹙额:“抱歉,或许我之前认识你,但现在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褚涯忽然小声咕哝了一句:“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吧,不然怎么会记不起来呢。” 见傅阳舒横眼看过,他脸色一白,抬手攥住了程微言的衣角,神情紧张:“我……我没别的意思。” 傅阳舒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到不知该作出什么反应。 “我……”他呼吸一紧,手下意识地抬起,想要把程微言拉到自己身边。 但褚涯打断了他:“微言。”他小声唤了句,“我的伤口好疼,你能不能再帮我擦点药?” 程微言点头,忽然记起药膏已经被自己扔了。 且就在离褚涯不远的垃圾桶里。 “……” 她抓住了轮椅的扶手,说:“进去帮你擦吧,外面太热了。” 褚涯:“好。”眼神懵懂得像只小兽。 而被他俩人留在后面的傅阳舒还僵硬地半抬着手,他刚想开口叫住程微言,却倏地瞟见了褚涯的表情。 在程微言推着他转身的一瞬间,褚涯特意侧过脸,冲傅阳舒笑了笑。 不过,那神情间全然不见方才的乖巧天真之态。 他微昂着头,故意勾起的笑容中,满是轻蔑鄙薄,且隐隐见着狠戾。 见二人对上了视线,褚涯嘴唇微动,做出了一个再明显不过的口型—— “滚。” 若说方才他还纯然可怜,眼下就只见威胁之意,令傅阳舒错愕地愣在那里,连人都忘了叫了。 傅阳舒:??? 这谁?! 第3章 3. 冉有仪 难得天阴,凉爽的风打在身上,吹得褚涯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他微抬起头,打量周围的目光落得小心翼翼。 视线内,一片绿意盎然,浅浅的草扫过脚腕,痒痒的。 褚涯屏住呼吸,小声问:“我们……到了吗?” 就在刚刚,他和程微言按照原定计划离开了褚家。 程微言觉得路远,就用了符咒,说是可以日行千百里,要不了多久便能带他到她家。 可是…… 褚涯不确定地看了眼不远处树荫下野餐的小孩儿,还有凉亭里下棋的老人,然后瞟了瞟程微言。 可是,她家长得好像公园啊。 还是老少皆宜的那种。 果然,程微言的眼神中也残留着些许错愕。 注意到褚涯的视线,她压住疑惑,一笑:“中转站,中转站。” 褚涯默默垂下了脑袋。 原来符咒也跟车票一样,有直达和中转么。 其实不光是他,程微言同样有些不解。 她使用符咒之前,设置的目的地是自己的家。 按照剧情,中途他们会因为褚涯身体不适而被迫停留在邻近的S城,然后无意撞上炮灰男配。 再等她一眼看中貌美的炮灰,转向攻略他,褚涯暴露野心,她的剧情就能走完了。 但现在发生了一点意外。 褚涯这腿疾还没发作呢,他俩便被迫离开了符阵,然后停在了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想到褚涯的腿,程微言躬下了身子,轻声问道:“你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褚涯乖乖地摇了摇头。 “那好,要是不舒服了,随时可以告诉我。”等他颔首应了,程微言这才抬起了手。 正当她准备再次掐诀的时候,系统忽然出声了—— 【玩家请注意,检测到剧情人物“冉有仪”已上线。】 手一抖,还未成形的银色气流顿时消散开来。 程微言:??? 等会儿。 谁上线了? 程微言怔住,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男人走到了他们身边。 “两位——”那男人长相出众,甚而可以用漂亮形容,挑眼间勾人心魄,脸上还带着温柔笑意,“好像迷路了啊。” 话音刚落,他轻轻耸了耸鼻子。 这略显幼稚的动作经他做出来却别有风情。 “你用了符阵?”冉有仪看向程微言,笑道,“你的转移符阵被人动了手脚。” 他嗅到了一丝淡淡的狐狸气味。 但程微言根本没注意他的话,她的目光全集中在了他的头上。 那里,正不断闪动着一个代表剧情人物的绿色小箭头。 一下,两下…… 简直就是她回家的方向标。 而就在那个小箭头消失的瞬间,系统又说话了。 【剧情进度达50%,现自动开启攻略模式!】 程微言登时垂下手,放弃了掐诀。 噢,眼前这个,不就是她亲爱的炮灰酱么。 “微言?”褚涯忽然开口,不大自然地唤了一声,语气中带着点恳求,“我们走吧。” 说话时,他不断眼带警惕地瞟着眼前的男人,竭力压抑着眼底的厌恶泛出。 那交叠在膝盖上的双手不安地揉捏着,将白皙的肌肤掐得微红。 他不喜欢这个人,很不喜欢。 程微言回过神,恰好对上冉有仪满是关切的目光。 她先是低下头去对褚涯说了句“等一等”,再才看向冉有仪。 “不好意思,”她顿了顿,继续说,“请问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大概跟你说的一样,我的符阵被人动了手脚。” 对上那双满是笑意的桃花眼,冉有仪忍不住心下一颤,对眼前女孩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他凑近一步,余光瞥到了她身旁坐着轮椅的年轻人。 那人模样也很出挑,不过,大概是身子骨不算好,有些病恹恹的,脸色也格外苍白。 “这位是?”冉有仪没有直接回答程微言的问题,而是将视线完全转向了褚涯。 程微言并未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道:“那是我的灵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冉有仪却是愣了一愣,才勉强回过了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人方才好像看了他一眼。 而且眼神并不算友善。 明明气温不算低,这莫名的一眼却叫人后背冷嗖嗖的。 “冉有仪。”他哽了哽喉咙,瞬间将这一想法抛之脑后,随即露出笑容,“你们倒是挑了个出游的好日子,今天不算热。” 大概是他想多了吧,不过是只灵兽而已。 两人聊了一阵,程微言这才知道她和褚涯被传送到了离S城有段距离的H城。 但最让她在意的还是冉有仪的身份——他貌似也是只狐妖。 想到昨天出现在褚家附近的傅阳舒,程微言不由得留了个心眼儿。 系统还没有查清楚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太阳出来了。”冉有仪忽然说,“难怪感觉有些热。” 不知什么时候,阳光已经刺破了薄薄的云层。 他这才恍然回过神,原来跟程微言已经聊了这么久了。 冉有仪难以收回游移在她脸上的目光,想同她更亲近一步的念头怎么也打消不下。 而且,她看起来貌似对他也有兴趣。 “刚才还说天气不错,现在一看,估摸着要不了多久,气温就会升起来了。”冉有仪完全忽视了一旁的褚涯,心思全放在程微言身上,“站了这么久,要不要一起去喝点东西休息一会儿?” 听了这话,褚涯的手一紧,原本就掐出红印的手心此刻更是烧出疼痛。 灼热的太阳光打在后脖颈,令他感受到沉重的烦闷,呼吸也不大顺畅。 从两人谈话开始,他就仿佛成了一团空气。 只能微昂起脑袋,眼见着程微言露出不曾对他表现过的欢悦神情。 褚涯不知道心底冒出的那点儿酸涩代表着什么,他只清楚,他想带程微言快点离开。 想到这儿,他又谨慎地瞟了眼程微言,试图从她脸上分辨出些拒绝意味。 她不会同意的。 不是说,还要带他去她家的吗? 可跟他所希望的完全相反,程微言点下了头,满眼明媚:“好,我对这里还不大熟悉,倒要请你介绍了。” 褚涯敛了眸子,心底的压抑千百倍地翻涌而出。 透过指缝,他恍然瞧见了扎眼的红。 他松开手,长时间的攥紧使得他的手分外僵硬,松开时,还有些许的不自然。 流血了。 褚涯冷漠地盯着手心上的血迹,却没有因疼意表露出丝毫的痛苦。 第4章 4. 刺眼 冉有仪就近挑了家咖啡厅,三人进去时,里面的人还不算多。 “我家就在附近,所以经常来这家店。”他亲切地解释,随即又推荐起了饮品。 坐在最里面的褚涯看着他和程微言相谈甚欢,攥着玻璃杯的手越发收得紧,毫不顾杯壁过烫的温度。 他只觉得眼前两人交谈的场景分外刺眼。 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他意识到自己被排斥在外,好不容易博来的视线顷刻间瓦解在这个陌生人手里。 “程微言。”褚涯低低唤了一声。 可对面的人毫无反应,像是没听见一样。 倒是冉有仪,转过来看了他一眼。 “褚涯,怎么了?”他勾唇笑着,眉眼惑人,随即又有些疑虑地看向褚涯紧攥着玻璃杯的手,“你的手……不烫吗?” “不,”褚涯的手刺得生疼,他怀有一丝希冀地瞥了眼程微言,可见对方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时,只得垂下了眼帘。 睫毛在眼底投出一片阴影,殷红的唇也抿得发白,他勉强挤出一丝弧度:“没什么。” 心好像被什么揪成了一团,十分难受。 “对了,之前你说,是要去灯池山?”冉有仪忽地想起了他们的目的地,转而看向程微言,“我还没去过,听说那里风景很好。” “风景的确不错。”程微言回以笑容,“要是有兴趣,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 褚涯的手一抖—— “嘶……” 一杯白开全泼在了手上,将白皙的皮肤瞬间烫得通红。 他慌忙把手藏在了桌下,同时瞟了眼程微言。 见她没有注意到这边,他复又垂下了睫毛,不住轻颤,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 灯池山,那明明是她要带他去的地方。 冉有仪正打算继续聊下去,手机却突然响了。 待看清了屏幕上的信息提示,他歉意一笑,站起了身:“抱歉,我去一下卫生间。” 说着,便离开了。 等他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内,程微言才松了口气,顺手解开了性格系统。 回家可真是太难了。 但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她也不会在这儿跟一个陌生人侃天侃地的。 她单手撑起脸,半抬着眼皮儿,原本眸中的爱慕消失得彻底,只剩下倦懒和乏力。 “还在发呆?”她朝褚涯轻飘飘地递过一个眼神,顺嘴提醒了一句,“再捂着手,皮就该破了。” 褚涯因这话一怔,然后抬起了头。 眼底还润着点未干的泪意。 一见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程微言不由得轻轻蹙了蹙眉。 奇了怪了,按原本的剧情走向,他不该已经开始为下一步路怎么走做打算了么,怎么还是这软乎乎的可怜相? 是不是因为转移符阵的失误,导致剧情走太快,他还没来得及认清自己的野心? 可按理说,现在也只比正常剧情快了那么一丢丢啊。 算了。 见他仍拿那种怯生生的目光盯着自己,她索性放弃细究,随手掏出一个东西扔了过去。 “烫伤药,擦一擦就好了。” 然后就虚趴在桌上,懒散得像只被太阳晒得发了蔫的猫,就差甩尾巴。 烫伤药直接扔在了怀里,褚涯仓皇接住。 冰冰凉凉的瓶身贴在手上,很是舒服。 褚涯抿了抿唇,从他的视角望过去,勉强能看见程微言的侧脸,还有因困倦而垂下的眸子。 心中一动,寻不着出口的想法也渐渐明晰。 他不喜欢和冉有仪待在一起的程微言,也对满脸堆笑向自己示好的她保有戒心。 只有当她这么毫无戒备地在他面前放松下来,不刻意讨好谁却又偶尔表露出善意时,他才会觉得她是真正活在自己眼前。 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忍不住想向那人靠得更近一些。 思及此,褚涯犹豫片刻,然后大着胆子开了口:“我不喜欢他。”末了,又攥紧瓶子,补了句,“我讨厌那个人。” 这回声音低了不少。 “嗯。”程微言连头都没抬。 她也不怎么喜欢冉有仪。 虽然脸生得好,可实在是太过轻佻放纵。 刚才有好几次,他都开始动手动脚了。 所幸她的动作更快,在那双爪子搭上来以前一一避开。 不过,程微言到底还是有点惊讶。 毕竟在剧情中,就算后期褚涯真走黑化路,也是个不会把真正的情绪轻意表达出来的腹黑型反派。 倒没想到他在黑化前走的还是这样的直率路子。 “程微言。”见她没有表达出多余的意思,褚涯忍不住问道,“你真的要带他去灯池山么?你喜欢他?” 程微言倦倦地打了个哈欠,然后缓缓抬起头,嘴角还挂着点笑:“差点忘了,你都十八岁了。” 替别人春心萌动也不奇怪。 但言外之意是,十八岁的人了还跟小孩儿似的,揪着人问些这样直白的问题。 褚涯明白她的话外音,虽有羞赧,可到底没低下头。 他直直盯着程微言,心里一阵凉。 既然不否认,那就是了? 褚涯转而望向冉有仪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半晌,才开口:“我去洗一下手。” 第5章 5. 找人 褚涯跟着去了卫生间,却没有碰上冉有仪。 转过轮椅,他反倒在咖啡厅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同冉有仪相似的侧影。 褚涯顿住,细盯着那个角落里的男人,足有五秒,才确定那人就是他。 视线稍往右转,他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从他的视角望过去,冉有仪的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两人应该是熟人。 离得很近,看起来关系很是亲密。 不过那女人的脸色并不好看,眉尖甚而因质问微微蹙起。 那是谁? 褚涯若有所思地盯了一阵,忽然想到了什么。 是不是只要让程微言看见这幅场景,她就会离开冉有仪了? 来不及细思,片刻的冲动已驱使着他垂下了搁在轮椅边上的手,然后移到了衣袋上。 搁着柔软的布料,褚涯摸到了手机。 这是在帮程微言,他想。 指尖滑进衣袋,随即触碰到了冰凉坚硬的手机角。 他要做的只是把两人的幽会照下来,好叫程微言看清楚,一个仅能称得上陌生的人,是不足以让她付出信任的。 褚涯抿了抿唇,摇摆不定的心思最终归于一处—— 没错,他是为了程微言好。 但不等他拿出手机,便见冉有仪转过了头。 视线忽然同那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褚涯手一僵。 他只能勉强抿出一丝笑,然后松开了手机。 “小涯,你怎么过来了?”和那女人告别后,冉有仪走到了褚涯身边,并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四周,“微言呢?” 亲昵的称呼叫褚涯捏紧了手,他扯开发干的嗓子,声音不大:“洗手。” 随即,越过冉有仪的身影,他瞟了眼已向咖啡馆外走去的女人:“那是你的朋友?” “嗯。”冉有仪漫不经心地应了,“是以前的大学同学,刚好碰见了,就聊两句——我们回去吧,微言该等急了。” 褚涯缓慢地从那女人的背影上抽回视线。 外表仍是温顺,甚至没有过多追问。 “好。” * 冉有仪到家时,还没推开门,就听见了里面的怒吼。 “人到底去哪儿了?!” “连一个符阵都守不住么!” “滚!找不到就别回来!” 话音刚落,不等冉有仪反应过来,门就被里面的人拉开了。 出来的是家里的保镖。 意识到门外站着人,他先是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等看清来人了,才卸下防备。 他尴尬地抓了抓脑袋,道:“冉少爷。” 冉有仪点了点头,脸上还带着笑意。 眼神一垂,他瞟见了保镖脸上的淤青伤口。 有些重,还隐隐见着血。 冉有仪问:“这是怎么了?” 这只是随口一问,却不想叫面前的人直接变了脸色。 “没什么——冉少爷,我还要替小少爷办点事,就先走了,您请。” 说罢,保镖便匆匆忙忙朝外跑去了。 见他着急忙慌像逃命一样,冉有仪起先还有些奇怪,但等进了客厅,他瞬间就明白过来。 客厅中央站着的那人格外显眼。 他的双肩因怒火微微颤抖,精致的眉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骄纵,唇死死抿着。 修长的手看似无力地搭在沙发上,可被生生抓破的坚韧皮层无不彰显著这人的烦躁。 冉有仪了然地勾起唇角。 原是他那位没用的表弟又在发火了,难怪那保镖一副快要被人扒皮的惊悚表情。 啧,明明这人只是个连脾气都收敛不住的火/药桶,怎么身边的人就都那么看重他呢? “又是谁惹着你了?”冉有仪倚在了门口的酒柜上,双手环胸,眼带笑意,“阳舒?” 忽然被叫了一声,傅阳舒斜过眼神,语气不善:“冉有仪?” 之前无意在褚家查到了程微言的下落,他本想直接把人带回傅家。 失忆也好,说谎戏弄他也好,只要带她回了傅家,总能解决这些问题。 但不曾想,还没等他行动,程微言就带着那个病秧子走了。 愤懑之下,傅阳舒索性用法术破坏了她的符阵。 甚至做好了就算是生拽,也要把她拽来傅家的打算。 谁知负责守阵的保镖临时恍了神,等想起来的时候,程微言已经不在了。 傅阳舒紧皱着眉,冲冉有仪迁怒道:“你去哪儿了?” 冉有仪倒没因他的不客气表现出丝毫不满,反而笑着打趣:“我好歹也是你的表哥,活到今天了竟然连声‘哥哥’都没讨到过。” “真是有意思,听着倒像是我请你来的。”傅阳舒冷笑,“寄人篱下还要人恭恭敬敬地供着你么?” 冉有仪是他舅舅的儿子,程微言走后才来了傅家,为的是傅家的灵气,以便修炼,差不多一直住到现在。 他刚化形不久,骨子里还留着点兽/欲,招蜂引蝶、朝三暮四的事做得太多。 也因着这个,傅阳舒一向瞧不起他。 冉有仪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 他站直了身子,笑容变得有些勉强:“你这刻薄的嘴脸……真该照照镜子。” 话音刚落,傅阳舒的脸色登时更为难看。 见他这样,冉有仪心底那点不快多少散了点,便缓和了语气:“刚才看人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是出了什么事?” 虽然傅阳舒的脾气不算好,但在冉有仪的记忆里,他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傅阳舒并没有多少搭理他的心思。 他随意瞟了眼冉有仪,然后就朝沙发走去,面色阴沉。 冉有仪心情不错,即便看出了他的不快,也还是耐下了性子,继续装模作样地关心这位名义上的表弟:“我听你抱怨他连人都看不住,是在找人?” 傅阳舒的心底冗着一股子怒气,愣是找不着出口,又见眼前人眉眼带笑,不由得更为恼怒,没好气儿地吐出回答:“是又怎么样。” 冉有仪明白傅阳舒一直看不起他,自己对这位表弟也向来敬而远之。 当初要不是为了能在傅家修炼,他是断不会来这儿受气的。 “是我多嘴。”原先的好心情顿时被傅阳舒给搅和得一团糟,冉有仪索性连面上工夫都懒得摆,抛下这么句生硬的回答,便打算直接上楼。 就在这时,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冉有仪划开一看,原来是程微言发来的短信。 第6章 6. 举手之劳 冉有仪划开一看,原来是程微言发来的短信。 【微言】不知道你到家了没有,今天谢谢你了~ 他仔细看过屏幕上的每一个字,句末的标点和小钩子一样轻轻挠在心上,令人忍不住蜷了下手指。 等抿出笑了,冉有仪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 他敛住嘴角的弧度,回了短信。 【冉有仪】已经到家了,今天我也很开心。最近这段时间都会留在这里吗? 对方回得很快,他刚点发送不久,就收到了回复。 【微言】是啊,希望下次还可以再一起出去。 冉有仪扫了眼回复,心中了然。 不出意外,下次见面应该就可以确定关系了。 他想了想,然后编辑了回信。 【冉有仪】最近天气有些热,要不要去附近的古镇走一走? 这回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收到回复。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在屏幕上,眉微微蹙起,同时开始回忆和程微言聊天的细节,反复确认自己有没有哪里惹她不快。 怎么还不回他? 他是不是太急切了? 还是说……那个姓褚的妖怪在程微言面前说了些什么? 一想到那缩在轮椅上的单薄身影,冉有仪眉间的紧蹙更甚。 那个人看着的确有些碍眼。 “喂——” 傅阳舒忽然打断了他。 冉有仪抬头,只见沙发上的人正斜睨着他。 “你的手机——”傅阳舒将视线移到了他手上,“能不能安静一点儿,当这里是你家吗?” 冉有仪正打算回讽他两句,屏幕却突然亮了。 他低头一看—— 【微言】好啊,时间和见面地点你来定,可以吗? 试图回击的心情顿时消散。 冉有仪冲傅阳舒笑了笑,道:“抱歉,我去楼上。” 说着,便敲起了字。 但就在快要编辑好短信的时候,他突地想到了什么。 他记得傅家的仆人说过,傅阳舒之前有个女朋友。 据说还是修仙的人,甚至甘愿为了他献出自己的修为。 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主动离开了傅家,倒是傅阳舒这些年一直念念不忘,满世界在找她。 冉有仪虽然不愿意关心这表弟的感情生活,偶尔还会对他一味沉溺过去的做法示以鄙薄。 但有时傅阳舒闹得太凶,连他这做表哥的都会听说他的荒唐行径。 修仙的人。 冉有仪忽地记起程微言被破坏的符阵,以及那股淡淡的狐狸气息。 快要按上发送键的手一顿,然后缓缓移开。 冉有仪复又望向傅阳舒,脸上还挂着那慵懒的勾人笑意。 他微动唇齿,在傅阳舒满不在乎的打量下,送出了一句关切的话语:“阳舒,你说是在找人,不知道是找谁?” 傅阳舒:“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冉有仪:“万一我在哪里碰上那个人了呢?也好帮帮你。”语气如同胞兄长般亲切。 “你?”傅阳舒满面狐疑,“你有这么好心?” 冉有仪摊开手,看似轻松:“举手之劳。” 傅阳舒敛下眸子。 冉有仪来这里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那时候程微言刚走不久,但他俩从没打过照面。 如果程微言失忆为假,只是为了避开他才躲起来的,那倘若和素不相识的冉有仪碰上了,应该不会对他抱有戒心。 思及此,他抬起头,干巴巴地说:“我是在找人。” 他挑了挑眉,先佯作威胁:“但话说在前头,我并没有请你帮忙做这件事。” 冉有仪笑道:“自然。” “如果遇见了她,不用你做什么,只要及时告诉我。”傅阳舒顿了顿,“还有,不要让她发现你。” 冉有仪点头:“好,那么,你要找的人……”他弯了弯眸子,懒散地转着手机,“叫什么名字呢?” 闻言,傅阳舒蹙了蹙眉:“她叫程微言。” 冉有仪停住动作,看向他的视线中带进了玩味。 傅阳舒没有注意到他打量中的过分灼热,抬起手,轻轻一挥。 下一瞬,半空中便出现了一个女生的模样。 透过画像,他望向了冉有仪,眼神中带上了连自己都尚未察觉的希冀。 “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哦,这个人啊。”冉有仪轻笑了一声。 看着那几十分钟前才亲眼见过的脸,他的眸中毫不见波澜,声音却因兴奋而轻颤着:“好像有些眼熟。” 傅阳舒不由往前走了好几步,屏住了呼吸:“你见过?” 又问:“在哪儿?!你确定是这个人?什么时候看见她的?” “在哪儿?”冉有仪轻轻摩挲着下巴,向来魅惑人的视线游移在傅阳舒的脸上。 等看清那眼中的期待后,他才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抱歉,阳舒。” 他将唇角的弧度抿下,作弄人一般可惜道:“好像是我看错了。” 心里想的又是一回事。 程微言果然是傅阳舒的前女友。 竟然让他给碰上了,不知道是谁走了运。 希望如火苗,在末字落下后,便抖动着熄灭了。 “没事。”傅阳舒失望地垂下手,半空中的画像也随之消失,“要是你碰见了,告诉我就好。” 冉有仪点头:“当然。” “对了——”他又说,“明天我要出去一趟,说不定能帮你找着人。” 傅阳舒:“出去?” 冉有仪:“嗯。有个约会。” 想到前些日子找上门来的那些女生,傅阳舒拧起眉:“你还是少做些沾花惹草的事比较好。” 即便要请冉有仪帮忙,但他还是看不惯这人三心二意的陋习。 “这次也许是最后一个人。”冉有仪打量着他的神情,心里充斥着满足,“如果顺利,我会带她来傅家。” “这样也好,好请外公帮你把事定了。” “那再好不过。”冉有仪回望着他,眼底的轻蔑却几乎要随着笑意流出,“不过,一个女人么,万一不合口味,尝尝鲜,随便玩玩也不错。” “嘁——”傅阳舒睨了他一眼,只道,“畜牲。” 他这话落得轻,冉有仪听得零碎。 但他毫不在意,垂眸便划开手机,摁下了发送键—— 【冉有仪】“明天好吗?我去接你。” 不一会儿,他便得到了回复。 【微言】好。 冉有仪抬起了头,投向傅阳舒的视线中夹杂进了露骨的恶意。 蠢货。 冉有仪弯起眸子,舌尖轻轻舔了下唇。 但如果能被他抢过来,多有趣。 他倒真想把程微言带回傅家,也好让傅阳舒看看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是怎样同他亲近的。 冉有仪捏紧了手机,却压不住手指兴奋的颤抖。 如果有那么一天,他真想看看傅阳舒的表情。 第7章 7. 蛇蝎 发完最后一条信息,程微言完全倚在了沙发上,任由身子放松下来。 然后顺手将手机丢在了床上,砸出一阵闷响。 “现在的任务进度是多少?” 不多时,一个半透明的对话框就出现在了空中。 系统:【恭喜玩家,只要完成“古镇剧情”,进度就可达80%哟~】 这么快? 程微言撑起倦软的身子,眯着眼睛细盯着那行文字。 这样算下来,等跟冉有仪走完古镇剧情,最多再有两个剧情点,她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但既然任务进度没有问题,那昨天找上褚家的傅阳舒是怎么一回事? 正当她准备向系统问清楚这件事的时候,门铃响了。 程微言眉心一跳,警惕地望向门口。 “谁?” “是我,褚涯。”外面传来细微的响动。 程微言关了系统,起身开了门。 “怎么了?” 门外的褚涯正抠弄着轮椅把手,脑袋微垂着,注意力不知道放在哪里。 故此,程微言只能看见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哪怕门开了,他也仅仅因突然的声响瑟缩了下身子,并没有抬头。 她顿时明白过来,这小孩儿是在闹别扭。 在褚家待了一个多月,虽说大部分时间里褚涯都是以自卑羞怯的形象示人,但程微言发现,只要跟他熟悉了,他偶尔也会露出任性的一面。 褚家人会认为他这是使性子、幼稚,但程微言却觉得挺有趣。 她先是忍不住抓了抓他毛茸茸的头发,然后蹲下了身。 这才瞧见褚涯是撇着嘴的,苍白的脸上晕着薄怒的微红。 视线内突然闯进了一双承着笑的眼睛,褚涯一愣,下意识张开了嘴,露出唇上被牙齿咬出的白印。 他呆愣愣地看着程微言,脸上又晕了一层薄红,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才开始无措地转开视线。 程微言心觉好笑,问道:“是不是一个人待着闷了?” 褚涯扶着门,还是不肯进来,只问:“我们,我们为什么还不走?” 他本以为和冉有仪告别后,他们就可以前往灯池山了。 但程微言却带他住进了这家酒店,根本没有走的意思。 见他固执地不肯挪身,程微言索性站了起来,把他推进了房间。 “我,我在外面就好。”褚涯撑着轮椅探出身去,想要抓住门框。 程微言握住了他的腕子,好笑道:“再在外面待一会儿,就该给你换把手了。” 经她这么一说,褚涯才注意到把手已经隐隐见着裂纹。 他局促地低下头去,浑身僵硬着任由程微言推动轮椅。 方才被程微言握过的那只胳膊却在轻轻颤抖着。 好烫。 他蜷了蜷手指,连眼皮都在发烫,羞赧和火一般滚过眼眶,使得脸部也抑不住地烧红。 “程微言,”褚涯小心地瞥了身旁人一眼,不大自然地搜寻起话题,“我们什么时候走?” 程微言一怔。 褚涯的发问让她记起了之后的剧情——褚涯会被她中途抛下,然后独自一人回到褚家,再受尽欺侮,黑化成反派。 但既然现在的剧情点任务里只剩下她和冉有仪的互动了,那是不是代表着她可以想办法在任务之外,帮助褚涯避开黑化的剧情? 想清楚这点,程微言尝试着问:“褚涯,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褚涯因这话发了懵,愣愣道:“什么意思?” 程微言解释:“把你带回灯池山是我的想法,那你呢,你有想过以后的路吗?” 褚涯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可更多的是不解。 他微昂着头,望向程微言的眸中一片懵懂。 他只想过要跟她离开。 但他也清楚,自己的性格远比程微言所看见的要顽劣。 因此,如果哪一天她发现了他不好的那一面,那又该怎么办? 再者,他想以兽灵的身份陪伴在程微言身边,可自己的能力又不够,哪里能时时刻刻陪着她呢? 见褚涯陷入了茫然,程微言说:“如果哪一天我走了,你要干什么呢?” “不可能!”褚涯猝然回过了神,反应过来脑中浓雾背后掩藏着的,是他不愿接受的可能性。 他急切地抓住了程微言的手,像是要确定她不会离开一样:“你不会走的!” 语气肯定,但无措的举动间无一不显现着怀疑。 既然答应了要一直信任他,陪着他,又怎么会出尔反尔呢? 他的反应太过剧烈,倒叫程微言怔了一怔。 她笑了笑:“只是假设,我总不可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是吗?” 怎么不可能? 褚涯咬紧了唇。 刚刚滚过的火直冲冲烧进了心里,令他尝到了窒息的感觉。 怎么不可能! 他想站起来,平视着程微言,好叫她看清楚,无论她走到哪儿,他都能跟着一起去。 可是没办法,他的腿连疼痛的滋味都察觉不到,更别说是站起来了。 他只能这样仰视着面前的人,在心里祈求着她偶尔的一瞥。 她的意思是,想要和冉有仪走? 是因为他太没用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么? 褚涯心知自己陷入了魔障,却无法自拔。 他紧盯着程微言,想要看清她神情一丝一毫的变化,唯恐从中捕捉到厌嫌。 “程微言——”他勉强勾起一丝讨好的笑,小声道,“你是在开玩笑,是吗?” 褚涯的手还攥在腕子上,力道不轻,令程微言轻轻拧了拧眉。 “褚涯,我并没有开玩笑。”她敛了些许笑,淡声道:“如果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清楚,要是哪天你回到了褚家,或是独身一人,到那时再想,就太晚了。” 她明白这里只是书里的世界,只要她离开了,经过系统重置,剧情又会回到起点。 但看着本来极有天赋的人误入歧途,实在是有些可惜。 褚涯却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的耳中只盘旋着“并没有开玩笑”这几个字,眸中的讨好也一点点熄灭下来。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小时候的事。 他的弟弟无意杀死了一只妖,后来由于太害怕,仓皇逃走了。 而他则在另一边安安静静地目睹了全程。 最后,他捡起了那只妖滚落在血泊中的妖丹。 从小到大,只有那么一次,他感受到了充沛的灵力。 这令他格外舒适,却也带来了家人的痛斥责罚。 他的爸爸说,吸食同类的妖丹来修炼,是魔,是恶,为族人所不齿。 为着这件错事,他被关了三个月的禁闭。 也好像就是从那时开始,他的家人便开始视他如蛇蝎。 尽管他并不是故意的。 但如果他没有让家人发现那件事,如果他能藏起来,用这方法偷偷修炼,是不是就不会遭到他们的厌嫌,程微言也就不会想着跟那个姓冉的走了? “太晚了?如果太晚……”褚涯收回了手,敛下眸子,声音很轻,“那是不是变得厉害一些,就好了呢?” 程微言心说如果能提前帮他冲破封印,那就算回了褚家,也不会再被欺负。 这样想着,她点了点头:“自然。” 可她却没看见,就在她低下头的瞬间,褚涯轻颤了下睫毛,眼底沉进了浓重的郁色。 第8章 8. 小哭包 第二天,等到了古镇,难得刮起了凉爽的风。 冉有仪一下车,就笑着说走运,还说要带程微言好好在附近逛逛。 “这里的气温还要比山下低一些,你冷不冷?”他关心道,“要不要加一件衣服?” 程微言摇头,同时悄无声息地避开了他靠过来的手。 但冉有仪察觉不出丝毫的别扭,又朝她靠近了一步,恨不得紧贴着她的肩膀。 “对了,”他忽然想起了焦头烂额的傅阳舒,“微言,这是你第一次来H城?” 程微言稍有迟缓。 其实不是。 她记得第一本书里,傅家所在的城市也叫这么个名字。 但应该只是巧合。 况且她昨晚也问过系统了,它说傅阳舒之所以会出现在这个世界,有可能是什么地方出了bug。 系统会找到出问题的地方,然后尽快修复。 这样一来,她也就不用过多担心掉马甲的问题。 “是。”程微言顿了顿,“以前没有来过。” 冉有仪笑道:“这样啊。说来巧得很,我之前碰见的一个朋友,跟微言你很像。” 程微言顺着接了句:“是么?” “嗯。”冉有仪有意卖关子,“微言想知道是哪个朋友么?” 程微言没作声。 想啊。 想得她心里发痒,不弄清楚就浑身不痛快—— 才怪。 她并没有对衣冠楚楚的妖怪保持好奇心的陋习。 见她没应声,冉有仪只当她是害羞,盯着她颊上的那两团薄薄的红晕不愿挪眼。 真可爱。 “怎么发呆了?”他微躬下身子,笑眯眯的,“我是在开玩笑,你和谁也不像。” 程微言避开他的打量,面无表情道:“出太阳了。” 她眯着眼睛望向远方的白光,忍不住腹诽。 还气温低呢,这已经热得她脸颊发烫了。 “下午大概会有一点热。”冉有仪说,“我们先去附近的景点逛一逛,要是热的话,可以游会儿泳。” 程微言并未打断他的话,也迟迟没有打开性格系统。 说实话,如果要跟冉有仪走剧情,她宁愿冒着任务出错的风险也不大想开系统。 但就在冉有仪开始计划第二天的行程的时候,程微言的手机响了。 她打开一看,是褚涯发来的短信—— 【褚涯】:救我 简短的两个字,连标点符号都没有,却让程微言顿时敛住了眼底所有的倦怠。 她迅速拨了褚涯的号码。 还没接通,就被挂断了。 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程微言摁了锁屏键,然后看向了下山的路。 冉有仪:“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程微言将视线移向了他:“我有事要回去一趟。” “现在回去?”冉有仪怔住,“可我们刚来,餐厅也订好了……很要紧吗,是什么事,下午再回去不行吗?我可以送你。” 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系统的提示音—— 【警告!请玩家按照剧情完成任务!】 【请玩家按照剧情完成任务!】 程微言拧了眉,烦躁如涟漪一般泛起。 【检测到玩家跳出剧情,即将开启性格系统,请玩家——】 一句话还没蹦完,程微言便强行关了系统。 下一瞬,对话框连同系统提示音都消失了。 “是要紧的事。”说话间,程微言抬起了手,银白色的气流旋在指尖,“下次再约你。” “等等——”看她真有要走的打算,冉有仪一时没忍住,突然出手抓住了她,气流也随之散去,“晚点再走好不好,至少一起吃一顿饭。而且,你也得解释清楚是什么事吧,万一我能帮上忙呢?” 程微言抿直了唇,往日总挂在嘴边的懒散笑意也消失不见。 她的目光落在冉有仪的那只手上,眉眼间浮着淡淡的戾气。 “松手。” 她的语气太过漠然,令冉有仪心生错愕,手也不自觉松开。 “那……那总要送我一点纪念品。”话一出,他就觉得自己有些鲁莽。但即便心有后悔,他还是直视着程微言,“至少不是白来一趟,也好做个我们来过这儿的记录。” 实在不行,留张合照也好啊。 不然这算什么? 坐趟车千里迢迢过来扫一眼吗? 那边程微言已经再次掐诀,银色气流旋成了一圈符箓。 闻言,她轻抬了眼皮,从随身空间里随手挑了张符箓,然后在启动符阵前丢给了冉有仪。 “抱歉。”末字刚落下,她便消失不见了。 而冉有仪则在拿到符箓的瞬间僵在了原地。 等等,他说的礼物,是当地的纪念品啊! 他怎么用这东西做他俩来这里约会过的证据? 曾经一起在这儿摆过摊算过卦画过符吗?! * 等程微言用传送符阵回到酒店里了,却没在房间里找到褚涯。 “褚涯?”她轻声问了句,等了半晌,仍没有回应。 不在这里吗? 程微言准备出去找人,但刚迈出一步,便因突然听见的声响停住了。 是哭声。 但很轻,而且像被闷在罐子里一样,干巴巴的。 不光是哭声,还有脚蹬在木板子上的响动。 程微言循声望去,找到了一切声响的源处—— 角落里,衣柜的门轻微晃动着,里面是被刻意压住的哭声和挣扎的声音。 程微言走上前去,视线落在了衣柜外的铜锁上。 房间里本来没有这东西。 她不作犹豫,轻巧抓起了那只厚重的铜锁。 锁还很新,应该是刚买的,连标签都没撕。 程微言微微一扭—— “啪嗒!” 她毫不费劲地把锁给拧掉了。 再拉开门一看,里面缩着的正是她要找的褚涯。 不过,他远比程微言想的要狼狈许多。 门内,褚涯蜷缩成一团,且不断往退无可退的角落里挤着。 他弯着一条胳膊挡住了嘴,洁白的虎牙紧咬在袖子上,强迫自己不会哭出声; 另一只手则胡乱地挥打着。 他的对面,是一只外貌可怖、举止凶狠的骷髅。 程微言:“……” 这位是哪里来的? 骷髅还没有察觉到来人是谁。 他正在攻击褚涯,指骨尖端还残留着从他身上生生抓下来的血肉,嘴里发出不明显的嘶吼声,以作威胁。 因着程微言打开了门,骷髅有些猝不及防,往后退了退。 至于褚涯,还在不断地挣扎着,身上的伤口磨得他疼痛万分,却无力回击。 甚至被打开的木门惊得多打了一个哭嗝。 本来还想着褚涯会不会反击一下的程微言轻叹了口气。 好吧,她差点忘了,褚涯目前根本算不上反派,只是个连骷髅都怕的小哭包。 第9章 9. 骷髅 程微言一手搭着柜子门,看着眼角含泪的褚涯。 因为太过惧怕,他的脑袋两边已经长出了两只兽耳,毛茸茸的,却在不断战抖。 一条长尾巴卷曲在柜子最里面,不安地摇晃、拍打柜门。 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紧攥着手机——尽管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工夫使用它。 程微言蹙了蹙眉:“谁把你关在里面的?” 她手里这把铜锁不是酒店的东西。 有意思,特意买把锁来关人,还专门挑在她离开的时间里下手。 听见了这声,褚涯身子哆嗦了一下,终于后知后觉地将注意力从骷髅转向了程微言。 甫一看见她,他的耳朵便猛地一抖,然后咬紧牙,用没有问题的那只脚狠狠踹了下骷髅。 随即,他撞开了程微言,边跑边爬着向柜子外面逃去。 动作虽然狼狈,却极为迅速。 程微言被撞得踉跄了几步,等稳住身子,才发现褚涯已经不见了。 再看床下,只有一小截不安扫动着的尾巴露在外面。 程微言:“……” 有时候她真的很好奇这小奶团子是怎么走上反派道路的。 而柜子里的骷髅已经从褚涯的那一脚里缓过来了。 他那空洞的没有珠子的眼眶对准了程微言,骨节活动,嘴里发出“啊啊呵呵”的嘶哑怪声。 骷髅躬着身子,只犹豫半晌,便转而把她当成了攻击目标。 “只能问你了,”程微言叹了口气,有些为难,“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又是谁把你们关在柜子里的?” 面对骷髅惊人的死气和攻击性,她倒是不怕。 骷髅没有应声,而是灵活地钻出了柜子,朝她飞扑过去。 程微言并未躲开,只在瞥见他惨白骨头上的鲜血了,才微微眯了眯眼睛。 随即,她便轻抬起右手。 银白色的气流旋起,一张符箓凭空出现,而后以极快的速度朝骷髅飞奔而去。 程微言:“这是张火符,取的是天火,极为珍贵。” 听了这话,骷髅登时僵在了那里,手还僵硬地举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愣生生地盯着那张离他半拳不到的符箓。 “不信的话,可以试试。”程微言笑了笑,“你要是被这火烧得干净,也算不亏。” 骷髅顿住步子,像是在思考她这话的真假。 程微言弯了弯眸子。 顿时,那符篆便燃起银白的火焰。 虽然火势不算大,可灼热的温度惊得那骷髅后退一步。 一点火星子溅在了他的肱骨上,剧烈难耐的疼痛使他瞬间明白过来,程微言没有开玩笑。 符是真的。 他可能被这火烧得干净,而无丁点还手之力,也是真的! 他缩到门那儿,想要逃走,但程微言又一抬手—— 一整圈银白色的符箓把骷髅围了起来。 骷髅:“……” 不是说极为珍贵吗?! 这好歹也有十几张了吧? 也是在捏出符箓的瞬间,程微言忽然想起了这骷髅的身份—— 他应该是褚涯的弟弟褚安舟的仆人,而且是被顺手绑回褚家的。 之后褚安舟请他父亲帮他俩定了契,好让他能把骷髅当作奴仆使用。 这骷髅修行的时间久,不但戾气重,攻击力也很强。 当时若不是因为重伤,根本不可能被褚安舟带回来。 现在又被咒契绑着,逃逃不了,只能任由褚安舟差遣。 程微言转过去看向床下的老虎尾巴,已经炸了毛了。 看来褚涯是真吓着了,根本没工夫关心他们这里的情况,更别提让他说清楚事情的经过。 而她身后的骷髅被困在符箓圈中,心里再怎么害怕,身子却不受控制。 在咒契的作用下,他一直试图往外冲去,并摆出攻击的姿势。 见程微言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床下,他一咬牙,索性冲出了符阵,直直朝她扑去。 褚涯因他的举动倏地一惊,刚刚压下去的耳朵又有抖起来的趋势。 他想提醒程微言,但还没张口,就听见后者轻轻叹了口气。 随即,程微言转过了身。 “刚好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视线向下滑去,落在了他空荡荡的腹部,“要不咱们坐下来聊?” 骷髅下意识一怔,只觉得那视线凉嗖嗖的。 紧接着,他便看见程微言轻巧地跳了起来,同时抬起了腿。 登时,他的身侧就袭来了剧烈的疼痛—— 程微言直接一腿横扫在了他身上。 随着哗啦的声响,原本还有个完整骨架的骷髅瞬间散成了一堆骨头。 骷髅:??? 怎么一眨眼,他就矮了这么大一截? “你真不是人!” 