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美食日进斗金》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我靠美食日进斗金 作者: 枝京 简介: 〔日常美食+经营养生膳食〕 营养师盛昭池意外穿书,成了书里为私欲卖祖业的炮灰败家女。 骄横跋扈还忤逆不孝,散尽家财后骗走了娘亲的救命钱去玩乐,最后因还不起债而沦落成路边的饿死骨。 没享受到骄奢生活反而还欠一屁股债,社畜盛昭池:……这局要怎么玩? 万幸她穿进来的时候一切都尚未发生,为了避免惨死她一心重振家业,绝不踏上原主的作死之路。 她重操旧业,制作中华营养食补大全逆风翻盘。 羊肉排骨盐水鸭,螃蟹鲈鱼白灼虾, 火锅料理糯米鸡,茶汤粥面燕窝羹, 烫涮炸卤煎炒烹,边吃还能边养生! 经过盛昭池的腐朽化神奇,入不敷出的路边小摊变成日进斗金的食补小食肆之分分分号,声名远扬引得无数人上门体验。 “一个姑娘开发出来的什么营养餐真有这么神?” “吹得吧,我怎么不知道有什么药和菜混在一起能治病?简直无稽之谈。” 等他们从店里出来—— “呜呜呜体验套餐吃得我都不打鼾了,也不知道旁边的老板卖不卖府邸,一间也成,我可以出双倍价!” “你晚啦,周边最后一间草屋已经被我购得了!” — 就在盛昭池带领自己的事业步步辉煌时,突然发觉原着里一笔带过的高门贵女最近变得格外不对劲。 原着里的这位贵女矜贵优雅,朝暮不顾世事只醉心伴墨绘丹青,让人可望而不可及。 但现在却三天两头让人送她礼物? 还眼巴巴地想看她做饭? …… 几天后,盛昭池被迫参加相亲局,却没想到“贵女”放下发髻脱下纱衣飒爽而入,清冽的声音带着丝丝蛊惑之意:“阿池,跟我成婚,家产全是你的。” 疑问脸盛昭池:……说好的贵女呢?! 阅读指南: /美食&日常保健药膳混合经营小日常 /1v1架空私设特别多+男女主都有缺点 /出现的药膳请勿考据大部分来源网络 /正文节奏稍慢+作者不专业支持指正qaq 内容标签: 美食 甜文 穿书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盛昭池 ┃ 配角:唐砚则 ┃ 其它:预收《我那外室他总犯上(重生)》《拯救黑心莲反派计划[快穿]》 一句话简介:做美食后囤了一仓库的账本 立意:逆流向上,能成大腕 第1章 债务 “嘣……” 夜幕临垂,马路边两行景观树的枝头乘着薄薄的一层积雪。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天际边突然一道红光乍现,接着几道余炸应声而起。 路段上几个行走的路人看着一辆辆消防车和救护车疾驰而过,站在寒风口瑟缩着脖子,哑声震惊道:“什么情况!” 一个姑娘站在树边看着高楼上冲天的黑烟,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喂……你知道今天晚上我要去的那个美食品鉴会吗?还好我没去!那栋楼刚刚爆炸了!” 刚发生过爆炸的酒店大厅里,焦黑的碎屑正四处飘荡,灯泡滋啦滋啦的炸开,碎片落在被炸得稀碎的地垫上,带起一小片火花。 盛昭池倒在大厅一侧,口鼻处不停地涌出大量血迹。有些甚至倒流回去,呛在食管。 一瞬间浓重的血腥气携着窒息感侵袭而来。沉重的眼皮努力抬着,一片血色的视野里出现几个人影,盛昭池试着动了动指尖。 但最终还是被无力所操控落回原地,迷朦的意识也彻底陷入了黑暗。 只觉在沉寂里漂浮了许久,突然无数道嘈杂声从四面乍然响起,穿过耳膜顺着血管刺激着心脏。盛昭池本能地抬了抬酸软的胳膊,微微皱眉。 她被救了? 嘈杂声越来越清晰,不知道哪来的劲头,盛昭池挣开好似黏住的眼皮,撑着手臂坐直身体,烦躁地抬手搓了搓脸颊。 眨了眨胀痛的眼睛,盛昭池看着眼前淡灰色的床幔和四周陌生的环境怔了怔。 木床泥地茅草屋,难道她穿越了? 容不得她想太多,屋外突然传来激烈的争执声。 盛昭池掀开身上盖着的薄被,抬起手揉了揉抽痛地额角,疑惑地套上地上的麻布鞋,走到床一旁的窗边往外看去—— 院子里站着几个五大三粗赤着膊的男人,每个人手里握着木棍,凶神恶煞地看着跪在地上穿着粗布麻衣的妇人。 “说好今天还上五十两,现在你跟我说先缓缓?玩我呢?”领头的男人一脚揣上院子里的木架子,恶声啐了一口。 “叶小哥,别砸了!别砸了!”妇人慌乱地扑上拦在他面前,嘶哑着声音哀求道。 “盛夫人,我姑且再叫您一声盛夫人,”那男人将手里的木棍搭在肩头,“你女儿盛小姐找我借钱的时候可是说的好好的,利息一天三文,一个月内还清。” “可你看看现在,都三个月了,盛、夫、人。” 那妇人的脸上挂着泪痕,歪倒在一堆被拆乱的木架堆里,仰视着面前的几个男人。只见她慢慢双手合十,颤抖着嘴唇说:“小叶哥,一个月前我们不是已经先把盛家酒楼抵押给你们了吗?剩下钱和利息能不能再容我们一段时间?” 男人闻言轻嗤一声,讽道:“哧,你那乖巧的女儿是这么跟你说的?” 盛夫人心头顿时一咯噔,瘦削的脸侧滑落几缕花白的碎发,白着一张脸说不出话。 “啧啧,好歹也当过大家族里的夫人,”男人蹲下身,一字一句地说,“你女儿盛昭池盛小姐,三个月前就把盛家酒楼卖给别人了!” 他说完,站在窗边的盛昭池顿时身子一僵。 盛家酒楼……和她同名同姓的盛昭池……巨额债务…… 这不是昨天晚上看的那本小说里的故事吗? 怔鄂间额角的青筋开始狂跳,一堆不属于她的记忆如同倾泻而下的暴雨,将她从头淋到脚。 僵愣了好半晌,盛昭池把因为记忆突然涌入大脑而掐紧窗沿的手指松开,沉默地翻起脑中原主的记忆。 她不是穿越,而是穿书了。 穿成了那本书里的炮灰败家女。 书中炮灰女的笔墨并不多,但是因为和自己同名,所以盛昭池看得格外认真,认真到看完想连夜去改名。 这位炮灰女从小爹娘疼爱,锦衣玉食,因此养成了骄纵的性格。 对下人动辄打骂,对父母两语不敬。 如果盛家能屹立不倒,她骄纵的性格会一直有人买账。可盛老爷一夕病重暴毙,在觊觎盛家酒楼的有心人暗箱操作下,对商贾一窍不通的炮灰女顺理继承盛家酒楼。 很快,酒楼很快就出现各种问题,而不精此道的炮灰女为了将酒楼脱手转换现银,短短三天名动一城的盛家酒楼就被她低价卖给了对家。 手里有了巨额现银,炮灰女开始有恃无恐,每日挥霍无度。成功让小人钻了空子,掐住这致命的弱点,掏空了她所有的家底还让她欠下不少外债。 仅仅半个月,江南一代有名的盛家就此没落,而盛家妇孺也从豪邸搬进贫民窟,每日遭受温饱和债务的困扰。 原身也就罢了,还累及年迈的盛夫人不仅要跟着遭受温饱的困扰,还得每日风雨无阻地上街卖糕点,用那微薄的碎银为炮灰女还债。 谁知炮灰女非但不知感恩,拿着母亲辛苦攒下的血汗钱饮酒作乐出入商铺。而后甚至在自己母亲病危前夕,还假意用母亲偷偷为她攒下的嫁妆自称出门寻医,实际上却去吃喝享乐,最后导致母亲无药可医,活活病死。 等炮灰女姗姗来迟也只将母亲草草下葬,拿着母亲留给她的嫁妆日日混迹各大商铺,风头大胜从前。 债主们闻味而来,可杯水车薪的嫁妆根本喂不饱这群饿狼,一夕之间再次囊空如洗的炮灰女为了躲避债主只能流浪街头。 直到饿死前,她还在抱怨盛老爷死的早,盛夫人赚的少。 盛昭池长叹一声,抬起手掐住自己的脸左右晃了晃,穿谁不行?好死不死穿到这种炮灰吸血虫的身上。 万幸的是,以目前情况来看虽然盛家酒楼已经被卖,但炮灰女还没有作的太死,盛夫人也还没有积劳成疾。 盛昭池皱紧的眉头微松,她改变结局的机会还有很多。 想着,屋外又传来几道争吵声打断了盛昭池的思绪。 “行了,跟你这种老太婆说这么多都是废话,盛昭池呢?叫她滚出来。” 屋外的开口说话的正是盛昭池现在最大的债主,管叶。 只见他说完,阴厉地扫了眼屋内,手上不耐地用木棍敲了敲地面,发出闷闷的敲击声。 他敲得很用力,泥地上很快就被敲出一个深坑。盛夫人闻言神情一变,突然向前跪走两步抓住管叶的裤脚,嘴里哀求着:“小叶哥,阿池还小别找阿池了,您找我,钱我来还。” 管叶烦躁地踹开盛夫人,“滚一边去。” 盛夫人白着脸捂着腰腹,她不死心地重新爬到管叶脚边,嘴里念叨着:“别找阿池……钱我来还……” “兄弟,你这过分了吧?”院外的栅栏边站着许多人,不知道是谁忍不住开口道了句。 今日大早管叶一行人拿着木棍气势汹汹上门讨债,在本就门对着门的贫民窟里炸开了锅,事情十传百闹得沸沸扬扬,许多人忙里偷闲地赶来看热闹。 管叶阴寒地扫了眼院外,一只脚正要再踹上去,视线一转看见门框边出现的人影,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挑衅地看着盛昭池,停在半空的脚换了个角度,不偏不倚地落在盛夫人枯燥的手背上。 盛昭池见此脸色微沉快步跑上前,伸手就要推开管叶。突然他身边的几个壮汉上前两步,目带戾气地看着她。 跪在地上的盛夫人听见声响猛地扭过头,缓声道:“阿池,你快进去别出来,这里娘来解决!” 和平世界生活的盛昭池根本没遇到过这种恶劣的情况。咬了咬干涩的唇,她蹲下身扶住盛夫人,一只手试着推了推管叶的小腿,想把盛夫人的手拿出来。 管叶讥笑一声,脚下开始使力碾上去:“你能解决什么?” 盛夫人咬着牙,强忍着疼痛不开口,偏过头冲盛昭池扬起一个苦涩的微笑,眼神示意她进门。 盛昭池飞速转着思绪,脑袋上的钗环在她的动作间发出细微的清脆碰撞声。灵光一闪,盛昭池一把拔下金钗抵上脖颈,眼里寒芒闪动:“你不松开我娘,那我就只好鱼死网破了。” 她在赌,赌管叶会不会因为人命而有所忌惮。 盛昭池瞪着他的一双眼睛冷冷的泛着寒光,见他不动抵在脖颈上的金钗又往里半分。 盛家小姐的皮肉娇嫩,工匠故意做钝了些的金钗尾就这么轻轻一碰,居然立马就见了血红。 以为盛昭池装腔作势的管叶见到那抹血红神情有些微滞,他要账归要账,因此背上人命却不值当。何况众目睽睽之下,若是盛家这母女俩出了什么事情,怕是都会扣在他头上。 旁边跪趴着的盛夫人看着盛昭池的动作,开始往地上不住地磕头:“求求你,让阿池进去吧!” “哦呦,怎么还要出人命啊?盛家小姑娘,可不能冲动哩。” “是啊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兄弟,欺负老弱,你这么干是要遭报应的!” 在盛夫人一声声的哀嚎里,院外的人们见盛昭池拿着金钗抵上脖颈一脸不怕死,纷纷开口劝道。 小李哥眯了眯眼,慢慢撤开自己的脚,俯视着盛昭池的目光格外骇人。 他这么大张旗鼓地带着人来,就是想逼着好面子的盛昭池赶紧把盛家的传家宝拿出来。没想到被盛昭池这只大肥羊以死相逼摆了一道,真是大意了。 盛昭池见状单手抵着脖子,另一只手扶起盛夫人。回视着管叶可怖的视线,一点点往后退,直到退到门框边才放下手里的金钗。 盛昭池见状轻轻松了口气,赌对了。 不管是谁,再怎么想要钱也不会拿自己的未来做赌注。 被盛昭池安置着坐在门槛上的盛夫人额角布满细密的汗,她拉住盛昭池的手,满眼心疼的抚了抚盛昭池脖颈上的伤口。 盛昭池安抚地冲盛夫人笑了笑,站直身体转过身,面对着管叶朗声道:“十天以后,我会把账全部抹平。” 话音一落,管叶和盛夫人俱是一愣。 盛夫人松开按着腰腹的手,焦急着站起身看着盛昭池,小声说:“阿池,十天我们怎么能还得起全部的账?” 盛昭池不言,定定地看着管叶,等他开口。 愣了半晌的管叶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看着盛昭池笑弯了腰,一时间说不出话。 盛昭池上前两步,“在场的各位父老乡亲皆为见证,我盛昭池,今日用盛家的至宝长纹金盏杯,押十日之期,十日内我必定还清欠小李哥的所有账。” 铿锵有力的话音一落,小李哥讥讽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的目光中带着不确定,重复道:“长纹金盏杯,押十日之期?” 盛夫人不可置信地拽过盛昭池,瞪着眼哑声道:“阿池,你疯了?!” 作者有话说: 喜欢的宝们别忘了点点收藏写写评论哦(╯3╰) 本文阅读指南: /美食&日常保健药膳混合经营小日常 /1v1架空私设特别多+男女主都有缺点 /请勿考据+制作方式大部分来源网络 /正文节奏稍慢+如有错漏支持指正qaq 专栏有预收~《我那外室他总犯上(重生)》《拯救黑心莲反派计划[快穿]》喜欢的宝贝们专栏点点收藏哦 ---《我那外室他总犯上(重生)》--- 人人都说端宁侯世子儒雅端方、才华斐然,对长公主一往情深、忠贞不渝,实为良婿。 连姬扶音自己也是这般认为的。 直到她的幼弟在父皇出殡当夜谋反,下令将她与皇兄处车裂之刑后,她被爱她如命的世子亲手押解至邢台之上时,才明白什么叫所嫁非人 临死前,姬扶音才知晓世子早同她庶妹苟合,数年做戏只为窃密引贼入城;才知晓庶妃借她安危胁迫皇兄写下罪书遭万民唾骂;才知晓她幼弟早被狸猫换子,今生死不知…… 白幡血影历历在目,男盗女娼恍在眼前 再睁眼,姬扶音回到了成婚前,彼时所有人都为她而喜,喜她得一如意郎君,将与他恩爱百年 她粲然一笑:“公主府清冷,孤觅了位十分得心意的贤士入府,往后的日子,世子定不会闷。” 重来一次,她要亲手敲碎世子的虚意逢迎,扼杀庶妃的狼子野心,打破庶妹的惺惺作态, 让他们永生永世都没机会再拼起来。 * 六洲皆知大周有位卓荦不群品貌不凡的少将军,经年镇守在外如同一匹恶狼,护卫大周疆域各处 大周二十三年,少将军奉诏归京。 无数达官显贵因其手握重兵,纷纷携私上府拜见,但求能与其修得秦晋之好,保繁盛永年 却不想,因其府门紧闭而无从得见 不为人知的是,这位疆场之上对百万雄师和敌国色利之诱依旧能巍然不动的少将军 心底住着位难以言说的少时贪恋, 为此,他藏起一身脏污血气,甘之如荠承受世人的鄙夷,做一把只困于她手中的利刃。 【小剧场】 某日一敌国逃卒逃亡至大周,偶遇长公主轿撵,其听着耳边百姓对着轿撵中攀附长公主的幕僚如何鄙夷羡慕 逃卒心中讥讽,幕僚?一国长公主豢养面首竟成了百姓的闲暇笑谈 却又忍不住好奇偷窥—— 只见那未掩严实的窗缝中,曾吓得他屁滚尿流当了逃兵的阎罗将军,如今像从未沾染血雨的书卷少年一般,抚着公主的柳腰将人抵在轿榻上, 该寒瑟肃杀的眉眼中此刻春情泛滥,鼻尖相触呼吸交融,他连唇角都尽是肆意温柔:殿下也可这般欺负臣下啊 1v1+女前世非c,男主一直c 土里土气暗恋文学 第2章 出摊 长纹金盏杯,盛家视其为根基命脉的传家珍宝。 这樽银台水仙,婉转游纹的金盏是百年前一位工匠心血之作,机缘巧合流落至当时还未发家的盛家老太/祖手里,此后盛家酒楼的生意也逐步攀升,兴旺至今。 盛家代代传承,现任老爷和夫人恪守祖宗遗训,即便火燎眉毛也从不曾打过金盏的主意。而盛夫人更是在落魄之际宁愿自己吃糠咽菜食不果腹,也不愿把将盛家传家的长纹金盏杯拿出来一解燃眉之急。 如今盛昭池三言两语轻而易举的就要把金盏抵押出去,盛夫人看着盛昭池明艳的脸,咬着牙慢慢扬起垂在身侧还发着抖的手。 “娘,你信我一次,我有办法拿回来的。”盛昭池轻轻按住盛夫人的手,侧过头轻声对她说。 盛昭池见盛夫人的表情稍有松缓,扭过头对着管叶逐字逐句地说:“在场的各位乡亲们做个见证,十日内,若是我盛昭池还不起欠小叶哥的所有账,那么长纹金盏杯就抵扣给小叶哥,绝不反悔。” 管叶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盛昭池,盛家的这樽有名的金盏,他早就有所耳闻。 先前没从盛昭池这个蠢货嘴里挖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本以为还要费些功夫从盛家夫人身上下手,没想到盛昭池这个败家玩意给他这么大的惊喜,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到手。 他的眼里划过一丝暗芒,下意识上前两步,质疑道:“绝不反悔?” 盛夫人回过神,连忙开口补救,但她嘶哑的声音被盛昭池一句“绝不”盖得严严实实。 开弓没有回头箭,盛夫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彻底灰败下去。 管叶嘴角的上扬就要按耐不住,他抬起手掩饰地摸了摸鼻子,状似思索道:“十日?我只给你三日。” 话音未落,盛夫人惊愕地抬起头,死死地看着管叶,胸口上下起伏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唇被气得发抖,“你”了个半天没有下文。 院子外看戏的乡亲们见盛夫人下一秒就要晕厥的模样,纷纷小声咕哝:“可真是败家,这盛家老爷八成得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谁说不是呢,瞧盛夫人气的脸都白了。”男女老少一声接一声,院外顿时喧闹不已。 管叶不耐地掏了掏耳朵,身边的几个壮汉互相一视,转过身拿着木棍就敲上栅栏,发出“梆梆”的声音。 七嘴八舌的乡亲们在木棍的警示声和壮汉的瞪视下顿时阒然无声。 管叶见状满意地收回视线,被摆了一道又怎样,盛昭池这个蠢货不还是把他的此行的目的双手奉送到他手上了? 盛昭池的手轻拍着盛夫人的后背,淡然应道:“三日就三日。” 木已成舟,盛夫人嘴唇蠕动着,好像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她佝偻着转过身子,颤巍地在门槛上坐下,盯着泥地愣愣地不发一言。 盛昭池转过身蹲在盛夫人面前,认真地看着她,坚定地说:“娘,你信我,我既然敢说,我就能拿得回来。” 盛夫人闻言,惨然地抬头看了眼盛昭池和院子里站着的管叶一行人,顿了许久撑住墙壁走进屋里。 很快,盛夫人伛偻着背,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从屋里出来。 她深深地看着盛昭池,手指紧紧掐住檀木盒子的棱边。她花白的发丝被风吹动,生硬又决绝地将东西放在盛昭池手里:“一定要拿回来,这是盛家的命啊。” 说完,她背过身去不再看众人。 “我会的,您放心。”盛昭池看着盛夫人微微颤抖的身影抿了抿唇,转过身朝管叶走去。 她手里的不仅盛家的命,也是她改变命运的第一步。 从盛昭池手里接过檀木盒子,管叶轻轻掀起木盖。透过缝隙看清东西后,不怀好意地笑道:“那我等着三日后来收账了。” 说完,他一把扣上木盖,大摇大摆地带着一群人离开盛家院子。 院外围观的乡亲见闹剧结束,本就看好戏的他们可没想掺和进盛家这一烂摊子里,摆了摆手纷纷离去。 乌泱泱围着盛家院子的一群人离去以后,盛昭池只感觉空气流通了很多。她回头看了眼盛夫人,又看了看满院的狼藉,心下叹了口气。 走到一边扶起倒地的木架,又将倒扣在地的木条簸箕一一摆放上去。 盛夫人闻声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见盛昭池的动作愣了愣,想到盛昭池那般肯定能在三天内还得清所有债,焦急地问道:“阿池,你打算怎么把长纹金盏杯拿回来?” 盛昭池摆东西的动作一顿,她狡黠地冲盛夫人眨了眨眼睛:“明天的摊我来出,不卖糕点,卖我做的饼。” 她一个靠研究营养美食餐的著名营养师,能被区区几百两银子难得倒吗? 盛夫人一愣,突然有丝后悔爬上心头:“阿池,你这不是胡闹吗!?” 她说着,后悔之意愈加浓郁,阿池从小就对庖厨之艺格外厌恶不愿进厨房,突然说要做饼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她怎么就一时糊涂,让管叶拿走长纹金盏杯,这下肯定拿不回来了。 盛昭池莞尔一笑,道:“您先看看做得怎么样?” 说着,她将手上的最后一个簸箕放在架子上,冲进屋里抱着一堆东西来到锅灶台前。 盛夫人站在她身边,抬手翻了翻袋子,里面是一些她做的腌菜,还有黄豆、绿豆、面粉以及几个鸡蛋。 现在的炮灰女还没作得太死,所以盛家还不至于穷到啃树皮。但情况也没好太多,锅灶台上的东西已经算得上是盛家仅有的存粮了。 盛昭池将黄豆和绿豆淘洗干净,又从角落里翻出石臼,将它们捣成细末状,接着将其和一小撮盐一起混入面粉里搅和均匀,又倒入清水和一个鸡蛋拌成无颗粒的面糊。 当盛昭池做到这一步,旁边的盛夫人看不懂却又不忍打断盛昭池,指着淡黄色的面糊,含糊地问道:“阿池,你是想做面疙瘩汤吗?” 盛昭池正蹲在火口处生火,她翻动着开始冒火花的木柴,解释道:“是做杂粮煎饼。” 铁锅很快烧热,盛昭池在灶台上的角落里翻出一些猪油,在盛夫人欲言又止的表情下给铁锅薄薄的刷上一层。尽管只有薄薄一层附着在铁锅上,那伴随着油滋啦滋啦声一起散发出来的猪肉香瞬间飘满整个院子。 盛昭池用大木勺舀起一勺调好的面糊,绕着锅圈缓缓倒入,那特制的面糊在和热油热火的碰撞下,一阵麦香和蛋味慢慢迸发开来。盛昭池用木勺轻轻刮动着面糊的空隙,将它均匀抹平。 很快,原本还是半液体状的面糊底部已经开始成型,鼓起一个个小泡,那股麦香和蛋味也变得十分浓郁,盛夫人惊奇地凑近些,这种面浆的做法闻所未闻。 盛昭池见状抽出一双筷子,将煎饼成功翻了个身,底部已经成型的饼面泛着焦黄,油亮又馋人,紧接着盛昭池又磕入一个鸡蛋,用木勺戳散,等着它慢慢成型。 蛋液慢慢形成黄白相间的一层,牢牢的粘连在焦黄的饼面上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盛昭池从瓷坛里捞出小半勺腌菜,慢慢铺在饼面上加热。淡绿色的腌菜给焦黄白相间的饼面添上了几分色彩,盛昭池估算着时间,用筷子慢慢卷起饼皮放进瓷盘里,递给盛夫人。 盛夫人看着眼前冒着香气的杂粮煎饼,她试探着咬下一口。 和普通干涩生硬的烧饼口感截然不同,松软薄脆的饼裹挟着中间经过加热的腌菜,咸淡适中恰到好处。 嘴里的杂粮煎饼酥脆香软,盛夫人的眼眶瞬间泛红。她哽咽着想,怪不得阿池这般有把握,原来是早已有了应对之策,真是长大了,她不该错怪阿池。 盛昭池轻轻环抱住她,抚了抚她单薄的背脊,缓声道:“放心吧娘,不止长纹金盏杯,我还要拿回盛家酒楼和老宅呢。” 盛夫人连连说了几声“好”,欣慰地摸了摸盛昭池的后发。 一股淡淡的糊味飘来,盛昭池松开盛夫人,将火口里还在燃的木块用沙子扑灭。 盛夫人脚步踉跄两下走近锅灶处,放下手里的瓷盘,往锅里倒进一瓢水。 盛昭池抬起头,见盛夫人脚步虚浮,惨白的脸上还隐隐透着些青灰色,想起管叶对盛夫人那恶劣的态度,忙站起身搀扶着盛夫人问道:“娘,您怎么了?” 盛夫人按住盛昭池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没事,站久了腿脚有些不利索,不碍事。” 盛昭池将盛夫人扶进屋里安置在床上,在盛夫人百般推脱下翻起她的衣角,见她的腰部泛着一块黑青红的淤伤。 “我去找郎中。”盛昭池沉了沉脸,皱着眉将衣服放平后转身就要出门。 盛夫人一把拉住她,“没事,真没事,揉揉就好了。” 盛昭池拗不过盛夫人,只能先接了盆冷水沾湿几块汗巾,交替着敷上去。 盛夫人见盛昭池黑沉着脸,想到平常盛昭池的性格,只能讪讪地任由她动作。时间一长,盛夫人眼皮沉重,竟睡着了。 盛昭池撤下汗巾,给盛夫人掖了掖被角,端着盆子来到了院子里。她将剩下的面糊依次烙好饼后放进橱柜,充当午晚饭。 由于盛夫人出摊的摊车被管叶一行人恶意砸坏了蓬具和部分木架,盛昭池只得先临时搭上一块布用作替换,再将散落的几根木架重新安回去。 当天下午盛昭池循着原主的记忆来到了典当行,典当了原主身上还算值钱的几样首饰,将明日出摊所需的东西购置妥当。 等盛昭池将摊车装上小灶台和磨好材料后已经是傍晚了,她将橱柜里的杂粮煎饼热了热垫肚,接着又给盛夫人揉了揉腰腹上的淤伤,就早早熄了灯歇息,养精蓄锐备战明日。 翌日清早,在盛昭池的一再坚定下,一定要跟着出摊的盛夫人最终松了口,送盛昭池到院门口。 盛昭池推着摊车,远远地回过头,见盛夫人还站在原地眺望着她,无奈地扬起手挥了挥,见她有进门的架势才转过身接着推摊车。 早市上的人还不是很多,靠近长街中央的地方应该是人流聚集较多的地方,已经有人零散的占好位置。盛昭池将摊车停在一侧空旷之地,拿出磨好的几种豆粉开始搅和。 “小姑娘有点面生,第一次出摊啊,”一个穿着蓝色麻衣裹着墨色头巾的妇人抱着几层蒸屉放在自家摊车上,又仔细打量了盛昭池的长相,怪道,“嘶,好像又有些面熟啊?” 盛昭池是循着原主的记忆来的早市,而她所在的位置正是盛夫人平日里卖糕点的地方。 原主知道盛夫人在早市卖了两个月的糕点,却从来不曾帮上一点忙,道上一句辛苦,几次路过也当不认识盛夫人。 还没等盛昭池开口,那妇人一拍案板,恍然道:“你是盛家嫂子的女儿罢?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盛昭池将鸡蛋和水分别倒入,笑着回道:“大娘也这么早出摊啊?” 那妇人将蒸屉上好架后,探出头看了看左右:“可不是,现在抢好位置可抢不到咯。” 她啧啧两声,飞快瞥了几眼盛昭池,见她手不停地搅和着大盆。有些按奈不住好奇,探着头只看见若隐若现的黄糊状液体,脚步慢慢蹭过去,挤着一张脸道:“小盛姑娘,你娘怎么让你来出摊嘞,这样的泥能做得出来糕点吗?” 她嘴上说着,心里暗暗窃喜两声,盛家嫂子做的糕点手艺不错,生意总比她家要好些。这下来了个胡搅的,她翻身的机会来了。 盛昭池摇了摇头,“不是糕点,是饼。” 话音一落,那妇人的神情更加疑惑,却没见盛昭池要细说,看着大盆里的糊状液体不屑地撇了撇嘴,转身回到自家摊位前。 一个黄毛丫头,能做出什么好东西,装模作样。 第3章 泥糊 正巧妇人的丈夫挑着东西赶来,那妇人瞅了眼忙碌的盛昭池,凑到丈夫耳边,叮嘱了两句。 那男人放下身上的东西,将信将疑地翘起头看着盛昭池,见大盆里还真是一团泥糊状,便对着那妇人点了点头。 这边的盛昭池刚给木炭点完火,往锅里倒了小半勺猪油。 在微风和炭火的催动下,猪油里的猪肉香瞬间蔓延出四周。 旁边的夫妇俩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用余光瞥着盛昭池的一举一动。 盛昭池将大盆面糊用木盖盖住,光是盛夫人腌制的腌菜还不够,她准备先做些煎饼肉酱。 将昨日就处理好的一小块肥肉相间的姜末碎腊肉和碎香菇丁、辣椒丁取出来,等锅里的油烧热至八成后倒入腊肉末,煸炒出腊肉里的油脂。在冒着滋滋声的猪油里,酱红色的瘦肉粒混着金莹剔透的肥肉粒翻滚搅动,那股咸香肉味瞬间扑鼻而来,勾得人十指大动。 底下的猪油开始慢慢变色,盛昭池将还冒着滋啦声的腊肉丁撇至锅的一侧,往锅里倒入剁好的香菇丁和辣椒丁,翻炒几下加入盐调味,等浓香的菇味和辛辣味慢慢滋出后,再将腊肉混入一起翻炒,最后倒入调好比例的玉米粉水勾芡,盖上锅盖闷煮几分钟。 盛昭池动作间,已经有几个路人停在她摊前,看着她锅里的腊肉咽口水,见她盖上锅盖不仅开口问道:“小姑娘,你这是卖的什么?” 盛昭池拿出放在一边的面糊盆,展示道:“卖的是杂粮煎饼。” 几个人看着盆里的泥状液体,不靠谱地看了眼盛昭池,本想转身离去,但无奈锅里不断溢出的肉香实在勾人让他们挪不动脚,只得留下看看盛昭池要搞什么名堂。 旁边摊位上的夫妇二人见盛昭池做的肉菜香味这般诱人,正犹豫着要不要实施原先想好的计划。 盛昭池估算着时间,一把将锅盖打开,锅内被压抑着的香味顿时飘满大街。被玉米粉水勾芡过的汤汁咕咚咕咚地冒着响,几抹辣椒红点缀着透明滑润的香菇丁和色泽光亮的腊肉丁,色香味俱全。 盛昭池将锅里的酱汁捞出备用,开始准备自己小摊的第一张杂粮饼。 旁边小摊上忍着不上前的夫妇俩时刻关注着盛昭池的动作,那妇人见她开始端起那盆白糊状的泥以后,眼睛一亮,快速地杵了杵身边的男人,努了努嘴。 男人点头,绕过自家小摊站在前方大声招客。 那妇人赶忙提起一层蒸屉,一股白烟喷涌而出,她挥着手跟着喊:“一个三文钱。” 盛昭池见他们突然开始喊卖,挑了挑眉继续自己的动作,一层猪油一层面糊,在火力的加持下,面糊很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泡泛起焦黄。 被旁边小摊贩喊来的食客正打算买两个窝窝头饱腹,却见一侧小摊边围着好些人,隐隐约约还飘来肉香,一甩包袱,决定凑凑热闹。 喊了半天的夫妇俩见他们费尽力气喊来的人全都拐了个弯围着盛家的摊边,男人:“娘子,她这饼味道好香啊。” “生意都跑光了你还在这帮人家捧哏?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妇人恼怒地拧了一把丈夫的胳膊,在他的吃痛惊呼声里咬牙凑上去看。 盛昭池将熬好的香菇腊肉糊抹平在黄白相间的蛋皮面上,粒粒分明贴紧饼面。而那浆糊本就是刚做好自带热香,不需要过多的加热,盛昭池将饼的一侧卷起,还没捞出,站在摊前的一位食客就喊着要买。 “一个杂粮煎饼原价三十五文钱,今日首次开业,一个只需三十文钱。” 这个世界的豆粉类物价算不上高,唯一高些的就是腊肉和鸡蛋,刨去成本,一个卖出去也能赚二十文上下。 价格一出,几个食客脸上浮现犹豫之色,三十文可是能在酒楼里点上半道白灼鸡了。但就在此时,第一个开口买饼的食客咽下第一口,登时双眼冒光惊呼一声,“小姑娘,你这饼味道好生特别,外圈酥脆里部软糯,这中间的酱汁唇齿留香,快快块,给我多来两张。” 有了人试口味点评,还在犹豫的食客顿时蜂拥而上,左一句有一句地喊着“给我来一张”“我也要”。 盛昭池将盛夫人腌制的腌菜拿出来,补充道:“除了香菇腊肉口味的还有腌菜口味的,任君选择!” 被淹没的妇人努力从人群里挤出来,整了整自己歪扭的发髻,回头瞪着人群里的盛昭池,恶声恶气地低骂两句。 冷着脸回到自家摊位前,看着蒸屉里排的整整齐齐的窝窝头,扭头又见自家丈夫也混在人群里,她用力甩上蒸屉,瞪着忙不过来的盛昭池,嘴里念念有词。 好不容易等他丈夫从人堆里出来,手里还捏着排长队买来的杂粮煎饼。 “盛家小姑娘人挺好,见是我买只收了十文钱。”他将杂粮饼放在妇人面前晃悠一圈,最后又塞进自己嘴里。入口一阵浓烈的腊肉香和饼皮自带的麦香互相融合,好像有一只手从食管戳到心脏,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冲击感。 妇人一巴掌拍上男人的胳膊,瞪着他碎了声:“就知道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看看我们家窝窝头,全给隔壁做嫁衣了!” 说完,她从男人手里夺过杂粮饼,前后观察两下,试探地塞入嘴里:“……” 一坨黄糊状的泥,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么好吃的饼?! 妇人吃着杂粮饼,难以置信地看向盛家摊车后忙的不了开交的盛昭池,暗想这盛家姑娘平日里不动声色,没想到这厨艺练就得这般惊人。这盛家嫂子藏得可真够深的,她可得好好想想怎么应对,不然天天这般抢生意,她们家窝窝头该怎么办? “这饼可真香,比烙饼好吃多了。” “尤其搭配上这中间的腊肉汤,简直香得我要咬掉舌头了。” “说得是,可惜老板的面糊没了,否则我非得带回去给家里的夫人尝尝。” “嘿,明天早些来,买他个十个八个。” 妇人的思绪被食客的赞赏声打断,她低头瞅了眼手上只剩点屁股的杂粮饼,回味似地舔了舔牙缝,末了回过神又瞪了眼身边的男人。 日头渐晒,锅底下的火旺得很,一张煎饼在锅里用不着多久就成了形,再往里头加上熬煮好的香菇腊肉,一张简单的饼就能出锅了。 盛昭池烙好最后一张杂粮饼递给食客,又看了眼木箱子里放着的银钱,满意地收摊回家。 等她回到家把箱子放在盛夫人面前时,屋外的日头已经晒满整个院子。 “累得满头大汗,赶紧擦擦。”盛夫人迎过盛昭池,抽出绢帕给她擦汗,眼里布满心疼。 盛昭池接过绢帕给自己擦汗,打开桌上放着的箱子,示意盛夫人看。 盛夫人微蹙眉头,顺着盛昭池的视线看向箱子里满满的银钱,顿时又惊喜又惊讶。 喜的是盛昭池真的拿回来这么多钱,赎回长纹金盏杯有望,讶的是仅仅一张稍特别的饼,配上她腌制的腌菜真的能卖的了这么多吗? 盛夫人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将忧心按下,询问道:“这……这阿池,都是你卖饼赚的吗?” 盛昭池点头,“娘,您先数数,我去准备午饭。” 盛夫人看着箱子里的银钱发怔,一时间竟忘了拦住盛昭池,等她回过神,盛昭池已经做好一道小菜了。 看着盛昭池忙碌的背影,盛夫人心里有了打算,长叹一口气,拉过箱子数钱。 盛昭池一早上试营业卖简易的杂粮煎饼一共收获了二十几两银子,她看着箱子里的被盛夫人分好的银钱,想着要在管叶给出的三天期限内还清债务,这些还远远不够。 简单加酱料的杂粮煎饼价格稍低,想让价格还有提升空间,就只能往馅料方面想。 说干就干,盛昭池第二天出摊就往煎饼里加了各种配菜,土豆丝、小白菜等等。 一经推出新品种,对盛昭池手艺赞不绝口的食客们纷纷抢着购入,一时间盛昭池的小摊靠杂粮煎饼荣升成整条长街生意最好的一家摊贩,竟隐隐有赶超斜对角酒楼的架势。 这座有名菜名酿的三得酒楼地处长街的中心,平日无论是用名望还是地段,生意根本不用过多忧心。但今日在盛昭池忙着烙饼收钱的对比下,却显得门庭有些许冷清。 换做以往怎么说也该有小二在楼外喊客,但此时的三得酒楼大门敞着,无人招呼揽客。 而三得酒楼的掌柜此刻正端着厨役刚做好的芹黄鱼丝,站在天字号包厢门口,紧张地腾出一只手擦汗:“仪态可有损?” 旁边的小二仔细看了看,摇头道:“掌柜的赶紧进去吧,别让几位大人久等了。” “这屋里可是新上任的知州大人,不好开罪,得留下些好印象,等会门开了可得仔细点,好好认认人。”掌柜告诫自己的同时也在敲打小二,未免小二哪天不长眼冲撞了新知州,落不着好的可是他。 小二连声道是,弓着腰替掌柜推开了门。 “芹黄鱼丝来喽,几位大人慢用。” 州府将领贺天宁目送掌柜出去后,接上刚刚被打断的话题:“知州大人,不如用完饭后一起逛逛?” 一边一个穿着绛蓝色长袍的男子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吃你的吧,知州大人初来崇洛才没两天,有的是机会逛,不急这一时。” 贺天宁撇了撇嘴,给自己续上一小杯酒,端着就倚靠在窗边,惆怅道:“唉席元任,每你说不准大人正有打算逛一逛呢……哎,楼下那卖的是什么新鲜东西,怎么吵吵嚷嚷的?” 席元任无奈地看了眼一脸淡漠的唐砚则,正要开口让话痨的贺天宁住嘴。见他说到楼下,思索片刻后,道:“昨日刚兴起的……好像叫……叫杂粮煎饼,我家那挑剔的小弟昨日上街买了一张,回到家竟然赞不绝口了一晚上。” “这味道挺香的啊,这都飘上楼了,”贺天宁揉了揉鼻子收回探出去的身子,端着酒杯的手搭在席元任的肩上,“要不去买两张试试?知州大人也尝尝咱们崇洛的民间特色?” 一旁一位装扮得一丝不苟的男子放下手中的碗筷,严肃地看了他一眼,道:“市井花样罢了,知州大人面前莫要胡言。” 语罢,他瞥见唐砚则面前未动几口的饭菜,斟酌着将桌上的一道菜推了推,“知州大人,可是饭菜不合胃口?尝尝三得酒楼这道有名的醋烹鹅?” 桌上摆着各式名菜,可楼下的香味像是长了腿一般,只往人鼻子里窜,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品尝一番。 在这种强烈对比下,他推菜的动作也带了些犹豫。 唐砚则没说话,站起身来到窗边垂下眼睑,看着街道边热火朝天的小摊。 那摊后站着一名女子,招呼着这么多食客一点也不手忙脚乱,还有空闲和食客说笑。 这时,包厢外走过两道人影,模糊间传来几句谈论声。 “这盛家那丫头似乎开窍了一般,也不败家了,这不最近这做的一些吃食还让人有些上瘾,我夫人都催着让我去买好几回了。” “是啊,你还能买上,我去的时候都卖完了。明天可得早些来,现在只能闻着味道没法儿吃,真是让人难受。” 听着屋外交谈声渐渐淡去,贺天宁摸了摸下巴,试着再次提议道:“要不我去买两张试试看?” 楼下香味阵阵飘来,跟长了腿似的,把人肚子里馋虫勾得直叫唤。 唐砚则眼神一黯,放在身侧的指尖微微捻动,淡声道:“早些回去吧,累积的卷宗还未看完。” 第4章 粮店 盛昭池忙了一上午,将最后一点浆糊烙成饼卖出去后,终于有空闲休息片刻。 她坐在特地带出来的小马扎上一边捶胳膊,一边观察着隔壁摊那蔫菜般的夫妻俩。 昨日正是她头一回上街摆摊,若不是这两位的喊买声变相地帮了她揽客,杂粮煎饼的名声也未必会传的这么快。 眼下因为她的出现,隔壁的生意才会这么惨淡,盛昭池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正想着,那妇人的摊前来了两个食客,盛昭池看着交递出去的窝窝头,眼睛一亮。 “大娘,给我也来一个窝窝头。”盛昭池从钱罐里拿出三枚铜钱,凑到隔壁。 那妇人眼神一转,瞥见她放在摊车底下一个个空荡荡的面糊盆。背对着盛昭池的脸上闪过一丝扭曲,嘴上却还是乐呵呵地应声:“盛丫头手艺可真好,你娘真有福气。” 盛昭池从她手里接过窝窝头,掰开一半,看着裂口凑近她小声说:“大娘,我告诉你一个秘诀,若是成了能让您的生意更胜一层楼。” 这大娘卖的窝窝头是玉米面掺着糠做的,而糠是去磨米留下来的残渣,加上没有筛过粉,这掰开的裂口处有许多块状疙瘩。 虽说窝窝头价格便宜饱腹感强,但若是入口口感不佳,除非饿急了,不然谁又会来买呢。 那妇人惊疑地看了眼盛昭池,见她看着手里的裂口一脸了然,便问道:“什么秘诀?” 盛昭池舔了舔唇,“您就当是个建议,将糠换成糯米面或者白面,味道上去了还愁没人买吗?我也不知道成不成,您回去自个试试看。” 糠面粗粝,换成糯米面白面虽然提高了口感,但价格上也是有一定的区别,少赚多卖总好过少卖少赚。 妇人站在拧巴着脸想了想,转身跟丈夫商量去了。 盛昭池拿着分成两半的窝窝头块回了摊位,想了想往上边放了点盛夫人做的腌菜。 正要塞进嘴里,就发现旁边柱子处一道目光黏在她身上。 是个小姑娘,约莫十一二岁,头发和身上都是碎稻草,脸上沾满了土灰,干裂着嘴唇倚靠在柱子边,视线却牢牢锁住盛昭池。 盛昭池试着移动手上的窝窝头,见那孩子的视线也跟着移动,站起身冲她走去。 “面糊没了,你先将就着吃……”盛昭池刚蹲下身话还没说完,小姑娘就一把拿过盛昭池递来的窝窝头,塞进嘴里。 盛昭池无奈地拍她的背脊,“慢点慢点,别噎着。” 小姑娘葡萄大的眼珠直直地看着盛昭池,黑黝黝的瞳仁里倒映着她的脸。 “小姑娘,你爹娘呢?”见她终于咽下窝窝头,盛昭池左右环顾也没发现人影,试探着问道。 小姑娘眼眶陡然红了,缓缓抵下头不说话。 盛昭池见她这幅样子,没再接着问。回头看了眼摊位,问道:“小姑娘,能帮姐姐一个忙吗?” 她昨日上粮店特意多买了些材料,没料到只够早上的分量,而眼下管叶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得争分夺秒才行。 把小姑娘安置在摊位上,给她倒了水后让隔壁的大娘帮着看顾,又买了两个窝窝头递给她:“姐姐去去就回,你先吃着,回来给你做饼。” 盛昭池用钱袋装了些钱罐里的银两就循着记忆来到了粮店,却不料老板家里出事闭上了门。只得另找粮店的盛昭池顶着大太阳在几个巷子外终于找到了另一家粮店。 此刻正值午时,粮店里只有一名伙计,他躺倒在椅子上正闭着眼打哈切,听见有客进门也没睁开眼,懒散地道了句:“买米买面?” 盛昭池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买面。” 这家粮店的米和面分别列出在门口,盛昭池捻起一点面,凑到鼻尖闻了闻,皱眉道:“伙计,还有别的面吗?” 优质的好面粉颜色应该带点微黄,手感细腻不假滑,但这家粮店的面粉颜色过白,手感过于滑腻,应该是掺了什么东西。 躺在椅子上的活计不耐地皱眉,摆了摆手:“没了没了,要买就买,不买赶紧走。” 语罢他又重重打了个哈切。 盛昭池拍了拍沾上面粉的手,淡声道:“你们开门不做生意吗?” 那伙计猛地皱眉,一个激灵窜起半身,面露不耐烦地看着盛昭池:“你这人怎么这么烦……都说了要买就买不买赶紧走,听不懂啊!” 那伙计凑上前几步,见她容貌清丽顿了顿,看清了盛昭池的打扮后目带鄙视,“啧啧,有钱吗你,就在这挑东挑西的?” 天气燥热,烦闷的盛昭池皱着眉退后两步,“你们掌柜呢,让你们掌柜出来说话。” 伙计眯起眼从上至下地打量着她,长得倒是不错,就是这一身打扮一看就是个落魄穷鬼。他的视线最后落在盛昭池衣服上的斑斑点点,嫌弃道:“嗤,买得起吗就喊着要找我们掌柜的?趁我没让人赶你趁早走吧。” 盛昭池皱着眉正要说话,一个瘦弱的伙计拉开粮店的幕布,将挽上胳膊的袖子放下来后低下头用衣角擦汗,嘴里念叨着:“三虎哥,后院的货我已经卸好了。” 三虎双手抱胸,睨了眼那年轻的伙计:“等会掌柜的来了你就照老样子说。” 那伙计点点头,见三虎身边站着一位年轻的姑娘,将手在衣摆上蹭了蹭,笑着对盛昭池说:“这位客官要些什么?” “什么客官,就是个穷要饭的,去去去赶紧走吧,”三虎冷讽一声,不耐烦地推了推盛昭池,又冲那瘦弱的伙计,“柴文啊,你下次见到这样的直接打发了。” “真是败兴,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 他背过身啐了一口,重新卧躺回椅子上晃着,还顺势拿起一把蒲扇盖在脸上,俨然一副老板姿态。 柴文小心看了眼躺椅上的三虎,小心地迈着碎步走来,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压低声音对盛昭池说:“客官见谅,您是要买米还是买面?” 盛昭池瞥了眼躺倒的三虎,对柴文笑道:“买面。” 柴文看了眼盛昭池空荡荡的手,绕进柜台拿出一个布袋子抖了抖,就要给盛昭池装面。 “小哥等等,可有刚磨没多久的面?” 这家粮店摆在外面的面都是掺了东西的陈面。如果大剂量的买外间的陈面,可能会有霉变和味道发酸的风险,更别说拿来做吃食会不会影响人体质了。 新面虽然不够陈面劲道,但小麦味浓,在外间的陈面还没卖完的前提下,店家一般不会对新面进行处理。 柴文装面的手一顿,疑惑地抬起头,看着盛昭池:“巧了,今天刚运来几袋新面,不过客官,新面可没陈面口感好。” 盛昭池将滑落的篮子往上勾了勾,“没事,这样吧,你带我去看看。” 柴文“哎”了一声,轻手轻脚地拨开帷幕后,微微弯腰摆手,示意盛昭池进后院。 跟着柴文来到粮店的仓库,一开门就是一股子粉气扑来。 等盛昭池挥开空气中漂浮着的粉尘,柴文已经将装着新面的麻袋拨开了一个口子。 盛昭池捻起一小撮搓了搓,又放进嘴里品了品,眼睛登时一亮。 她怎么忘了古代的运输链没现世的快了。 来的路上柴文为了体现这批面的优质,告诉她这批面粉是掌柜特意从崇洛相邻的几座城的农户那收来的。 那这么说等小麦磨成面再运到另一座城,怎么说也得十几天起,耽搁了这么些日子,新面和陈面的差别就不大了。 “这几袋新面,我都要了。” 这个世界的豆粉类物价算不上高,一袋也才二三十文,补足这些基础的材料她还能有剩余的铜板。 等在一边准备收麻袋口的柴文闻言一惊:“什……什么,客官您是说这几袋新面全都要吗?” 看着他惊喜交加的脸,盛昭池眉尾微挑,点了点头补充道:“黄豆、绿豆也有新到的货吗?磨好的那种。” 喜色冲淡惊诧,瞬间布满柴文的脸,他激动地搓了搓衣摆,“有的,有的!这就给您拿!” 慌乱地收紧新面的麻袋口,他小心地注视着盛昭池,不由自主想到自己那卧床在家的父亲。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能撞上财主,如果这么多面真的能卖出去,掌柜就会给他额外的打赏,那他爹的病也就能请大夫开药医治,这么些天在三虎手底下受的磋磨可真真就不白熬了。 想着,他急匆匆地冲到门前,忽然想起什么停住脚步,一拍脑门:“客官,您要的数量有些多,可能还得和掌柜的商讨。”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门口出现一位中年男人,他的身后还跟着满脸堆笑的三虎。 “柴文啊,你要找我商讨什么?” 柴文看着二人急切地指了指屋内,面红耳赤地结巴了半天,只说了个“买面”。 盛昭池走出来,笑着对掌柜点点头:“掌柜的,这仓库里的几袋新面,我都要了。” 未等掌柜的开口,他身后的三虎一见屋里出来的是盛昭池,瞪了眼不听他话的柴文,低吼道:“谁让你带她进来的,不是跟你说了就是个穷要饭的让你打发了吗?随便带人进来仓库要是出了纰漏我看你怎么跟掌柜交代?还不带人出去!” “哎,三虎,柴文才刚上工没多久,你以后好好教他就是,”掌柜拦住三虎龇牙咧嘴的怒骂,看着盛昭池姣好的面容,又看了看她身上的衣着,摸了摸嘴边的胡须,“小姑娘,这可不是你随便碰碰嘴皮子就能定下的,虽然这新面价格不高,但这数量……” “不止面,黄豆面绿豆面也都给我来几袋。” 三虎见盛昭池一脸淡定,大放厥词要盘下仓库里所有的面就算了,还要加上几袋豆面,嘴角一撇翻了个大白眼:“掌柜的,柴文好歹也跟着我干了这么些日子,没想到还是这么没眼力见,这不是耽误您时间吗?” 柴文站在一边想反驳,但是在三虎的瞪视下垮了肩膀,没再说话。 盛昭池轻笑一声,不慌不忙地把钱袋从袖袋里拿出来,“柴文小哥,掌柜已经在这了,劳烦你拿点黄豆面和绿豆面,一起算账罢?” 第5章 姑娘 三个人的视线落在她那白嫩的手上,一个鼓鼓的钱袋静静地坐在上面。 只见三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红转绿。 “哎!我现在就去!”柴文惊喜地看着盛昭池手上的钱袋,等收到掌柜传来的眼神后,小跑离开。 这钱袋的出现让掌柜的态度瞬间转变,原本那写满不信任的嘴角彻底咧开到耳根:“客官快请上坐!”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他这两天还在懊悔当时见柴文可怜一时心软招了他做工,等回过神来后悔都晚了。正发愁该怎么安置这细胳膊细腿的柴文,没想到柴文给他送了这么一个惊喜。 掌柜微微偏过身,瞥了眼背后木楞着的三虎:“没听见这位小姐要面吗,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拉车?” “……是,小的这就去。”三虎咬牙低声应道,他的眼眸闪过一抹悔恨之色,跟吃了苍蝇似地看了眼盛昭池和她手里的钱袋,转身离去。 掌柜笑盈盈地领着盛昭池来到外院,正要殷切地给盛昭池倒上一杯茶:“客官请坐。” 盛昭池拦住他的动作,瞥了眼屋外的烈日:“就不劳烦了,还请掌柜尽快算了账。” 掌柜见她这么急迫,自然无不应从,笑眯眯地摸了摸胡须,绕到一边拨起了算盘。 他边敲着算盘边用余光瞟着盛昭池,看这通体的气质应当是某个大家的小姐,可他怎么不知道崇洛城的富人小姐已经开始流行起这种穿衣风格了? “……掌柜的,车在后院备好了。”三虎一把掀开幕布,就看见掌柜站在柜台后,脸上挂着怎么也掩盖不住的笑意。 他缓缓放下幕布,脸上僵住的肌肉搐动了几下。 “站着干什么,还要我替你去帮着上货啊?”掌柜笑着敲算盘,也没抬头看三虎。 说着他又想到了柴文,那小子一鸣惊人给他招待了个金主回来,这打赏就再厚上几分罢。家里有个病弱老父也不容易,既能收买人心又行了善,两全其美矣。 “这样吧,你去把柴文替回来,让柴文来招待前院。” 话音一落,三虎的手立时握紧成拳头,肌肉绷直僵在原地。 早前没把柴文当一回事,没想到这次却让那小子捡了个大便宜……可若不是他以貌示人,这单子就该落在他头上,掌柜更加重视也会是他。 三虎僵在原地,一时之间后悔不已,直到掌柜连声催促,最终一言不发地扭头进了内院。 掌柜有些不快,三虎懈怠贵客差点让他丢了生意他都还没处罚他,现下居然连他的话都不听了。 不管掌柜心绪如何云云,但面上还是含着笑对盛昭池说:“让您见笑了。” 盛昭池挑眉,无可置否地回了一笑。 正巧,盛昭池刚将手上的银钱交给掌柜,后院的货就上好了。 掌柜暗暗颠了颠手上的分量,抖着胡子乐呵呵地将盛昭池送到店门口,考虑到三虎先前对盛昭池的不敬态度,他决定让柴文跟着送。 盛昭池处理完基础材料,就剩下让她最头疼的鸡蛋了。 和现世的批发不同,古代的鸡蛋一般都是农家自产自销,数量十分有限,这两日的供应还是盛昭池跑了好几家有饲鸡的农家才买上。 “客官,小心看路。”柴文帮着扶车,见盛昭池前方有颗石块连忙提醒道。 盛昭池回过神,低头就看见那颗石块在她脚前。她感激地冲柴文道了声谢,突然想到什么扭头询问道:“柴文小哥可知道附近有什么地方能买到大批量的蛋吗?” 虽然杂粮煎饼不加蛋光卷菜也好吃,但加了口感会更滑嫩,能锦上添花。 无奈原主的记忆里关于生活起居柴米油盐的认知少得可怜,都是些胭脂水粉画卷长裳,指望不上原主的盛昭池只能指望土著了。 柴文微微皱眉:“唔……我有位堂兄在离这不远的一处庄子上的禽庄里做工,但听说那都是供给贵人的,不知道能不能通外商。” 盛昭池眼睫忽抬,真切道:“还请小哥帮着问问,若是事成有重谢。” “不妨事不妨事。”柴文连连点头,走前掌柜悄声和他说了会给他厚赏,甚至以后都由他来招待前院。而盛昭池可是给他送这大福的贵人,感激她都来不及遑论这么点小事。 等一行人晃晃悠悠地出现在长街上,盛昭池朝摊位眺望而去,只见已经有几个人影站在摊位边等着了。 可越走近这传来的声音就越不对劲。 “小娘子带什么面纱,摘了给爷看看吧?让爷好好疼疼你。” “哎大哥,你这么说小娘子会害羞的,要学文人的那什么……对,以书情致相思。” 盛昭池眉头微蹙,脚步不由加快,离摊位越近表情越凝重。 只见一个带着面纱的姑娘被几个地痞堵在摊位边,隔壁摊位上的妇人此刻缩在摊位后边,背着身颤抖个不停。 盛昭池眉尾微扬,环顾四周后回头跟柴文道了两句,就撸起袖子冲几人走去,“几位,光天化日之下在别人的摊位边上这么做不大好吧?” 几个地痞应声看来,其中一个眼神略显飘忽地朝盛昭池走来:“哟,又来一个美娇娘,留下跟爷几个好好聊聊?” 盛昭池眼尾微挑,凌厉地看着他:“先前坐在这里的小姑娘呢?” “什么小丫头,爷只见到你们两个小丫头。”那地痞脸上闪过一丝疑惑,接着眉眼挑逗,嘿嘿奸、笑两声。 盛昭池放下心来,看这人的神色那小姑娘应当是先他们一步离开了,没撞上就好。 盛昭池微微侧过身去看那被欺负的姑娘,她的头发被簪子简单挽起,一件素白色的古烟碧霞罗裳飘然的披挂在她身上。脸上带着一张轻薄的面纱,露出白皙的小半张脸,全身上下写满了飘飘欲仙,可望不可即。 唯一违和些的就是站在一众高壮地痞里,那格外夺目的身量。 现世高个子的女生盛昭池见过不少,这么吸睛的小姐在古代还是头一回见到,气质也属上上乘,应该是哪个贵族家的千金。 见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对美女向来没有抵抗力的盛昭池慢慢朝她挪去,挡在她面前,看着几个地痞:“刚来的路上隐约见着几位官爷正往这走来,几位爷何必为了我们俩惹上祸事?这样吧,我请几位爷吃饼,行否?” 先前和盛昭池搭腔的地痞迈着步子走近,眯起眼看她,“这摊子是你的?” 盛昭池点点头,指着正在帮忙运东西的几个货夫:“几位爷稍等片刻?” 几个地痞相互对视,搭腔的那地痞莫名诡笑一声,对着盛昭池一撇脑袋,算是同意了。 盛昭池垂在两侧的手直接扣住身后姑娘的手,还没感叹姑娘的手摸着软玉又骨节匀称,就感觉到她身子蓦地一僵,她稍微往后靠了靠:“姑娘,你别害怕,跟我一起过去吧?” 姑娘沉默,盛昭池见她不说话,以为被几个地痞吓着了,便放软了声调,道:“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盛昭池拉着姑娘回到摊位上后,扯开几个面袋,用小碗把各种面控好量装进大盆里。 摊前路过几个食客见盛昭池开始做饼,眼睛一亮就想要来买,但见一边站着几个面目不善的地痞,脚步瞬间一拐不敢再上前。 盛昭池搅和着盆里的面糊,见状轻叹一声,得赶紧把这些人弄走,不然太败她生意了。 将面糊绕着抹了猪油的锅边缓缓浇下,一阵浓郁的麦香和滋啦滋啦声瞬间涌起。 站在一边围观的那地痞撇嘴道:“啧,这种泥能做成什么好吃的饼?我看你是忽悠我们爷几个吧。” 盛昭池疑惑地瞟了他一眼,卖饼不稀奇,用面糊烙饼她应该是这条街上的独一份,食客们除了点评她的手艺,就是讨论这稀奇的面糊成饼。 她在这卖了两天,来的新客人绝多数是冲着这份稀奇来的。可这个地痞知道这小摊子是卖饼的,为什么会不知道饼是用面糊做的? “几位爷看着就是。” 原本还是泛着水光的面糊,一边冒着香气,一边在这张锅里缓缓变成哑光饼面而用新面做的煎饼麦香味格外的浓郁。 突然身侧传来一阵咕噜咕噜声。 盛昭池挑眉回看,原是那地痞的小弟肚子不争气,闻着味道抵不住了。 “看什么看,还不快做。”被小弟拆了台的地痞脸一黑,一直挂着的诡笑也消失在嘴边。 盛昭池转过头,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撇了撇嘴后,抽出筷子给饼翻面。 被她拉到身边的那位姑娘眼睫轻动,将放在煎饼上的目光缓缓上移,落到了她的脸上,恰好把她的小表情看的一清二楚。 盛昭池给烙好杂粮煎饼加上重头戏香菇腊肉酱后,在长街上飘了一早上的香味重新出现,摊位前一个个路过的行人按耐不住,顶着几个地痞的视线上前买饼。 盛昭池刚想跟这位食客说稍等,不料那地痞往前一步不屑一顾道:“走走走,没空招待你们,哪凉快哪待着去。” 盛昭池面不改色地将饼盛进盘子里,对着摊前的食客笑道:“客官先稍等,容我招待完这几位。” 那食客左右看看,在那地痞恶狠狠的目光下梗着脖子点点头,下一瞬快步走开。 盛昭池见那地痞眯起眼,迅速将手上的盘子放在那地痞的手上,拉回他的注意,“饼好了。” 麦香肉香从下往上一股脑冲进鼻腔,那地痞张到一半的嘴缓缓闭上,盯着手里的煎饼半晌,喉结滚动,一道很轻的吞咽声紧随着响起。 第6章 买饼 所有人都把视线投注在那地痞身上,他的喉咙梗着不上不下,噎红了脸闷声说:“一股子……肉腥味,谁爱吃谁吃。” 语罢,他突地将手里端着的瓷盘塞进身边的小弟怀里。 那小弟还在咽口水,突然被人塞了东西愣了一愣。低下头看着捧在手里的煎饼,闻着味道舔了舔嘴皮,接着神情古怪地看了眼背对着他的地痞老大。 又小心地看了看周围,发现同伴视线都落在他的手上时,他也不怕烫,直接伸出手就抓起煎饼往嘴里塞,动作一气呵成,生怕被人抢走。 一口咬开顶部的饼身,藏里面的香菇腊肉粒就显露出来,附着在还带着水珠的菜叶里显得格外金莹剔透。 又酥又软,香。 小弟的脑子里此刻只有手上的这这张饼,一口还没咽下去再接着咬一口。 等他舔完手指,抬眼就见地痞老大黑沉沉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回过神来心下一惊,他努力解释道:“大哥,虽然……臭是臭了点,但这浪费总归是不好的。” 对比他狼吞虎咽的模样,这解释听得他自己都脸红。 那地痞无语一瞬,是臭是香他能不知道吗?嘴上说臭能不能换个表情再说话?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咧了咧嘴,扭过头看着盛昭池,一脸凶狠地说:“用这种东西招待爷几个,玩呢?” 话音刚落,那小弟瞬间倒地开始痛苦哀嚎:“哎哟……哎呦……” 盛昭池皱眉朝他看去,只见另外几个地痞上前扶住倒地的小弟,其中一个猛地抬起头凶狠地瞪视着盛昭池:“你这是什么东西!要是把我兄弟吃出病来,有你好看的!” 盛昭池抿着嘴不说话,倒地这人的面色红润,只是这胸口起伏较大,那也应该是大声哀嚎导致的。 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毛病,她不会遇上碰瓷的了吧。 站在盛昭池面前的地痞老大伸出手指着倒地哀嚎的同伴,怒目而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兄弟没对你做出过什么大恶,你何至于用饼毒害他!?” “大哥!你还跟她废话什么,你看他都痛的不行了!”扶着地痞小弟的一个地痞高昂着头大声嚷着,“你这什么杂粮煎饼,我看八成是毒饼吧!” 另外几个地痞马上接句捧哏,三言两语就给盛昭池定了罪,大有她不付出代价绝不罢休的意思。 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人,原先只有想买饼的人在注意着盛昭池的摊位,而现下在那位地痞小弟的不停哀嚎下,已经有路人被他的声音吸引而来。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揽客方式啊。 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盛昭池再看不出来这几个人是找茬的,那她就不用摆摊了。 正想着,扶着那小弟的地痞突然抽身而起,快步走近摊车一把掀掉盛昭池的面盆糊。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等盛昭池反应过来那小半盆淡黄色的面糊已经溅得摊车上、石板地上四处都是。 盛昭池自己也没能幸免,胸部以下都是星星点点的面糊。 在那地痞小弟愈渐衰弱的哀嚎声里,那地痞老大山呼一声:“哥几个,给我砸!” 几个地痞哄声而起,甚至为了来帮忙,直接将自己还在哀嚎的同伴拖到角落里丢着不管,直冲冲就往这边走。 “慢着!”盛昭池神色严肃,厉声道。 那地痞小弟的脸色不对劲。 起先倒地时确实正常,但现在他的脸色却开始泛白,胸膛也起伏不定断断续续,那□□声喊得好像格外费力的模样。 “你还想说什么,哼,把爷的兄弟吃出这么大毛病,还有什么好说的!”地痞老大讥讽地说道。 他眼睛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暗想这下回去好交差了。 不等盛昭池说话,他给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揣了木棍的地痞小弟使了个眼色。 收到老大眼色的小弟高举手里的木棍,就要往下砸时—— “慢着!” 一道男声传来,地痞老大见自家小弟的动作又停住,眉间阴莺顿生,阴沉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没看见他痛成那样?给我砸!” 脚步声哆哆而来,地痞老大见他面露怯色,高举着木棍的手哆哆嗦嗦地放下后,顿时不悦,“干什么干什么,那可是你们的好兄弟!对得起他吗?一个多管闲事的怕什么?!” 脚步声停在他身后,一道平缓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怎么,光天化日下,王法你也不怕了?” 地痞老大脸上的不屑和焦躁顿时凝滞,僵硬着转过身,垂着眼看见衣摆上熟悉的黑底红纹,他的脸上立马挂上谄笑,低声下气地说:“小人不敢,小人一口无遮拦,宋捕头可千万不要把小人的话放心上。” 盛昭池松了口气,她一见到几个地痞在她的摊前围着一个姑娘动手动脚,就拜托了柴文去报官,好在赶上了。 盛昭池左右看看没发现柴文的身影,心想他应当是先回粮店了,下次可得好好感谢一下柴文。 可惜了地上的面糊,盛昭池看着衣摆上的点点面糊,有些心塞。 宋捕头握了握别在腰间的佩刀,凑近他调侃道:“管营,我一来就看你在这里呼来喝去,别说,还真有点你大哥的模样。” 管营脸色尬然,用近乎取悦的口气说:“宋捕头见笑了,我就是一个小人物,比不上大哥。” “得了,别油腔滑调的,惹了事,你以为说几句好听的就能捂得住?”宋捕头瞥了眼周围,微微靠近管营,“看你还没惹上大祸,好心提点提点你,最近这上头来了一位大人物,要是不想被拿出去杀鸡儆猴,就安分点。” 管营见宋捕头一脸煞有其事,神色微滞后连忙俯首帖耳道谢。 “啧啧,你看看这一地搞得,把闹事的人都带走吧。”宋捕头瞧了眼盛昭池,招呼着跟来的衙役把人架走。 几个衙役上前分着将人带走,而那被人拖到一边面色不正常的同伴却被遗忘了个彻底。 刚刚还在正锋相对,眨眼间人就被带走了。 盛昭池撇了撇嘴,看着几人的背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放下心来拿起抹布擦了擦身上的面糊点点。又想起来自己身后还站着位姑娘,连忙转过身:“姑娘,你没事吧?” 这位姑娘不惊不动,仿佛发生的一切都影响不到她。 只见她的睫毛微颤,接着轻轻摇了摇头。 盛昭池自动代入她被地痞吓坏了,安抚道:“他们已经走了,你可以回家了。” 看着人家高挑的身姿和纤尘不染的着装,盛昭池又低头看看自己脏兮兮的麻布衣,无奈叹息一声。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盛昭池转过身就看见被人丢在角落里的地痞小弟,暗忖什么塑料兄弟情,刚刚还为人家抱不平,现在走了也不带上人家。 摇了摇头,盛昭池在摊车上一堆面糊里找出水壶,正准备倒上一些送过去,袖子却动了动。 盛昭池低头看去,再从白色的袖子往上,是那位姑娘。 “怎么了吗姑娘?”盛昭池面露惑色,趁间隙先给自己倒上一杯水解渴。 她像是说不了话,拉着盛昭池的衣袖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远处出现三个人正朝这边慢慢靠近。盛昭池纳罕,不会又来几个找茬的吧? 定睛一看,是一个中年男人,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正朝这边小跑而来。 中年男人在她的摊位前停下,气喘吁吁地看着盛昭池身边的姑娘,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小姐,您怎么不带上小厮,一个人出来了?” 那姑娘松开抓着盛昭池袖子的手,在盛昭池和中年人疑惑的视线下,抬起手指向摊位。 奥,这下盛昭池明白了,这位是她的食客。 中年男子脸色一变,急迫地询问盛昭池:“姑娘,你可知这摊位上的老板现下在哪?” 盛昭池淡笑,“我就是。” 中年人一听盛昭池就是摊位上的老板诧了一瞬,飞速看了眼带着面纱看不出神色的自家小姐,又看了看摊位上四处都是的面糊,虽然疑惑但还是面带微笑地说:“不知老板是卖些什么吃食呢?” “杂粮煎饼,若是这位小姐想吃,可能还需要等我一会。” 中年男人见自己小姐没有反应,快速点头道:“那我们等等。” 盛昭池看了眼一片狼藉的摊位,刚拿起一块布就听见中年男人吩咐身后的小厮上前帮忙。 盛昭池也没客气,她也算是救了他们的小姐,帮着清理一下摊位应该也不为过。 盛昭池看着手脚麻利的小厮,朝中年人点头致意后,提着水壶和新碗想要去照看那地痞小弟,却发现角落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轻轻耸了耸肩,还能走动说明没什么大碍。 小厮的动作很快,一盏茶的功夫就把摊位收拾干净。 站在焕然一新的摊位前,盛昭池重新将面粉调好比例,加了水和鸡蛋搅和成面糊。 原先被地痞吓走的几个食客也重新回到摊位前,跟盛昭池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小盛姑娘,你是不是什么地方招惹到那管营了?” “我也听说过他,他可是长街上有名的恶霸。” “对了,你们看见没,他和那宋捕头是认识的,凑在一起不知道嘀咕了什么,小盛姑娘可得小心。” 第7章 少爷 管营? 不会和管叶有点关系吧? 盛昭池将面饼上的腊肉丁拨弄均匀,听着面前几个人越讲越阴谋论,眼角微挑,轻声安抚道:“大家伙多虑了,他们这种大人哪来的闲工夫算计我这种平头老百姓呢?” 说完,她将手上的饼用铲子铲起放在瓷盘里,递给站在一边等着的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原先看着盛昭池将一坨面糊撇进锅里就开始扒拉还有些质疑,这种路边摊难怪在达官贵人口中都被称为污秽之物,但自家主子要求,他也不能歇了主子好不容易提起来的胃口。 等他目睹了杂粮煎饼的成型步骤后,终于彻底明白了为什么自家主子非要出门的原因了。 这香味跟长了脚似的,专门往人心上挠,大有不吃上一口都是对不起自己的感觉,也难怪连害了病症的自家主子都有了食欲。 中年男人从钱袋里摸出一枚银锭放在钱罐里,小心翼翼地端着东西送到自家主子面前:“小姐,先行回府吧?” 先前帮着收拾盛昭池小摊的小厮不知道从哪牵来了一辆马车,此刻正停在摊位边等着主人上车。 姑娘轻抬眼睑,闪着波光的眼珠动了动,将视线从面前的冒着热气的饼上移到站在已经恢复火热的摊位忙碌的盛昭池身上。 接着,她冲中年男人点点头,很轻地“嗯”了一声。 那中年男人弯着腰,微微侧身让出路,随后紧跟着那姑娘上了马车。 等人都上了马车后,前面的马夫拉动缰绳,那两匹形体俊美而健壮的马打了个响啼,蹄子开始嘚嘚敲击着地面,缓缓往前移动。窗牖处一帘淡黄色的绉纱被风带起,时不时露出车内端坐着的人影。 盛昭池听见声音抬起头,只能看见马车的后尾。 飞快瞟了眼钱罐,心想还真是富家小姐,给的银钱还没找开呢。 “老板,给我来一张饼。” “好嘞!”摊前刚送走一个食客又续上一个,盛昭池活动了活动五指,扬起一个标准微笑,继续招待。 马车里,那中年男人将手上的瓷盘递给坐在主位的姑娘,面色犹豫。 姑娘的手指扣在磁盘边缘,指尖微微摩挲着,缓缓道:“唐叔,怎么了?” 清冽的男声在马车里响起,若是换成任何一个人见到听到一个如此风姿卓越的女人发出的却是男人的声音,一定会惊呼变态,但坐在一边的唐叔丝毫不觉得怪异。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女装的,“少爷,几位府衙的大人来了府里说有要事禀报,我让人先带着上书房里等候了。” ‘姑娘’点了点头,慢慢抬起一只手,伸到后脑扯开面纱的绳子。 面纱缓缓滑落,露出了一张雌雄莫辨的脸。 唐砚则捏着摘下来的轻缎纱,手指微蜷,“唐叔,京里来了谁?” 唐叔一怔,道:“少爷怎么知道京城来人了?” “遣人送回去吧,我会给祖母写信解释的。”唐砚则淡声道,接着低下头拿起筷子扯下点饼皮,送入口中。 唐叔欲言又止,见他神色丝毫不松动便不再说话,又见他开始吃东西,便紧张地盯着唐砚则。 他们家少爷降生时被容惠大师批了命,道之孤辰寡宿,在二十三岁生辰日之前每日必以女装示人,否则此生孤苦无倚,异客故里。 唐家在京地处高位,因有老夫人长女乃当今皇后的这一层关系,小少爷在娘胎里就备受关注。当今圣上更是有言若是诞下男婴便入宫随太子伴读,此话一出,不知招来多少人眼红。 但唐家老夫人为了少爷的命格,权衡利弊下还是决定对外声称夫人只诞下了一名女婴。 而这句批命不仅让少爷自小被当成女娇娥,也害得少爷为了维持闺秀之态,落下了厌食的毛病。 眼看这二十三岁生辰日越来越近,不料京中青年才俊突然登门求亲,甚至为求亲大打出手闹上了御前。 也多亏了圣上仁爱,家主连夜被诏入宫却并没有被过多为难,还拿回了一纸诏书:唐家小姐自请入庵为尼,唐家表少爷赴任崇洛知州。 可赴任入仕又必须以男装示人,这就不免让京中的老夫人忧虑,特意派了个婆子盯着少爷扮女像。 唐叔想到这,心下轻叹了口气,随后目光怜爱地看着唐砚则,见他一点点将杂粮煎饼吞食入腹,不由自主激动地点点头。 不去想其他的,来了崇洛终归还算有件好事,少爷肯进食了。 马车的滚轮辘辘地滚过地面,在阳光下渐渐驶向远处。 盛昭池把东西全都装上车后,天幕边还有些金色发红的光芒,旁边卖窝窝头的妇人早在管营被带走后就匆忙收拾东西离开了。 盛昭池也不急着回家,就着傍晚的光抱起钱罐开始翻看,有自己赚的,还有好多客官觉得好吃给的小费。 一两、五两、三十五两…… 一共三十九两。 原主一共欠下管叶将近一百两银子,这两天时间赚的银钱刨去成本,再加上盛夫人昨天夜里交给她的碎银,总共也才六十几两。 唉…… 就剩一天能赚够四十几两吗? 一想到自己原先还那么托大,盛昭池看着制作杂粮煎饼的工具,陷入了沉思。 还有什么来钱最快? 杂粮煎饼不够,那再卖点夏季凉菜不就好了? 凉拌白萝卜丝、凉拌海带、凉拌黄瓜、凉拌藕片…… 至于食材来源么,那就更好办了。 可没有今天买面那么麻烦,贫民窟虽然穷人多,但大多数都是务农的,想买点常见的素菜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盛昭池想到新的来钱路子后登时将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尽,斗志昂扬地推着摊车往家走去。 她一回到家后就马不停蹄地上街串门,成功买下了好几箩筐的素菜。 又考虑到食材清洗切片的问题,盛昭池干脆和几位邻里商讨,按时间付工钱,让他们帮着干活。 几位邻里自然乐意,上街卖菜是要看人脸色,如今盛昭池一张嘴就是这么大的需求,抵得上他们好些日子上街卖了,况且留下来也不是白干,还有工钱拿,何乐而不为? 盛夫人看着一院子的东西,拉着盛昭池走到角落:“阿池,你这是干什么呢?” 她今日总觉得心下不安,原本想着上街看看阿池的情况,但是想到她强硬的态度只能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观望着。 眼下阿池回来是回来了,却又一言不发地出门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莫不是今天在摊位上出了什么变故?她越想越心惊,上下扫视着盛昭池,发现她无恙后松了口气。 可这刚攒够些钱怎么又买了这么多东西还请了人做工?她的心又惴惴地吊起。 盛昭池无奈地被盛夫人拉着转了个圈,停下来安抚面色不安的盛夫人:“娘,我没事,您别担心,这不是看着光卖煎饼效率不高吗,再给它加点砝码。” 盛昭池神秘地拉着盛夫人来到院子里的小厨房前,在她惊疑的眼神往锅里刮了大半盆猪油。 “阿池你这是?!”盛夫人见她这般动作愈加不解,心疼地伸手就要拦住她。 盛昭池稳住她,“您先看,等会就知道了。” 第8章 拌料 大半盆乳白色的猪油在锅里慢慢融化,相比之前薄薄一层所散发出来的猪肉香味道要更加浓郁,一转眼的功夫就飘满了院子。 在院子里赶工的几位邻里妇人被这香味吸引,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小厨房的方向。 一个妇人别着刀正在给白萝卜削皮,时不时偷眼瞅一下站在灶台前的盛家母女,小声说:“这盛家真能在后日还清欠下的债务吗?我看着盛家的丫头到没有以前那么乖张了哩,隔壁的三石头还说她在长街上生意可旺了,许多人排队都买不到她那个什么劳什子的饼。” 另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妇人闻言嘴角撇了撇,“我也听说了,但先前那债主要债的架势可真叫一个吓人,我看这欠的债数目八成不小,要在三天还清,我看悬乎的紧。” 一个较为年轻的妇人感慨一声:“不管还不还得起,这盛家的丫头转了性子,这盛家的夫人也能松口气,你看这两日她脸上还多了点笑容呢。” “唉,谁说不是呢,这盛嫂子也是苦命人,我家丫头要是像她家丫头这般不省心,还不如落地就摔了,省的遭罪。” 几个妇人常年在大院门户里给人做工,每天忙里偷闲地互相八卦,为了避免被主人家发现被罢了工,谈话声也就习惯放轻,所以并没有影响到灶台前正感受油温的盛昭池。 这边锅里的猪油已经融化的差不多了,盛昭池又往里面加了些特意买来的菜籽油。猪油与一般植物油相比,有不可替代的肉香味,可以增进人们的食欲,但是猪油这类动物油脂会有淡淡的油腥味,加入同量的菜籽油可以起到掩盖的作用,也能增加辣椒的香气。 见有淡淡白烟渐渐飘起后,她将盆里切好的大葱段和姜片一起倒进去。 温热的油遇上沾了水的东西立马开始沸腾起来,转眼的功夫这葱段的水分就被炸干,紧接着香味也被油给炸了出来,不停的冒着小油泡的葱段边开始慢慢蜷缩起,渐渐焦黄了边界。 等锅里的葱段周围没了细碎的小油泡,盛昭池用筷子将残渣挑拣出来,又往带着浓重葱香的猪油里加入小半碗料理好的花椒、桂皮、小茴香、草果、八角和香叶一起熬煮。 若是再加上孜然、白蔻、干藿香和排草等几种香料,这就是妥妥的十三香材料了。 凉拌菜通俗易见没关系,她搞上几个蘸拖鞋底都好吃的秘制拌料,别说七八十两,就是赚上百两她都觉得势在必得。 盛昭池搅和着锅里的干料以防止沉底糊锅,热油充分炸出每种香料的味道后,她绕到灶台后将火势调小,开始炸辣椒面。 浓郁不呛人的香料味充斥着整个院子,几个邻里更是站起身子观望着灶台,要不是手上有活计他们怕是会一拥而上,这味道太香了,闻所未闻。 而站在一边的盛夫人也被盛昭池这一做法惊的说不出来话。 她仔细地观察着盛昭池,从头到脚一寸寸扫视,模样骗不了人,但拥有这等手艺的真的是她女儿阿池吗? 盛昭池没发现盛夫人探究的目光,她将辣椒面倒进被她搅得还在转圈的油锅里,继续搅动锅中的材料。 盛昭池买的辣椒面闻着虽然辛,但在油里一激却并没有多呛人,辛辣味慢慢被熬制出来,等那股子稍刺鼻的味道消散后,余下的都是香料和辣椒的香味。 盛夫人放下盛昭池早前提醒而捂住鼻口的手,见她游刃有余地挥动着手里的大勺,便将心上的思绪压下,转过身见到几个邻里光顾着盯灶台,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她想了想,挂起微笑,搬了张矮凳走过去一起帮着处理食材。 几个邻里见到盛夫人往他们走来,收回黏在灶台处的视线,连忙正襟干活。 辣椒面在热油里被充分炸透,被炸黄的猪油也慢慢从粉红变成深红,油亮诱人。 盛昭池拿起装着白芝麻的布袋,加进红油里一起熬制。 单一色调的红油里加入一抹白色,搅动间每一颗白芝麻都裹上了红油,被大勺子带动着上上下下。 盛昭池估摸着时间,将辣椒油用大勺子慢慢捞出,装进大盆里。 加入了五香料的辣椒油呈现棕红色,香气扑鼻而来。 盛昭池拿出装着碎干椒的布袋,一点点撒进滚热的红油里,滋啦滋啦声久久不散。 院子里的那位年轻妇人暗暗咽了咽口水,斟酌片刻悄悄问盛夫人:“盛家嫂子,你家姑娘这是做的什么?这味道怎么这般勾人?” 赶巧了,她家男人十分喜辣,自家也做了许多辣酱,但这辣椒的味道她却前所未有闻,连她都有些想尝尝。 盛夫人微怔,抬起头看向灶台前忙碌的自家女儿,抛去这一手惊人的厨艺,阿池不还是她的女儿吗? 盛夫人欣慰地笑了笑:“应当是辣酱。” 那妇人眼睛一撇不信,腆着脸凑近盛夫人,说:“可否让我带点回家,一点就行,这价钱就往我今日的工钱里扣,如何?” 这盛家姑娘不可小觑,难怪是名满一城盛家酒楼的传承人,有这么一手好厨艺,先前怕是有意藏拙,这下展现这么一手,怕是在这贫民窟呆不久喽。 盛夫人点了点头:“我让阿池装上点,等走的时候给你带上。” 妇人眉开眼笑地哎了两声,手上的动作也加快两分。 盛昭池辣椒油用白布盖上,原本应当用保鲜膜盖上锁味,静至时间越久风味越佳,但现在时间不等人,只能先将就盖上。 将辣椒油熬制完,盛昭池看着院子里笑意盈盈的盛夫人,不由也勾了勾唇,笑意在唇齿间若隐若现。 盛夫人虽然不是她真正的母亲,但来到这仅仅两天,盛夫人没有一刻不在给她传递爱意和关怀,尽管盛夫人的初衷是真正的盛昭池。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既然让她来了,就会以同样的爱意和关怀面对盛夫人。 处理完辣椒油,接着就是处理剩下的拌料了。 盛昭池将香菜洗净,和生姜、小米辣一起切碎,又将大蒜的蒜衣剥去,露出圆滚滚的蒜瓣,她握着两把菜刀就开始剁碎末。 大蒜的蒜香本就浓,她切得数量又大,大蒜汁渗透案板,熏得她眼睛有些难受。 盛夫人和几个邻里将切好的萝卜用水淘洗干净后装进干净的木桶,抬着放到灶台上。 盛昭池端起装着拌料的木盆,用勺子将拌料拨弄进去。 雪白的萝卜片里倒入有红有绿的拌料,就像黑白的画布上添了几分浓彩,鲜亮异常。 盛昭池将半罐盐倒进去,用特制的长竹竿开始搅和。 几个邻里将食材处理完后也没离开,站在一边围观着盛昭池。 “小盛丫头,你这是做什么东西呢?”一个妇人别扭了好一会,心里不停默念不管闲事,但实在好奇的紧便开口问道。 白萝卜是可以生吃,萝卜好消食,好比吃东西过多了,特别是面食,吃完了以后消化不了,胃里头胀的难受,就可以吃萝卜。 有时夏季下地耕种,渴了饿了就挑个成熟的萝卜削了皮直接吃,清爽又解渴。 但生吃也就仅限于此,多了还是做熟炒着吃。 盛昭池这一手拌萝卜,看着没什么稀奇的,但是那往里面加的东西就稀奇了。 那绿色的菜叶味道诡异,看着鲜亮非常往里头加就算了,那大蒜竟然还剁了那么一大盆,这不是浪费么? 盛昭池勾了勾唇角,将缸里的醋和熬制好的辣椒油也加进木桶里。 