骨头堆里,骷髅头无力地骂了一句。 程微言稳稳落地,回道:“我只听说过背后偷袭不算人。” 骷髅冷笑道:“我本来就不算人了。” 他太委屈了。 他也不想这样的,但被褚安舟的咒契控制着,只能一味攻击。 要不是这样,谁乐意冒着送死的危险被人打成一堆骨头?! “别急,咱们还有好些话聊。”程微言蹲下了身,一手撑着脸,笑眯眯地看着他,“我记得你是那孩子弟弟的仆人?” 骷髅张开嘴,声音格外干哑:“是。” 倒没犹豫。 不过一个字落下,仿佛在砂砾堆里磨了好几道,刮蹭在耳朵里叫听的人十分难受。 “是他把你和褚涯锁在里面的?”程微言顿了顿,又问,“他也来了?” 骷髅再次说:“是。” 程微言心觉奇怪。 特意从百里外的褚家赶到这儿来,然后把褚涯和骷髅锁在了衣柜里? 褚安舟图什么? 她知道他对褚涯被她选中的事的确不满,在褚家时,甚至有好几次明里暗里说想跟她走。 但按情节安排,他绝不会跟到这里来。 这完全是脱离剧情的走向。 程微言刚想问清楚褚安舟为什么派他来,现在又在哪儿,打算做什么,是怎么找到他们的,但不等问出口,就被开锁的声音给打断了。 有人来了。 她循声望去,同时抬了抬手。 顷刻间,所有的符箓化成了银白色的气流。 再一翻腕子,凭空涌现出的淡黄色气流旋成了符箓,转瞬便贴在了骷髅的头上。 骷髅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那符箓给定着了。 程微言随手抓起一件衣服,直接扔在了那堆骨头身上,然后和他一起缩进了角落。 与此同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而闯进来正是褚安舟。 第10章 10. 原形毕露 褚安舟刚满十六,个子抽得快,比同龄人高上不少,只有脸上还带着些许圆润。 一双笑眼总是微微眯着,遇着什么不高兴的事了,他才会撑开眼皮儿。 鼓着圆圆的眼睛,毫不掩饰心中的不快。 他一进门,就开始摇头晃脑地四处张望。 等瞥见了衣柜柜门推开的一条小缝,褚安舟顿时挤出了眉间的细纹。 “人呢?”他不耐地耸耸鼻子,提声道,“骷髅,你滚哪儿去了?!” 他原想上前拨开柜门,却在挪步前,陡然瞥见了床底下的老虎尾巴。 毛根根分明地立了起来,一抖一抖的,有灰尘窸窣落下。 “这是……褚涯?”他一愣,随即变了脸色,捂着肚子大笑,“你这怂包!怎么跟癞皮狗一样,还钻到床底下了?丢不丢人啊!” 见褚涯没应声,他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继续骂道:“缩头乌龟,这是要赶着换壳么?” 但不管他怎么骂,褚涯既不回应,也不看他,只轻捂着自己的耳朵。 褚安舟一步上前,准备抓住他的尾巴。 “你这个窝囊废,难怪连仙人也不要你,把你一个人丢这儿!” “是不是爬不出来了?也是,一条废腿,不如断了算了,现在还想靠这条腿爬回褚家吗?” “我告诉你,垃圾丢了就是丢了,褚家可不是收废品的地方。” 说着,他盯准了晃动的尾巴,打算一把揪住,但手下还没用力,忽然感觉到有人抚上了自己的肩。 顿时,他的右手便卸了力,动弹不得了。 褚安舟心下一惊,转眼一看—— 闯入视线内的却是程微言。 “‘爬回褚家’是什么意思?”程微言笑了笑,语气还算温和,“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说过丢下褚涯的话。” 褚安舟愣住,一时忘了肩上传来的疼痛感。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你……你不是……”原本跋扈的气焰全没了,他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不是走了吗?” 程微言:“谁说的?” 褚安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一早便想跟着程微言去灯池山。 听说那里灵气浓厚,最适合修炼。如果走运,说不定还能踏入仙门,成为守护神。 因此,自从褚涯抢走了他的位置后,他就一直气不过,并且在暗地里使了不少绊子,想让褚涯自动放弃。 可没想到,他这哥哥平时窝囊得不行,在这件事上却坚持到了现在。 褚安舟原本以为这事已经成了定局,直到今天早上,他藏在褚涯行李里的傀儡娃娃送来了一个消息。 那娃娃说程微言丢下褚涯,独自一人去了灯池山。 在得知褚涯极有可能回褚家之后,褚安舟忙带着骷髅赶往了这里,想要教训他一番,好让他也断了回家的心思。 他原想着,一个没用的废物,哪配回到褚家? 谁知傀儡娃娃送回的是假消息,程微言根本没有离开,也没有丢下褚涯。 面对她的盘问,褚安舟支支吾吾的,一个字也解释不出来。 这要他怎么说? 趁人不备,意图对着自己的哥哥落井下石吗? 如果真这么解释,恐怕他此后都与仙门无缘了。 褚安舟正在心里想着应付的措辞,却突然瞥向了程微言的身后—— 那里,被揭开符箓的骷髅已经一把扔掉了盖在身上的衣服,正专心装着自己的骨头。 嘴里还念念有词,生怕漏了哪一块儿。 “是他!”褚安舟眼睛一亮,随即指向了在桌底摸索着指骨的骷髅,忽然振振有词,“是他说仙人不要哥哥了,还威胁我和他一起对付哥哥——仙人,您也知道,这骷髅妖怪十分厉害,又狡猾得很,诡计多端,我根本打不过他,只能违着心假意欺负哥哥。” 说到这儿,似乎连他自己都信了,甚而流露出感激神色:“幸好有仙人在这儿,这骷髅也不敢乱来。我本想着如果哥哥与灯池山无缘,就接他回家,现在一看,多谢仙人照顾哥哥了。” 程微言:“……” 这是编剧吧? 他爸爸平时给车加油都不用跑加油站了,靠着这张嘴就行。 好歹话全讲完了,她竟然连插句话的工夫都没有。 见她默不作声,褚安舟问:“怎么了?” “不,只是好奇。”程微言瞥了他一眼,“你这么能编词,不知道工资多少,日结还是月结?” 褚安舟的神情一僵,攥住了衣角。 她这是不信他的意思? 顿了顿,程微言突然来了句:“骨头拼好了吗?” 站在程微言后面正一边腹诽褚安舟脸皮厚,把锅全往他头上甩,一边默默怼完最后一根骨头的骷髅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应该不是在跟他说话吧? 但这玩意儿就跟上课时老师点名提问一样。 你以为老师绝对不可能点到你,可就在老师说出名字的前一刻,你的心却突然提前砰砰跳得飞快,耳根子也瞬间红了。 巧就巧在,刚因为心跳过速导致大脑空白忘记答案的同时,老师叫出了你的名字。 很玄,可也没办法在老师开口前提前捂住他的嘴。 譬如现在,骷髅只觉得刚才被踹碎的惊悚感陡然爬上了脊骨。 他想尽力把自己往更角落的地方缩去,不过脚刚一挪动,他就跟程微言对视了。 骷髅:“……” 操! 下一步是不是应该找时光机? 紧接着,他忽地看见程微言漾出了一丝笑。 …… 别笑了,打架前可不兴这个。 但跟他想的不同,程微言只是眨了眨眼,仿佛开玩笑一般问道:“看来是拼好了,还动不动得了?” 这问题…… 骷髅用空空荡荡的大脑进行了有限的思考。 说能动吧,仿佛是在说刚才挨的揍根本不算什么,完全不给揍他的人面子,保不齐要再招一顿打。 说不能吧,毕竟这还是他和程微言第一次有来往,太怂了是不是不大好? 由是,骷髅选了个折中的答法:“我第一次拼这个。” 含含糊糊的。 但中心思想很明确——骨头刚拼好,他自己也不清楚能不能动。 “那就当你能动了。”暂时把褚安舟放在一边,程微言往骷髅那里踱了一步,“你知道,即便咒契解开了,你也打不过我。” 骷髅心有余悸地把白骨一怼。 这不废话了么,他骨头到现在还有点松呢。 他虽然是褚安舟的仆人,但这还是第一次靠近一个月前到褚家的程微言。 早知道这样,今早在褚安舟拴着他往这边赶的时候,即便冒着违反咒契的风险,他也绝不会到这儿来。 被褚安舟那崽子关在柜子里也就算了,还要面对这样的飞来横祸。 “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他的。”见她朝自己走来,两人间的距离不断缩近,骷髅声音一抖,“你能不能就站在那儿说话。” 他是比较暴力,但往往求生欲比战斗欲更重一些,不然他早成粉末了。 “不用担心。”程微言站在了骷髅面前,而后者退无可退,“我相信你。” 骷髅打了个哆嗦。 信他就好。 可他为什么没有一丁点放松的感觉?! 就在骷髅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撞开她逃跑的时候,程微言突然抬起了手,手指轻轻摁在他的额心上。 本以为又要挨揍的骷髅停止了挣扎。 贴在额骨上的手指温温润润的,很轻。 而更重要的是,他似乎感觉被褚父强行加上的咒契,没了。 没了? 骷髅愣愣地望向程微言。 真没了。 方才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手指传入了体内,随即,体内停滞的死息开始运转。 “我想刚刚他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既然知道打得过谁,打不过谁——”程微言笑意加深,懒散地垂下眼皮,仿佛无意提醒,“那你应该清楚,现在要找谁算账了吧?” 骷髅一怔,随即将视线移向了不远处的褚安舟。 被他望着的褚安舟全然没想到局面会变成这样,顿时懵了。 “你,你……”盯着那两个黑漆漆的眼窝,他顿时明白了骷髅和程微言的意思。 他往后退了一步,咽了口唾沫:“你要是乱来,我爸爸不会放过你的。” “没事。”骷髅咧开嘴,送了他一个阴森森的笑,然后拿褚安舟打人后一贯的借口说,“您不是说过么,让家里的管家施些小法术,伤口就会好得很快。” 第11章 11. 符箓 等骷髅揪着褚安舟的后衣领走了,程微言蹲下了身,望着床底下抱着耳朵的褚涯,轻声问:“要在这里睡觉吗,还是说等把伤口处理了,再来挑打地铺的场子?” 原本丢脸至极的事被她以开玩笑的方式说出来,褚涯只觉得耳根烧红。 不过是出于对关心的羞赧,而并非难受。 他垂下了脑袋,下巴尖贴着有些脏的地面。 “程微言。”他喃喃了一句,失落道,“我太没用。安舟他……我打不过他。” 程微言耐心地听他把今早的事解释了一遭。 原来是褚安舟误以为她把褚涯抛下不管了,才赶到这里来教训他,免得他逃回褚家。 “他们都不喜欢我。安舟说得没错,我就是个没用的东西。”一小滴水滴在了地上,搅着浑浊的泥,“安舟还说,你不要我了。” 说到这儿,他小心翼翼地看向程微言,沉默不语。 程微言这才知道,他一直惦记着她昨天说的话。 也不奇怪,褚涯从小就生活在怀疑和无视之中,在与他人的来往中一直很敏感。 但如果一直这么下去,他的内心只会越来越封闭。 就和原剧情里一样,直到最后死在主角团的手下,他都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人。 “饿不饿?”她突然问了句。 “?” 什么? 褚涯愣怔着微抬起了头,恰好对上一双承着温和笑意的眸子—— 不知什么时候,程微言已经俯下了身子,伸出一只手。 视线一滑,他看清了程微言手里的东西。 是一颗小圆球,纯白色的,很漂亮,还泛着光泽。 “糖,”程微言解释,眉梢飞出更多笑意,“吃了它,你的伤就会好的。” 这也是她炼出来的丹药。 除了解毒,还有引导灵息的作用。 褚涯闻到了一丝淡淡的香味。 他犹豫一阵,然后颤颤巍巍地抬起了手,随即轻轻捏住了光滑的糖球。 在程微言的打量下,他把糖塞进了嘴里,沾了点灰,不算干净。 甜津津的糖水顺下喉咙,褚涯忽然睁大了眼。 他能感觉到,体内原本被封住的、沉寂如死水的灵息竟然开始流转起来。 虽然缓慢,可的的确确有了反应。 他哽了哽喉咙,险些把糖果囫囵吞了下去。 褚涯被呛得咳嗽了两下,眼眶微红,鼻尖也陡生出难耐的酸涩。 “呛到了。”他挤出模糊的辩解,又垂下了脑袋。 程微言说:“慢慢嚼。” “嗯。”褚涯顿了顿,迟疑道,“我的灵力……” “这丹药只能起到了调息的作用。”程微言笑了笑,“如果按你昨天说的想变得更厉害,怕还要吃不少苦头。” 她原本不想插手褚涯的事,但经今天一看,如果放任下去,他往后吃的亏只会多不会少。 若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照顾了一个月的“徒弟”仅因为别人的欺压就走上歪路,不如现在能帮一点是一点。 如果能让他摆脱心中的那份偏执,那再好不过。 褚涯屏住了呼吸。 原来她把他说的话全记在了心上。 耐心等他含完了丹药,程微言才把褚涯扶了出来,又去接了盆温水。 程微言扯了片洗脸巾,沾了水,仔细帮他把脸上的脏东西擦了,才问:“身上的伤还疼不疼?” 褚涯局促地捏着衣角,埋着头晃了晃,轻声轻语:“不疼。” 跟他克制的表现不同,他的尾巴却在不住摇晃着。 * 冉有仪到家时,傅阳舒刚巧挂了电话,还未舒展开的眉头在看见他的一瞬间蹙得更深了。 “这么早?”他瞟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还不到十点,“不是打算待到明天吗?” 冉有仪昨晚的确是这么说的,奈何程微言那边临时出了状况。 他把门关了,神色正常:“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就先回来了。” 心觉丢面,他到底不愿意说是程微言放了自己鸽子。 “哦。”傅阳舒没有过多关心的意思,随口问了这么一句就又翻看起了手机,时不时抓一把毛躁躁的头发。 “你那头发也该剪剪了,要不买点下火的药也行——可别引了外面的鸟雀做窝。” 他这表弟有个好玩儿的地方,一到心烦的时候,头发就长得特快。 现在都已经可以扎个小辫儿了。 傅阳舒不理会他的挖苦,但也觉得垂下来的头发有些挡视线,便起身在柜子上拿了个头绳,拢了头发在脑后胡乱扎起了小揪。 看着他倚在柜边,冉有仪只觉好笑。 他这好弟弟全心全意地找着程微言,可她却连提都没提起过他。 再一转过楼梯角,他忽然想到了程微言送给他的符。 一摸,衣袋里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丢了么? 他转身下了楼,皱着眉沿着走过的路找了起来。 “找东西?”已经坐回了沙发的傅阳舒问。 冉有仪“啊”了声,才迟钝道:“没,没什么。你忙你的。” “哦,”傅阳舒也不多问,继续埋头刷起了手机,语气和平常无异,“那你小点儿声折腾。” 冉有仪随口应了,心里却有些烦躁。 丢哪儿了? 他记得自己好好放在衣袋里了啊。 “你说有事要忙就是为了这个?”突然,傅阳舒又问,“那跟你约着见面的那个人呢?” 冉有仪注意力全在找东西上,根本没心思和他聊天,只说:“嗯,她走了。” “走了……”傅阳舒说,“去哪儿了?她在附近么?” 冉有仪:“大概吧。” “那就是离得不远了。”傅阳舒继续说,“你们出去约会?是两个人么?你和她刚认识?” “嗯。”冉有仪感到了更多的烦躁,连话都没听清就直接没好气地来了一句,“不然呢?” 糊里糊涂的反问也不知道回的是哪个问题。 啊,找到了。 他忽然在地毯角上瞥见了符箓的一角。 顿时舒展了眉头,冉有仪这才意识到傅阳舒还在跟自己说话。 他回望过去,刚想应声,却愣住了。 对方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你……”冉有仪哽了哽喉咙,“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傅阳舒依旧是那副不冷不淡的样子,目光一移,落在了他手上,“东西找着了?” “哦,哦。”冉有仪不自然地垂下手,“那什么,我先上楼了,你忙你的。” “好。”傅阳舒敛了眸子,若有所思,“看来是找着了。” 见他移开了视线,冉有仪又看了眼手上的东西。 奇怪。 他盯着符箓边角那处小小的折痕,心生狐疑。 他好像保管得好好的,没有折啊。 是在衣袋里揉着了么? 冉有仪皱了皱眉,把符箓塞回了衣袋。 啧。 大概是在回来的路上压着了吧。 第12章 12. 结界 过了两天,程微言仍没有说什么时候走。 加上冉有仪隔三差五就要往酒店跑一趟,褚涯更是心焦。 他不愿将这烦闷表现出来,由是,便借着买东西的由子出了酒店。 轮椅滚在宽阔的庭院上,褚涯刚觉得心里舒坦了点儿,突然瞄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庭院边的车行道上,有两个人正在拉扯。 远观着,双方的态度都不算好,甚至偶尔会有失控的尖吼传来。 其中一个,正好是这两天逮着空了就往他们住的酒店跑的冉有仪。 褚涯皱眉。 他怎么又来了? 再看另一个,竟是那天他在咖啡厅看见的那个女人。 见这两人争执的模样,褚涯顿时明白,上回在咖啡馆,冉有仪的解释多半有假。 想了想,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沿着小道,转到了离那两人比较近的死角处。 才落稳步子,他便听到了两人争执的声音—— 冉有仪:“你这么认真,反倒让我难做。” 末字儿方落,他身旁的女人便匆促接上:“冉有仪,我没有纠缠你的意思,你也不必要在这儿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没纠缠我?”冉有仪轻笑了一声,“既然没纠缠,那你这么处心积虑地堵我是为了什么,讨钱还是要饭呢?” 那女人哽咽一声,全然没想到冉有仪会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她深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平稳着声音,说:“我还不会蠢到向个前一天还在海誓山盟,第二天就变了脸的人讨要些什么。” 两人脱口的每一句话都在彼此心上浇了泼油,一时间争执更甚。 褚涯听了约莫二十分钟,直到那人气冲冲地走了,才终于弄清了这两人的关系。 那人应是冉有仪的前女友——但恐怕这是她单方面的想法。 在冉有仪看来,两人的关系只属于一夜情,情话也不过是虚假哄骗。 褚涯听得万般局促,更多的却是愤然。 这个油嘴滑舌的登徒子,根本只把感情当成一个无所谓的闹剧。 他本打算立马回去,好把这件事原原本本讲给程微言听,但手还未扶上把手,便被人握住了腕子。 阴影拢下,一个人挡在了身前。 褚涯心一紧,睫毛轻颤。 “偷听好玩吗?” 抬头望去,紧箍着他手腕的,正是刚才还在与别人争执的冉有仪。 “滚!”褚涯甩开了他的手,冷声道,“我会把这件事告诉程微言。” 冉有仪因他的动作朝后退了一步,脸上的惑人笑容却依旧自在。 他勾起了唇,说:“好啊。” 褚涯一怔。 他细盯着冉有仪那张带笑的脸,试图从中分辨出丝毫勉强。 可没有。 他难道真的不怕程微言知道这件事吗? 为什么? 仿佛明白他在怀疑什么,冉有仪扯出了一个狡猾的笑容。 “尽管去说吧,只不过,褚涯……”他低低唤了一声,“你觉得,她是信你这个没用的累赘,还是信我?” 褚涯只觉错愕。 冉有仪的话字字如箭,直直扎在了他的心上。 他想找出任何有力的话回怼,想说自己不是那么没用,也想说程微言会相信他。 可将脑子翻了个遍,却不敢吐出一个字。 习惯性的自卑作祟,厌恶的人站在面前,指着他的鼻子羞辱他,他连“不是这样”都说不出口。 冉有仪继续道:“微言只会把你当成一个听话的宠物,如果听话,兴许还能多看你两眼。所以,你要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但褚涯并没有应声。 强硬的话说了,冉有仪又软和了态度:“没有处理好和别人的关系是我不对,但我对微言是认真的,这你也应该看在眼里。这是我和她的事,有什么误会,至少得由我来解释。既然你是为了她好,那就更不应该掺和进来,你说是吗?” “你和她的事……”褚涯忽然冷笑,眉眼里带进阴戾,“你算什么?” 让他保密? 保密了好叫冉有仪继续厚颜无耻地哄骗别人吗? 褚涯:“早在第一次见你,我就该让程微言看清楚你的真面目。” 见他眼带蔑视的模样,冉有仪顿觉不爽。 他紧皱起眉头,忽然一脚踹在了褚涯的轮椅上。 他这一脚落得重,连带褚涯也摔倒在地。 褚涯的手肘、小臂和腿部,甚至是脸颊,都被粗糙的地面磨出了血迹。 他本就身子弱,经这一摔,只能蜷缩在地上,被迫微躬着身子,眼皮儿被冷汗压得往下坠。 冉有仪一把揪住褚涯的头发,迫使他抬起了头。 “真脏。”他嫌恶地避开了褚涯头发上沾着的灰尘,“果然是畜牲,连句话都不会说了。” “总比人面兽心要好。”褚涯微蹙起眉,却没改口,“我会把这件事告诉程微言。” 冉有仪敛住了笑。 心火突然被人猛地一掐,情绪不上不下的,十分难受。 “那就是你自己不识好歹了。”他的眸中隐隐显出了凶光,“猜猜看,若是拔了你的牙,你还怎么咬人?” 他忽地松了手,褚涯再次摔倒在地。 不等褚涯挣扎着起身,冉有仪便抬手张开了封闭结界的入口。 里面黑糊糊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这是我的封闭空间。可惜,以你的灵力,下辈子也别想出来。”冉有仪一反往常的亲近模样,往他腹上狠狠地踹了一脚,冷笑,“你就在里面好好待着吧。” 说完,凭空张开的结界便缓慢地覆盖住了喘息不止的褚涯。 渗出的血渐渐地糊在了眼上。 他看见的最后一幕,便是冉有仪微躬下身子,用那温和的笑眼俯视着他。 耳畔是那黏腻的轻声轻语:“放心,等我玩腻了她,会把你放出来的。” 冷冰冰的,如毒蛇舔舐。 褚涯的瞳孔猛地一缩,但仅作一瞬,他便不受控地陷入了昏沉之中。 第13章 13. 狐狸尾巴 【程微言】:“看到信息,如果有空可以给我回个电话。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大概下午回来。” 按了发送键,程微言又想到了褚涯离开时的失望神情,不由得心不在焉地敲了两下手机壳。 早上他说要出去买点东西,结果过了近一个小时也没有回来。 她刚刚给他打了两个电话,但都是无人接听。 看着渐渐变暗的屏幕,程微言本打算再打一个。 突然,手机上方跳出了一条新信息提醒。 程微言眉心一跳,点开了信息。 但蹦出来的并不是和褚涯的聊天界面。 【我在楼下等你。】 她一抬眼皮,随即看见了发信人—— 冉有仪。 程微言轻拧了眉,面前打开的电梯缓缓合上,但她并没有进去的意思。 这是她今天要走的剧情,也算是在书中世界的倒数第二段情节——和冉有仪去植物馆,再在那里下定决心抛下褚涯。 等完成这段剧情,她就只要等着褚涯黑化,便可以离开小说世界、回到现实了。 但现在褚涯不知道去了哪里。 前些天褚安舟找上门后,程微言怕褚涯会再遇上危险,便给了他一块护身玉。 如果再碰见麻烦,只要摔碎它,就能帮他挡住灾厄。 现在她并没有感受到护身玉出了问题,按理说褚涯应该是安全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有些不安。 电梯又来了。 程微言本在犹豫于是继续走剧情,还是去找褚涯,结果脑中忽然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玩家请注意,系统将最后一次收录“性格系统”的数据,届时会开启自由模式。】 最后一次收录。 程微言了然。 系统的言外之意就是提醒她这次最好能按剧情走,等完成了“植物馆”的任务,她就可以完全解开系统的控制,直到开启现实世界的通道。 换句话说,这等同于她完成任务的最后一次机会,也关系着郑沫的实验数据。 但褚涯没有回电话也是事实。 平时哪怕闹了小别扭,他也不会一声不吭地躲起来。 细思片刻,程微言进了电梯。 不管是去找褚涯,还是去植物馆,总得先下楼再说。 巧的是,刚下楼,她就碰见了冉有仪。 “我还想着上去找你。”他笑着走过来,温声道,“看见褚涯在那儿,我还以为你也下来了。” 程微言一怔:“你遇见褚涯了?” “嗯,就在旁边的甜品店。”见她这副神情,冉有仪疑惑道,“怎么了吗?” 程微言沉默片刻。 “没什么。”过了半晌,她才开了口,“他回来了吗?” 冉有仪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似是在犹豫该不该说。 嘴张了又合,这样反复几回,他才说:“小涯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像起调般抛出这么一句后,他顿了顿,又道:“他似乎不大喜欢跟我聊天。听说我要和你去植物馆了,就说什么一个人也能逛,连买好的甜点都没拿,就走了。” 他这话里隐隐含着抱怨,不过说到最后,冉有仪还是舒展了眉头。 “你看,我顺手提回来了。”他将手里提着的小方盒递出来,笑着问,“是现在放上去,还是先拿着?” 程微言的视线移向了他手里的东西。 透明的盒子中,装着的正是一个小巧精致的红丝绒蛋糕。 起先她对冉有仪的话还抱有怀疑,但见他拿出了蛋糕,那丝狐疑便变淡了不少。 褚涯的确从来都没掩饰过对冉有仪的反感。 这样一瞧,应该是知道他们要出去,他才会生气。 想到这儿,程微言抬了眸,说:“麻烦你了。那我把蛋糕放楼上去吧,天热,提着怕坏了。” “好。” “对了——”程微言顺口问道,“褚涯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么……”冉有仪轻蹙起眉,摆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想了一阵才继续说,“我看他走得急,只忙着帮他拿蛋糕了,再一转身,他就不见了。至于说什么时候回来……还真没听见——怎么了?” 接过了那份蛋糕,程微言说:“没什么。” “褚涯到底不是小孩儿了,想要一个人待着也很正常。”冉有仪笑着说,“倒是我们,要是再不走,植物馆可就闭馆了。” 第14章 14. 争执 冉有仪本以为没了褚涯的干扰,总算能清静些,结果刚出了酒店大门,另一条拦路虎就蹦出来了。 他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傅阳舒,笑意渐深。 看来他算是低估这个表弟了,这傅阳舒也不是个完完全全的傻子。 见身旁的程微言还没有注意到那边,冉有仪轻声道:“微言,我去买两瓶水,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说完,冉有仪便向另一边的角落走去。 果然,注意到了他的动向,傅阳舒也跟了上来。 等两人走到程微言看不见的角落处了,冉有仪便噙起狡猾笑意,慢条斯理地开起了玩笑:“阳舒,真是巧了,你怎么在这儿,一刻不见着表哥,就心慌了吗?” “还是说……”冉有仪加深了嘴角的弧度,勾人的眼神如蛇般缠在面前人的身上,“你也看上那个女人了?” “阳舒?” 等这故作亲昵的称呼入了耳,傅阳舒的神情更显阴沉。 精致的眉眼间隐隐有着怒气。 “你一早就知道了?”因着这段时间熬夜太多,他的声音有些干哑,“冉有仪,这么做有意思么?!” “我倒好奇你是怎么发现的。”冉有仪佯作疑惑,“我记得我还没有把微言带回家。” 傅阳舒冷声道:“冉有仪,你该回去了。” “回哪儿?”冉有仪心觉好笑,“这么着急干什么,微言还等着跟我约会。” 他特意强调了后一句,果然,话一落下,傅阳舒便又拧紧了眉。 见他这副表情,冉有仪只觉得万分畅快,他满意地继续说:“你和微言不是已经分手了么,再者,我到底是你的哥哥,你忍心棒打鸳鸯吗?而且……” 说到这儿,他特意顿了一顿,才道:“而且,我原本是打算带她来见你,也好让你们叙叙旧情。可微言从来没提起过你,我又怎么好意思呢?” 往日傅阳舒总要压他一头,现在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了,冉有仪自然不肯放过。 “冉有仪,”傅阳舒却冷笑一声,似是无意中提起,“你好像对程微言身边那只小宠很感兴趣。” 冉有仪脸上的笑稍凝,一丝不安在心中弥漫开来:“什么意思?” 傅阳舒的面容却丝毫没有变化。 他垂下眸子,盯着冉有仪的衣服下摆,淡声道:“我记得你刚化形不久?” 冉有仪稍敛了笑。 作为天赋并不出色的狐妖,他对这话题多少想避开,尤其当面前的人是傅阳舒的时候。 他语气生硬地回道:“是又怎么了?” “我记得帮你修炼的人是……舅舅是么?”傅阳舒轻抬了眼帘,轻叹般说道,“舅舅的确有些本事。” 冉有仪眉头紧蹙,不耐道:“傅阳舒,你到底想说什么?!” 傅阳舒不应。 他微弯了眸子,眉眼间却不见笑。 “如果不愿意说舅舅是怎么揪着你的尾巴帮你化形的,那我换一个问题。”他靠近了一步,冷下了声音,“他在教你修炼的时候,有没有告诉过你,做事要干净?” 冉有仪一愣。 脑海中陡然浮现出傅阳舒方才的视线,他忽觉得心底一片凉意散开。 不好! 冉有仪倏地垂下头去。 一瞬间,他的身子随之也变得僵硬发冷。 他似乎知道他刚刚在看什么了。 在他衣服的下摆处,原本干净洁白的地方,此刻却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傅阳舒挑了挑眉:“你猜要是她知道这件事了,会是什么表情?” 冉有仪顿失冷静,语气中带进了慌张:“你看见了?” “从你出门的时候,我就跟着你了。”傅阳舒毫不掩饰他的鄙薄, “好一个四处勾引人、坏事做尽的哥哥。” “既然这样……”片刻的慌乱后,冉有仪咬紧了牙,顿起了杀心,“那就只好让你开不了口了。” 话音未落,他便抬起了手,想要再次张开结界。 尚不说程微言,如果让族人知道了这件事,恐怕他再难在狐族立足。 他只能杀了傅阳舒! 可傅阳舒只是轻笑了一声,毫不在意他眼底乍现的癫狂。 “冉有仪。”他那往日骄纵的眼神中更是揉进了轻蔑,“你莫不是在那只畜牲面前发疯发惯了,以为我也像他一样无能?” 冉有仪的手一僵:“什么?” 傅阳舒只一抬手,半张的结界顿时消失了。 随即,他伸手抓住了冉有仪的胳膊。 他的力道不轻,动作又快,令冉有仪一怔。 被傅阳舒掐着的那处传来疼痛感,他吃痛惊呼:“傅阳舒!你干什么!” “我倒想问,”相较他的失措,傅阳舒仍是那副模样,“你是在做什么?” 冉有仪不由得有些心慌。 他本以为这人骄纵受宠,灵力就算不错,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可现在一看,他完全想错了。 在傅阳舒的钳制下,他甚至连反击都难以做到。 冉有仪咽了口唾沫,心知不妙,只得开始说软话:“不过是个女人,至于让你我相残?” 等出了声了,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颤抖发紧。 说着,冉有仪竭力想要挣开傅阳舒的手,却没成功。 箍在胳膊上的手跟铁一样紧紧烙着。 他拿另一只手去拨,言行愈显慌乱:“傅阳舒,松开!” “打定了相残主意的人,可是你自己。”傅阳舒手下一用力,语气中沉着隐晦,“如果不是我发现,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呢?” “你就这么喜欢她?!”他疼得眉毛紧拧,不经思考便骂道,“不就是个女人,你——啊——!” 话音未落,他的手臂便袭来无法忍受的疼痛,连心都跟着一阵阵抽动。 疼得几乎昏厥在地。 冉有仪冒出一层层冷汗,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胳膊—— 眨眼之间,它已经被折成了分外扭曲的模样。 而折断他手臂的人,正是眼前面无表情的傅阳舒。 “表哥,”他面色阴沉,如同开玩笑一般送出这声称呼,“还希望你注意些,管好自己的嘴。” 冉有仪疼得喘不过气,目眦欲裂:“傅阳舒!” “总听别人说,我们狐族不止一条命。”傅阳舒松开了手,凑近一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对上那双往日情绪外显、眼下却团着阴郁的眸子,冉有仪顿时清醒过来,心也猛地一沉。 傅阳舒也动了杀心了。 他哽了哽喉咙,手臂传来的剧烈疼痛提醒着他,刚才他听到的绝不是玩笑话。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冉有仪哪里还顾得唇枪舌战。 就在这时,一道银白的光突然乍现在两人中间,撞得傅阳舒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也使得冉有仪拉回了胳膊。 白光之中,他忽地瞥见了零散的碎片。 是程微言给他的那张符箓! 冉有仪大松一气,同时趁着傅阳舒后退的工夫,紧捂住胳膊,跌跌撞撞向另一边跑去。 但刚躲进一处无人的角落,他就被人拉住了。 第15章 15. 惨状 冉有仪猛地顿住步子,呼吸也因突然出现的人倏地一紧。 “你在这儿啊,总算找到你了。” 由于坐着轮椅,拦住他的人比他低了不少。 开口时,那人的语气中只见轻和体贴:“你受伤了?” 过道太过狭窄,周围又没有其他人,冉有仪只能被迫站在角落。 他先是朝远处瞟了一眼—— 傅阳舒没有追上来。 冉有仪大松一气。 看来只有等傅阳舒冷静下来了,再跟他聊聊。 但他心底的那块巨石并未卸下。 冉有仪垂下了头,望向眼前的人。 来的人是褚涯。 跟被他推入结界时一样,褚涯的脸上、身上都还沾着血,显得脸色更为苍白。 不过多半已经凝固了,伤口的淤青也透出了一丝黑色。 褚涯的惨状并没有消解冉有仪心中的惊诧,相反,他忍不住朝后退了两步,直到背贴在了墙壁上才停住脚步。 他怎么可能从结界里逃出来? 早在打定主意对付褚涯之前,冉有仪就大概摸清了他的底细。 他是褚家的小儿子,但自幼身残,又性情内敛,修炼的天赋和福缘都太低,以至于褚家鲜少在明面上提起这个儿子。 面对褚涯,冉有仪只有满脸错愕。 哪怕他设下的结界再差,困住一只不成器的兽灵也绰绰有余。 他不可置信道:“你,你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出来吗?”褚涯接过了他的话,说话的调子拉得慢吞吞的。 鲜血从他额上的伤口渗出,覆盖住了已经凝固的血痂,然后滑过了眼皮。 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然后不知痛一般擦去血。 鲜红沾在了白皙的手上。 再睁眼时,褚涯看起来仍是乖乖巧巧的,甚至极有耐心地回答起了冉有仪的问题:“微言之前教过我调动灵力的方法,还给了我丹药。我就试了试,果然有效。” 冉有仪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就算是学了调动灵力的方法,那也要有灵力才能用吧? 他细盯着褚涯的表情,生怕放过任何一丝的变化。 “你说的是真的?”他问。 “又或许是跟这个有关。”褚涯看出了他的怀疑,便抿出了一点笑,眼神清润。 他勾住脖子上的红绳,轻轻一扯,一枚透亮晶莹的玉便握在了他的手中。 褚涯解释:“这是微言给我的护身玉。” 冉有仪了然。 这倒说得通。 他刚才也是多亏了程微言的符箓才得以逃走。 疑云多少消散了些,但下一瞬,他便有了其他打算。 不管褚涯是怎么逃出来的,他也不能让他再出现在程微言的面前。 既然结界困不住他…… 紧贴在冰冷墙面上的手稍抬了些,冉有仪敛住惊愕,冷下了神情。 那就只能杀了他了。 但就在他下定决心的瞬间,褚涯忽然开口:“我在里面认真想过了。” 冉有仪的手一顿。 “什么?” “我是说,我想清楚了。”褚涯抬头,满眼真诚,“你说的是对的,你和微言的事不该由我插手。” “你……”听他这么说,冉有仪更觉惊讶,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褚涯认真地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浮出淡淡的薄红:“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才会用结界,好让我明白这道理。放心吧,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而且,你远比我厉害。”他笑得腼腆,“从没有人这样关心过我,我应该理解才对。” 第16章 16. 猜想 对上那双满是信赖的眸子,冉有仪反倒心生犹豫。 对于他们来说,谋人性命是修炼的禁忌,严重的情况下甚至可能堕魔。 因此,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是不想下狠手的。 可万一褚涯是在说谎呢? 冉有仪顿觉心惊。 说实话,他实在难以想象面前这个笑意纯良的人会撒谎。 冉有仪擦了把头上的冷汗。 但疼痛使然,不一会儿便又冒出一层。 他扯开干涩的喉咙,说:“既然这样,你帮我做一件事好不好?” 现在不知道傅阳舒在不在外面,总得有个人出去瞧瞧。 而且,如果褚涯是在说谎,那利用对他也有恶意的傅阳舒,借刀杀人也不错。 “你的胳膊怎么了?”褚涯并没有应声,而是突然截过了话题。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冉有仪那姿势怪异的手臂:“好像伤得不轻。” “胳膊?”冉有仪的思绪被打断,愣了半晌,才道,“应该是骨折了。” 傅阳舒下手太重,他甚至不敢仔细看自己的伤口,只想着等回傅家了,再请族里的老医生疗伤。 “骨折?”褚涯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奇玩具,猫眼微微眯起,“是不能动了吗?好可惜。” 冉有仪把这当成关心,加之褚涯模样可爱,便放缓了语气:“不算严重——褚涯,你现在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好。不过,你能扶我一把吗?”褚涯抬起了双手,温声道,“我忘了带拐杖了,腿好疼,我想站起来活动一下。” 他那病怏怏的模样瞧着的确可怜,加上脸上的血,让冉有仪不禁舒展了紧拧着的眉。 他腾出了没有受伤的那只手。 冉有仪:“不瞒你说,我的胳膊是被人故意弄成了这样,那个人现在可能还在外面,而且你也认识——” 他说到一半,却忽然被褚涯打断:“对了,你是真的喜欢上了程微言吧?” “啊?”不相干的话题使得冉有仪一愣。 与此同时,将人扶起来了,他才发现,自己竟比褚涯还矮上一点。 褚涯慢条斯理地整理好揉皱的衣角,轻声问道:“我是说,你喜欢程微言?” 他这话来得直白,倒让冉有仪猝不及防。 “呃,这……”他点点头,“的确喜欢。” “有多喜欢呢?”褚涯微垂下头,俯视着他。 冉有仪忽感受到了没来由的心慌,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 他往后退了一步,背贴在了墙上,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褚涯温顺地笑着,“就是好奇而已。” “你长得真好看啊。”他突然转了话题,视线游移至冉有仪的双眼上,“眼睛像宝石一样——” 目光缓缓下滑,到了唇上:“嘴唇也漂亮,比妈妈养的山茶还红。” 他的打量太过直接,让冉有仪方才消下的惊悚之感再度爬上了脊背。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怎么这些话听着都莫名其妙的?? “褚涯?”冉有仪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想离他远一些。 但褚涯那只冰凉的手搭在臂上,和藤蔓一般挣脱不得。 “你怎么了?” 褚涯还在自顾喃喃:“皮肤也很白——这些都比我好吗?她到底喜欢哪一点呢?”越到最后,声音越小,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第17章 17. 撒谎 “有仪哥哥?”褚涯忽然提高了嗓音,眸中润进乖巧笑意,“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从小就想有个哥哥,有人陪在身边,多好。” 这话瞬间让冉有仪放松了一些。 他大喘了口气,压下心里的不适,硬着头皮说:“随你,你还是先去看——” “冉有仪,”褚涯却再次打断了他,突兀道,“你可真有意思。” 冉有仪一怔,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道:“什么?” 褚涯加深了笑意,那笑中甚而带着突如其来的顽劣:“你不会相信了吧?” 在冉有仪的神情间带有更多惊愕后,他才一字一句地轻声道:“蠢货,刚才的话都是在骗你。” 跟他的声音不一样,他话里的意思塞了针缝了刺,直冲冲的,叫冉有仪登时愣住。 他这是什么意思? 冉有仪攥紧了拳头,望向褚涯的视线中满是惊愕。 他真的在撒谎? “不,倒有一句是真的。”褚涯的身子微向他那边倾去,低笑,“那结界是我破的。” “冉有仪,”他放缓了语气,稍带鄙薄,“你真是高看自己了。” 程微言给他的丹药加上结界的迫使,竟然逼出了足以打破结界的灵力。 注意到冉有仪眸中旋进的骇然,褚涯微眯了眯眼睛,才说:“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微言的。” 冉有仪只觉得被戏弄,羞愤和惊愕促使着他往前一步。 他不再扶着褚涯,而是死死揪住了他的衣领,甚而开始思考要从哪儿落下拳头。 但原本要发泄而出的怒火却倏地被掐灭。 他僵住了身子,愕然道:“褚——”一句斥责还未成形,就被生生咽了回去。 冉有仪的瞳孔陡然紧缩,只感觉到远比胳膊疼上不少的难耐痛苦从腹部袭来。 他僵硬着垂眸—— 只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直接刺进了他的腹部。 淋漓的鲜血流出,将那白玉一般的手染得通红。 不仅如此,那手还在里面搅动着,引起的折磨有如乱箭攒心。 手一抖,他竟再无力攥住褚涯的衣领。 褚涯笑道:“毕竟现在说不说都无所谓了,是么?” “你……”仅剩的力气只容得冉有仪吐出一个字,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褚涯。 后者的眸中却依旧满是乖巧温顺。 “是你说的,拔了牙也免得乱咬人。谁会让一块绊脚石挡在前面呢?”褚涯缓缓抽出了自己的手,“既然碍眼,就应该消失。” 等完全抽出了手,他又微微拧起眉,小声抱怨:“你的血好脏。” 随着他的动作,冉有仪往后踉跄几步,却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好疼! 浑身上下疼得叫人难以忍受。 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褚涯破开他的腹部,然后活生生掏出了他的狐珠。 那是他的狐珠。 冉有仪死瞪着褚涯手中小巧的莹白珠子,眼睛几欲滴血。 “还,还给我!”他勉强往前迈了一步,行动间,有更多鲜血渗出,流了满地。 “要是用这法子修炼,应该谁也瞧不起。”褚涯把玩着那颗沾了血的珠子,低声道,“都是些邪门歪道啊。” 而就在冉有仪快要抓上来的瞬间,他的神情里现出了阴戾。 褚涯横睨着他,忽地抿出了一点笑。 “可惜了,”他微蜷了手指,黏腻的血使得动作稍显僵硬,“多漂亮的脸啊。” 随即,他便将手中的珠子轻轻一捻。 顿时,狐珠就成了细碎的粉末。 而空中有白色的气流旋起,然后全涌进了褚涯体内。 就这一瞬的工夫,他的脸色竟好上不少,且终于有了点血色。 保持着怪异姿势的冉有仪则绝望地停在原地,手还失措地伸在半空中,面如死灰。 完了。 他惊恐地瞪着傅阳舒,只觉得远比肉/体受伤要疼上好几倍的痛苦袭上了身。 他的狐珠! 全完了。 如果只是掏了他的狐珠,顶多是化为原型,再修炼百年。 可一旦狐珠破碎,等待着他的只有死亡。 不等惊呼出声,冉有仪竟如敲碎的拼图,身上出现了裂痕。 随着裂痕的扩大,他的身体也如燃烬的纸片一般,四散出灰色的碎片。 转瞬间,他便化为了灰烬。 直到最后,他都死死盯着褚涯,却毫无还手之力。 渐渐地,地上的血亦消失不见。 失去了支撑力,褚涯却没有摔倒在地。 吸食掉狐珠里的灵力后,他那长久以来没有任何感觉的右腿忽然有了酸麻感。 面对着这陌生的痛意,褚涯并没有因此皱起眉,反倒勾唇笑了笑。 他活动了下尚有些不适应的腿,随即试探着僵硬地往前挪了两步。 动作不大熟练,可的的确确稳当地踩在了地上。 至少不用再依仗着拐杖轮椅。 但他也清楚,这腿是靠着吸食灵力才站起来的,维持的时间不会太久。 褚涯细思片刻,最终还是坐回了轮椅。 在心里组织着解释冉有仪离开的措辞,可等转到了酒店门口,他却顿住了。 那里什么人也没有。 笑容顿时凝在了脸上,褚涯静望着刚刚程微言等冉有仪的地方,沉默不言。 就在这时,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褚涯点开一看,上面的“程微言”三字格外醒目,视线下滑—— 【程微言】:如果心情好点了就给我打个电话。我和冉有仪去植物馆了,回来给你带吃的。 褚涯的神情中换之以沉如墨色的阴郁。 他攥紧了手机,将屏幕掐出彩色的光斑也未住手。 明明冉有仪已经死在了他的手中,那和她去植物馆的那个“冉有仪”,又是谁? 第18章 18. 两个冉有仪 烈日炎炎,连空气都似乎凝住了。 程微言屏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眼皮仍无精打采地撑着。 她怕热。 太阳撒下来,化成了热气腾腾的蒸笼,压在人的后脖颈上,闷得说不出话。 尤其是上了车,又为头昏脑涨的热度增添了眩晕感。 她微眯着眼睛,几乎有就地大睡一觉的冲动。 两边的景物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往后退去,程微言贪凉地稍往前靠了点,以使自己离出风口更近些。 “天太热,我应该提前开空调。”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颇有自责。 “没事,过会儿就好了。植物馆应该也不是很远?”程微言懒懒扫了他一眼,唤了声,“有仪?” 身旁的男人一怔,然后简略回道:“不远。” 程微言点头。 冉有仪没开导航,她便下意识以为他对去植物馆的路十分熟悉。 不过,她倒是心觉奇怪。 刚刚冉有仪说是去买水,结果两手空空就回来了。 不仅如此,他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大对劲,一直沉闷着,似是有些生气。只有偶尔跟他讲话时,才会心不在焉地搭上两句。 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想到这儿,程微言借余光偷偷瞥了眼他。 从她的视角望过去,只看见冉有仪将唇抿成了一条僵直的线,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看吗?”他忽然开了口。 呀,被发现了。 程微言飞速收回视线,倒不觉得心虚。 “还行。”她吝啬地挤出两个字。 冉有仪本就长着一张即使再怎么讨厌他,也不会违心说他丑的脸。 但这两个字刚蹦出来,她便听见了一声不经掩饰的冷哼。 程微言循声望去,只见冉有仪的嘴角已经开始向下撇了。 程微言:??? 怎么感觉他更生气了? 夸他好看也不行么? “也是。”冉有仪半讽半怨,“你不就是看中了这张脸?” 程微言:“……” 这…… 她也知道他长得好看,但这么明贬暗褒,换着花样夸自己美是怎么回事? 而且,这冲来冲去的说话方式,听着竟然莫名耳熟。 吐槽归吐槽,程微言还记着独自一人跑了的褚涯。 想着,她掏出了手机,又编辑了一条短信—— 【你在哪儿?】 手指一顿,她又全删了。 褚涯现在应该还在气头上,估计就算直接问,他也不会回消息。 正思索着该怎么说,一旁的冉有仪忽然问:“你喜欢植物馆?” 程微言抬眸,眼神晃在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 那手攥得死紧,甚至将包在方向盘外的皮套掐出了印子,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啊,”程微言迟缓地移开视线,“喜欢。” 冉有仪听了,只低声喃喃:“可我记得你不是不喜欢出门么……” 正在编辑短信的程微言没大听清,只一愣神:“你说什么?” “没什么。”冉有仪眼神一暗。 而程微言已经编辑好了短信—— 【如果心情好点了就给我打个电话。我和冉有仪去植物馆了,回来给你带吃的。】 等按下了发送键,再抬头望向前面的路时,她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一直有提前做计划和准备的习惯,因此,在冉有仪提出要去植物馆的时候,她就查好了路线,并且先走了一遍。 但现在,这很明显不是她记忆中的去植物馆的路。 程微言稍敛了眸子,神情没变。 “有仪,我们是去植物馆,是吗?” 试探的话语并没有得来应答。 她看过去—— 驾驶座上的那人已经烦躁地拧起了眉毛,几乎将“生气”两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这样的表情放在“冉有仪”脸上,实在太过违和。 他从来不会夸张地显露情绪,生气时只闷在心里。 即便怒火过重,也最多隐晦地提一句自己的不快。 未等程微言弄清楚他这样怪异的原因,手机就响了。 突兀的铃声如针一般刺破了寂静,她拿起一看,是褚涯的电话。 一边的冉有仪问:“谁?”一个字抛得硬邦邦的。 “褚涯。”说着,程微言划了接通键。 “喂?褚涯?”她开口问道,语气虽然平淡,但绞着衣服下摆的手还是透出了她的焦灼。 “嗯。”那边传来瓮声瓮气的回答。 程微言停住了动作,松了一气。 她问:“你现在在哪儿?房卡带上了吧?” “程微言。”对方并没有回答,而是唤了声她的名字。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程微言甚至已经听到了他短促的呼吸声。 但就在他送出第一个字的瞬间,一旁的冉有仪忽地踩下了刹车。 程微言往前一跌,虚握着的手机也掉了下去,砸在了档位把手上,然后一弹,摔到了“冉有仪”的脚边。 一阵闷响。 而在手机掉落的同时,她还是隐约听到了褚涯的话—— “你身边的那个人不是……” 眉心重重一跳,程微言直起了身子。 不是什么? 她侧脸望向了身边满脸阴沉的男人。 她张开了口,缓了一阵,才试探着问:“冉……有仪?” “能不能别提这个名字了!”“冉有仪”忽地像宣泄怒火似的吼出这句,额角有青筋起伏。 程微言怔住。 这样肆意表露情绪的做法,倒叫她想起了一个人。 程微言稍睁大了眸子,素来平静的心湖搅起一丝波澜。 “你是……傅阳舒?” 这句话如柔水一般,令身边的人呼吸渐平。 “没事,”他躬身捡起了程微言的手机,然后面无表情地摁下了挂断键。 与此同时,他的脸忽然开始变化,身体也小幅度地抽搐着。 等完全起身时,程微言才看见,面前的人已经全然变成了傅阳舒的样子。 傅阳舒那压下的视线紧锁着她,像是在跟她解释,又像是在安抚自己的情绪:“没事。只要你恢复记忆,一切就都回去了。” 饶是早有猜测,程微言也着实吃了一惊。 虽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又想干什么,但身体对危险的本能反应已驱使着她有了行动。 她握住了车把手,另一手则做出了掐诀的姿势。 察觉到她的动作,傅阳舒却只是自嘲般的笑了一声:“我都差点忘了,现在的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 在他笑声落下时,程微言便注意到,他的眼睛竟隐隐泛起了红光。 她心知不妙。 他这是在使用狐族的惑术。 程微言想要避开,可傅阳舒已经倾身向前。 与此同时,响在耳畔的声音也莫名的蛊惑人心:“微言,好好睡一觉吧。” 话音刚落,程微言就感觉到,远比上车时还要沉重好几倍的疲倦感袭上了身。 她眨了眨眼睛,可这平日里十分轻松的动作却变得迟缓异常。 眼前人晃成了好几个虚影。 身子绵软无力,脑中亦如拨针低鸣。 她缓缓张开了嘴,未吐一字,便再经不住睡意的困扰,沉沉睡了过去。 第19章 19. 尾巴 程微言中了惑术。 说得再具体些,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中了傅阳舒的惑术,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带到了一间卧室里。 而且似乎还是她攻略傅阳舒时,在傅家暂住的那个房间。 躺在床上,程微言迟钝地眨了眨眼,稍有动作,贴在身上的黏润衣服便泄进来一小股凉风。 头好晕。 昏昏胀胀的,比大热天里一口气睡了两三个小时的午觉还难受。 她喘了口气,等脑子稍微清醒点了,才开始打量起四周。 不大的房间被紧紧拉上的窗帘隔绝住了光亮,经过厚重的布料晕成昏暗的橙黄,只有少许透明的镂空处筛过白光。 窗户大概也关得死死的——她能听见轻微的树叶哗啦作响声,但窗帘丝毫不动。 身下还垫着松软的毛毯,使得背上也冗了团火似的。 难怪这么热。 一想到“热”这个字,程微言便忍不住哽了哽喉咙,嗓子还有些发痒。 系统明明说过会处理掉bug,但傅阳舒又出现在了剧情当中,而且还改动了情节。 他到底想干嘛? 难不成还打算把她绑来给白月光疗伤? 这不成生拽着人回来接戏了么,关键是连碗盒饭钱的好处都拿不到。 还有,他貌似和冉有仪认识? 思及此,程微言手下用力,试图从床上爬起来,打算趁人不在,一走了之。 无奈身子仍是软绵绵的,怎么也使不上劲儿。 想了想,她试图开启系统。 但等了片刻,她没有得到任何应答。 程微言却不惊讶。 系统的暂时消失应该是和【植物馆】的剧情没有完成有关。 在剧情推进过程中,为了保证玩家有一定的隐私空间,除非玩家对任务对象做出特别ooc的举动,否则系统一般不会出现。 但现在冉有仪根本不在这里,遑论在他面前失措了。 又挣扎片刻,程微言都已经做好实在不行,就招出几个符咒小人扛着自己逃走的准备了,但还没来得及动手,便听见门外传来了声响。 有人来了。 程微言又躺了回去,同时紧闭上双眼。 门从外面推开,进来的人抱怨道:“怎么这么热?” 虽有不满,但他也刻意压低了嗓音,只轻轻落在程微言的耳畔。 甫一听清这人的埋怨,她便稍攥紧了手。 是傅阳舒。 “人怎么还不醒?”傅阳舒问。 “小少爷,程小姐需要休息。” “休息?”傅阳舒反问,“这么热能休息好?去把窗户打开,通通风——不,还是开空调吧,外面太吵。” 吩咐了这一句,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果粥熬好了吧?少放些糖,总熬得甜腻腻的,下不了口。” 管家去开了空调,同时回道:“粥已经熬好了,在用小火煨着。” “差不多。” “还有一件事。”管家犹豫着问道,“冉少爷还没回来,不知道需不需要去找找他?” “想回来自然会回来,他也不是三岁小孩儿了。”傅阳舒又说,“还有,拿点栀子上来,就放在窗台上——这房间真是闷得不行。”说着,又煞有介事地揉了揉鼻子。 程微言了然。 傅阳舒和冉有仪还真认识。 难怪他会出现在剧情当中。 “栀子?”管家稍作犹豫,“小少爷,程小姐先前养的那些栀子全在孙小姐那儿,她这两天应该也要从医院回来了。” 听到管家提到了“孙小姐”,程微言立即屏住了呼吸,唯恐落下一个字。 并非在意她养的栀子,而是这位“孙小姐”,就是傅阳舒的白月光孙熙沁。 孙熙沁是傅家收养的小女儿。 她原本法力高强,成年后就进入了妖管局工作,一直在四处奔波。 但在一次外出任务时,她被恶鬼吞噬了灵力,又损坏了妖丹。 傅家想办法保住了孙熙沁的性命,可从那以后,她就变得体弱多病。 族里的老医生说,只有取仙者的心头血肉,配之妖兽的妖丹,才能让她恢复过来。 否则时间一久,孙熙沁就只能变回狐狸,再不通灵识。 而那时程微言正为了攻略傅阳舒,隔三差五找机会在傅家暂住。 她本想直接改动孙熙沁被妖兽攻击的剧情,但系统阻止了她,因此没有成功。 后来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赶在孙熙沁回傅家前跑了。 为了完成任务,程微言在第一世界滞留了差不多一年。 这一年里,她被性格系统控制着,各种示好傅阳舒和他的家人,甚至做到了傅的父母都快答应让他俩订婚的地步。 不过她觉得,既然傅阳舒心里揣着一位白月光了,自然对她的死缠烂打厌恶至极。她也只有在不用走剧情的时候,才能正儿八经地怼他两句。 因此,当管家摆出孙熙沁的大名时,程微言本以为傅阳舒会不再提栀子的事。 不想,他只掀了眼皮,冷声道:“那行,以后你就帮她做事去,好不好?” 管家立马改了口:“我这就去拿上来。” 说着,管家就匆匆下了楼。 房间里一时静得只能听见清浅的呼吸声。 这倒是奇怪,若按小说,但凡是跟孙熙沁沾边的事,傅阳舒都不会拒绝。 不过…… 他怎么还不走? 程微言沉住心气等了片刻,傅阳舒终于有了动静。 他悄声搬过了椅子,然后……坐在了她的床边。 程微言:??? 这要她怎么跑?! 不过无奈只作片刻。 她清楚傅阳舒一向矜贵,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都要讲究,就是再小的细节处也不肯吃亏。 依着他的脾气,估摸着在这个沉闷的房间里也待不了多久。 果然,不过几分钟,他就站了起来,小声抱怨:“这椅子坐着真不舒服。” 是嘛,现在可以走了吧。 但突地,她感觉到床边一陷——傅阳舒直接坐在了床上。 程微言:“……” 好家伙,这里舒服是吧。 不仅如此,他似乎离得很近,令她感觉到了温热的呼吸扫在脸上,那道灼灼的目光也无法忽视。 “程微言,你什么时候醒啊?” 先不说这个,再不走她可就真睡着了,到时候来一百个傅阳舒都叫不醒她。 “你怎么就跟那个人搅在一块儿了呢?” …… 合着她是和了水的面粉吗?还搅来搅去的。 “等你醒了,肯定又要怪我。” 怎么可能? 哪怕冒着被她干掉的生命危险,也要想尽办法带着她来救死扶伤,教她学会怎么对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掏心掏肺、舍己忘我。 这样的无私精神,她哪里忍心责怪他? 才怪! 明知道自己的做法会招人嫌还一意孤行,这不是找抽呢么。 傅阳舒每说一句,程微言便在心里默默跟一句吐槽。 第20章 20. 失联 到最后程微言睡意全无了,而趴在旁边的傅阳舒,声音倒渐渐小了去。 等耳边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时,她悄悄地睁眼一瞄—— 不知道什么时候,傅阳舒已经睡着了,不过只有大半个身子躺在床上,腿还别扭地搅在地上。 再一看他眼下,浮着的淡淡青黑格外明显。 一看就是熬了很久的夜,难怪这样也能睡着。 突地,程微言感觉到了一阵痒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的腿上。 她稍起了身,却忽然瞥见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正好搭在腿上。 是傅阳舒的。 大概是太累,他没有特意维持人形,所以尾巴才露了出来。 那条赤尾就搭在程微言的腿上,她想要挪动身子,便只能抓开这毛茸茸。 感受到体力在一点点恢复,程微言小心翼翼地起了身。 在确定傅阳舒没有醒的意思后,她谨慎地伸过了手,然后轻轻抓住了那条尾巴。 一瞬间,蓬松的毛陷在手里,和棉花糖一样柔软。 她将尾巴仔细地推到了床边,随即缓慢地抽出了腿,半跪在了床上,准备从窗户逃出去。 但刚放下尾巴,“嘭”地一声,傅阳舒的头上忽然蹦出了两只狐狸耳朵。 险将程微言吓住。 她的视线紧锁着那突然出现的耳朵。 和尾巴一样,他的耳朵也是赤红色的。 虽然同样是兽耳,但不同于褚涯那对圆耳,傅的耳朵更尖,绒毛似乎也更厚。 程微言盯了一阵,见傅阳舒没动,便一时没忍住,用指尖点了点那看着柔软顺滑的耳朵。 和尾巴一样松软。 眸子微睁,她又伸出一指,以极小的力气一捏。 耳朵随之颤抖了两下。 “你干什么?”耳边突地传来一声质问,“捏尾巴还不够吗?” 那声音经被垫一压,有些模糊不清,但还是让程微言倏地缩回了手。 傅阳舒慢悠悠地抬起了头,不过他的脸没有完全朝着她,而是稍低着。 他紧蹙起双眉,两颊的绯红逐渐明显,甚至连眼底都有些烧红了。 “有意思吗?”虽然语气不耐,脸色也格外难看,但他却没有收回尾巴的意思,更没有站起来,仍一手撑着床,半倚在上面。 程微言尽量矜持地点了点头:“还行。” 傅阳舒:“……” 他抬起眸子,瞪着面前的人, 程微言保持着拘谨地半跪在床上的姿势,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动。 半晌,她才说:“咱们要不要坐着聊?” 傅阳舒一手撑着床,两腿又落在地上,还要绞过身子同她说话。 这么“妖娆”的姿势……怪累的。 傅阳舒紧抿着唇,不应声。 他斜睨着程微言,脸上的红晕到现在都没飘走。 好一阵,他才别别扭扭地开口:“腿麻了。” “咳……”程微言没忍住,呛出了一声笑。 傅阳舒的眉头皱得更深:“你!” “对不起啊。”程微言抬手,“啪”一下捂住了嘴,但两眸仍弯弯似小月,“有时候它不太受控制。” “你!”傅阳舒又没好气地蹦出一个“你”字,他强忍着酸麻站起来,硬声道,“算了。” 见程微言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他冷哼一声,说:“你别不是想跑?” 程微言盘腿坐下,微昂着头,索性摊牌:“你把我骗来了这里,还想着我会安安分分地不动吗?” 面对她这无所谓的态度,傅阳舒有一瞬的慌神。 但很快,他就平定下心神,道:“你跑不了,惑术还没解。” 程微言听了,暗自运转灵力。 果然,体内的灵力如死水毫无波澜。 稍怔,她开了口:“你想做什么?” 傅阳舒大喇喇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呛声道:“你脑子有病,得治。” “……” “惑术没解不代表我没办法揍你。” 傅阳舒却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样,眉梢竟飞出一丝笑。 眼下,他只觉满心畅快,神情如冬雪逢春,融出来了几分生气。 他又问:“那你记起我来了吗?” “……没有。” “这就对了。”傅阳舒咧开笑,瞧不出情绪,“等把你的失忆症治好,一切就都好了。” 他从没有怀疑过程微言是在装失忆。 对于他的出现,她未曾表现出任何讶异。 哪怕一丁点的异色都没有。 那份冷静让他确定,程微言的确不认识他了。 不过没事,他已经请来了族里的老医生,哪怕是她将以前忘得干干净净,他也要让她想起来。 不行,没有,不可能。 程微言在心里使出了达咩三连。 失忆根本就不存在,谈不上治好,更别提什么变好不变好了。 而且,为什么他这么想要让她恢复记忆? 若说是要帮孙熙沁疗伤,失不失忆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难不成是想她恢复记忆后,心甘情愿地献出性命? 一丝狐疑从她的眸中闪过,她凝下心神,问:“你和冉有仪认识?” 问他的同时,她再次试图开启系统。 “嗯,”对她提起的这号人物,傅阳舒明显不快。他敛住了笑意,语气冷淡,“怎么了?” 程微言压下心间的颤动,追问:“他去哪儿了?” 尽管不断尝试,可她的面前什么也没有,更听不到系统的应答。 “这么关心他。”傅阳舒讽笑道,“你真喜欢他?” 程微言却因系统的消失稍感错愕,而没有听见他的话。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就算冉有仪不在这里,可她试了这么多次,按理说系统应该出现了。 她的迟疑在傅阳舒看来,全然变成了对这一问题的羞赧。 他忍不住问:“冉有仪到底哪里值得你喜欢?” 他想把冉有仪的所作所为通通告诉程微言,又怕被她视作故意抹黑,从而更讨厌他。 即便只要等她恢复记忆,这些厌恶就会被喜欢代替,可他仍不愿从她的眼中看到丝毫疏远。 犹豫几番,傅阳舒最后还是闭上了嘴,一言不发。 若冉有仪不值得信赖,也要让程微言亲眼看见才行。 但程微言却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系统失联,眼下她就只能尽可能逃出傅家,去找冉有仪了。 两人的信息出现了错落,让房间一时陷入了死寂。 直到送栀子的管家上楼,傅阳舒才吩咐他锁了门窗,然后揣着一肚子闷气走了。 第21章 21. 比较 人走不了,手机又被傅阳舒拿走了,程微言干脆就地蒙头大睡了一觉。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管家来替她开了门。 出门还没下完楼梯,她便因看见了傅阳舒,而生生顿住了步子。 只见他穿着一件不知道从哪儿淘来的酒红色花衬衫,领口微开。 脖子上还挂了条特显眼特夸张的锁骨链,随着他的细微动作,式样简单的耳骨夹也跟着一闪一闪的。 程微言默默地别开了脸。 一时间,连耳根都被陡生的笑意憋得微红。 傅阳舒本来长得清爽,平时简单套件T恤都能招来侧目。 可这样穿着,反倒四不像了。 只能说……怪骚里骚气的。 可能这就是多厚的灰尘都蒙不住的珍珠吧,走哪儿闪哪儿。 见她现在楼梯口不动,管家走上了前,贴心道:“程小姐,您请。” 他听傅阳舒说过,程微言失了忆,将以前的事忘得差不多了,因此只把她的反应当成是不适应。 程微言这才回过头。 但在同傅阳舒对视的一瞬间,她又扭开了脑袋。 “咳……” 对不起,是她不争气。 傅阳舒等得不耐烦了,紧皱起眉:“你干嘛啊,还不快下来?” 程微言拘谨地点点头,喘了口气,然后走到了餐桌边上。 动筷之前,傅阳舒忽然放下了碗,嘴角的弧度仍是冷硬:“我就随便改了下风格。” 程微言也是反应了好半晌,才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他这是在解释自己怎么突然这么搭衣服了。 她本来没打算作声,但不知怎的,没得到回应的傅阳舒竟开始用筷子戳弄起瓷碗,还故意碰出了清脆的响声。 还时不时瞥她一眼,等她看过来了,又飞速移开视线,佯作无事。 虽然不大恰当,但程微言觉得他活像只想通过弄出声响,逗人关注的小狗。 由是,她说了一句:“你在扮冉有仪吗?挺好玩儿的——对了,他去哪儿了?” 她就说怎么看着熟悉,平日里冉有仪便喜欢这么穿。 这cos熟人的游戏,挺有意思。 所以,能不能顺便告诉她她的任务对象去哪儿了? “砰——”傅阳舒重重放下了筷子,扬起眉毛:“好玩儿你就一个人玩儿去吧!” 咬着牙抛下这句话,他站了起来。 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但他浑然不觉。 是! 他就是比不过冉有仪,行了吧? 那只半路杀过来的臭狐狸就是比他好看,比他有存在感,是吧! 傅阳舒一把揪住耳朵,垂手时丢下了两个耳骨夹。 那东西在桌上打了好几个转,才颤抖着停下。 本在犹豫是否该吃饭的程微言被他引去了注意力。 她一怔,问:“怎么了?” 傅阳舒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没什么,我吃饱了!” 他说不清自己是在生哪门子闷气,只觉怒火从心头烧到了眼睛,哪哪儿都不舒服。 程微言敛了眸子。 他碗里的水果粥已经凝出了一层薄薄的皮,餐具都很干净。 这是喝的哪个方向的风,饱得这么快? 傅阳舒不愿再待着,他沉着脸,直冲冲便朝二楼房间走去了。 拖鞋重重踏在地上时,他还在想,万一程微言开口留一句他,他还能回去吃饭。 可等到了楼梯口,身后的人也没有行动。 愤懑和难言的隐隐期待交织着膨胀在心里,他踩上了第一级阶梯。 又想,这会儿拉住他,他也可以发泄两句不满后再回去。 但仍没有动静。 傅阳舒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心里已经把冉有仪扎了千百来回。 就在这时,有人抬手挡在了他前面。 怒火被浇了水,顿时歇了火。 傅阳舒抬头,没来得及装模作样地呛嘴,刚漾起的笑容便凝在了嘴角。 面前,拦着他的是面目慈祥的老管家。 操! 傅阳舒横过去睨了眼程微言,后者已经抓着筷子开始夹菜了。 …… 太操了! “小少爷。”老管家叫他。 傅阳舒气极反笑:“干什么!” “小少爷。”管家忖度着开口,“这话我来说或许有些不大合适,不过……您也不用太着急。” 傅阳舒愣了愣。 他着什么急了? 管家看看程微言,又看看他,解释:“兴许程小姐不喜欢这种类型。” 被戳中心思,傅阳舒退后几步,只觉得脸颊顿时过了把火。 “谁要她喜欢?” 管家笑眯眯地看着他,像哄小孩儿一样问道:“要不要我去打探下程小姐的喜好?” “……”脸上烧得更厉害了,傅阳舒直接越过了他,上了楼梯,“别烦我!” 第22章 22. 好朋友 “程小姐,不知道菜合不合您的口味?”老管家站在了程微言的身边,稍躬着身。 程微言擦了嘴,眉眼轻弯:“很好吃。” 她碗里的玉米排骨汤,味道清甜,很是可口。 “那就好,”老管家笑眯眯的,“许是年纪大了,没事就爱钻研汤汤水水的。厨子本打算做道水煮,我想着天热,便擅作主张用瓦罐煨了这汤——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 程微言腹诽道,她当然记得。 在第一本书里做任务的时候,一开始,这位“面容慈祥”的老管家经常赶她出去。 不过面上工夫还是要做足。 她迟疑片刻,然后摇了摇头:“抱歉,不记得了。” “看来小少爷说得没错——程小姐,小少爷擅自‘请’您来了傅家,的确有失分寸。等老爷夫人回来了,自然会站在您这边。”他微睁着眼,虽然和蔼可亲,可目光莫名有着几分压迫感,“但小少爷实在是担心您,想着要治好您的失忆症,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程微言终于有机会把疑问问出了口:“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管家解释:“虽说从小就有人陪在身边,但和小少爷真正亲近的人却少之又少。您还在傅家的时候,即便他时常跟您闹脾气,但也总算有了能打闹的同龄人。在我看来,他应该是舍不得您这个朋友,平白无故地忘记了他。” 程微言这回却是实实在在地愣住了。 她就算把脑子放到外太空去,都没想到这一层。 他这话的意思是,傅阳舒把她当朋友了??? 为什么? 她做什么了? 见她一脸懵,管家转身端了碗粥,又说:“他为了找到您,好几天来茶饭不思,今天终于有了点胃口。” 程微言扯了扯嘴角。 言外之意不就是,好不容易想吃点饭还被她给气到了么。 她又足足想了好几分钟,才把思绪给理清楚。 所以傅阳舒是不愿意失去她这个朋友,才想着要恢复她的记忆? 可她怎么觉得哪儿怪怪的。 “我去送,不过——”她接过了粥,“还有一件事要请您帮忙。” “您说。” “阳舒似乎跟一个叫冉有仪的人认识?” 管家点头:“冉少爷是小少爷的表哥。” 原来是这样。 程微言沉思片刻,然后说:“您能联系到他吗?” “这……”管家犹豫不决,“有什么事吗?” 不知怎么的,这两天傅阳舒对冉有仪的态度格外冷淡,一提起他就跟小炸弹似的。 程微言眨了眨眼睛,眸中渐旋进笑意:“我就是问问……之前听您和阳舒的意思,他也住在傅家?” 管家:“是,冉少爷这段日子一直住在这里。不过,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程微言放下了心。 既然也住在傅家就行了。 只要等他回来,剧情照样能继续往下走。 * 程微言站在门口,轻轻叩了叩房门。 没人搭理。 她耐下性子,又敲了一遍。 “谁啊?”透过厚重的木门,里面传来质问。 “是我,程微言。” 片刻的寂静。 不一会儿,她便听见了沉闷的脚步声。 声音停住的同时,门也开了。 房间里则由于灯关着,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 傅阳舒躲在门后,被突然袭来的光刺得眯住眼睛。 等眸子睁开了,他看着她,默不作声。 也是离得近了,程微言才发现,他算是强行撑开了凹陷的双眼。 青紫将他的眼窝圈着,活像被人揍了两拳。 泛黑的红血丝网住了那两颗湿润的眼球,然后伏在眼底。 他低垂着的那张脸也跟困倦的眼一样,毫无生气。 两颊已隐隐有着向下陷的趋势了,衬得下颌线条太过明显。 他已经换了件衣裳。 宽大的卡通睡衣套在身上,松松垮垮的,露出了格外漂亮的锁骨。 等完全适应了光亮,傅阳舒一抿唇。 手里握着的游戏机画面闪动,偶尔会响起清脆的游戏音效。 “你来干嘛?”他问,语气生硬。 程微言将手一抬,手心里的粥还热气腾腾。 “饿不饿?” 傅阳舒怀疑地看着她:“你来给我送吃的?” “还有喝的。”程微言一侧身,衣服口袋里温好的盒装牛奶便露了出来。 “这么关心我,我可是给你施了惑术——不对,”紧锁的眉头仍然没舒展,傅阳舒说,“你想让我给你解开惑术?告诉你,不可能!” 程微言垂眸。 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傅阳舒手里的游戏机正显示着一个背着巨刀的女性角色在森林里四处走动,寻找怪物。 头顶的三角形小标下面是四个小字—— 【遥寄微言】 她记起来了。 这个是她的游戏号。 当时她为了追求傅阳舒,就特意调查了他正在玩的游戏。 后来她创了一个号,也好和他多一点话题。 不过她记得,当时傅阳舒并不怎么喜欢跟她一起玩,所以后来她索性就弃号了。 看游戏屏幕上的小人不断乱跑,装备也明显比她玩的时候好了好几倍,程微言又想起了管家的话。 看来,管家说得没错,傅阳舒是真把她当朋友了。 可她还是不理解,她有哪点儿让傅阳舒想跟她做朋友? 莫不是习惯了她的死缠乱打,觉得有个人一直示好挺不错? 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傅阳舒的眼低划过一丝慌张。 他别开了游戏屏幕,“啪”一下开了灯。 房间顿时变得亮堂堂的。 傅阳舒顿了好一会儿,才转身把游戏手柄丢在了床上,然后僵硬地接过了粥。 “谢了。”他快速而又轻声地说了一句。 “喝完了记得把碗送下去。”提醒了这么一句,程微言便朝楼下走去。 这就走了? 傅阳舒一愣,眼瞧着她下了楼,连头都没回一个。 他攥着碗,方才舒展开的眉头再度拧起。 他抓起勺子气鼓鼓地连塞了好几口粥,塞得两颊鼓成了河豚。 连句话都不肯跟他多讲。 等着吧,等她恢复记忆了,有的是后悔。 第23章 23. 画 程微言在傅家等了两天,却也没见冉有仪回来。 期间她也问过管家,管家说一直在派人找,但还没有消息。 她想着如果再等不到人,就该考虑着离开傅家了。 两天里,傅阳舒的火气倒是散了。 像是每过一小时,脸上的快活神情便多了几分。 这天早晨,他一早就敲开了程微言的卧室门,手里还攥着一个平板,眉梢飞着笑。 一见着程微言,轻快的声音便从嘴边溜了出来:“给你瞧个东西!” 说完,他捧起了平板。 傅阳舒手指点着屏幕,视线却移到了程微言的脸上,一双眼睛里闪着碎碎的光。 “算是个半成品,可能情节也有些问题,后面我还要改。你如果有什么意见,可以随便提。” 程微言垂眸一看,随即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平板上是一副条漫。 情节简单,不过画得很精致。 从背景到人物,都勾勒得十分仔细,且用色和线条的风格极为独特。 她忽地想起来,以前在傅家的时候,傅阳舒就喜欢偷摸着画画。 他的父母平日里娇惯他,但在这些事上却持反对态度,认为他在画画上用的时间太多,会耽误修炼。 在傅家做任务时,她按照系统提示开启了【撞破秘密】的剧情。 本来的情节走向是,她在无意中撞见了傅阳舒画画。 见瞒不过,他便忸怩着让她看了自己的作品。 但等掌握了这个秘密,她反而数次以此作为把柄,要挟傅阳舒跟她在一起,最后只招来他的厌恶和拒绝。 气急之下,她告诉了他父母这件事,傅阳舒也因此受到了重罚。 不过程微言在做任务的过程中改动了剧情。 左右要挟傅阳舒也没能成功攻略,她便懒得做无用功,假装自己没看见。 但她没想到,后来傅阳舒倒自己找上了门,说是画画的时候看见她了。 见瞒不过,程微言索性承认。 从那之后,傅阳舒就把她当成了“观众”,给她看了好几张作品。 ~ “怎么样?”傅阳舒稍屏住了呼吸,静待着她的答案。 程微言又仔细滑动了一遍,然后点头:“虽然我没学过画画,但我觉得画得很好,情节也有趣。” 和之前相比,他的画技又进步了不少,对人物的塑造也有自己的风格了。 “真的?” “嗯。” 傅阳舒听了,忍不住露出两排白牙,笑声爽朗:“这是我画的。” 想到自己还处在失忆阶段,程微言顿了顿,然后刻意露出讶然之色,问:“是你画的?” “嗯!”傅阳舒滑到最下面,指着右下角的一个小小的“舒”字,“看这儿,我还署了名了。” 他向来性情纯粹,心里藏不住东西,有什么都通通表露在脸上。 程微言夸了这幅画,他自然高兴,眨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又说:“以前我也常给你看画——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程微言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摇头:“抱歉。” “这样啊……”傅阳舒的眼底泛出抑不住的失望,但很快又掩饰下去,笑了笑,似是在说给她听,又更像是自我安慰,“没事,周爷爷就快回来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周爷爷就是他们族里的那位老医生,医术了得,据说离仙门只有一步之遥。 说着,他又划开文件夹,想再多给程微言看两幅。 他的手指正触到了屏幕上,老管家忽地出现在了门口。 第24章 24. 头痛 “程小姐。”管家先是朝程微言打了声招呼,然后便看向了傅阳舒,“小少爷,到修炼的时间了。” 傅阳舒手指一顿,蹙眉道:“这么快?” 老管家说:“这几天您为了其他事,耽误了不少时间。如果老爷夫人回来发现您不进反退,恐怕要责罚的。” 听了他的话,程微言也记起来了。 在原小说中,傅家对傅阳舒的修炼看得格外重。说得夸张点儿,平时对他的纵容,都是他勤学苦练换来的。 她住在傅家的时候,也经常看见傅阳舒独自前往后山修炼,时时好几天见不着人影。 而傅阳舒则收住了笑。 老管家的话令他想到了往常每次在后山修炼的经历,转瞬间,神情中便夹杂进了几分骇然。 那地方,每次出来都是生不如死。 他哽了哽喉咙,将惧怕转为抗拒。 “耽误了又怎么样,就算他们回来了,也不至于扒了我的皮吧?不对,就算是把我的皮硬扒下来,也比去那个鬼地方好。总之,我不想去了。”他别开脸,“至少今天不想。明天再去不行吗?我今天还有其他……呃……” 这话没能全说完。 正说到一半,傅阳舒忽地浑身颤抖起来,只感到了剧烈难耐的头痛。 脑中的血肉好似拧成了麻绳,然后经受着石锤的重击和利刃的割动。 沉闷的绞痛感令他的瞳孔猛地一缩,然后弯下了腰。 不仅如此,疼痛开始向身体其他部位扩散。 几秒过后,他的四肢均出现了酸麻感,身子抽搐的幅度也更大了。 疼痛之下,傅阳舒不由得丢了平板。 他双手紧紧抱着头,甚至开始揪扯自己的头发,嘴里挤出难耐的低吟。 仅作一瞬的工夫,他的头上就冒出了层层冷汗,甚至将头发沁得湿润。 程微言下意识接住了平板,同时错愕于他的突然状况。 她想上前扶住傅阳舒,可后者却在不受控的痛苦里挣扎着,只要她一靠近,便下意识地远离开来。 就在她想办法的时候,忽然瞥见了傅阳舒的后脖颈上的印记。 是赤色的九尾狐,很小,还闪着淡淡的光。 这时,老管家上前拦住了她。 “程小姐,不用担心。”他如习以为常般,又冷静提醒,“小少爷,您该去修炼了。” 程微言将目光移到了他身上,促狭着眸子打量片刻,然后才问:“是你做的?” 老管家微微一笑:“程小姐,我不过是个糟老头子,哪儿敢动小少爷?兴许是这两天晒的太阳多了,热病,只要勤加修炼就没事了。” 热病? 程微言抿直了唇,并没有挪开视线,仍旧跟他对视着,希望从那眸中瞧出丝毫波澜。 好笑。 这哪里像是热病的症状? 但以往傅阳舒磕着碰着都要询问半天的老管家,这会儿却没有表露出丝毫关心。 “去——我……我……去!”赶在疼痛扩散得更多之前,傅阳舒及时挤出了这几个字,“我去行了吧!” 话一脱口,绞痛感便松了下来。 他大喘着气,感到疼痛逐渐缓解后,才胡乱揩去了脸上的汗珠,然后拖着跟被碾过一样的身子,疲惫地朝老管家那边走了几步。 他没有回头,只干哑着嗓子说:“程微言,我没事。” 他顿了顿,像是费了好大劲,才将这话送出口:“我……我明天就出来了。” 然后,便拖着步子出了房间。 第25章 25. 外人 注意到程微言手上的东西,老管家往前一步:“程小姐,在小少爷出来之前,这东西就交给我保管吧。” 程微言轻敛下睫毛。 正在渐渐变暗的平板屏幕上仍然隐约看得见那副画。 她将手攥紧了,抬头。 “多谢您的好意,不过,这东西先放在我这儿吧。” 老管家并未强求。 他缩回了手,笑道:“那就麻烦程小姐。” “让他那样疼着没事?”程微言忽然问。 老管家却没回答,而是问:“我记得程小姐在灯池山修炼,是无门无派吧?” “是。” “但小少爷不是。”他说,“在傅家人眼里,整个家族的担子都在他的肩上。他若不行,傅家也就到头了。” “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来逼他修炼?”程微言淡声道,“我在他的脖子上看见了‘印记’。” 这样的印记常出现在定契当中,如果违背了规则,那么被定契的人就会受到惩罚,甚至是剜心剔骨之痛。 究竟是谁,会舍得在同家族的人身上刻下这样的印记? “程小姐。这样的话由我来说是逾矩,但也不得不提醒您。”老管家收敛住笑意,打断了她,斟酌道,“现在的您,只是一个外人。”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便响了。 看了来电人,老管家缓和了神情,朝程微言歉疚一笑,然后接了电话。 “小姐,是我。” “好,我让司机去接您。” 打电话的是傅家收养的女儿,也是第一世界原小说的女二,孙熙沁。 她今天出院,到傅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孙熙沁长得很漂亮,但由于生病,脸色有些差。 颊上没有丁点血色,也没挂几两肉,病恹恹的。 光线从落地窗打下,孙熙沁由着老管家提走了行李,咳嗽一阵,才问:“阳舒呢?” 她柔柔笑着,声音很轻:“也不见他来接一下我。”虽是抱怨,但沉着温柔,不叫人讨厌。 老管家笑着说:“小少爷在后山。” “是修炼去了吗?” “是,今早刚去。” 孙熙沁神情未变,面上仍是一派温和:“是该好好修炼,现在吃点苦,也总比往后受难强。不要总没长进。” “对了。”她打量了四周,又问,“有仪表哥呢?怎么连他都不见了。” 管家:“冉少爷前两天出了门,现在还没回来。” “没回来?”孙熙沁稍敛住笑,顿了顿,关切道,“他去哪儿了?” 管家摇头:“还不知道。我给冉少爷的家里打了电话,出去找的人暂且没有回信。” 孙熙沁点头:“我回头给局里打个电话,让他们帮着找——您也注意些,最近外面不大太平,局里下了通知,说是这两天陆陆续续有妖怪失踪的事发生,目前还在追查。” “小姐还在操劳局里的事吗?”管家温声道,“您应该多注意休息才是。” “没办法。”孙熙沁无奈一笑,这才迟迟将视线转到了离他不远的人身上,面露惊讶,“呀,家里来了客人么,也没听您说一声。” 第26章 26. 狐狸尾巴 “差点忘了。”老管家走到程微言身边,介绍道,“这是小少爷的朋友,程微言,程小姐。” “你就是微言啊。”孙熙沁惊喜道,“听阳舒提起过,既然是阳舒的朋友,那就也是我的朋友了。” 她笑着说:“你好,我是孙熙沁。” 说完,又咳嗽了好几下,涨得脸色微红。 缓了会儿,她才睁开润着水色的眼睛,歉疚笑道:“让你看笑话了,我的身子不大好。” 程微言没有应声。 这人,可没藏好狐狸尾巴啊。 表面上看着是温温柔柔、身娇体弱的知心大姐姐,但就差把“想吃人”三个字给写在脸上了。 要是没猜错,她应该是得知某个帮她重铸妖丹的仙者到了傅家,所以匆匆才赶了回来。 程微言敛了打量的视线,懒散地笑了笑,仿若未觉:“孙小姐好。”然后便握住了她的手。 * 果然,当晚孙熙沁就来了她的房间。 一进门,孙熙沁便亲切道:“微言,我都听管家说了。是阳舒做事太莽撞,不顾你的感受,把你带来了傅家,我要替他向你道歉。” 程微言同样回以笑容,面上的工夫滴水不漏:“没事,阳舒也是为我好。” 嘴上说替他道歉,可也没放她走啊。 又问:“不知道阳舒出来了没有?” “还没呢。”孙熙沁说,“修炼的时间久,也是理所应当的。” 程微言:“我看他好像不大愿意。” “哪儿能由得他呢?”孙熙沁同老管家一样,反应平淡,“虽说狐族在妖族中的地位不低,但也有人对我们满是偏见,认为我们是妖魅,上不了台面。整个傅家都在他的肩上,如果他出了差错,傅家也就倒下了。” 又是这番话。 程微言心想,将整个家族放在一个人的肩上,然后眼巴巴地等着他来保护家族,还妄谈什么倒下不倒下? 