渐渐冷却的辣椒油里混着白芝麻,盛昭池拿着木勺从底部捞起,将被炸透沉入底部的辣椒面和后期加入的干碎椒一起带上来。一勺一勺地渗进白红绿的萝卜盆里,诱人的辣椒香虽然没有加热时那般香醇,但几个人离得近,那股香气直接扑鼻而来。 才只加了几勺,那油光水滑的辣椒油已经布满上面的萝卜片,盛昭池放下勺子,拿起特制的竹竿开始翻拌。 几个邻里站在一边直咽口水,那妇人忍耐不住再次开口:“小盛丫头,你这萝卜怎么卖?” 说着心里就有些后悔,之前看不上盛家大宅里出来的这母女俩,有时候见这盛夫人累极,她也只当没看见匆匆略过。更别说她们还欠了一屁股债,这若是沾上关系那可是要命的。 现在真的是后悔莫及,这盛家有这么好的手艺居然还藏着掖着,复起不是指日可待?若是早前打好了关系,还愁这辈子搬不出这破破烂烂的贫民窟吗?! 她懊恼地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抬头又见盛夫人将装了萝卜片的小碗递过来,连忙接住。 小碗里的萝卜片上附着着几片菜叶和椒红的小米辣,那辣椒油已经彻底流散,细碎的芝麻和丁点大的蒜末将白嫩的萝卜片包裹了个彻底,喷香又馋人。 遗憾归遗憾,她用筷子夹上一片,原本想撇去那萝卜上的菜叶,但想着盛昭池既然加了,那必然是有玄妙的。 她缓缓将萝卜送入口中,爽脆混杂着辣椒油的酥香在嘴里炸开,顺着食管勾住她的胃,她将嘴里的白萝卜轻轻嚼碎,那绿色的菜叶好似自成了一股风味,和蒜末一起给萝卜的口感又提了个层次。 作者有话说: ·辣椒油·做法来自百度 第9章 易主 隔日天刚破晓,盛昭池就带着杂粮煎饼和腌制好的夏季凉菜一起来到摊位上。 托杂粮煎饼的福气,她才刚给锅底下点上火,就已经有食客晃晃荡荡的出现在街角,直奔她的摊位。 两个脚程较快的食客先来到盛昭池的摊位前,其中一个食客打着哈切刚要点单买饼,视线一扫就发现摊车上的布局较之昨日有所改变。那原先摆着面糊的地方竟然空出了个位置,他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盯着盛昭池急切地问道:“老板,你不会不卖饼了吧?我今儿个特意早起,你可不能这么做生意啊!” 他昨天运气差没来得及赶上那最后一张饼,想着今日怎么说也得早起买上一张饼解馋,可现在见是见到摊位和老板了,这最重要的饼居然没了?! 盛昭池失笑,“客官来的早了,这东西还没搬上来呢。” 那食客听她这么说长吁一口,放下心来:“嗐,还不是昨日没能赶上最后一张饼,老板看着年轻轻轻,没想到能做出这等人间美味,引得我等垂涎三尺啊。” 他说着,回头看了看同样在等着买饼的同伴。 他的同伴抱着一摞书,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调侃道:“老板可是不知道,向兄平日里都是在家吃的早点,能不外食绝对不外食,自从尝了老板的饼以后,昨日可是特意找上我,约着今日赶早来买饼。” 向书生的脸微微泛红,伸出一只手杵了杵同伴的肩膀,见他连连讨饶后才收回手,回过头又见盛昭池脸上带着笑意,便有些尴尬地抵住嘴轻咳两声,“老板的手艺是真的好。” 盛昭池一边将猪油抹上锅面,一边笑着说:“谢谢两位客官的夸赞,我这就给你们做饼。” 烙了两天的杂粮煎饼,盛昭池已经能得心应手地烙饼了。 不出一会向书生和他的同伴手里就各自放上了一张饼。 趁他们转身离开下一个食客还没向前的空隙,盛昭池连忙将准备好的夏季凉菜盆们搁置在原先摆放面糊的地方。 顺道再一个个掀开装着凉菜盆上盖着的白布,露出里面腌制了一晚上的凉菜。 除了凉拌萝卜,盛昭池还准备了凉拌木耳和土豆。 都是些成本不高的素菜,若是亏了也没多大损失,连带着加进饼里一样能卖。而其中最让盛昭池看好的就是木耳。 木耳可是被人为“素菜之荤”,这名头也不是白来的。它的营养成分丰富,口感鲜嫩爽滑,和其他食材搭配更是鲜美异常。除此之外,木耳还可以入药,润肺益气、补气活血,是治疗腰腿疼痛、手脚麻木的配方药物。 她可是废了好些功夫才在药馆里找到木耳的,更没想到这个世界的人大多数不知道木耳泡发可以食用,只当是一味普通的药材。 这么优质的东西这个时代的人竟然只用来入药,真是暴殄天物。 “老板,你这是什么东西?看着黑呦呦,闻起来怎么这么香。” 不出盛昭池所料,刚一掀开白布露出凉菜,就有食客指着木耳发问。 盛昭池将装着凉菜的盆都摆放整齐后,介绍道:“这是小店制作的新菜色,这份是凉拌木耳。” 面前的一位食客微微靠近,低着头端倪着凉拌木耳,疑惑道:“这也不像是凉拌的拌法啊?” 这红色的油应该是油泼辣子,斜对角的三得酒楼也有几道凉拌菜,放的也是油泼辣子。但那闻起来的味道却和这盆里的味道截然不同。再者,这上边的绿叶又是些什么搭配? 盛昭池想了想,用勺子捞上些木耳放在小碟子上,再抽出一双筷子递过去,“这是秘制的拌料,公子可以尝尝。” 那食客斟酌一瞬,左右看了看身边一同观望的食客,接着伸出一只手托起另一只手的袖子,接过盛昭池递过来的筷子,夹起一朵木耳。 形状迥异的木耳上泛着水光,许多小凹槽里盛满了散发着诱人香味的汤汁,连带着被筷子一并加起的香菜一起送入口中。 鲜嫩爽口,油泼辣子看着红润吓人,却只有一些麻辣,滑嫩嫩的木耳在唇齿间游荡,一口咬下去脆生里带着弹软,还有股说不上来的清新味。 他眼睛一亮,揽着袖子的手直接松开,攥着筷子三两下就把手上碟子里的木耳巴拉个干净,“老板,你这菜也是加进饼里的馅料吗?” 盛昭池摇了摇头,她拿出叠好的大荷叶,“不放进煎饼,这是另外出售的凉菜,买回家可以就粥就米饭,开胃的很。” 那食客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边沾上的酱汁,指着木耳忙不迭地说:“好,给我来一张煎饼,外加一份凉拌木耳。” 盛昭池的小摊又新出一道闻所未闻的美食,这消息从队伍最前方传到队伍末尾,在后边等着买饼的食客听到这消息等得越发焦躁。 盛家这姑娘的手艺当真一绝,排队都有可能会买不上,吊足了人胃口却又让人无可奈何。 上集市的人越来越多,不少没吃过盛昭池杂粮煎饼的路人见到这堆满人的摊位,初衷是上前凑个热闹,谁料从人群里凑完热闹出来以后手上提满了东西。 对角的三得酒楼门口,掌柜双手笼着袖子站在柱子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盛昭池热火朝天的摊位,不知道在想什么。 酒楼里店小二耷拉着脑袋,拿着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锃亮的桌子,视线环顾着空荡荡的酒楼,最后落在门边一片衣角上。 “掌柜的,今日开店到现在,一个客官也没……”他将抹布甩在肩膀上,站在掌柜的身后,一边瞟着掌柜的面色一边琢磨着他的心思。 掌柜不说话,这三日下来,三得酒楼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差,原以为有个杂粮煎饼新鲜一时也就罢了,眼下又出了个新的凉拌菜色,要是再接着来上什么新玩意,他的三得酒楼怕是要易主了。 “你有什么好主意把生意揽回来?” 店小二摸了摸脸颊,探头探脑地观察着盛昭池的摊位:“掌柜的,要我说,这摊贩不用等我们动手。” 掌柜闻言,终于动了动身体,偏过头侧目而视。 店小二“嘿嘿”两声,抬起一只手伸出去,示意掌柜的看。 掌柜顺着他的手斜目看去,摊位……边? 站在窝窝头摊前的刘婶绞着衣角,目光缓缓上移,落在那已经靠上自家摊车的食客背影上,咬碎一口银牙。 盛家这母女俩可真是好算计,一个先是在外示弱让她放松警惕,等另一个拿着好东西出来以后,再让她替她们喊卖招人?昨天还说什么新配方,她卖了这么多年的窝窝头,也没见到什么人是按她的做法做的窝窝头,八成就是忽悠她的。 眼看着自家东西卖不出去了不说,还平白给人做了嫁衣,当了登天梯! 现在干脆连人都排到她摊位前了,再过些时日怕是这摊位都会变成她盛家的了吧?这不是羞辱人吗?! 她又看见丈夫跟二愣子似的坐在一边,面上看不见一丝愁绪,临界的怒火一瞬既发。 走过去揪起丈夫的耳朵,眼底的火焰熊熊燃烧:“去,给我按昨天晚上说的喊!” 她丈夫被她突入起来的动作吓得一愣,下一秒耳廓处传来的疼痛让他的脸色乍变,五官发皱地拉住妻子的手,试图拿开保住自己的耳朵。 “轻点轻点……”他见拨不开妻子的手,强忍着痛苦,“娘子,若是按昨夜说的,我们不也赚不了几个钱吗?” 刘婶眼睛一瞪,手上的力道更加用力。 “我去我去!你先松开!” 她丈夫揉着被松开的耳朵,心有余悸地瞟了眼妻子,又见隔壁摊位上人山人海的生意,轻叹一声。 接着他站在自家摊位前,犹豫地回过头,光是看见自己妻子那要吃人的眼神就被吓得收回了视线。 第10章 厌食 看着面前路过的行人大半都拐去了隔壁的摊位,他有些卸了劲。 盛家那姑娘既然有这么一手好厨艺,那接下来在长街上的生意只会好不会差,于是他便和娘子提了意见,想着换个地方支摊,生意应当不至于还会比这更差。 可他娘子偏生不信邪,说那盛姑娘惹了管家老二,这生意长久不了,不愿挪待了几年的好摊位,舍了这么些年经营起来的老主顾。 他这个没什么地位的自然得依她,但今日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拧着他耳朵非要他招呼揽客。 “磨磨唧唧干什么呢!”听着身后传来自家娘子咬牙切齿的催促声,他无法,只得张口招呼:“窝窝头三文钱买一个送一个!” 刘婶一听他终于开始喊,眉头倒是松缓了些。她将盖严实的蒸屉揭开,热气腾腾的窝窝头暴露在空气中。 亏就亏了,能把那小蹄子挤兑走就行,她想。 三文钱能买到两个原价三文的窝窝头,这诱惑力在囊中羞涩的人眼里是顶级的。 盛昭池不加配菜的杂粮煎饼要三十五文,一张一个人吃,三两下就没了。换成买一送一的窝窝头,家里人若是不多,起码能管得上一天饱。 在盛昭池摊前排队的有不少人顶不住这种诱惑,思虑片刻就拐了脚步,转而去隔壁买窝窝头。 而在隔壁大声招呼揽客时,盛昭池正在给人装凉菜。 她抬眼好奇地看了眼隔壁,见他们排队买窝窝头的人已经开始逐渐变多后,就收回了视线。 看来隔壁的大娘没按她说的改变窝窝头的配方。糠面虽然廉价,但这种买一送一的营销方式真的不会亏本吗? 无奈摇了摇头,盛昭池将荷叶卷裹好,递给面前食客。 “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吃饼!” 突然,隔壁摊位队伍的末尾处传来幼童的哭喊声,在清晨只有细碎交谈声的长街上撕开了一道口子,扎耳的很。 有几个食客被这一声吓得酣意骤退,稳住身形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鸠结淡灰色薄衫,脸上布满了泪痕的孩子此刻正拽着他母亲的手使劲往盛昭池的摊位上带。 小小的个子,声音却格外的洪亮。 “宝儿,听话,咱们不买饼,买窝窝头好吗?”母亲皱着眉拖住他的肩膀,蹲下身子哄道。 “我不要!我就要买!奶奶说了我喜欢吃什么买什么!” 他见拖不动自家母亲,眼睛骨碌碌的转两圈,干脆将家中的长辈搬出来,试图用长辈的威慑压制母亲,好去给他买杂粮煎饼。 话音一落,母亲原先还耐着性子安抚的表情瞬间转变,直接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提起来。也不管是不是用过了力气儿子会不会疼,就箍在怀里低声恐吓道:“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送人!” 像只虫一样扭着身体的宝儿一听母亲要把他送人,身子一僵不敢再动。 母亲见他这种反应,满意地抬起头,又见到一众食客都盯着她们二人,尴尬地笑了笑:“孩子不懂事……孩子不懂事……” 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长街上又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这头盛昭池的夏季凉菜反响格外不错,颇有种供不应求的架势。 也好在昨晚盛昭池有了预见,让盛夫人在家腌制凉菜以备补货,又租了推车让邻里帮着运送,不愁没东西卖。 但推着车来的人却不是邻里,而是盛夫人。 盛夫人将推车上的最后一盆凉菜端下来放在摊车上摆好,喘着气望着摊前长长的队伍发怔。 阿池的手艺是不错,但她一想到阿池之前又是那种性子,就有些害怕她是为了安抚她,实际上走了歪路子,拿了不该拿的钱。毕竟仅仅一个小摊,一天就能赚够几十两,多少还是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可现在眼前的一幕幕不得不让她承认,阿池真的长大了。 盛昭池将食客递来的铜板放进钱罐里,眼疾手快地倒上一杯凉茶,放在盛夫人手里:“娘,不是让您在家里腌菜吗,怎么一个人推着这么多东西上街了?” 盛夫人饮下一口凉茶,拿起放在摊车下摆的蒲扇,一边给盛昭池扇风一边说:“娘已经没事了,就不花那冤枉钱让人运,也能让娘出来多活动活动。” 盛昭池在这方面压根拗不过盛夫人,见她脸色红润精神尚佳,便只好点点头。 “哟,盛家嫂子今天怎么上市集来了?” 盛夫人回头一看,淡笑道:“前两天不小心闪着腰了,就让阿池来出摊,刘嫂子生意可真好。” 刘婶动了动身子,笑肉不笑地说:“这要是没有你家丫头,我摊子前面哪来的这么些人啊。” 盛夫人蹙眉,这刘嫂子说的话为什么这么不对味道? “要是没有你家丫头的饼和菜,我怕是到死都见不到我家那口子也有忙成这样的一天呢。”刘婶讥诮地看了眼盛昭池,不着痕迹地侧过身露出她丈夫忙碌的身影。 盛夫人顿了顿,缓声道:“生意好,便是好事。” 刘神嘴角抽动几下,都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还在这装什么听不懂。 “不过你家丫头昨日可是得罪了管家的老二,等他出来说不准要来报复,盛嫂子可要早点做好准备呢。”刘婶看着盛昭池的背影撇嘴冷哼一声,不怀好意地说。 盛夫人听完脸色倏地一变,刚要开口细问,只见刘婶已经一扭一摆地回自家摊位了。 转过身想去问盛昭池这事是个什么缘由,又看见她正忙着一个接一个地烙饼,只得先压下那已经滚到舌尖的话,等着食客散尽。 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晌午。 许多没买上杂粮煎饼和凉菜的食客被辣日燥的不行,上前询问了盛昭池,得知她下午也会摆摊后才离开。 而盛夫人憋了一早上的话终于有机会说出口。 “阿池,你这两天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盛昭池不解,笑着说:“娘,这两天生意都挺好的,您放心,明天一定能把长纹金盏杯拿回来。” 盛夫人张了张嘴,盯着盛昭池带笑的脸,最后只道:“不管多大事,你一定要跟娘说,别一个人藏在心里……” 突然,摊车前扒上来一个小萝卜头,正探头探脑地看着盛昭池。 正是那个早些时候又哭又闹要买饼的宝儿。 他舔了舔唇角,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面糊,眨都不带眨眼。 盛昭池被他的小表情逗得嘴角一弯,探出身体,摸了摸他的脑袋,“想吃饼吗?” 宝儿抬眼看着揉他脑袋的盛昭池,挣扎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但是我没钱。” 盛昭池抿了抿嘴,莞尔一笑:“姐姐请你吃。” 宝儿眼睛登时一亮,连连点头。现在他肯定是小伙伴里的第一个不花钱就能吃到这个饼的人,待会一定要拿到他们面前好好炫耀才行。 盛昭池笑着给他烙饼,想到什么眉头一皱,这小朋友莫不是是背着人溜出来的? 她左右看看也没发现那位早上的夫人,询问道:“小弟弟,你家大人呢?” 宝儿眨了眨眼,盯着盛昭池手底下喷香的煎饼不错眼,说道:“我娘先回家了。” 又像是害怕盛昭池不招待没有长辈跟着的小孩,补充道:“姐姐,我知道回家的路。” 见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盛昭池心软了软,速战速决做完一张饼放在宝儿的手上。又担心这小孩压根不知道回家的路怎么走,便打算跟着他将他送回去。 盛夫人却拦住盛昭池,“阿池,娘去吧,可不能没有人在摊子前看着。” 没等盛昭池说话,宝儿就迫不及待地拉住盛夫人伸出去的手,二人悠悠走远。 看着二人的背影,盛昭池将脱到一半的围裙重新系上,余光就瞥见摊前站着一个人,“客官,要买什么?” 盛昭池回过头,看见这人的模样后一愣,这不是同昨天那位姑娘一起的人吗? “姑娘,我不是来买饼的。” “那您是?”盛昭池想不到自己除了做饼还能帮上什么忙,心思一转,惊道,“莫非那位姑娘出了什么事情?” 唐叔表情一滞,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们家……小姐没有大碍,这次来找姑娘,实有所求。” 说完,唐叔忧愁地低下头。 盛昭池虽然疑惑,但还是说:“您但说无妨,能帮得上我就帮。” 唐叔猛地抬头,紧张地看着盛昭池:“实不相瞒,我家小姐年幼时曾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因此患上了厌食的毛病。家里大夫也治过,偏方也使过,但就是不见好。” “可昨日在姑娘这买的饼,我家小姐是赞不绝口,竟然全都用完了。”他说的很激动,看着盛昭池的目光里充满了希冀。 “厌食的毛病?” 难怪那姑娘光个子高,关键部位却一马平川…… “是啊,我家小姐平日里全靠大夫开的补药吊着,就连御……名厨的手艺都没甚胃口,日益消瘦,唉。” 盛昭池想了想:“她这症状多少年了?” 盛昭池在现世时,曾经也给不少厌食症患者搭配过营养餐。这种病她知道,容易慢性化,若是患病期时间较短,这恢复速度自然就快,可若是时间长了,就棘手了。 唐叔重重叹了口气:“懂事后便有了。” 盛昭池一惊,懂事后就有厌食症,这别说治疗了,就是对调理来说也是大大不利的。 “您是想让我给你家小姐做吃食吗?” 唐叔点点头,“正是,若是姑娘答应,这工钱可按一道菜百文来算。” 盛昭池睁了睁眼睛,忍不住咋舌,这什么豪门世家,一道菜百文来算? 第11章 罕见 唐叔耷拉着脸,紧张地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渗出的细汗,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找上的盛昭池。 此次他跟着少爷来了崇洛,原以为少爷是因为壮志被身份约束而患上的这病,如今以本来面目示人,这病症会有所好转,再加以郎中的药做辅,怎么说也能见到些好的效果。但是连日来这病症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有急转而下之势。 昨日少爷虽然没说这家老板的饼味道如何,但实实在在是将东西吃完了。这就算是在京中,也是件罕见的事。 明明少爷对各大名厨的菜色都无甚兴趣,怎么偏生就能吃得下这小摊上的吃食呢? 唐叔百思不得其解。 盛昭池沉吟片刻,又垂眼看了看身前的摊位,有些为难地看着唐叔:“并不是小女不肯帮您,只是这……” 说不心动是假的,这给出的价码确实很诱人。但是她现在最主要的就是绕开原剧情,还清欠原主欠下的债务,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者就眼前这光景,她还有一个小叶哥要解决,实在没什么空闲功夫能帮人调理身体。 想到这,她歉意地对着唐叔轻轻摇了摇头。 唐叔见她看着摊车一脸为难,纳罕这姑娘有这么好的活计赚钱,竟然还要经营这个看时运才能赚钱的摊子。 本想遗憾离去,但又想到自家少爷昨日吃饼的模样,他心里开始飞快打起算盘,“不会耽误姑娘经营生意,只要姑娘每日腾出些许空闲,为我家小姐做些吃食即可。” “这需要采买的食材,姑娘也不必担心,会有专人采买妥当后送到姑娘手上。等姑娘料理完也只需将饭菜交给小厮,不用姑娘走动。” 这种待遇,怕是在京城都是独一份了吧? 见唐叔开出这么好的兼职条件,盛昭池沉思片刻后,便应下了。 什么都不用她干,只要抽点功夫做个饭就能有这么大笔的收入,傻子才不干。 保住小命的同时也是需要花销的嘛。 商定完兼职的入职时间后,盛昭池笑着目送唐叔离去。 见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长街上,盛昭池转过头,皱着眉望着盛夫人离开的方向。 她又站在摊位上等着片刻,可依旧没见到盛夫人的身影。就在此时,那拐角处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正是那宝儿的母亲。 盛昭池顿时心下涌起一阵不安,这夫人眼眶通红,眼神锋利地扫视着长街各处。 盛昭池定睛一看,她脸颊处竟然有一个润红的五指印。 “宝儿……宝儿……你乖,你出来,娘不生你气……” 烈日下,这夫人的声声凄喊随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街道上的其他摊贩看着这行迹疯癫的夫人在街上乱窜,俱站在自家摊位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被招惹上。 盛昭池眉头紧锁,这么久了盛夫人也没回来,那宝儿大抵是不知道回家的路怎么走,真是个熊孩子。 那夫人越走越近,盛昭池连忙倒上一杯水想送上去。 隔壁摊的刘婶却喊住那夫人:“客官,你可是在找你儿子?” 夫人的眼睛一亮,猛地扑到刘婶的摊车上,激动得全身发抖,手上不住比划着,“大姐,你看见我家宝儿了吗?他这般高……穿着蓝色的衣裳。” 刘婶打量着眼前的夫人,看着她脸上不容人忽视的巴掌印,唏嘘一声,她不止见到了,她还知道那小孩被谁带走了。 “哎呀,是早上那个小娃娃不?”刘婶绕出摊位,扶住这颤颤巍巍的夫人。 那夫人死寂的眼睛里迸发出强烈的光,一把握住刘婶挽住她的手臂:“大姐,你见过对吗?求求你,告诉我我家宝儿上哪去了?” 她越说越哽咽,直接倒在刘婶怀里崩溃大哭起来。脸上红润的巴掌印也被衬得格外显眼。 刘婶暗咒一声,不假辞色地把自己的手臂从夫人手下挣脱出来,看自己胳膊上被掐红的指甲印,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妹子,我见是见过,就是这……不好说啊。”刘婶面露难色,时不时往盛昭池那处瞄一眼。 “真的吗大姐!那你知道我家宝儿上哪去了吗?”刘婶说完,这夫人再次扼制住她的胳膊,眉毛下弯,双眼冀求地看着她。 这时,盛昭池端着瓷碗走近,“夫人,你家宝儿先前就在我摊前,不过我见他一个人,就让我娘跟着他一道送他回去了,您别担心。” 说完,将手上装着凉茶的瓷碗递过去。 那夫人抽抽搭搭地抬起头,露出猩红的一双眼。她慢慢伸出手眼见就要碰到盛昭池手上的瓷碗,她却略过瓷碗直接扣住盛昭池的手,“不可能!宝儿到现在都没回家!你娘把我的宝儿带到哪里去了!” 她的力道格外的大,盛昭池端着的瓷碗抖了几抖,小半凉茶被晃出瓷碗,溅落在地。 盛昭池试着挣脱出她的桎梏无果后,安抚道:“你想想你出来多久了?说不定宝儿已经回家了呢?” 只感觉手上的力道有些微微松动,盛昭池又道:“夫人,不如您回家看看,你家宝儿可能在家等你呢。” 她的眼神闪烁几下,垂下眼咬了咬下唇,道:“宝儿一直都很乖,他怕被我送人,他不会不听话跑丢的。” 不知道是听进了盛昭池的话,还是在自我安慰,她的情绪倒是比之前好了些。 倚靠在刘婶身上,低着头喃喃自语,一动也不动。 刘婶半边身子已经麻了,她抖了抖肩膀,也没抖开这夫人。 抬头给盛昭池使眼色,示意她把人带走,心下暗啐明明是盛家这母女俩招来的祸,怎么遭殃的却是她? 盛昭池表示爱莫能助,这夫人一看就是情绪不正常,轻易去触碰可能会引起情绪反弹。 这脸上的巴掌印一看就是用了十成力道打的,嘴角处破了皮,边界也隐隐开始有些泛起了青黑。 那宝儿是个男孩子,在这种封建社会应当非常受家里人的疼爱。一同跟着母亲上街,母亲回家了孩子却没回家,也难怪这夫人会被家里人所迁怒。 “妹子,不然你这会儿回家看看?指不定孩子已经回家了呢?” 刘婶也不再指望盛昭池,这天气本来就炎热,这人还黏在她身上不走,害得她后背已经湿透了。现在哪还想整着盛昭池,她就只想赶紧把身上的女人弄开,好解放她的半边身子。 只见那夫人依旧低着头喃喃自语,盛昭池疑惑地想了想,微微弯下腰附耳去听。 “宝儿……” “……不送人” 盛昭池抿了抿唇,这夫人莫不是魔怔了? “晚娘?!” 一道惊呼自刘婶背后响起,盛昭池本能地抬起头向前方看去。 一个中年人焦急地正朝这边走来。 盛昭池偏了偏头,发现他身后还跟着盛夫人,顿时松了口气。 中年男人的脚步很快,三两下就站在盛昭池身边,看着刘婶怀里的晚娘,哽咽道:“晚娘,宝儿已经回家了,你跟我回去吧?” 他见晚娘一点反应也没有,眼睛顿时涨红。他抖抖瑟瑟地伸出手想触摸晚娘的脸,却又在最后一点距离时抽回手。背过身去调整情绪后,才转过身对着盛昭池和刘婶说:“谢谢几位帮忙看着我家夫人,我先带她回去了。” 第12章 赌坊 中年男人将晚娘从刘婶身上慢慢扶开,应该是察觉到了熟悉的人,晚娘并没有过多抗拒,只是走时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什么。 刘婶扭了扭被晚娘压麻了的胳膊,望着晚娘被中年男人扶着渐渐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感叹一声:“哎,真是……” “看什么看,还不把蒸屉换了!”她转过身,一抬眼就看到丈夫躲在摊车后边,闭了闭眼,随即恨铁不成钢地喊道。 她肯定跟盛家这母女俩犯冲,这两日怎么哪哪都不顺心?! 盛昭池端着瓷碗站在原地,长长地叹息一声。 她走回到摊位上,重新给撒了大半的瓷碗里添上凉茶,递给盛夫人:“娘,怎么去了这么久?” 盛夫人轻轻摇了摇头,接过瓷碗,道:“宝儿年纪虽小,倒是鬼灵精的很。” 盛夫人年纪大了,见到宝儿这么可爱的孩子,心上自然而然就泛起了疼惜之情。而宝儿也没让盛夫人失望,一路上的甜言蜜语把盛夫人哄地笑合不拢嘴。 原先确实是走向回家的路,但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被宝儿给带歪了。等到盛夫人回过神来,只能看着他拉着他的伙伴们到她跟前,炫耀自己不花钱就买到了杂粮煎饼。 还非让盛夫人证明自己就是杂粮煎饼的老板,实在没法子的盛夫人也只好先顺着几个小萝卜头,好在天气炎热,几个小孩子扛不住,才各自回了家。 听完盛夫人无奈的解释,盛昭池不由失笑。 这小萝卜头为了在小伙伴里的名气,都能把他母亲甩开,真是个皮猴。 “你还笑。”盛夫人嗔怒地瞟了眼盛昭池。 盛昭池连忙捂嘴,趁盛夫人移开视线,瓮声瓮气地说:“不敢笑了。” 盛夫人怔愣片刻,笑着戳了戳盛昭池的脑门。 二人就这么气氛融洽的熬过了下午,直到收摊准备回家。 盛夫人将卖空了的一个个材料盆放在摊车上摞好后,时不时将掩盖住钱罐的白布掖了掖。 盛昭池见她的动作,“娘,您放心吧,我有数。” 杂粮煎饼再加上夏季凉菜,今日收下的银钱怕是比前两日要多出一倍不止。 盛夫人并不是担心钱不够,毕竟她也亲眼见到了这生意如何,她担心的是刘婶嘴里的管家老二。 今日姑且风平浪静,若是堵在回程路上,钱罐藏严实点总是好的,图个心安。 没有盛夫人想的那般路途曲折,二人一路平平稳稳地回到了家。 盛夫人一踏入家门,就将钱罐抱上匆匆进了屋里,“阿池,随娘进来。” 盛昭池看着一车的材料盆,晃了晃疲软的手,将每个盆都续上水后进了屋。 盛夫人坐在长凳上,数着钱罐里一个个铜板,不只有铜板和碎银,还有好几枚银锭。 银钱磕碰的声音伴随着热烛火时不时的噼里啪啦声在草屋里此起彼伏,盛昭池也没打断盛夫人干脆坐在一边静静地等着盛夫人数完钱。 直到桌上只剩一枚铜钱时,盛昭池已经有了些昏昏沉沉的困觉之意了。 盛夫人突然站起身,冲屋里走去。 盛昭池杵着脸的手一划,抬头就看见盛夫人抱出一个木箱子从屋里走出来。 盛夫人将木箱放在桌上,郑重地对盛昭池说:“除去这两日支出去买面和菜的成本,阿池赚的钱都在这个木箱子里,再加上今日赚的这……这四十几两,长纹金盏杯能拿得回来了。” 盛夫人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之情,捏着木箱子的手用力到泛白。嘴角快慰地上扬,下一秒两滴喜极而泣的眼泪从眼尾的岁月纹路里滑落。 盛昭池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按住她的手没说话。 第二天,盛昭池和盛夫人一起,站在院子里等着管叶到来,而院子外也零零散散地围上许多旁观的人。 时间点点滴滴流过,却迟迟不见管叶出现,院外也传来几声不耐的窃窃私语。 “那大兄弟不会跑了吧?” “不会吧,他钱不要了?盛家不是还没还清呢吗?” 盛夫人急得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听见这番话顿时皱起眉。 “这盛家的长纹金盏杯可是个有价无市的好物件,我看那大兄弟笃定盛家还不起,干脆就不来喽。”站在人群前方的男子摇了摇头,对着身边的乡亲打趣道。 盛夫人一听,有些紧张地拉住盛昭池的手,“阿池,小叶哥不会……” 盛昭池舒展开拧着的眉毛,抚慰道:“不会的,当时那么多乡亲给我们做见证,他要是敢不来,我就去官府上告他!” 盛夫人低声呢喃道:“不会就好。” 盛昭池懊恼地眯了眯眼,她怎么当时没让管叶写抵押债据呢?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官府只有人证可不可行。 外间的日头已经晒上三竿,围着盛家的一群人也有些耐不住炎热,零零散散地回家了。 盛昭池走到院门外,远远朝尽头望去,依旧没有看到管叶的身影。 她想了想,既然山不来就我,那我就去就山。 “各位父老乡亲,我盛昭池在三日前曾许下三日之期,将长纹金盏杯作为抵押,三日内必定还清欠下小叶哥的一百两现银。而如今,三日之期一至,却不见小叶哥带杯前来销账,可否请见证过这一承诺的各位叔婶们,随我一起去找小叶哥,要回我盛家的长纹金盏杯?” 盛夫人听到盛昭池的话脸色一沉,伸出手拦住她:“不能去!” 那管叶就是个亡命之徒,若是去了,伤到了怎么办? “我去!”沉寂了小半晌的人群里,一位汉子站出来,对着身边的邻里们呼道,“盛家姑娘是个好的,前天我去买饼,盛家丫头见我面熟,硬是不收我钱,我看在场的应当也有不少吃她家的饼没被收钱的吧?” 不少得过便宜又带着点犹疑之心的人听他说完,咬了咬牙站出来表示支持。 盛昭池冲他们点点头:“小女在此,就先谢过各位了。” 转过身看着盛夫人,指了指面前的一群人:“娘,有这么多人陪着我一起呢,您放心,我一定会把长纹金盏杯拿回来的。” 盛夫人看着周边站出来的父老乡亲愣了愣,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前夜帮着洗菜的几位大娘挽住她,“咱们都是住在一条街上的,大家伙虽说没什么本事,自然也不能看你们让人这般欺负了。” “是啊盛嫂子,我家那口子别的本领没有,下地砍柴力气可大了,盛家丫头又聪明,肯定伤不着。” 盛夫人听着左一句右一句的劝慰声,神色微微松动。 盛昭池见状,捧上木箱就跟着院外的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原主的记忆里,她是在长隆巷口的一家赌坊门外认识的管叶。 当时原主正盘算着如何将盛家酒楼转手出售还能不引起酒楼其他几位叔伯的察觉,而管叶这号人就好似打瞌睡立马有人送枕头一般,天赐一样地出现在她面前。 他跟原主说,要想不被察觉盛家酒楼被卖的办法很简单,不过事成之后这盛家酒楼的成交价就需要降一降。 原主这个一窍不通的经商白痴自然乐意,尽管得知成交价降成跳楼价也非常愿意,还认为自己赚到了。 想到这,盛昭池又拧了自己一把,吃痛地摸了摸脸颊,嘤。 所以照原主目前的记忆看,管叶不仅仅是拿了长纹金盏杯的债主,还是收购了盛家酒楼的买主。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现在崇洛的长隆街口直奔清虎赌坊而去,引得不少行人驻足唏嘘。 一位摊贩看清人群中领头的是个小姑娘后,有些瞠目结舌,“我滴个乖乖,这姑娘莫不是去赌坊里寻爹的?” “啧,这声势浩荡,寻夫君的吧?我看不脱层皮都不好交代。”贺天宁站在摊前,望着盛昭池的背影啧啧两声。 席元任看了眼面没表情的唐砚则,上前一步小声提醒道:“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 贺天宁嘿嘿两声,正要收回视线,突然惊呼一声:“那不是日前在三得酒楼对门口摆摊卖饼的老板吗?” 唐砚则眸光微动,指节拢动间松开手里拿着的小玩意,微微侧过身朝那赌坊看去。 贺天宁见唐砚则被吸引了目光,颇为得意地看了看席元任,又对唐砚则说:“这天下最让人沉迷戒不掉的就是这三毒,酒、赌和淫。” “唉,看来拥有那么一手好厨艺的老板娘,这眼光不大行。”他边说,边遗憾摇头。 唐砚则眼睫轻动,淡然地收回视线,随后瞟了眼贺天宁,哑声道:“不是寻夫。” 作者有话说: 嘤,小唐终于来啦 第13章 目的 门庭上方挂着的牌匾红漆锃亮,龙飞凤舞地提着四个匾词——清虎赌坊。 坊如其名,正门口处的石墩上应名坐落着两个石虎,在旗杆上黑色的旗帜下,挟着一股莫名的凶悍之气。 赌坊门口处站着两名穿着黑衣绷着脸的守卫,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着一个个从赌坊里出去的人。 此时一群乌泱泱的人来到赌坊门口,站在赌坊门口的两个守卫相互对视一眼,上前两步拦在前方:“你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的?” 盛昭池身边的大汉上前一步,道:“我们是来找小叶哥的,你让你们赌坊里的小叶哥出来,我们有事情找他。” 闻言,其中一个守卫拧起眉,不胜其烦地说:“我们老大是你们能随便见的?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哪轮得到你们撒野?” 大汉微怯,下意识搓了搓胳膊,上前就想开口争辩。 盛昭池上前拦住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来说后,就对着那两名守卫解释道:“这位小哥,小叶哥三日前曾和我定下一个约定,烦请通报一声,盛昭池前来应期还债。” 门口的两个守卫再次对视一眼,没开口说话的那位守卫眯起眼,上下打量着盛昭池,最后落在她抱着的木箱上:“钱拿来吧,人可以走了。” 突然,一个黑影从屋里横飞而出,重重的摔在盛昭池脚边。 一群人惊地退后一步,视线看清那黑影后,所有人俱是倒吸一口冷气。 那黑影是个人。 只见那人撑着手臂挺起半身,面色狰狞泛青紫状,眼角口鼻处皆有瘀伤,几秒后竟是硬生生地吐出两口鲜血。 接着,赌坊里传来一阵拍掌声,一个穿着墨锦长衫的男子走了出来,歪了歪头俯视着地上的男子,轻蔑道:“张龙,此人胆敢在清虎里出老千,老大说了,这个人再也不许踏进清虎。” 杵在门边已经见怪不怪的张龙应道:“是。”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盛昭池背后的乡里顿时萌生了退意。帮忙附和见证可以,真的打上架了,莫说自己受的皮肉苦,光是这汤药费谁来出? 那倒地的男子在地上滚巴哀嚎了好一会,才慢腾腾站起身,啐了一声血沫后死死地看了眼清虎赌坊,最后捂着自己的胸口狼狈离开。 那拍掌的男子蔑笑一声,望着赌坊门口乌泱泱人堆里的盛昭池,皱眉道:“你们是什么人?” 张虎瞟了眼盛昭池,上前一步附上他的耳朵,轻语几声。 他眯了眯眼,笑道:“原来是盛家大小姐,既然是老熟客了,那就跟着进来吧。” 说完,他就转过身迈腿打算进门,突地动作顿了顿,背着身缓声道:“只能你一个人。” 盛昭池抱紧木箱,看着黑呦呦的赌坊门口,和坊里传出来的一阵阵哄抬声,心上萌生了一些空洞之意。 是她想得简单了,原以为简简单单地赚够这些钱就能把东西拿回来。但是就管叶现在的做法,他一开始的目的,怕不是冲着这所谓的债务,而是借债务之由冲着长纹金盏杯来的。 难怪只给她三日。 大汉看着地上那一滩血渍,畏忌地咽了咽口水, “小盛丫头,要不……算了吧?” 盛昭池转过身,诚恳地看着身后的乡里:“多谢各位能跟着小女来做证,还请各位在此等候片刻……若是有等不住的也可先行离去,小女在此谢过了。” 这群乡里都是老实人,一辈子也只能在地里干事,没见过这种惊骇的场面,只稀稀拉拉地应付几声。 盛昭池叹了口气,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后,转过身直直朝赌坊里走去。 “……” 贺天宁瘪着嘴,叹服地看着唐砚则:“大人,你是如何知晓那姑娘不是寻夫的?” 唐砚则眼睫轻动,目光落在那赌坊的门口,没说话。 席元任摇了摇头,无奈笑道:“想想那姑娘的发髻有何不同。” 贺天宁皱着眉回想,醍醐灌顶地一巴掌拍上席元任的肩膀,“我怎么没想到!肯定是人太多了老板娘被挡住了身影,所以我一时间没想到!” 席元任一届文官,被贺天宁这个武将拍的肩膀一歪,脸色倏地爬上一阵煞白。 “哎哎哎,”见到席元任脸色不对,贺天宁讪笑一声,轻轻揉了揉他的肩膀,“不好意思,力道重了。” 听着身后的打闹声,唐砚则摸了摸挂在腰间的玉佩,淡声道:“让仲伍一带些人来长隆街。” 席元任的面色顿时一凝,望了眼清虎赌坊,又落在眼前这个连背影都写着淡漠的青年身上,接着垂下眼躬身道:“是。” 贺天宁挑了挑眉,跟着一起应声。 盛昭池跟在那男子的身后,穿过一道道回廊,停在一处大厅里。 “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去找老大。” 