她记得小说里,傅阳舒的孪生哥哥也正是迫于家族的压力,踏上了邪道。 结果呢? 现在还在后山,被当作怪物一样关着,不见天日。 孙熙沁把话题拉了回来:“听家里人说,我不在的那段日子里,多亏了你照顾阳舒。” 程微言:“……” 客气了,言重了。 “不过可惜,你应当不记得了。”孙熙沁顿了顿,“我之前在妖管局里工作,忙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一两年回不了家也是常态。阳舒一直担心我,特别是几个月前,我发生了一场意外,他一直担心到了现在。” 她苦笑了一声,继续说:“连笑都没见他笑过几次了。” 程微言听得满头大雾。 按剧本走向,下一句是不是就该她问“发生过什么意外”了,或是跟着捧一句“阳舒是真心喜欢你”,还是茶一句“姐姐辛苦了,如果是我我只会悄悄躲起来心疼姐姐,不让你看见”? 程微言默默在心里吐槽完了,才拽回了和野马一样飞奔的思绪,正视着孙熙沁,随即诚恳地拿出了聊天的万用句型:“然后呢?” 孙熙沁一怔。 其实她说的话半真半假。 第27章 27. 猜测 一两年回不了家是真,孙熙沁常年在外奔波,只有偶尔的短暂假期才能回家。 每逢回来,她的养父养母和傅阳舒就会对她表以关切。 而这回,傅阳舒的关心却只是她的猜测。 甚而,这猜测只有不到百分之十的可能性。 自她几个月前回到傅家,傅阳舒便总以阴沉的脸色示人,经常控制不住怒火。 孙熙沁起先以为他是在担心她,就想着安慰他两句,好叫他放下心,把注意力放在修炼上。 却不想,连同对她,傅阳舒也露出了不耐之色。 倒像是在思虑什么其他的事。 不过,她只在家里停留了几天,就进了族里的医院,没有多余的时间细究。 思及此,孙熙沁看向了程微言。 总不可能是因为这个人吧? 孙熙沁听身边的佣人说过,虽然程微言的确是厚着脸皮在傅家黏了傅阳舒一段日子,但两人并不怎么亲近。 之后,讨不到甜头的程微言便赶在她回来之前离开傅家了。 这回,也是为了孙熙沁的病,傅阳舒才把她找了回来。 族里的老医生告诉她,如果想要恢复灵力,就只有取得仙者的心头血肉。 因此,当她的佣人说傅阳舒已经找到了程微言,并把她带回了傅家,她便立即做了回家的打算。 眼下一看,程微言似乎还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敢坐在这里乖巧地听她倾诉,完全想不到自己的性命就掌握在她的手中。 不知怎的,孙熙沁忽感觉一片羽毛轻飘飘落在了心湖上,引起一阵涟漪。 她一蜷手,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咳嗽声未止,忽有手轻轻拍在背上,孙熙沁猛地一抬头,恰好对上那双微圆的桃花眼。 “抱歉,吓到你了吧?”她抚着胸口,笑容勉强。 这似乎还是她第一次跟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儿坐在一起。 老实说,这感觉的确有些奇怪。 程微言:“没事。” 方才借着拍背的工夫,她悄悄探查了一番。 孙熙沁没有了妖丹,一条命全凭药吊着。 但除了用她的心头血和同类妖兽的妖丹,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 她记得之前在某个世界做任务时,有一位同门师兄可以用灵力铸造灵丹。 靠这种办法铸出的丹,一开始虽然比不上原来的妖丹,可只要勤学苦练,同样能助人修炼。 正想着,又听见孙熙沁开了口:“对了,我还听说……”她抬眸盯着程微言,平稳住了呼吸,“微言是修仙的人?” 程微言:“怎么了么?” 孙熙沁笑道:“我从小就崇敬仙者,如果哪天能亲眼看见,就算再走运不过。” 程微言一边打量着她的神情,一边缓缓道:“是——” 话音刚落,果见她眸中喜色多了两分。 见此,程微言转了话头:“不过……我的本事不高。” 听了这话,孙熙沁笑意稍凝。 愣了好半晌,她才倾身握住了程微言的手:“修炼的事,总要一天天积累。” 假借握手的幌子,她探查了程微言的灵力。 不探还好,这一握,反倒让孙熙沁彻底怔住了,脑中一片空白。 不是。 不高也就算了,还能慢慢攒。 可她怎么,怎么一丁点灵力都没探查到??? 第28章 28. 药 程微言知道孙熙沁伸手的用意,索性没有避开。 她还中着傅阳舒的惑术,体内灵力都被压制了,自然探测不出。 但孙熙沁不晓,笑意顿时僵在了嘴角。 她给自己做了好几番工夫,才说:“不要紧,既然踏上了修仙的路,也就有进入仙门的可能了。” 倒更像是宽慰自己。 程微言把她这话给翻译了一下。 这不就是在说就算没本事也可以,总归能帮她补身子么。 嚯! 愿望不小。 等安慰程微言的话脱了口,孙熙沁又陷入了犹豫。 她原本给程微言带了样东西,只想着来了就给她。 可跟她聊了几句,她却觉得衣袋里装着的那东西越发滚烫起来。 该不该给? 如果不给,她们兴许能做个朋友。 毕竟,鲜少有人能这么坐着,听她聊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可只有给了,她才能保住过去的修为。 否则,自己只能变成野狐,从不通灵识的野兽开始,再一步步修炼。 不知道还要花多长时间。 忽然,傅阳舒的脸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明明她也喜欢他,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也更久,可愧于傅家恩情,她一直没能说出口。 反倒是眼前这个人,这一年来,都觍着脸始终缠着他。 孙熙沁咬住唇,直到唇齿间弥漫出淡淡的腥味了,才犹豫着松开。 罢。 少一个朋友又算什么,总归是要活下去的。 而且,如果不早点解决掉她,还想着等她恢复记忆了,再继续缠着傅阳舒么?! 想到这儿,她再度勾起温和的笑,取出了衣袋里的东西。 “管家说你失忆是因为磕到了头,这个给你。”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程微言,“这药是补身子的,也可以助你修炼灵力。我试过,效果极好。不过,每天吃一颗就行了。” 程微言:“这怎么好意思?”却是没接。 孙熙沁说:“第一次见你,也没准备什么礼物。你就拿着吧,周医生还特地交代我,你吃这药对病情恢复有好处。” 听她搬出了“周医生”,程微言这才接过了药,眉眼带笑:“那就谢谢了。” 等孙熙沁走后,她旋开了药盖子。 一闻药的气味,顿时明白了她的用意。 这小狐当她傻呢。 这药的确有补血的功效。 但里面还加了其他的东西,可以短期内迅速增加灵力,却也有很大的副作用——一旦服用过量,就会灵力暴走,最后送掉小命。 至于她为什么那么清楚? 因为上上个世界…… 她就是因为这种药才领了便当。 而且哪怕不收,恐怕孙熙沁也会想办法让她吃了。 * 第二天,白日里傅阳舒仍没有出来。 直到晚上,程微言准备上楼休息时,忽在一楼的大门处瞥见了一个人的身影。 只见那人满身带血,倚着门口的柜台,躬着腰,眼看着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傅阳舒?”看着那个“血人”,程微言不确定地唤了声。 门口处的人身子一僵,然后缓缓抬起了头。 程微言眯了眯眼睛,这才认出,那人就是傅阳舒。 而且不光是身上,他的脸上也随处可见刺眼的红。 脸上、脖颈处,甚至是她能看见的每一处皮肤,都纵横着伤口。 衣服也撕破了,扯烂的布条上黏着早已干涸的血块。 但一见着程微言,他便忍不住急匆匆地朝前迈了两步。 每走一步,他就将眉毛拧得更深。 步伐踉跄,漂浮的脚步踩下一个个血印,腿也有些不灵活,动作格外僵硬。 可他的眼底却沉着难以忽视的笑意。 第29章 29. 小狐 “程微言,”开口时,连傅阳舒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知怎的,他的嗓音变得格外干涩。 仿佛有谁在里面放了堆柴火,烧出了嘶哑的疼痛感。 他清了清喉咙,却险些呛出一口血。 傅阳舒忍住呕血的冲动,大喘着气,低头时忽然看见了衣服上干涸的艳红。 脚步一顿,他不自然地扭过了头。 傅阳舒扯过尚还干净的衣袖,然后胡乱擦着脸上的血迹和脏污,全然不顾伤口的疼痛。 觉得脸上稍微干净了些,他才转过来,又急匆匆朝程微言那边走了几步。 又是一串血印。 程微言还愣怔着,等他走近了,才回过神。 她盯着那串血印,好半晌,才看向了傅阳舒,声音有些颤抖:“你,你受伤了?” 算是问了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可她实在没寻着别的话。 难怪傅阳舒那么抗拒去后山。 到底是遇见了什么才会变成这副惨样? 傅阳舒僵硬地扯出了一点笑,眼睛清亮。 “我没事。” 程微言:“……” “这衣服上不是我的血。”傅阳舒又解释,“后山的时间流速不同,我在那里待了差不多一个星期。” 所以看起来惨了些—— 虽然他受的伤的确挺重的。 早在刚见着程微言的时候,他的心里就膨胀出满足。 棉花糖一般,甜津津、软绵绵的,将他的心搅和得一塌糊涂。 他全然没有把自己遭遇的坎坷吐露出来的想法,而是忍不住想要抱一抱眼前的人。 也想着如果这样做了,在后山经历的一切都值得。 但他克制住了心湖的异动,只将满心喜悦化成了笑容,掩饰不住地挂在嘴边。 真好啊。 有人在外面等着他。 见他的身子还一直抖个不停,程微言想扶住他,可实在没找着下手的地方。 只能蹙起眉,语气中带上了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焦灼:“就算没事,总要上点药吧?” 闻言,傅阳舒心满意足地敛下了早已疲倦不堪的眸子。 他实在是累得不行了,仿佛血都要流干了。 他凑近一步,咕哝了一句:“那就拜托你了。” 紧接着,程微言便听到了“嘭”的一声。 然后,原本还高了她一个头的傅阳舒,就彻底变成了一只带伤的赤色小狐。 而且精准地落在了她的怀里。 小狐狸昂起脖子,眯起眼睛,将额头对准了程微言的前额,在那上面蹭了几下。 程微言愣住。 一时间,额上传来了松松软软的触感。 做完了这动作,他才心满意足地蜷缩进了她的怀中。 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程微言抱着小狐狸,还是第一次尝到了手足无措的感觉,连动都不敢动了。 他的身上有伤,可能稍有不当就会碰着。 她细盯着怀里的小狐,反复告诉自己这是傅阳舒,可心里的感受却难以控制。 既觉可爱,又觉可怜。 僵硬的手指犹豫了半天,她才看准了脸上毛发蓬松,又没有伤口的地方,然后轻轻摸了摸。 仿佛感觉到了她的触摸,小狐也跟着动了两下脑袋,蹭在她的指尖。 好软。 程微言立即蜷缩住了手指,虽淡到几不可查,但颊上的确浮出了鲜有的薄红。 第30章 30. 后山 在把傅阳舒送回房间之前,程微言正巧碰上了孙熙沁。 孙熙沁受的伤太重,又是擅作主张离开了医院,因此,不过在傅家住了两天不到,她就已经瘦了一整圈了。 不光如此,她的脸色较之前苍白了不少,步伐发虚,走路也一步一喘。 但看见了程微言,她还是勉强从苦相中挤出一丝友好的笑,说:“微言,太好了,我正要去找你,有些话想跟你讲。” 目光再落,程微言怀中的小狐陡然闯入了她的视线中。 就这么一瞥的工夫,她的笑容便凝住了。 那小狐的模样她再熟悉不过。 赤色毛发,脚底踏着云一般的白,尾巴尖上有着一圈不显眼的棕红。 不正是傅阳舒么。 孙熙沁愕然不解。 依傅阳舒的性子,怎么可能任由别人抱着他,更何况这人还是被他厌烦的程微言? 况且,早在他能随意化成人形后,就不愿以狐狸的模样示人了。 她记得以前,哪怕在修炼的时候受再重的伤,傅阳舒也会强忍着不甘示弱。 就连常年待在傅家的孙熙沁,上回看见他的狐狸模样,还是他们小时候。 且是因为他化形的本事不到位,不小心露出了原形。 当时,就为着这无意的一瞥,傅阳舒一个月都没怎么理过她。 心里突突跳了两下,孙熙沁从中尝到了淡淡的难受滋味。 她强压下心中泛出的酸涩,敛住醋意。 可这下勾起的笑容不光勉强,还十分生硬。 “阳舒回来了吗?”不甘在心中烧着,激得孙熙沁躬身剧烈咳嗽几声。 等情绪稍平和了些,她柔柔地抬起眸子,佯作埋怨:“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就这么随便赖在别人身上,太不客气——微言,真是麻烦你了,还要时时照顾他的情绪。” 她上前一步,抬起了手:“我来抱着他吧。估计是修炼太累,又闹小孩子脾气了,睡一觉就好了。” 虽是打趣,但多少掺杂着亲昵意味。 她也是存了心想要故意制造出这样的效果,程微言又哪能感觉不到。 “不麻烦。”程微言倒不觉得有什么,也不客气。小狐狸不轻,弄得她的胳膊有些酸了,“他受了伤,可能需要包扎一下。” 不过,说归说,到底没能脱手。 她想得简单,把小狐狸递出去,再让孙熙沁抱着就行了。 可等她伸直了胳膊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不知怎的被两只前爪紧紧抱住了,手肘处还圈着一圈蓬松的尾巴。 松软的毛贴得死死的,连条缝儿都看不见。 …… 难怪她总觉得小狐狸抱着不光重,还勒人。 “这……”孙熙沁同样发现了,她的手还伸在半空中,抬也不是,缩回去也不是。 傅阳舒自己没不松开,她总不能直接把人抢过来吧? 犹豫几番,她还是垂下了胳膊。 “算了,看来阳舒睡得熟,要是动作闹得大了,反而吵着他。”孙熙沁一顿,随即,她的笑中便透出体谅意味,“几步路的工夫,要麻烦微言把他送回去。等他醒了,真该好好谢谢你。” 程微言只能缩手。 她的胳膊刚弯回来,怀里的小狐狸便发出梦呓般的声音,听着极其可爱,如小雀儿一般。 然后,他腾出了一只爪子,搭在了眼睛上,又陷入了沉睡。 …… “看来阳舒是真心信赖你这个朋友。”孙熙沁勉强勾唇。 她心想再看下去,自己的笑就要挂不住了,便转移了话题:“对了,微言,你吃了我给你的药了吗?” 程微言点头。 孙熙沁屏住了呼吸:“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感觉呢?” 程微言想了想,才回道:“还要谢谢你,吃了那药,才过一天,我就感觉灵力增加了一些。” 为了显示她表达谢意的真诚,程微言特意将回答说得万分急切。 等注意到了孙熙沁神情中泛出的喜色,她才不急不缓地放满了调子,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一边忖度着开口:“不过……” “不过?” “不过也有奇怪的地方,”程微言一笑,摆出请教的姿态,“我总感觉有些头晕,腹部烧得厉害,连饭都有点吃不下了,不知道是不是吃那药的原因?” 孙熙沁默然。 她记得程微言吃午饭时的确早早就放了碗,看着胃口不大好。 思及此,她顿时了然。 肯定是药起了效果。 而且,她也能感觉到,程微言的灵力较昨天的确增加了不少。 一想到这个,她便忍不住加深了笑意。 如此,至多再过一个星期,程微言暴涨的灵力便全是她的了。 她蜷住了手,以此抑制住指尖兴奋的颤动,然后看向了程微言,柔声道:“放心,这是正常反应。当初我吃这药的时候,连着好几天都没吃下多少东西呢。等过了这几天就好了。” 程微言将她神情中的每一个细节尽收眼底,最后,视线缓缓滑到了她那正在轻轻颤抖着的、苍白干枯的唇上。 她弯了弯眉眼,眸子如小月牙一般,笑道:“好。” * 回了卧室,程微言掏出了衣袋里的玻璃瓶。 透过瓶壁,她能看见里面晃动着的药丸。 和孙熙沁送过来时相比,一颗不少。 程微言懒散地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微仰着身子。 她捏住瓶口,随即轻轻一抛—— 玻璃瓶在空中打了几个转,然后稳稳地落在了她的手中。 只不过,落下时,那瓶中的药丸忽然无端冒出了银白色的火焰。 几秒的工夫,原本挤成一堆的丸子就化成了灰烬,拢成小小的一堆。 淡淡的药香混杂着烧焦的气味飘散在空中。 孙熙沁想的不错,她的确恢复了一些灵力。 不过不是因为这“毒药”,而是因为傅阳舒。 或许是他受伤的缘故,惑术的效果得以削减。 从他去了后山开始,她就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隐隐有恢复的迹象。 灵力渐渐恢复后,她便立即尝试着用灵识探寻周围的情况—— 结果不大妙,傅家四周藏着不少高手,外面还覆盖着几层结界。 不光如此,只要她有离开傅家的意思,不是管家出面阻拦,就是几个黑衣保镖挡着不让她乱走。 在傅家待了几天,她猜想,当时自己的转移阵法出问题,说不定也跟傅阳舒有关。 这样一看,如果灵力没有全部恢复,全身而退可能有点难度。 想到这儿,程微言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了窗边。 这房间靠后,只消透过窗子,便能隐隐看见不远处掩藏在黑暗中的后山。 她记得,后山附近也藏着一条路。 不过极为隐蔽,她仅在做第一世界的任务时,跟着傅阳舒走过一回。 但如果一直从大门出不去,那就只能另找方法了。 * 第二天,程微言一出门就碰上了傅阳舒。 昨天她帮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经过一晚,竟已渐渐愈合了。 不过脸上还带着淤青和伤痕,如果仔细瞧,能看见他的手也在轻颤着。 虽然伤重,他仍挺直了背,见着程微言出来了,才稍垂下头。 “谢了,昨天。”傅阳舒咕哝一句,视线不自然地别开,“让你看笑话了。” 说话间,他的神情越发别扭,颊上还飘着两团淡淡的红晕。 程微言愣是足足盯了他半分钟,还是没法将昨天的小狐狸跟他联系起来。 那小狐那般可爱讨喜,实在难以想象是傅阳舒变成的。 由是,她倚在了门边,姿态随意,顺着他的话说:“让我看了这么场‘笑话’,看来后山的东西的确可怕。” 傅阳舒将头别得更过,几乎只留了个侧脸,嘴硬道:“那也跟你没什么关系。” 没有解释的意思。 程微言的确不清楚后山有什么。 她当时直接去了第二世界,只知道傅家的传统是去后山修炼。 硬邦邦地抛下这句,傅阳舒又转过来,问:“你没事吧?” “什么?” “我是说,”他不耐地蹙起了眉毛,仿是在为还要解释而烦躁,“正常人看见血糊糊的场面,多少会受点惊吓吧?” 言外之意是,问她有没有被他吓着。 程微言一笑:“这倒不用你担心。” 她曾见过比这还要可怖百倍的场面。 傅阳舒将眉头蹙得更厉害:“你从哪句话听出来我是在担心了?” 他俩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老管家忽然来了。 这回是开门见山,他直接站在了傅阳舒的身侧,说:“小少爷,该去后山了。” 程微言稍怔:“今天也要修炼么?” 傅阳舒挤出了一声“嗯”,语气平淡:“闲了那么长时间,总要补回来。” “可你的伤?” “这算什么。”傅阳舒的心中泛起一丝骇然,但他攥紧了拳,将这惧怕压了回去,“活着出来就行了——程微言,” 他用那双清澈的眸子凝视着身前的人,问:“这回你还会在外面等着我,对吗?” 不等她回答,他又摆了摆手,皱眉道:“算了,你在这儿好好待着就行。等我回来了,周爷爷也会来傅家。” 说完,他便下了楼。 只是走动时,步伐依旧有些不稳。 * 傅阳舒这回去了很久,将近一个星期也没回来。 程微言则在这段时间里盘算着去后山的办法—— 后山的入口同样有人守着,不过比其他地方薄弱了不少,但还是不能打草惊蛇。 第31章 31. 孪生哥哥 程微言原想着找时机偷偷溜去后山,也好打探下那里情况,方便行动。 却不想,孙熙沁竟在这之前主动给她送来了机会。 在程微言打算去后山的前一晚,孙熙沁找到了她,神情关切。 “微言,我看你吃了那药,最近的气色倒好了不少,看来效果的确不错——之前你说吃了胃不舒服,现在还好吗?”她温柔地注视着身前的人,笑容亲和。 一个星期以来,程微言每次都当着她的面吃了药,她也能感觉到程微言的灵力一直在增长。 但却没达到她想要的地步。 她的身子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如果程微言的水平始终浮动在这一程度,那即便她拿到了心头血肉,功力赶以前也差得太远。 还不够。 既然要重塑妖丹,那她就要拿到最好的。 而且,按理说,程微言现在应该已经出现难以控制灵力的迹象了。 可她的灵力依旧如爬□□般稳稳上升着。 回望着她的打量,程微言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游移在那人的脸上,并从她的眸中察觉到了丝丝焦灼。 她轻声道:“多谢你的关心,胃已经不疼了。” 她想起来了。 当时她在其他任务世界死于这种药之前,曾出现过灵力难以控制的现象。 暴涨的灵力在身体里乱窜,她的筋脉甚至也因此断裂,到最后寸步难行。 而这段时间里,她为着不让孙熙沁发现异常,一直控制着自己的灵力外显的程度。 想来,眼下孙熙沁应该是在为这件事着急了。 将她的狐疑摸了个干净,程微言正准备说自己今天有些无法控制灵力,也好打消她的顾虑。但不等张口,她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这不正是去后山的好机会么。 程微言垂下眼帘,再抬眸时,眼底一片纯然,轻蹙的眉间隐隐含着担忧。 “熙沁,虽然吃了药灵力的确增加了,可我还是有些担心。” 孙熙沁一愣。 别不是被她发现问题了。 她忙问:“担心什么?” “我总觉得不踏实。”程微言摊开手,细细打量着掌心,“你说过这药只能起到帮助修炼的作用,增长的灵力全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 孙熙沁点头:“是这样,这件事你大可放心。” 程微言:“但我从没修炼到这种地步过,又没有办法知道自己究竟修炼到了什么水平。毕竟,我修炼了那么长时间也毫无长进。实在是不敢相信几天的工夫就变成了这样。” 看清了她眉眼间的愁色,孙熙沁顿时明白了。 还真是小门小户的做派,一丁点儿的起色就不敢置信成这样,如果灵力暴涨,不还得欣喜若狂了。 收回了原有的担忧,她看程微言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鄙夷。 啧,到底是个没入门的二吊子。 孙熙沁敛住神情的波动,笑着说:“微言哪用这样担心,等习惯了,就——” 等等! 话说了一半,她突然住了口。 如果程微言对陡长的灵力抱有怀疑,那她为什么不顺水推舟一把? 程微言吃的药可以尽可能放大原有灵力的功效,以此达到促进灵力暴涨的作用。但只要吃了药,如果有外力催动,就能加速这一进程。 那么,她大可以打出帮她探清实力的幌子,借外力来逼出她的灵力,提前达到灵力暴涨的效果。 这样一来,也就不用担心了。 想到这个,孙熙沁一顿,然后转变了话头:“如果微言是在担心这些得来的灵力不够真切,我有个办法帮你试一试。” 程微言用鼓励的眼神示意着她:“什么办法?” “你可以请人指教指教。”孙熙沁说,“不过,我修的是妖道,又不曾和仙者来往,不太熟悉你修炼的路子,但我知道,有一个人清楚。” 程微言问:“是谁?” 孙熙沁却有些犹豫了。 毕竟和那个人打上交道,免不了有危险。 但也不可能让程微言平白无故地跟守着傅家的保镖打一顿吧? 再者,要是真逼得她灵力暴涨,恐怕这里没几个人能制得住她。 如果让那个人解决了程微言,她就可以直接剖心取血了。 毕竟周医生说过,他要的血不在乎死活。 这样一来,简直是一举两得。 想通这一点,孙熙沁立马又在心里列举出了一二三,试图说服自己,以尽量忽视这件事背后蛰伏的风险—— 况且,那个人被锁妖链铐上了,绝不可能出来,也不可能对傅家造成任何威胁。 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她还可以把锅甩给程微言,说是她自己偷偷摸摸跑了的,死了也怪不得她。 只要小心,一定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想清楚后,孙熙沁咽了口唾沫,手轻轻颤抖着。 她太想要回到以前了。 重塑妖丹的事已经拖了几个月,她究竟还等得了几天! 如果再拖下去,那她只有死路一条。 “那个人……”孙熙沁那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甚而在提起那人的名字时,带上了并未察觉的颤抖,“是阳舒的孪生哥哥。” “他叫……傅听。” 程微言微弯了眸子,将她神情间的挣扎和犹豫都看在眼里。 看来鱼儿上钩了。 她佯作好奇:“阳舒的哥哥?我从没听人提起过。” “嗯。”孙熙沁含糊其辞,“他一个人住在后山前面的那栋楼里,不常与人来往。不过,他曾经和仙者来往过,应该能帮上你的忙。” 程微言心觉好笑。 不常与人来往? 明明是堕入魔道后,傅家人觉得丢脸,联合其他同族把他强行锁在了后山的楼中。 与仙者来往? 被他夺去修为的仙者数不胜数,说是疯子也不为过。 她神情未变,只问:“那我们要到后山找他?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 孙熙沁有些挣扎。 但最后,她还是说:“要去后山,不过那楼就在山脚。而且,我会帮你。” * 这几天天热,待在家里时,光是透过玻璃晃进来的光就足以让人冒汗。 但在这儿,却有凉风攀爬在脊背上。 在出了后院后,程微言顿足。 借着孙熙沁的掩护,没人察觉到她离开了房间,去了后山。 她抬头望着身前的楼。 这座房子坐落在山脚,离它不远就是上山的路——傅阳舒正是从那儿赶往修炼的地方。 房子不高,只有两层。 装修极为复古,楼身还缠绕着许多藤蔓。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枯叶,一看就是长久没有人打扫过。 但奇怪的是,从上山的路横过来,有一道叶子明显被人踩过。 遥遥望着,这条踩出来的小道直接通往那座房子。 程微言只是粗略打量了一番。 她要找的秘密通道不在这里,而是在房子的侧后方。 收回视线,她转到另一方向,正好背朝着上山的路。 但刚走一步,她就听到了一道男声。 轻飘飘地浮动着,承着水一般的清润,但又搅进了几颗沙粒,震颤着送出了笑意。 “光在外面看着有什么意思——” 程微言顿住了步子。 “怎么不进来坐坐呢?” 她一怔,然后循着声音望过去。 在这座房子之上,连光都变得压抑,但她还是朦胧瞥见了一个人影。 房子的大门虽没有关上,门口却竖着坚硬的栏杆,透过栏杆的缝隙,她看见了一个男人。 他轻扶着铁栏,懒散地斜倚在一边。由于光线暗淡,他的脸瞧得不大清晰,可透出的气势却隐隐迫人。 他的脖子上、手上,都拷着锁妖链,银色的链子看似脆弱纤细,却被下了咒。 只要男人一动,链子就摩擦出声响,沉闷地响在程微言的耳畔。 见她看了过来,男人提起了笑意,仿若无害的亲近朋友。 “过来,和我聊会儿天,好么?” 就在这时,有光刺破沉云,照在了房子上面。 借着这光,程微言得以看清了男人的脸。 虽早已做好了准备,但她还是感到了一丝错愕。 那张脸,同傅阳舒长得一模一样。 第32章 32. 幸好 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程微言往后一退,缩回了方才拉开的距离。 她先是佯作惊奇,说:“阳舒?你怎么……” “你认错人了。”傅听直接打断了她,神情中流露出一瞬的冷漠,但很快又收敛住。 “你不是阳舒?”听了这话,程微言便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愣怔,以及后知后觉的自责,说:“抱歉,是我认错人了。但是你和他……” “长得一模一样,是么?”傅听恢复了之前的懒散,看似无意提醒,“不过,你口中的那个人,可不喜欢把我跟他牵扯在一起。” “实在是不好意思。”程微言再次道歉,“我好像走错地方了,并不是故意打扰到你的。请问……这是哪儿?” 措辞间的确是碰巧走错路的人常有的不自在。 但这话却引得傅听一笑。 他轻抬起了眸子。 原本攥着锁链的手指舒展开,再蜷起,转而握住了栏杆。 “走错地方了?”他忖度着这句话。 他的脸被铁栏分割成几部分,视线也因冰冷的线条连带着融进了尖锐。 傅听盯了她一会儿,然后问:“你知道我是谁?” 程微言象征性地停顿片刻,才摇头。 “抱歉,好像没在傅家见过你。”末了,又犹犹豫豫地问,“看你和阳舒长得这样像,是……他的家人吗?” 傅听却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微微眯起眸子,里面一闪而过的兴奋之色便被遮掩了一大半。 “看来是来了位说谎成性的客人。”他眉眼一弯,松开了手。 即便铐着锁妖链,他瞧着仍旧优雅得体,可眸中却沉入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癫狂。 傅听温声道:“在我面前不用弄虚作假,这样你一辈子都找不着离开傅家的路。” “微言。” 程微言一怔。 他知道她的名字,也清楚她是来干什么的了? 可这…… 怎么可能呢? 似是看出了她的怀疑,傅听轻笑,解释:“是孙熙沁告诉我的。” 孙熙沁? 程微言的笑稍凝住了。 虽然他是在解释原因,可她却读到了另一层意思—— 既然是孙熙沁告诉他的,也就是说,孙同样知道她来后山是为了逃跑。 可—— “你好像信了?”傅听的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后退一步,带动锁链响动,轻笑:“别紧张,我只是学你撒了个小谎。” “我可没多大的兴趣听孙熙沁的鬼话。”说到这儿,他煞有介事地皱了皱眉,解释起了真正的缘由,“整天待在这样一个地方,谁都会无聊,不是么?不管是送饭的,还是递药的,总要听他说上两句。” “听得久了,自然清楚我那个好弟弟绑了个人回来。”他笑了笑,把解释圆了个完整,“我可不信,你来后山是为了找阳舒。” 程微言听了,眼底的冷意渐淡。 难怪房子外面会有人走过的痕迹。 思及此,她勾起唇,回道:“如果我是你,与其自娱自乐在别人身上寻开心,倒不如想想办法该怎么从这里出去。” 傅听只笑:“好,露出本性了。” 程微言却不理。 既然被抓包,她索性不再隐瞒,只睨了他一眼,便提步朝秘密通道所在的方向走去。 但她还没走出两步,就被迫停下了。 垂眸一看。 原本束在傅听身上的链子,不知怎的,竟从地上的落叶间飞速穿过,然后径直扣在了她的脚踝上。 程微言顺着链子望过去,只见傅听在不远处看着她,手里还握着锁妖链。 她不作犹豫,当下便掐了诀。 随即,银白色的火焰顺着锁妖链蔓延而去。 她本以为傅听会识趣避开,可等火焰烧上铁栏处了,他竟躲都没躲一下。 锁妖链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被烧得断开,程微言将覆在脚踝上的链子踢开,然后看了眼傅听。 只见他任由火焰舔舐着手腕上的链扣。 疼痛之下,他竟连眉头都没松动,甚而加深了笑意。 “啪嗒——” 他手上的链子也断了。 傅听抬起腕子,慢条斯理地掸灭了袖子上的火。 他露出精致、漂亮的一截小臂,原本光洁的皮肤被铁链烫红了,更显脆弱。 但他像不知痛般,只道:“你帮我解了锁。” 程微言:“……” 这人是不是有病? 她不愿多说,正准备离开,却忽然感受到了傅阳舒的气息。 且那气息正在不断靠近。 脚步一顿,她回头望向通往后山的路。 …… 这也太巧了。 她刚要走,傅阳舒就回来了。 同样感受到这气息的傅听,已经随意倚着了门边,在一旁“好心”提议:“你跟我一样被困在这儿了,要不要我帮你?” “不过是一个傅阳舒,好解决得很。更何况——”他促狭了眸子,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卑鄙之处,“他很信任你,而且受了伤。” 程微言收回了视线,轻飘飘扫了他一眼,淡声道:“好好在这里待着吧。” 说完,便不再理他,转身折回了傅家。 她还不敢肯定等傅阳舒从这里经过时,傅听这张嘴里会蹦出什么话。 谨慎起见,只能下次再找机会来了。 * 程微言回去时,孙熙沁正焦灼地在客厅里踱步。 见着人回来了,她先是一喜,忙把程微言拉到了角落处。 可察觉到她的灵力没有丝毫异动,便又露出两分诧异。 “怎么样,你见到傅听了吗?”孙熙沁难以相信她竟然会平安无事。 “熙沁,”程微言说,“我并没有碰着你说的那个人。” 这回答噎得孙熙沁吐不出一个字。 她愣愣地看着程微言,好半晌,才喃喃道:“怎么可能呢?”她一把抓住身前人的胳膊,虚弱的声音万分急促,“你是不是……是不是没用心找?那房子就在山脚啊。” 她想要将事情的经过问个清楚,却忽然被人打了岔—— 那边,傅阳舒踉跄进了大门,动静不小。 他的身子砸在一旁柜台上,弄出的巨大声响让孙熙沁吓了一跳,话忘了说了,心也倏地缩紧。 傅阳舒看起来比上回还要惨,原本就没好全的伤口又撕裂开,血浸润着衣服,使得他每靠在一个地方,就要落下一个骇人的红印。 程微言将视线移到了他身上,错愕的同时下意识低声道:“弄成这样……后山上到底有什么东西?” 竟然把他折腾成了这样。 孙熙沁听见了她的低语,捂住心口,双眉轻蹙:“你不知道?傅家历来收服的恶鬼妖魔,全关在后山上。我没仔细算过,但上百只总该有的。” 妖鬼怖人,可听她的语气,平淡得倒像是在谈论今天吃了什么。 程微言一怔。 所以,傅阳舒所谓的修炼就是一回回地往恶鬼堆里扎? 难怪她在后山感受到了一阵阵的死气。 她俩站的地方正好是傅阳舒的视线盲区,程微言敛了笑,说:“你不去扶着他么?” 孙熙沁不以为意:“一次修炼而已。要是爸妈知道这么惯着他,会发火的。” 程微言将唇抿得更紧。 在这儿待的几天她算是清楚了,在傅阳舒和傅家之间,傅家人多半倾向于后者,甚而不顾傅阳舒的死活。 骄纵他的父母是这样,说喜欢他的孙熙沁也是这样。 见傅阳舒的脚步一深一浅,差点倒下,程微言往前一步,走出了角落。 她的声音很轻,在这寂静的客厅却格外明显:“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闻声,傅阳舒抬起了头。 看见程微言的一刹那,他瞬间舒展了紧蹙的眉头,眸中也见了光彩。 他那凝着血的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好半晌,才开了口。 嗓子经过钝磨,已经变得嘶哑干涩:“我也以为你不会等我呢。” 对他而言,说句话都要费大功夫。 因此,话音刚落,那强装出来的少年锐气便松散了。 “幸好。” 低声吐出这两个字,他忽地松了口气。 眼前依旧一阵阵发黑,但他再不勉强自己,竟是打了个趔趄,然后便直直倒在了地上。 第33章 33. 谎言 第二天,周医生来了傅家。 他是几百年的老狐,专于医术。本来四处飘荡,是傅阳舒的爷爷把他请到了傅家。 平时周医生就住在傅家的老宅,偶尔会过来替傅家人看病疗伤。 一进门,他就径直去了傅阳舒的房间。 轻车熟路地处理过伤口后,周医生抬头看向守在一边的孙熙沁。 问:“小沁,阳舒这回去了多长时间?” 孙熙沁愣住。 好像……是上个星期去的吧,周一还是周二? 又或是上上个星期的周末? 她想了好半天,却没想起一个准确的答案。 这几年来,她早已习惯了傅阳舒每周例行的修炼,从不会去刻意记着时间。 “大概……”她皱起眉,支支吾吾的,“大概是七天吧,不,好像是……八天?” “是八天。” 耳畔响起的清冽声音让孙熙沁咽回了犹豫。 她侧过身,映入眼帘的是程微言那略有些憔悴的脸—— 昨晚傅阳舒发烧,一直在说胡话,又拽着程微言不放,她就在这儿守了差不多一夜。 她的话仿佛变成了一条绳子,登时便将孙熙沁的心拧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心底的那股子不痛快是从哪儿涌出来的,只能勉强挤出笑,说:“微言,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我看你也累了。” “好。” 程微言回答得很快。 她早就想睡了。 昨晚傅阳舒不放她走也就算了,还一个劲儿地揪着她喊哥哥。 整得她头晕脑胀,昏昏欲睡之下,有好几次都差点拉着他的手就地拜了把子,互称兄弟。 说完,程微言便浅浅地打了个哈欠,然后离开了傅阳舒的房间。 等她走了,孙熙沁才转过身,看向周医生:“周爷爷,是有什么问题吗?” “是阳舒的身体状况。”周医生接过了话,神情严肃,“这次他去得太久了,伤得也重。按这样的方法修炼下去,就算能增长修为,也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他叹了口气:“我早就说过,跟那些邪祟打交道,不是什么好——算了,”他突然止住话头,压低了声音,“这件事我也说不上话。” 孙熙沁怔住。 她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傅阳舒会接手傅家,早已是大家默认的事。 因此,他就要付出足以挑起这担子的代价才行。 “这……”眸光闪烁间,她犹豫许久,最终只能把选择权推给了傅阳舒,“我也做不了主,周爷爷,阳舒应该也了解自己的状况,我们……我们……” 她咬了咬牙,定下心神:“我们干扰不了他。” 恰巧这时,床上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孙熙沁垂眸一看,傅阳舒正缓缓睁开了眼。 他晕晕乎乎地眨了好几下眼,眼前的虚影才重叠在一起。 “阳舒?”孙熙沁大喜,“你醒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的?” 傅阳舒迟钝地侧过脸,看见了她。 他张开了嘴,起先说话时,喉咙干涩得连个成形的字儿都蹦不出。 反复吞咽几下,他才颤着声送出一句:“程微言呢?” 笑意顿时凝在了脸上。 孙熙沁心觉尴尬,一时只能用突起的咳嗽掩饰自己的失态。 等不适消散些了,她才笑着说:“一醒来就找她,是眼里没我这个姐姐了?” 往常,她惯于将爱慕藏在亲人的幌子下,也总是靠着这个博来傅阳舒的亲近。 可这回,她却只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漠然。 就像她犯了什么大错一样。 孙熙沁一哽,笑容僵住。 “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傅阳舒敛了眸子,问,“你一直在这儿么?” “是。”突然想到了程微言那满是疲惫的双眼,孙熙沁心一绞,鬼使神差般,脱口道,“好歹在这儿守了你一夜,竟然连声谢谢都讨不到。” 果然,这话一落下,傅阳舒眼神中的冰冷就缓了些。 他垂下了眼帘,掩盖住了浓重的失望。 昨晚守在旁边的是她? 可他明明听见了程微言的声音。 他抿了抿唇,疲惫地闭上了眼,淡淡道:“谢谢——我还想睡会儿,你们出去吧。” 大概只是他在做梦。 “你这也太敷衍。”孙熙沁也直起了身子,说,“算了。周爷爷帮你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你再睡会儿吧,我也要去休息了。” 说着,等周医生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他俩便一起出了房间。 出门后,孙熙沁左右打量几番,然后带着周医生急急走到了一边。 “周爷爷,您这次要在这儿待多久?” 周医生:“我带了些丹药,让阳舒吃了就行。后天还要赶回去。” “这么快?”孙熙沁错愕道,“不能等几天吗?程微言的心头血还没有准备好。” 她的话令周医生愣在那里,好半晌,才说:“你这是什么意思?阳舒只说让我帮他治好那位程小姐的失忆症,并没有说过……” 一时间,孙熙沁只觉一泼凉水浇在了头上。 其实,她早就感觉到了不对。 虽然之前送消息的佣人说得清清楚楚,傅阳舒是为了给她取心头血,才把程微言带来了傅家。 还煞有介事地告诉她,傅阳舒有多排斥这个女人。 她的养父养母也说,只要能帮到她,挖一颗心也不算什么。 但等孙熙沁回了傅家,原本说好的一切就变了。 她的养父母因为狐族的动乱赶去了异界,傅阳舒则迟迟不提起这件事。 更难以接受的事,从他的态度中,她隐隐察觉到了他对程微言的好意,甚至是喜欢。 起初,孙熙沁还能安慰自己,想着傅阳舒是为了让程微言心甘情愿地留在这儿。 而眼下周医生的话,则扒开了她的自欺欺人。 心脏不受控地剧烈跳动起来,孙熙沁眼皮轻颤,脸上又染上一层惨白。 “不可能。”她紧盯着周医生,慌不择言,“爸爸呢?妈呢?他们不也说,只要能帮我重塑妖丹,挖了谁的心都可以吗!” 周医生面露愧色:“小沁,阳舒一早就告诉我,老爷夫人的意思也是,不要勉强。” 如果为着她杀害仙者,只怕整个傅家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不,不是这样!这怎么能叫勉强呢?”素日来的担忧成了真,又被摆在明面处,使得她头脑一片空白,语气也更为慌张,“你明明,明明还给了我那瓶药。只要等程微言的灵力暴涨,再挖她的心——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周医生皱起眉:“小沁,你在说什么?” “什么药?我从没给过你这种害人的东西。” 一席话让孙熙沁如鲠在喉。 恍惚间,她忽地记起,将这瓶药交给她的,也是那个传消息的佣人。 是他说,这药是周医生给她的。 只要吃了,就能增长灵力,不过代价是,之后不受控制的灵力随时都可能伤害到她自己,甚至威胁到她的性命。 随即又想起,似乎从离开医院,她就再没见过那个佣人了。 见她神情有异,周医生颇感无奈,说:“总之,小沁,你记得早点回医院。虽然不能生造出妖丹,但只要潜心修炼,哪怕变回狐狸,也可以重塑妖丹,再修成人身。” 放下这句告诫,他转身便离开了。 而在原地发怔的孙熙沁,则已经陷入魔怔。 不可能。 他们怎么可能放弃她?! 如果没有她,那局里的事务该怎么办? 傅家又怎么办? 想到这儿,她慌里慌张地掏出了手机,想给她的养父母打电话,问清楚事情的缘由。 但无论她怎么拨,对面始终是无法接通的状态。 等她再一次按下拨出键时,忽地手里一空—— 不知道什么时候,傅阳舒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而他手里握着的,正是孙熙沁的手机。 在她错愕的注视中,傅阳舒冷着脸摁下了挂断键。 “孙熙沁。”他冷声道,“你最好收回那点害人的心思。” 太阳穴一阵阵跳了起来,孙熙沁想勾起唇,问他一句在开什么玩笑。 但任凭她怎么扯动嘴角,表情依旧生硬。 他听到了她和周医生的对话? 听到了多少? “你知道我的脾气。”傅阳舒的眸中隐隐压着盛怒,“招惹她一次,我只当你是鬼迷心窍。如果还有第二次,我会让你亲自尝尝,心被挖出来是什么滋味。” 孙熙沁的脸色一片惨白,但很快又浮出挣扎:“不是我!阳舒,你听我说,是有人骗了我。没错……” 她想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忙道:“是照顾我的那个佣人,是他说要取程微言的心头血。全是他蛊惑了我,你——” “好,即便是真的,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见有挣扎的余地,孙熙沁急忙说出了那个佣人的名字。 听了她的话,傅阳舒冷笑:“有意思,你该把这个谎撒得圆满些。” 孙熙沁心一沉:“什么意思?” “你说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傅阳舒顿了顿,“就在你受伤进医院的当天,死在了后山。” 死了? 孙熙沁愣住,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死了…… 她瞪大了眼,脸色惨白。 第34章 34. 疯狗 傅阳舒的冷笑化成了一把寒刀,刺在了孙熙沁的心上。 她知道他向来乖戾,可当这怒火撒在她头上的时候,孙熙沁却难以接受。 更使她心惊的是,傅阳舒说那个佣人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呢? 如果他真的死了,那给她传消息、送药的人又是谁? 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场阴谋,却连什么时候掉进圈套的都不知道。 但她也从傅阳舒的冷言冷语中抓到了一个突破口—— 他说那佣人是死在后山。 几乎在他脱口而出“后山”的一瞬间,孙熙沁就想到了一个人。 他和傅阳舒长着张一模一样的脸,连个子都相差无几。 从小到大,她就听许多人说,哪怕知道傅阳舒和傅听是狐族,也难以想象他们会长得这样好看。 但她知道,同样精致的皮相下,只有一颗心在鲜活地跳动着。 傅阳舒尽管骄纵,至少活在太阳底下。叫光打着,偶尔也会让人忽略这爽朗下的小性子。 毕竟,欢喜嗔怒都摆在脸上,稍一抿唇,不相识的人也瞧得出他哪儿不对劲。 而他的双胞胎哥哥——傅听——却远比他狠戾。 他的眼底永远沉着阴郁,瞧人时也从不知道“避开”两个字怎么写。 直勾勾的,连笑都被这戾气拉拽得黏腻。 说实话,孙熙沁不愿跟这人打上交道。 她再清楚不过,跟他比起来,傅阳舒耍起脾气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一想到这件事有可能跟他扯上关系,她便感到一阵恶寒。 那个人…… 她深皱起眉头,为突来的想法惴惴不安,一颗心沉入了冰火两重天的境地。 那个人就是个疯子! 孙熙沁犹豫了一整天,才在暮色西垂的时候去了后山。 她不想和傅听来往,但也不愿自己就这么平白无故地被戏弄一番。 似是早就料到她会来后山,等孙熙沁找去时,傅听就在铁栏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歌。 栏杆后面是偌大的客厅,空荡荡的房间里布置极为简单,中央放了个沙发。 傅听的整个身子以极怪异扭曲的姿势仰躺在沙发上,只有脑袋没有搁在上面,无力地垂下,额发也随着他的动作小幅度地晃着,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倒着盯向外面,眸光定定的,天然的纯粹下藏着追寻猎物时才会有的兴奋。 瞧见孙熙沁的身影时,他忽地弯了弯漂亮的眸子,停住了动作。 等人走近了,傅听仍旧倒看着她,一笑:“这样看着会不会以为我已经死了?” “看起来像具尸体吗?” 孙熙沁攥紧了手。 眼前的场景其实有些滑稽,可她却找不到丁点有趣的地方。 她别开脸,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犯不着跟一只疯狗较真。 “不愿说?不过,我这样看你,倒觉得你是个杀人犯。”傅听加深笑意,在瞥见她眉眼间的颤动后,又特意加了一句,“或者说,行凶未遂?” “傅听——!”孙熙沁的心思被戳中,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他。她怒瞪着傅听,胸脯剧烈起伏着,“你在发什么神经!” 傅听闻言,倏地起了身,跳下沙发,稳稳落在地上。 虽然身上带着沉重的镣铐,可他的脚步依旧轻巧。 动作极其舒展,如一只慵懒的猎豹。 傅听懒懒地倚着沙发,脖子上的锁妖链随之一动,露出被磨得泛红的皮肤,显得格外勾人。 他说:“看来阳舒和你发了不小的火。” 愤懑和被陡然戳破的气球一般,登时凝住。孙熙沁愣愣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昨晚,阳舒从我这里过时,我跟他聊了几句。” 傅听乜了她一眼,“不外乎是关于某个想挖人心取人命的人。” 孙熙沁彻底怔住了。 原来是他给傅阳舒提了醒。 难怪今早傅阳舒说困了想休息,却又拖着重伤的身子偷听她和周医生的对话。 她的心顿时落入了冰窖,面如死灰:“你一早就知道了?” 傅听有意作弄她,笑着问:“知道什么?我可没兴趣跟你打哑谜。” 孙熙沁死盯着他,指尖掐得手心生疼,疼痛使她有了片刻的冷静。 她沉住呼吸,问:“那个佣人是你派去的,对不对?” “啊,”傅听将手撑在沙发上,抬手轻轻一挥。 下一瞬,一个干瘦男人便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不过双眼无神,像死人一般。 眼见着孙熙沁的神情中揉进了愈发明显的错愕,傅听拖长了调子,慢悠悠地说:“你是说他吗?——这个傀儡娃娃。” 然后,他一转手,那傀儡便活了似的,双目注入了精神气。 傀儡抬头,瞥见孙熙沁的瞬间,就露出了谄媚讨好的笑:“孙小姐,只要挖了仙者的心,您一定会比之前还要出色。” 而与他滑稽古怪的神态相反,孙熙沁的脸上开始隐隐透着惧怕。 “怎么样,很有趣吧。”傅听虚握了拳,傀儡瞬间破碎,不复存在,“要不要我教你怎么做?” 孙熙沁朝后退了一步,脊背发凉。 “你明明,”她的视线落在了那完好无损的锁妖链上,瞳孔微缩,“被锁起来了……” “你太蠢了。”傅听笑着往她心上插了把刀,“不是我被锁起来了。一个纸笼子而已,是我不愿出去。” “为什么……”孙熙沁失神喃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以逃出去,却在这里戴着镣铐演戏,假装出困兽的窘态。 他这是为了什么? “正好合了你的意。”傅听渐收敛了笑,眸光压进了危险,“当年把我关进这里的,不就是你么。” 孙熙沁脸色苍白。 被她刻意隐藏的过去再度浮上了脑海,令她手脚发凉,心神不宁。 他说得没错。 傅听当时被关在这里,跟她有莫大的联系。 五年前,她在接受测试的时候,误伤了一个人类。 害怕之下,她把错误推到了因为与堕妖来往而被傅家训斥的傅听身上。 那时她想的是,反正他差不多已经走上邪道了,多一个错也算不了什么。 却没想到,傅听连一句狡辩都没有,甚至索性堕入魔道。 傅爷爷怒火中烧,联合家族的其他人,把他锁在了后山上。 想起这件事,孙熙沁只觉如鲠在喉。 好半晌,她才垂下了头,鼻尖酸涩,声音颤抖:“那件事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 再抬头时,她已眼眶微红,指尖也刺破了皮,掐出一片红。 “可你没必要这样报复我!”她咳嗽一阵,几乎要把肺咳出来了,“我已经要死了。” 傅听神情未变,好笑道:“你以为我在乎你的道歉,还是惋惜你行将就木?” “看你这么大义凛然,”他眯了眯眸子,“我还以为你会自己吃了那药。” 他原本想,孙熙沁拿到药后,要么会为了恢复灵力不顾一切吃药,即便会面临寿命的猝然缩短。 要么会剖开某个仙者的心,重塑妖丹,就此成为堕妖,为傅家所不容。 但她的心狠程度比他想的还要深一点。 她竟然把那药给了程微言。 “真是狠毒啊,熙沁姐姐。”傅听眉眼一弯,忽然转了态度,“不过,我还可以帮你一次。” 孙熙沁愣住:“你说什么?” “重塑妖丹的事,我可以帮你。”他凑近了些,定定地看着孙熙沁,“但你要去做一件事。” 他低语着,诱惑一般轻声道:“再把程微言带到这里来。” 孙熙沁僵住神情:“可她说,说没看见你。” “这样么?”傅听顿了顿,毫不在意地顺着程微言的谎言接了下去,“所以要请你再带她来一次。” “为什么?”孙熙沁下意识以为他这话的意思是要帮她取程微言的心头血肉,便忍不住问。 陷害她之后再转口说帮她,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傅听回过身,朝房间里走去,身影融在了黑暗之中,“我只想看看,傅阳舒还能疯成什么样。” 傅家,又会乱成什么样。 第35章 35. 秘密(含入v公告) 这几天天热,夜色来得也晚。 傅阳舒拉开窗帘,远眺着被灯光晕染成暗紫的天空——哪怕是在郊区,这里的天同样难以沉入全然的黑色,几乎看不见星星。 自从在走廊上和孙熙沁撕破脸皮后,他就一直闷在屋里。 说心情完全不受到影响是假的。 他对这个所谓姐姐的感情,从小就充斥着矛盾。 他的哥哥被家人锁起来后,孙熙沁便代替傅听陪在他身边。 是她教导他怎么修炼,如何在险象环生的困境中走下去,和亲人一样支持着他。 可以说,某种程度上,她与他的父母无异。 但是,正因为和孙熙沁来往的时间太久,他再清楚不过,这个人的野心太大,一味追求地位和力量。 矛盾之下,他一直回避着自己对孙熙沁的态度,觉得只要不去想,就能够逃避一切;只要把目光投向她好的那一方面,心底泛起的反感总有一天会消失。 直到昨天从后山回来时,他被傅听叫住,然后被猝不及防地挑开了他想要回避的问题。 关傅听的房子,是上山的必经之地。 往常傅阳舒从那儿路过的时候,不是没有和他打过照面。 但傅阳舒之前有多尊敬、崇拜这个孪生哥哥,从傅听抛下傅家和责任走上邪路开始,他就有多憎恶他。 因此,他对傅听总之漠然相待。 他想,傅听肯定也愧于见他,不然,怎么可能从来没有叫住他? 除了昨天。 五年来,傅听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然后带着讥弄的笑意,告诉他,他视为姐姐的那个女人,回傅家是为了挖走程微言的心。 傅阳舒起初不信。 他的父母想过帮孙熙沁取仙者的心头血肉。 但最终还是跟他一样选择了逃避,以解决狐族叛乱的由子离开了家。 只因他们清楚,谋害仙者会让傅家面临莫大的危险。 为一个养女,不值得。 在他的父母看来,向来把感激挂在嘴边的孙熙沁肯定也清楚这一道理。 直到傅阳舒亲耳听见了她的“计划”。 脑海中再度浮现出今早听见的话,傅阳舒紧闭上双眼,眉间因痛苦而轻蹙着。 好半晌,他才缓缓睁开,然后垂下眼帘,转而盯向伏在黑暗中的后山。 盯了一会儿,他突然拖着有些僵硬的脚步,从窗户跳了下去,然后直接朝后山走去。 到后山的时候,傅阳舒起初并没有看见傅听。 冰冷的铁栏横在大门前,透过栏杆缝隙,他只能望见黑漆漆的一片。 他凑近了些,指尖轻碰了下铁栏上的红锈,一捻,那暗红就转移到了他手上。 突地,锁住的铁栏和活了一样,竟直直戳进了石质的地面,且还在不断下沉。 不小的动静造成了地面的震颤,碎石块也像摇动在筛子上一般蹦跳着,逼得傅阳舒往后退了几步。 几秒的工夫,原本还横在他面前的铁栏就陷入了地下,四周再次归于平静。 面对这样的场景,他却并未露出诧异之色,反倒眉头紧锁。 从小傅阳舒就听身边人说,他的哥哥天资聪颖,甚至是百年来狐族唯一有可能踏入仙门的人。 却不想,傅听的修为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被锁妖链扣着还能使出这般强大的灵力。 难以想象,如果不是锁妖链在,他会做出什么事。 再不作犹豫,傅阳舒直接进了房子。 房子里空空荡荡的,没什么摆件。 而就在他踏进大门的一瞬间,回旋上二楼的楼梯便响起了脚步声。 他循声望去。 与此同时,客厅里的灯亮了。 楼梯上站着的,正是傅听。 傅阳舒远望着那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心绪复杂。 视线一移,他便看见了傅听脖子上的锁妖链。 虽然这链子看着小巧精致,但傅阳舒知道,它足有百斤重。若是傅听没有灵力,恐怕早就被压断了脖子。 族中老人说,如果他一天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链子的重量就永远也不会减轻。 “又来了啊……”傅听的目光游移在他身上缠着的绷带上,笑道,“真是狼狈。” 他停下脚步,双手搭在扶栏上:“这回来是为了什么?” 傅阳舒沉默了一会儿,才别开脸,低声道:“你说得不错。” 傅听只笑:“看来你和孙熙沁聊过了。” 聊过? 岂止是聊过。 是完全撕破了脸! 傅阳舒沉下脸,神情不悦。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找傅听。 许是潜意识里还想着傅听作为哥哥,可以帮他解决他处理不了的问题。 突然意识到这点,傅阳舒攥紧了拳。 放屁! 他算哪门子哥哥? 哪有把肩上的担子一股脑儿扔给亲弟弟的哥哥? 就算现在出去跟一棵树拜了把子,也比跟他“兄友弟恭”强。 “她说过了,不会再对微言出手。”傅阳舒冷声道,“这件事我会解决好。等周爷爷回去的时候,我会让他把孙熙沁带回去。你也不必继续在这里挑拨离间。” 对,他来这里只是为了警告他。 不要再插手与他毫不相干的事。 他现在,只是一个被狐族抛弃的囚徒而已。 “阳舒,”傅听忽地叫了他一声,“你总是这样。懦弱,以为缩在壳里就能解决问题。天真,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傅阳舒哽了哽喉咙:“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傅听的眼神毫不掩饰地游移在那张同自己几乎没有差异的脸上,缓缓开口道:“你说,孙熙沁不会再出手?” 傅阳舒一愣。 从他的神情中看到了迟疑,傅听才轻颤了下眼皮,修长的指尖把玩着腕上垂下的锁链。 “有意思。”他勾起一点笑,说,“你别不是妄想着,没有了孙熙沁,就能跟那个女人在傅家待一辈子?” 不等傅阳舒作出反应,他又继续道:“你以为还是小时候养宠物么?谁都是一只乖乖兔子,任由你拿捏?” 明明他的脸上笑意犹在,眉眼间也卷着温和,可傅阳舒却从他投来的目光中探查到了露骨的侵略感。 那如蛛网般缓慢爬动的打量令他非常不适,他错开视线,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心冒了冷湿的汗。 傅阳舒只觉喉咙发干,声音也有些不稳:“你这是什么意思。” 傅听再次倚在了扶栏上,轻轻地垂下眸子。 “阳舒,”他唤道,“明天有一场好戏,你想看么?” 傅阳舒的心一抖。 他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说不。 他清楚,傅听绝不是一个好心的、无私的兄长。 这场所谓“好戏”,许蛰伏着他阴恻恻的打量,更有可能是他的圈套。 傅阳舒知道自己应该立马拒绝他,然后走出这所房子,再不靠近这里。 可当他不由自主地回望着傅听那沉着笑的眸子时,原本坚若磐石的想法却开始被蛊惑着动摇了。 在挣扎的天平缓缓偏向另一侧的瞬间,傅阳舒握紧了手,悔恨地闭上了眼。 他不该来这里的。 真不该来。 第36章 36. 掉马现场(1) 第二天, 程微言下楼的时候,傅阳舒已经坐在?餐桌边了。 他的脖子、身上、胳膊都还缠着绷带,瞧着惨兮兮的。 不过行动倒没受影响, 修长的手指不便地?拨弄着叉子,弄出清脆的响声。 “你的伤怎么样了?”程微言走到他身边,问道。 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傅阳舒低着头没有作声。 过了有一?会儿,他才停住手上的动作。 叉子落在?盘子上,激起的动静余留着震颤。 他迟迟抬起眸子, 用余光瞥了她一?眼。 “孙熙沁呢?”傅阳舒问。 语气不算好。 程微言拉开椅子的动作稍顿。 前不久她才见过孙熙沁。 今天早上天还没亮, 她就?敲开了程微言的房门,说是?想让她再?去一?次后山。 正好程微言也有这个?打算——刚巧傅阳舒昨晚说, 今天下午要出去一?趟。 她便一?口答应了, 约定下午行动。 “还在?睡吧。”程微言坐在?了椅子上, “她没休息好。” 傅阳舒却像故意挑刺一?样,抬眸望着眼前的人:“你怎么知道她没休息好?” 程微言一?怔。 她当然?是?用眼睛看出来的啊。 孙熙沁来她房间的时候,双眼疲惫,眼底还浮着青黑。 就?这模样,至少得熬了个?通宵。 而且和程微言商量好后, 她就?回自己的房间了, 到现在?都没出来。 但她总不能告诉傅阳舒, 孙熙沁是?因为大清早叫她去后山,才缺觉的。 由是?, 程微言将视线移向了他手腕上扣着的表,说:“平常这个?点, 她早就?起了。” 傅阳舒抿直了唇,没有作声。 眉还是?轻轻蹙着, 明?显是?对答案不满意。 他复又垂下头去,顺手将肘边的热牛奶推给了程微言,说:“管家早上热的,喝吧。” 程微言盯着那透明?的玻璃杯。 随着他的动作,里面?的牛奶晃荡着沾在?了杯壁上,不过到底没超过杯沿。 奇怪。 傅阳舒的情绪好像不大对,闷声闷气的。 程微言眯起眼睛,目光游移在?那尽是?烦躁的脸上,而后又落在?了那一?圈又一?圈的绷带上。 兴许是?累着了。 以前她朋友受伤的时候,情绪也会这样波动。 想着,她接过了傅阳舒推过来的牛奶,轻轻抿了一?口。 甜津津的,但又不至于腻味。 等喝下了第二口,程微言忽地?发现傅阳舒瞟了她一?眼,于是?放下杯子,问:“怎么了?” 傅阳舒收回了视线,面?前的早餐依旧一?口没动。 “没什么。”他说。 程微言只把他的古怪理解为受重伤后的小情绪,便不再?细究,转而又喝了口牛奶。 * 下午,太阳西斜。 在?房间补了小半天觉的孙熙沁带着程微言去了后山。 这次,她还和上回一?样,守在?进后山的那条羊肠小道的尽头。 “你直接走进去,房子就?在?路边——你上次应该见过那栋房子吧?” 程微言点头。 “等找到了房子,阳舒的哥哥会在?那里等你。”孙熙沁不放心地?叮嘱道,“我们最多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你一?定不要乱跑,知道吗?” “好。” 应声后,程微言直接去了后山。 但说归说,在?走完小道的瞬间,她便转了方?向,直接朝房子的侧后方?绕去。 这次为了避免碰见傅听,她决定离那座房子越远越好。 因此,她特?意挑了条比较绕的路,借着围墙的遮挡,转到了房子的后面?。 离房子不远的陡坡上,生长着一?颗银杏树。 与四周茂密的植被不同?,这树没什么叶子,枝条也干枯异常。 树的最上方?搭着一?条破旧的木梯,木梯旁是?个?空落落的鸟窝,直径足有成年男子的手臂那么长。 在?一?百多年前,傅家还没搬进这里的时候,这颗银杏树是?附近的村民们避讳的“妖树”。 每逢银杏树枝条断裂,断下的枝子指向哪一?户人家所在?的方?向,那家就?必定会遭遇大祸。 村民们不敢贸然?砍树,直到傅爷爷转到了这附近。 傅爷爷看出了银杏树的邪祟之处,砍下了底端的一?个?树节。 砍下的瞬间,银杏树就?流出了暗黄的汁液,汁液留了足足三天。 自那以后,便不再?有怪事发生,树也像死了一?般,只有每年天气最热的那几天,才会吝啬地?抽出几片叶子。 但程微言来这儿并不是?为了这个?。 傅爷爷当年不仅砍下了树节,还在?银杏树上设下了一?个?结界场。 只要用傅家特?殊的口令,就?能够通过结界场,进入妖界的坟场。 妖界的坟场潜藏着许多危险,不过,她在?那里可以不受控制地?使用灵力。 即便是?刀山火海,逃出去也是?迟早的事。 总比被一?直锁在?这里强。 程微言原也做过直接冲出傅家的打算,但自从管家说傅阳舒是?把她当成了朋友,她便把这一?选择放在?了后面?。 虽然?她不认同?傅阳舒的做法,可私人恩怨和与整个?傅家对上,到底是?两码事。 等到了银杏树旁,程微言将手贴在?了那粗粝的树皮上,然?后在?心里默念着口诀——当初在?傅家的时候,傅阳舒为了摆脱她,带她走过一?次,想用妖怪的坟场吓她一?回。 到最后,她没被吓着,反而是?傅阳舒,出来时脸色苍白,眼神飘忽。 这一?趟下来,程微言顺便记住了他当时为着唬住她故意念出声的口诀。 但现在?,一?句口诀念完,银杏树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程微言轻蹙起眉。 这口诀是?傅爷爷亲自设下的,按理说不会被更改。 由是?,她沉下心又念了一?遍。 银杏树依旧未动。 别说结界场了,连单薄的树枝子都没摇晃一?下。 她心觉奇怪,想再?试一?遍。 抬手抚上树皮,正准备念咒诀时,身后便响起了树叶被踩碎的声音。 几乎是?听到声音的同?时,程微言倏地?收回手。 她转过了身,藏在?身后的手已经掐出了一?个?诀,直到她看清了来人是?谁—— 不远处,一?个?男人站在?了她的身前,沉默不言。 望着那张脸,程微言怔住。 是?傅阳舒,还是?傅听? “怎么不试了?”那人勾起一?丝讽笑,“程微言,你真是?把我当成傻子来戏弄。” 程微言的心猛地?一?沉,屏住了呼吸。 她的心里生出不解,面?上却是?不显。 是?傅阳舒。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她朝后退了一?步。 傅阳舒察觉到了她这细微的动作,连讽刺的笑都挂不住了。 他紧攥着手,身上的绷带已经隐隐染着殷红,且扩散的速度不断加快。 “你的伤口裂了。”程微言轻敛了眸子。 “程微言,”傅阳舒却是?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口,眼眶烧红,“为什么?” 他的眸中缠绕着难散的冷意。 起初在?得知程微言离开傅家的时候,他体验过大悲。 为自己冷待她的喜欢而懊悔,又为程微言的绝情难过。 而后在?日复一?日的难受中逐渐麻木,内心也衰败成死木荒草。 直到找到她,难以估量的喜悦一?直浇灌着他干涸的心湖。 他为再?次见到程微言而高兴不已,恨不得马上问清楚她这几个?月去了哪儿,在?做什么,又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一?直躲着他。 是?厌烦了跟在?他身后的日子,还是?想要故意逃开,然?后在?角落里打量着他的慌张行径? 但程微言的失忆宛若重锤,砸得他头昏脑涨。 他不敢信,明?明?在?她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俩还一?起出去过。 怎么一?转眼,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心安理得地?站在?了那只虎妖的身旁? 好笑,她竟然?用失忆搪塞了这一?切。 傅阳舒心痛于她的决绝,可最后,重逢的欢欣依旧占了上风。 他想,即便是?忘了,他也会让她想起以前的一?切。 只要回到从前,他们就?能从头来过。 而这回,他不会再?掩藏自己的爱慕,也不会让她再?离开。 他的确卑劣。 用令人嗤之以鼻的手段把程微言骗来了傅家,妄图唤醒她的记忆。 可他到底没想到。 他没想到连失忆都是?假的。 她把他骗得团团转。 好一?个?失忆。 到底是?多不愿见到他,才连谎话都不愿意编得圆满些。 傅阳舒双眼通红,将拳头攥得发白生痛。 她可真狠心。 离开充满谎言,现在?又绝情地?摆出了生疏。 “是?假的,对吗?”开口时,傅阳舒才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只是?,只是?刚刚才恢复记忆,是?吗?” 他往前一?步,试图帮程微言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你还不习惯,觉得我还是?那样讨厌你,所以想自己待着想清楚,没关系,我可以慢慢等,只要你不离开——” “傅阳舒。”程微言打断了他。 傅阳舒呼吸一?滞,手也微微松了松,紧紧盯着她,不肯放过一?丝表情变化。 可他看见的只有漠然?。 她垂下了眸子,再?抬起时,眼底浮动着淡淡的情绪。 “之前的事已经过去了,你讨厌也好,不讨厌也好,我已经不在?乎了。”她说,“等我离开后,不会再?打扰到你。” “离开?”傅阳舒那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笑,“这么说,这些天你果然?是?在?骗我了。” 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两下,猛烈地?撞击着,而后带起剧烈的耳鸣。 傅阳舒从矛盾的心中撕开一?条缝,难以控制的愤怒和难过溢出,使得那条缝不断地?撕裂、扩大,最后横成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你要离开?”他又重复一?遍,磨出嘶哑的声音,阴郁的目光当中已经不见丝毫笑意,“好,程微言,我的感情就?这么值得你作践?” 第37章 37. 掉马现场(2)二更 感情?? 傅阳舒的话让程微言心生一怔。 似是看出了她眼底的不解, 傅阳舒又拖着一脚轻一脚重的步子往前几步。 注意到他的靠近,程微言下意识后退,掐着诀的手仍未松开?。 傅阳舒死命掐着食指指腹, 以期能压住身子的战抖。 他几乎是哀求道:“你别躲我……” “你不是说过?喜欢我吗?”他连呼吸都?压得谨慎,唯恐身前的人再次离开?,“现在?你也明白了我的心意,为什么还要走?若是我之前对你不好,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只要你不走……” “程微言, ”他轻颤着声音,说, “别再让我四处找你了。” 说话时, 他抬起了手, 想将几步之外的程微言拉入怀中。 可?方抬了一半,他就又缩了回去。 所有的人都?在?逼他。 逼他用命来担起守住傅家地位的责任,不容他一秒的喘息。 他若停下来,就是不孝,不义, 是把整个?傅家抛之脑后, 是自私。 现在?, 他的慰藉只有程微言了。 如果连她都?不愿再等着他,不愿爱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举动。 从他吐出第一个?字起,程微言的脸上就开?始浮出愈多的错愕。 她微睁了圆眸, 藏在?后面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 傅阳舒的话在?她的脑中搅来搅去,令她一时不知该从哪个?字开?始理?解。 “你, 你这是……”她磕磕绊绊地挤出一句不算完整的话。 她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却难以置信。 傅阳舒这是在?……表白? 原本已经做好要跟傅阳舒来场殊死决斗的程微言懵了。 痛痛快快打一场不好吗,赢的走,输的留,打感情?牌是怎么回事? 那个?老管家不是说傅阳舒把她当?朋友么? 这样一看,他们对朋友的理?解好像不太一样,一个?把西?瓜当?西?瓜,一个?把所有水果都?当?西?瓜。 而且,什么叫“也明白了他的心意”? 说实?话,如果知道傅阳舒揣的是这门?心思,程微言早就跑了。 原剧情?的女配的确喜欢傅阳舒,但那是原主,不是她。 她一开?始就是抱着攻略肯定会失败的心去做任务的,从没想过?傅阳舒会回过?头来看这个?舔狗角色。 再者?,就算她真?的喜欢他,又有谁会要一份已经迟到的爱意? 更何况,他表达喜欢的方式夹杂着忸怩,用面上的嫌恶掩盖内心的澎湃。 太过?幼稚,也只是独角戏。 她既然连看都?没看出来过?,就也不屑于此。 如此,要她怎么回应他的心意? 她在?时,傅阳舒表现得厌恶排斥。说不出口喜欢,便用嘲讽代替。 等她走了,才口口声声说爱她,想要求她留下。觉得能说出爱了,就乞求着一份早已消寂的悸动。 怎么可?能呢? 这样的倾慕,她并不觉得有多珍贵。 傅阳舒的告白让程微言一瞬就回到了在?傅家待的日子,她敛了眸子,说:“傅阳舒,我不可?能留下来的。”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她抬头,“你的心意,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更不可?能为了这个?待在?傅家。” 望着她眼底的一片清明,傅阳舒只觉心如刀绞,疼得几乎喘不过?来气。 他张开?了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早该想到的,失忆是假,若非不爱了,她怎么可?能这么决绝地离开?。 “因为不喜欢,所以你才会心安理?得地用谎言欺骗我么?”傅阳舒开?口时,声音已有些哽咽,“可?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你也没离开?,不是吗?” 程微言面色平静,淡声道:“如果不是你安排的那些人守着,我早就走了。” “你的灵力?已经恢复了,没有人能拦住你。”傅阳舒试图找到能扭转局面的说辞,“你还是没有走。” 在?第一次从后山回来的时候,他就察觉到程微言的灵力?已经恢复了。 但他佯装没有发?现,想看看程微言会不会离开?。 她没走,傅阳舒便将她的选择理?解为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等他不再为此担忧了,程微言才开?始表现出要走的意思。 她可?真?沉得住气啊。 阵阵的心跳声在?胸腔鼓动,震得傅阳舒双耳轰鸣。 他抬起手,想去触碰程微言的衣角,却再次被避开?了。 “我的确可?以走,然后呢?”她定定地望着他,眸中不见?丝毫情?绪,“我为什么要因为你,把傅家搅得一团乱,无故树敌?还是说,等我离开?了,你就会死心,不再来找我了?” “傅阳舒,”程微言抬起了手,在?他的眼前掐起了诀,“我原想你带我来傅家,是为了给孙熙沁疗伤。既然不是,那你就不再欠我什么。” 说着,她的指间已经见?着隐隐的银白色淡光了。 “我现在?不愿和你扯上任何关系,连朋友也不想和你做了。”与傅阳舒相比,她实?在?太过?冷静,“我在?这里已经待得够久,如果你觉得我对你有所亏欠,骗了你,现在?尽可?以讨要回去。” 程微言:“你的伤太重,我可?以让你。等你气消了,我再离开?。” 她的一席话让傅阳舒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过?了好半晌,他才生硬地挤出质问,眸色如墨般沉重。 “说完了么?”他的视线缓缓移动到程微言的手上,凝视着那逐渐成形的符箓,“你以为这样就能解决了?” “你说得不错,我绝不会死心。”傅阳舒勾起一丝笑,转而望着程微言的眸子,“你不愿意留下,可?我偏要留住你——你放心,这回等你睡醒了,就不会想着离开?了。” 他的话拉拽着程微言的心一坠。 什么意思? 什么叫睡醒了? 正当?她疑惑于傅阳舒话里的意思时,忽地感觉到了一阵头晕。 见?她这副模样,傅阳舒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如冬雪初融般。 他问:“微言,牛奶好喝么?” 陡来的晕眩使得程微言的身子往前一跌。 牛奶…… 是那杯牛奶出了问题。 勉强站住后,她下意识摁住了太阳穴——里面正突突跳着,可?抽动却没带来丁点清醒,反而使她陷入更深的昏沉。 行动间,她手里的符箓也散成了气流。 眼前的人和景都?重叠出了两个?影子,昏眩感化成重锤敲打着她。 “你……”她竭力?张开?嘴,却只吐出这么一个?不成形的字。 口腔似乎也开?始麻痹,连舌头都?迟钝得不听使唤。 她这是怎么了? 程微言用愈发?迟缓的思维忖度着自己的处境,却没想明白缘由,但至少?她明白一件事——傅阳舒可?能一开?始就知道她要走了。 所以才会给牛奶里下药。 她打了个?趔趄,便再稳不住身子了,只觉天地旋转。 眼前陡然发?黑时,有人稳稳接住了她。 下意识抓住那双有力?的胳膊时,她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被这温热的怀抱包裹着,似乎也没那么刺鼻了。 傅阳舒抱住了她。 带着温度的掌心轻轻贴在?她的后腰,他躬下了身,将头埋进了她的颈窝。 恍惚间,程微言听见?了一阵很轻的叹气声。 腰间的双手微一用力?,她完全陷在?了傅阳舒的掌控之中。 意识愈渐模糊,终于,她再没力?气支撑起眼皮。 眼前的一切越来越远,一晃神,她散了最后一丝气力?,渐渐合上了眼。 耳边则是傅阳舒的低声呢喃—— “现在?,你逃不掉了。” * 确认怀中的人不会挣扎,呼吸也开?始变得绵长时,傅阳舒将程微言打横抱起。 这一动作使得他的伤口再次裂开?,血也沁出了绷带,甚而沾在?了衣服上。 但他毫不在?意。 他稳稳抱着程微言,脸上情?绪不明。 直到走到离开?后山的羊肠小道时,他才顿住了步子,眼神也变得冰冷。 他望向那房子前的小院,视线压下,不带丝毫温情?。 就在?小院的中央,蜷缩着一个?女人。 她蜷成了虾米状,不住地颤抖着,冷汗直下,沾黏着地上的灰尘和碎枯叶子,使得她的脸也沾上了脏污。 她完全沉在?了痛苦之中,完全意识不到有人经过?。 “孙熙沁。”傅阳舒的低唤使得她浑身一僵。 她大喘了好几口气,竭尽力?气僵硬地抬起了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身体下意识抖动了两番。 她本来在?小道守着,傅阳舒却突然出现在?了那里。 不等她解释,傅阳舒便阴沉着脸,将灵力?化成的鞭子甩向了她。 被他打过?的地方还余留着疼痛。 发?狠地疼。 血糊在?脸上,令她只能睁开?一只眼,模糊地瞥着离她不远的那个?人。 傅阳舒的目光分外疏离,仿佛躺着的那人不是他前几天还视作家人的人。 说话时,他甚至连身子都?没全然转过?去,只用余光睨着她,双眸沉着憎恶:“如果还有下次,我会亲手杀了你。” 抛下这句,他便不再停留,直接离开?后山了。 缩在?小院中央的孙熙沁听了这话,先是呆呆地愣住了,连睫毛的眨动都?变得十分迟缓。 等完全明白过?来傅阳舒的意思,她突地咧了咧嘴角,大笑几声,可?眼底不见?丁点笑意。 直到血从喉咙里涌出来,她才被迫停住,转而剧烈地咳嗽起来,颇有把肺也一并咳出来的气势。 殷红顺着下颌流下,她废了好大的劲,将唇生生咬破了,才抬起颤抖的手揩净了嘴边的血。 手上的血红得扎眼。 好。 好一个?亲手杀了她。 既然这么有本事,怎么不现在?就动手? 徒留她一具病恹恹的空壳,蝇营狗苟地活着,然后眼睁睁看着他要怎么去和别人缠绵么? 可?笑至极。 守不住自己爱的人,便要拿她来出气。 傅家拼了这么大力?气,竟然养出了一条牙尖弑主的狼。 当?孙熙沁反复尝试从地上爬起来,却又失败地砸在?地上时,耳边粗重的喘气声里,忽然夹杂了一声轻笑。 “啧,这是哪里来的丧家犬?” 孙熙沁心跳一漏,随即朝声源处望去。 她眸中含着的自嘲不知积攒得多重,已生了几分迫人的尖锐,宛若利刀般甩向说话的人。 第38章 38. 掉马现场(3)三更 是傅听。 他仍是在那座房子里, 离她不远。 他漫不经心地坐在地上,眸子懒散地抬起,嘴角还挂着看戏的笑。 “怎么?样, 被主人家拔了牙的滋味好不好受?”他用开玩笑的语气抛下这句话。 双眸紧紧盯着孙熙沁,兴味盎然,仿佛在真心实意?地期待着她的答案。 孙熙沁将手撑在了地上,不顾砂砾磨过?的疼痛,勉强支起了身?子。 她扯开被血糊住的嗓子,失声道:“你骗了我?!” 如?果不是他从中作梗, 傅阳舒怎么?可能会知道是她把程微言带来了这里? 傅听弯了弯眸子, 没有否认:“是。” 他的过?度诚实让孙熙沁脑中一片空白?,不敢相信:“为什?么??!” 傅听站起了身?, 俯视着她, 笑着说:“很有趣, 不是么??” 巨大的愤然笼罩着孙熙沁,使她忍住了彻骨的疼痛,惊声骂道:“你这个无耻的小人!疯子!你活该被关在这里不得好死!” 她一边骂傅听,一边挣扎着起身?,同?时?抓起手边的一样东西?, 步伐踉跄地晃到了他的身?前。 孙熙沁抓住了铁栏, 引起一阵晃动?, 头发披散着,已然失控。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前的事我已经道过?歉了, 为什?么?还不放过?我!关着你的是傅家,是傅家!”说话间, 她眼眶通红,湿润模糊了她的眼睛。 “我也说过?, 你的歉意?并不值得人在意?。”傅听眸中含笑,“至于傅家么?……你难道不是傅家人么??” 在希望和绝望中的来回折磨下,孙熙沁感受到了比身?上受的伤还要沉重的痛苦。 一时?间,被傅阳舒厌恶的难受,以及被欺骗的苦楚,全部?倾泻而出。 “我恨你!”她怒瞪着傅听,目眦尽裂,“你这个无耻的骗子!我恨你!” 话音刚落,她便举起了手,用尽全身?力气,将方才捡起来的东西?插进了傅听的心脏所在处。 寒光闪过?眼睛,令她下意?识虚了虚眸子。 那是把小刀——她本来寄希望于傅听会帮她,所以才带了这把刀,想亲自剖开程微言的心。 不曾想,这把刀却用在了对付傅听上。 尽管疼痛使得她手脚颤抖,可孙熙沁将难耐的憎恶全倾注在了那把刀上,力度之大,刀刃竟有一半刺进了肉里。 傅听顿时?敛住了笑,转而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低吟一声,不住地吸气,半抬着的手想拔出刺在他心上的匕首,却无从下手。 “你也知道疼?”孙熙沁的双眉因?快意?而舒展开,冷笑道,“傅听,你他妈就是个怪物!见?不得人的肮脏贱种!所以傅家才会把你关起来。就算你死了,傅家也没有人会在乎你,他们只会嫌你恶心,嫌你不死得更干净利落些,还留下一具爬满蛆虫的尸体!” 因?失血过?多,她的脸色已经愈发苍白?了。 说话时?,她每吐出一个字都要费尽力气,就连站稳,都还是借了插在傅听身?体里的那把匕首的力。 但她不在乎。 她要杀了这个疯子! 她要他不得好死! 傅听躬下了身?子,难受地轻微颤抖着,喉咙里也挤出嘶哑的低吟。 他下意?识握住了孙熙沁的腕子,带起锁妖链的一阵响动?,看起来是想要抓开她的手。 见?他深埋着头无法?反抗,孙熙沁的眸中划过?一丝快意?。 但紧接着,好不容易扯起的笑忽然僵在了那里。 她觉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箍在她腕上的那只手,没有一丁点?的颤抖。 不光如?此,傅听的用力也不小,她的腕骨甚至感觉到了一丝疼痛。 孙熙沁愣住。 她倏地瞪大了眼,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但无论她怎么?发力,那只手依旧被傅听紧紧攥着。 不过?几秒,傅听便抬起了头。 也是在与他对视的一瞬间,孙熙沁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方才的颤抖根本不是因?为疼痛。 而是在笑。 他微歪着脑袋,轻轻昂起。 变得暗红的眼珠向下睨着,嘴角散漫地勾起一丝弧度。 笑里揉着傲慢、鄙薄,还有如?何?处置猎物的野性。 “这样才有意?思。”傅听加重了手下的力度,“可你骂的话太温和——谁会在乎一堆废物的眼神呢?还有,你的力气也太小。” 他攥着孙熙沁的腕子,然后朝自己这边一拉—— 登时?,刀陷得更深,整段刀刃都插进了他的身?子里。 孙熙沁骇然。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连嘴唇都在颤动?。 傅听又将手一转—— 孙熙沁的手也被迫跟着转动?,同?时?搅动?的,还有插在他身?体里的那把匕首。 血肉搅动?的黏腻声音清晰地传入她的耳内,使她涌起一股作呕的冲动?。 “你应该这样。”他加深了笑意?,而后微微俯下了身?子,回望着孙熙沁,“心软是杀不了人的。” 一阵凉意?攀爬在背上,令孙熙沁不住地颤抖着。 在那蛇蝎一般的注视下,她倏地一抖,然后松开了手。 血。 满眼的血。 鲜红从傅听的身?体淌出,染红了他的衣服,可他连眉都未蹙一下。 孙熙沁大喘起气,惊出一身?冷汗,喉咙发干到吐不出一个字。 若不是傅听还拽着她的手腕,恐怕她早就瘫倒在地了。 但骇人的远不止于此。 看着她大惊失色的模样,傅听又说:“你好像真以为我被困在了这里。” 话音刚落,孙熙沁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绕在了她的脖子上,冷嗖嗖的,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慌张地垂眸,并用剩下的另一只手抓向脖子。 可那里空无一物。 紧接着,她便感到了绞痛—— 仿佛有一条绳子束住了她的脖颈,并在不断收紧。 “呃——”她抓弄着脖子,想把那条无形的绳索弄开,却什?么?也没抓到。 与此同?时?,傅听松开了手。 而孙熙沁则被那条无形的绳子拉拽着,被迫抬起了头。 “呃……” 她的嘴里呛出古怪的挣扎声,以及不成形的咳嗽。 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眼珠暴起,从额头渗出的血又刺激着她的眼睛。 她的脖子也被双手抓出了怖人的红痕。 不久,她便脚尖离地,双腿无措地摆动?着,却怎么?也找不着落脚点?。 额角青筋暴起,脸色也渐渐变得铁青,身?子不由自主地抽搐着。 但等她的挣扎幅度渐弱了,那条“绳子”便像被突然收走了一般。 脖子上的紧迫感倏地消失,孙熙沁重重摔倒在地。 她蜷缩着,张大了嘴。 即便咳嗽不止,她还是大口吸着气,妄图将周围的空气全部?咽下。 傅听俯视着她,神情不变地拔出了刀,然后轻轻一抛—— 匕首落在孙熙沁的身?旁,砸出沉闷的响声。 “你似乎把我当成了傅阳舒。”他笑着说,“以为我只剩下被利用,或是泄愤这两种用途。” 他抬起手,轻抚在伤口处,下一瞬,那里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起来。 “他说的杀了你或许是警告,但你要知道——”傅听收住笑,冷睨着她,“我与他不同?。” 孙熙沁狼狈地捂着脖子,反复做着吞咽的动?作,脸上惧色未消。 她不敢再看傅听,只别过?脸,惊魂未定。 “你,”发出第一个字时?,她便发觉自己的嗓子已经干哑得不成样了,“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虽然惧怕至极,但她也清楚,傅听既然没杀了她,就说明留着她还有用。 “很简单。”傅听蹲下了身?,轻声道,“我会帮你一点?点?地恢复灵力。” 孙熙沁愕然,紧捂着脖子的手也有片刻的松动?。 他说什?么?? 帮她恢复灵力…… 怎么?可能呢? 看出了她的错愕,傅听伸过?了手,然后在她的额上轻轻点?了一下。 只这一下,孙熙沁便感觉到了丰沛的灵力。 她愈渐睁大了眼,一时?连疼痛都忘了。 “现在信了么??”傅听笑了笑,“而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回到傅家,把傅阳舒的动?向全告诉我。” 孙熙沁一愣。 她强行撑起了身?子,回望着傅听,说:“为什?么??” “我说过?,”傅听叹了口气,意?在表明对她健忘的不满,“我想看看,傅阳舒会被傅家逼成什?么?样?” 心浸在了难消的凉意?之中,孙熙沁这才迟迟地意?识到一件事。 傅听针对的,似乎是整个傅家。 * 另一边,抱着程微言回了傅家的傅阳舒,在客厅碰见?了周医生。 见?他俩的亲密举动?,周医生先是一怔,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脑袋。 等迟钝地想起傅阳舒怀里的那女孩似乎是闭着眼睛的,他才缓缓回过?头。 “阳舒,你的伤口怎么?裂了?”转过?头的瞬间,他突地瞥见?了傅阳舒身?上的血,惊诧道,“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发生什?么?事了?” 傅阳舒神情冷淡:“没什?么?。”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规矩点??”周医生叹气,虽在皱着眉斥责,但总归是关心,“跟我上楼,我帮你处理伤口。” “不用。”傅阳舒一反往常,错开了周医生,直接朝楼上走去。 “你!”周医生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到底是什?么?情况? 看他的表情,好像是在生气,而且气还不小。 周医生知道傅阳舒脾气倔,不愿他帮着疗伤,就一定不会让他伸手。 苦恼之下,周医生忽然想起傅阳舒怀里的那个女孩。 他眼睛一亮,急急上前,准备找个借口,也好让傅阳舒愿意?多说两句话。 “阳舒,你之前说的治疗失忆症的事,我仔细研究过?,不难。”他走在傅阳舒的侧后方,顿了顿,“也要不了多长时?间,你看,什?么?时?候方便疗伤?还可以顺便帮你重新包扎下伤口,免得小姑娘醒了看见?你满身?的伤,心疼。” 周医生的话让傅阳舒脚步一顿。 沉默半晌,他缓缓转过?了身?。 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眼底是消散不去的郁气。 “我想过?了,失忆症不用治了。” 周医生:“什?么??” “不用治。”傅阳舒忽地扯起一丝笑,可眼神依旧冷冰冰的,“把过?去的事都忘了,再重新开始,不好么??” 第39章 39. 卑劣 程微言醒来的时候, 困意?还很浓,她眨了好几下?眼,才稍微有点儿清醒了。 紧接着, 她便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温热包裹着,很轻。 程微言下?意?识想要挪开手,却被握得?更紧,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是谁? 她借着朦胧的视线顺着望了过去,突然瞧见了一个极为?好看的男人。 ? 她眨了眨眼,再一看—— 嘶…… 的确是个年轻男人, 而且握着她的手的, 正是他。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程微言,稍上挑的眼尾卷着一丝天真。 等?两人的视线相撞了, 他的脸上顿时乍现出惊喜神情, 声音颤抖:“你终于醒了?” 感情浓烈到程微言找不出话来回应。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下?意?识问道:“你是谁?” 这谁? 她在哪儿? 他攥着她的手干嘛? 看男人一脸笑地盯着她,饶是他长得?再好看,程微言也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压下?心上陡生的慌张,坐起了身,并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却没成功。 男人不愿松开, 欣喜的神情之中多了几分惊诧。 “微言, 你怎么了?”他问, “你不记得?我?了?” 微言? 这是她的名字吗? 她又?应该认识他吗? 甫一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她便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着, 脑袋一阵胀痛。 “嘶……”她蹙起眉,单手扶额, “疼……” “还疼吗?”男人凑近了些,满脸关切地看着她, “除了头疼,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叫周爷爷来帮你看看。” 注意?到男人的靠近,程微言戒备地朝后一躲,强力缩回了手。 她用?的劲太大,白皙的皮肤上被男人的指尖划出了红印。 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身旁的人,双眉因怜惜而轻轻拧起:“抱歉,我?只是想守着你——你的手,我?帮你擦点药。” 说着,便起身去拿药。 “不用?了。”程微言语气?冷淡。 擦出红印而已,她还没那么脆弱。 她盯着面前的人,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问:“你到底是谁?” 男人一愣:“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程微言:“我?没有见过你。” 至少她的记忆里,完全没这号人物。 听了她的话,身前人的表情中融进了错愕、不信和难过。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喃喃:“怎么可能呢?” “微言,我?的名字是阳舒,傅、阳、舒。”他细盯着程微言,一字一句问,“现在……有印象么?” 傅阳舒? 程微言想了半晌,才摇头:“抱歉,我?不记得?了。” “这样啊……”傅阳舒安慰着她,眸底却有压抑不住的苦涩,“也难怪,周爷爷说你伤到了头,极有可能出现失忆的症状。” 伤到了头。 程微言默默记下?了这一信息。 难怪她一想着什么东西,头就会生出钝痛。 “傅阳舒?”她重复了一遍名字,然后将呼吸放轻,以免自?己的直言伤害了这个所谓的“熟人”,“不知道,你是我?的……?” 傅阳舒看着她,白皙的脸稍稍晕出了一点红意?。 他别过了脸,望着墙壁,挣扎了一会儿,才转会了脑袋,轻声道:“我?们快要结婚了。” 一道雷劈在了程微言的头上。 ??? 什么? 她彻底懵了。 一双微圆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傅阳舒,脑袋里一片空白。 谁结婚? 结什么婚? 什么时候结婚? 怎么就要结婚了? 见她愣愣地看着自?己,傅阳舒柔和了表情,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小心地圈住。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有些难以接受——如果一个不认识的人对?我?说出这话,我?也不会信。但没关系,我?会慢慢等?你,等?你能接受为?止。” 程微言的确无法接受,甚至想马上离开这里。 被傅阳舒握着的那手变得?十分僵硬,她屏住了呼吸。 也是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的身份、过去,甚至是她的名字,这些记忆全消失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程微言一时语塞,面对?着那写满期待的脸,她沉默良久,才说,“抱歉……” 就算是真的,她也无法相信这件事。 傅阳舒的笑容僵硬了些,但他很快缓和下?来,温声道:“没事,只要你醒了就好。你总会想起我?来的。” 程微言不确定地问:“你说我?的头受了伤?” “是。”傅阳舒解释,“之前你摔下?楼梯,磕伤了脑袋。医生及时帮你处理了伤口,但你一直昏迷到了现在。” “医生?”程微言左右看了两眼,“我?是在医院?” 可这里的布置也不像医院。 傅阳舒:“本来是在医院——伤口痊愈后,我?就把你接回了家,有家里的周医生照看着,更方便你养伤。” “说起周医生——”他轻拍了下?程微言的手背,然后站了起来,“你在这里好好躺着,我?去请他进来帮你看看——等?他检查过你的伤了,我?再帮你慢慢回忆以前的事。” 程微言点头。 虽然不认识这个人,但她却从他的言行中感受到了不作假的关切。 在记忆全都丧失的情况下?,他的温和仿若一只小舟,带她从飘荡无依的湖泊寻找着岸边。 傅阳舒把周医生带了进来。 在他的示意?下?,周医生检查了一番他所说的“伤口”。 但等?撩起了程微言额前的碎发,周医生却沉默了。 不好意?思?,伤口在哪儿? 他为?什么没看见? 隐身状态吗? 见他面色凝重,程微言轻抬了眸子?:“怎么了?” 莫不是伤得?太严重? “没事。”周医生又?凑近了点,眯着眼睛找了半天。 啊,找到了。 他盯着那道浅浅的、还不及他半个指甲盖那么长的,已经?快痊愈的小伤疤,寻思?了好久,才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用?担心。” 这说法其实比较保守。 何止是“差不多”,这头上的印子?不仔细瞧根本就找不着! 奇了怪了,这样的伤也会引发失忆症么? 难不成是内伤? 周医生正准备探道灵力进去,但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傅阳舒止住了:“既然没事,那就让微言好好休息。” 他回头一望,才发现傅阳舒正盯着自?己。 手一僵,周医生顿觉惊愕。 只一天的工夫,傅阳舒怎么变成了这样? 往常见他,总把情绪都写在脸上,是喜是怒,看表情就知道了。 可眼下?,他却眼神冰冷,瞧不出情绪好坏。 但周医生还是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警告意?味。 不过细想,从昨天他把程微言从后山抱回来起,状态就一直不大对?劲。 周医生的心一沉,一时找不出话来。 还是傅阳舒率先开了口。 “周爷爷,您也先回去吧。”他往前一步,说,“这里有我?看着。” 周医生走后,傅阳舒又?坐到了程微言身边,脸色温和:“现在感觉怎么样?” 程微言迟疑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说实话,这种?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感觉,非常难受。 而且,失忆这么大的事,那位周医生只看了两眼就说没事了,什么器材、工具都没用?上,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傅阳舒却极有耐心。 他说:“你如果有什么想知道的,尽可以问我?。” 程微言看着他,见他笑容清爽,又?十分坦诚,便也将疑问全盘托出:“你说我?和你是……是……恋人?” 听她犹豫着吐出这个词,傅阳舒脸上的笑意?加深。 眸子?弯了弯,他一笑:“更准确地说,你是我?的未婚妻。” 比恋人还要更亲密,更近一步。 他的打量太过直接,烧着毫不掩饰的爱慕,叫程微言稍别过了眼神。 半晌,她才说:“那……我?的家人呢?” 她想知道,除了傅阳舒,她身边的人还有谁。 傅阳舒笑着说:“叔叔阿姨每天都会来看你,如果看见你醒了,他们一定会很高兴。” 程微言更觉古怪。 叔叔阿姨? 那就是她的父母了。 可既然有父母在身边,她怎么会住在傅家? 心里这么想着,她便也问出了口:“我?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吗?” 面对?她的疑惑,傅阳舒解释道:“是,从你出院起就住在这里了——大概,几个星期了。”他顿了顿,“周医生是名医,对?你的伤有好处,所以叔叔阿姨才把你交给了我?。” “几个星期?”程微言一愣,读到了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这几个星期,一直是你照顾我??” 傅阳舒用?指尖碰了碰她的额头,笑道:“我?很喜欢这样守着你。” 一记直球直接打在了程微言的脑袋上,让她愣住了神。 她既感到了羞怯,但又?觉得?有丝尴尬。 毕竟,这暧昧太过陌生,她有些接受不了。 她谨慎地打量了几眼傅阳舒,然后垂下?了眼帘,不作回应。 傅阳舒仍然十分有耐心。 “你不用?害怕,我?会帮你恢复记忆的。”他伸出了手,说,“要不要下?床走走?” 程微言这才感觉到,长时间蜷着的腿已经?有些酸麻了。 她看着傅阳舒。 面前这个人似乎是她现在唯一能相信的人。 而且,听他的表述,他对?她的确很好。 “我?能恢复记忆吗?”她问。 傅阳舒说她的头受伤了。 但她除了无端的疼痛,其他的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我?愿意?陪着你,等?到你恢复记忆的那一天。当然,如果真的恢复不了……”傅阳舒的视线全在她的脸上,促狭着眼睛笑了下?,“我?想和你一起创造新?的记忆。” 脸上微微发烫,程微言避开了他的眼神。 他的目光太露骨,哪怕她失了忆,也能瞧出其中的深深爱恋。 他的喜欢也如屋檐落下?的水,直冲冲地击打在地上,不存在丝毫弯折。 犹豫片刻,她最终还是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垂眸小声道:“我?也希望能早点恢复记忆。” 这样,她就能清楚,以前的自?己是怎样回应他的心意?的了。 但她并未看见,就在她垂下?眼帘、说完这句期盼的瞬间,傅阳舒敛住了笑,眸色如墨。 而后,他又?自?嘲般地勾起了嘴角。 傅阳舒望着她透着薄红的颊,眼底露出难以自?制的偏执和满足。 恢复记忆? 不,不会的。 他怎么可能会让程微言恢复记忆? 毕竟,封住了她所有记忆的人,就是他。 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他设下?的一场骗局罢了。 他明白撒下?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来圆谎,可他不在乎。 从程微言要离开的那一刻起,他便什么都不顾了。 他会用?圈套套牢了她,然后将她锁在身边。 谁也带不走她。 只要程微言失去了记忆,她就只有他了。 * 傅阳舒带着程微言转到了她房间的窗户边上,倚着窗台,说:“你以前最喜欢在这里待着,每次不开心都在这儿坐一会儿,有一次还差点掉了下?去。” 他编起谎话来煞有介事,表情也十分自?然,程微言不疑有他。 她笑得?眼睛润润的,说:“在这里看什么?看山吗?” 窗台外面就是后山,从这里望过去,葱郁一片,在阳光笼罩下?,又?映出耀眼的金黄。 这么一瞧,外面的确好看。 傅阳舒却在看见她的笑容的瞬间愣住了。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笑得?这么开心。 弯成小月牙的明眸里氤氲着水汽,经?光一晕,宛若星子?。 说话时也带着俏皮的尾音,小钩子?一般,将他的心神拉了过去。 正是上午,阳光撒过来,金灿灿的,却又?不至于炎热。 程微言站在光下?面,傅阳舒便几乎能看见那些细碎的笑声漂浮在这明亮之中。 他怔怔地愣在那里,近乎贪婪地盯着这原本不属于他的笑意?。 见他突然不说话,连眼睛都不眨了,程微言只觉有趣,抬起了手,在他面前挥了两下?。 “怎么了?” 傅阳舒忽地圈住了她的腕子?。 手下?的皮肤十分细腻,指腹处,他感受到了她脉搏的跳动。 “你,”突然被攥住手腕,程微言有些愕然,“你怎么了?” 傅阳舒哽了哽喉咙,露出一丝笑:“真是不公平。” 程微言:“什么?” 傅阳舒敛了愈发暗沉的眸子?。 “没什么。” 话是这样说,可他的心正一下?一下?猛烈地跳动着。 真是不公。 她毫不知情地引诱着他坠入扭曲,然后把狼狈都留给了他一个人。 眼下?,他的心跳比擂鼓更剧烈,比太阳更炽热,却渐渐滋长起见不得?人的阴郁。 正因此,他连片刻的袒露都无法做到。 只因若叫程微言发觉了,一定会满心憎恶于他的卑劣,然后远远地逃开。 第40章 40. 戒指 日?头渐高, 撒在身上的太阳光也愈渐炽热,程微言转过了?身,将背贴着窗帘, 以避开光。 “那?后面就是一?片山吗?”她问,“可不可以去那?儿逛逛?” “不行!”傅阳舒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这个答案。 等程微言眸中浮现出疑惑了?,他才松动了?抿直的唇,解释:“后山不太安全,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等你恢复记忆了?, 我再陪你去, 好吗?” 程微言点点头。 这毕竟是他的家,他总会更了?解一?点。 她压下耳边的碎发, 问:“这里只有你和周医生吗?” 她好像还没有看见过傅阳舒的家人。 “嗯, ”傅阳舒应道, “爸妈出去了?,大概还有一?段时间回来。周爷爷……既然你没事了?,他应该今天?下午就要走了?。爷爷在老?宅那?边住着,周爷爷需要去照顾他——等过两天?,我就带你去见见爷爷, 你的伤好了?, 他也一?定很高兴。” 听?了?他的话, 程微言大致了?解了?他家里的情况。 他的父母和他的爷爷一?般住在离这里很远的老?宅,平日?里只有他住在这儿, 由管家照顾着,不过他父母偶尔也会过来待两天?。 聊了?一?阵, 傅阳舒又带她下楼吃了?饭,接着便和她在外面逛了?大半天?。 到了?傍晚, 程微言只觉得疲倦难挡,头也昏昏沉沉的,就早早睡下了?。 她睡得早,由是半夜里醒了?一?次。 困意?还在,她本想?就此继续睡下去,却突然怔住,缩在被子里的手也轻轻一?颤—— 朦朦胧胧间,她竟感觉到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那?目光分外直接,毫不经掩盖地戳在她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缱绻。 这想?法刚一?成形,程微言便倏地僵住了?身子。 一?瞬间,睡意?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屏住呼吸,小心地微微虚开了?眼,然后将余光谨慎地投向那?视线所在的方向。 余光缓慢地压下,程微言也渐攥紧了?手。 ! 她想?得没错,床边竟端坐着一?个人影。 那?人身形高大,而且离她很近,呼吸清浅到几不可闻。 是贼吗? 程微言放缓了?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但原本就时不时钝痛的头,此刻更是突突跳着,震得她耳鸣晕眩。 不得已?,她只能重?新闭上眼,等那?阵子头晕过去了?,才开始思?考眼下的状况。 可还没等她想?清楚该怎么办,坐在旁边的那?人却说话了?—— “你醒了??” 程微言一?怔。 这声音听?着好耳熟啊。 她睁开眼睛,顺手拍开了?床头灯。 借着灯光,她才看清,原来坐在她床边的,是傅阳舒。 对上那?双泛着困倦的眸子,程微言错愕道:“傅阳舒?你……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吗?” 言外之意?是,大晚上的待她房间干嘛。 傅阳舒也是一?愣。 熬夜使得他的思?维慢了?半拍,张着嘴也没吐出一?个字,加之柔和的床头灯亮起,刺得他不适地眯了?眯眼。 再睁开时,他的眸底已?揉进了?歉意?:“抱歉,我吵醒你了??” 见床边的人是傅阳舒,程微言多少放下了?心,不过还是心有余悸。 “没事,睡得太早。”她平复下乱跳的心,然后撑起身子,再次感到了?困意?。她倦倦地打了?个哈欠,“你怎么不休息,在这儿干什么?” 大晚上的蹲别人床边上盯着,多吓人。 望着她强撑着睡意?的模样,傅阳舒心下一?动。 他犹豫片刻,才低声道:“没什么,我只是……只是担心。” “担心?”程微言顿了?顿,“担心什么?” 傅阳舒不自在地别开脑袋,淡黄的灯光映出了?他浮出薄红的脸颊,小声道:“担心你会消失。” 听?了?他的话,程微言先是一?怔,然后才好笑道:“怎么可能呢?” 她又不会魔法,哪儿能说消失就消失? 傅阳舒回过了?头,盯着那?双眼尾泛红的眸子,心间膨胀开满足。 是,怎么可能呢。 现在,她是他一?个人的了?。 她不会消失的,会一?直在他身边。 没有谁能抢走她。 而一?旦有发生这种事的可能性,他也会掐断所有苗头。 无论?用什么办法。 “头是不是还疼呢?”傅阳舒轻声道,“你继续睡吧,好好休息,我出去。” 程微言应了?,等他出了?门,才又躺下。 第二?天?,她醒的时候已?经近十点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受了?伤,从昨天?起,她就经常像睡不醒一?样,脑袋总昏沉沉的,也没多大精神气。 大概是想?让她好好休息,早上一?直没人来叫她。 等程微言洗漱完了?,一?出门,险些吓了?一?跳—— 门外蹲着一?个人。 他蜷缩成一?团,露出脆弱白皙的后脖颈,头往下一?坠一?坠的,看起来困极了?。 但他强撑着睡意?,刚一?点下头,就飞速地抬起,甚至在白皙的手背上掐出了?好几个红印子。 程微言迟疑道:“傅阳舒?” 话音刚落,蹲着的那?人便身子一?抖。 过了?一?会儿,傅阳舒才缓缓地昂起头,看着她。 甫一?对上她的视线,他便露出笑容,问:“你醒啦?肚子饿不饿?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程微言的注意?力却全在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上。 她问:“你不会……在这里待了?一?晚上吧?” 傅阳舒收住了?笑。 他站起了?身,轻扶住程微言的手臂。 “对不起,”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我总是担惊受怕的。” 他知道,明明不用再为程微言的离开而担忧。 可他忍不住。 只要想?到那?天?她所说的话,他便像是被镣铐锁起来一?般,浑身僵硬得动弹不得。 那?些决绝的话在他耳边盘旋,令他根本闭不了?眼。 只要一?闭上,浮现在眼前的,就是程微言拒绝他的模样。 他为之痛苦。 也无法接受。 只有近到能够感觉到她的呼吸,那?狂跳的心和烦躁不安的情绪才会拥有片刻的宁静。 傅阳舒深吸一?口气,将埋藏在心底的压抑缓缓吐出。 他应该再耐心一?点。 耐心到用足够的时间,藏住所有会惊扰到程微言的心思?,再慢慢地将疯长在心里的偏执拔出。 而在那?之前,他只需要伪装成一?个苦苦等待未婚妻恢复记忆的人就行了?。 望着他这副模样,不知怎的,程微言竟想?到了?等不着主人回家的小犬。 眼巴巴的,想?要将思?慕全部?倾诉出来,却又因为害怕被拒绝而克制地隐忍着。 她轻弯了?眸子:“我连记忆都没恢复,能去哪儿呢?” “可我……对不起,是我想?得太多。”傅阳舒轻垂眼帘,掩住眸底的阴沉,然后转变了?话头,声音很轻,“微言,我们结婚吧。” 程微言脸上的笑僵住了?。 “我知道这话太突然。”再抬眸时,傅阳舒的眼底一?片清明,带着仿佛刚知晓情爱的纯然,“可婚期已?经推迟了?,我不想?再拖下去。” “我……”程微言十分犹豫。 她下意?识想?要拒绝。 毕竟现在的傅阳舒对她而言,不过是个比较亲近的朋友。 她也什么都没想?起来,连名字都是他告诉她的。 可他还说,他们应该是恋人。 结婚也是早早定下的事,只不过因为她受伤而延缓了?。 但理智告诉她,这一?切不过是傅阳舒一?个人的说法。 恋情、爱意?,都是他单方面塞给她的。 哪怕他友好到帮她解决了?所有难题,她也应该在证实这一?切之后,再做决定。 傅阳舒像是早就知道她会挣扎一?般,微微勾了?唇:“是我太心急了?。微言,再等一?段时间,好吗?” 他的善解人意?让程微言松了?口气。 “不过,你至少要把这个收下。”傅阳舒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东西,展在了?她的面前。 他摊开手,那?小巧精致的物件在他手心里微微摇晃着,折射出银白的光。 “这是订婚戒指,之前因为你要休养身子,所以我擅作主张替你保管了?几天?。” 程微言只觉愕然。 她将视线移向了?他摊开的那?只手上。 除了?他拿出的那?枚戒指,她还看见,他的手指也套着一?个同样款式的。 傅阳舒又将手往前一?送,说:“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他递出戒指的态度十分随意?,但又带着珍视,看着的确像是想?要物归原主。 程微言犹豫许久,最终还是伸过了?手,拿起了?那?枚戒指。 “好。” 第41章 41. 锁链 一个星期后。 这几天连着下了?几场雨, 把热气浇了?个彻底。 程微言醒来时,意外地没有在?门外发现?傅阳舒的身?影——这个星期以来,傅阳舒每次都会在?她?起?床前就等在?外面。 她?扶着门把手想了?一会儿, 才?记起?傅阳舒昨晚说过,今天有事,要出去几天。 每天早上和他打招呼仿佛已经?成了?习惯,突然空荡荡的,似乎还有点不?真?切了?。 程微言垂下了?手。 往常都是傅阳舒想好要去哪里,而现?在?, 她?连该吃什?么都有些犹豫。 “程小姐, 您醒了??” 身?后突然传来清脆的一道女声。 程微言转过身?去—— 闯入视线的是一个年轻女孩子,头发绞成了?马尾, 看起?来清爽干练。 模样?可爱, 活像个小精灵。 她?的脸上晕着红扑扑的笑意, 一双灵动的眼?睛将程微言盯着,满是好奇。 程微言愣了?愣,才?带着疑问的语气唤道:“小柚?” 傅阳舒昨天说过,会请人来照顾她?几天。 本来是准备让她?的父母过来的。 在?程微言醒来的第二天,她?的父母就来傅家看过她?了?。但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她?是他们的女儿, 她?的父母也极为热情, 可她?却生不?出一丝亲切感。 将这份顾虑告诉傅阳舒后,他的意思是一步一步来, 然后就说会从傅家老?宅那边叫来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佣人。 “是我!”小柚眨了?眨眼?睛,喜色难掩, 仿佛头上有一对耳朵在?晃动。 她?终于看见小傅少爷的女朋友了?!!! 她?本来在?老?宅做佣人,是小傅少爷把她?叫到了?这里。 待在?老?宅的时候, 她?就从老?爷子那里听?说,小傅少爷带回了?一个女孩,而且还是要结婚的那种。 早在?听?说“程微言”的名?字时,她?就一直想要见见这个人,眼?下一瞧,比她?想得还要好看好几倍。 她?真?的好喜欢这个未来的小女主人! 小柚凑前一步,毫不?掩饰自己对身?前人的喜欢:“程小姐,您要喝粥吗?现?熬的生滚粥,鱼片或者鸡肉。还是甜粥?玉米、南瓜……我可以马上去买。生煎包和面条您喜欢哪种?水果的话……小傅少爷说您最喜欢吃菠萝和蜜瓜,我已经?提前买好了?……” 听?她?嘴里不?断蹦出各式各样?的食物,程微言一时语塞。 这是人形菜谱吗? “早餐随便一点就好——小柚,阳舒说,你原来是在?老?宅工作??” 小柚忙不?迭点头:“嗯嗯!” “那……”程微言顿了?顿,“阳舒在?叫你过来之前,有没有告诉你他要去哪儿?” 这件事她?也问过傅阳舒。 但他只是含含糊糊地说要去的地方离这儿不?远,却没有透露具体地点。 她?知道傅阳舒不?愿多说,一定有他的理由。 可当时他的表情实在?凝重,她?还是有些担心。 听?了?她?的话,小柚陷入了?沉默。 把她?从老?宅叫过来照顾程微言之前,傅阳舒就说过,程小姐脑袋受了?伤,过去很多事都记不?得了?,让她?管住自己的嘴。 但傅老?爷子的意思是,虽然这位程小姐对傅家的情况还不?了?解,可总归是要一点点知道的。比如他们是妖,是狐。 更何况,在?她?看来,小傅少爷和程小姐的感情很好。 不?然怎么会一个百般提醒她?要照顾好对方,一个则一早起?来就追着问另一个的下落? 思及此,小柚犹豫着开口:“小傅少爷,是去后山了?吧。” 听?说小傅少爷最近的修炼状况很不?好。 他去老?宅找老?爷子的时候,老?爷子还发了?通脾气,说他不?思进取。 “后山?”程微言一怔,“他一个人吗?” 小柚:“是。” 程微言:“可那儿不?是很危险吗?” 小柚:“对啊。” 不?然怎么会去那儿修炼呢。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既然是小傅少爷,一定能?平安回来的。” “平安回来?”程微言听?得更糊涂了?,“他到底为什?么去后山?” 小柚再次挣扎。 要说他是去修炼了?吗? 那不?等于直接告诉程微言,傅阳舒不?是人? 虽说要让她?慢慢接受傅家人是妖的事实,可这一进度是不?是太快了?。 会不?会刺激到她?脑袋的伤啊? 这样?想着,小柚最终还是选择了?比较含糊的说法:“应该是有事吧——程小姐,您一定饿了?吧,我去给您准备早餐!” 说完,她?便跑下了?楼梯。 程微言则还处于愣怔之中。 傅阳舒一个人去了?后山? 可他有什?么事要去那个不?安全的地方,还要待上好几天。 想着,她?转过了?身?。 房门开着,她?可以直接透过透明的玻璃窗,望见伏在?太阳光下面的后山。 阴影横斜着将它分成了?两半,一半金灿灿的,另一半则尚掩在?阴暗之中。 * 明明白天里还出着太阳,夜晚又下起?了?雨。 所有气息都被这陡涨的潮湿灌得浓稠,连呼吸也变得有些不?大痛快。 每吸一次,都会拉进一丝棉花,最后沉闷地塞在?胸腔里。 程微言将伞把贴在?了?肩头。 随着她?的动作?,冰凉的雨珠顺着伞面一顷而下,滑成一小股水流,最后消失在?了?泥土中。 她?的面前是一座老?房子,沉闷地伏在?昏暗中,只能?隐约看出轮廓。 就在?十?几分钟前——大雨来临的时候,她?从傅家偷偷跑了?出来——傅家的保镖都眼?熟了?她?,她?说要出门买点东西?,便也没加阻拦。 等出了?傅家的大门,她?才?顺着房子绕到了?后山。 傅阳舒出门没带伞,下雨了?,山上又格外危险,手机也打不?通,她?便想着去看看。 可没等她?找到了?上山的路,就发现?了?这座特别显眼?的老?房子。 轮廓黑暗,但里面又亮着灯光。 望着那橙黄的灯光,程微言顿住了?脚步。 傅阳舒会不?会在?那里面? 就是顿下的这一步,鞋底劈开水洼,筛出的污泥跃上鞋尖。 她?垂首一瞧。 鞋尖打湿了?,湿意润进了?里面。 她?轻轻蹙起?了?眉。 随即,她?便趁着雨势渐小的间隙,朝那座老?房子里走去。 * 程微言进了?老?房子,才?发现?里面跟外面看起?来完全不?一样?,布置得简单整齐,丝毫看不?出来破旧。 她?踩着湿漉漉的水印,踏进了?第一步。 “有人吗?” 她?轻声问道。 过了?好半晌,一道清冽的声音响在?耳畔。 “上来吧。” 程微言抬起?了?头。 那声音是从二楼传过来的。 而且,听?着和傅阳舒的一模一样?。 她?定下了?心神,将收好的伞放在?了?门边,然后上了?二楼。 在?二楼走廊尽头的窗边,站着一个男人。 他的身?侧微微打湿了?,神情则因掩在?昏暗中,看不?大明晰。 “你来了??”他嗟叹一声,“这雨大概还要下很久。” 程微言往前一步,小声道:“阳舒?” 一道雷划过,照亮了?眼?前的人—— “果然是你。”待看见了?那人的脸,程微言松了?口气,双眼?晕出了?笑,“你在?这儿干什?么?也不?开灯。” 说着,她?摸索着打开了?走廊的灯。 等灯亮了?,她?却怔住了?。 “阳舒,你这是……”她?盯着“傅阳舒”脖子上的锁链,面露疑色,“你怎么,你脖子上……” 到底没找到合适的问法。 “哦,这个么。”傅听?懒散地倚在?窗边, “我本来想试试看这锁链,结果反倒把自己扣住了?。” 程微言忍不?住笑道:“这就是你说的后山的危险?” “危险?”傅听?眯起?眼?睛,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然后才?笑了?笑,“算是吧——既然你来了?,可以帮我解开么?” 知道程微言把自己认成了?傅阳舒,可他却毫无解释的意思。 那张总能?迎来艳羡、爱慕和亲切的脸,跟他的一模一样?。 傅阳舒的脾性,也顽劣、自私、跋扈到鲜能?挑出好处,不?是么? 既然是这样?…… 傅听?的眼?睛再度旋进淡笑。 既然是这样?,那他为什?么不?能?拿到属于傅阳舒的东西?呢? 程微言却觉得奇怪。 她?总感觉眼?前的“傅阳舒”有哪不?太对劲。 就好比,昨天跟他待在?一块儿时,他还别别扭扭的,却又洒脱爽朗。 可这会儿,他的性子突地收敛住了?,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想归想,程微言还是上了?前。 她?抓住了?扣在?傅听?脖子上的锁链,边找锁边问:“阳舒,这锁是做什?么用的?” “哦,”傅听?漫不?经?心地垂下眸子,视线落在?了?她?的后脖颈上,“锁门。” 果然。 程微言的后脖颈,藏着一个小小的九尾印记。 啧。 他这弟弟,已经?要靠这东西?来安慰自己了?么。 还真?是……愚不?可及。 “锁门?”程微言的注意力全放在?找锁孔上面,只下意识问。 “嗯,这里不?住人了?,要用链子把门锁上,幸亏你来了?。” 程微言心觉好笑:“我还是想不?清楚,你是怎么把自己给锁上的——呀,你的脖子。” 她?的视线忽然停住,落在?了?那被锁链磨红的地方。 “你到底被锁了?多久,皮都快破了?,也不?知道打个电话么?” 她?蹙起?眉,然后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药膏,仔细抹在?了?他的脖子上。 冰凉的药膏轻柔地擦在?脖子上,傅听?压下含笑的目光,盯着那张姣好的面容。 他问:“如果我在?这儿杀了?你,你会怎么样??” 如果真?是这样?,傅阳舒的表情一定会很有趣。 程微言一愣,抬头,对上那双笑眼?:“你说什?——” 话音刚落,她?便被傅听?抱了?起?来。 转瞬间,她?就被迫坐在?了?窗台上。 而身?后,则空荡荡一片,毫无遮挡的东西?,使得她?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危险。 “阳舒,”程微言微睁了?眸子,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你想干什?么?” “杀了?你。” 傅听?弯了?弯眸子。 什?么? 程微言微缩瞳孔。 突地,傅听?松开了?还拥着她?的手,转而推了?她?一把。 ! 失重的感觉在?一瞬之间袭上了?身?,心也猛地提起?,而后狠狠坠下。 眼?前的发生得太快,快到程微言甚至来不?及哽出一句回答。 她?向后仰去身?子,一大半都跌在?了?窗外。 手里的药膏率先一步掉了?下去,消失在?了?雨帘之中。 身?子不?断向后倒去,冷雨飘下,打在?她?的脸上,可她?连擦去的时间都没有。 她?会死。 短促的时间里,程微言只得出这么一个答案。 但她?最终还是没掉下去—— 在?她?跌出窗外的同时,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那手微一用力,她?就被拉了?回去,然后,一只手便贴在?了?后腰。 阴沉的天空在?视线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傅听?的脸。 夏日的雨天通常来势汹汹,每一串银线从高空坠落,都有寒风钻过缝隙,卷刮着将它所能?触及的一切搅得浑浊不?堪。 昏暗也是,从天而降,把浓墨重彩都蒙上了?一层压抑的网。 眼?下,银线和昏暗都压在?了?傅听?的身?上。 他和她?一样?,头发和衣服都打湿了?,水珠顺着脸颊流下,滚过白皙的脖颈,然后滑进了?衣服。 擂鼓般的心跳尚未归于平静,程微言微张着嘴,好半晌也吐不?出一个字。 傅听?的手臂仍圈着她?,精致冰冷的锁链顺着他的动作?落在?了?她?身?上,激起?一阵凉意。 两人的距离近到几乎能?听?见心跳声。 他将眸子弯成了?月牙,轻笑道:“开了?个玩笑——喜欢吗?” 第42章 42. 疗伤 被傅听拥住的一瞬间?, 失重的感觉消失,程微言紧提的心得以陡然回?落。 心上还是?紧张,可她的身体却已?下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微躬下了身子, 先是?横过手,狠狠击在了傅听的小臂。 抬手间?,他的皮肤便出现了杂着淤青的红印。 等?傅听不得已?后退两步,松开了她,程微言便又抬起了手,准备掐诀。 但当她刚做出掐诀的动作时, 却愣在了那里。 眸中的杀意倏地消失, 程微言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有些恍然。 她要做什么?来着? 想不起来了。 程微言轻拧起眉, 心生错愕。 往后踉跄几步的傅听则轻巧地稳住了步子。 “好了, 现在要擦药的地方又多了一处。”他的脸上仍旧挂着笑意, 露出了小臂。 那里,横着一道浅红的印子,显得他的皮肤更为苍白。 程微言仍没舒展开眉,不确定地问:“你到底怎么?了?” 眼下的“傅阳舒”,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可这世?界上又没有妖怪鬼神, 傅阳舒也没提起过他有孪生兄弟, 眼前?的人不是?他是?谁。 “我?怎么?了?”傅听的脸上露出疑惑神色,但紧接着, 他便闷声一笑。 看来,他也沾染上了傅阳舒的陋习。 做事急躁, 不加考虑,通身的破绽和漏洞。 这样可不行啊。 若叫眼前?的人早早就看出了他的不同, 那游戏还有什么?好玩儿的呢? 再抬头时,他那原本漫不经?心的笑容,突变得爽朗青涩。 “抱歉,都是?我?的错。” 他将自己的错误归为了莽撞,说话时,眼底隐隐泛着红光。 对上那映着红光的眸子,程微言有片刻的失神。 回?过神时,她忽觉得头昏昏的,只记得自己来了老?房子。 被傅听推下去的事却忘得一干二净。 瞳孔微闪,程微言抬起了头。 “啊,你受伤了?”她的目光落在傅听的脖子上,随即一怔。 “我?记得我?带了药膏。”她将手伸进了衣袋,却只捞出一阵空气。 程微言皱了眉:“奇怪,我?记得明明带了的啊。” 傅听一笑:“我?的伤没事,倒是?你——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程微言的脸上浮起片刻的红意:“小柚说你来了后山,又下了大?雨——我?想着给?你送伞。” 傅听的眼神长久停驻在她的颊上,两边的嘴角拉扯得平直。 不知怎的,看见那抹红,他便生厌。 视线再往下滑去,他看见了她指上的银圈戒指。 难怪傅阳舒乐于?趁虚而入。 这么?轻巧就博得了她的信任。 好笑。 他已?经?抢走了所有人的爱,还不满足么?? 见傅听沉默着不作声,程微言抬了眸子,说:“我?们回?去吧,你的伤还要处理一下,还有……”她盯着他身上的锁链,笑得眯着了眼睛,“你这链子我?连锁孔都没找着,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把自己锁起来的。” 傅听的注意力却在她前?一句话。 “回?去……”他问,“回?哪儿?” 程微言说:“家啊。” 自然是?回?傅家了。 不然,要一直待在这阴森森的老?房子里么?? 傅听送出一声喟叹:“家啊……” 他好久没听过这个词了。 “你先回?去吧。”他说。 程微言一愣:“那你呢?” 傅听看着她,眉眼带笑:“我?还要收拾一下这里——这儿好久没住人了,往后夏天可以搬进来乘凉。” 程微言了然。 他就是?因为这件事来后山的么?? “我?可以帮你。”但她还是?在意他的伤口,“你的伤还要擦药呢,而且,挂着一个锁链怎么?打扫?” 傅听拒绝:“不用,你回?去吧,再不回?去,雨要下大?了。” 程微言想劝他今晚先回?去,可不等?她说出来,就又倏地瞧见了那红瞳。 眸光一闪,再开口时,她的话便转了层意思:“那好,我?在家等?你。” 说着,便朝走廊另一端走去。 但两人错身时,傅听忽然叫住了她:“等?等?。” 程微言顿住步子:“怎么?了?” 傅听笑眯眯地看着她:“真想等?你恢复记忆。” 这话从傅阳舒的口中听了都有几十遍了,程微言也弯了眸子:“我?会努力的。” 闻言,傅听从容地掏出一个东西,扔给?了她。 “给?你了。”他笑着提醒,“等?你恢复记忆了,可一定要好好记着这东西。” 程微言接住一看。 原是?一条银制的项链。 不过很旧了,吊坠处还隐隐见着裂纹。 她小心翼翼地握在手中,说:“我?会好好保管的。” 傅听不以为意:“不过是?个破东西。” “这是?你给?我?的。”程微言笑,“而且,你不也很珍视它?不然,怎么?会一直带在身边呢。” 傅听转过了身子,冷冷地看着漆黑的窗外:“你走吧。” * 回?到傅家不过两天,傅阳舒就回?来了。 看见他的时候,程微言险些吓了一跳,原本晕在眉眼间?的笑意也僵住了。 他浑身是?血,额上流下的血几乎糊住了他的眼睛,走路也一跛一跛的。 这…… 他不是?在收拾老?房子吗? 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倒是?傅阳舒,一见着她便勾起了笑,不过被凝固的血扯着,有些僵硬:“我?回?来了。” 程微言刚想上前?扶住他,老?管家却抢先一步。 “程小姐,”管家面色平稳,“我?来吧。” 程微言本想说傅阳舒的伤看起来很严重,最好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 但就在管家凑上来的那一刻,她愣住了。 只见管家伸出了手,隔空放在傅阳舒的额上。 紧接着,那下面,竟出现了一道白光。 程微言:??? 这什么?? 怎么?回?事? 怎么?就突然发?光了? 魔法少女拍摄现场吗?