他也不等盛昭池反应,就自顾自的转身朝里院走去。 盛昭池抱着一箱子的银钱有些手酸,抬头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后,将木箱子放在案几上,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哪里是什么天赐枕头,这管叶怕是早就盯上盛家了。 盛家老爷商海浮尘,自然不好搞下台,原主这么骄奢败家小姐才是天赐给他的枕头吧。 不管盛昭池这厢心绪上下几次浮动,里院的管叶是气得脑门直冒烟。 长盛一踏进屋里,就看见一地的狼藉碎片。 管叶气喘吁吁地坐在主位上,阴沉沉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人。 “老二,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管叶起身蹲在那人面前,咬着牙看着他,“我让你去盛家找事,你倒好,干脆反着来给我找出个事来?” 管营瑟缩着身子,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结结巴巴道:“……大……大哥,我也没想到那盛家的丫头片子让人去报了官啊……” 管营现在可是后悔死了,要不是当时一时兴起看中了那翩翩小姐动了色心,没有当机立断趁盛家那丫头片子不在把摊位砸了,他也不会被扣在囚狱里让人捏着把柄找大哥换东西。 管叶一想到那宋捕头惺惺作态的嘴脸,就气不打一出来,直接一脚揣上管营的肩膀,“给老子滚!” 管叶这一脚用的力道极大,直接将管营踹倒磕在桌腿上。 管营闷声咳嗽两声,忍着肩膀的疼痛跪好:“大哥,我知道错了。” 管叶喘着气,转过身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地上的管营,接着看向门边的长盛,沉声道:“什么事。” 长盛挑眉,瞟了眼地上跪着的管营,轻声道:“老大,盛家小姐,来还账了。” 第14章 凭据 香炉里缓缓腾升而起的烟雾扭着白沙身子飘散开来,屋里静得只能听见管营的喘气声。 管叶眉毛一拧,站在大堂中央沉着神色,咬牙道:“她倒是有胆量。” 他低下头看了眼面露苦色的管营,随后望向内室的檀木柜,眼中迸射出明显的恼意:“谋划了这么多,好不容易拿到盛家的传家宝……没想到这盛昭池这个白痴还留了这么一手,难怪我之前说只给她三日,她也敢应下,去给我查,到底是谁在帮她!” “是,”长盛垂着头,恭恭敬敬的站在下首,“老大,跟着来的还有很多贫民窟的贱民,都在坊外守着呢。” “她以为光凭几张嘴就能让我把东西还给她?既然她敢来,就把钱和杯都留下,”管叶冷讪一声,“嗤,跟我去见见这位‘白痴小姐’吧。” 跪在地上的管营一听,扭过头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但看着管叶阴沉沉的脸色又有些胆怯。等他回归神来时管叶和长盛都已经消失在视野里,他懊恼地垮下肩膀,跪坐在原地。 盛昭池原以为管叶还是会找借口不见她,毕竟长纹金盏杯可不是什么普通物件,管叶又是有备而来,想让他松口可没那么容易。 可没想到管叶不仅敢出来见她,还眉眼带笑地盯着她看。 盛昭池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也不弯弯绕绕直奔主题:“小叶哥,三日期限已至,您这迟迟不出现……哎呀,您不会忘了这一茬吧?” 盛昭池一边说,一边震惊又疑惑地看着管叶。 管叶坐在上首正位,看着盛昭池的表情嘴角隐晦地抽了抽,随后笑着张了张嘴。 盛昭池堵住他的话头,指了指厅堂外那赌坊的方向:“我看着您确实忙得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就直接带着欠下的债款上门清账了,劳烦您让人清点清点?我下午好上街出摊呢。” 管叶扬着笑意的唇角微微拉平,眉眼冷了几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盛昭池。 这胆子真是大了不少。他现在很好奇究竟得是多大能耐的人,才能在几日内把先前那个蠢货变成如今这么伶牙俐齿的了。 “出摊?我倒是听说过盛……小姐在长街上是卖个叫什么什么的饼?我家护院们也去买过一两张,可是都赞不绝口呢,”管叶笑着,神思一转,又颇为遗憾,“可惜我没法亲自品尝品尝,盛小姐也知道,这赌坊里每日鱼龙混杂的人太多了,就刚才你看见那个被人打出去的,就是在我赌坊里出老千被抓住的,每日这种人啊数都数不清,但是好在这些不安分的人见到那种,啧啧血腥的场面以后,就会老实几日让我舒坦些。” 盛昭池想到之前那摔出门吐血的人,轻笑一声:“小叶哥自然不比一般闲人,所以这不是看您这么忙,我摊也不出了亲自来清账了吗?” 管叶见敲打无果,脸上的笑意彻底绷不住,冷着一张脸说:“盛小姐,虽说算上先前的利息你统共也就欠了我一百多两银子,但再加上这三日的利息,那箱子里的怕还是不够。” 盛昭池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消失殆尽,目带冷意地看着他:“小叶哥这是想抵赖?” 话没谈拢,管叶站起身整了整衣袖,眼眸划过一丝危险的精光,“是又怎么样,你有凭据吗?” 说完,他也不等盛昭池的反应,直挺挺地就要走出门,想起什么顿住脚步,回头道:“箱子就留着吧,反正一并都要还的。” 盛昭池虽然知道管叶不会这么轻松地让她把长纹金盏杯拿回去,但是也没想到管叶居然真的会拿凭据做文章,毕竟当时在场的人数可不少。 “老爷!老爷!” 厅堂外飞奔进一个婆子,张皇失措地小跑进来,看到管叶眼睛骤亮:“老爷,姨娘羊水破了!” 管叶皱着眉的脸顿时爬上喜色,“慌什么慌?丽娘要生了?” 他想了想,疑惑道:“这不是才八个月吗怎么会……” 婆子瑟缩了一下,忧惧地看了眼管叶,“是……” “是什么是!还不快说!” “府里的稳婆说……姨娘早产又胎位不正,恐怕是……怕是母子都会不保……” 管叶脸色一白,踉跄倒退两步,接着直接往厅堂外冲。 盛昭池眯了眯眼,看着管叶仓皇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神念一转,抱起木箱跟着婆子的步伐也往外走。 不知道是不是应了人间事,屋外晒人的日光被片片乌云掩盖,隐隐有了下雨的前兆。 “大人,属下带了三十名精锐,皆已候在楼外。”仲伍一双手抱拳,恭敬地对着茶座后正品茶的唐砚则说道。 唐砚则转了转手上冒着袅袅茶香的茶杯,将视线从窗外的赌坊门口收回来,看着茶杯里缓缓旋转的君山银针叶,淡淡道:“嗯。” 贺天宁站在柱子边,对唐砚则视察崇洛视到一半,调了兵又来茶楼里喝茶的行为百思不得其故,凑近席元任轻声问道:“大人调兵来是?” 席元任垂眸,嘴角勾起一道温润的弧线:“杀鸡儆猴。” 第15章 姨娘 在前面疾驰穿行的婆子六神无措无暇顾及身后,于是盛昭池就这么跟着她,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内院的西侧屋。 远远地就听到妇人痛苦的□□声混杂着稳婆加油鼓气的激励声一阵阵传来,盛昭池没再跟着上前,站在侧边的拱门处观望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管叶站在屋外,看着一盆盆血水被下人端出来,嘶吼道。 身后赶上去的婆子脚步涩滞,将踏上台阶的一只脚暗戳戳收回来,低着头惶恐道:“姨娘今日同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同……要说,要说实在哪里不对经,只有……” 听着屋子里迟迟没有传来婴孩的啼哭声,管叶焦躁地来回踱步,见婆子支支吾吾一甩袖子,喝道:“只有什么!” 婆子又往后退了几步,惶悚道:“只有……夫人给姨娘送了一碗核桃酪。” 管叶一听,裂眦嚼齿地一脚踹上一边的墙柱,看着屋里的丫头端着盆在他身边穿行而过,那盆里清澈的温水端进,绯色的血水端出。他咬着牙低吼道:“她自己生不出来,就来祸害丽娘,她是想让我这辈子没儿子吗!?要不是碍于……” 婆子见他说着说着没声了,抬起眼瞅了瞅他,支吾两声,不敢再说话。 “姨娘,使力啊!就快看见头了!”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稳婆的惊呼声,随即而来的就是痛呼声之后的两声格外轻薄的婴啼声。 婴啼声由强转弱,直至归于死寂。 管叶扬起微笑的嘴角下一秒僵滞在脸上,他愣在门口,瞪大双眼,喃喃道:“这是什么意思?” 稳婆惊慌地小跑出门,看着管叶,“叶老爷,你家夫人生的是个大胖小子,但是这月份太轻了,连啼哭声都这般微弱……只怕是……易折之相。” “你说什么!”管叶咬紧后槽牙,死死地看着稳婆,“……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他已年近三十,膝下却无一双儿女。平日里手底下的兄弟们府上添丁,他别说多嫉妒了。六月前他得知这个孩子的到来时的那欣喜和激动之情好似还在昨日,如今,这一切都化为泡影。 稳婆被他的神色吓了一跳,随后摇了摇头。 “尚可有救。” 一声清脆的女声响起,众人皆向发声之人看去。 等到盛昭池站在台阶下方,一夕之间漫上垂暮之气的管叶才愣愣地回过头,双眼通红,面色狰狞道:“我现在没空搭理你,赶紧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人命关天,既然你不信我,那我就只好先离去了。”说完,盛昭池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转身就要离去。 此时,屋里又传出几声婴啼声,虽然细微又无力,但好像有什么东西敲动了管叶的为父之心,“等等。” 他看着盛昭池的背影,道:“你真的有办法能救我儿吗?” 盛昭池有把握吗? 有七成。 余下的三成除了孩子的天命,就是这个时代没有现代优质的医疗环境和器械。 “若是让我一试,能有七成的把握。” 此话一出,不管管叶相不相信,稳婆是第一个不相信的,登时惊骇道:“姑娘,我做了一辈子的稳婆,你出去打听打听,莫说这大离国,就是在这崇洛城里,我王婆子接生的孩子数都数不过来,可还没有我说没救了的还能被救回来的,你少在这信口雌黄,伤了老爷夫人的爱子之心。” “够了,”管叶打断王稳婆的话,眼底弥漫起层层猩红之色,“若是你救不回我儿,那你的金盏杯……” “好,可若是我救回来了,这长纹金盏杯可否还给我呢?” “……可、以。” 盛昭池向前一步,“但我不信你,还请小叶哥同我立下一份字据吧。” 管叶犹豫了好半晌,最后疲累地闭了闭眼,“拿笔来。” 盛昭池同管叶签下字据后,就绕过瞪着她的稳婆,来到了丽娘的屋里。 入门就是一阵血腥气扑鼻而来,外间摆着一些古色古香的桌椅家具,墙面上挂着好些字画,一面书香萦绕。 外间和里屋用一道屏风格挡,隐隐约约能看见床榻上卧躺着一个人。 盛昭池绕过屏风,一个生气全无的女人睁着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无神地看着窗外。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她的额头上,胸口上下起伏着,双手紧紧抓着早已被汗水血水沁湿的床单,手臂上青筋暴起。 旁边放着一个摇篮,里面躺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面部有些泛青紫,不哭也不闹,只有胸口处浅浅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早产儿要防护的东西很多,他们的皮下脂肪少,体温低易发生硬肿症,若是肺部发育不良还有可能会出现呼吸困难,再加上随时都有可能被感染,患上黄疸等感染疾病。 更别说才刚出生的婴孩喂养又困难,像奶粉、保温箱这类最低的保障都没有。 唯一算好消息的就是他的胸口多少有些起伏,说明呼吸还算良好。 盛昭池不是正儿八紧的医生,但她经常和医生打交道。虽然知道的比较浅薄,但也能给这孩子增多一些存活的概率。 唉。 盛昭池看了眼床上的女人,走到摇篮边抱起躺在里面的孩子,体重偏轻。 她需要手工制作一个暖箱,来保证孩子所处环境的温度。 将孩子放回摇篮里,左右看了看,将搁置在架子上的几床薄被填在摇篮里。 门窗都已紧闭,盛昭池走带那妇人身边,轻声问道:“夫人,您胸涨否?可有奶?” 这温度控制算一关,另一关就是母乳了。 一般孩子在出生后六小时后开始母乳喂养前,应当先试喂糖水一至两次。体重过低或一般情况弱者适当推迟喂奶,给予静脉补液。 但现在没有这种静脉补液的条件,只能从孩子的吃方面入手。 良久,床榻上的夫人动了动眼珠,干涩起皮的嘴角扯了扯:“孩子都保不住了,有没有奶又能怎么样?” 她说完就闭上了眼,显然不想再交谈。 盛昭池看着她惨白的脸,和没有被水渍浸湿的胸口,抿了抿唇,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个时代的女人生孩子等于走一趟鬼门关,一朝生死未可知,更何况这夫人好不容易生完孩子,就被宣判孩子活不久,换谁谁受得了? 唉,盛昭池暗暗叹息一声,转过身轻手轻脚地拉开门,对着在门外等着她宣判死刑的管叶问道:“厨房在哪?” 作者有话说: ·早产儿·相关医学知识来源百度 第16章 厨房 盛昭池一拉开门不是先说孩子的情况,而是要找厨房,让屋外的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稳婆挤眉弄眼,鄙弃地看着盛昭池说:“我说丫头,你可不要在这里充当什么大拿了,这好好地说着孩子的事情,你无故说什么厨房勒?这不是拿我们取乐吗。” 这话说的没错,管叶顿了顿神色,也没反驳王稳婆的话。 王稳婆见管叶这下没有反驳她的话,刮了眼盛昭池后厌腻地撇了撇嘴,接着说:“我要是你啊,就赶紧离开,莫要耽误了老爷和孩子最后的共处时光,要是……你罪过大喽。” 被王稳婆这么一提醒,被管叶刻意忽略在心底的舔犊之情突然喷薄而出,是了,从孩子降生到现在他一眼也没见过。 管叶当了这么多年的上位者,对于见过了什么想要的东西,在失去后会比死还难受这件事情上算是感触颇多。 孩子是,钱权亦是。 管叶眼中划过一丝狠厉,既然保不住,见和不见都没什么区别。 暮云叆叇,天色愈渐阴沉,让盛昭池的心情也不由沉重了些。 没空跟王稳婆掰扯其他,盛昭池开门见山地说道:“麻烦您尽快派人去药铺,川芎和甘草各一钱,通草和穿山甲各两钱,对了,厨房里可有猪蹄?” “还有,让人在屋里隔出一间暖房,要是有人想接触孩子,必须净手带上面巾,否则孩子容易得病。” 小叶调整好自己的心绪,面上恢复冷静。 他探究地看着盛昭池,沉默了良久,最终点了点头,对着旁边站着的小厮说:“让人照着做,再去照着盛小姐说的去药铺买齐……带她去厨房。” 王稳婆皱了皱眉,“这……” 她还没说完,就看见管叶的视线扫视而来,寒锋而过冻得她赶紧闭上嘴。 管叶收回视线,看着盛昭池的背影消失后,转过头沉默地看了眼紧闭的屋门,顿了良久才转身离开。 王稳婆站在原地迟徊观望,见人走了以后走到台阶的另一边,“我可没见过哪家老爷这样,听信一个丫头片子乱说也就罢了,怎么见都不见自家娃娃?” 婆子收起垂丧的表情,垂着眼拢了拢袖子,板着脸冷声道:“行了,没你事了,去账上支钱就赶紧走吧。” 说完,她看也没看王稳婆,径直推开屋门,独留王稳婆一人站在屋外。 王稳婆看着关得严严实实的屋门,站在原地硬是气笑了。 想想她也是崇洛有名的接生婆,哪家没受过她的恩惠安稳生下孩子?就算是孩子不保,那也是早产,保得住大人就不错了!再说她什么时候收过这冷待? 以往都是受人丰厚报酬、被奉为座上贵宾的王稳婆越想越气,双手一叉腰就要啐一口唾沫。 突然身后突然走过两个小厮,王稳婆一惊,管叶那骇人的眼神在眼前一略而过,她僵着蠕了蠕嘴唇,只好佯装低下头整理自己的衣袖。 视线正好对着附着在身上各处的点点血迹,她翻了个白眼,小声地“呸”了一声后,转头离开。 这边盛昭池一踏进厨房,屋外就下起了蒙蒙细雨。雨点虽然细碎,却将一早上的闷热扫了个干净,唯剩些清闲悠然之意。 “姑娘,东西已经准备妥当了。” 盛昭池回过神,对着开口的小厮轻轻点点头。 她走到灶台边,将锅里的热水舀出来倒进装着猪蹄的碗里,用沸水烫一烫后拔净猪蹄上的余毛,再用菜刀刮去上面的浮皮。 又拿了一块姜块,洗净后切成小片同刮好浮皮的猪蹄一起放进锅中,再加入清水煮沸,撇去浮沫后捞出清洗干净。 由于黄豆泡发需要时间,盛昭池想了想,招来小厮,拿了小半碗去了皮的花生作为替代。 她将料理好的猪蹄用菜刀斩成小块,依次放进锅里,加上料酒和花生粒后,将特意用白绢包裹着的几钱药材一起放进去,扣上锅盖,用文火焖煮。 旁边站着的一名厨役见她将裹着药材的白绢布放进去一起炖煮,疑惑道:“姑娘,你这为何将这药材包裹在白娟里,还放进了锅里?” 盛昭池坐在灶膛子后边,将火口里多余的木柴拾出来,“等汤熬好后,若是没有白绢包裹,盛汤时容易舀起药渣。” 厨役恍然,点点头后不再说话。 在火的催动下,盖着锅盖的锅里开始咕咚咕咚闹起了声,淡淡的香味顺着锅盖的缝隙涓涓冒出。 不消一会,整个厨房都飘满了猪蹄汤的醇香,带着点稍淡的中药材味,将汤味显得丝毫不油腻,反倒清淡甚及。 时间将至正午,在场的几名厨役都没有用过午饭,对这掩藏在锅盖下的不停滋着味的猪蹄汤充满了好奇。 “别看了,前院的餐点还没做。”一名厨役看了眼屋外的天色,杵了杵被这清香味诱惑的另一名厨役。 厨役咽了咽口水,小声说:“我还没闻到过有哪种花样的猪蹄汤能有这种香味呢,这药材加的可真好,但就不知道能不能吃,是药三分毒啊。” “你说这姑娘什么来头,说是做厨子吧又往里边加药材?郎中?” “谁知道呢,等她做出来看看。” 时间点点滴滴而过,屋外骤然冒大的雨点也重归细雨直至放晴。 屋子里,花生猪蹄汤的香味已经遍布,两位厨役将做好的菜用菜盆装好,交给小厮送往前院后,端着自己的饭菜坐在门槛上看着屋内唯一还在冒着烟的锅。 鼻息前萦绕着香浓的猪蹄汤,厨役们看着自己捧着的碗里那米饭上盖着的一块鲜亮诱人的红烧肉,一瞬间失去了大快朵颐的兴趣。 盛昭池估摸着时间,站起身一把掀开盖了快一个时辰的锅盖,一阵浓烟喷涌而出,消散后露出掩藏其中的猪蹄汤。 花生和猪脚熬出来的汤呈淡乳白色,盛昭池将上面一层油撇去,独留一层清油漂在汤上,软糯弹润的猪皮裸露在汤面上,在冒着咕噜声的汤里一颤一颤。 她抽出一双筷子,往裸露在外的猪蹄上戳下去,又酥又烂。带着胶质的猪皮撕扯间,露出皮下的那已经被熬煮得软烂的猪蹄筋,被盛昭池拨开后,还软嫩地动了两动。 熬制的时间刚刚好。 不管是什么汤,炖煮除了火候之外就是时间,炖煮的时间越久,其中原料释放的营养成分越多,汤身越浓稠鲜美,肉质越软烂嫩滑。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盛昭池身边一名厨役眼直地看着锅里的猪蹄,“姑娘,你这猪蹄里是放了什么药材,这味道实在是香飘十里啊。” 他说完,登时咽了咽口水,一脸垂涎欲滴。 盛昭池将药材名给他报了一遍,一边拿起盐罐往汤里加盐,一边解释道:“若是两位家中妻子诞子后不产奶,可以试试这方法,还能益气血。” 作者有话说: ·花生猪蹄汤·药材参考《增订胎产心法》卷五:猪蹄汤 ps:穿山甲在现代已经不能作为药用,文中出现只是根据《增订胎产心法》卷五做复述。 第17章 专治 其实是想分上两块肉的厨役噎了噎,和另一位凑上前的厨役相互对视一眼,最后无奈地舔了舔嘴角,站在边上捧着自己手里的饭碗没再说话。 唉,这汤是为府里姨娘准备的,他们这种下人也只能看看,闻闻味道。 盛昭池用筷子将和汤一起熬制了许久的药材绢包夹出来,又用大勺子将其中的汤料盛出来后,把小厮准备好的餐盒分开,把盛好的汤放进去后盖好盖子,“这些剩下的汤可以先放着,晚些时候麻烦送去姨娘的院子里。 “这锅里剩下的也不要浪费了,里面的药材是补身体的,不会有其他影响,两位若是还有肚子,就帮着吃完吧。” 两位厨役恹恹地听着盛昭池吩咐,听到最后一句时眼睛一亮,“好嘞好嘞,保证不浪费。” 屋外那为了眼不见嘴不馋而在外头站着的小厮看着屋内的两位厨役开始往锅里动筷子,懊恼地一锤手心。 早知道就不这么有自知之明了,要是呆在里面说不准还能吃块肉。 盛昭池跟着错失美味的小厮重新回到丽娘的院子里,一进院门就看见管叶站在院子里,表情阴郁。 他听见动静转过身,见到是盛昭池后,阴郁的神情收敛了些。 他上前两步,挑起盛昭池手上的餐盒,见里面放着一碗乳白色的液体后,正想说些什么,那清香的汤味就顺着动作攀升而上。 他动了动鼻子,“这是什么?” “这是专门用来给夫人下奶的花生猪蹄汤。” “里面放了给你送去的那些药材?”管叶收回手,盯着盛昭池说道。 盛昭池点点头,冲他解释道:“那几味药材都是通奶的,专治妇人诞子后气血不足,乳汁不下,对姨娘和孩子都有好处,您可以放心。” 倒不是对药材的质疑,购药回来的小厮在没将药材送去厨房时就跟他禀告过药铺的郎中的原话,同盛昭池现在说的并无不同,也是这般的解释。 他是担心盛昭池不会用药,居然把药材放进汤里,万一……孩子保不住就算了,若是大人也…… 他想着,盯着盛昭池的眼睛滚起了些阴霾。 盛昭池看出了他的顾虑,在古时候只有王公贵族不喜药苦或者中医学世家的传人才会特意以药入膳,平民老百姓没什么机会增长知识,自然会对药材入膳不信任,抱有偏见。 “以药入膳多为平和之品,与治病服药不同,它是在缓解病症的同时,又能通过食物的天然营养,加以调养身体。药借食力,食助药威,二者相辅相成,这对姨娘刚生产完的身子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不止姨娘能用,只要是妇人都可以食用。” 管叶听得云云者也,见盛昭池说的有头有尾,也不再想其他,接着摆了摆手,示意她进去。 盛昭池挑了挑眉,上前两步敲了敲门。 “吱——” 屋门被婆子打开,管叶抽动两下鼻子下意识回过头,只见盛昭池的身影已经消失,独留扣紧的屋门。 他站在原地闭了闭眼,脸色难看了几分。 他瞟了眼屋门,招来跟着盛昭池的小厮,小声问道:“我看这只有汤,里边的猪蹄可还有剩?” 一说到这个,小厮一脸嗒丧,“老爷,厨房内应当是没有了。” 管叶略微有些遗憾,回过头,眯着眼看了看紧闭的屋门,随即又问:“那什么猪蹄汤,是她亲手做的?” 小厮想到那两个正在朵颐大嚼的两个厨役,点点头。 管叶面上瞬间覆着一层凉凉的寒霜,看来这盛昭池藏得事情可真是不少,原先的一脸白痴像可能都是装的。 但他又有些疑惑,盛家的祖宅和酒楼确实是转手给他了没错,字字句句写的清楚,但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莫不是?! 他一惊,顾不上屋子里的丽娘,抬腿就往院外冲。 屋外的动静屋内丝毫听不见,盛昭池将餐盒交给婆子以后,在一边的水盆里净了净手,带上面巾掀开隔间的帷布。 盛昭池走到摇篮边,见孩子的胸口处起伏没什么变化后,将一边准备好的虎帽子给他带上,保证他能感受到充足的暖意。 “宋妈妈,这真的能救回孩子吗?”外间的丽娘被宋妈妈扶起来靠在床背上,哀戚地看着她。 宋妈妈瞄了眼还在晃动的帷布,拍拍丽娘的手背,轻声说:“这姑娘我看了,在老爷面前一点也不怯,说话有力,应当是有把握的。” 丽娘还想说什么,宋妈妈站起身掀开食盒,看着里面还冒着热雾的猪脚汤,“姑娘,你这药为何炖的这么白?” 正巧盛昭池掀开帷布,她拆掉脸上的面巾,“这是花生猪蹄汤,下奶的。” 宋妈妈看了眼靠坐在床边的丽娘,又看了眼手里的猪脚汤,半信半疑地走到床边,舀动着碗里瓷白色的勺,“这下奶?老婆子我按按不就行了。” 丽娘闻到味道支起半边身子,看着宋妈妈手里的汤,肚子顿时发出几声鸣叫。 宋妈妈一愣,懊恼道:“我怎么忘了姨娘这会子还没吃饭呢,生产的时候垫巴的东西都消化了吧,来,快把汤喝了。” 盛昭池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等着丽娘将猪脚汤喝完。 “这汤里有股淡淡的药味,但是不苦,味道好特别。”丽娘就这宋妈妈的手,一勺一勺地喝汤。 宋妈妈点点头,回头看了眼坐在凳子上的盛昭池,微不可查地又点了点头。 很快,碗里的汤就见了底,盛昭池从宋妈妈手里接过汤碗,“宋妈妈,这药效没那么快见效,趁这空当,就劳烦您给姨娘按按吧。” 宋妈妈明白盛昭池的意思,丽娘用了饭,孩子还没用饭。 她担心地看了眼帷布,因为盛昭池在外头说过的话,她都不敢带着丽娘看看孩子,生怕给孩子过去什么病。 这在屋里这么长时间,也只听到过几声浅浅的婴咛声,比起正常孩子来说,这表现确实是不大好的。 盛昭池看着她的神色,叹了口气,也看向帷布的方向。 她们担心,她也担心。 在现世八个月早产的婴儿绝大部分是可以存活的,就她目前看孩子的模样,除了面色青紫不爱哭啼,呼吸倒是还算可以。 而能让王稳婆断言孩子活不久,最大的可能就是早产儿易患感染,再加上食管若是没有发育好,吃什么都有可能要人命。 术业有专攻,现在的盛昭池只恨自己没报点新生儿护理的课程。 有宋妈妈的按摩手法,丽娘很快就来了奶。 盛昭池让宋妈妈一起拿条新的面巾带上,她端着装着奶的小碗,捏着小勺子给宋妈妈托在怀中的孩子喂奶。 盛昭池的客户里有很多正在坐月子的母亲,唯独没有刚出生的婴儿。 她盯着孩子稍青紫的脸,将勺子轻轻送到他嘴边,小半勺漏了,小半勺进去了。 等了等,见孩子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后,盛昭池才敢喂下一勺。 她不能在宋妈妈面前露出怯场的模样,于是快速捏着绢帕将奶渍擦掉后,开始喂第二勺。 一来一回,盛昭池的动作越来越娴熟,从小半勺漏奶到整勺进嘴。 等她将碗里的奶喂完,后背已经出了一片冷汗。 “笃笃——” 宋妈妈正轻手轻脚地将孩子放回摇篮上,只听屋外传来一声敲门声。 同时,宋妈妈颤抖着声音,压着嗓子道:“姑娘,快来快来!这这这……” 作者有话说: 债务风波即将over 第18章 赖账 暴雨过后,市集上砖墁的地面泥泞一片,积雨垒成一个个水坑,马车轱辘而过溅起小半片水花。 茶楼里悠闲一片,贺天宁端着一盘花生米,倚靠在走廊的横杆上叹气道:“你说大人这到底在等什么呢?都快一上午呆在这茶楼里了。” 席元任垂着眼,望着楼底下侃侃而谈的说书先生,一边听一边回道:“大人的心思,我们不好猜。” 贺天宁捻起盘子里的几颗花生,一并丢进嘴里,“大人刚来崇洛,这关系网都没摸透,怎么敢直接动清虎?你跟我讲讲,大人是不是有什么后招?” 崇洛虽然算不上什么富庶之地,可这底下吸血的蛀虫一点都不比富饶之地少。 单单就是这清虎里那领头的管叶,人尽皆知的三教九流之徒,开个赌坊背地里干足了腌臜事,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家,搞笑的是还能娶到县太爷的女儿,这要是背后没点水,他贺天宁名字反着写。 席元任收回视线,无奈笑言道:“让你少耍点大枪,多读点书。” “大人的做法一开始我也摸不着头脑,但转念一想,若是想彻底在崇洛站稳脚跟,眼下这时机处理清虎反而是最好的。” “啊?” 席元任见贺天宁听得云里雾里,失笑地摇了摇头,正要开口给他分析。 一阵脚步声踏锦而来,倚靠在横杆上的贺天宁站直身体,赶紧咽下嘴里的花生碎,转过身看着出现在门边的人影:“大人。” 唐砚则颔首,冷声道:“走吧。” 贺天宁将盘子塞进席元任的怀里,一边跟上唐砚则的步伐,一边回头道:“你这个文弱书生还是呆在这里吧,这种活只有大人和我这种武将才能干!” 席元任看着怀中的花生,又看了眼已经没了人影的走廊,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外界如何管叶没有预见之能,眼前的一幕让他欣喜若狂。 本以为盛昭池在地契上动了什么不得了的手脚,火急火燎地赶到书房仔仔细细查看了誊抄下来的副本后,才松了口气。 也就是那会,小厮来报孩子竟然睁眼了。 他兴冲冲地小跑而来,带上面巾就欣喜地将摇篮里的孩子抱起,朝站在一边的郎中问道:“老郎中,来看看他,这都睁眼了是不是已经没问题了?” 老郎中看了眼怀中孩子的面色,抬起一只手抚了抚胡须,斟酌道:“这……应当是见好了。” 盛昭池看着老郎中袖子下抖个不停的手,又看了看正忙着抖孩子的管叶,猜想他一定是被人“请”来的。 无奈地摇了摇头,盛昭池上前一步,“小叶哥,如今你也见到了,只要你按照我说的看顾好他,三个月后一定活蹦乱跳。” 管叶眉开眼笑地逗弄着自己怀中的儿子,像是世界里只有孩子一般,对盛昭池的话充耳不闻。 盛昭池心下一紧,她摸了摸叠好放在腰间的凭据,再次开口:“小叶哥,答应你的我已经做到了,现在你该把东西还我了吧?” 管叶抬眼瞟了眼盛昭池,没想到还真让她救回来了。不过就是一个孤女,能翻得起什么风浪?他管叶不想给的东西谁都拿不走。 他看着孩子勾了勾唇角,一边晃着胳膊一边说:“你也听郎中说了,这只能算见好,可还没有完全好,我还没追究你没将我儿子治好呢。” 盛昭池被管叶的翻脸不认人惊呆,怒笑道:“现有凭证,你还敢赖账不成?” 管叶冷哼一声,站在屋外的长盛突然推门而入,带着两个小厮伸手就要来扣盛昭池。 盛昭池往后退了几步,按捺住心底的慌乱,冷静地看着长盛,“崇洛虽然不是天子脚下的上京城,但也是一方大市,我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外面的人就会马上去报官!” 长盛狞笑一声,脚步丝毫不松懈。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眼见盛昭池就要被人遏制住,突然一个小厮踉踉跄跄地从屋外冲进来,被门槛绊倒滚到屋内。 “老爷,不好了老爷!官府来人了!” 管叶瞪了眼那小厮,抱着孩子背过身去:“慌什么!我不是早说过姨娘的院子不能大声吵闹吗?” 长盛回过头看着小厮慌乱的神色,收回要去抓盛昭池的手,往外走几步拽起小厮,“什么官府?” 小厮惊慌失措地指着屋外,颤抖着说:“有位大人说我们私扣良民,现在在前院等着,要找老爷问话!” “什么?”管叶诧异地回过头,看了眼盛昭池后眯起眼望向屋外。 … 仲伍一站在清虎赌坊的厅堂里,看着座位上架腿而坐,跷一脚的贺天宁,凑近他轻声问道:“贺小天,大人为何站在外边不进来?” 贺天宁端起桌上的茶杯,斯文地撇去茶面上的浮沫,闻言撇了撇嘴:“让你多读书,少舞刀弄枪。” “我可看不来书,”仲伍一涩然地挠了挠后脑勺,“你不知道就不知道,说什么多读书。” “嘿,你这么说我就要好好跟你解释解释了,大人站在外面那自然是……” 管叶还没踏进厅堂,就听见二人喧闹的争辩声,他顿了顿脚步,跟在他身边的长盛眼睛一动,随即上前一步附耳过去。 管叶吩咐完长盛,换上一副得体的笑容,踏进厅堂:“贺大人和仲将军怎么来我清虎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好吩咐下人准备些小菜招待二位啊。” 贺天宁闭上和仲伍一撕扯的嘴,看着管叶皮笑肉不笑的脸:“管叶,有百姓报官,说你私扣良民?” 管叶眼神闪烁两下,惊呼道:“怎么可能呢,二位大人莫不是被人忽悠了吧?” 仲伍一瞪视着管叶,握了握手里的刀柄,严肃道:“这外头站了那么些找你要东西的人,可是都亲眼看见那姑娘进了清虎赌坊,自家的屋子进了谁,你能不知道?” 管叶扬了扬唇角,恍然道:“奥——想起来了,是那盛家的姑娘罢?” 贺天宁换了只脚翘着,挑了挑眉,没说话。 管叶故作无奈摇头,疑惑道:“可是那姑娘都走了快一炷香了,这大概是报官的人没碰上?也是怪我,正逢今日家遇喜事,没空招待盛家小姐,让婆子带她出府,大抵是走了后院的门。这这这,可不是闹了笑话?” 贺天宁听着他说话,暗忖难怪席元任说管叶不好搞,瞧瞧这话说得多滴水不漏。 “小叶哥,你这话说的不对吧?” 三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位姑娘站在厅堂门口,脸上浮着笑意,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管叶。 接着,她身后走出来一位青年,身着一袭月白云裳,走动时腰间的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他那稍显苍白的容颜上好似有流光在游转,隐约流露出一抹淡漠的冷然之色。 厅外突然出现的盛昭池让管叶猛地一皱眉头,眼底划过一层惊慌,“盛……姑娘怎么还在这?莫不是手底下的人没给你带路?” 出来之前不是让人把盛昭池关在地下室了吗,真是废物,连一个丫头都看不住! 管叶的视线左右扫荡,最后落在盛昭池身边的男子身上,“不知这位公子又是何人?” “这位是崇洛新上任的知州大人。”贺天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管叶身侧,悠悠道。 管叶咬了咬后槽牙,低眉顺眼地上前恭敬道:“原来是知州大人,失敬失敬。” 他说完,厅堂里诡异地陷入了寂静。 良久,盛昭池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她偏过头看向身后站着的男子,只见他眼睫微抬,淡声道:“带回去。” 话音刚落,站在管叶身边的贺天宁倏地掣制住他,将他压跪在地。 事情发生得突然,站在院外时不时观望静待时机的几个小厮还没抄起家伙,就被冲进来的官兵挟制,眨眼几瞬,整个清虎内堂就被官兵所包围。 脸色青白的管叶忍着膝盖的剧痛,动了动被贺天宁压制住的肩膀,仰头看着唐砚则,惊愕道:“知州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砚则俯睨了他一眼,不言一语,接着朝盛昭池伸出手。 盛昭池看着面前骨节分明的手,疑惑地歪了歪头,下意识舔了舔唇角,思索着唐砚则这时候伸手的举动有什么深意。 唐砚则见她迟迟无所动,只是垂着眼皱眉看着他的手,突然莫名想到前几日那指尖相…… 他整了整不自然的神色,看着盛昭池缓声道:“凭据。” 盛昭池恍然,快速将叠在腰间的凭据拿出来,抖了抖弄平整之后递给他。 原先她确实是被管叶控制了,但是在被人压着走的时候,这位大侠突然出现,把那两个压着她走的小厮给敲晕了。 道了谢后她正想借此溜出去,但是碍于不认识路只好拜托这位大侠带着她出去。没想到带着带着就带到清虎的内堂了,还听见那管叶忒臭不要脸的话。 后来的后来就是没控制住呛了声,说完她就后悔了,不过没想到接着里边的人就说这位大侠是知州大人。 这不就是真正的打瞌睡送枕头,来的正是时候嘛! “既有凭据,缘何不信守承诺私自扣押百姓?”唐砚则扫视着凭据上的字,淡声道。 管叶没好气地说:“大人,是这姑娘是自己没能出去,关我何事?” 盛昭池一听,气得想开口反驳。 堪堪张嘴,屋外的空地上就被丢上来两个人,正是准备压着盛昭池去地下室的两名小厮。 紧接着一名捧着木箱子的官兵小跑而来,朗声禀道:“大人,属下在书房内搜出此物。” 作者有话说: 小盛:!这臭不要脸的要坐牢了,终于可以专注苟事业了 第19章 螺坨 管叶一脸的错愕不忿在看到这木箱子后瞬间消失殆尽,脊骨爬上一阵冷意,他瞪圆了眼睛望向那名官差,手指尖用力地几乎就要钳进肉里,他没想到唐砚则会直接让人搜了他的书房。 木箱子的阀扣已经被下属用刀贴心劈开,唐砚则伸出指尖轻轻掀开上盖,露出里面厚厚的一沓借据。 管叶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挺身暴起,就要去夺唐砚则手里的凭据,怒喊道:“你们不仅私闯民宅,还肆意搜查良民的府邸,知州大人也能如此行事吗!我要去知府大人那告你!” 动作之快,贺天宁一时失力竟然让他挣脱开来。 管叶拧着脸,一只手眼看着就要碰上唐砚则手上的凭据。 一只脚稳稳地踹在他的后腿心,直接让他跪趴在地,发出闷闷的一声。 贺天宁皱眉,收回踹出去的那只脚,双手抱胸盯着管叶。 盛昭池被管叶的动作惊了一瞬,看着跪趴在地的管叶写着狞痛的脸,暗忖这小将军看着年轻,下手还挺重,一看就是武功造诣很深。 她又看了看身侧的唐砚则,见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后,暗暗竖了一个大拇指。 唐砚则捻起一张最上面的借据,陈旧的借据纸在光影下透出字影,盛昭池悄悄歪了歪脑袋,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看清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官田地契。 唐砚则眼眸低垂,手上一松,那张借据轻轻地飘落在地,正好落在管叶的鼻前。 管叶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神色惶恐异常地忍痛歪过头去,不敢看那地上的借据,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液一点点滑落。 贺天宁听着管叶轻了稍许的喘气声,有些好奇那箱子里是什么东西,能让管叶害怕成这样? 他挑着眉瞟向地上的纸条,看清后惊讶地摸了摸下巴。 他轻轻“嘶”了一声,大离国内竟然出了私自抵押官田官地的事情,这要是传进上京,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啧啧啧,本来我们是来搜寻这位姑娘踪影的,没想到还搜到了私自抵押官田的借据啊,管叶,你不得了,官田都敢打主意,这可是要杀头的啊。” 唐砚则将手上的凭据叠了叠,轻描淡写地宣判道:“带走吧。” 贺天宁点了点头,朝站在两边的官差招了招手,吩咐人将彻底颓丧的管叶架起拖了出去。 盛昭池回头看着几人渐渐远去的身影,对唐砚则请求道:“知州大人,可否劳烦您让管叶把我的杯子还给我?” 唐砚则目光深邃地看了眼盛昭池,将凭据递给她后转过身看着厅外,轻声道:“都在外边,你找就是。” 盛昭池顺着他的视线疑惑地转过身看向院外,只见厅外的那片空地上摆满了大木箱。 她从厅堂里出来,掀开就近的箱子,只见里面放满了金银珠宝,忍不住唏嘘一声,这是算抄家吧?抄家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她拢了拢袖口,看着琳琅满目的瓷瓶珠宝,有些找花了眼。最后终于在一个满是书卷的角落里翻出了形似原先盛夫人交递出去的一个木盒子。 她打开一看,里面赫然躺着长纹金盏杯。 盛昭池捧着盒子惊喜地转过身想道谢,周遭却已不见唐砚则的身影,独留几个官差还在清点管叶的财产。 盛昭池耸了耸肩膀,在心底给这位清正的知州大人道了谢后,在几位官差的指引下抱着盖好盖子的盒子踏出了清虎赌坊。 眼下没了管叶那迫在眉睫的债务,算是能松下一口吊着的气。 她不会像原主那样作妖,别的债务是和她无缘啦,至于盛家老宅和酒楼,就徐徐图之吧。 盛昭池站在清虎赌坊门外,回头看了眼赌坊上方的牌匾,长长呼了一口气。 “盛丫头,你可算出来了!” “里面发生了啥,怎么一下子好些官兵冲进去了?” “唉,你要再不出来我们都要去报官了,没事吧?” 盛昭池回头,几个还未离去的乡里迎上前来,面带担忧地看着她。 盛昭池笑了笑,轻快地说:“没事了,多谢各位帮忙,大家伙都回去吧。” 听盛昭池这么说,又看见她手上抱着的木箱子,乡里们自然也明白这是事情解决了的意思。 只是没想到也是这么个当口,清虎赌坊居然被官府查抄了,一定是清虎赌坊祸害的人家太多了,引起了官府的察觉为民除害了。 几人对视一眼,盛家这丫头倒是好运气。 一行人回程的路上,几位年长的乡里在前头走着,还有几个比盛昭池年长些的健壮青年放慢了步调,和盛昭池悠悠地走在后方,正好奇地询问盛昭池清虎赌坊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盛昭池拗不过几人,只得简单地把过程叙述一边。 路和听完,愤愤道:“大概是那清虎赌坊里干的腌臜事情太多了,让这位新上任的知州大人看不过去了。” “我也觉得,咋们崇洛来了位好官啊。”庞钰山拍了拍路和的肩膀,感叹道。 盛昭池眼前划过唐砚则稍显苍白的脸,对二人的话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不仅是位雷厉风行的好官,还是个古今难得一见的帅哥。 “哎,那不是你姐吗?”庞钰山眺望着远处的一块稻田,突然伸出手指着一处道。 路和顿住脚步,顺着他的手看去,眯了眯眼,“还有我娘。” 盛昭池托了托怀里盒子,也朝那边望去。 只见稻田地里站着好些人,正在弯腰拾着什么东西往背上的篓子里丢。 “他们这是在找螺坨吧?”路和摆了摆手,“唉,这夏天啊田里的螺坨就越来越多了,把田里的粮食都啃得干净,不收拾不行。” “你家不是有鸡么,正好网了喂鸡呗。” 盛昭池收回视线,不解地问道:“螺坨是什么?” 不会是田螺吧??! 田螺是一种背上长有螺壳的软体动物,个头有大有小,它们大多会栖息在水塘和稻田里。不同地方的生长的田螺身上的螺壳也色彩迥异,但是都非常坚硬,壳上围着好几圈凹陷的螺线,从尾部盘旋而下,一直延伸到螺口。 在庞钰山和路和的描述下,八九不离十地印证了盛昭池的猜想,就是田螺。 她眼睛微微发光,提议道:“没有试着食用吗?或许几位想不想试试这螺坨的另类吃法?” 庞钰山一个巴掌拍上手臂,挥落蚊子的尸体,疑惑道:“这螺坨有甚好吃的,里边都是泥,又没味难吃,大家伙都是碾碎了喂鸡鸭,换几个蛋。” 路和撇了撇嘴,附和道:“可不是,你要想吃田里大把大把呢,最好都吃完。不过说好了,我们可不吃。” 田螺可是一道下酒的好菜,里面的肉虽然小,但是做好了味道可是特别特别的顶。 盛昭池不识货地看了他一眼,笑吟吟地抱着木盒子加快脚步进程,向前走去。 作者有话说: 小唐:这该死的魅力上哪去了! 小盛:帅到我了,但我不说~ 第20章 消暑 盛昭池一踏进家门,坐在院子里等着盛昭池的盛夫人就立马迎了上去,拉着盛昭池前后左右地观察,“阿池,你没事吧!?” 盛昭池任由她摆弄,将抱了一路的檀木盒子打开放在盛夫人眼前,“娘,我没事,你把杯子拿去放好。” 盛夫人正上下扫视着盛昭池,见没什么大变化后刚松下一口气就看见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檀木盒子,而她心心挂碍的金盏杯正赫然躺在里面。 盛夫人停在盛昭池身上的手开始小幅度颤抖,她愣愣地接过盒子,站在原地神色怔忪地对盛昭池说:“好,好,娘这就放进去。” 她连连点头,眼中开始闪烁起泪花,粗糙的手指用力地捏了捏盒子的棱边,转身回了屋里。 盛昭池看着盛夫人的背影,柔声道:“娘,您午饭还没用吧?我去买点菜,今天可得好好庆祝一下!” 盛夫人停住脚步,回过头笑了笑,轻声道:“好,你路上小心点。” 盛昭池拣出杂物堆里的篓子,放在清水里洗洗干净后就出门直奔稻田而去。 “她还真的来啊?” 坐在大石头上吃着粗面馒头的路和将水碗递给庞钰山,看着尽头出现的身影,呆呆地道。 庞钰山挠了挠头,就着水咽下嘴里的馒头块后,看着地上装得满满螺坨的篓子:“还能卖钱不是好事吗?” 回来的路上盛昭池就和他们商量了买螺坨的事情,这螺坨在田里一抓一大把,盛昭池冤大头一般开口要买,庞钰山和路和自然乐得自在。 路和点点头,站起身冲盛昭池挥手, “盛……姑娘,这里!” 这片稻田里忙碌的大多数都是贫民窟的乡里,几个送完饭准备回家的大娘见到从不走这条路过的盛昭池居然背着箩筐往田里去,顿住脚步,小声惊叹道:“这我没认错是盛家的那小姐吧?” “嗯,看模样,是她。” “她什么时候跟庞、路那两小子勾搭在一起了?” 盛昭池远远地冲路和挥了挥手,见迎面走来的几位大娘跟见了鬼似的看着她,粲然一笑招呼道:“婶子们回家去啦?” 几人没想到盛昭池还会跟他们搭腔,其中一个大娘看了眼身边的姐妹,迷迷瞪瞪回道:“是啊是啊,丫头你怎么下田来了?” 盛昭池望了望远处的庞钰山和路和,提了提手上的箩筐,咧嘴笑道:“我来买点螺坨。” 几个大娘停住脚步,看着盛昭池一晃一蹦远去的背影,奇怪道:“买螺坨作甚?” 盛昭池一路加快脚步,将篓子放在地上,从旁边装满田螺的篓子里捞出一颗。用指腹轻轻蹭掉螺壳上面的泥,露出底下螺纹般的花样,是田螺没错。 路和抬手蹭了蹭嘴边的馒头屑,和庞钰山对视一眼。盛家出的这么些事情,他们也是知道的,这两日他们也并没有看见盛昭池像别人口中说的那般混不吝,今日一相处,更是觉得传闻不可信。 他看着盛昭池的动作,好心规劝道:“这真不能做出什么花样,你买回去能做什么好吃的?顶多放点盐巴豁楞豁楞,还会吃一口泥。” 盛昭池将手里的螺坨放回去,看着路和解释道:“这螺坨啊是个好东西,可以用来清热消暑呢。” “你说螺坨能消暑?” 盛昭池点点头,自知和他们科普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科普完的,便不再解释。 她提起裙摆蹲下身去,开始挑选田螺。 水产品之类的东西挑选也是有讲究的,挑选田螺要个头稍大,圆,螺壳薄的。螺口的厣需要平整收缩,轻轻按下厣,有弹性的则是活螺,反之则是死螺。 这一批都是刚从田里捞出来的,大多没有死螺,反倒个个被养得圆滚滚的。 庞钰山和路和见盛昭池这么认真一个个地挑选螺坨,一副行道人家的模样,对她这“螺坨消暑”的说法倒是多了两分将信。 一盏茶的功夫,盛昭池已经挑了小半框的田螺,她抖了抖篓子里的田螺,看了眼都是泥的双手:“二位在这等等?我这一时间腾不出手拿银两。” 路和看了眼她都是泥的双手,和贴在腰间半露的钱袋,摸了摸头,提议道:“这螺坨的重量也不轻,你一个姑娘拿着多有不便,送佛送到西,我兄弟二人干脆帮你一把,帮你抬回去。” 盛昭池失笑,她可不是真正的小姐,这么点重量的田螺她还是拿得动的。 还未等她说话,路和就自顾自的上手了。 盛昭池看了眼自己的手,想了想便随他去了,到时候田螺做好了分他些。 有两个壮汉帮着搬东西,盛昭池回到家时盛夫人正在灶台前炊米。 她看见盛昭池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拍了拍自己手上的柴木屑,迎上前去,“阿池,这是?” 盛昭池让路和帮着将篓子放在水井边上,转过身对盛夫人解释道:“我看田里有好些螺坨,就买了些回来。” 路和放下篓子,和庞钰山一起给盛夫人问了声好。 盛夫人点了点头,看了眼篓子里的泥和螺,表情迟滞了一会,接着抬了抬手,“快坐,快坐,我去给你们倒茶。” 因为早上下过雨的缘故,路段上的积水在冒云而出的阳光蒸发下,让空气中带了些闷热,几个人从田里走回来,身上出了不少汗。 盛昭池招呼着二人坐下,自己开始处理田螺。 她拿来一个人干净的大盆,将装着田螺的篓子放进去,又将水井里打捞上来的水直接倒进篓子里,坨状的泥被加进来的水冲散,顺着篓子的空隙一点点漏出,溅在大盆里。 很快,井水和着灰黑色的泥就将大盆盛满。 盛昭池直接用篓子在大盆里筛泥,左晃右移,上提下放。 坐在一边的庞钰山和路和一边扯着衣服抖凉快,一边看着盛昭池的动作。 将田螺淘洗干净后,盛昭池站在洗干净的田螺面前,拿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翻出来的剪子,开始处理田螺的尾端。剪子很锋利,从田螺尾部从倒数第二个螺纹处开始剪,不消一会,整整半框田螺就被盛昭池处理好了。 坐在一边歇息的庞钰山和路和早已没了燥热感,端着碗好奇地盯着盛昭池的动作。 盛昭池清水倒进处理好的田螺里,往里头加了一大勺盐,开始用力揉搓。因为当即就要下锅,盛昭池没那么多的时间等待田螺吐沙,只能用土方法,剪掉尾端把田螺肉内残余的脏东西和沙质全都揉出来。 重复了几次,盛昭池将彻底淘洗干净的田螺端到灶台前,将田螺倒进让盛夫人帮着提前煮的一锅盐开水里,又加入料酒,趁田螺焯水的间隙,盛昭池开始准备炒田螺的材料。 田螺本身是样具有丰富营养价值的水产品。 牛膝炒田螺,能清热利水、降低血压;酒汁田螺肉,对黄胖,浮肿有适用;田螺粥,下肢水肿可食用。 但盛昭池没打算做这些,她要做的是正常下饭的辣椒炒田螺。 作者有话说: 田螺相关食疗资料来自网络 第21章 汤汁 先前熬制红油时还有剩下的辣椒,所以盛昭池不用再出门去买。她将橱柜里的葱姜蒜和小半碗前两日买的家常豆豉拿出来,用清水洗干净后,放在案板上切成细丝。 锅里的水也开了,盛昭池用大碗将田螺从淡乳白色漂着不少厣的水里捞出来,再次放进凉水里。冷热交替,田螺肉能保持住独有的弹性嚼劲,也能筛去许多螺口处要掉不掉的厣。 趁这当口,盛昭池将锅清理干净,接着用猛火烧干,感受着锅温合适后倒进猪油。 本就是滚烫的铁锅加入猪油很快就融化开来并冒起了白烟。油香蔓延的一刹那,盛昭池将切好的姜蒜丝和豆豉一起倒进去爆香,豆豉可以替代现世的酱油,几样佐料在和猪油的碰撞下迸发出诱人的味道。 等锅中的姜蒜边角开始泛黄泛焦,盛昭池双手篓起盆子里的田螺,依次倒进锅里。水遇上油的一刹那,锅中开始猛地沸腾,升起一阵翻滚的烟雾,同时田螺坚硬的外壳碰到铁锅,立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盛昭池快速拿起大锅铲,翻炒的过程中猪油豆豉和姜蒜的味道呛进了螺壳里,浸透了里面的螺肉,整个院子立时被这股田螺有的鲜香充斥。 炒田螺一定要用大火爆炒,将田螺肉炒到脱离螺壳,才能更加方便用嘴去嗦出来。 听着叮铃桄榔的响声好像在炒石子,闻着味道却是鲜浓异常,庞钰山和路和猛吸一口香气,吐气时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盛昭池将锅铲拿起,舀起一瓢干净的水倒进去闷上几分钟,让炒出来的汤液更加深入螺壳里。 盖上锅盖等待的间隙,她将剩下的辣椒和盐以及料酒放在一个小碗里,估摸着时间提起锅盖,锅里的汤汁被大火收得少了些,正咕咚咕咚滚着小泡,她将小碗里的料绕着圈倒进去,均匀地洒在田螺上,再继续翻炒。 暗红色的辣椒落在油光发亮的田螺上,里边的辣椒籽被锅铲炒出来,吸附着汤汁和辣椒籽的田螺在这种翻炒下,螺口处甩出几滴汤汁,接着又被翻炒滚回汤里,重新浸透。 整个院子已经全是田螺的香味,庞钰山和路和不自觉的站在灶台边,视线盯着锅里的田螺挪不开眼。 不去想真吃上是什么滋味,堪堪是在锅里炒闻着味道他们都觉得这太鲜了。 盛昭池将锅盖再次盖上,绕到火口处把控着火势,让田螺在锅里能更好地收汁。 锅盖下咕咚咕咚,路和骚了骚耳后,看向盛昭池:“真看不出来,原来这螺坨还能这么做?”做出来还这么香。 他没好意思说后半句,先前他那般肯定这东西吃进嘴里一定是没味又一嘴泥,没想到只是自己没见识做不出来。 盛昭池见他一脸尴尬,明眸稍弯:“螺坨里有泥,是因为没有吐过沙,洗得不够透,回头你试试我今儿的洗法,基本上没有什么泥。” 路和受教地点点头,夸赞道:“那没有你的手艺也是白搭。” 盛昭池摆了摆手,一边掀开锅盖一边说:“做法很简单,照着做味道肯定没差,但切忌不能吃太多,我这做法比较重口,吃多了对肠胃不好。” 话音刚落,那股被锅盖压制住的螺香味泉涌而出,锅里边的汤汁已经收得差不多,里边炒出来的田螺个个油光发亮,淡黄色的汤汁浓稠,红色的辣椒段在汤里咕咚个不停,看起来就格外香浓鲜美。盛昭池一把抓起案板上切好的葱花,撒在黑黝黝的田螺上,为其点缀上别样的色彩。 可以出锅了。 她放下铲子改用大勺,将满满的一勺田螺放在碗里,喷香的鲜味扑鼻而来。 路和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和庞钰山对视一眼,看着那发亮诱人还喷香的田螺,道:“盛姑娘,不知道你能不能卖我们一小碗螺坨,嘿嘿,咱也尝尝鲜。” 他有些脸红,他可真是后悔把话说死了,盛昭池好赖也是盛家酒楼的继承人,没两把刷子怎么可能。 这时,盛夫人端着碗筷从屋里出来,听见路和这么说连忙阻拦道:“哪能收你们钱呢都是邻里的,快坐下一起吃吧。” 说完,她将碗筷摆放整齐后还不赞同地看了眼盛昭池。 盛昭池无奈,她也正想这么说呢。 “二位先吃着,我再去做两个青菜。” 庞钰山和路和被盛夫人塞了筷子,盯着饭桌中间冒着热气的螺坨咽口水。 离得越近,这螺坨的味道就香,勾得他二人没空想其他。 用筷子稳稳地夹起一个,吃法什么的都顾不上,趁筷子上的螺坨没掉,赶紧塞进嘴里。 刚出锅的螺坨很烫,舌尖本能地搅动着让螺坨来回滚动散热,而螺壳里的汤汁随着滚动慢慢从螺口和被处理过的螺尾处流出,在口腔四处爆发,等烫意消散后是最香醇的鲜味。 这汤汁太鲜美了。 庞钰山和路和的眼睛同时冒光,抿干净螺壳里的汤汁,用舌尖抵住螺壳,用力一吮—— 里边的软肉已经被炒得脱离螺壳,十分轻易地就被吸了出来。辛辣咸香霸占味蕾,韧劲软弹有劲道的螺肉被牙齿嚼碎,仅仅只有一小块肉,带来的诱惑力却格外的强。 路和冲庞钰山激动地竖大拇指,“真的没什么泥了,而且这螺坨味道竟然、竟然能这么……香!” 庞钰山用力点点头,将螺壳吐出来,砸吧两下嘴回味后接着去夹下一颗。 盛昭池在屋外翻炒着锅里的青菜,隐约能听见屋里路和的反应,挑了挑眉。 她将锅盖盖上,折下一旁树丛的一根较细的枝条,用刀将它削细后送进屋里递给盛夫人,顺道给盛夫人演示了一番竹签挑螺肉的手法。 “盛姑娘,这螺真的很好吃,这螺我不收钱了,”路和一边抿着嘴里的螺,一边把盛夫人给他的银钱放在桌上,还给盛昭池比了个大拇指,“你这手艺简直是天上仅有,不说别人,反正我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我觉得你开食摊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最好雇几个人在崇洛开家店……嘶” 话还未说完,路和吃痛倒吸一口冷气,疑惑地看向踩他的始作俑者庞钰山。 “你们喜欢就好,外头还有菜呢,你们慢吃着,我等会就来。” 盛昭池笑了笑,转过身低垂着眼暗想,食摊当然不够,至于店,不仅要开,她还要开最大的。 作者有话说: ·辣椒炒田螺·做法来自网络 第22章 开胃 翌日清早,没了债务压迫好不容易睡了个好觉的盛昭池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眨了眨惺忪的睡眼,盛昭池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她按下盛夫人要起身的肩膀,安抚地摆了摆手示意她去。 盛昭池套上外套拔掉草屋的门栓,推开门就看见唐叔和一个小厮站在门外。 眼底雾气散去了些,她快步上前拔掉院门的门栓,看着唐叔轻声道:“唐管家,快请进。本打算上街去接您,没想到您这么早就来了。” 唐叔让开路,招呼着身后的小厮将东西搬进去后,对盛昭池笑着说:“我家小姐今日同友有约,便早了些,姑娘见谅。” 盛昭池退了退步子,看着那小厮将装着食材的箩筐放在地上,轻轻点了点头。 没有经过细细思考就答应了唐叔,盛昭池是有些后悔的。 和丽娘情况不同,花生猪蹄汤是普通的药膳食补,里边的中药材都是针对普遍产妇的,主要功效就是为了下奶补血气。而唐小姐厌食这个症状,心理或其他因素能引发的原因太多了,如果乱做食补方子可能还会适得其反。况且她没有见到唐小姐的病案,更加不知道哪种膳方搭配最为合适。 可是要如果此刻开口问人家要病案,她又不是正经的郎中,就是个街边小摊的厨贩,再怎么笃定加了药材的食物对人不会有伤害反而可以调理身体,只怕都会被人当成信口雌黄。 刨除这些,她倒是觉得唐小姐应该只是胃口不佳。那个子和身板可一点都不像是从小就厌食的人,更何况她做的杂粮煎饼也不是什么神丹妙药,怎么可能闻一闻就能让一个厌食的人胃口大增。 所以盛昭池思来想去还是更倾向于唐小姐是为了保持身材,不得已而克制食量。这样日子久了,自然对什么菜都提不起兴趣。 答应了别人,再出尔反尔盛昭池做不来,只能换个角度尽量给唐小姐做些开胃食补试着投喂,希望能有改善。 这么想着,盛昭池放下了点心,好在之前没有夸大说自己有办法改善唐小姐的厌食症。 “阿池,这几位是?” 盛夫人站在屋门口,有些局促防备地看着院子里的小厮和院门口的唐叔。 盛昭池看盛夫人的神色,就知道她八成是在猜唐叔是不是要债的。她赶忙介绍道:“娘,这位是唐管家,他是来请我给他们家小姐做饭的。” 唐叔望着盛夫人点了点头,笑着说:“正是,盛姑娘的手艺好,可引得我家小姐赞不绝口。” 盛昭池一家的情况他早就挖得透彻。讲实在的,要不是少爷将饼吃完了,再加上有盛家响亮的名号,他是绝对不会找一个街边小摊的摊贩给少爷做饭的。 盛夫人闻言眉头顿时松了松,对唐叔点了点头。 盛昭池上前两步,将盛夫人安抚进屋后,套上围裙开始给唐小姐做早点。 既然时间紧急,盛昭池先前想好的开胃粥就只能先放着,她准备做较为爽口开胃的茄汁馄饨。 因为说好的食材没能用得上,盛昭池蹲在箩筐前挑挑拣拣,拿了几个番茄和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腿肉,以及一些基础的辅料。 至于馄饨皮,盛昭池前天才买了不少面,正好这会子能用来做馄饨皮。 她从麻袋里匀了点面粉和玉米面放在干净的面盆里,少许的玉米粉不仅可以防粘,还可以让馄饨皮更劲道,透亮。 她拿出小碗,往里磕进两个蛋,用筷子打散成鸡蛋液后同水混合后分次倒进面粉盆里,馄饨皮制作的面粉要比液体多一倍的量,这样擀出来的馄饨皮才会薄、光滑,吃起来也更爽滑。 用筷子将加了蛋液和水的面粉进行搅拌,搅成絮状后用手揉捏成团,放在盆里盖上白布醒面一刻钟。 中间的一刻钟也没闲着,她将葱、姜、花椒用刀面拍一拍,泡在水里备用。 接着她开始制作馄饨馅。馅料大多瘦肉为主,但加入适当比例的肥肉可以增加香味,能使得肉馅不会又干又柴。将猪腿肉上的筋膜去掉后,把肥肉和瘦肉分离,瘦肉块里加入一点点肥肉既可以开剁。 刀是新磨的,鲜红色的猪肉加上乳白色的肥肉很快就被剁成泥状。盛昭池将剁成泥状的肉馅放进木盆内,加入适量的鸡蛋清和盐,再将姜块也剁成泥状,和在一起搅匀,一边搅一边分多次加入泡好的葱姜花椒水。 顺着一个方向搅拌把肉馅搅拌上劲后,放进切成断的葱花再搅拌上几分钟,这馄饨馅算是成了。 唐叔原先以为盛昭池第一天给他们做饭,怎么说也会表现表现,没想到只是做扁食。 天色渐光,太阳慢慢升起,这四周也开始有些顿热。 唐叔接过小厮递来的蒲扇,无聊地给自己扇了扇风。 盛昭池将放在一边醒面的面团拿出来,手指蹭了些玉米面,再次揉捏面团。 院子外只有锅碗磕碰的声音,盛夫人在屋里也坐不住了。她走出屋子,睨着唐叔的神色,轻声道:“阿池,娘来给你帮帮忙吧?” 盛昭池抬头冲她安抚地笑了笑,“娘,给锅点个火。” 手下不断地把面团揉捏搓扁,直到盛昭池将面团一分为二,用擀面杖将面团由‘米’字四周擀开,成一个大大的正方形。中间撒上玉米粉,对折后接着用擀面杖擀开,重复对折切开,得到一摞又薄又透的馄饨皮。 主食准备好了,接着就是‘茄汁’。 把番茄用滚烫的开水浸泡几分钟,外层的红衣很快就被盛昭池脱了下来。 唐叔挥着蒲扇的手顿了顿,暗忖这是什么手法,六月柿居然还能剥皮? 脱好皮的番茄变得十分软烂,放在碗里用勺子捣成泥状后,就可以起锅烧油了。 同样用的还是猪油,软烂的番茄泥倒进锅里,番茄自带的酸甜味在锅铲的搅拌下很快就被激发出来,本身自带的汁水也被油慢慢煎熬,变成浓郁的番茄糊汤。盛昭池见番茄被熬制的差不多,她舀起几瓢水倒进锅里闷煮。 锅盖和锅的缝隙,隐约有热气漫出,她捻起筷子,摸上一张馄饨皮,勾馅、对折一捏,一个圆滚滚的馄饨落在案板上。 白白胖胖的肚子里满满的肉馅透过馄饨皮好似就要溢出来,一个又一个坐在案板上,整整齐齐下锅去。 掀开锅盖,滚沸的浓汤上漂着一层番茄红油,茄香味能蔓延出十里地。白滚滚的馄饨被推着跳进汤里,溅起点点水花。 盛昭池拿着装了盐的大勺,放进锅里轻轻搅动着馄饨,防止粘锅糊底。 唐叔自诩自己见过大世面,管理着唐家几十年,前院后厨见过多少名菜,居然没见过什么扁食能用六月柿作为汤底的,做法倒是奇特。 现做的馄饨熟得很快,被勺子搅动几上几下基本上就可以出锅了。 唐叔偏了偏头,身边的小厮将准备好的檀木食盒送上去,打开后拿出一个银盖白玉碗递给盛昭池。 盛昭池接过碗,用勺子搅动着锅里的浓汤,香浓的汤汁倒进白碗里,红白交融诱人非常。 接着往汤和露出小半身子的馄饨上撒上些葱花,一碗热腾腾的茄汁馄饨就完成了。 站在边上看的小厮肚子应时应景地叫了一声,他尬然地看了眼盛昭池和唐叔。 “锅里还有些,唐管家也来点吧?” 要做馄饨,自然不可能把分量扣地十分精准,现下只舀起了一小碗,锅中却还滚着小半锅。 唐叔抬头看了眼天色,看着锅里滚动个不停的茄汁馄饨,胡子抽动一下,“……那便快些。” 先前少爷吃杂粮煎饼时他就想问问是什么个味道,生意竟然那么好,现在这个虽然是扁食,那应当也是味道尚可的。 再说,若是连他都只觉得一般,那这活计怕是也不长久。 玉勺子里的番茄汤鲜浓在鼻尖,勺子上分量不轻的馄饨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唐叔吹了吹上头的热气,慢慢送进嘴里。 六月柿的酸甜、馄饨皮的滑嫩……以及咬破皮后在嘴里炸开的肉和汤。 汤底温热,馅料鲜嫩有嚼劲,其中的酸味勾住最深处的味觉,将美味传到四肢,瞬间有种食指大动之感。 作者有话说: 六月柿:番茄 茄汁馄饨做法参考:西瓜视频up主兜兜的小厨房 馄饨皮参考:(下厨房)小胖叽叽 馄饨馅参考:(百度)做手工饺子馄饨的三姐 第23章 尚可 碗里的热气滚滚直冒,口中的馄饨皮里包裹着的馅料被搅和的上了劲,新鲜的猪腿肉夹杂着细碎的肥肉,清爽不油腻,弹牙还爆汁。 再加上茄汁汤底的余味,二者在嘴里滚了几个来回,滑嫩的馄饨皮和鲜味十足的肉馅互相融合,酸甜咸鲜,一碗完全不够。 不肖半刻,碗里仅仅只剩小半勺的茄汁汤。 唐叔没吃前还犹疑等他吃完这碗馄饨赶回去遇不上少爷,想着吃快些,没料到压根花不了多长时间,他现在反倒嫌弃碗太小了,装的不够多。 玉勺里最后一口汤汁入肚,唐叔舔了舔牙和唇缝,抬眼看着已经空荡的锅底,暗暗砸了咂嘴,还颇有些意犹未尽。 六月柿的酸汁搭配上扁食,味道比清汤馄饨不知道要好上多少,没想到崇洛这个小地方,还能吃上这等佳肴。 他看了看手上的空碗勺,又看了眼天色,将碗勺搁置在桌上。见小厮还端着碗便说:“你……就留下帮盛姑娘打理下灶台吧,我先将早膳送回府。” 说完,他便解下腰上挂着的钱袋,轻轻放在碗边。 小厮还在吸溜着碗里的馄饨,听见唐叔说话想也没想就应了声是。 盛昭池偏头看了眼神色不动如山的盛夫人,一边放下手里的碗筷站起身,一边对唐叔笑道:“也不是很乱,就不劳烦这位小哥了,这里有我就行。” 她常年做菜,揉面做饭信手拈来,所以灶台上并不狼藉,只是案板上粘连的面粉和碗筷多了些。 说完,她走到灶台边将放在热水里保温的那碗茄汁馄饨拿出来放进檀木食盒里,递给唐叔。 唐叔接过檀木盒子,下意识看了看灶台,又看了眼盛夫人的表情,想明白后便不再开口让小厮留下帮忙。 平时都是抢饭吃的小厮正等着唐叔将他安排留在这,他好慢慢品尝这碗茄汁馄饨,没想到盛昭池婉拒了他这个苦力。心下叹息一声,抬头飞快看了眼唐叔,也不再墨迹品味,将碗里的茄汁馄饨扒拉个干净后就跟上步伐。 等人都走了以后,盛夫人扣着碗边的手蓦然一松,见盛昭池转身朝这边走来连忙问道:“阿池,你是何时同人家商定好的这活计?” 一个管家,身上的衣服用的却是不菲的衣料,通身的富贵气质在贫民窟压都压不住,给的银两算也不算,大气十足。连带对下人也这般和气,明眼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这样的气质在整个崇洛可没有宅院能养的出来,盛昭池单单上街摆了几天摊位,就招来这么一份活计,等于是天上掉了几张镶金钻的馅饼,盛夫人没由来的又是一阵不安。 盛昭池走到桌前,将碗里剩下的茄汁馄饨扒拉干净以后,拿起唐叔放在碗边的钱袋,颠了颠重量后,放在盛夫人面前。 “娘,您收着,”她缓声解释道,“几天前他们家小姐来我摊前买煎饼,应该是味道还不错被那小姐看上了,就让我帮着做些吃食。” “你自己拿着吧,说不上什么时候就需要银钱了,”盛夫人稍微缓了缓神色,将钱袋推回去。想了想又追问道:“既然是让你做吃食,怎么还专门上门来了?不应当是你去他们那上工吗?” 盛昭池眼角微挑,指着院子里停放的摊车,“我跟他们说我还要出摊呢。” 盛夫人滞了滞,最后只道:“每日都会这般早吗?你这天天晚睡早起本来就不好,这……” 盛昭池耸了耸肩膀,往灶台走去,“也有可能就今天?说不准人家不爱我这份茄汁馄饨呢。” 说完,盛昭池就埋头收拾起灶台上的沾满了面粉的面团盆。 盛夫人见盛昭池低下头忙着洗盆,便没再说话,看向院子里停放着的摊沉默了半晌,默默将碗里剩余的馄饨吃完。 唐叔赶到唐家,天际边朦胧的薄云已经渐渐消散,只剩小半轮圆日掩藏在山脊下,仅仅淡薄的日光却格外灼人,慢慢汗湿了衣裳。 他接过小厮手里的食盒,快步穿过外院的走廊,来到里院的一处院子。 这座府邸是唐家老夫人快马让人来购置的,规模不大但有内涵轻奢调,标准的知州府。因为唐砚则特殊的身份,府宅里内院的下人多数都是唐家老人跟着一起来的崇洛,唯有外院是聘请来的小厮丫鬟。 而唐砚则所处的屋子位于宅院的侧东面,青山绿水环绕,花木繁茂水廊逶迤,还有一处湖泊坐落在四周。 唐叔看着院子前的晃动的身影,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心想好歹是赶上了。 院子里的青年身穿墨色劲衣,身体轻盈地跃起,手上持着一柄木剑,却形似踏破虚空,钝芒之气从风中穿行而来。 “少爷,先歇一歇,用早膳吧。”唐叔紧张地看着唐砚则,见他看见自己便停在院门口,担忧道。 眼睑微抬,唐砚则慢慢撤下剑招,站在原地皱起眉捂着胸口,喘粗气。 唐叔快步走到石桌边,放下手上的食盒,飞快倒上一杯热茶递上去,心疼道:“少爷怎么又练起剑了?” 少爷的外祖家是将门,见少爷的身子不好便教了些健体的剑招。他也不是拦着少爷习武,毕竟本就是健体的,只是少爷这身子还未大好,不易大动。 唐砚则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坐在石桌边,“无碍。” 唐叔还想说什么,但是想到自家少爷的脾性便作了罢。他掀开檀木食盒的盖子,将温热的茄汁馄饨端出来搁置在石桌上,“少爷,先用些早膳吧。” 虽然唐叔加快了步子,但经过了一路的耽搁,热腾腾的茄汁馄饨已经变得温热,味道也没有那么香浓。 唐叔见他伸出手端起瓷碗后,期待又紧张地注视着唐砚则的动作。 白玉勺子在红汤里轻轻舀动,沉睡在底下的馄饨被捞了起来,唐砚则的睫毛颤了颤,轻声道:“扁食?” “是扁食,用六月柿做的汤,您尝尝。” 唐砚则慢慢舀起一个馄饨,送进嘴里。 唐叔的灼热视线投视在他脸上,只见唐砚则神色微顿,慢慢咽下一口馄饨后,接着又舀起下一口。 “尚可。” … 等盛昭池一切收拾好往摊位上赶时,卯时已过,辰时已至。 她艰难地推着笨重的摊车,愈发觉得这样不是个头。 原先摊车上只放着做煎饼要用的东西,几盆面糊和需要的配菜,现在底下又放了好几盆凉菜,让本来就岌岌可危的摊车雪上加霜。 盛昭池怀疑再推两天,这个摊车会直接在路上散架。 画面太美,盛昭池不敢想象,只能祈求摊车先稳住,让她多用两天。 可能也是觉得当街散架太丢人,摊车也很给力地安安稳稳来到了摊位上。 却没想到之前的摊位上围着好些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盛夫人拿出巾帕给盛昭池擦汗,微微蹙起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盛昭池将摊车安置在一边,接过盛夫人递过来的巾帕,看着那人群密集的间隙处。 只见人堆的间隙处一个人从里边挤出来,弓着背还不忘保护着手里捏着的东西。 那人穿过几个人走到空旷的地方后,将怀里的东西掏出来。 盛昭池挑眉看去,竟然也是杂粮煎饼? 作者有话说: 小盛:抢生意的来了? 第24章 抱暑 辰时的街市上人流涌动,距离拉开后沉闷的感觉慢慢褪去。那人扯了扯衣领,左右翻看手上的杂粮煎饼,送到嘴边咬下一口品尝后,突地拧着眉毛回头看了眼身后。 接着他又缓缓收回视线,一边走,一边一脸肉疼地嘟囔着:“唔……这什么煎饼,味道怎么这么奇怪,哪里好吃了?这是按馍饼做的吧,传的这么神呼。” 盛昭池奇了,谁在遭坏她煎饼的名声? “阿池,你看那里边招呼食客的是不是……隔壁摊的刘大姐?”盛夫人眯着眼看着那食摊后边笑开花的人影,不确定道。 盛昭池歪了歪脑袋,顺着盛夫人的视线透过人群的缝隙看清了摊子后那做饼的人,正是原本应该在隔壁摊位上卖窝窝头的刘婶。 她就一天没摆摊,刘婶这么快就把杂粮煎饼的做法学去了? 想想也是,她做饼时没有避着别人,从和面泥到烙饼全是公开示人,要是有心的人,看一遍大概也能记个七七八八。如果是烙饼手法不熟练,多练几张也能有模有样。 她上前几步,踩上一边的高台往那摊位上看。 原先烘蒸屉的灶口换上了一口圆锅,刘婶正笑嘻嘻地拿着大勺子将面糊小心翼翼地摊在锅里,腾出空的那只手伸出去接过食客递来的银钱,问道:“客官要加什么配菜?” 盛昭池默了默,连配菜也都学会了? 那食客是新到的崇洛,他皱了皱眉,犹豫了片刻:“你这煎饼多少文一张?” 他看着锅里正在烙的饼卖相实在不佳,那白色的饼面上疙瘩凸起,看着一点也不轻薄顺滑,边界上还有焦边,和先前见到过的饼完全不一样。 “二十文一张,加菜另算。” 价格好像也不一样,那位食客思嘱片刻,偏过头扫视了一遍摆在摊板上的坛子,不解地问了声:“我听说有个腊肉的,是没有了吗?” 刘婶噎了噎,脸上的笑意不减,解释道:“今天起早了,没做腊肉的,客官要不看看这些?” 她懊恼地舔了舔嘴皮,快速掀开摊车上的几个坛盖子,示意食客往里头看。 这几日她一直在偷偷看盛昭池做饼,光留意煎饼忘记留意那香菇腊肉的做法了。 那食客凑着头往坛子里瞧,看清里边的东西后蠕了蠕嘴,左右观望旁边放着的几个坛子,犹豫了好半晌,指着身前的一个,“唔……就这个吧。” “好嘞!” 这时,站在后边等着买饼的另一个食客往前走了两步,探出头奇怪地问道:“我记得前两日摆摊的是个模样出色的小姑娘,怎地今日换人了?” “哎,我正想说呢,那小姑娘年纪轻轻,做的香菇腊肉味道那可真叫一绝,配上这饼简直美味。” 那食客表情疑惑,还有两家卖煎饼的食摊吗? 刘婶挂在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谁规定只有盛家那母女俩才能卖饼了,她技艺高超改行了不行吗? 她心里骂骂咧咧,面上笑呵呵道:“嗐……哎,客官是要的这个坛子里的配菜吗?” 刘婶没话可接,岔开话题故作记不得,招呼起那外乡食客了。 开口问询的那位食客见状撇了撇嘴,自认没趣后退两步不再说话。 “盛老板,你怎么在这站着?” 盛昭池站在台阶上想看看刘婶用的什么配菜,正见到她掀开坛盖,拿着筷子往里边扒拉,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男声。 她下意识转身低头一看,是那日清早来买饼的向书生。 向书生望着那围着好些人的摊位,调笑道:“老板你在这站着,这生意可就跑光了啊。” 盛昭池无奈摇了摇头,扶着墙面踩下台阶。 向书生一顿,伸出手就要过来扶她,盛昭池冲他礼貌的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她踩稳在地面上后,指着他背后的摊车,“不在那,我家的在那呢。” 向书生愣了愣,回过头看着盛昭池的摊车,又看了看前方人群密集处,“这是什么情况?” 盛昭池微不可查地耸了耸肩膀,往自家摊车走去。 那处地方并没有标名号,所以没固定是谁的摊位,从来是谁先来就是谁的。既然已经刘婶提前在那地方支上了摊子,盛昭池也没资格让人家给她腾地方,只能认命。 这么一出,盛昭池更加坚定自己得换个方式经营了。 盛夫人见盛昭池回来,蹙着眉问道:“这这,刘大姐怎么能这么做呢?阿池,这可怎么办才好?” 盛昭池走到摊车前,将摊车的位置调整好后把东西都摆放整齐,一边收拾一边说:“娘,我们就在这摆吧,晚些时候我去看看别的地。” 向书生看着盛昭池的背影,踩上她刚刚站的地方,往那摊位看去。 他的眉毛轻轻拧了拧,那摊子的老板他也认识,是之前在盛老板边上卖窝窝头的老板娘,没想到那老板娘现在也开始卖杂粮煎饼。 大致明白情况后他走到盛昭池的摊前,看着容貌姝丽的盛昭池神色淡淡,以为她被人抢了地方和客人心情不好。下意识扬起一个微笑露出两个酒窝,指着锅灶:“做饼吗?做的话我要三张饼。” “稍等,”盛昭池冲向书生点了点头,把摊车下的面糊盆端上来,“客官今日没去书院吗?怎地这么晚?” 向书生摆了摆手,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嘘,书院夫子抱暑了,没空管我们,我就偷偷溜出来买饼了。” 盛昭池压了压要上扬的眉尾,盯着锅里煎饼的熟程,轻声问道:“客官这般溜出来,不怕被夫子发现挨训吗?” 向书生蹭了蹭脸上的细汗,神秘地勾了勾唇,“你看看这日头,书院里可是燥得很,大家伙儿没空在意我上哪去了,老板放心吧。” 盛昭池抬眼瞄了眼天色,燥热。 也该换换食谱了。 因着盛昭池这头点起了火,香菇腊肉的香味在加热下蔓延出去,在刘婶摊前等着买的煎饼的许多食客闻味望去。 “客官慢走,下次再来嗳。”身前锅中的油香萦绕鼻尖,将飘荡而来的香菇腊肉味掩盖个完全。浑然不觉的刘婶抬起头,将锅中刚出炉的杂粮煎饼递给那名外乡食客。 她低下头瞟了眼身上沉甸甸的钱袋,笑眯眯地看向下一个食客:“客官要什么配菜?” 还没等那位食客说话,刘婶突地眉心微蹙,后排的食客怎么都离去了? 她的视线跟着离队的食客缓缓移动。 看到那摊车后做饼的盛昭池,刘婶傻眼了。 昨日见盛昭池没来出摊,她将三文两个的窝窝头价格调整回去后,她那没什么用的丈夫就颠颠地回来跟她说盛昭池惹上清虎了,早上进去中午都没出来。 她早就知道盛昭池惹上管营没多久好日子过,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清虎在崇洛那可是地头蛇一般的存在,进去不得脱层皮再出来? 这么一想,刘婶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连摊子都不摆了,拽着丈夫就赶回家,从牙缝里挤出点银两买了面,光是练手就浪费了好些,害得她心疼了一晚上。 今天上街一看盛昭池果然没来,舒舒服服地摆起煎饼摊。锅底下的火势大,一张饼不肖几分钟就烙好了,单单几个时辰她就赚了一钱袋的铜板。 眼看着她能舒坦过日子,盛昭池这时候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小唐:救……不会是我的潜在情敌吧 第25章 大运 长街的集市上攘往熙来,耳边充斥着商贩的叫卖声,看着自家摊前越来越多人离队,刘婶收回视线咬了咬牙,轻轻闭了闭眼。 双手蹭了蹭蔽膝,慢慢往上抚摸挂在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刘婶突地睁开眼,转过头看着还在自己摊前等着买饼的食客,低声道:“客官要什么配菜?” 她没发现就刚才的那会儿惊愣,她手里装着面糊的勺子顿在半空中,微微倾斜的勺子里那面糊将落不落挂在勺沿,最后缓缓滴在滚烫的锅里,发出一声“滋”。 她低下头一看,连忙将拿着面勺的手往旁边搁了搁。 身前的那名食客左右看了看,见后边排队的人好几个都去了隔壁,眼中犹疑不定。 都是饼,一个价格贵一个价格不贵。 “快点,我还等着呢。” 身后等着卖饼的一个男人不耐地催促,那食客纠结的心思被打断,袖子一甩:“就,就随便加点吧。” 刘婶欣赏地看了一眼后边催促的那名食客,眼下这情景,和盛家撕破脸皮已经大差不差了。再说,盛家抢了他们家的生意,她凭本事抢回来也没什么不对? 这么想着,刘婶欢欢喜喜地应上一声。 那食客回头看了眼催他的那男人,见他眼睛一瞪目光格外不善,身上的肌肉一动一动的,便害怕地缩了缩脖子转过头。