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老?管家,以及他手下的光。 她可以确定,就在他的手发?出白光的同时,傅阳舒脸上原本还不断流下的血,忽然停住了。 且伤口已?极快的速度开始凝固、结痂,然后缓慢愈合着。 程微言朝后退了一步。 不是?她怂,是?眼前?发?生的一切太过离奇。 离奇到她有些难以接受。 她从没看见过有人拿这种方式疗伤的。 程微言哽了哽喉咙,挣扎着是?否该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傅阳舒勉强睁开了一只眼睛。 他满心满眼地望着程微言,受痛的同时还不忘安慰她,尽管声音已?经?嘶哑到不成形了:“你别害怕……” 他重重喘了口气,才接着说:“别走。” 第43章 43. 笑话 程微言足足想了?一整晚, 才勉强接受了?傅阳舒是妖怪的事实。 不,说得更准确些,不止傅阳舒, 整个傅家都是妖怪。 她愣神地盯着蜷缩在床上?的人。 因为发烧,傅阳舒的脸上?晕着绯红,微喘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灼热。 视线下移,落在了?两人相握的手上?—— 刚才在楼下,傅阳舒只?来得及说一句让她别走?,就陷入了?昏迷。 不过?还是赶在晕倒前, 攥住了?她的手。 她稍一用力, 想挣开。 却没?成功。 傅阳舒不知痛一般,将手收得更紧, 紧蹙的眉轻轻颤动着。 过?了?好一会儿, 他缓缓睁开了?眼。 在模糊的视线对准程微言的同时, 他挤出了?一丝笑。 “你醒了??”没?想到他突然醒了?,程微言一愣,然后生硬地打开了?话题,“我都知道了?。” 听了?这话,傅阳舒倏地屏住了?呼吸, 血红的眼底戾气顿生, 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都知道了?? 难不成, 她的记忆恢复了?么? 手上?的力度又加了?不少,程微言轻拧了?眉, 垂眸道:“你是妖怪,对么?” 她的声音很轻, 却足以让傅阳舒陡涨的暴戾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松了?口气,强撑着坐了?起来, 身子虚弱无力地靠在了?床头。 “所以,你在怕我吗?”他放柔了?语气,眼底浮着自嘲,“想要逃走?吗?” 就算怕又怎么样? 最差的结果不过?是他再次用法术锁住她的记忆。 他是个极有耐心的人,从头再来不算什么。 程微言却没?应声。 “倒也……不是。”在心里挣扎了?好半晌,她才开口,“那你……是什么妖怪?” 毕竟从醒来开始,她相熟的就只?有傅阳舒一个人。 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句,傅阳舒一怔。 “你说什么?” 程微言避开他的打量:“我总要知道,你是什么妖怪吧?” 傅阳舒抿着唇思?考了?半晌,终于松了?力气。 随着他泄劲的同时,他的头上?“嘭”一声,蹦出了?一对耳朵,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也在他背后甩来甩去。 程微言顿时偏过?了?头。 看见那对兽耳的瞬间,她的眼睛睁大了?些,眸光闪动。 她忍不住伸过?了?手,捏住那对耳朵。 注意到傅阳舒没?有露出丝毫反感?,她又情?不禁轻捏了?两下。 是软的! 她摸了?摸软毛,注意力全放在了?那轻微颤抖的耳朵上?:“狗吗?” 傅阳舒:“这是狐狸!” 虽然在反驳,可他到底没?抬起头。 他的双手局促地撑在膝上?,背虽弯着,可也绷得紧。 脸上?的绯红已经晕到了?脖子,酥麻从耳朵尖尖上?一窜而下,溜成了?一道线,使得他只?能深埋着脑袋,竭力压制着身子的颤动。 以及背后飞快晃动着的尾巴。 * 半夜,程微言好不容易等着傅阳舒睡着了?,才得空下楼接口水喝。 她抿了?点温开水,正想着明天该怎么处理他的伤口,忽地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程微言顿住上?楼的步子。 循声望去,她的目光弯弯绕绕,最后集中在了?三?楼最里面的杂物间。 傅阳舒说三?楼的房间都空着没?用,尤其是杂物间,堆了?很多没?用的东西,让她别上?楼,免得接触霉菌。 之前她想过?上?楼打扫一下,但还没?提起扫把,就被老管家劝住了?。 程微言本以为是小虫小鼠的动静,打算不管。 但等她咽下了?一口温水,却突地听见了?细微的唉叫。 凄凄婉婉的,若不细听,是根本察觉不到的。 可眼下,所有人都睡下了?,那声音便?旁若无人般撞开了?漆黑,送至她的耳畔。 她眯了?眯眸子,细思?片刻,最后还是缩回了?转上?二楼过?道的脚,然后踏在了?通往三?楼的阶梯上?。 离得近了?,程微言愈发确定?,那声音是人发出来的,而且是个女人。 但三?楼不是没?住人么? 她将脚放得极轻,等站在了?声源处的房间门?外面,连杯里的水都没?搅起一丝涟漪。 “有人吗?”她低声问道。 内里的唉叫停顿一会儿,而后又难耐地响起。 想到傅家住着的全是妖怪,程微言心里生出片刻的惧意。 说不怕是假的,到底是因为自她失忆后,傅阳舒一直照顾着她,她才没?慌张到逃跑。 不过?,她还是握住了?门?把手。 一扭—— 没?有上?锁的门?把手轻巧地转开。 稍一用力,便?推出了?一条缝儿。 程微言虚住眼睛,而后在一片漆黑中瞥见了?朦胧的一团。 很明显是个人。 发出唉叫的那人蜷缩在床上?,被门?压得沉闷的凄叫也变得格外明晰。 程微言:“你是谁?” 随即将手机的灯移到了?床上?。 不看清楚还好,等光将床上?那人照得清清楚楚时,她登时就怔住了?。 手一抖,连杯子都险些落地。 床上?躺着的是个女人,在手机光扫过?来的瞬间,她浑身一僵,而后将脸捂在了?沾着血的被子下面。 她身上?受了?很重的伤,裸露在外的胳膊瘦削得不成样了?。 上?面满是脏污,混合着已经凝固了?的血块,露出将死之人的气息。 “抱歉——”意识到她不愿见人,程微言忙将手机挪开,“吓着你了?吗?” 女人身子颤抖着,仍旧没?有露出面孔。 “你……”程微言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女人伤得太重,需要及时处理伤口。 可方落下一个字,女人便?猛地推开被子,透过?漆黑的夜色阴森森地瞪着程微言。 “你是来看我的笑话了?么?”开口时,她的声音如缺水的土地,裂开无数条缝隙,沙哑得仿佛是指尖刮蹭在黑板上?。 她一声冷笑:“现在,如了?你的愿了?,我成了?这副模样——不,你应该什么都记不得了?,真是可怜至极。可我还是要告诉你——” 说到这儿,她佝偻住背剧烈咳嗽几声,而后才呛出不成形的恶语:“傅阳舒不过?是个懦弱的骗子!疯子!继续待在这里,总有你想逃都逃不掉的那一天!” 程微言懵了?。 女人的话如同卷着砂砾的石头一般,击打在了?她的心上?,令她的心泛起止不住的波澜。 她在说什么? 骗子?疯子?逃? 是说傅阳舒吗? 听这人的语气,她俩似乎认识,而且是在她失忆之前。 可她,根本就没?见过?眼前这个人。 程微言后退一步,视线中,那阴恻恻的目光攀爬在她的身上?,让她几乎难以喘息。 攥着手机的手下意识收紧,她哽了?哽喉咙。 最终,陡生的狐疑和未知的惧意交织着,催促着她逃开了?。 * 一时间,房间里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一阵接着一阵,带着行将就木的无力感?。 忽然间,寂静中传来一阵轻笑:“苟且偷生的滋味怎么样?” 孙熙沁顿时屏住了?呼吸。 房里的灯光亮起,她不适地眯了?眯眼睛,然后侧目而望。 窗台上?,傅听倚坐在那里,一条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晃着,面容带笑。 “呀,”他装出一副同情?的模样,“看来傅阳舒可是狠下了?心,竟然真的对你不管不顾了?。” 明明眉轻蹙着,可说到最后,他竟然泄出一丝笑。 孙熙沁的眼底,是用冰冷掩盖住的惧怕:“这几天傅阳舒的动静,我昨天都已经告诉过?你了?。” 那天倒在后山之后,傅阳舒派人把她抓了?回去。 然后便?关?在了?三?楼的杂货间里,每天同一堆无用的垃圾生活在一起。 只?有傅听来看过?她。 他给了?她一点灵力,足以支撑着她起身,然后在角落里窥探傅阳舒和傅家人的所有动静。 但也仅是一点。 没?有多到让她有力气离开傅家,又吊住了?她即将熄灭的性命。 “啧,看看你。”傅听懒散地撑住脸,眼尾卷着讥诮的笑,“摆出这样一副苦相,多没?意思?。” “还在怨恨傅阳舒么?放心吧,他就要笑不出来了?。”他佯作可惜,“你么,总当?一个只?看不做的监视器太无趣了?。我来是要你做另外一件事。” 孙熙沁张开苍白的嘴,气若游丝:“什么事?” 傅听轻巧地落下窗台,一抬手,成形的灵力便?缓缓注入了?孙熙沁的身体?里面。 “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傅家了?。我要你帮忙隐匿住他的踪迹,不让任何一个傅家人发现他。” 充沛的灵力流入体?内,原本剧烈的疼痛感?渐渐消失,孙熙沁深深吸了?一口气。 吐出时,连日来折磨她的心绞痛竟也缓和了?不少。 她感?受着久违的力量,眼皮轻颤。 “是谁?”她捂住那颗仍在鲜活跳动的心,“来傅家的人,是谁?” 傅听倚在了?墙边,月光倾下,映在他的侧脸。 他弯了?弯眸子:“是程微言养在身边的一只?小宠。” 第44章 44. 褚涯 两天后。 傅听正倚躺在沙发上小憩, 忽然听见了一阵轮子压过的沉闷声?响。 他慢悠悠地抬了眼皮,眸中含笑。 “来了?”傅听单手撑着脸,旁若无人道, “可惜,程微言不?在这里,没人会可怜你的装模作样。” 果然,话音刚落,那?突兀的轮椅转动声?就停下了。 片刻后,安静的房子里响起了脚步声?, 一重一轻, 落得不?稳,但不?见急促。 傅听这才缓缓起了身。 转过身去, 映入眼帘的正是褚涯。 看见身前人的瞬间?, 傅听的眉眼便润进了更深的笑意。 和上次见面不?一样, 褚涯的气色好?了不?少。 苍白的脸上终于晕了点红,身子也不?像之前那?般瘦削无力,透出了精神气。 他自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褚涯的灵力较之前见面时,又充沛了许多。 傅听懒散地靠着沙发背,笑道:“看来那?些妖怪的妖丹, 很合你的口味。” 听了他的话, 褚涯紧抿起唇, 心也跟着一坠。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之前杀了冉有?仪后,他就跟着傅阳舒的气味找到了傅家?。 却被拦在门外。 他敌不?过那?些人, 即便吸食了冉有?仪的灵力,也还是被守在傅家?外面的保镖轻松折断了手腕。 愤恨使然, 他将手伸向了那?些刚能化?成人形的小妖。 大概踪迹没隐藏好?,他的举动招来了妖管局的关?注。 唯一庆幸的是, 据说局里负责外勤的主?力受了重伤,根本没办法使用灵力。 因此,算是群龙无首的调查队一直没有?追踪到他的身份信息。 逃跑中,褚涯闯入了傅家?的后山。 后山浓重的妖怪气息帮他掩藏了踪迹,他也在这里碰见了傅听。 褚涯本将傅听错认成了傅阳舒,想要趁他被锁妖链拴起来的空子动手。 也是对峙了好?几番,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人根本不?是傅阳舒,而?是他的孪生?哥哥,傅听。 知道他来傅家?是为了找人后,傅听主?动说出了程微言的所在地。 而?更令褚涯意想不?到的是,傅听说自己和他一样,也将傅家?视为仇敌,并主?动告诉了他不?用挖取妖丹就能吸食灵力的方法。 仿佛受了蛊惑,离开后山的褚涯竟真信了他的话,并试着“偷窃”了好?几个同类的灵力。 试了好?几次,褚涯了然,傅听没有?骗他,相较挖取妖丹,这样的法子显然更安全,也不?会招来过多的注意力。 除此之外,傅听还说,会在这里一直等着褚涯,直到他的灵力足够充沛,再帮他偷偷潜进傅家?,找到程微言。 “你这么讨厌傅家??”褚涯紧皱着的眉未曾松动。 除了怨恨傅家?,他实在找不?到傅听帮他的理由了。 “讨厌?”傅听轻敛了眸子,毫不?在意,“你想得太多。我感兴趣的只有?傅家?会被折腾成什么样。” 与其?说讨厌,倒不?如说,他想感受傅家?所坚守的东西被摧毁的乐趣。 褚涯将身子绷紧。 “你说过,会帮我找到程微言。”他对傅家?的事情并不?好?奇,来这里也只是为了带走程微言。 “啊,这个么……”傅听微睁了眼,视线缓慢游移在那?张余留着稚气的脸上,“好?像有?一个坏消息,你要听么?” * 夜晚,程微言刚拉上窗帘,忽地察觉到了异样。 掐着窗帘的手攥紧,她屏了一口气,然后飞速转身。 看清楚眼前的状况,她的太阳穴倏地突突跳了两下,双眉也因片刻的愣怔而?有?所舒缓。 房间?中央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坐着轮椅,模样十分精致,纤长卷曲的睫毛轻颤着,其?下是一双稍润着水色的眸子。 他的眼底压抑着的情绪分外复杂,缠着重逢的情意。 程微言回过了神,背后的手悄悄摸上了横在窗台上翻土用的小铁锹。 “你是谁?”她用余光扫了眼门——房门关?得死死的,不?像是有?人进来过的样子。 “你……”那?人开口的第一个字,就颤着不?稳的气息,甚至隐隐见着哭腔,“你不?认识我了?” 程微言轻蹙起眉。 她对这人毫无印象。 而?且,认不?认识是一回事,他大晚上的闯进她的房间?,又是另一回事。 见她满心戒备地望着自己,眼前人轻眨了眨眼,神情中流露出一丝伤心的神色。 他垂下了眼帘,不?过一瞬,又脆弱地抬起,仰视着她,声?音里夹杂着略显急促的呼吸:“我是褚涯啊。” 说话间?,他的眸光里隐隐见着期待。 褚涯? 程微言并未松开握着小铁锹的手,防备不?减。 傅阳舒没有?提起过这个人,那?她和这人应该也不?算熟悉。 “抱歉,我现在不?认识你。”她冷声?道,“如果之前我们认识,也许你明天白天里来拜访,会更好?一些。” 褚涯不?应。 他的眼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意,连鼻尖都?抹起一片绯红,往日漂亮的眼睛被泪水泅着,如初冬蒙着一层冰霜的湖面。 他紧捏着轮椅把手,整个人看起来活像是被主?人丢弃了的小宠。 “是傅阳舒动的手脚,对吗?”褚涯轻推轮椅,想离程微言更近一些,换回的却是她的后退。 他登时停住了动作。 映在月光下的面庞陡生?一片晦暗,心底泛起了这段时间?里反复折磨着他的强烈的杀意。 “果然,那?个无耻的小偷。虽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招惹上了他,但……”褚涯的声?音变得平稳,他软下挺直的身子,跌回轮椅。双手交握在膝盖上,不?安地摩挲着,“他真该死。” 褚涯的话让程微言陷入了沉思。 不?光是那?个三楼的女人,眼前这个陌生?人也在贬低傅阳舒,仿佛他做了什么无法饶恕的错事。 从三楼逃走后,她想过问傅阳舒那?个女人是怎么一回事。 但女人的话到底在她心上蒙了片影子,让她更倾向于自己去弄清楚这件事。 这两天里,她一直想找机会再去三楼看看,不?过身子在慢慢痊愈的傅阳舒格外黏着她,她根本没时间?去。 她平稳下呼吸,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认识傅阳舒?”她一边尝试着和褚涯交流,一边往后退去,拉开和他的距离,“你刚刚说的,‘无耻的……小偷’,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认识你,又和你是什么关?系呢?”褚涯失落地垂下眼帘,嘴边勾起一丝讽笑,“看来,你果真喜欢上了他?” 走了一个冉有?仪,又来了傅阳舒…… 褚涯任由心上横着的那?把寒刀拉扯着他的血肉,绞痛的难受使他格外清醒。 是不?是只有?让程微言再也不?能和任何人接触,她才会真正属于他一个人? 如果是这样,哪怕她恢复了记忆,也一定会恨他的。 褚涯的目光凝在一片昏暗的地板上,透出平静的温和。 但没关?系。 他早就知道,他的爱意,打从一开始,就是一汪漂浮着脏污的死水。 见不?得人,也不?渴求温暖的慰藉。 程微言恨他又怎么样,只要眼里能看见他,他就满足了。 褚涯缓缓地抬起了眸子,轻声?道:“程微言,他骗了你。” “他在愚弄你,”见程微言的神情中闪过错愕和挣扎,他顿时感受到了在傅阳舒心上扎了一刀的餍足滋味,“你根本不?爱他,那?全是他的圈套、幌子。待在他身边,你永远也恢复不?了记忆。” 褚涯倾身向前,目光紧紧凝在她的脸上,一字一句道:“这个世界上,真正在乎你的,只有?我一个人。” 而?且,也只能有?他。 接连的话语让程微言顿觉愕然。 她看着不?远处和精灵一般精致的人,却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了恶鬼的阴郁。 程微言:“你……到底是谁?” 褚涯掏出一样东西,往前轻轻一扔。 程微言下意识接住。 他扔过来的是一个小药瓶,晃动时,她能感受到里面只有?一颗药。 她问:“这是什么?” 褚涯笑了笑:“用这个才能恢复你的记忆。到时候,你就明白傅阳舒是怎么彻头彻尾欺骗你的了。” 那?是傅听给他的东西。 他本打算直接让程微言吃下去,无论用什么法子。 可现在,他改变了想法。 他要让程微言在狐疑中自己做出选择,然后彻底地离开傅阳舒。 他要让傅阳舒明白,擅自偷走别?人的东西,会是什么下场。 傅阳舒会眼睁睁看着,他爱的人,他在乎的东西,他得到的虚假爱意,是怎么一点点消失的。 第45章 45. 石子 傅阳舒的伤养了差不多小半个星期, 仍没痊愈。 且由于前几次的伤太重,这段时间里他时不时就头昏脑涨。最严重的时候,会突然昏厥一阵, 冷汗如雨。 “管家说?,最好是去老宅请周医生?帮你看看。”程微言帮他倒了杯温水,轻皱着眉,“他说?你这次受的伤比之前重太多了。” 傅阳舒接过水,抿了一口,裂开死皮的嘴唇顿时有了水色。 “你别听他瞎说?。”他勉强提起一丝笑, 强忍着头部的突突跳动所?带来?的抽痛感, “他就是爱操心,擦破点皮他都得把我?往急救室送。你也不用担心, 我?这伤, 只?是看着严重, 顶多再?休息两天就好了。” 程微言的眉头却?并未舒展:“说?实话,如果是去老宅那边请周医生?过来?帮你疗伤,我?也不放心。” 傅阳舒一愣:“怎么了?” 周爷爷的医术还不让人放心么? 程微言垂下眼?帘,说?:“他们明知道你每次去后山都会受伤,却?视而不见?。这样的伤, 治好了又怎么样?总还是有下一次。” 她?本以为傅阳舒受伤是在后山遇到了意外, 直到老管家告诉了她?他去那儿的原因。 不顾他意愿, 就把整个家族的重担扔在了他的身上,然后逼着他用最激进、最急于求成的方式去修炼, 这样做,真的是为了他好吗? 听了她?的话, 傅阳舒有片刻的愣怔。 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勾起唇, 将平直的线条扯出了不明显的弧度,佯作抱怨:“管家就是话多。” 他的确排斥傅家。 明明已经逼走了他哥,却?没有丝毫悔意和歉疚,转而把一切压力强硬地塞给了他。 他可以肯定,如果他毫无价值或是和他哥一样我?行我?素,那便是草芥,等着他的只?有被抛弃的命运。 他想过破罐破摔,离傅家远远的。 ??现在不一样了。 他也清楚,用和后山的百鬼百妖死搏这样的方式来?修炼,是急功近利,是把性命当儿戏。 可眼?下,也唯有这条路,才能让他快速增长灵力。 傅阳舒盯着面露关?切的程微言。 即便她?就在身边,他也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她?不会解开封印,恢复记忆。 若到那时,只?有他的灵力高过她?,才能保证再?次封住她?的记忆。 他感觉得到,自己已经在向深渊坠去了。 渐生?的心魔仿佛在将他往傅听所?走的方向逼去。 可他不愿孤身一人。 傅阳舒牵住了程微言的手,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你不会离开我?,对吗?” 程微言却?有些迟疑。 不知怎的,她?做不出回应。 傅阳舒却?只?笑了笑:“没关?系,还有时间。” 他稍一用力,将程微言拉得更近一些。 然后抬起另一手,轻轻地覆在了她?的后脖颈上。 温热的气息不断靠近,程微言微躬着身子,手僵硬到连怎么摆都不知道了,只?能任由傅阳舒牵着。 另一只?则紧紧蜷着,手心里沁出了一层薄汗。 望着那愈来?愈近的脸,她?几乎无措到大脑一片空白,烧红渐渐从?脸部扩散开来?。 他俩好像还没亲近到这一地步啊。 要推开吗? 该推哪儿? 脸? 可他的脸上还有伤,头上也缠着绷带。 胸口? 绷带只?多不少,许是动作太大,洁白中已经隐隐透着殷红了。 这也不能碰。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傅阳舒手上圈着的银色戒指。 而被他握着的她?的手,也闪着细碎的银光。 不知怎的,望着那交相辉映的银白,她?心底的排斥竟缓缓泄去,到底没抬手。 ??就在两人的身影即将交叠时,身后忽然传来?了玻璃的破碎声。 紧接着,一颗石子以极快的速度精准地打两人之间飞过。 程微言突地直起身子,往后退了好几步。 她?顺着石子飞去的方向望去—— 只?见?墙壁竟被生?生?打出一个洞,四周还裂出蛛网般的纹路。 这…… 她?再?一偏过头,玻璃外是郁郁葱葱的树丛,根本瞧不见?人影。 傅阳舒冷下神情,脸上阴郁笼罩。 “别怕。”和程微言说?话时,他还是竭力露出宽慰,“我?出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说?着,便下了床,拖着还有些不稳的步子,朝外面走去。 等他走后,程微言才回过神。 她?捏了捏还有些发烫的脸,耳畔是心飞快跳动的重重声响。 不知道是因为那突袭的石子,还是方才傅阳舒的靠近。 她?抚上心口,手指微微蜷着。 过了一会儿,她?的视线转而望向了那颗还在晃动的石子上面。 直到它的幅度渐小、最后稳稳地定住,她?才敛下了眸子。 是谁扔的? 恶作剧吗? 恍神间,那颗圆润小石的模样忽地同褚涯给她?的药丸重合。 想到这里,程微言从?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药瓶静静地握在她?的手心,连日来?折磨着她?的犹豫再?次袭来?。 在那两个人的明示下,她?想过吃下这颗药。 ??傅阳舒的伤情和她?对他的信任到底占了上风,况且,她?对那两人根本不了解。 可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呢? 如果……傅阳舒真的在骗她?,她?现在所?知道的一切都不过是谎言,又该怎么办? 正想着,门忽然打开了。 程微言将小瓶子藏在了身后,面色平静地望着来?人,佯作无事。 “回来?了?弄清楚是谁扔的东西?了吗?” “傅阳舒”却?并未近身,只?倚在门边,投来?笑意:“你们看起来?倒真像一对恋人。” 程微言一怔,随即发现,眼?前的“傅阳舒”没有受伤,绷带也不见?了,只?有脖子处见?着艳丽的红。 她?顿生?警觉。 “你是谁?” 傅听的视线落在了程微言脖子上,那里,挂着一条与其主人太不相符的破旧项链。 “他没问你项链的事么?” 程微言蹙起眉。 傅阳舒的确问过她?脖子上的项链是怎么一回事。 ??她?下意识认定这项链就是他送的,根本没有起疑心。 加上傅阳舒最近头脑昏沉,总是不记事,程微言便只?把他的发问当成是病情使然。 程微言冷声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傅听抬起步子,在程微言身前站定,然后微躬下了身:“你喜欢上他了?” 身前人虽眉眼?带笑,可程微言却?感受不到丝毫笑意,她?甚而从?那眸中察觉到了冰冷的审视。 她?神情未变,身后攥着的药瓶却?被过了一片火,烧得滚烫:“你到底是谁?” 傅听的目光游移在她?的脸上,最后定在了那双眼?尾仍晕着红的眼?睛,笑意渐深,与之增加的却?是眼?底难消的阴沉:“看来?傅阳舒快要达到他的目的了。” “那么——”他弯了弯眸子,神色难辨,“要是他一直在骗你呢?” 第46章 46. 火焰 傅阳舒下楼时, 房间?里什么人?也?没有。 他?喊了声管家,却未得到回应。 再一看,往日守在房内外的保镖也?不见了踪影。 傅阳舒轻轻耸了下鼻子——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而且, 设在傅家周围的结界也?消失了。 更准确地说,是被人?打破了。 傅阳舒皱起了眉,开始小心地打量起四周的情况。 这?时,一阵忽起的声响落在了他?的耳畔。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楼的落地窗前,静坐着一个人?。 从他?的视角望过去, 只能?看见那人?柔和的侧脸。 “是你?”傅阳舒将?眉头蹙得更深, 紧盯着那单薄的身影,“你是怎么进来的, 其他?人?呢?” 闻言, 褚涯转动轮椅, 回过了身,嘴角带着点?上翘的弧度:“我来是要找你讨回一个人?。” 他?的双手交叠在膝上,看着性情温和,态度却不容拒绝:“等我要到了人?,你的那些仆人?, 我会一个不落地还给你。” 傅阳舒从他?的话中尝到了威胁意味。 一个不落, 却没说完好?无损。 毕竟, 这?房子里的血腥味已经浓到他?有些头昏脑涨了。 “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人?。”傅阳舒想到了刚才扔进房间?的石子,语气冷淡, “刚刚那块石头是你扔进来的?” 褚涯神情未变,心底却生?了疑。 什么扔石头? “是又怎么样?”他?倒不怕傅阳舒误会, 冷笑着接下了这?莫名其妙的指责,“我来是为了带走程微言, 让开!” 傅阳舒却只抬起了手。 他?摊开五指,有红色气流凭空出现,然后逐渐旋转成形。 “我也?说过了,”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可眼?底的杀意更甚,“这?里没有你想找的人?。” 话音刚落,他?便蜷起手指。 随着他?的动作,气流不断盘旋上升,最后在空中幻化成一只九尾狐的模样。 九尾狐的獠牙正冲着褚涯,随即以极快的速度向他?冲去。 它所经过的地方,登时变成了一片焦土。 “真是不客气。”褚涯的眸中没有丝毫惧意,“既然这?样,只能?把?你杀了,再去找她了。” 强烈的气流吹卷得四周的物件在空中乱飞,然后一一化成灰烬,但他?依旧稳稳地坐在轮椅上,只有发丝轻微飘动着。 褚涯踏出一只脚,踩在了地板上。 下一瞬,他?踩着的那片地便裂出缝隙,朝傅阳舒所在的方向延展而去;地面?拱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急速爬动。 与此同时,褚涯站起了身。 他?一抬手,那缝隙就开始变宽、扩大,而且从里面?攀爬出骇人?的死气。 傅阳舒只觉有些吃力,冷汗沿着额角留下。 如果放在平时,他?完全?不会这?样勉强。但他?旧伤未愈,又摸不清褚涯的灵力有多深厚,只能?将?一大半的灵力灌注进了灵兽,期望能?尽快结束。 就在死气和妖狐即将?相撞的瞬间?,傅阳舒已经做好?了以命相搏的准备。 但他?突然看见原本站起了身的褚涯一个踉跄,随即跌坐回了轮椅。 见此,傅阳舒紧握的拳有了片刻放松。 他?这?是怎么了? 不等他?思?考清楚,面?前黑色的死气忽然尽数消失,方才褚涯腾起的戾气也?没了。 唯有傅阳舒的赤色妖狐仍以强力向前冲撞着。 而褚涯则露出了一副惧怕的模样,双手紧攥着轮椅两边的扶手,脸色惨白,瞳孔轻颤。 看起来虚弱,无力,还有在死亡面?前无处可逃的惊恐。 像极了无辜受害的一方,惹人?怜惜。 而以武力胁迫的人?,是他?。 看着他?突地变成这?样,傅阳舒心生?犹疑。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清楚褚涯的用意,连日来常有的眩晕感就再次袭上了身。 头脑的昏沉迫使他?闭上了眼?,整个身子都仿佛在旋转。 傅阳舒打了个趔趄,不等他?睁眼?,一道声音便将?他?从头昏中扯了出去—— “傅阳舒!” 这?声音再耳熟不过,几?乎是听到第一个字的同时,他?就感到心猛地一坠。 傅阳舒睁开了眼?。 不知何时,他?竟移到了褚涯的身前,一只手则掐在了他?的脖子上。 而褚涯,正虚扶着他?的腕子,仿佛是在挣扎。 但只有傅阳舒知道,褚涯不仅没有想要拨开他?的手的意思?,反而正在不断用力,迫使他?挪不开手。 他?们的身后,则是匆匆赶来的程微言。 傅阳舒顿时明白了。 难怪褚涯会突然停止攻击,由着他?发泄怒意。 这?是想把?污水全?泼在他?一个人?头上么? 褚涯的举动在傅阳舒的怒火上浇了泼油,他?的一双眉几?乎要快劈断开。 眼?下,他?竟真想顺着褚涯的力度,掐断手下那脆弱不堪的脖子。 但他?立马冷静了下来。 程微言根本不记得褚涯了,就算这?人?真的受了伤又怎么样。 他?还能?找回数十上百个理由解释自己攻击褚涯的原因。 思?及此,傅阳舒漠然地回望着褚涯眼?底流露出的讽笑,然后强力拽回了自己的手。 他?本想问清楚程微言怎么下来了,却在转过身的瞬间?怔住了。 他?的孪生?哥哥,傅听,正满眼?带笑地站在程微言的身边,玩味地盯着他?。 不安迅速在心头蔓延开,傅阳舒挤出一丝笑,只能?跳过突然出现的傅听,注意力全?在程微言身上。 他?问:“微言,你怎么下来了?” 程微言先是看了眼?他?的身边,那妖狐并未散形。 炽热的火焰舔舐着褚涯的轮椅,已经将?一边的轮子烧得变形了,他?也?只能?歪斜着身子,看着似乎惊魂未定。 “我听见了声响。”她收回了目光,“阳舒,他?是谁?” 不安消散了许多,傅阳舒松开了紧攥的手,与此同时,妖狐的身影也?渐渐变得微弱许多。 还好?,程微言没有想起之前的事。 他?大松一气,朝她那边迈了一步:“这?边很危险,别怕,我会解决好?一切的。现在你上楼去等我,好?不好??” 说这?话时,他?一直用余光瞥着程微言身边的那个人?。 说实话,比起程微言恢复记忆,他?竟更担心傅听会做什么。 对于傅听逃出后山的牢笼,他?一点?也?不意外。这?个人?太强,若说那条锁妖链能?困住他?,反而更令傅阳舒惊讶。 唯一让傅阳舒忧心的是,这?两人?为什么会站在一起。 他?原打算将?程微言带离傅听的身边,等解决了褚涯,再好?好?询问清楚。 可他?的言行只换回了傅听的一声轻笑。 “你还真是……”傅听单手轻扶着楼梯扶手,对眼?前的一片狼藉满不在乎,“毫无长进。” 傅听的直言冷语让傅阳舒顿住脚步。 他?是什么意思?? 很快,他?便被迫清楚了傅听这?话的内涵。 就在走离褚涯几?步远之后,他?忽地看见程微言变了神色。 那双方才还融着温情的眸子,倏地凝起狠意。 紧接着,她便抬起了手,嘴里轻念着咒语。 银白的气流旋起,数十道符箓从她的指尖飞出,然后围在了傅阳舒的身边。 银色的火焰烧起,比刚刚更加惊人?的温度炙烤着他?的伤口?,疼痛开始游窜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傅阳舒,”程微言眯了眯眸子,“到此为止吧。” 第47章 47. 褚家 被?锁在一圈符咒内, 傅阳舒却没有心思去关心被?烫伤的手。 他的目光紧锁在程微言身上,眼眶发红:“你在骗我?” 程微言:“你不也一直在骗我么?” “好,看来是?我错在先?。”傅阳舒自嘲般笑了笑, 眼底却积着浓重的阴郁。 仿佛没看见眼前?的符箓一般,直直朝前?走去。 破开符阵的瞬间,银白的火焰将他的皮肤烧出了怖人的伤痕,但?他连眉都没皱一下,仍死盯着楼梯上的两个人。 “可我已经没办法停下来了。”开口时,几欲呕血, “我只知道, 你不能走。” 程微言漠然地?看着他带着满身伤,艰难地?往前?挪动?步子。 “你拦不住我。”说话间, 她又掐了个诀。 这次, 银白的气流翻滚着, 卷成了一把长剑的模样。 她轻念出口诀,话音落下的瞬间,那银白剑身的长剑便散成十多柄,直冲冲向傅阳舒飞去。 傅阳舒没躲。 或者说,身上的重伤已经使得他躲不掉了。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十多柄剑急速飞来, 而后一一刺进了他的体内。 强大的灵力随着剑身打入了他的身体, 他被?迫后退几步, 五脏六腑都被?揉成了一团,搅得他难以?呼吸。 血腥气冲上喉咙, 傅阳舒呕出好几大口血。 与此同?时,插在他身上的剑化成了气流, 无端消失。 一时间,傅阳舒只觉双耳轰鸣, 比在后山修炼时还要剧烈好几倍的疼痛翻腾在他身体的每一处。 可身上被?扎出的血窟窿丝毫没有分去他的注意力,纵然视线已经开始失焦,傅阳舒仍在一片模糊中捕捉着程微言的身影。 再没有多余的力气撑起身子,他只来得及往前?踉跄一步,便向地?上摔去。 倒地?时,他挤出了一句低到?几乎听?不见的话:“可他……不也在骗你吗?” 蜷缩在他后面?的那个人,不也在用谎言博取同?情吗? 为什么被?抛下的,只有他呢? 为什么? 但?他并没有换回程微言的应答。 从他身边走过,到?向他身后的褚涯伸过了手,她的视线始终未曾落在他的身上。 程微言:“我们?走吧。” 听?着那轻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傅阳舒只觉心痛欲裂。 好,到?最后,他也没讨到?这句话。 而那只他瞧不上眼的小宠,却轻而易举地?靠着示弱得到?了她的靠近。 他真是?…… 傅阳舒迟钝地?眨了两下眼,意识渐渐消散。 真是?不甘心啊。 * 再醒来时,傅阳舒已经不在那片血泊之中了。 他稍动?了下手指——重伤下,他的身子还是?十分僵硬,看来他昏了没多少时间。 紧接着,他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房间里不止他一个人。 傅阳舒喘了口气,下一瞬,便听?见了人声:“你的任务完成得不错。” 清清润润的,调着懒散的笑意。 他竭力睁开眼,才注意到?自己仍躺在地?板上。 而这房间里除了他,还四散八落地?躺着之前?失踪的管家、保镖。 不过都没了气息。 傅阳舒一怔,瞳孔微微颤抖。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四周没了人息的尸体,眉心直跳。 是?谁杀了他们?? 褚涯? 不对,他明明说过还没有杀他们?,况且有程微言在身边,他怎么可能会暴露自己? 再抬头,傅阳舒忽地?望见了那个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而那人身边的那张床上,正是?孙熙沁。 傅阳舒顿时反应过来,他这是?被?带到?孙熙沁的房间了。 不仅如此,他也几乎在瞬间确定,动?手的人是?傅听?。 那边,傅听?还躬身看着满脸惊惧的孙熙沁。 “真是?要谢谢你了。”他脸上带着笑意,伸出了食指指尖,然后贴在了她的额心处,“可知道这件事的人,总归越少越好,你说呢?” 孙熙沁惊骇到?双眼大睁。 她的身子剧烈颤抖着,目光不受控地?死死凝在傅听?的脸上,话出口时,已经嘶哑到?不成形了:“我错了!之前?我不该把事情全推到?你的身上,你放过我吧!我也不要灵力了,我,我不会……不会回傅家了,求求你,求求你!” “怎么又说起这件事了。”傅听?微敛了笑,仿佛是?一个面?对调皮孩童的家长,神情中甚而添了几分失望,“你可真没意思。” 话音刚落,他便抬起了手。 也是?在他温热的指尖挪开的瞬间,孙熙沁瞳孔一缩,微张的嘴登时僵在了那里。 她半抬在空中的手无力垂下,血色以?极快的速度褪去,只剩下了死者的苍白。 在一边目睹了全过程的傅阳舒只觉惊惧,难以?置信。 “醒了?” 突然听?见这话,傅阳舒下意识一移眼神,却恰好对上了傅听?那双笑眸。 心猛地?一坠,他紧蹙起眉,质问:“是?你杀了他们??!” 傅听?却没回答。 他慢悠悠地?直起了身子,俯视着他,轻声道:“阳舒,现在谁还会相信你是?阳舒呢?” 满身的血,充满憎恶和杀意的眼睛,还有想将一切破坏殆尽的嫉妒和愤恨。 他的好弟弟,完全成了另一个人。 傅阳舒只感受到?了满心的怒火。 他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被?迫躺在地?上,听?着傅听?如何贬低他。 傅听?踩过地?上的血泊,半跪在他的身前?。 “放心,”他凑近了些,惑人的声音响起,“他们?都会知道,杀了这些人的,是?傅听?。” 傅阳舒愣怔。 他这是?什么意思? 见他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的呆滞,傅听?只觉好笑。 他将傅阳舒脸上被?血凝住的细碎发丝轻推到?了一边,然后直视着那双暗红的眼瞳。 “被?关在后山的堕妖哥哥发疯冲出了牢笼,然后杀掉了他所看见的每一个人。”他慢条斯理?地?解释,“可惜最后被?他那位一心向着正道的哥哥打败了——你喜欢这故事么?” 见他眸中显出愈来愈多的癫狂神色,傅阳舒心知不妙。 傅听?的笑意渐深:“不过这回,被?关进去的,会是?你——毕竟,我们?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是?么?” 他的话如利箭一般刺在了傅阳舒的心上,他愣了好半晌,才明白傅听?的意思,或说才敢相信他的想法。 傅听?这是?想让他成为“傅听?”,然后背上这一切罪责。 傅听?直起了身子,然后后退几步。 月光拢下,映出了他的侧脸。 此时,他的脸上已不见笑意,唯有对败者的鄙薄。 他冷声道:“我之前?就提醒过你了,既然告诉了你程微言要走的消息,那便是?要讨些报酬的。” ~~~ 离开傅家后,程微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试图联系冉有仪。 但?她刚冒出这苗头,便被?褚涯给掐断了。 他一眨不眨地?望着程微言,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神情:“那个人发疯了,先?杀了有仪哥哥,又这样对你,幸好你吃了那颗药。” 程微言愣神地?盯着他:“你说什么?冉有仪……死了?” “是?……”褚涯面?露歉疚,“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对不起,我应该等你休息一段时间,再告诉你的。” 程微言却顾不得他的道歉,只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褚涯轻抬了眸子,眼底还留着后怕:“傅阳舒将你骗走的那天,先?是?杀了有仪哥哥,我在旁边全看见了。他想对我动?手,我太害怕,就逃跑了。” 他咬了下唇,眸中渐有了水色,满是?自责:“都怪我,如果不是?我逃跑了,或许有仪哥哥他……他就不会死。如果是?现在的我,说不定,说不定能打过那只虎妖。” 程微言却还没从他的话中缓过来,根本没有去管他后半句话的意思。 什么叫冉有仪死了? 他怎么可能死呢?明明他俩的剧情还没走完,系统也没有发出任何哪怕一丁点的提醒。 思及此,她忙在脑中召唤系统。 但?无论她怎么呼叫,都没有一点反应。 见她陷入了沉思,褚涯小心翼翼地?问道:“微言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去灯池山啊?” 他的陡然发问让程微言回过了神。 她缓缓转过了头,对上那双承着水润的猫眼。 犹豫在心中拉扯着,半晌,她还是?下了决定:“不,不去了。” 她攥紧了手,轻皱起了眉:“我们?……去褚家。” 如果系统迟迟不上线,那么她回到?现实?世界的方法就只剩下一种—— 这些虚拟世界完全是?靠着她的好友,郑沫塑造时空的异能支撑起来的,和梦境有一定的相似之处。 而褚家家主的戒指,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的中心点,也是?从内部强行打破虚拟世界的应急通道。 只不过,通过这种方式强行打开现实?和虚拟世界的门,会对虚拟世界造成不可逆转的危害,甚至可能位面?崩塌,所以?程微言一直避免采用这种方法。 但?现在不能联系上系统,剧情又无法推进,她只能用破坏的方式离开。 * 等到?了褚家,程微言才发现离奇的事不止这一件,更与剧情相悖的是?,褚涯远不像之前?那样受到?褚家人的冷待。 相反,一进褚家,所有人都对他万分恭敬,而往日备受宠爱的褚安舟却不见了踪影。 注意到?她的视线,褚涯脸上烧着羞赧,小声解释:“微言姐姐给我的那颗药帮我调了灵息,我又自己修炼了一段时间,大概是?抓了一些恶妖,积攒了福缘,家里人便较之前?对我好上不少。” 这话半真半假。 他的确是?靠着那颗药丸不断调动?灵息的。 但?真正帮了他的,却是?傅听?的法子。 他用傅听?的办法悄无声息地?吸食了那些恶妖的灵力,再借着从冉有仪那儿夺来的狐族的惑术,混淆了他们?的记忆,然后以?褚家的名义将毫无还手之力的恶妖送去了妖管局。 若是?吸食时没控制好度,他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恶妖。 对此,妖管局竟还感谢他帮着省了不少事。 他眨了眨纤长的睫毛,脸上挂着期待的神情,仿佛程微言的一句表扬便会令他万分欢欣。 但?她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褚涯垂下了眼帘,指腹轻轻摩挲着食指的指侧。 是?他做的还不够多吗? 还是?说,她在想别的事,想到?连一句虚假的客套都不愿分给他了。 那么。 褚涯轻抬起眸子,视线游移在那张明显心不在焉的脸上。 她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第48章 48. 仿生人 当天下午, 程微言便提起了老宅的事。 “褚涯,我记得……褚家的家主是褚爷爷?” 褚涯:“是,怎么了?” 他的爷爷做了褚家家主足有百年之久。 按照惯例, 本应该在几十年前就让给他的父亲,但不知为什么,他爷爷一直没有提起,反倒是在前几天,问了他有没有做家主的兴趣。 不过褚涯只?当他是开玩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程微言淡声道:“没什么——只?是自从来褚家, 我还没有见过褚爷爷。” “这样么……”褚涯满心满眼地望着她, “那过两?天我带你去见爷爷,他一定喜欢你。” 