又看见刘婶直接把面糊铺在圆锅里那已经焦糊的那一小片饼皮上,他忍不住对比了旁边的摊位,这好像和之前买的不一样,能好吃吗? 他立马改口道:“算了算了,便宜不好吃也亏了,还是吃正宗的吧。” 说完,那食客身子一转,等刘婶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从摊子前离开了。 她望着锅里不断鼓着泡的饼皮,眼中闪过一丝怨毒。指关节用力地泛起了白,那布满茧子的手捏着勺柄,好似要将勺柄捏断。 “老板,稍安勿躁,” 刘婶抽动嘴角,努力压下心头的怒火,无声地低骂了一句后,飞快换上微笑抬起头,正要开口问这位食客要什么配菜。 “放心吧,她们干不久的,”那男人眉峰一挑,了了眼旁边的巷子,眼中闪过一丝烦厌,接着低声道:“你撞大运了,我们家小爷要见你。” … 从隔壁转移来自家摊子前买饼的人越来越多,盛昭池自然察觉到了。 刘婶的做法按常理是正常的,却还是有些膈应人。但盛昭池不会去破坏她的生意,能学走是她的本事,能不能做得好也看她的本事。 何况煎饼本身是没什么味道的,最重要的还是那一份酱料,最起码香菇腊肉刘婶没能学去。 她看着锅里均匀分布的腊肉丁,轻轻抿了抿唇。 盛夫人看着摊子前停留的人越来越多,眼中的黯淡渐渐退去,神色也略舒缓了些,站在一边等着盛昭池做的第三张饼。 盛夫人腰上的伤处被盛昭池每晚揉按以后好了很多,她本想着出摊上和盛昭池换着做饼,好减轻负担,但因为盛昭池觉得伤筋松骨一百天不让盛夫人过于劳累,盛夫人只能退而求其次,在边上帮着装饼收钱。 “客官是分开还是一道装起来?” 盛昭池将做好的三张饼搁置在旁边的碗里,等着向书生发话。 向书生挥动着折扇,轻声道:“一……” “好你个向征词,我说书院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你,原来偷偷溜出来买饼了啊。” 一声话音里带着惊喜的男声从背后响起,打断向征词的话。接着一只胳膊突地搭上他的肩膀,将他带的一个踉跄,差点磕在摊子上。 “席仲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向征词推开席仲文,紧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转过头看着席仲文疑惑地问道。 满头大汗的席仲文微微晃了晃脑袋,皱着眉捏住飘落到胸前的发带外后甩去,“我当然也是来买饼的。” 向征词将折扇在手心收拢,从袖口里拿出一张手帕递给席仲文,嫌弃地说:“拿去擦擦吧。” 席仲文也不客气,从他手里拿过手帕就给自己擦了起来。 “你跑着来的?”向征词见他脸色红润得不正常,开口问道,“你小子胆子变大了啊,也逃学,不怕你兄长拿鸡毛掸子打你了吗?” “人这么多!你别说这个。我哥最近忙着呢,他可没空管教我。” 席仲文恼怒地摆了摆手,尴尬地看了眼盛昭池和盛夫人,拿过向征词手里的折扇给自己扇风,压低声音道:“这天太燥了,书院里不止夫子,连好几位同窗都有些身体不适,夫子就准我们先回家就习了。” 盛昭池抬起眼睑瞄了他一眼,身体不适?难道是中暑? 盛夫人见席仲文脸上的绯红迟迟不见消散,拿出一个干净的碗倒了些茶递给他。 向征词看着递来的茶碗动了动嘴,发现盛昭池和盛夫人都看着他,赶紧道:“一道放就行。” 盛夫人点点头,捻起两张大荷叶将香气四溢的煎饼裹进去,接着用细麻绳缠绕起来。 她将三个煎饼被荷叶包裹用麻绳串联好后,递给向征词。 向征词把银两放在盛夫人手上,退开两步让后边的食客上前。 他站在一边拍了拍席仲文的肩膀,看着他手里不停挥动的折扇带去的凉风却丝毫不见褪去的燥红,半打趣半担忧道:“你不会也抱暑了吧,脸这么红?” 席仲文晃了晃脑袋,抬手搓了搓发烫的脸颊:“哎,你这么说我好像确实有点晕乎。” 向征词皱了皱眉毛,伸出手扶住席仲文:“要不你别买了,回去休息一下吧?” “来都来了,我也没多……难受。”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忽视太久了,这一提起来那股眩晕愈渐强烈,胃部还有股酸胀感隐隐往上涌的架势。 盛昭池将饼放在盘子里让盛夫人用荷叶卷好,看着面色不正常的席仲文,拿起他放下的茶碗接了些清水,又往里头放了点盐,搅和匀后送到席仲文手里。 “客官,你试试喝点盐水。” 席仲文看着逆着光突然站在他跟前的盛昭池,慢慢伸出手接过盐水碗,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后端起碗一饮而尽。 摊前的盛夫人接过食客递来的银钱,见盛昭池站在那两个书生面前说着什么。眼看下一个食客上前,她想了想,拿起面勺就往锅里抹面糊。 盛夫人往锅里抹着面糊,也不怪被刘大姐学去了,连她看看都能学会。 她又看了眼盛昭池的背影,突然想到阿池的年纪也快到择婿的时候了吧? 她的余光轻轻瞟着那两个书生,靠着的那位身体貌似不大好,容易病。倒是站着的那位,书卷气上佳,容貌也佳,不过待人处事和家室背景还需再看看。 作者有话说: 我的新封面太好看啦,爱住(*≧≦) 第26章 伏天 喝了盛昭池送过来的盐水后,席仲文感觉那阵眩晕感好似轻了些,胸口处翻滚的厌恶感也淡去许多。 他端着碗坐在阴凉处,看着盛昭池感激道:“看来我还真是有些抱暑了,多谢老板。” 盛昭池笑了笑,“若是轻症,用点盐水缓解是可行的。” 向征词见席仲文眼中光亮了些,精气神儿也有了点变化,对盛昭池赞道:“老板不止手艺好,连抱暑也有办法治,蜗居在街边做个摊贩真是屈才了。” “何不开间食肆?”向征词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刘婶的摊子,“届时我二人一定来捧场。” 盛昭池弯了弯眼睛,从席仲文手里拿过碗,笑着点了点头,“那就这么说好了。” 盛昭池想了想,对他二人道:“二位客官就习时若是实在燥闷,可以熬煮一些绿豆汤,清润解暑。” 向征词低头看了眼闭目养神的席仲文,冲盛昭池笑着点点头。 席仲文喝了盐水,又有向征词帮着挥动扇子乘凉,脸上的绯红慢慢淡了些。 他轻轻睁开眼,扶着一边的墙壁站起身,接着拍了拍衣摆上沾上的灰尘。 “行了,你走吧,我还得买饼,就不与你一道了。” 说着,他不忘从向征词手里拿过折扇。 向征词看着他的动作愣了愣,被他这翻脸不认人的做派噎了一瞬,接着无奈点了点头。 和盛昭池打了声招呼后,目带不舍地看了眼席仲文手上挥动着的折扇,遗憾地摇着头离开了。 盛昭池见席仲文状态尚可,道了声失陪后就回到自家摊前。 这一插曲的功夫,盛夫人已经做好了几单生意。排队的人见做饼的人不是盛昭池,眉毛一竖正要开口嚷嚷,就被盛夫人一手烙饼的动作给堵了回去。 刘婶毕竟不是将眼睛凑在盛昭池身边学的做法,何况干面和蛋水的比例她是一概不知,全靠手感往里头加。面糊湿度不够,摊在锅里厚厚的一层,所以最后成品太过于扎实,口感不佳。 而盛夫人用的是盛昭池度量过面、水制成的面糊,往锅里撇淋进一勺面糊,用盛昭池特制的小刮板快速扒拉扒拉,虽然比不上现世正宗煎饼的口感,但也好过刘婶做的。 再加上没有好吃的酱汁填补这份遗憾,夸张些说,刘婶那扎实的饼和被擀薄的馍饼没什么区别。 盛昭池走到摊边,本想夺过盛夫人手里的面勺,却扑了好几次空,只能站在一边无奈地干起了打包收钱。 她见盛夫人的动作越来越游刃有余,脸上也不见疲惫之色,想了想就不再夺勺,开始想起了自己的下一道食谱。 向征词和席仲文的出现提醒了盛昭池,这时候正值伏天时节。 伏天主暑湿,白昼漫长,人们食欲也会普遍降低,无论有多喜欢她的杂粮煎饼,也没道理顶着烈日出门排队买。 她得把这段伏天利用起来,把利益发挥到最大。 想着想着,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晌午。 今日的阳光格外毒辣,盛昭池的摊前已经没什么食客等着了。 她将挂在脖颈上的巾帕拿下来,倒了些水浸湿擦了擦被蒸红的脸颊。好在水被盛夫人特意往后移了移,没有被阳光晒热,不然擦了也是白擦。 驱散脸上的燥意后,盛昭池揉了揉泛着饥饿的肚子。 她看着只剩一些面糊的木盆,两个人替换着做,这效率可真快。 她将面糊盆里仅剩的面糊舀出来摊在锅里,将就着当作午饭。 唉,唐叔到这个时辰都没来找她,这份活计差不多是泡汤了。 盛昭池轻轻摇了摇头,也不气馁,好歹一碗茄汁馄饨赚了一百文。 她看着锅里慢慢成型的煎饼,拉了拉嘴角,煎饼快吃了五六天了,她什么时候才能吃点好吃的。 哭唧唧也没用,盛昭池将煎饼递给同样汗津津的盛夫人,“娘,要不收摊回去吧?这天气太热了。” 盛夫人也热得不行,见盛昭池开口便点点头:“也好,回去吧。” 达成了共识,盛昭池三两下把小份的煎饼解决后,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会回家另做谋划。 不远处的刘婶挥着蒲扇斜睨着盛昭池,想到那人告诉她的事情,暗笑一声,走着瞧吧。 回家的路上,盛昭池一边跟盛夫人搭腔,一边搜罗着脑子里适合三伏天饮用的饮品。 让人在这么热的天气站在摊子前等做菜实在是不现实,那就只有卖做好的凉饮,随走随卖,好比街市、农田甚至于书院也是可行的。 这么边说边走,往常需要一炷香的路程,竟然在一盏茶的功夫就将至了。 “盛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一个人影小跑而来,停在盛昭池的前方,焦急地看着她。 盛昭池探出头,见是早上跟着唐叔一起来的那个小厮后,一愣:“小哥怎么在这?” 那小厮满头大汗,脸急的皱成一团,心急如焚道:“我在院子外等您好些时候了,也不见您回来。” 盛昭池和盛夫人对视一眼,以为是唐小姐吃了她做的茄汁馄饨出了什么事,连忙将摊车推进院子里,“小哥,今早我在长街的东巷口那处摆摊子呢,你这么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怕错过您就没上街去找,”小厮缓了缓上下起伏的胸口,指着门外:“唐管家去码头取东西了,特意吩咐我中午带您回府给小姐做吃食,眼看着就快过午时了,您可算回来了。” 盛昭池愣了愣,原先还以为是唐小姐不爱吃茄汁馄饨,没想到唐叔还会安排她去给唐小姐做吃食。 那她的猜测就对了,唐小姐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厌食,至于为什么喜欢她做的吃食,难道是她做得比较新鲜? “盛小姐,别愣着了,先跟我走吧!”小厮见盛昭池还在发呆,催促道。 盛夫人拉了拉盛昭池的衣袖,“阿池……” 盛昭池拍了拍盛夫人的手,道:“娘,他们不来我一样也要出门买东西,您在家等我回来,很快的。” 跟盛夫人说完,盛昭池就跟着那小厮走小路来到了唐家宅院。 走的是唐府的后门,盛昭池抬眼打量着这座唐府,入门是一条石子漫成的小径,小径的尽头是一条曲折蜿蜒的游廊,廊外水台花榭,涓涓细水于假山上滚落,潺潺之声入耳,极致舒展心肺。 真是个风趣雅宅。 唐府很大,盛昭池感觉自己跟着小厮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了厨房。 整个厨房面积不小,里边忙碌的人却不是很多。 “盛姑娘,里边什么食材都有,您随便使,”小厮让开路,颇为恳切地看着盛昭池,“您……时间不多了,辛苦您做快些。” 他当然恳切,要知道唐管家在小姐的事情上那是严厉到不行,加上他又不是唐家从京城带来的人,更是得小心做人。 不过唐管家平常对下人一点也不严苛,除了不让进内院,基本上没什么活干。所以他不能出差错,不然一不小心就会丢了这么一份好活计。 赶巧今日唐家老宅送了些东西,管家才不得不让去过盛家的他去寻盛昭池,毕竟这可是涉及到小姐的大事。 盛昭池有些头疼地点点头,“我尽快。” 这么突然来一下,她都没想好该给唐小姐做些什么吃食,想了想转过身问道:“你们家小姐有什么忌口吗?” 小厮顿了顿,尬然地挠了挠头:“这,您进去问问里边的厨役吧,我就是个外院跑腿的。” 盛昭池点点头,冲他笑了笑后走进厨房。 厨房里边的陈设确实多,该有的锅具一样不少,盛昭池唏嘘一声,地上的菜品都快集成菜市场了吧。 几个厨役围成一团坐在一起,正埋头吃着午饭。 盛昭池堪堪踏进门槛,坐在外围的一个厨役的余光就瞥见了她,“姑娘?是盛姑娘吗?” 盛昭池一愣,她的名气都传到别人家宅院里了吗? 另外几位厨役停下扒饭的动作,全都站起身看着盛昭池。 盛昭池有些受宠若惊,点点头道:“我是……我来给唐小姐做些吃食。” 最先看见盛昭池的那名厨役将手里的碗筷放下,移开腿后跟的板凳,指着那一堆菜,“盛姑娘想用哪些菜随便用,有需要我们帮忙的随便吩咐。” 盛昭池舔了舔唇,“不知你家小姐有什么忌口吗?” “应当没有。”几名厨役想了想,齐齐摇头,少爷不爱说话,送上去的菜大多数都是看一眼就撤下去了。 平常用的最多的就是清淡吃食,搁点简单的薄肉和青菜已经是极限。 而且也要少爷肯吃他们做的菜,他们才能知道具体的忌口。 盛昭池咬了咬唇,那就自由发挥吧。 那就同早上的茄汁馄饨一样,做些开胃健脾的菜。 有了思绪,她左右扫视了一圈,走到一边放着的水桶,看着里边鲜活的鱼,寻找自己所需的鲈鱼。 鲈鱼的肉质鲜嫩,味甘、温,有健脾益气之功效,用做清蒸也不会刺激到唐小姐的胃。 算是好运,在一群草鱼里盛昭池发现了唯一的一只鲈鱼。她挽了挽袖子蹲下身,在水桶里精准地抓住那条鲈鱼。 “盛姑娘,可是要杀鱼?”旁边围着她的一个厨役开口道。 盛昭池低头看了看手里左扭右扭的鱼,抓紧后冲他点了点头。 “那会比较血腥,就交个我吧。”那名厨役说着,飞快从一边的架子上拿来一个盆就接过盛昭池手上掐着的鱼,径直走到后院帮着宰杀。 盛昭池看着空荡荡的手,抬起头喊了一声,“开膛清内脏就行,改刀我来!” 作者有话说: 小唐出没倒计时~ 第27章 变数 看着那名厨役端着鱼消失在门框边,盛昭池将湿濡的手放在来时还未来得及脱下的蔽膝上蹭了蹭,转过头就见那几位厨役正盯着她看。 冲他们礼貌地笑了笑后,盛昭池走到一边放着蔬菜的箩筐边,开始翻找第二道菜要使用的食材。 山药。 山药性甘,平。里面含有很多有营养的物质,有利于脾胃虚弱,属药食两用之物。 若是唐小姐真的将她做的菜吃完了,食用山药能有效降低突然暴饮暴食而可能带去的血糖升高。 “没想到唐管家找来的厨子竟这般年轻,看着比我家姑娘年纪还小呢。” “甫一见到她,我还以为是谁家的小姐,你看她的手心干干净净的,真真不像是厨子。” “……那位真吃了她做的早点?” “我没见过我不晓得,但魏掌厨不是说了吗,这位姑娘做了一道馄饨,那位可是说了‘尚可’的。” 几位厨役唏嘘着,看着盛昭池带了点不信任和一丝拜服,别扭又不想承认。 盛昭池的那一碗茄汁馄饨在唐府的厨役们心里,已经类同于一道惊雷,闷头劈在他们身上。 立于最前方的魏掌厨淡淡地瞟了一眼旁边窃窃私语的几名厨役,见他们老实噤声后,冲盛昭池轻声道:“盛姑娘要找什么?尽管吩咐我们。” 他看着盛昭池,不由想到了唐管家今早老泪纵横的模样。 他同唐管家一样,都是唐府里资历最老的仆人,同样都是看着少爷长大的。 那位大师轻飘飘的几句话,不仅让少爷从小难以自处,还让唐家在少爷进膳这件事情上,可谓是愁凸了头发。唐家老夫人日日吃斋念佛寻求善果,唐夫人更是为此白了不知道多少根头发。 好在后来一位江湖术士留下一张药方为少爷调理,这十几年来虽说胃口没好上多少,但大体上是保住了命。 可若是没有那一道批命,背靠皇后太子的少爷就算不学无术也能入朝当个闲散的官,何至于在崇洛这么个小地方当个所谓的知州? 魏掌厨心下叹息一声,这都是命数。 可若是盛昭池做的菜真的可行,那说不准就是天赐而来的变数。 “已经找到了,”盛昭池摇了摇头,她从箩筐底下把山药抽出来,用指腹蹭了蹭表皮粘带的干土后站起身回过头,想了想冲魏掌厨轻声道:“那就麻烦您帮我找块里脊肉,再起锅烧点水。” 话音刚落,魏掌厨点了点头,立时吩咐身边的厨役去照着办差,顺道再将最敞亮的那方灶台清理出来,方便盛昭池做菜。 “多谢。” 这时候没有现世的塑料手套,外头也还有个焦急等她交差的小厮。盛昭池想了想,还是用最快速的方法,直接削皮来的快。 盛昭池摸了摸手里带毛须的山药,顺手一道又拿了根胡萝卜。 接着向他们要了个干净的木盆后,接了点清水把山药和胡萝卜放进去,走到一边从刀架上挑了把小刀,就开始准备削皮。 山药不像胡萝卜,在处理的时候,它自身会释放出一种比较刺激的黏液,这种黏液会使得奇痒无比。 盛昭池直接上手削山药皮自然没能幸免,而她的手比起一般人接触山药后爆发的反应还更加明显,没削干净一根,白皙的手背就已经开始透红了。 魏掌厨见盛昭池这么上心认真,看着她那泛红的手,目带不忍道:“姑娘,要不我来吧。” 盛昭池借着巧劲尽量避开山药接触到皮肤的面积,小声道:“不劳烦您了,马上就好。” 盛昭池处理好胡萝卜和山药的皮后,锅中的水已经开始沸腾。 她捻起一小把盐,在手里搓了搓消减去山药带来的痒意后,将清洗过的胡萝卜和山药放在案板上,快速改刀切片。 这时,锅中的水已经沸腾出了声,盛昭池掀开锅盖,一怔热雾腾腾而起。 她将切好薄片的胡萝卜和山药分别撇进沸水中焯过,又在山药焯水时往锅里加了点醋,用以中和山药的植物碱。 “鱼来喽。” 这时,在后院处理鲈鱼的那位厨役端着处理好的鱼,兴冲冲地小跑进来。 盛昭池的手痒得不行,她瞟了眼盆中处理过的鲈鱼,一边走向灶口一边说:“鱼肚子里的血线一定要清理干净,不然会有腥味。” 她将双手放在燃着熊熊火焰的灶口处烤了烤,那阵挠人心肺的痒意顿时是消减了些。 那名厨役用手翻了翻盆中的鱼,那开了膛的鱼肚里确实还有几条淡红的血线,他小心看了眼魏掌厨,快速道:“那我再去洗洗。” 没等魏掌厨开口说一句仔细点,他的身影就又消失在门框边。 盛昭池笑了笑,将在火口烘的手抽回来,这是个民间方法,没想到还挺管用。 她回到灶台前,将锅中沸水里翻腾着的白糯山药片捞出来,搁置在一边的碗里沥干水分备用。 接着把放在一边的一块里脊肉拿过来,摆在案板上,用刀去掉筋膜后片成柳叶薄片。 魏掌厨站在一边看着盛昭池熟练的动作,和那得心应手的刀工,赞叹之余又有些惊异。 一个看着十多来岁年纪的姑娘,手上连茧子都没有,动作怎么这么老练? 盛昭池没有读心术,不知道身后的魏掌厨对她老练的手法起了疑。 她掀开一边放着的配菜篓子,看着里面码放整齐的碗,愣了一愣。 唐府厨房的增香配菜竟然都是料理好的。 切好的葱段、姜片和蒜块,乃至其他配菜都齐齐全全搁置在不同的碗里。每一种最上边的配菜还沾着点点水迹,一看就是一大早就备好的新鲜配菜。 不愧是古时候的高端大厨房,这可省去了她不少收拾这些配菜的功夫。 她将片好薄片的里脊肉放进碗里,用清水将其中的血水洗出,沥干水分后,一同加入葱段、姜片、盐、胡椒和料酒腌制。 再把一个鸡蛋去黄留清加入肉里,用筷子搅和起黏,出胶。 先前用作焯水的那一口锅已经被人收拾干净了,盛昭池用铲子挑起小半块凝固的猪油往锅中撇。 锅下火势大,猪油化开的速度很快,油温大概三成热时,盛昭池将克扣好计量的姜片蒜块放进油锅中爆香。 滋啦声不绝耳,盛昭池顺势把浆制好放在一边备用的里脊肉里的姜片和葱段挑拣出来,等她挑拣完,锅里的姜片和蒜块的表皮已经就卷起焦黄面。 时间正好,她将碗里的肉片撇进锅里开始煸制。 嫩红的里脊肉一入油锅,接触到油面的肉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半熟状态。 想做出又白又嫩里的脊肉,关键就油温要控制好、入锅的时间也要短。盛昭池抽出一双筷子,放进锅中不停地搅拌,把肉片快速搅散,避免成团结块。 等锅中嫩红的里脊肉片呈现淡红色时,淡淡的肉香也开始蔓延出来。每一片的里脊肉都充分地裹上了鸡蛋清,那被炒出来的颜色格外鲜亮,翻炒时一颤一颤,看着又滑又嫩。 接着,盛昭池将焯至半熟的胡萝卜片、山药片也倒进去一起煸炒。 炒几下后再加入盐和少量胡椒,三样食材在油里翻滚,被热油带动着慢慢煸熟,橘黄色的胡萝卜在白嫩的肉片和山药里相互交融,提亮色泽的同时还增添香味。 这时,在后院清洗鲈鱼血线的刘厨役进门就见盛昭池已经开始做菜了。 他小心睨看了几眼身边人的表情,又见厨房里没人说话,只有锅中源源不断发着声的滋啦声,便轻手轻脚地将装着鱼的木盆放在一边。 “嘶……这做的什么菜?”他凑到相熟的王厨役耳边,用气音问道。 王厨役努力睁了睁眼睛,用力吸了一口菜香后,很轻地唔了一声,“我也不知道,薯蓣萝卜煮肉?” 刘厨役:“……” 用得着你说,我都看见了。 想了想也不再问别人,八成得到的回答不会有什么差别,他干脆站在一边看盛昭池做菜。 本来应该往里搁点青椒段,但碍于唐小姐的脾胃,盛昭池只放了些葱段增色,就把锅中翻炒好的山药炒肉打出来装盘。 香味从盘子里那堆叠起来的肉片上缭绕升起,再一点点被空气打散延伸开来。每一片食材上都沾满的酱汁,显得油光晶亮。 放盘子的动作间一小块山药慢慢从上滚落,竟然还带出了一点点丝液,极致地引人垂涎。 这么一道简单的山药炒肉就做好了。 盛昭池轻轻动了动鼻尖,炒得她都有些饿了。 作者有话说: 起起落落,活在别人嘴里的小唐)bushi 薯蓣:山药 第28章 食录 色香味俱全的山药炒肉做好后,围在旁边观看的几位厨役不约而同地抬起手,放在脸颊旁边轻轻挥了挥,嗅了嗅味道。 红萝卜的加入给白嫩的肉片和白糯的山药点缀足了色彩,顶端几颗翠绿的葱花拨散开来,还有几段落进汤汁里,看着就食欲大增。 再加上那股不油腻的萝卜山药味混杂着荤肉香,更是锦上添花。 盛昭池刚将葱花撒在上头,就有一名厨役伸出手将盘子端至一边的饭捂子上保温。 “姑娘,这鱼你看看,应当是已经处理好的了。” 刘厨役见状端起搁置在灶台一边已经处理好的鲈鱼,送到盛昭池跟前。 盛昭池伸出手翻了翻鱼面,外表的鱼鳞已经被全部刮干净,中间鱼肚里的血线和鱼腮内脏也都处理掉了。 盛昭池冲他点点头,将鲈鱼用双手托起放在案板上。 她拿起菜刀,翻了翻刀柄调整到舒适的手势后,开始下刀给鱼开背。 用刀贴着鱼的脊骨处轻轻划开,因为鱼背上的肉比较厚,顺着切开之后能够使鱼肉受热均匀,容易蒸熟。 鱼肉新鲜软嫩,锋利的刀面轻轻划过剌开一道道口子,露出粉白晶莹的鱼肉。 盛昭池将放在一边的空圆盘子里架上两根筷子,筷子中间放进切好的姜片和葱段,接着把切好的鱼摆放上去,呈趴着的姿势,这样可以让受热更加均匀。 她又拿了把勺子装了些猪油,隔热水融化后均匀地涂抹在鱼皮上,用来锁住鱼的水分,让做出来的鱼肉保持鲜嫩不会干柴。 锅中起沸水时将鲈鱼搁置入内,在鱼背上贴放一个姜片和葱段锁味。 再调整一下位置,就可以盖上蒸屉盖等熟了。 盛昭池的动作一气呵成,一丝停顿也没有。 鱼里不放料酒,如何去腥? 鱼身底下放筷子,是何用意? 就连调味的盐盛昭池都没放,她这一手操作把魏掌厨和一众厨役看得一愣一愣。 但现在不是答疑解惑的时候,魏掌厨把疑惑压下去,回过头警示地看了眼身边的几位同庖。 锅下的火势很大,蒸屉里的鲈鱼个头却不大,只需蒸上六七分钟即可出锅。 趁这时候,盛昭池找来葱白段、姜块、红椒和小葱制作彩丝为鲈鱼提鲜,将它们分别卷巴卷巴用刀撇成细丝后,放进清水里浸泡一会。 没过几分钟,锅中蒸制的鱼就隐隐开始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味,慢慢接替厨房里快要淡去的山药炒肉味。 盛昭池倚靠在灶台边,手指轻轻敲击台面,估算着开锅的时间。 “盛姑娘,不知您这一手厨艺师承哪位大师?”魏掌厨见她空下手来,瞥了眼滚滚冒烟的蒸屉笼子,不解地问道。 盛昭池数着数着,冷不丁被人提问不免呆了一呆。回过神品味了一下魏掌厨的话后,思索片刻,斟酌道:“我曾跟着家父学过些皮毛,算不上什么好手艺,家父也就是个普通的酒楼掌柜,大师是千万不敢当的。” 说完,盛昭池有些心虚地看了他一眼。 原主在外头可没什么好名声,但有盛家酒楼做掩护,作为继承人身上有点厨艺应该也说得过去吧。 魏掌厨微微抬了抬下巴,状似恍然道:“原来如此。” “难怪。” “是啊,这刀法快准,你看那切出来的丝,同蚕丝似的。” “……你这未免也太夸大了,想捧哏怎么不大点声?”王厨役瞟了眼身边拍马屁的厨役,冷声道。 被人点出来,那两位厨役有些尴尬,但碍于王厨役和魏掌厨要好的情分,没敢造次。 盛昭池正估量着出锅的时间,现在被魏掌厨打断,只得大致往后延伸补上,要蒸出来的鱼保持鲜嫩,火候千万不能过。 接下来的厨房里很安静,只有火口里的星火迸溅声和蒸屉下的水蒸腾声源源不断。 时间差不多了。 盛昭池轻轻掀开蒸屉盖,水蒸气和鱼鲜味融合一涌而出,竹制蒸屉正中间摆放着的鲈鱼已经彻底熟透,被刀划开的脊骨被饱满撑开,紧致的鱼皮下是雪白的鱼肉,看起来诱人非常。 盛昭池拿了块沾湿的巾帕捏着两边将蒸屉里的鱼端出来放在灶台上。 几位厨役齐齐往前一步,眯着眼打量着灶台上的鱼。 鱼皮鲜亮,鱼肉被蒸得肉眼可见的白糯,盛昭池用汤勺撇掉一些底部蒸出来的鱼汤,淡淡的油星漂在上面,越闻越觉得鲜美,让人想马上来一口。 盛昭池将鱼下的筷子抽出来,带动鱼腹处的软肉,被破坏的那一小处鱼肉一层一层的,丝丝分明。 把上面的姜片和葱段取下来后,盛昭池将泡在水里的彩丝均匀地铺在鱼背上放在一边备用,接着把锅中的沸水清理干净倒进猪油和菜籽油,用铁勺搅混合预热增香。 油温差不多了就舀起一勺,轻轻浇溅在彩丝上。 “呲拉呲拉……” 就着热油浇溅声,那葱姜椒三彩丝的香味一夕之间被热油激发出来,最上层的鱼皮也被热油激得皮质更紧凑了些,鲜嫩滑口层层分明的鱼肉也再一次被热油裹了裹,一瞬间彩丝和鱼香味飘满整个厨房。 现在哪还有什么不信任一道简单的馄饨能让那位点头的,光是这一道鲈鱼,怕是都能上御前了吧?几位厨役不约而同地想。 清蒸鲈鱼的最后一样东西盛昭池还没做,那就是蒸鱼的豆豉酱。 锅中的热油还有小半部分没用,盛昭池直接将小半碗豆豉酱放进去翻炒。 用锅铲摆弄几下豆豉后,倒进一些水稀释咸味,接着用勺子略过豆豉渣,将上层的汤汁插缝隙沿着盘边淋入鱼底。 葱丝的白绿,姜片的淡黄,以及红椒的脆红缠绕成团置于鱼背上,平铺在盘子里的鲈鱼色泽洁白,在豆豉酱汁的对比下,盈亮非常。 魏掌厨心下暗暗点了点头,这道菜的做法不像是食录记载上的,应当是盛昭池的父亲开创的新菜色,难怪少爷会独独对其青睐有加。 “菜都好了,可以装起送出去了。”盛昭池轻轻推了推瓷盘,提醒道。 轻轻抿了抿唇,她到这世界这么久,统共就吃了一道辣炒田螺和茄汁馄饨这么两样好吃的,眼下做了山药肉片和清蒸鲈鱼,却只能看不能吃。 她挪了挪视线不再看手边的鲈鱼,中午吃过的煎饼好像压根没进过肚子,肚中的饿意莫名的汹涌泛滥。 “盛姑娘,菜可做好了?” 外院等着的小厮等不及了,匆匆地小跑进来,低声喊道。 “都已经收拾妥当,”魏掌厨拎着装好的食盒,交递出去,“送去给唐禹,让他把饭菜给小姐送进去。” 小厮点点头,从魏掌厨手里接过食盒就准备离去,好似想到什么突然顿住了脚步,回过头对盛昭池道:“唐管家吩咐了,盛姑娘做完菜后去账房支银两。盛姑娘不认识路,就随我一道去吧。” 魏掌厨看了看盛昭池,“也好,盛姑娘就跟着一道出去吧。” 作者有话说: ·清蒸鲈鱼·参考up主超子美食 第29章 食盒 没走来时的那条小径,盛昭池跟着小厮穿过另外一条回廊,踏着石子路一股热风拂香而来。 周遭座座高台耸立,一面如镜般的鱼藻池立于中央,池岸边花柳晏晏,斑影倒映在水中漾出重影。池中一座雅趣八角亭,雪白的帷幔随着风摇曳自如,那辉熠的阳光散布在琉璃瓦上,碧瓦飞甍。 折射出来的光影正巧扎到了盛昭池的眼睛,她脚步微顿,抬起手揉了揉被光刺模糊的眼睛,微微晃神后才睁开眼。 不适感在眼前不断上下重影,盛昭池轻轻眨了眨眼睛,余光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嗯? 池对岸处的竹林里有两道身影从间穿过,前头的那位穿着墨色的缎锦袍,袍边镶制着一道银镶边,在竹叶下若隐若现。 那不是在管叶家遇见的知州大人吗? “盛姑娘,快些跟上吧,院子大免得走丢了。”小厮见后方的脚步声渐轻,回过头敦促道。 盛昭池应了声,再扭头去看时,那处竹林间隙处已经空无一人。 “小哥,这宅子可真是别致,能住在这地方的人来头一定不小吧?”盛昭池裁酌一番,看着稳稳地提着食盒往前走的小厮,故作羡慕地问道。 小厮松开一只提着食盒的手,缩进袖子里擦了擦汗津津的额头和脖颈,虽然拧巴着脸但还是傲意满满道:“那是自然,这可是知州府。” 之前这宅子并不是知州府,而是一富商置办在崇洛的雅苑,荒凉了好一阵突然就搬进了人家,等他聘上外院的跑腿后,才知道这里已经变成了知州府。 他想,知州府不就是官府嘛。 “你知道知州府吗?就是比县令的官还大的官。” “……我当然知道。”盛昭池神色微顿,知州府,唐家唐小姐,难不成是兄妹? 之前多亏了那位知州大人帮忙,否则她这会儿估计还在为管叶赖账的事情发愁。没想到她和唐家这么有缘分,兜兜转转她现在还成了唐小姐的厨子。 “我见过那位新上任的知州大人,你是不知道,长得那叫一个……唔,英俊,是这么说吧?” 他像是被打开的话口,没等盛昭池说话,又道:“盛姑娘,你的手艺这么好,可要好好干。依我看啊,这么一份好活计,你就不要在外头出摊了,百文一道菜,难道还不比外头的小摊赚的银两多吗?” “小哥说的是,也多亏了唐管家赏识,不然我哪来的这么个好机会呢。”盛昭池看了眼被小厮提在手上的食盒,跟他打哈哈。 小厮动了动嘴皮子,见盛昭池这么说也不在自讨没趣,脚步加快往前走去。 … 屋内帘卷摆动,香炉里的熏香依依袅袅,雕花格子窗被叉竿支起,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提起壶把,细白的手腕上抬壶身微微倾斜,下一秒轻轻的水声响起,接着茶香四溢。 “少爷,您先换衣裳吧?”唐禹站在案桌前双手捧着绫缎,无奈地看着跪坐在案桌前品茶的唐砚则。 唐砚则垂下眼脸,端起茶杯托至鼻尖轻轻嗅了嗅,“我不多待。” 唐禹自然知道他呆不了多久,崇洛看着地方小,堆积在州府里的案子不知道有多少。 只是跟着少爷来崇洛之前,府里的老爷夫人乃至老夫人都招见过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牢牢盯住少爷,只要不是必要的公事,平日都得换衣。 唐禹见唐砚则轻轻呷了一口茶依旧不为所动,无奈地抱着衣袍上前两步。 “笃笃笃——”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唐禹倏地一皱眉,看了眼唐砚则后将手上捧着的衣裳搁置在桌案上,嘴里嘟囔道:“唐叔不在,我算是体会了一次什么叫做‘日理万机’。” 嘟囔归嘟囔,他将桌案上的衣裳推了推,转身离开屋子去开门。 脚步声渐远,唐砚则将手上温热的茶杯放在桌案上,墨色的眼珠缓缓移动,视线缓缓落在手边的衣裳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唐禹拉开院门,发现门外站着两个面生的人后一惊,转过身将大敞着的门掩了掩。 “怎么还带着人进来了?”他脸色不大好地打量了眼最前方站着的男人身后的盛昭池,又见他穿着小厮服手里还拎着食盒,再想到唐叔今日不在,严肃的表情稍缓:“给我吧。” “是,是。”小厮讪笑着连忙将手里的食盒交给唐禹,“这位是唐管家招来给小姐做吃食的盛姑娘,本想着带她去账房领银钱,但想着还是得先把食盒送来。” 盛昭池低垂着眼,闻言抬了抬眼睫,看着唐禹点了点头。低头时视线不经意撇了眼虚掩住的屋门,目光的尽头处那支起的窗沿缝隙下,一只秀窄修长的手轻轻勾住一条丝带,指尖泛着珠泽,袖口处一条银边转圜而过。 唐禹挑了挑眉,偏了偏头身子去观察盛昭池,见她低垂着眼睛,落落大方地站在那儿,一张脸漂亮得不像话。他眯了眯眼睛,扬起一个微笑:“别愣着了,快带这位姑娘去支钱吧。” 小厮弯腰连声称是,后退两步招呼着盛昭池离去。 唐禹看着盛昭池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喃喃道:“少爷应该没暴露身份啊,这真的不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一睹少爷容颜深陷其中想故意接近吗?看着也忒不像厨子了吧。” 他抬了抬手上的食盒,动了动鼻尖,一边转身进门一边道:“早上的馄饨没见着,我倒要看看这里头装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菜,手艺好到能让唐叔少爷都点头。” “……别说,这味道还真是挺香的。” 唐禹将食盒放在外间的桌上,探头探脑地瞄着沙幔后的人影,轻声道:“少爷,不换衣裳就先吃饭吧?” “这是早上做馄饨的那位厨役做的,”他见屋里没有动静,一边将食盒打开,一边诱惑道,“嘶…?” 食盒最上层摆放着山药炒肉,天气灼热,路程又不长,乃至现在还冒着热气。 一掀开食盒盖,被掩盖住的菜香一股脑地拂面而来。 雕花玉盘中一层薄薄的汤汁上的肉片白嫩,混杂中的山药晶莹剔透,那润红的萝卜看起来被炒制得十分软烂,糯味。 唐禹舔了舔唇,扣住盘边将山药炒肉端出来,放在桌上后,开始掀开下一层。 层层交替,山药清香还未散去,鲈鱼的鲜味立时接替而上,唐禹伸出手将清蒸鲈鱼端出来,动作间鱼肉轻轻晃动,那一小块被筷子破坏的鱼肉掉落下来,溅落在汤汁里,白玉墨底。 唐禹将盘子稳稳地放在桌上,掀开最后一层,一碗米饭。 他有些失望地将米饭端出来,摆在两道菜中间。 莫名的,他怎么感觉这一碗平平无奇的米饭在菜的衬托下,突然变得有些剔透玲珑了? 没等他仔细观察这两道菜,身侧的白色帷幔轻动,轻柔的脚步声传来,唐禹转头看去。 作者有话说: 小唐:赶上520了 宝贝们520快乐~ 第30章 女像 鱼香在鼻尖慢慢漾开,眼前的男子身材高挑,面如冠玉唇间一抹极淡的殷红。墨发未束起垂至腰间,一袭淡青色的罗裳裙用金丝镶着边,同腰间的流苏飘带轻轻晃动,衣摆垂垂,迈步而来轻轻飘拂。 鼻子突然有些不舒服的唐禹:“……” 为什么他每次见少爷扮女像都感觉自己很想流鼻血? 他望着唐砚则朝他缓缓走来,轻轻晃了晃脑袋,打散脑子中止不住的想入非非。唐禹将食盒里的银筷拿出来轻轻放在饭碗上,指了指桌上两盘可引人垂涎三尺的菜肴,“少爷,用饭吧?” 唐砚则敛眸,“唐叔去了多久?” 唐禹惑了片刻,见少爷问起掰着指头数了数,解答道:“唐叔是巳时走的吧,哎?这都快未时了,唐叔怎么还未回来?大概是路上遇见什么事耽搁了吧。” 唐砚则想了想,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他提了提垂至脚背的裙摆,在桌边坐下。 端望着面前盘中的山药炒肉片,他长长的睫翼在眼睑处落了一层青灰色,指尖轻动抬手提起那架在玉碗上的银筷。 银筷夹住一块暖白的山药留下一道细痕,提起时勾出一根短短的银丝线黏连在一边的肉片上。 被焯过水的山药块清脆爽口,恰到好处的火候造就到位的软糯,裹上咸口的酱汁在嘴里不断翻转。 唐禹盯着鲈鱼看了好几眼,掰过视线抿了抿嘴,站在唐砚则的身侧看他将一块山药吞食入腹,期待地问道:“少爷,感觉味道如何?” 唐砚则闻言,咽下嘴里的山药后点了点头,提起银筷又夹住鲈鱼的一瓣鱼肉。 斑点花纹鱼皮下雪白的鱼肉被热气蒸得十分嫩滑,银筷夹着肉从鱼身上剥离,凑近去看还能发现鱼皮下的鱼肉被分成一丝一丝的。再放在豆豉的汤里轻轻一蘸,在舌尖鲜香滑口,一抿即化。 唐禹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垂在两侧的手摸了摸腹部,耳朵深处好像隐隐传来馋虫的哀叫,让他心不由主地把视线放在清蒸鲈鱼上。 唐砚则抬眼睨了他一眼,“坐下一起用吧。” “嘿嘿。”话音刚落,唐禹猛地眼睛一亮,从食盒的底端的横扣处翻出一双干净的筷子,两腿一迈就坐在唐砚则身侧的凳子上。 他见唐砚则看着他,憨笑一声端正了坐姿,接着咧开嘴捏着筷子就冲清蒸鲈鱼而去。不知怎的,他的手在半空中却突然顿了顿,做出一副只是长见识的模样,“少爷,您接着用,我用过午饭了,我就单纯想试试这鱼是个什么味。” 他和唐砚则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对他的性格不说十分了解,七分也是有的。若是他这时候展现出对这些菜的过分垂涎,唐砚则一定会让他全都解决了,一点点菜都不能剩。 所以要不是他每日风雨无阻保持练武,现在他就是个大胖墩了。 他一脸的苦相,唐砚则无奈勾了勾唇,淡声道:“好。” 唐禹盯着唐砚则反应的眼睛下意识睁了睁,好似没想到今天的唐砚则这么好说话。但是他管不了太多了,他这位置离清蒸鲈鱼特别近,现在不仅看起来流口水,就连一呼一吸他都能闻见鲜味,真的是太诱惑人。 他飞快地夹起一块小小的鱼肉,蘸了不齁人的豆豉鱼汤就送进了嘴里。 舌尖上一阵浓浓蹿爆发出的鱼鲜味,难怪能让看遍大江南北菜色也吃不下的少爷为其折服,唐禹轻轻闭上了眼,回味无穷。 接着他又戳了几筷子的鱼肉,回过神来见原本漂亮的鲈鱼已经被戳得不像样后,心虚地瞄了眼唐砚则。 见他低垂着眼吃山药后,才转动筷子去临幸山药肉片。 滑嫩的肉片同萝卜的清爽,这两盘菜真的是让他跪服啊。 “做菜的是位女子?”唐砚则放下银筷,冲唐禹和缓道。 早忘了只是试试味道的唐禹又偷偷剜了一块鱼肉,正抿着嘴里的鱼刺,奇道:“是啊,少爷怎么知道?” 唐砚则不答,抬手将正中央摆着的茶杯倒扣过来,“是什么人?” 唐禹突然打了个饱嗝,回想道:“听说是唐叔在崇洛长街上淘来的一个小摊厨贩,手艺很是不错,一道菜按百文算呢。” “奥,对了,刚刚我还见到这位姑娘了,就在门外。年纪同表小姐差不多,看着还要小上一些,而且我看着气度特别不像是摊贩子。” 唐砚则叹了声气,没想到因为一张煎饼,唐叔直接找上人家了。 “而且这位姑娘长得也很好看,要不是少爷没暴露身份,我还以为以后要开始给少爷挡桃花了呢,嘿嘿。” “少看些乱七八糟的话本,不是喜武么,闲暇多看看舅舅送给的你武学典籍。” 唐砚则捏着纹花的杯底敲了唐禹一头,倒了些水后走到窗前注视着院门,不知在想什么。 唐禹揉了揉头,见唐砚则只剩了半碗饭,一瞬间对盛昭池的感官就更好了。 … 盛昭池被小厮带着路来到唐家的账房,领了工钱后又跟着被他领出了唐府。 在后门口笑盈盈地同那小厮告了别后,盛昭池躲着毒辣的日光贴着屋檐,走了好一阵才终于来到了集市上。 现在这个时辰的集市上一眼望去已经没什么人烟,就连摆着摊卖首饰杂货的老板都躲进了屋里,紧闭着门。 盛昭池扫视着街道,燥热地用手朝脸挥了挥,试图带起些风驱散热意。 终于,一张写着“回□□铺”的匾额,让她的眼睛亮了亮。 推开老旧沉重的木门,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抬头望去,那高高的药柜后站着一个花白胡子长长的郎中,正低着头看桌上的什么东西。 盛昭池走近了两步,看着那郎中竟然莫名觉着有几分眼熟。 郎中听见门口的声响,胡子动了动,头也不抬懒懒道:“客官有什么需要?” 盛昭池停在药柜前,“老郎中,不知乌梅、山楂、桑葚、薄荷叶、洛神花、五味子、甘草可有?” 盛昭池一连报出一串药名,低着头看医典的老郎中听着动了动眉角,压着的眼皮一抬看见是盛昭池后,愣了愣。 盛昭池也没想到这一天遇上的人和事都这么巧,眼前的这位老郎中正是前两日被管叶“请去”的那位老郎中。 “是你啊?”老郎中突然蹙紧了眉,本就布满皱纹的脸又猛得一皱,没好气地看着盛昭池,“我听说你把川芎、通草和穿山甲拿了去炖猪蹄?” 盛昭池呆了呆,下意识点点头。 老郎中恨铁不成钢般地看着盛昭池,手上的动作一用力,顿时将医典的一页纸捏住,“这几味都是上好的药材,你这不是暴殄天物么?” 第31章 医典 话音刚落,老郎中自觉自己揉错了东西,他一低头,就看见被自己捏得不成样子的一页,心疼地惊呼一声:“哎哟!” 他飞快地抚平褶皱,但泛黄破旧的医典卷页被他这一揉捏,再怎么抚平都已经留下了一道道不可磨灭的褶皱。 盛昭池见他心疼地拧起眉皱着脸,四下看了看,将放在药柜上的一个竹筒拿过来递给他。 “您用竹筒滚滚,虽然不能还原,但怎么说也会平整些。” 老郎中心疼地直抽气,拿过竹筒摆弄两下,就开始滚纸。 盛昭池见他这样也插不进嘴,便站在药柜前,等着老郎中平复跌宕起伏的心情。 老郎中说的川芎、通草和穿山甲三味药材,若是按照价格的排序应当反一反,其中的穿山甲在那时候已经是禁止入药的一味药材。 那时候脱口而出穿山甲时盛昭池就后悔了,当时脑子转过了头,只记得胎产心法里提到的药材,忘记通乳的药材有很多,其中穿山甲就可以用王不留行来代替。 无奈碍于管叶在场她不能改口将药材变来变去,否则让管叶起了疑心,只怕这最后拿金盏杯的机会也可能就没了。 “还有,你怎么会想到把那三味药材放进猪蹄汤里一起炖煮的?”滚了好一会儿,老郎中才放下竹筒,将医典轻轻地阖上。 盛昭池呆了呆,回过神后道:“也不是我想的,这是一道民间的下奶偏方。里面的通草对于产后的妇女来说有很好地催奶作用,同它一样,您应该也知道穿山甲的功效,而我把猪蹄同它们一起炖,就是为了掩盖掉一些药材的苦味。” 盛昭池瞥了眼半敞着的门,压了压嗓音,轻声又道:“当时我也不知道他夫人吃不吃得苦,若是那夫人嫌药苦不愿喝,再若是她在管叶跟前哭哭啼啼寻死觅活……我这不把压箱底的方法拿出来只怕是……而且您莫不是忘了,当时在清虎发生的那些事儿…?” 老郎中花白的胡子颤了颤,清虎的事情才发生没多久,他当然没忘。 那天管叶的人找上他买药材,一听报出来的药材名他就知道是给妇人用的。本以为送走人以后就没什么大事,没成想就几盏茶的功夫,医馆里突然冲进来一行人,手里拿着小刀好一阵威逼利诱后就将他带去了清虎。 一路上听交谈知道是个小姑娘要了这些药材后,还颇为欣赏,但又得知她竟然拿这几种上好的药材去炖猪蹄汤后,气的他当场吹胡子瞪眼。 他浑浊的眼珠动了动,脸上的疑色稍淡,拧着的眉心也松了些。 盛昭池说的话也不无道理,管叶心狠手辣的名声在崇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时若是被什么人吹吹枕边风,再经历丧子之痛,只怕一不做二不休就把他们偷偷给处理了。 想着,他轻轻张了张嘴,“罢了罢了,你这方子是哪个地儿的学来的?” 这小姑娘把药材放进食物里混着一起炖的做法,历年来不是没有人做过,也算不上什么倒行逆施的事情,只是医典里没有记载什么通乳猪蹄汤,老郎中不由有些疑惑。 盛昭池眨了眨眼:“也不是哪个地方,是一个老道士告诉我的。” “他还说,有一味药材同穿山甲的药效差不多,那就是王不留行。” “王不留行?”老郎中闻言,愣了愣后低下头翻起手边的医典。 他的动作格外小心,一页一页地翻着医典,最后停在一处卷页上,仔仔细细从上看到下,最后抬手摸了摸胡须,“却有此效果!” 他抬眼看了看盛昭池,感叹道:“你这丫头也是走运,那老道士没有骗你。唔,他既然知道王不留行对通乳有效,那猪蹄汤的事应当也做不得假。” 盛昭池笑着点点头,暗忖现在既然有已经有记载王不留行了,若是这一遭能从回春-药铺开始纠正不去使用穿山甲,也算不枉她编出一个老道士来。 老郎中将医典重新轻轻阖上,看着盛昭池问道:“你是要买乌梅、山楂、桑葚、薄荷叶、洛神花、五味子、甘草这几样吧?” “嘶,你这……”见盛昭池点头,他还想问些什么,但又临阵改了口,最后只道:“你要买的那些东西等我片刻,我给你去取。” 盛昭池没买大批量的药材,怕老郎中揪着她问老道士的事情,给了银钱后她就提着药袋晃出了门。 这正午的日头最是毒辣,等她抄小道回到家,整个人就和从水里捞出来的没两样。 “阿池,怎么汗成这样?”盛夫人坐在屋门口,见盛昭池的身影出现在院外,立时迎了出去,接过她手里的药袋和一把小铜称。 盛昭池也没用袖子擦汗,干脆用腾出来的手擦了一把汗湿额头,“我去了趟药铺。” 盛夫人急匆匆地倒上一杯特意放凉的水,递给盛昭池后又从柜匣;里拿了条干净的巾帕帮盛昭池擦汗,“你哪不舒服?去药铺做什么?” “我没事,”盛昭池指了指桌上放着的药袋,狡黠地眨了眨眼,“接下来的日头怕是都会这般毒辣,这到正午肯定熬不住,那我们就趁没那么热的早上卖煎饼,等热的下午就收摊回家改卖五味梅子饮。” 盛夫人掰过盛昭池的身子,将她汗津津的头发拿在手里,一边擦一边心疼叹气,“什么事情不能等到晚些时候再去做?你看看你的脸……” 边说,盛夫人还涌起了些哽咽。 盛昭池原本白嫩的脸现在被太阳晒得红润无比,两颊同打了腮红似的。她无所谓地将手在蔽膝在擦了擦,笑道:“娘,之前都是我不懂事,把盛家的家业都败光了,现在我就想把盛家的东西都拿回来,不然爹一定会在梦里骂死我的。” “你爹怎么会骂……”盛夫人愣了愣,抬手捂住鼻子,最后瓮声瓮气道:“好,娘都支持你,但你要多想想自己。” 汗湿的头发被擦得□□分干后,被盛夫人放开的盛昭池拿着从药铺买来的一把小铜称,将山楂和乌梅分别称出五十克和二十五克,桑葚和洛神花各八克,五味子六克,用清水洗去表面的灰尘,再将清洗好的材料放在纱布里包裹起来用绳子扎紧,在凉水中浸泡一会儿。 这一版的五味梅子汤通俗些讲,同酸梅汤没有区别,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因为里面放了五味子,除简单的解暑开胃,更有收敛固涩、益气生津、补肾宁心之效。 “阿池,要是下午收摊的话怎么卖那个梅子饮呢?”盛夫人拿着蒲扇轻轻挥动着,另一只手将盛昭池滑落到耳边的头发勾到耳后。 盛昭池双手支撑在桌上,盯着裹着材料的纱布,“嗯,下午的时候咱们可以把摊子支到田边的那处山口,那处群山环绕,还有棵老树做荫蔽,离咱家近,往来务农的人也多,非常适合支茶摊。” 盛夫人回忆了片刻,迟疑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盛昭池等着泡开的水渐渐变红后,将纱包连同泡开的水一起放进锅中,再加入适量的清水,用大火煮开。 不一会,锅里就开始咕咚咕咚,盛昭池走到火口处用铁夹子拣出两块柴火,让火温变小,慢慢炖煮。 回到灶台她慢慢掀开锅盖,往后仰了仰避开蒸汽。 锅中原本是淡红色的液体经过开始的高温炖煮,已经变成暗色的红,白色的纱布也被浸湿成暗红色。酸梅的香味也被炖煮开,还带着不细闻闻不出来的淡淡药味。 盛夫人没见过这种暗红色的茶,在黑色的铁锅里还有种墨水的感觉,看着没多大食欲。 倒是闻着有股淡淡的梅子味,不熏人。 盛昭池用勺子搅了搅酸梅汤,有些苦恼桂花。 酸梅汤里不放桂花是不正宗的,即使是五味梅子饮它也得放桂花才香。 但她不知道上哪能买到桂花,又或者哪有桂花树。 “盛妹子,你家盛丫头这是又在做什么好东西呢?” 院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女声,盛夫人下意识回过头,见是熟人后,笑道:“随便做点吃食,这天这么热,岳嫂子,这是打哪回来呢?” 盛昭池无意间回头,瞥见她手肘处悬挂着的篮子,眼睛登时一亮。 作者有话说: 酸梅汤做法参考:up大白饭 (/\)放个预收~《我那外室他总犯上(重生)》《拯救黑心莲反派计划[快穿]》喜欢的宝贝们专栏点点收藏哦 ---《我那外室他总犯上(重生)》--- 人人都说端宁侯世子儒雅端方、才华斐然,对长公主一往情深、忠贞不渝,实为良婿。 连姬扶音自己也是这般认为的。 直到她的幼弟在父皇出殡当夜谋反,下令将她与皇兄处车裂之刑后,她被爱她如命的世子亲手押解至邢台之上时,才明白什么叫所嫁非人 临死前,姬扶音才知晓世子早同她庶妹苟合,数年做戏只为窃密引贼入城;才知晓庶妃借她安危胁迫皇兄写下罪书遭万民唾骂;才知晓她幼弟早被狸猫换子,今生死不知…… 白幡血影历历在目,男盗女娼恍在眼前 再睁眼,姬扶音回到了成婚前,彼时所有人都为她而喜,喜她得一如意郎君,将与他恩爱百年 她粲然一笑:“公主府清冷,孤觅了位十分得心意的贤士入府,往后的日子,世子定不会闷。” 重来一次,她要亲手敲碎世子的虚意逢迎,扼杀庶妃的狼子野心,打破庶妹的惺惺作态, 让他们永生永世都没机会再拼起来。 * 六洲皆知大周有位卓荦不群品貌不凡的少将军,经年镇守在外如同一匹恶狼,护卫大周疆域各处 大周二十三年,少将军奉诏归京。 无数达官显贵因其手握重兵,纷纷携私上府拜见,但求能与其修得秦晋之好,保繁盛永年 却不想,因其府门紧闭而无从得见 不为人知的是,这位疆场之上对百万雄师和敌国色利之诱依旧能巍然不动的少将军 心底住着位难以言说的少时贪恋, 为此,他藏起一身脏污血气,甘之如荠承受世人的鄙夷,做一把只困于她手中的利刃。 【小剧场】 某日一敌国逃卒逃亡至大周,偶遇长公主轿撵,其听着耳边百姓对着轿撵中攀附长公主的幕僚如何鄙夷羡慕 逃卒心中讥讽,幕僚?一国长公主豢养面首竟成了百姓的闲暇笑谈 却又忍不住好奇偷窥—— 只见那未掩严实的窗缝中,曾吓得他屁滚尿流当了逃兵的阎罗将军,如今像从未沾染血雨的书卷少年一般,抚着公主的柳腰将人抵在轿榻上, 该寒瑟肃杀的眉眼中此刻春情泛滥,鼻尖相触呼吸交融,他连唇角都尽是肆意温柔:殿下也可这般欺负臣下啊 1v1+女前世非c,男主一直c 土里土气暗恋文学 第32章 三合一 同盛夫人对话的那位大娘指了指背后, 又提了提手里的篮子,笑道:“我们去摘了些桂花回来,想着做点桂花糕。” 那篮子里一闪而过的金黄为盛昭池的那一瞥佐了证, 确实是桂花。 “岳大娘, 可否匀一些桂花给我?”盛昭池看了看锅中正在冒热气的梅子汤,笑问道。 岳大娘正是先前那帮盛昭池处理凉菜的几位妇人之一。 盛昭池眼角微挑,轻轻勾唇一笑,看来她运气还挺好的。 “拿些去呗,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 ”岳大娘从篮子里拿出一张蒲扇,将篮子换了只手挎着。接着用蒲扇挡着头顶的太阳回头看去, 笑觑地看了眼后边跟上来的几个姐妹, 怒了努嘴,示意盛昭池去看后边的那座山,“那后山上一片桂花树, 桂花要多少有多少哩。” 盛昭池闻言, 将锅铲递给盛夫人后走出院门, 先冲她道了声谢, 顺着视线望去表示自己知道后, 便用小碗从篮子里装了些桂花。 这篮子里的桂花在阳光下的颜色十分好看, 一小丛一小丛的, 还有几张叶片连在上边, 黄绿璀璨。 岳大娘瞥见身后的姐妹总算跟上, 无奈地摇了摇头, 见盛夫人站在锅边搅动着铁勺, 道:“盛嫂子拿桂花……莫不是也要做糕点了?哎对了, 我记得先前盛嫂子就是卖糕点的, 不知道若是想要做的好吃些,其中的做法有什么别的窍门嚒?” 身后跟上来的几个大娘闻言,冲院子里的盛夫人笑喊道:“你当什么门道秘籍能随便告诉你啊,这些都是不外传的,是吧,盛嫂子。” 盛夫人看了看院外站着的盛昭池,笑了一声声,回道:“几位嫂子莫要取笑我了,哪有什么窍门,都是以前闲暇时乱学的,做出来的也就是能吃,只怕还没几位嫂子做的好呢。” 岳大娘摆了摆手,一脸不赞同,对身后的姐妹调侃道:“哪能这么说,盛嫂子谦虚了不是?先前卖糕点的那摊子上的生意不知道有多好呢。” 看着眼前几个人嬉笑打趣,盛昭池不由有些汗颜。 这站在大太阳底下唠嗑真的舒服吗? 不过岳大娘提出来的糕点算是提醒了一下盛昭池,既然要摆茶摊自然不能只有五味梅子饮一道茶饮。 或许也可以加一些糕点甜品? 盛昭池琢磨着,这般设计,竟然还有些现世下午茶的感觉。 她心下敲定了想法,冲几位还在嬉笑的大娘笑了笑,打断道,“也是巧了,我刚准备做些桂花点心,若是几位大娘不嫌弃,就来指点指点昭池吧?” 岳大娘停下和姐妹的调闹,见盛昭池这么说,偏了偏头冲姐妹们对视一眼传递了一个眼神。 下一瞬,读懂了岳大娘眼神里的意思,几个大娘的眼里不约而同划过一丝庆幸。 看来当时帮忙是对的了。 她们可不相信盛昭池还会有什么东西需要她们去指点的,就拿之前从盛昭池做的那凉菜里边匀出来的辣椒酱汁,别说拌拌普通的野菜,就是搁置了一天已经干涩的馒头蘸点,都能吃得有滋有味。 而且隔天她们就知道盛昭池拿着加了这辣椒酱汁的凉菜上街去卖,生意别说多好了,那队伍从街头排到街尾,多令人艳羡生意。 现在突然想起来还有点流口水,那辣椒油色泽红亮,味道辣而不燥,自带醇厚不齁的咸味,少吃些不会太辣,吃多了那香辣感从舌尖延伸到喉管,再配上点小酒,简直就是蘸啥啥好吃,不止蘸,单单是里边的辣椒渣,用筷子挑上一点,放进嘴里嚼着味道都很香。 岳大娘收回视线,正对着盛昭池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轻轻摸了摸她的肩膀,“那自然是不嫌弃,盛家丫头手艺这般好,指不定是谁指点谁呢。” “可不是,先前那辣椒酱汁我还想问问里边搁了什么东西呢,这么香,匀来的一小罐可都不够我吃一顿的。” “嘘……说到那辣椒酱汁,连我那挑眼的婆母都说香的很。” 后边的几个大娘连连附和。 盛昭池见状,笑着接过岳大娘手里挎着的桂花篮子帮她提着,接着偏过身子将他们迎了进去。 盛夫人正站在锅灶边看着火候,院外的声音听得不是很清楚,只听见岳大娘笑呵呵的一声“盛家丫头手艺这般好”。 骄傲之余还有些疑惑,好端端地怎么夸起来了? 没等她说话,就见盛昭池将屋外的几个大娘迎了进来,盛夫人动了动嘴,滚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话口一转就笑盈盈地同岳大娘一行人打了声招呼。 这时候锅中的梅子汤已经炖煮好一会,先前的暗红隐隐转变得更加暗了,不是那么浓郁的梅子味也开始泛滥延伸。 “这是什么味道?”岳大娘等人寻了个阴凉的地方站着,她动鼻子轻轻嗅了嗅,问道。 “这是梅子汤的味。” 岳大娘点点头,煞有其事地冲身边的姐妹瘪了瘪嘴。 盛昭池将从岳大娘手上拿下来的桂花篮子搁置在荫蔽的地方,又从盛夫人手里接过铁勺,站在灶台前搅动着锅中已经炖煮好的梅子饮。 暗红色的液体被勺子舀起倒下,由暗红转淡红再转暗红,再一点点溅回锅里,梅香味浓郁非常。 盛昭池见颜色差不多了,就将里面炖煮倒染了颜色的纱包拿出来。解开束口用的绳子,露出湿透的材料渣。 挑挑拣拣将纱包里乌梅和山楂夹出来,再一颗一颗放进还在冒着小泡的汤锅里,炖煮泡开的梅子和山楂点缀在梅子汤上,顺着汤汁左右流动,上下起伏地被暗红色的汤汁包裹。 用筷子拨动着残渣,发现没有梅子和山楂后盛昭池绕到一边的水井旁,将冰冷的井水打上一桶放在一边备用,再将锅中的梅子汤舀出来放进去冰镇。 看着诡异的冰镇造型,盛昭池的心头突然涌起一阵悲寂,她要是还在现世,放两块冰块就能解决了,哪里还用得着用井水冰镇。 唉。 消极不过一瞬,盛昭池舒了一口气,身后还站着一堆人等她做糕点。 材料有限,盛昭池只能先做个桂花糕。 桂花糕不仅是一道美味的糕点,它还具有一定的营养价值。尤其是其中的桂花,它有很强的药用价值,时常食用能起到补中益气促进消化,开胃健脾的功效。 因着盛夫人之前出摊就是卖糕点的,所以各种模具刮板都备有妥当,不用再去花时间买齐。 盛昭池将从岳大娘那篮子里要来的那一碗黄澄澄的桂花倒在干净的木盆子里,开始挑拣摘除新鲜桂花的花梗。 桂花的花梗如果不去掉,会带着点略微的苦涩的味道,去掉花梗对最后的成品桂花糕会有很大的味道提升。 金黄细小的桂花一小朵一小朵,每一朵花瓣都十分饱满,放在手上动作着,一阵淡淡的桂花香阵阵袭来。 岳大娘等人见盛昭池拿着桂花就开始处理,她们平日习惯了干农活,不是个坐得住的人,干脆捡着自己的那一篮子桂花学了盛昭池的手法也开始处理了起来。 整个院子这会儿独留下盛夫人一人站在一边干站着。 盛昭池的那份桂花量不是很多,没花多长时间就将花和梗都分了开来。 她将挑拣出来的桂花花梗收拾干净,走到水缸边开始清洗桂花。 没有被现世的农药除虫,桂花的花蕊里还能看见些细小的虫杂质。 盛昭池回忆了一下,从灶台上捻撒进了点盐,开始轻柔地淘洗桂花。 反复几次,交替来去的盆底沉淀下许多黑色的杂质,直到最后的水里干净透亮,再也看不见一丝杂质后,就算是清洗好了。 淘洗干净的桂花需要晾干才能使用,盛昭池将盆里淘洗干净的桂花均匀地铺在簸箕上,放置在阳光下就开始上下掂,能快速将水分掂干净。 裹挟了水光的桂花在空中翻转,就如同一颗颗金黄的小粒宝石,耀眼非常。 “娘,咱家有糖粉吗?” 盛昭池一边掂,一边问又来给她擦汗的盛夫人。 盛夫人想了想,仔细地把盛昭池额头上的汗擦干净后才无奈道:“有,还有小半罐,娘给你去拿。” 盛夫人说完,就转身进了屋。 盛昭池眨了眨眼,这金晃晃的桂花不断在眼前晃悠,还有点晃眼。 今天的天气特别不错,又有盛昭池不停地掂风,桂花里的水分很快就蒸发了。 她将簸箕里的桂花分成两份,首先第一份就用来做糖桂花。 这时候的时代没有柠檬,盛昭池没法用柠檬酸来防止成品糖桂花的反沙,再者她也没打算将糖桂花屯着不用,所以干脆舍去柠檬,虽做随用。 闲着没事的盛夫人已经把铁锅清洗干净,盛昭池将分好的桂花放在灶台上,绕到盛夫人身后给她捏了捏肩膀。 盛夫人愣愣地感受着肩膀处的揉捏,好半晌没开口说一句话,最后欣慰地轻轻拍了拍盛昭池放在她肩膀上的手。 将盛夫人拿来的糖粉和扣好比例的水倒进锅里,大火熬煮下用铁勺不断搅拌,直到糖粉融化,其中的水分被熬干。 透明的糖浆在锅中粘稠地炸泡泡,这时候就可以将温度稍微降一降,等锅中的泡泡变少后,盛昭池将淘洗好的那一份桂花倒进糖浆里,用勺子搅和均匀,再捻进一小搓盐巴提味,将甜味充分提升。 火口处的夹取出来降温的柴火这时候再重新放回去,将火温再次升高。盛昭池轻轻地翻拌着锅里的桂花和糖浆,让每一朵金黄色的桂花都能充分裹上糖浆。 桂花香里夹杂着糖粉的甜味,慢慢从开始变成淡黄色的糖浆里浸透出来。 “这怎么熬出来和蜂王蜜差不多?” 岳大娘挑拣好自己篮子里的桂花,走到盛夫人身边,指着锅里的糖桂花,有些好奇。 盛夫人同她一样,对盛昭池的做法同样好奇,“大抵是做桂花糖?” 盛昭池两耳不闻,她正在心算时间。 要在古代制作这种高精度的东西是最难的,一没有计时器,而没有温度计,可苦死她了。 实在是精确不到的话,就只能凭感觉下决定是否添柴火、出锅,成品的口感味道全靠她的第六感。 见锅中的桂花和糖液颜色有愈渐变深的趋势,盛昭池立马绕到火口将柴火夹出来降火温。 降温及时,这时候锅中的糖浆已经呈现稍浓的淡黄,糖浆的甜味和桂花的香味已经十分浓郁。 花香袭人,恍同进入一片桂花海,香甜不腻人。 盛昭池一边搅和,一边用指尖点着灶台面,再通过小火熬煮一会糖桂花就可以出锅了。 “不是桂花糖,是糖桂花。” 被盛昭池告知了这糖浆的名字,岳大娘和盛夫人对视一眼,点点头。 见这糖桂花颜色晶莹,盛夫人想了想,特地从屋里拿了个玉白色的瓷碗递给盛昭池。 熬煮成功的糖桂花类同液体,顺滑又剔透。浇在玉白色的瓷碗里,如同一块天然的晶石,朵朵桂花镶嵌在里面,轻轻流动着。 “这叫糖桂花,也可以泡水喝,”盛昭池复述了一遍,将瓷碗搁置在灶台上,见岳大娘有些跃跃欲试,提醒道:“不过要留点,待会还要浇在桂花糕上呢。” 岳大娘点点头,接过盛夫人倒上了水的土瓷碗,用小勺子舀起一点熬煮好的糖桂花,冲兑进水里。 淡黄色糖浆入水被打散了形态,被包裹住的桂花也被勺子搅散,飘散开来。 入口桂花香,品有甜滋味。 岳大娘不住地点头,身边的几位大娘从她手里接过瓷碗,小酌一口,整张嘴直接被桂花地香气和糖浆甜滋滋的味道充盈。 做好糖桂花,接着就是做桂花糕了。 盛夫人趁盛昭池熬煮糖桂花时,已经将所需要的材料工具都准备妥当搁置在一边。 正儿八经的桂花糕里应该有一层夹心,但盛昭池没打算做桂花糕的夹心,在这么热的天气,中间一层糖桂花夹心,外头又是一层糖桂花,一口不齁三口就会被齁死。 她将半袋子糯米粉和籼米粉混合均匀,然后将水和糖粉加入到混合好的米粉当中,接着用手不停搓拌混合,将形成的大块的粉疙瘩也用手轻轻碾碎。 “盛丫头,不用搓得这么细,差不多就行了,多累手啊。”岳大娘见盛昭池不停地搓,小声提醒道。 盛昭池摇了摇头,解释道:“米粉越细,糕体蒸出来的口感就会更好。” 正常的制作顺序应该还有一道网筛米粉,无奈这时候没有网筛,盛昭池只能用手将米粉搓开。粉质的粗细,是直接关系到成品的口感是否松软蓬松的,所以马虎不得。 岳大娘讪讪地抹了把脸,端着糖桂花水不再说话。 等手上感受着米粉里没有大颗粒后,盛昭池将搓好的米粉放在一边静置,让米粉和糖水充分融合。 接着将干净的纱布铺在制作蒸米糕用的模具里,四个角都掖平整,保证制作出来的米糕形状完好。 盛昭池用稍微大点的勺子将静置过的米粉平铺到模具中,第一层铺好后用刮板轻轻拨弄整理,等刮平以后她开始铺第二层。 她的动作很轻,因为不能将米粉压实,否则制作出来的糕点就会很厚实,不松软。 平铺好的米粉就好像是一块白白嫩嫩的豆腐,将整个磨具端起轻轻震一震后,盛昭池用刮板度量好糕点的大小,在中间用刮板竖着提前分好块,这样蒸出来的形状也会好看些。 锅里烧热沸水时架上蒸笼,将四角处的纱布翻过来盖在弄好的米粉糕上,轻轻搁置在蒸笼里,用大火蒸一盏茶的功夫。 糯米粉和籼米粉都是米粉,蒸制的时间用不着太长,而此时锅下又是沸水,不消一会儿,就有淡淡的米香味从蒸笼里蔓延出来。 岳大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盛夫人的身侧,压低声音凑到盛夫人耳边,调侃道:“盛嫂子,你可有为你家昭池相看郎婿?” 盛夫人看了岳大娘一眼,“阿池还小,未曾相看呢。” 岳大娘看着灶台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人儿,舔了舔嘴唇,眨巴着眼睛,“我有一个人选,是我远房家的亲戚,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呢!人长得也俊,家里人也简单,你要是有想法,我可以引荐你们认识认识啊?” 她敢打包票,盛昭池若是一直这般那以后肯定会有一番作为,此时不蹭上些关系,还等什么时候呢! 盛夫人一听,当即明白岳大娘心里打得什么算盘,脸上的迟疑和笑意淡了淡,“岳嫂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抵是我年纪大了,还有些不想阿池这么早嫁人,再说还得要阿池自己喜欢自己愿意,等以后再说道这个吧。” 岳大娘被婉拒也不气馁,笑声应了声好。 今天说到这件事情,也是刷个脸,要是真准备相看了,也会第一个想起她。 不知道自己做道桂花糕都能招来桃花的盛昭池刚浸湿了两条帕子,贴进手覆在滚烫的蒸笼耳把上,将蒸笼取下搁置在一边。 院子里的人都在等着这一道桂花糕,见状一拥而上。 米糕被白色的纱布盖住,滚滚直冒的米香从纱布窜出来烫进鼻子里。盛昭池轻轻掀开纱布的四个角,露出里面被蒸得格外软糯的米糕。 提前分割好的米糕四四方方地躺在模具里,每一块身上都遍布米粉渣,洁白酥润的糕体散发着浓浓的香味。 盛昭池将米糕轻轻提出来,再将它们剥离开纱布,小心翼翼地放在准备好的盘子里,拿来另外一份桂花,捻起一点,在每一块米糕上点缀上几颗。 白嫩的米糕上放上几颗金黄的桂花作为润饰,盛昭池又拿来熬煮好的糖桂花,用小勺子斜上斜下浇淋下去,淡黄剔透的糖液里夹杂着朵朵桂花,勺子提起放下的距离拉开了细细的糖丝,缓缓落在米糕上。 盛昭池将每一块米糕都均匀淋上糖桂花后,放下那只装着糖桂花的碗,把米糕放在通风的一处冷却一下温度。 “盛丫头,你这桂花糕做的也太好看了些,让人有些舍不得吃了呢。”岳大娘砸了砸巴嘴,眯着眼打量着盘子里的桂花糕。 盛昭池嘴角掠过笑意,她道:“就是一点自己的小想法,算不上多好。” 盛昭池说完,没等岳大娘说下一句话就绕开她来到一处阴凉处。 她最先做的梅子汤被盛夫人换了地方,搁置在这放凉。 经过这么一会,被冰凉的井水降过了温,滚烫的梅子汤已经降下了温度,甚至还带上了些井水的寒意。 用干净的大勺子舀上一些,再从装着桂花的碗里摸上两朵桂花洒在梅子汤上。 液体自带流动,四瓣花瓣的桂花漂在暗红色还带着些紫的的梅子汤上方,透彻不见底,轻轻移动,梅香和花香,二者混合,清香四溢。 “这便是做好的梅子汤吗?”岳大娘问道。 盛昭池点点头,可惜没有冰块,有冰块加进汤里,夸张点说什么暑热三伏,都没什么好怕的。 盛昭池又找来几个干净的碗,每一碗里都倒了些梅子汤,再加上桂花做添香增色。 岳大娘接过盛昭池递来的这一碗梅子汤,红中带紫的汤体入口浓郁又清新,冰爽的同时有梅子同山楂的酸甜,亦有桂花的芬芳馥郁。 她的眼珠转了转,舌尖细细品味着嘴里的梅子汤,“不错,不错,酸甜可口。” 盛昭池见反响还不错,用木夹子夹起几块温热的桂花糕,分给众人。 几人端望着盘子里的桂花糕,实在有些舍不得吃。 还没见过什么糕点的花样能有盛昭池做的这个难道好看,上面的透黄色糖丝在白糯的米糕上,朵朵桂花作为装饰,单单看着就感觉心里甜滋滋的。 凑近些,那浓郁的桂花香气沁人心颤,放进嘴里细细品味,入口滑软细腻软糯甘饴,放的糖没有很多,甜而不腻,糖桂花下的一层米糕松香可口。 米香包裹着桂花香,重重清香又层层分明不显突兀,伴随着还带着余热的米糕,温热香糯的口感。 糖桂花加上糯叽叽的米糕,再配上这么一杯酸梅山楂五味梅子饮,酸甜互补中和,其中的奥妙得吃了以后才能知道。 几位大娘一经品尝,原先恹恹的脸上现在无不神采奕奕,双眼放衤糀光地看着手里的两样东西。 盛昭池见状,眉尾微动,轻声提议道:“几位婶子,若是有这么一样赚钱的活计,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干?” 没有岳大娘想的那样深谋远虑,盛昭池一开始邀请她们进来的目的十分单纯。 因为她接下了唐家的活,若是真打算开茶摊,届时肯定会避免不了临时离开茶摊,等到那会不可能让盛夫人一个人忙碌转圈,自然需要多来几个人帮盛夫人招呼客人。 既然要找人,与其找些不认识的人,还不如问问眼前这几位熟捻些的乡亲,说不定就成了。 而且她做的桂花糕也并不是什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做法,只是她将这时候混杂在米糕里的桂花放在外头,用糖浆包裹代替。 没有人不喜欢好看的东西,所以整个糕点的层次上去了,给人得食欲感自然也会有提升。 所以没什么好见不得人的,不愿意干学得会就是个人的本事,愿意干学得会那就省了她教的功夫,都没差。 岳大娘听盛昭池讲了一系列的经营模式,只需下午傍晚那会到茶摊上就能根据招待几位客官获得银钱,当天的银钱当天结束就能结算。 盛昭池的话在她的脑子里过了一遍,岳大娘当即点了点头,“行,这活我应下了。” 没蹭上煎饼,她就蹭个梅子汤和桂花糕。 另外几位大娘琢磨了半天,见岳大娘一口答应也陆续有了点头的人。 剩下的便是以家里忙着炊饭,没那空闲时间来而拒绝的。 盛昭池淡笑着道了声不碍事。 有两三个人就差不多了,她这时候选择开茶摊就是为了赚钱实现她的目标,多来几个人分钱,连带着她的目标也会延后,忒不划算。 等把一行人都送出门见不着身影后,盛夫人才拧着眉开口问一直没问出口的话:“阿池,好好得做什么要雇人?娘可以多干些,用不着雇人浪费钱。” 盛昭池无奈地勾了勾唇角,拖来一张板凳让盛夫人坐下,将自己的计划大差不差地同她说了一遍。 盛夫人听完,之前的疑惑不解顿时消散,“娘怎么忘了你还要去给唐家小姐做吃食,那其实也用不着……” 她轻轻叹了口气,视线描绘着盛昭池,“你每日这来回跑,累吗?累的话听娘的,推了这门差事,钱咱们慢慢攒。” 盛昭池轻轻摇头,“现在不是钱多不多的问题了。” 唐知州帮了她大忙,作为回报,她理应帮助吃得下她做的菜的唐小姐恢复一些健康。 时间眨眼而过,晚霞缠着天际的那片天空,贫民窟上方陆陆续续地开始有缓缓炊烟升起。 盛昭池将梅子汤和几块桂花糕放在食盒里,同盛夫人打了一声招呼后就踏上去唐府的路。 傍晚凉快了些,集市上的行人也愈渐变多,街道上各种花样的灯笼开始亮起了光,一片望去格外欣欣向荣。 夏季炎热,浪费了半天的出摊的时机,用晚上补救回来是最佳的选择。 盛昭池提着食盒左顾右盼,各式各样的摊贩卖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有外商的波若宝石,每一颗都色泽亮丽;各种青白色的雕花瓷器,高贵雅气,还有精致小巧的糖糕,女儿家用的胭脂妆粉等等,目不暇接。 “你说上头怎么想的?让我们乔装打扮找人?找一天了连管营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找到,这回去怎么交差?” “谁说不是呢,我听别人说是那个新来的知州要求的,说什么不能惊扰百姓,让我们便宜行事,连问都让问,这怎么找?!” “别说了,找了一天我一双腿都软了,那管营可真能藏,找到了非得狠狠打他一顿出口气。” 盛昭池身侧走过几名男子,随一阵凉风而来的是他们并未压低声音而传来的话。 盛昭池提着食盒顿了顿脚步,管营? … 州衙的文书库里,墨香卷卷,两位翩翩公子坐在桌后,一摞摞的卷宗堆在书案上。 席元任抬起头揉了揉脖子,看着斜前方桌后面无表情的唐砚则,敬佩地滚了滚喉结。 这一个下午,唐砚则就坐在那张板凳上,一份一份地翻着卷宗,大有不翻完不下桌的架势。 不仅一表人材,还这般为民着想,他派去京城打听回来的消息怎么可能会这么少? 按理说,唐砚则这模样应当是京城里能名列前茅排得上名号的公子之一了。不说他是否功成名就,单单是红袖缭绕也应该会有,怎么同他相关的消息会这么少? 席元任探究地看向唐砚则,还真是个神秘人。 “将十年前的卷宗都收起来吧。”唐砚则垂着眼,将手上的卷宗合上,搁置在分着类别的那一摞上。 接着拿过一本新卷宗,又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扫视着。 席元任回过神,“是。” 他将十年前的卷宗整理好放进卷宗柜里,看着屋外一层淡淡红润的天色,疲累地扭了扭手腕,又看了眼还摆着一大摞的卷宗的书案,长叹一口气。 天幕上的晚霞余晖慢慢变淡,一小缕斜映在衙狱的门口,一道明显的明暗交际线拉扯出来,接着被门里没有边际的黑暗所吞噬。残破的土泥墙上有着淡淡的几个陈年血手印,为更深处阴暗的牢狱增添了一丝压抑和毛骨悚然。 越往里,阴寒之气愈渐逼人。 沾了盐水的鞭上闪着钉钩的寒光,抽在人的肉上,嵌进去带出三分皮肉,会有从内而外的疼痛感席卷全身,最后发出间断的惨叫声。 “我说方大人,你把管叶审出来没有啊?” 贺天宁大跨步进门,听着断断续续的哀嚎声和鼻尖缭绕不断的浓重血腥气,朗声问道。 刑具桌边放着一张贵妃椅,一个男人正躺在上面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晃着椅子。 “急什么,你们又不让我动刑,不吃痛不怕痛,怎么可能会说得这么快?”方大人见人来,躺在椅子上丝毫不动弹,连摇晃的幅度都没有变化。 贺天宁捂着鼻子隔绝血腥气,闷声闷声道:“也不知道你什么嗜好,就爱闻血腥味。” 方大人冷哼一声,不说话。 “讲认真的,管叶你多久有把握能撬开他的嘴?这可不是我催你奥,是大人让我来问的,不然我才不进这破地方。”贺天宁连声摆手。 方大人听他说这话有些哭笑不得,轻轻睁开眼,坐直身体偏头看向贺天宁,“你能来我自然知道是知州大人的命令,一个大男人还怕人手,白长这么大了。” 贺天宁跳脚,眦眉咧牙道:“你那是好端端的人手吗!你那是断手!还血淋淋的往下渗血呢!” 方大人看他这么大的反应,默了默后就是一阵哈哈大笑。 正对面就是正在执行鞭形的一个人犯,身上穿着的白囚服被鞭子抽得七零八落,皮肤上一道一道的口子往外渗血。 在方大人的笑声下,他的哀嚎声已经显得微不足道。 “行了行了,别笑了,快说多久能撬开他的嘴,我好回去交差了。”贺天宁看着方大人翻了个白眼,催促道。 方大人扯着嘴角平缓涌上来的笑意,回道:“我不是说了,不让用刑,时间我不能保证。” 贺天宁动了动嘴,“给个具体时间,这管叶还真是有一手,他书房里的全是誊抄下来的副本,上边的抵押人和最后的买家全都没抄上去。府宅都抄干净了硬是没找到真正的押据。这两日我还去了那些被抵卖的田地,不仅没百姓知道归属人是谁,竟然就连府衙的登记册上都没有归属人的名字,完全就是两眼抓瞎。” “现在要是在找不到东西,就只能定他个私自抵卖官田官地的罪名,我觉得他背后一定还站着什么大人物。”贺天宁凝重地看着方大人,“他再不说,这案子就停在这了,后边的人完全没法查。” 方大人摊了摊手,“那让我用刑呗?” 贺天宁闭了闭眼,道:“不用你就撬不开嘴了吗?” 他捂着鼻子指了指还在用刑的那犯人,“大人说了,管叶还有用,照你这打法没两天人就死了。” 方大人犹疑地眯了眯眼,笑道:“大人不止让你来问管叶张嘴没有吧?” 贺天宁神色不自然,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还能问什么,就说了这一件事……对了,确实还有一件事。” “大人说了,就给你三天,三天要是还没招,你就等着大人找你问责吧。” 说完,贺天宁没等方大人说话,步子一转就匆匆出了门。 方大人眯了眯眼,看着衙狱甬道处渐渐消失的人影,冷哼一声。 信你个鬼。 他倒回贵妃椅上,冷冷的声线在只有犯人嘶哑的喘气声里,显得格外无情。 “提审管叶,用刑。” 作者有话说: 桂花糕制作方式参考up主多味的滋味生活 第33章 心意 盛昭池到唐家时, 唐叔正神色急躁地跨过门槛,直直地往外冲。 盛昭池迎面遇见他,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唐管家。” 唐叔一见到盛昭池, 那张脸上急躁的表情瞬间收了收,他和善地看着盛昭池,道:“盛姑娘来了,快进去吧。” 说完,他冲盛昭池点了点头, 扶了扶脑袋上的帽子,挽着手臂转头就想走。 盛昭池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食盒, 想了想还是决定叫住他, “唐管家,不知知州大人可在府里?” 唐叔脚步一滞,眉心微蹙回头看盛昭池:“盛姑娘如何知晓我家主人是新任知州的?” 他看了眼身后大门上的牌匾, 那上面可是半个字都没有提到知州府。 再加上因为顾虑某些原因, 还没有大肆通告百姓新任知州已经上任, 所以这件事情差不多也就只有…… 唐叔脑中划过一个可能性, 敛下刚刚突然涌起的质疑, 缓声道:“盛姑娘好眼力, 不错, 这正是知州府。” 盛昭池摆了摆手, “您别误会, 我就是午时听到了府里小厮闲谈, 这才大着胆子开口询问。” 唐叔笑了笑, 摇头致歉道:“盛姑娘不必紧张, 刚刚是老夫唐突了, 忘了盛姑娘今日过了府,想必是府中下人同盛姑娘说的罢。” 盛昭池点点头。 唐叔见盛昭池表情纠结,又问道:“不知姑娘找我家大人有何事?” “之前同知州大人在清虎堵坊里有过一面之缘,若不是有知州大人帮忙,只怕……” “当日事急还未来得及好好感谢大人,今日偶然得知唐府就是大人的府邸,”盛昭池捏了捏手上的食盒提手,斟酌着词句,“也没什么拿得出手感谢的,就想送上些今日做的这些桂花米糕,聊表心意。” 唐叔听盛昭池这么说,顿时开怀地笑了。他低头看了看盛昭池手上提着的食盒,婉拒道:“这可使不得,大人旨在为百姓谋福,不图求回报。” 盛昭池抿了抿唇,“算不得什么贵重的东西,全当是一点微薄的心意。” 唐叔见盛昭池这么说,也不好再推拒,便道:“那我就先替我家大人谢过盛姑娘的好意了,我家大人做的也都是些份内的事情,能造福百姓帮到盛小姐自然是好事。” “不过我家大人这会子还在州府里没回来,不过正巧府里有些急事需要禀告,老夫就一道带过去罢。” 说完,他的眼中划过一丝淡淡的怅然,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难过。欣慰少爷这么快就在崇洛清扫了蛀虫,还受到了百姓的拥戴,难过的是若是在京中,那能走的仕途之路该有多么的明亮。 盛昭池见唐叔这么说,连忙将手上的食盒递出去,“那就多谢唐管家了。” 她笑盈盈的目送唐管家离去,给唐砚则送糕点,其实也算是临时起意。 除了真感激,还有一个就是在唐砚则那处刷个脸,以后若是发展食肆什么的,和大人物打好关系总归没错。 她弯了弯唇角,提着裙摆转身踏进唐府。 将他带进唐府厨房的小厮并不是早上给她带路的那位,一路无话。 她一踏进厨房,就看见魏掌厨同一群厨役团团围坐在外院的空地上,正在清洗莲藕。 “哎,盛姑娘来了!” 先前帮盛昭池杀鱼的刘厨役抬起胳膊擦脸,一晃神就看见盛昭池站在院门口。 盛昭池冲他笑了笑,轻轻点头致意。 魏掌厨回过头,见果真是盛昭池后放下手里布满淤泥的莲藕,站起身迎上前,“盛姑娘快请进。” 盛昭池冲他点了点头,偏过头看了看地上被分成两块区域的莲藕,问道:“不知这莲藕是?” 魏掌厨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去,而后解释道:“今日唐管家路遇一处莲花塘,见采藕人采摘下来的莲藕形状饱满,便想着买些回来给小姐磨些藕粉。” 