但不待程微言点头?, 一阵响动便从身后传来, 夹杂着的还有怒吼—— “滚!” 她抬头?望去——只?见二楼处, 不知道什么东西飞出?了褚安舟的房间,然后重重摔在了楼梯边上。 “小舟又?发火了。”褚涯似乎早对这场景司空见惯,在一旁道,“你别怪他,他??近总是这样, 动不动就大发雷霆,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猜, 或许是心情不好吧……” 程微言转而看向满脸担心的褚涯。 褚安舟脾气失控的原因不难猜——往日瞧不上眼的哥哥成了家里的宠儿,甚至还要压他一头?——他应是在把心里的不满尽数发泄出?来。 不过…… 她盯着褚涯轻抿的嘴角和紧蹙的眉, 若有所思。 从小就习惯看人眼色行事,将?自己的脾气包裹在怯懦外壳下的褚涯, 难道真的看不出?褚安舟生气的原因么? 但她很快就被楼上那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被褚安舟扔出?来的物件,竟然并非死物。 在砸出?的烟尘中, 那东西缓慢地行动着,弄出?一阵阵声响。 注意到她的打量,褚涯解释道:“那是小舟捡回来的东西——微言姐姐放走了骷髅后,光是仆人,他就折腾走了好几个。后来,他在褚家外面捡到了这个,说是打也?打不疼,又?听?话,小舟就留下了,当佣人使?。” 程微言眯了眯眼睛,竟从朦胧的烟尘中瞧见了人类的轮廓。 她微微一怔,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没有痛觉,又?惯于服从主人的安排,还拥有人的轮廓,那难道是? 褚涯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想:“那是仿生人——可真怪,人类竟然会造出?这东西来。” 程微言倏地站起了身。 她紧盯着楼上,只?见烟尘中,那仿生人僵硬地活动着四肢,然后以万分机械的动作站了起来。 她的外貌与人类无异,不过目光稍显呆滞,额角也?因撞击而诡异地凹陷了下去。 她裸露在外的皮肤无一不纵横着伤口,但站立起来后,她并没有露出?丝毫吃痛的表情,而是保持着原有的神情。 果然是仿生人。 程微言只?觉错愕。 在她所在的世界中,人人具有异能。 不过一开始,并非所有人都拥有这些能力。 起初,由于一项实验失败,无意出?现了一批拥有异能的人类。 而异能者和普通人间力量的落差打破了平衡,普通人类害怕异能者会攻击他们。 为了消解他们的恐惧,以及避免出?现异能攻击,科学家开始研制异能出?现的原因,期望通过提高所有人类的攻击性?,来强行恢复平衡。 再借由外部机制的约束,弱化?人类群体对其?他生物的攻击性?。 历经数百年的和平、战乱,直到现在,异能已经融入了人类基因,会分化?出?不同能力。 社会也?在匹配机制的约束下,处于极其?微妙的平衡状态。 她的好友,郑沫的异能,便是塑造时空。 塑造时空属于异能演变过程中出?现的变异种,因此,郑沫一毕业就在导师的建议下进入了科研公司,希望能运用自己的异能来帮助完成“性?格系统”的研发。 而“性?格系统”的??终实验品,正是仿生人。 实验室希望通过“性?格系统”,打造出?一批拥有不同性?格,能够依照具体情况,适用于不同使?用者的仿生人。 简单来说,就是将?仿生人的性?格数据化?,然后通过数据的变化?来操控其?性?格。 这样,仿生人便可以做到在没有意识的前提下,仍能完美回应使?用者的需求。 起初,程微言对这个实验并不感兴趣。 她身边也?有一个仿生人,叫陆椿。 陆椿是一位主研究员造出?的零号机,与其?他仿生人不同的事,她具有真正的人类意识。 据说是因为那位制造出?她的研究员的异能便是意识的赋予。 陆椿原本是“性?格系统”的第一批实验对象,但她是一个失败的作品,加之已经拥有了意识,性?格冷血,偏激、冲动,便被实验室放弃了。 被放弃后,那位研究员将?陆椿寄给了程微言,说是送给她的礼物。 可直到现在,程微言都没弄清楚将?陆椿寄给她的研究员是谁。 陆椿的陪伴让程微言格外抗拒“性?格系统”,但郑沫说,只?有真正体验到“性?格”的控制,才能知道究竟哪里有问题。 因此,她便和郑沫一起进入了虚拟世界。 程微言远望着那被褚安舟折磨得渐显破烂的仿生人,不免讶然。 仿生人的出?现是不是意味着,实验室已经开始投放仿生人作为实验品来研究了? 可她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也?根本没有感觉到现实通道的开启。 正当她愣神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了冰冷的打量。 程微言一移视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褚安舟。 只?见他紧蹙着眉,冷冷地瞥着她和傅阳舒,眉眼间沉着阴冷。 两?人的目光一对上,褚安舟便挪开了眼神,然后攥住了仿生人的衣领,沉默地将?她拖进了房间。 * 晚上,程微言正在思索仿生人出?现的缘由,忽然听?到了细微的声响。 她转过了身,循声望去。 窗边,傅听?坐在窗台上,脚轻轻晃着。 见她望了过来,他轻声笑道:“我来是为了谢你。” 程微言睨着他,目光中压下了几分薄怒。 “看来你是把说谎做贼当成家常便饭了?” 她可还没忘记,当时是谁装成傅阳舒的样子,欺骗她。 “还在生气?”傅听?跳下窗台,脚轻轻落在地上,如羽毛飘落水中,“可我分明提醒过你,即便是恢复记忆了,也?要记得我是谁。” 程微言不愿搭理他,抬手便要掐诀。 “竟然把我也?当成了敌人。”傅听?只?笑,“不知道你是怨我,还是把对傅阳舒的怒火迁怒到了这张一模一样的脸上。” 面对他的笑意,程微言仍旧神情漠然。 看着她抿得平直的唇,傅听?莫名尝到了一丝烦躁。 先?前看她和傅阳舒在房间里举止亲密时也?是这样,陡起的烦闷催促着他扔出?了那块石子。 可真等?石子打破了窗户,他却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了。 一时的心烦意乱让傅听?收敛了笑意,他视线在了程微言白皙的脖颈上,情绪不明:“你把项链扔了?” 程微言语气平淡地反问:“不然呢?” 其?实还没来得及扔。 她到了褚家才觉察到自己还戴着傅听?送给她的项链,当时只?顾着取下来,然后便扔在了床头?柜里。 “可惜了。”傅听?扯出?一丝笑,“那可是我的一番情意。” 程微言:“……” “你还不走?”她一拈手指,银白气流顿时旋转在指尖。 傅听?望了她一眼,心底生出?的古怪滋味令他皱起了眉。 僵持了一会儿,他??终还是侧过了身。 傅听?懒洋洋地抬手摆了摆:“下次见了。” 说完,不等?她应声,便消失不见了。 离开了程微言的房间,傅听?却没有直接走。 他在褚家附近打了几圈转,忽然看见了一道人影。 那很明显是个女人,却姿势怪异,动作僵硬。身上还留着凹陷和伤痕,却只?见这些古怪的伤,而不见血。 傅听?盯了她一阵,头?忽地突突抽痛起来,甚至生出?一丝熟悉感。 又?见她转出?了傅家院子,朝街道一边走去,他头?上的疼痛竟渐渐消失了。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傅听?犹豫片刻,??终还是跟了上去。 第49章 49. 结局(1) 傅听亲眼看见那女人走进了里褚家不远的一栋楼里。 跟在她身后, 他下了地?下停车场,却在那里看见了另一个人—— 褚安舟站在角落处,一见仿生人过来, 便紧蹙着眉,朝她膝上?踢了一脚:“这么?慢?!” 他身前则是三个年轻稍大的年轻人,同样神情严肃,紧拧着眉。 其中一个个矮的说:“安舟,这事定的是不是太急促了点??” “急促?”褚安舟横他一眼,“那等褚涯那瘸子当上?家主了, 再去收拾他好不好?” “这……”矮个为难地?皱眉, “若褚涯真当上?了家主,自然不好对付——可你确定这消息是真的吗?我没听我爸说, 爷爷会把?家主的位置传给褚涯啊。” 褚安舟冷笑:“你一个分?家的人, 知道?了又怎样, 不知道?又怎样?总归这家主的名头落不到?你头上?来。” 听了这话,他面前的三人脸色均难看了些,不过还是隐忍着脾气,没有发作。 另一个脸上?横着一条伤口、面相凶狠的人接过了话题:“褚涯身边可有仙者照看着,就?算依你说的, 在接任仪式上?对他动手, 那仙者能放过我们?” 听他提起程微言, 褚安舟又想到?了之前因她遭受的疼痛。他咬牙切齿,目露杀意:“姓程的女人交给我——要么?, 让这东西解决了她,最多报废了。”说到?这儿, 他横了眼身边的仿生人,“即便对付不了, 我就?不信,她能抗得过那些凶兽的攻击。” 三人中的最后一个面露犹豫:“安舟,我们擅自把?凶兽放出?来,真的不会被发现吗?而且,我听说褚涯跟以前大不相同,不然,爷爷怎么?可能会把?家主的位置交给他?” “怕什么?。”褚安舟不以为意,“那些凶兽被常年关着,封印松了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至于褚涯……软皮蛋一个,你还真信他摆出?来糊弄爷爷的那些话?依我看,他就?是捡了别人的漏,把?旁人的功劳全揽到?了自己头上?。” …… 三人的交谈一字不落地?落在了傅听耳中,他的神情自开始就?没多大变化。 听到?最后,反而露出?些许笑意。 有意思。 若是那面白心黑的褚涯知道?自家弟弟这么?攒着心思对付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 半个月后。 程微言一早起来,就?看见了破破烂烂的“1号”在园子里浇花。 从褚涯那里,她知道?了褚安舟一直称仿生人为“1号”,而没有具体?的名字。 见她行?动又较之前迟缓了些,程微言不由得凑近几步。 察觉到?她的靠近,1号顿时转过了身,颈部的转动传出?了嘎吱的响声。 “别紧张,”程微言轻抬了手,“我是要帮你。” 说着,她使?出?了治愈术—— 这是她从傅听那儿偷学来的。 最近小半个月,傅听总没事就?要往褚家跑一趟。而且跟长?了眼睛似的,还专门挑着她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过来。 偶尔在褚家待一整天,神出?鬼没地?将四周逛了个遍,偶尔只?瞄上?一眼,就?匆匆离开了。 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 回过了神,程微言继续将注意力放下手下的仿生人上?。 白色的柔光下,仿生人破损的身体?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复原,原本凹陷的皮肤也渐渐恢复了。 虽然还不能将所有的伤口治好,但?看起来至少比之前要好上?不少。 “好了。”程微言笑眯眯地?看着她,“感?觉怎么?样?” 1号木木地?看着她。 说实话,她没有任何感?觉,但?却莫名不排斥眼前人的举动。 脑海中突然蹦出?褚安舟的指令,1号朝后退了一步,没有搭理她,继续浇起了花。 程微言看着她古怪的举动,突然间,身后有声音响起—— “你要是担心她总受人欺负,那就?应该让她拥有自己的意识。” 她转过身去。 又是傅听。 她轻抿了唇,情绪不大明显:“什么?意思?” 傅听的目光落在维持着浇花这一机械动作的1号身上?,说:“只?有她自己有了意识,才会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的。” 程微言蹙了眉:“你怎么?知道??” 傅听却是答不上?来。 他只?莫名觉得应该是这样,却不知道?为什么?。 他轻皱了眉,生硬地?转了话题:“过两天就?是褚家的家主接任仪式了?” 程微言没应声。 的确是这样。 前不久,褚家本家那边送来了消息,说是后天会在本家交接家主的位置。 而下一任家主,正是褚涯。 “看来是了,不过……”傅听懒散地?抬起眼皮,毫不顾一旁浇花的1号,直接仿若无意提醒道?,“你最好别去。” 程微言:“为什么??” “你好奇的事可真多。”傅听只?笑,“那是褚涯的接任仪式,与你有什么?关系?” 程微言心说这关系可大了去了。 她就?是为了家主接任仪式才一直待在这里的。 那也可能是她接触到?家主戒指的最好机会。 思及此,程微言淡声道?:“这事不用你操心。” 虽然嘴上?说的是不用傅听管,但?她多少还是留了个心眼。 到?了接任仪式那天,她并没有直接陪在褚涯身边,而是藏在了暗处。 仪式设在褚家本家,来的人有上?百人之多,光是褚家大厅,就?进了不少人。 程微言站在暗处,仔细观察着大厅的动向。 一开始,仪式还比较顺利,只?不过褚涯偶尔会像四周瞟一眼,似是在找什么?人。 但?等褚爷爷将戒指拿出?来的时候,藏在人群中间的褚安舟忽然站了出?来。 “爷爷,这样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他的眼神冰冷,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戒指,“就?这样把?家主的位置交给一个废物?,我觉得并不能服众。” 褚爷爷停下动作,不等他开口,便又有十好几人附和道?:“是啊,褚涯灵力薄弱,身体?又不好,怎么?能把?位子交给他?” “爷爷,好歹要通过更公平的方式来决定这件事吧?” “难道?爷爷就?这样把?褚家交给一个废物??” 那十几人七嘴八舌地?表达着不满,使?得原本还一片平和的大厅里,顿时掀起一阵阵的议论。 见此状,褚安舟扬了扬眉:“爷爷,您也看见了,这么?多人都不愿意,依我看,还是再考虑考虑比较好。” 一直沉默着的褚爷爷听了这话,原本慈和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狠意。 下一瞬,还站着的褚安舟便觉得膝上?压来一股巨力,愣怔间,他竟被迫跪了下去。 “目无尊长?,不懂规矩——安舟,”褚爷爷缓缓道?,“让你来坐这位子,便能服众了么??” 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丢了脸面,褚安舟咬紧了牙,脸涨得通红。 但?他还是倔强地?抬着头,紧盯着褚爷爷,说:“我就?是不服!褚涯算个什么?东西?论资质比不过我,灵力也要差我一截,凭何爸爸不行?,我不行?,姐姐不行?,而他就?能坐上?这位子?爷爷,这样偏心,总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吧!” 褚爷爷虚了虚眼睛,沉声道?:“褚予也这样以为?” 闻言,褚安舟屏住了呼吸。 褚予是他的父亲,自爷爷说要将位子交给褚涯以来,他便一直没有表态。 故而,褚安舟认定褚予也会站在他的身后。 却不想,褚予径直走到?他身旁,然后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不懂事的东西!”褚予的眸中见着寒光。他瞪着褚安舟,冷声道?,“爷爷既然做了决定,容得你来妄言?” 褚安舟被打得歪斜在地?。 他愣愣地?抚着通红刺痛的脸颊,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爸爸,你打我?” “不打你这一耳光,只?怕你会更糊涂!”褚予满心烧着怒火,“是你自己不去看你哥哥做了什么?。短短一月,他抓住的恶妖恶鬼已有数百。你能做到??还是——”他将视线移至一边起哄的十几人,“你们可以?” 褚安舟身子一僵,下意识否认:“那是他偷了别人的功劳!” 褚予敛下眸子:“你亲眼看见了?” “虽不至亲眼看见,”褚安舟咬了咬牙,“可他一个瘸子,怎么?可——” “混账!”褚予提脚踹在了他的身上?,打断了他的话。 见褚安舟被踹得瘫倒在地?,剧烈喘息着,旁边一直沉默不言的褚涯走了出?来。 他轻拧着眉,自责道?:“爸爸,您别怪安舟,他的担心也不无道?理。”然后转身看向褚爷爷,“爷爷,要不然,等和族里的人商讨一番,再决定家主的事?” 褚爷爷看着自己选定的继承人,心生满意。 以前,他根本看不见这个病弱的小孙,族中比他出?众的人,比比皆是。 可那些不过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入不了他的眼。 但?就?是这一月之间,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都瞧不上?眼的褚涯,斩杀的恶鬼恶妖多达数百——这样的数量,即便是他,也有所困难。 他已经老了,褚家必然要有更为出?色的人来掌管。 思及此,他定定道?:“不用,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无需更改。” 说着,他抬起了手,示意身边的佣人:“把?东西拿来。” 第50章 50. 结局(2) 而就在佣人转身的瞬间, 匍匐在地的褚安舟挤出一声冷笑。 “你想把这些东西?给他?”他抬了头,目光阴冷,“好, 等他死?了,我看谁来继承这位子。” 话音刚落,地面便?传来剧烈的震动。 一瞬的工夫,地面竟裂开了巨缝,而许多客人都因不受控的摇晃跌入了不见?底的缝隙之?中。 从缝隙冒出的阴森森的黑气里,足有几人高的十几只凶兽从地底跳出, 模样万分可?怖。 行动间, 光是?踩死?、吞入腹中的褚家?人,便?又?有数十。 大?厅顿时一片混乱。 褚予大?惊失色, 想要揪住褚安舟的衣领质问?, 却在开口前被一只凶兽的爪子狠狠抓过脊背。 寸长深的伤口使他几乎倒地, 呛出的鲜血喷溅而出。 “你……”他紧盯着?身前的褚安舟,可?他的眼神已愈发冰冷,毫无上前帮忙的意思。 甚而当褚予踉跄向?前时,他还皱起了眉,然后侧身避开, 直到褚予僵直地死?在了原地。 见?混乱陡生, 褚爷爷和其他老人分散几地, 试图用?灵阵封住凶兽。 但这些都是?千百年来陆续封印进?褚家?地牢的凶兽,不仅心性残忍, 也极不好对付。 被几只凶兽喷来的毒气伤到的褚爷爷已经有些站立不稳了,可?若这些凶兽出了这里, 只怕会带来更多危险,他只得咬牙坚持下去。 而刚接过戒指的褚涯的身前, 是?一只蟒兽。 澄黄的竖瞳紧锁着?他,张嘴时獠牙还滴着?剧毒。 褚涯心中仍是?一片平静。 他所想的,只有能不能依着?傅听?教给他的法子,吸食这凶兽的力量。 不等他想清楚,那蟒兽便?突地一缩瞳孔。 而后,蟒兽竟断成了两截,砰地倒在地上,无力地在黑红的血泊中挣扎着?。 蟒兽的身后,正是?程微言。 她皱着?眉跳过一道巨缝,赶到了褚涯的身边。 “没事吧?” 褚涯愣了愣,下意识摇头:“我以为你不来了。” “以后再讲。”程微言转而望向?一片混乱的大?厅。 到处都是?血,黑色的、鲜红的,混成一片。 哀嚎和嘶哑的吼叫混杂着?,几乎要掀开房顶。 “褚涯,从后门离开。” 看着?程微言转过身,护在他身前,褚涯愣住:“你不走?” “总要把这里解决了。”程微言微躬下了身,目光警惕。 她没有把握能对付这些东西?,但至少杀一个是?一个。 若不然,等凶兽离开这里,只会引起更大?的麻烦。 “不行!”褚涯拽住了她的衣角,“我不会走的。” 程微言正要回应他,却突地看见?了还坐在兽群中间的褚安舟。 他正拿那阴恻恻的目光打量着?他们,手里还握着?一把用?灵力铸成的匕首。 见?她望了过来,他忽地挤出一丝笑。 程微言心道不好。 “褚涯,”她轻声唤了句,“你说过,我说什么你都会去做,对吧?” 褚涯愣住。 “要是?你还守诺,那就离开。” “可?我……” 就在这时,褚安舟已经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只鬼相的凶兽。 程微言只来得及挡住他的一击,等将?褚安舟踹开,跟在他后面的凶兽早已经朝褚涯扑去了。 “走!”她提升道。 但已经来不及了,那凶兽离褚涯只有一步之?遥。 就在凶兽攻击他的瞬间,一道外力打在了它身上。 随即,它便?像被踢开的皮球一般,飞向?一边。 烟尘间,傅听?揪住了险些跌入深渊的褚涯。 他弯了弯眸子,笑道:“这回是?你欠我的了。” 提起的心猛地回落,程微言缓缓眨了眨眼。 而被她踹倒在地的褚安舟,则再次举起了匕首。 但1号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身后,忽然抓住了他抬起的手。 褚安舟双眼烧着?不耐,直接往她身上踹了一脚:“废物!反了你了?之?前的事还没找你算账!” 他本来吩咐1号去袭击程微言,今早她没有到会场,他还以为是?1号成功了。 却不想,程微言竟一点事也没有。 这回1号竟没有像之?前那样毫无表情,而是?轻轻皱起了眉,似是?能感受到这份疼痛一般。 不过,她依旧没有松手,而是?死?死?抓住褚安舟,不让他继续往前走。 “给我放手!”褚安舟怒道,“松开!” 1号只是?眸光闪动,并没有作出反应。 褚安舟怒极,反手打在了她的脖子上。 巨大?的外力下,1号连回击的时间都没有,脖子便?生生折断了。 她的脑袋掉在地上,打了几转,然后眸子对准了程微言。 她的身躯却一直站立着?,手仍旧抓在褚安舟的手臂上,不让她挪动分毫。 “1号……”她挤出破碎、机械的词汇,“1号,是?,是?陆椿大?人……送给,送给微言小姐的……” 说到这里,她的眸子渐渐黯淡下去。 “礼物。” 她想起来了。 她的主人是?陆椿。 主人用?自己的部分芯片造出了她。 在陆椿的口中,她们共同的主人叫程微言,是?一个很好的人,比任何人都好。 她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排斥、厌恶性格顽劣的仿生人,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去照顾她们的情绪。 在她的眼中,仿生人是?同伴,而非奴役的对象。 但1号没有亲眼见?过程微言。 陆椿说,她将?拥有塑造时空异能的人杀了,然后将?异能基因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借着?这个,她把程微言送进?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并切断了那地方和现实世界的通道。 等到她消灭了实验室的所有人,就会和1号一起前往这个世界,与程微言永远在一起。 但事情发生了变故,造出她们、给陆椿意识的研究员在动乱中不顾危险,强行打开了剧情世界的大?门,想要把程微言带出来。 发现了这件事的陆椿却没有办法离开——她所面对的是?整个实验室,仿生人之?中,只有她有意识。 她必须随时操控从实验室救出来的其他仿生人,防止实验室对她们的同伴动手脚。 无奈之?下,陆椿只能让1号先来这个世界,找到程微言,防止研究员接近她。 但她失败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进?入剧情世界,陆椿给她的记忆便?消失了。 直到…… 她僵硬地转过眼珠,目光移到了站在程微言身旁的那个男人。 直到昨晚,那个人找到了她。 然后,赋予了她和陆椿大?人一模一样的东西?。 她有了意识。 以往的记忆也尽数恢复,她更是?记起了,给她意识的那个男人,就是?她要找的人。 在实验室的动乱中,冒着?可?能消失在时空缝隙、或是?被剧情世界杀死?的危险,抛下他拥有的一切东西?,强行冲入剧情世界的那个人。 1号的眼球机械转动着?,随即和那人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那人望着?她,眸底沉着?怜悯。 1号挤出一个生硬的笑。 在陆椿大?人给她的指令中,她要不顾一切地斩断程微言和其他人的联系,等到陆椿也进?来,她们就拥有了一切。 可?傅听?给她的意识,所推论出的东西?,却是?程微言并不喜欢这样。 她的脸上没有笑意,眼底也不见?对幸福的期待。 她焦灼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寻找着?任何能改变局面的方式。 唯独,没有对和她们永远留在这里的期盼。 1号落寞地垂下眼帘,愈发迟钝的思维得出了作为仿生人的最后一个结论—— 程微言爱她们,可?她爱的,远远不止她们。 思维切断的瞬间,她摁下了陆椿设在她体内的防护机制。 “嘭——!” 拽着?褚安舟的半截身躯忽地爆炸,四起的火焰包裹住他,他连连惊叫,却怎么也扑不灭这火焰。 无力地嘶嚎中,他踉踉跄跄地跌向?一边的深渊。 火焰向?黑暗坠去,尖嚎逐渐淹没于混乱之?中。 1号的自爆在大?厅中并不算明显的声响,远比这剧烈的响动此起彼伏。 但也是?在她自爆的同时,大?厅的一角,忽地从半空中裂开一条缝。 程微言一面提防着?凶兽的攻击,一面盯着?那裂开的缝。 而就在缝里走出一个人的瞬间,周围的一切竟静止了下来。 嘶嚎声消失了,四处攻击的凶兽也停住了撕咬。 就连一旁被傅听?揪着?的褚涯,眼皮都不再眨动。 “咦?”傅听?晃了晃手中的人,“变魔法么?” 程微言一愣,随即看清了从缝中走出的人。 是?陆椿。 但也不止她。 她身后,跟着?数不清的仿生人。 “大?人,”一见?着?程微言,她便?露出了笑意,“好久不见?了,陆椿很想你。” 程微言蹙眉,并没有应声。 陆椿看着?她,笑容亲切,仿佛不是?那个因为性格极端、残暴而被实验室抛弃的仿生人。 “大?人,过来我这边,好吗?” 程微言仍没有动静。 她看着?那条缝,沉声道:“郑沫在哪儿?” 被郑沫塑造出来的时空,通道只有两种打开方式。 一是?郑沫给出指令,但由于系统出了bug,因此她一直没能打开。 一是?从内部强行打开。 陆椿轻笑:“大?人还在想着?那个女人吗?我以为您明白,我痛恨所有实验室的人。” 一边的傅听?挡在了程微言的身边,脸上也挂着?笑意,说:“这就要问?她了。” 郑沫死?了。 更准确的说,是?实验室的大?部分人都死?了。 不,他进?入剧情世界已经过了很长时间,说不定现在的情况更糟。 第51章 51. 结局(3) 程微言愣怔:“你认识郑沫?” “嗯, ”傅听顿了顿,“同事。” 同事? 程微言彻底懵了。 可他?,不是剧情中的人?吗? 看出了她的疑惑, 陆椿说:“大人?,他?便是那个将我抛弃的人?。” 程微言听懂了她的意思。 她这是说,傅听就是那个可以赋予意识的研究员? 也是将陆椿送给她的人?? 傅听望着陆椿,笑:“看来,我做了件错事。”他?慢条斯理地抬起腕子,“我应该一早就毁了你。” 陆椿是他?制造出的第一个仿生人?, 零号机。 不过出了点小差错, 使得她性格残暴、偏激,容易动怒。 起初, 实验室想要摧毁她。 但那是傅听第一次给仿生人?赋予意识, 他?想看看, 这仿生人?会做到什么地步。 后来,他?听说,模拟科的郑沫的好?友一直不大喜欢“性格系统”的这项实验。 出于好?玩,他?便用?另一个仿生人?代替陆椿,被实验室摧毁。 然?后把陆椿送给了程微言。 最开始是寻开心, 觉得有趣, 可等他?看过陆椿反馈回来的数据, 却有了好?奇。 性格残暴的陆椿在程微言身边,竟表现出了温柔的一面。 好?奇驱使下, 他?开始观察程微言。 而时间一久,他?竟比陆椿的友好?更?甚, 对程微言生出了爱意。 再然?后,是实验室动乱。 陆椿偷走了实验室三分之二的仿生人?, 并用?她从他?那里得来的意识,改造了那些?仿生人?。 渐在地底的实验室变成了炼狱,就在这时,只剩一口气的郑沫找到了他?。 她说,陆椿夺走了她塑造时空的异能,想要把程微言永远关在那里面。 而她残存的一点异能,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在时空里搜寻程微言了,只能勉强从外?部打开。 她求他?把程微言救出来。 郑沫以为?傅听于她们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可只有傅听自己明白,即便没有这番祈求,他?也会拼了命地将程微言救出来。 借着郑沫最后的一点异能,他?进入了剧情世界。 但大概是因为?没有在系统记录数据,他?一进入世界,就被消除了原有的记忆,误以为?自己是被关在后山的傅家长?子。 再后来,是1号的出现让他?渐渐恢复了记忆,想起了来这里的原因。 两人?的对话令程微言心生错愕。 她愣愣地盯着陆椿,问:“郑沫……在哪儿??”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陆椿咧开一丝笑,摆出再随意不过的语气,“不过好?像死前?还挣扎了一番。是我的错,我应该确定她死了,再离开的。不然?,也不会有这样的坏事发生。” 程微言瞳孔一缩,眉心跳了两下。 等回过神时,她已经掐出了咒诀,银白的符箓朝陆椿径直飞去。 “大人?,”陆椿敛了笑,有几?分失望,“您也要放弃我了吗?” 程微言眼眶发红,强掐着手以忍住身子的颤抖:“我会亲手埋葬你。” 陆椿轻笑一声。 她抬起手,身后的仿生人?顿时涌了出来,挡在她的身前?。 银白的火焰烧灼着他?们,但他?们连挣扎都没有,就倒在了一片火海中。 傅听玩味地看着她:“这就是你心里的好?同伴?” 果?然?,她还是那个性子残暴的机器人?,说是拯救同伴,不过是找借口报复实验室而已。 陆椿并不应,而是冷冷地望着他?,下达了指令:“保护大人?。” 得到指令的仿生人?开始朝傅听涌去,傅听并不后退,他?一抬手,身前?的仿生人?便碎成了碎块。 “你是我制造出来的。”他?笑眯眯地看着陆椿,“竟妄想着杀了我么?” 陆椿收住笑,提升道:“杀了他?!” 闻言,其中一个机器人?竟朝傅听扑去,而后按下了自爆按钮。 没想到陆椿会这样决绝,傅听有一瞬的愣怔,下意识想推开程微言。 但有人?将他?俩一起推开了。 踉跄几?步,身后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 傅听回望过去,被火焰包裹着的,竟是褚涯。 他?拼尽全力冲破了时空的束缚,此刻已无力走动了,只能蜷缩在火焰之中。 他?挣扎出一丝低吟,然?后强撑着身子望向?傅听,冷声道:“我不欠你。” 随即,他?将视线移向?了程微言,声音止不住颤抖:“微言,我已经,已经感受过幸福了,谢谢。” 说完,他?便跌下了深渊。 程微言足足怔了半分钟,才从褚涯的死中回过了神。 他?明明,是最怕疼,也是最想活下去的。 她将手掐得生疼,银白的气流包裹住了她,随即化成了柄柄长?剑。 “陆椿,”她眼眶发红,语气冰冷,“你错得太离谱了。” “大人?,”陆椿往前?一步,满心满眼都是她,“我只是想跟你待在一起而已,那些?人?,都将我视为?失败品,但大人?不一样,您——呃……” 说话间,长?剑飞出,直接戳穿了她的身子。 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去,望着那化成了银色气流的剑,以及被戳出洞的身子。 没有流血,可她还是感觉到了痛。 又有几?柄长?剑飞来,将她的手脚钉住。 陆椿吃痛地低吟着,但还是强忍住痛苦,将长?剑生生拔出。 “我不过是……想要成为?人?而已。”她难耐地喘息着,陌生的情绪从心底翻涌而出,让她想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毁灭。 “杀了她,这个时空也会随之毁灭。”程微言压着声音冷静道,“傅听,等会儿?你找机会从缝隙出去,我再杀了她。” 傅听只笑:“那我岂不是白跑一趟?” 程微言捏紧了手:“是我把她变成了这样,总要由我来解决。” 见她这样严肃,傅听也收了笑,说:“把她带出去再解决呢?” 程微言望着不断缩小的缝隙:“你觉得,外?面有多少?仿生人?在等着我们?再者,在这里我们还能使用?灵力,可一旦到了外?面——”她瞥了眼傅听,难得开了句玩笑,“我们可就是徒手了。” 说完,她便站在了傅听前?面:“走吧。” “走……怎么可能呢?”傅听舒展了身子,敛起了所有的倦怠,“告诉你一件事。” 程微言:“什么?” 傅听微躬了身子,伏在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打成了旋儿?。 “我来这里找你,是因为?,我爱你。” 既然?爱她,怎么可能会一个人?落荒而逃? 那温热从耳尖晕到了颊上,程微言侧眸,怔怔地看着他?,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傅听直起了身,转而望着陆椿,笑:“把她打个半死不活,总不至于会出现时空消失的风险吧?” 说完,他?便召唤出了兽灵,朝仿生人?大军扑去:“我对付这些?,你去解决她吧。” 程微言闻言,强压住颤动的心。 她抬起手,又是几?柄长?剑,径直朝陆椿飞去。 陆椿则突地展开双手,捏出了一条缝隙。 “大人?,等他?也消失了,我们就只剩下彼此了。”她的眸中闪过一丝疯狂,捏出的未知时空朝傅听飞去。 程微言顿时散了气流,然?后瞬移至陆椿身边。 缝隙开裂得太大,四周又是深渊,她一掌打在了陆椿的身上,后者竟直接扑向?了未知时空。 陆椿瞪大了眼,不甘地望着她:“大人?……?” 她又要被抛弃了吗? 为?什么连大人?,也这样抛弃了她? 可下坠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她的身子摇摇晃晃在冒着危险瘴气的异时空,脚步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开始腐烂。 而她的手,则被程微言紧紧攥着。 “大人?。”看着瘴气逐渐朝程微言散去,陆椿挣扎一番,“您放手吧!” 她能拉住她,已经足够了。 真?后悔啊。 如果?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她宁愿压抑住所有的恨意,只要能陪在程微言身边,她就心满意足了。 但现在,貌似已经回不去了。 陆椿迟缓地眨动了两下眼。 她的系统,已经因为?瘴气而开始崩溃了。 “刚见面的时候不就是说过么,”程微言咬着牙,伸向?异时空的那只手没有灵力的帮助,只能凭原本的力气拉住她,“我不会抛弃你的。” 说完,她竭尽力气,将陆椿拉出了缝隙。 瘴气将陆椿腰以下全腐蚀了,几?乎不成形了,冒着黑色的烟气。 程微言的手也被溅起的铁水烫伤,但她不顾身上的伤,将陆椿抱着。 “抱歉,”她的手贴得很紧,毫不怕手会有被腐蚀的风险,“一直以来,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她以为?,足够的善意能够让陆椿明白,是有人?爱着她的。 可她没想过,陆椿仍憎恨着那些?视她为?失败品的人?。 瘴气使得陆椿的系统已经开始僵化,她紧盯着程微言那沁着水的眸子,声音微弱:“不是,不是你的错。” 她的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大人?……我知道,在大人?眼,眼中,陆椿和人?类没有区别。” “啪嗒——” 那温热的水滴在了脸上,陆椿扯开一丝笑,眸光渐暗。 她拼尽全力张开了最后一道裂缝,程微言和傅听均被裂缝包裹着。 裂缝那边,春意盎然?,不远处还能听见小犬的欢快吠叫和鸟鸣啾啾。 那是程微言的家。 陆椿僵硬地转过脖颈,望着那独栋小房,眼底一片落寞。 也是她的家。 “大人?,您说过犯了罪,便要受惩。” “我已经知道错了,可……”她用?最后几?乎不成形的声音挤出祈求,“您……您一定要亲手埋葬我啊。” 程微言攥紧了手,失声道:“好?……” 话音刚落,陆椿眸中的光亮便全部消散不见,机械僵硬的手也垂落在了地上。 第52章 52. 结局(4) 回到现实世界以后, 程微言才真正意识到陆椿做了什么。 整个?实验室都被毁了,仿生人也大多跟她?一?起消失在了毁灭的时空里。 她?以实验参与者和郑沫好友的身份,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帮着清理并拿到了郑沫的资料。 资料上面详细记载了这次的实验数据,也是看了数据,程微言才发现,原来她?被傅阳舒带入傅家时,正是陆椿开?始计划的时候。 也是那时,傅听?冒险进入了剧情世界。 而等?他们真正离开?了剧情世界, 接连几个?月里, 她?却再没碰见过傅听?。 反倒是收到了不少东西。 一?开?始是一?些零碎的奇怪小物件,比如会唱歌的盒子, 总爱叫她?起床、吃饭的木头?小八哥……都跟活物一?般。 后来则是各地的工艺品, 天南地北、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 最初程微言还想着往回退, 但就没一?次“退货”成功的。久而久之,她?便想着先把这些东西留着,等?见到傅听?,再一?起还给他。 却不想,这一?等?就是半年。 刚入冬, 就飘了一?阵小雪。 程微言想出门去买点东西, 才走到门口, 便又折了回去。 再出来时,她?的脖子上圈了圈围巾, 头?上顶了顶毛茸茸的软帽子。 不等?她?落上锁,后面便拢来了一?道?人影。 转过身去, 傅听?眯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她?。 “好冷啊。”他哈出一?口白气?, “没想到入冬就这么冷,今年肯定?有场大雪。” 程微言则警惕地看了眼他身边的那扇窗户。 注意到她?的视线,傅听?忍不住笑了。 “当时那样做,是因为我没了记忆,满脑子都是那个?被家人逼疯了的‘傅听?’。” 程微言将信将疑。 “算了,连我都觉得自己有毛病,更何?况是你。你这是要出去?”傅听?伸出了手,手心里躺着一?样东西,“有空吗?要不要陪我去个?地方?” 程微言望向他的手—— 那是一?个?小小的金属碎片。 “这是?” “那些仿生人的……怎么说?,遗骸?不算完整,不过——”他抬起手,将那枚碎片展在眼前,仔细盯着,“我记得每一?块。” “1号——就是陆椿带走的那个?——性格最沉闷,不爱说?话,她?喜欢看湖,我就把碎片埋在了湖边。” “2号是我制造出的第一?个?男性仿生人,他总以为自己是只鸟,后来我尝试着更改程序,或者赋予他新的意识,但他不是把自己当八哥,就是大雁——我干脆帮他做了个?鸟窝,放在了温暖的地方。” “3号么……还是个?小孩儿,喜欢闹腾,我就送到学?校附近了。” “4号喜欢猫狗,养了只比熊,我把她?做成了字牌,给了狗,这样她?至少不用担心找不着狗了。” “……” 程微言愣神地听?他讲着。 这些人她?并不陌生。 在郑沫的资料里,记载着十个?出现了自我意识的仿生人,但随着实验的推进,他们全被摧毁了意识,变回了任人控制的机器人。 而在陆椿潜入实验室后,除了1号跟着她?离开?了,其他所有本来拥有意识的机器人,都被实验室当作危险分子粉碎了。 她?听?着傅听?一?一?讲完,忽然意识到,或许他对这些亲手制造出来的仿生人的在意程度,远比她?想得深。 说?到最后,傅听?再次让她?看了眼手里的碎片:“这是10号,是最后一?个?仿生人。我想把她?放在实验室的模拟城里,能?不能?陪我去一?次?” 模拟城是实验室为仿生人制造出的居住环境,也是用以测试系统的测试环境之一?。 程微言看着傅听?,半晌,才点了点头?。 突然想到什么,她?拿出一?个?打开?的精巧小盒子,递给了他。 “既然在剧情里是因为没了记忆,那这个?也要还给你。” 傅听?垂眸,忽然笑了。 “你不是说?扔掉了吗?”她?手里的,正是他送她?的项链。 程微言没应声。 她?本来想扔的,但那一?个?月,傅听?总来褚家,倒叫她?把这事给忘了。 后来出来,傅听?又一?直不见人影,她?便把项链带着,想着等?再见到他了,也好还给他。 傅听?只抓起那条项链,细细瞧着上面的斑驳痕迹,然后又放了回去。 他笑:“这东西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程微言怔住:“什么?” “这是我之前买的,一?直没机会送给你。”傅听?将她?的手轻轻推了回去,“我说?过了,我喜欢你。从把陆椿送给你开?始,就喜欢上你了。” * 两人去模拟城的那天,小雪渐大。 模拟城原本是整个?实验室最热闹的地方,现在却一?片荒芜。 天气?系统也失控了,他们刚到的时候,这里还十分温暖,但不过几分钟,便电闪雷鸣,下起了雨。 没等?两人找到躲雨的地方,又温度骤降,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 雪落在额上,冰凉凉一?片,还带着点痒意。 两人把10号的碎片放在了模拟城的控制台玻璃瓶里面。 出来时,傅听?问:“下次去什么地方?” 程微言愣住:“不是说?只有最后一?片了吗?” “我是说?我们俩下次去什么地方玩。”傅听?笑得坦诚,“我这是在得寸进尺。” 程微言:“……” 知道?就好。 * 到了大年初一?,程微言本来约好和傅听?一?起出去吃饭,但刚出门,她?就顿住了。 房外的草坪上,躺着一?只小羊玩偶,雪白色的,模样很是可爱。 谁丢在这儿的? 程微言看了看四周,却没发现有人。 她?蹲下了身,手指在小羊的脸上戳了戳。 软乎乎的。 她?忍不住弯了弯眉眼,双手圈在小羊的肚子周围,指腹轻轻一?按—— “痒!”小羊忽然张开?了嘴。 ! 程微言被吓了一?下,下意识丢掉了小羊。 但被丢出去的小羊再次发出一?声惊呼,然后软趴趴地站了起来,望着她?。 “要抱抱!”小羊的声音又奶又软。 它朝程微言伸出了双手,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颊上的两团腮红格外可爱。 程微言懵了。 什么情况? 她?揉了揉眼睛,想赶走幻象。 可一?睁眼,那软乎乎的小羊还在,而且已经朝她?跑了过来,两只小脚踩在地上,弄出“叭叭”的声音。 它站在了离程微言两步不到的地方,竭力昂头?看着她?,双手挥舞。 “要抱抱!” 程微言一?时没忍住,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它。 小羊的毛格外顺滑,贴在脸上暖烘烘的。 她?抓了抓它头?顶上的毛,引起了小羊舒服的咕噜声。 “小羊最喜欢微言姐姐了!”它满意地在她?脸上蹭了两下。 程微言:? 它怎么还知道?名?字? 就在这时,傅听?来了。 他站在程微言房外的石子小路上,神情间沉着笑?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礼物。”他的声音很轻,落在了她?的耳畔,“新年快乐。” 程微言抱着那只小羊,半晌,她?往前迈了一?步。 她?轻弯了眉眼,微圆的眸子勾起了丁点弧度。 “新年快乐。” 冬日的阳光撒下,带着股被雪水酝酿出的暖意。 好似一?切都在这萌芽的春意中走向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