盛昭池看着一院子的莲藕,有些愕然。 这能是一些吗? 不过唐小姐的状况,食用藕粉确实能起到调理脾气虚,健脾作用。 她的眼珠转了转,落在那堆布满淤泥也掩盖不住白嫩的莲藕上,询问道:“这么多莲藕,不知可否分我些?” 魏掌厨疑惑地看向她,一时半会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迟疑了一会,最后道:“……姑娘是打算今日用这莲藕做菜?” “正是。” 莲藕含有淀粉和纤维,具有凉血、止血作用,可以促进胃肠蠕动,也能帮助消化,对食欲不振的人也能适用。 魏掌厨明白了盛昭池的意思,当即表示盛昭池只要唐家有的盛昭池都能使用。 有了管事人的同意,盛昭池走到那一滩子莲藕边,蹲下身开始挑选莲藕。 一枝莲藕长的有五到七节,短的有两到四节。其形状也十分迥异,有些一头粗一头细,有些从头胖到尾。中间会有深褐色的藕节作为连接,一般粗的那一端的莲藕莲会像婴儿那胖乎乎的胳膊,白滚滚的。 盛昭池这会子摸着手底下带着淤泥滑溜溜的莲藕,自己也有些馋了。 止不住地联想到炸藕盒、酸辣藕丁、醋溜藕片、莲藕焖鸡还有香味十足的莲藕排骨汤~ 心下暗道一声,下午吃的两块桂花米糕也太不顶饱了。 她想的这些没有几样能在现在做的了,除了一道清淡的莲藕排骨汤。 因为厨役们需要在月色普照时将所有的莲藕清洗出来,所以盛昭池就婉拒了魏掌厨要给他安排帮手的提议。 盛昭池将藕上的淤泥用清水反复清洗干净,每一段的藕节处用菜刀截断后,放在一边备用。 她走到一边的食架子边,在几根猪肉排骨里里挑拣了一番。 有一句挑肉的口诀,叫:前排骨头多,肉少口感老;中排骨头长,口感好做法多;后排骨头少,肉多口感嫩。 盛昭池要挑拣的正是中排。 中排是猪腹腔正中间部位的排骨,这个部位的排骨肉质比较多,也嫩,骨头也软,用来炖汤,简直就是鲜上加鲜。 盛昭池将中排用清水洗去上边的血沫,用大菜刀砍剁成个头大小均匀的排骨块。 因为知道盛昭池要来,所以魏掌厨一早就让人把灶台上清理干净,连各式各样的佐料都已经全部搁置到盛昭池触手能及的地方,体验感直线上升。 盛昭池将锅下生起火,绕到灶台前往锅里倒入适量清水。 把切好小块的排骨冷水下入锅中,加入料理好的葱段、姜片和料酒,用大火煮一炷香的时间。 每块排骨上裹着一圈鲜红的肉,经过被持续加温的水不断烫熟,没过一会儿,排骨上的肉就蜷缩起来,变成了淡白色。 见时间差不多后,盛昭池用勺子将里面的排骨捞出来,用清水淘洗掉它上面粘连的浮沫。 一个个饱满的排骨块,经过高温的烫煮,指尖触碰一下就感觉十分软烂,还有种好像再用力一些,这肉就会从骨头上脱掉下来。 正常熬煮排骨汤,应当使用砂锅去小火炖煮,那煮出来的口感会十分的纯正。 而盛昭池也成功在应有尽有的唐府厨房找到了这时候用的陶炖锅。 将焯过水的排骨扒拉进清洗过的陶炖锅中,加入适量的清水,再加葱段和姜片,架在魏掌厨刚刚让小厮搭建出来的简易灶台上,用大火将水煮开后,撤掉柴火用控制小火慢慢细炖。 排骨本身带自带油星,所以无须放油,喝莲藕排骨汤,就是要一个清淡又鲜甜的感觉。 盛昭池将陶炖锅的盖子盖上,她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琳琅满目的食架上,她坐在小矮凳上,拖着下巴支着手肘想着下一道菜该做些什么。 酸辣白菜,虾仁豆腐,西芹炒腐竹,肉沫茄子,酱汁扁豆,梅菜笋丝…… 身前简易灶台上架着的陶炖锅开始慢慢发出蒸腾的声音,打断了盛昭池的思绪,锅盖上细小排气的圆孔处滋出一股清淡的肉香。 这头的排骨用小火慢慢炖开,盛昭池挥散脑海中的食谱,站起身回到案板前给备用的莲藕去皮切块。 这莲藕是粉藕,盛昭池用刀面贴着最外层切下去,一阵阵沙沙就顺着动作此起彼伏地响起。 切开时还会有细密的藕丝互相拉扯。 尽量贴着最外层切,能很好的在去除莲藕皮时保留更多的莲藕肉。 去掉外层坑坑洼洼的莲藕皮,里面的莲藕肉白乎乎的,真正意义上类同于婴孩的胳膊。 去好皮的莲藕切成大片,再将片状的莲藕堆叠起来,横竖二斜改刀。 切好后盛昭池一把将碎块藕摸起来放进白瓷碗里,还没被打乱的莲藕入碗瞬间就顺着刀口四分五裂,一个个立体的小三角块,有几颗上还拉扯着藕丝迟迟不断,藕断丝连。 等盛昭池处理完莲藕,身后不断咕咚咕咚的陶炖锅盖上的圆孔也开始持续不断地冒出蒸汽。 估摸着时间,盛昭池揭开陶炖锅盖,淡淡乳白色的汤汁上浮着的几节葱段是唯一一道色彩,没有加过任何香料的排骨汤最是纯正清淡,浓浓的排骨肉汤香味扑鼻而来。 炖得刚好。 紧接着盛昭池就将料理好的莲藕块顺着锅口倒进去,下锅的瞬间溅起一片小汤花,每一颗莲藕块都被排骨的汤汁所包裹,浸透。 作者有话说: 莲藕排骨做法参考百度 第34章 送饭 淡乳白色还漂着点点油星的汤汁滚着沸腾冒着热气, 粉糯的莲藕堆叠在小块的排骨上,肋排上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肥肉,鲜醇香美的肉汤香从大敞着锅盖的陶炖锅里透出来。 用勺子轻轻拨动两下, 舀起边界的汤汁缓缓浇淋在半露着汤面的排骨上, 这要是一口咬下去,就是鲜嫩带汁。 “这是排骨煨藕汤吧?”刘厨役将洗干净的手放在门框边挂着的一条布上擦了擦,看着坐在远处的盛昭池一只手挥动着蒲扇,一只手拿着勺搅动着陶炖锅里的莲藕排骨。 王厨役撇了下嘴,摇了摇头, “这道菜我们是不是做过?” 刘厨役走到他身边,双手环绕抱胸, 很轻地“嘶”了一声, 摸着下巴道:“好像确实做过,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那位一口都没用啊?” “要不要去提醒一下她?” 王厨役想了想, 拉住他的胳膊, 摇头道:“且看看她这次能不能行吧, 就算不行, 唐管家也不会赶她走的。” 凭借着之前的馄饨和鲈鱼, 盛昭池就已经在唐叔那留下免死金牌。就算一道排骨煨藕汤在唐砚则那里落了败, 唐叔也会给她炖煮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的机会。 论的就是一个谁的菜能吸引的了唐砚则。 刘厨役摸了摸头发, 扬着眉毛, “倒也是, 我也想看看这姑娘能不能做出不一样的排骨煨藕汤。” 盛昭池做的莲藕排骨汤同他们说的排骨煨藕汤的确是同一样东西, 但他们的制作方式有那么一丝丝的差异。 他们在炖煮莲藕排骨汤的时候, 会将排骨先放进锅里煎制一会儿, 煎制过的排骨其中的油会被煎出来, 那样再放进汤里熬,熬出来的汤会十分的油腻。 而盛昭池则是将排骨放在水里焯过,能将多余的油脂焯出来的同时还能保证肉质里不缺少本应该需要的油脂。 这样炖出来的汤,就不会过于油腻,看起来也是色泽清楚,不至于让人喝两口就反胃。 加入莲藕的排骨汤再炖个一盏茶的功夫就能下火架了,炖了有些时辰的莲藕排骨汤的香味也越来越浓郁。 盛昭池走到灶台前拿起盐罐,和磨的比较粗的胡椒粉,掀开盖着的陶炖锅盖,霎那间排骨淡淡油脂和莲藕的清香扑面而来。 将盐和胡椒粉少量加入,用勺子搅拌搅拌,让汤汁彻底将盐融化,让滚烫的汤汁将胡椒粉的内淡淡的辣味刺激出来。 盛昭池拿来浸湿的巾布,倚靠在门框边的那两位厨役见状,拦住她:“盛姑娘,我们来吧?” 但他说晚了,盛昭池已经拿着巾布裹住了陶炖锅的耳把,一个用力就捧着陶炖锅放到灶台上。 锅底的余温还在持续加热锅中的莲藕排骨汤,热气不断从陶炖锅盖上的小圆孔里涌出,隔着厚厚的锅壁,都还能听着里面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滋啦滋啦声。 盛昭池放了下巾布,将被烫到的小拇指放在耳朵上蹭蹭,这一锅汤要是来一口,鲜掉眉毛了。 两位厨役对视一眼,走到盛昭池身边。 看她依旧将浸湿的巾布覆盖在陶炖锅盖上,掀掉后看清里面的莲藕排骨汤。 勺子搅动着锅里的排骨和莲藕块,盛昭池捻起一把葱花,接替锅中已经快炖烂的葱段。翠绿色的葱花点缀在汤面上,随着点点油星缓缓流动。一块排骨上的肉被勺子搅动从骨上脱落下来,炖煮到软烂的藕块之间隐隐约约还带着细细的丝,细细地缠绕在排骨肉上。 刘厨役:“……” 王厨役:“……” 好像确实有那么一些些的不同? 盛昭池回头,见到两位厨役盯着她的莲藕排骨汤,脸上的表情各有各的相似,她挑了挑眉,“二位是想来一碗?” 两位厨役同时偏过头互相对视了一眼,紧接着刘厨役开口道:“要不……不了不了,给小姐送去要紧。” “不碍事,本来就是想着多炖些给二位和外间的那几位厨役们品一品,已经请示过魏掌厨了哦。” 盛昭池眨了眨眼睛,瞟了一眼屋外,意有所指的轻声道:“这人一多,分得可就少了。” 刘厨役一抬眼睑,抬了抬下巴,“那就来点吧?” 王厨役:“……” 盛昭池无奈地笑了笑,从灶台的一侧拿来三个碗,得先把要给唐小姐的那一碗舀出来。 她将要出来的那一碗放在饭捂子里保温,接着拿起放在锅里的勺子舀起一勺莲藕排骨汤,搁置在玉白色的碗里,分别递给两位厨役。 浓浓的莲藕排骨味顺着腾腾而起的热雾钻进鼻腔里,小小的一个玉碗装着几块排骨和几颗莲藕。 用勺子轻轻搅动,粉粉糯糯的藕块,一抿就脱骨的、咬下去就是一口汤汁的排骨肉,满满醇香的味道,口齿留香仿佛置身于荷塘中。 刘厨役深吸一口气,背在身后的手颤颤巍巍的竖起一个大拇指。 王厨役正小口抿汤,瞥见他的动作,闭了闭眼,“……盛姑娘手艺好,这汤……味道确实不错。” 盛昭池对自己的手艺还是蛮有把握的,她低头看了看锅中的莲藕排骨汤,又偷偷瞄了眼屋内的两位正在喝汤吃肉的厨役,接着再透过大敞着的厨房门数了数外间正在收尾的几位厨役,最后舔了舔唇角,悄悄给自己舀出半碗里多了两块莲藕和肉。 陶炖锅并不是很大,但厨房里几个人分个小半碗还是有的。 外间收尾的几位厨役见盛昭池竟然同魏掌厨请示了煮莲藕排骨汤一道捎上他们,还有点受宠若惊。 像这种大宅院里干活的人,一般都是用不了给主人家食用的饭菜,更何况唐府情况特殊,厨房里的一应食材都是特定的农庄农夫在当天天还没亮时就新鲜采摘送来,绝对不会留到第二天使用。 而他们食用的饭菜都是上集市采购的,类同于什么鲍鱼或者鱼翅之类的东西是压根吃不上的。 他们从盛昭池手里一个一个接过盛着莲藕排骨汤的碗,饮着清甜不油腻的汤,嚼着软烂含汁的肉块,品着粉糯拉丝的莲藕…… 盛昭池心虚虚地接下所有人的夸奖,回到灶台前捧着自己那多出两块莲藕和肉的碗,喟叹一声。 借唐小姐的光,有幸能在今天喝到这碗绝顶美味的莲藕排骨汤! … 唐叔急匆匆地赶到州府时,天际边的最后一丝淡红即将消退,周迹边普通宅院的屋檐下都点上了灯笼,好似在说欢迎夜幕的到来。 “州府重地,闲杂人等一律免进。” 唐叔看着站在门边看守的两个护卫,将食盒轻轻放在地上,从袖口里掏出一块弥金色的令牌。 两个看守的护卫相互对视一眼,从唐叔接过令牌,仔仔细细的端摩了一遍后才将令牌还给唐叔,让开了路。 唐叔同他们点了点头致意,接着接过令牌,将它重新放回袖口里,提起地上的食盒踏进了州府。 作为一处知州办事之所,那必然是规模宏大,进门往里就是一处宽敞的演武厅,几个头上扎着绳子的壮汉半露袖子正挥动着套拳,拳风凛冽,哗哗作响。 如果盛昭池在这,一定会认出那几个□□演的几个壮汉就是出去寻管营的那几个。 他们的正前方站着一个人,正双手背在身后,厉声喊道:“想不想吃饭了?用点力!” 唐叔眼睛一亮,冲那人招了招手,喊道:“小贺大人!” 贺天宁简直要被这几个人气死,给了他们两天时间出去寻找管营,什么没找到不说,还在茶楼跟人起了争执,交差交到府衙去了。 正想好好磨练磨练这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好让他们长长记性,没想到一声喊叫打断了他的思绪。 贺天宁皱眉看去,夜色即将替换暮色,昏暗下他有些看不清喊他的那人。 眯着眼仔细看去,贺天宁愣了愣,随即扬起微笑迎了上去。 “唐管家!”小跑到唐叔跟前,贺天宁见他手里提着食盒,连忙接过,拉着唐叔就走,“我来吧我来吧,唐管家怎么来州府了?可是来找大人的?好在您来了,快去劝劝大人吧,他一下午都不吃不喝的,一直在翻看卷宗呢!” 唐叔一口气还没缓缓,贺天宁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拽着他就往前走。 “什么?!”听贺天宁说的话,唐叔不由有些惊怒,气也不喘了当即跟上贺天宁的脚步。 文书库门房紧闭,屋内灯火通明,窗户处支出了小小地一块缝隙,将屋内的光透至在那处地面上。 唐叔皱着眉,站在屋外轻轻扣响屋门,轻声道:“少爷,是老奴。” 屋内,席元任被敲门声惊醒,放下支着额角的手肘,他眨了眨迷蒙的眼睛,模糊见望见灯火辉映处那张精致却没怎么变换过表情的脸,剩余的睡意瞬间被打散。 “……大人。” “哗——” 唐砚则翻动手上的卷宗,轻轻抬了抬眼睫,睨了他一眼,淡声道:“你先回去吧。” 席元任顿了顿神色,瞅了眼屋门,“大人,今日已经看了许多了,要不先歇一歇?” 他说完,没等唐砚则说话,屋外传来一阵咋咋唬唬的提醒声:“大人,唐管家给您送饭来了!” 第35章 敬佩 糯粉的莲藕块在口中转圜, 滑嫩的排骨肉一抿脱骨。 让人流连又忘返。 因为还得加紧制作下一道菜,盛昭池只能加快速度用完碗里的莲藕排骨汤。 舔了舔唇角,盛昭池将碗筷放在水池里, 莲藕排骨算是荤腥, 那么下一道菜就来一道素菜吧。 她走到食架子边上,左顾右盼环顾了一圈,随手拿起一个土豆掂了掂,心下琢磨着菜谱。 土豆,红烧土豆、干锅土豆片、宫爆土豆丁? 茄子, 闷汁茄子、酱烧茄子、鱼香茄子、蒸淋茄子? 不行不行,看起来都太过黏糊。 盛昭池翻了翻食架上装着各式各样食材的篓子, 抬手用指尖蹭了蹭发痒的鼻尖, 视线稍稍一偏移,就看见角落处有一个大碗被倒扣在一张盘子里。 她有些好奇地向前两步仔细一看,倒扣在盘子里的那只碗外淌着淡乳色的清汁。 盛昭池想了想, 脑中突然闪过一丝什么东西, 转头看向端坐在矮凳上还在吃莲藕排骨的几位厨役。 她问道:“请问这碗里的是?” 刘厨役将嘴里的骨头吐在手心, 一边嚼着嘴里香软的排骨肉, 一边回复道:“奥, 那里头是早上剩下的一块豆腐呢。” 盛昭池指了指这倒扣着的碗, 又问道:“这豆腐我能用吗?” 豆腐的营养价值非常高, 它的主要原料就是大豆, 而大豆里的蛋白质价值几乎可以和鱼肉相媲美。 并且豆腐绵软细嫩, 较为容易消化, 常吃豆腐能够促进脂肪的消化与吸收, 还能够改善胃肠道的消化功能。 有中医认为, 豆腐具有清热润燥、生津止渴、促进消化的作用。 正巧, 清爽滑嫩又不黏糊,就是盛昭池想要的。 刘厨役飞快呼噜完最后一口排骨汤,放下碗筷摆了摆手,连忙阻止道:“使不得使不得,这豆腐不是专人送来给小姐制膳的,用不得!” 盛昭池眨了眨眼,伸出手提起那只碗的一边,露出里边绵白的豆腐,外表如玉一般细腻。 她将碗拿开,淡乳色的清汁随着动作滴落,恍惚着好似能闻见其中含着的一股浓浓的豆香。 盛昭池将盘子端下来,鼻尖凑过去细细一闻,一股淡淡的豆香气息缭绕而来。 嗯,没有异常的酸味。 那就是没坏,可以用。 她快步走到灶台边抽出一只小勺,轻轻放在豆腐上拍了一拍,嫩白的豆腐被勺子碰一碰还有着轻微的阻力,微微颤抖但是却并不一碰就碎开成渣。 刘厨役见盛昭池端着豆腐又是闻又是用勺子碰碰的,奇怪地问道:“盛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呢?” 盛昭池决定就用豆腐来做下一道菜。 她笑眯眯地回过头看着他们,轻声道:“这豆腐还是新鲜的,能用。” 刘厨役焦急地一皱眉,上前两步还想说着什么。 站在他身后的王厨役突然一把拽住他的衣服,他看见刘厨役向他投来疑惑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 王厨役的视线撇向掩在门框后边的魏掌厨,拉过刘厨役,在他耳边压着声音道:“你没看见魏掌厨没说话呢吗?” “再说了,魏掌厨早说了,只要唐府里有的,盛姑娘都能用,魏掌厨都没有说什么,你就让她用吧。” 刘厨役回过神来,偷偷瞟了眼站在门框边偷摸着看盛昭池的魏掌厨。 魏掌厨掩藏在门框边那露出的小半张脸上的表情还很诡异,眯着眼睛明明一股凶相,嘴角却微微向上。 刘厨役见状,缩了缩脖子后退半步。 盛昭池见刘厨役突然不出声反驳了,还有些疑惑。但屋外的天色已经不早了,别说这头的唐小姐要用膳,就是盛昭池自己家,也还有一堆麻烦事要处理,所以她得早点做完这一道菜。 她端着装着豆腐的盘子,将盘子里豆腐渗出来的淡乳清汁撇倒掉,接着蓄上一些清水,用小心倾倒的方式,将豆腐外残留的淡乳清汁洗净。 豆腐不仅得清洗一下外表,并且还得焯烫一下。 因为豆腐本身毫无抑菌能力,所以最容易滋生微生物,甚至比肉类还要危险。 盛昭池将豆腐用刀赶成大片,放进正热着的锅灶里焯水。 白嫩的豆腐下水,打破锅中水面的平静,锅底的小气泡被这投放下来的豆腐所打断,升腾而起。 下豆腐的时候,盛昭池想了想刚刚掠过的那一个个篓子,好像没发现鸡蛋。 将最后一块豆腐下锅,她回过头扫视了一圈食架,发现果然没有鸡蛋。 唐家厨房里现在只空荡荡地站着三个人,其余人都在外间帮着制作藕粉。 除了盛昭池就是刘厨役和王厨役,都是魏掌厨为了避免盛昭池遇上什么突发的麻烦事而特意批准留下的。 盛昭池瞟了眼王厨役,对站得离她最近的刘厨役轻声问道:“不知可有鸡蛋?” 斜靠在柱子边的刘厨役正了正身子,回头看向食架子最下层,走过去翻了翻,一拍大腿,“哎哟我好像忘记补了,真是不好意思,盛姑娘稍等,我这就去取!” 盛昭池看着他急匆匆的身影消失在门框边,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锅中的豆腐不能焯太久,简单过一下滚烫的水后盛昭池就勺子筷子并用,小心翼翼地将锅中的豆腐盛出来。 豆腐放在盘子里稍微放凉一些,盛昭池就拿着菜刀将其一片片改刀成三角形状。 切好的三角形豆腐被盛昭池恶趣味地提前摆起了盘,看着中间拼着的一个四四方方的豆腐和底部不同角度的几块豆腐,盛昭池发现自己还挺有拼盘艺术的。 玩笑的想法一掠而过,门外匆匆的脚步声也重新响起,盛昭池将被她摆好盘的豆腐放在一边备用。 “盛姑娘,鸡蛋来了。” 盛昭池冲刘厨役道了声谢,接过刘厨役递来的一枚鸡蛋,磕进干净的碗里,加入少许的料酒后打发混合均匀。 把锅中焯豆腐的水舀出来,倒进一些干净的水去洗掉残留的脏水。接着让大火将锅中剩余的水烧干净后,往锅里多下半勺的猪油。 锅下的火势稍大,盛昭池快速将淀粉倒进另一个碗里,用筷子小心夹起一块豆腐,放在打发好的蛋液里裹上一圈,白花花的豆腐在鸡蛋液包裹下,又在淀粉里包上一圈。 白中黄中白,滑嫩的豆腐裹上金黄色的鸡蛋液,接着又被重新包上了一层白色的淀粉,没裹均匀的淀粉下还有被掩盖的半露不露的几块金黄色。 盛昭池裹好一块,将蘸着蛋液和淀粉的豆腐贴着锅面小心下入。 豆腐外中层的鸡蛋液一接触到滚烫的热油,猛地炸开,滚烫的热油激发溅起,贴着锅面的那一面豆腐底部炸开一个又一个的油泡。 一块一块裹着鸡蛋液和淀粉的豆腐下入锅中,滋啦声不绝于耳,淡淡的一层鸡蛋香之后投出来的就是浓郁的豆香。 将剩余的豆腐重复以上的动作,均匀裹上两种“外衣”后,贴着锅面下进去。 堪堪入锅的豆腐还不到翻面的时机,但一开始入锅的那几块已经定型可以翻面了。 盛昭池拿着筷子,将最先下进锅中的豆腐翻过身来,这一面的蛋液和淀粉已经融为一体,上边滋啦着油花,还轻微泛着点焦黄,热油充分将鸡蛋液和淀粉煎炸成了一层脆皮。 将看着定型合适了的豆腐块都翻面调整好,盛昭池放下筷子,趁等着豆腐外皮煎制得更加酥脆的间隙,开始准备所需要的酱汁材料。 香煎豆腐味道好不好,除了外层的焦黄酥脆的表皮,还有一大要点就是浇淋提味的酱汁。 盛昭池从食架上找来小米椒和蒜末叶,用刀切成长度均等的条块后,放在一边备用。 虽然蒜放得多豆腐会更香,但碍及唐小姐是个闺秀小姐,大蒜吃多了嘴可能会不舒服,盛昭池便只在辅料碗里扒拉来两颗大蒜,用菜刀稍微剁了剁,做成大块些的蒜末。 将两勺子同酱油差不多的豉油加进装了蒜末的碗里,放进盐和糖提味调味,再加入半碗清水豁楞均匀,墨色的豉油被清水稀释,墨红色的酱汁里白色的蒜末漂动着,一碗简单的料汁就制作完成了。 锅中的猪油已经融了一半在煎制得黄灿灿的豆腐块上,用筷子去轻轻触碰豆腐的外皮,一层焦黄酥脆的脆皮就算是成功了。 把控着锅中豆腐的焦脆程度,保证每一块豆腐的两面都已经形成了颜色姣好的脆皮后,将准备好的料汁浇淋进去。 料汁一入锅,立时开始沸腾,浓浓的咸香味同豆腐的豆香一并滋生,每一块豆腐的四周都冒着汤泡。 将酱汁浇淋下去以后,就是最后的一道工序,收汁。 盛昭池用筷子时不时给锅中的豆腐翻面,保证每一面的豆腐都能沾满汤汁。 而重新倚靠在柱子边的刘厨役此刻脸上已经挂满了敬佩,现在他是不会再质疑盛昭池了。 先是一道鲈鱼,再是莲藕排骨,现在又是用一块简单的豆腐,都能做出这种光是闻一闻都流口水的菜肴。 作者有话说: 香煎豆腐制作参考up主开饭啦小志 第36章 公务 厨房里缭绕着浓浓的豆腐香, 烹煮着豆腐的锅中,那浇淋进去的料汁在火势下收得已经差不多了,均匀浸透了料汁的豆腐块散发着浓浓鲜香的味道, 每一块内里软糯的豆腐的外皮上都被一层黄中带点暗焦的脆皮所包裹。 盛昭池拿来切好段的小米椒和蒜末叶, 抓起一小部分撒落在散发着热气不停咕咚冒响声的豆腐块上,几段翠红同鲜绿为豆腐点上了最后一道色彩。 这时候的豆腐不再那么容易碎,但还是得动作轻轻地夹起来,盛昭池将放进盘子里一块块豆腐完整地摆成之前想好的花盘。 接着她用勺子将锅里剩下的料汁浇淋在豆腐块上。 料汁里混杂了豆腐上掉落的淀粉,又经过收汁, 稍微粘稠一些的料汁油光亮亮,贴着豆腐块缓缓流动, 最后流入盘底。 这么一道香煎豆腐就制作完成了。 刘厨役见盛昭池将豆腐出锅, 眼疾手快地拿起早就准备妥当的食盒快步上前,将饭捂子里的莲藕排骨汤端出来。 他瞟了眼不远处的王厨役,舔吧两下嘴唇, 纠结地看着盛昭池将装着香煎豆腐的盘子放进食盒里。 盛昭池将盛好的米饭搁置在最上层, 眼看着就要扣上食盒的盖子, 刘厨役一咬牙, 怯生生地上前两步, 凑近盛昭池轻声问道:“盛姑娘, 不知……不知……” 盛昭池放慢手上的动作, 转头看了看表情纠结十分的刘厨役, 笑着轻声问道:“刘大哥, 是有什么难言的事情吗?” 刘厨役算是唐家里除了唐叔和魏掌厨, 同盛昭池交际打的最多的那一个了。 刘厨役看了眼被盖得严密的食盒, 心知不能拖延盛昭池的时间, 他“嘶”了一声, 最后拨了拨叠到胳膊肘的袖子,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想问问盛姑娘做的这些菜能不能外传?” 盛昭池了然,还以为他是要说什么事呢。 刘厨役见盛昭池一脸恍然大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东西,连声摆手道:“可不是要那种偷师外传啊,我们都是同唐家签了契约的,终身留在唐家,所以干不了那事儿。” 厨艺也好,匠艺也罢,不论是什么祖辈传承的手艺,最忌讳地被小人偷师学了去,若是转头把你家的手艺转手卖了出去,可是哭都没地方哭。 盛昭池失笑,在刘厨役慌乱的视线中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手艺,刘大哥若是想学尽管学,若有不会的也可以来问问我,咱们还能一起探讨探讨。” 她不是什么高星等级的大厨,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做些她所知道的现世普通菜色是可以,但要是让她在这些从小学厨的大厨子面前,做一些顶尖难度的名菜,那确实鲁班门前弄大斧,不自量力了。 刘厨役刚看见盛昭池摇头,正讪讪想挠头让开路让盛昭池出去交差。现在又听盛昭池这么说,摸向后脑勺的手猛地一转砸向手心,看着盛昭池的眼笑弯了,乐呵呵道:“那我可就先谢谢盛姑娘了。” 刘厨役搓了搓手,“就是……就是现在确实有那么一个问题想问问盛姑娘……” 盛昭池冲他又笑了笑,上下看了看食盒是否全部盖得严密,接着拿起一边的巾布擦了擦食盒的外围,轻声道:“刘大哥但说无妨。” 他忸怩不安地看了眼盛昭池,小心道:“之前盛姑娘做的那道鲈鱼,我也尝试着做过一只,但,就是没有盛姑娘做的看起来那般鲜亮滑嫩。” “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盛昭池想了想,放下巾布转头看向刘厨役,“应当是……” “盛姑娘,时间不早了,不知菜可做好了?”魏掌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屋门口,远远地看着盛昭池催促问道。 盛昭池的话被打断,她想了想明天要做的事情,轻轻舔了舔唇,一边提起食盒一边对刘厨役歉意道:“刘大哥,这样吧,明日我早些来,把清蒸鲈鱼再做一遍。” 刘厨役忙不迭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些微不可查的希冀,看着盛昭池的背影消失在门框边。 王厨役走近他,双手抱胸道:“听意思,她是愿意教了?” 刘厨役撇了撇嘴,冲他伸出一只手晃了晃,“原赌服输,我早就说过盛姑娘会愿意教的,你偏说她不会,看看,输了吧?!” 王厨役对于盛昭池愿意将做法教给一个不熟悉甚至没有什么交际的陌生人颇感意外,毕竟能有一手独门的手艺,就等于手里端了一个铁饭碗,所以盛昭池没道理把铁饭碗切开分给别人。 但输都输了,王厨役扯了扯嘴角,从腰间衣服的夹缝里摸出两个碎银子,放在刘厨役的手心, “拿去吧。” “明儿个一起学学呗,以后若是他们几个还搞说盛姑娘的不是,你可得跟我一起,不能让盛姑娘吃了亏!” … 唐叔踏上马车,见唐砚则将衣服换好正端坐在正前方,皱紧的表情算是舒缓了些。 紧赶慢赶来送衣服的唐禹将唐砚则换下来的官袍叠好放在马车的匣柜里,缩了缩身子外移了移屁股,表情讪讪不敢说话。 唐砚则抬手揉了揉眉心,一睁开眼就看见唐叔那严肃的眼神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 他又看了看唐禹,见他早就挪着屁股坐在靠外的地方,马车一颠一颠好像再往外些就会掉下去。 唐叔见唐砚则一脸疲色,长叹一口气,“少爷,您这么做让老奴怎么和家中的老夫人和老爷夫人交代呢?” 唐砚则半阖上眸子,轻声道:“唐叔,我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唐家不谙世事的‘唐小姐’了,既已身处高位,在其位就得谋其职。” 唐叔又长叹一口气,“老奴知道少爷是想一展抱负,但您也不能歇都不带歇息,公务再繁忙您也得停下来喝口茶呀?您看看您的脸色,这都白成什么样了?再者眼看着您的生辰将近,这天天呆在州府算是个什么事儿?您听老奴一句,咱还是先紧着大师说的做吧少爷?” 他又何尝不希望少爷能做出一番事迹,指不准圣上一高兴就准了少爷回京呢?但是现在还不到大师说的日子,若是日后那批命真当…… 话音一落,马车里陷入一片寂静。 良久,唐砚则缓缓睁开半阖着的眼,看着唐叔焦急又忧愁的眼,松口道:“唐叔,我知道。” 窗牖处的帘子轻轻晃动,他的视线偏了偏,“明日我会让人将公务搬去唐府。” 唐叔皱着的眉倏地一退,欣慰道:“好,等会回去我就让人给少爷开一间书房,专门处理公务!” 马蹄轻踏声悠悠然,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在青石路上,躲过一劫的唐禹缩在一边,悄悄回过头看了眼唐砚则和唐叔,却见二人之间的氛围还有些低迷。 他拧着脸左顾又盼,发现唐叔背后还放着一个食盒。 他又端倪了一番唐叔的表情,见他神色确实松了好些后端正了自己的表情,伸手抱过食盒,惊讶道:“唐叔,你还买了好吃的给少爷送去啊?” 唐禹这突然地一惊一乍让唐叔眯了眯眼,先前让人去叫了唐禹把衣服送来,结果招来的人来去两趟才找着人。 “你今日去哪了,为何不在府里?” 唐砚则挑了挑眉,突然提了点兴趣,想看看唐禹会怎么解释。 躲了个初一,躲过十五的唐禹小脸一跨,抱着食盒缩了缩后脖子,“我……我也不知道您会突然让我给少爷送衣服……” 唐禹见唐叔眼神不偏不倚直直地看着他,又见唐砚则也戏谑的看着他,哭丧着脸道:“哎呀,我就是去了唐府后边那条巷子看人斗蛐蛐去了,真不是玩忽职守,而且我让人守着少爷院子了……” 他的声音在唐叔的视线下越来越轻,最后强撑着道了一句:“能不能不……抄书?少抄几遍也行!” 唐砚则看他那可怜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替他解围道:“唐叔,既然小禹说让人看了院子,那就应当不会有人进去的。” 唐禹眨着眼,缩着后脖子怯意地瞟着唐叔。 唐叔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拿过唐禹怀里的食盒,一边打开一边说:“唐禹,这次就先听少爷的,不让你抄书了。不过这段时间万不可再出差错,等那日子一过,你就是去扮蛐蛐我都不管你。” “你要是再出差错,我就写信给夫人,让舅爷来好好管教你。” 唐禹是唐家一条旁支的嫡子,因为其父宠妾灭妻闹了大事,老爷见他年纪同少爷差不了太多,就抱回家陪着少爷。 说来也怪,唐禹明明在书香唐家里长大,却对武艺十分热衷,还十分崇拜武学世家的舅爷,每次见大喊着要留一个好印象。 果然,唐叔见他一说完,唐禹的表情瞬间就蔫了。 所以用少爷的舅舅来威慑唐禹,一拿一个准。 唐禹冲嘴角带笑的唐砚则咧了咧嘴,还不是为了你们活跃气氛。 马车里空间很小,食盒一经打开,那股淡淡的桂花香就扑涌而出。 唐禹坐不住了,凑上前去看,“唐叔,你在哪买的桂花糕啊,这……这不仅香,还……也太好看了吧?!” 唐叔也没想到这里面的小小心意居然卖相这么好看,也亏了一路上平稳,打翻了就可惜了。 唐禹小心翼翼的桂花糕拿出来,晶莹剔透的糖桂花浇淋在上面,一朵朵小黄花躺在白色的米糕上,猛地一嗅,就是一股桂花香气。 唐叔拍了拍他的手,“先给少爷。” 唐禹撇了撇嘴,偏心。 唐叔将放着桂花糕的碟子递给唐砚则,解释道:“少爷,这是之前卖饼那位姑娘做了送来的。 ” 闻言,唐砚则的指尖微不可查地动了动,他看着盘子里色香味俱全的桂花糕,神色顿了顿后从唐叔手里接过碟子。 唐禹八卦似的挪动屁股往里坐,“什么卖饼的姑娘? ” 唐叔不搭理他,接着冲唐砚则笑了笑,有些自豪道:“那姑娘说,少爷上次帮了她,她却没来得及感谢,这桂花糕就是那姑娘为了感谢少爷特意送来的,少爷尝尝?” 唐砚则看着碟子里诱人非常的桂花糕,眼中一恍好似看到了一张笑盈盈的脸。 他捻起一块桂花糕,缓缓送入嘴中,甜滋滋的糖桂花下是一股浓浓的米香,松软可口。 看着缺了一块的桂花糕,唐砚则的唇角轻轻地扬起了一个小弧度。 第37章 桥上 魏掌厨见盛昭池提着食盒出来, 他面上带着笑意,伸手从盛昭池的手里接过食盒,一边带路一边道:“盛姑娘辛苦了, 跟我来罢, 我带你出去。” 盛昭池看了眼门口,见没有小厮站门后,冲他点点头,“多谢魏掌厨了。” 走的还是先前那小厮带盛昭池出去的路,但这会儿夜幕降临, 晚风吹散正午时的燥热感,还隐隐带动着花束丛丛的淡香。 曲径通幽, 盛昭池眺望过去, 只见白日那处院落此刻已经点起了灯,掩映在池对岸苍翠的竹林下,点点灯光从竹叶的间隙投映在池面上, 荧光晃晃荡荡。 整个园子只有夏季清风吹来时树叶间的哗哗声, 以及时起时落的虫鸣和流水潺潺。 盛昭池跟着魏掌厨的脚步不停, 轻轻闭上眼长呼一口气。 在这么一座宅子里住着, 可真是清新雅致, 她要是有这么一座宅子, 一定要拿来养老。 “盛姑娘觉得唐府如何?” 前头带路的魏掌厨冷不丁开口, 打乱了盛昭池憧憬的幻想。 她愣了一愣, 缓缓睁开眼, 沉默了半晌回过神来后眼睛轻轻眨了眨, 笑着夸赞道:“自然是琼楼玉宇, 独具一格。” 魏掌厨回头看向盛昭池, 直白道:“盛姑娘可有意入唐府制膳?” “每日这般辛劳两头奔波, 盛姑娘不若就住进唐府吧?先前唐管家同你说的菜钱一样不变,每月还可以我们再多出两倍的工钱,只要盛姑娘愿意。” 魏掌厨端倪着盛昭池的表情,又道:“若是盛姑娘觉着不甚满意,凡事都是可以商量的。” 盛昭池挑了挑眉,正要开口说话,就听不远处传来几声交谈声。 “唐叔,干什么要走侧门啊?反正现在都酉时了,前院看门的人到点都会固定换班,他们哪知道少……小姐出没出去,我觉着您就是多虑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点总是好的,你多学着点。” “奥……” 谈话声由远到近,盛昭池眯了眯眼,只见那处拐角走出来三个人。 是唐管家和正午时送饭时给那位小厮开门的那小哥。 他们二人拥促着身边一位带着帷帽的女子,神色匆匆。 个子身形,都很眼熟。 能让唐管家紧张拥簇的姑娘,应该就是唐家小姐了,盛昭池想。 但他们为什么在自己家还要这般小心翼翼呢?她有些不解。 魏掌厨见到那三人,脸色突得一变,往前走了两步,不着痕迹地偏了偏身子,挡住了盛昭池的视线。 唐禹被绕过的一支支树叶闹得烦闷,干脆伸手一把扒拉开挡住视线的所有枝叶,“这叶子真烦人,唐叔,明天让人修剪修剪。” 他抱怨着,一抬头就映着小径边的石灯看见了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的两个人。 以为看花了眼的唐禹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定了定视线。等看清后咽了口口水,他转过头小声地同唐叔说道:“唐叔,你往那边看看。” 唐叔拧眉闻声望去,只看见魏掌厨站在那石灯边上,正表情淡淡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大惊小怪什么,斗了一天蛐蛐斗花眼了?连你魏叔都不认识了?”唐叔瞟了眼唐禹,拉了拉唐砚则被藤叶勾住的裙摆,“小姐,这边走。” “唐叔,你看仔细些,就在魏叔身后,那还有个人呢!” 唐禹的脚步声急踱得重了重。 唐叔偏了偏头,视线绕过魏掌厨,看向他身后。 果然还站着个人。 唐叔警觉地上前半步,挡住唐砚则的身影,歪过头朝那人仔细看去,女的、还要那熟悉的装扮…… 唐叔看清后,突然猛地一皱眉,“是她?” 唐禹一呆,小声地问:“是谁?” 不远处的魏掌厨瞟盆眼身后的盛昭池,又望向那三人,见他们探头停下来观望这处,脸色沉了沉。 他转身低下头指了指手上的食盒,同盛昭池轻声道:“盛姑娘先在先稍等一会儿,正好遇上了小姐院子里的人,容我先将食盒送了再送你出去。” 盛昭池点了点头,“您去吧,我就在这等您。” 魏掌厨对盛昭池的识时务很满意,提着食盒就冲唐叔他们走去。 “你们还不快带着小姐回去?” 唐禹借着光看见魏掌厨的脸色不好看,偷偷后退两步,挪到唐砚则的背后。 魏掌厨和唐叔一样,都是唐家的老人。 但魏掌厨的脾气没有唐叔那般好,小时候的唐禹因为把唐砚则的饭菜都吃光了,被魏掌厨抓到好一顿训斥。 自那以后唐禹每次见到魏掌厨就同猫见了老虎一般,即使在唐砚则同魏掌厨说明了情况,魏掌厨也同唐禹道了歉,唐禹也还是本能地害怕魏掌厨。 天色昏沉,唐砚则的视线又被帷帽掩盖住,听见熟悉的声音后抬手挑起帷帽的一侧的白纱,“魏叔。” 魏掌厨见唐砚则开口,脸上的愤愤之色收敛了些,“更深露重,小姐小心别冻着,快些回去吧。” 他说完,给唐禹使了个眼色。 缩在唐砚则背后的唐禹收到魏掌厨的视线,扶着唐砚则往前走去。 “少……小姐,我看唐叔和魏叔就是太紧张了,这里又不是京城,哪里有那么多眼线安插着?” “依我看,就是那什么…?…太什么蛇影了。” 唐砚则听唐禹用成语,突然感觉头有些疼,很轻地说了句:“你再说,回去我就让你抄书。” 唐禹:“……” 魏掌厨看了眼唐禹和唐砚则渐渐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盛昭池,神思转了转。他转身将食盒递给唐叔,低声对唐叔说:“唐管家,刚刚我同盛姑娘说了留她在唐府,虽说还没有得到答复,但我见她的神色,应当是不太愿意。” 唐叔的视线投向站在石灯旁的盛昭池身上,虽然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粗布衣裳,腰间还系着制膳用的蔽膝,却身材修长,亭亭秀立。 他沉吟了一声,道:“想想也是,那姑娘不像是个愿意寄人篱下干活的,既然她若是不愿意那此事便作罢了。” 他的眼珠转了转,看着唐砚则的背影,对魏掌厨悄声说:“过两日夫人可能就要来了。” 魏掌厨一惊,“夫人怎么会?莫不是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哪知道,还不是因为当时少爷用了那张饼和那碗馄饨,一时高兴就传了消息回去。”唐叔恹恹地说。 魏掌厨瞟了他一眼,“小姐知不知道?” “你可千万别去说,我说的是可能会来,还没收到确切消息呢。” 魏掌厨噎了噎,“你也想想,夫人多在意小姐,知道这消息能不来吗?一把年纪了,做事情还这么冲动,唉,看你倒时候怎么同小姐解释。” “不管了,且走且说吧。” 说完,唐叔拍了拍身上沾上的草屑,提着食盒迈步跟上唐禹和唐砚则。 魏掌厨无奈摇了摇头,随即跟上唐叔的步伐。 盛昭池见开门的那男子同唐小姐冲她走来,对看着她的唐禹点了点头,以示招呼。 见二人踏上那桥,盛昭池不由有些奇怪。 白日来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唐府这么大,这几趟走来她只见到过几个洒扫的小厮,像嬷嬷和丫鬟,盛昭池一个都没见到过。 两次见到这唐小姐,好像都没见她身边跟着贴身丫鬟。 “唐小姐,等一等——” 站在桥上的唐禹和唐砚则齐齐顿住了脚步,唐禹下意识回头看向盛昭池。 唐叔同跟上来的魏掌厨对视一眼,快步上前问道:“盛姑娘,怎么了?” 盛昭池冲他们笑了笑,迈步走到唐砚则刚刚走过的那条路,弯下腰拾起一块东西。 她转过身,摊开手,一枚莹润的玉佩在光照下晶亮温润。 盛昭池轻声道:“唐小姐。” “你的玉佩掉了。” 唐禹瞬间松了口气,正要开口说自己去拿,就见盛昭池踩着步子,上了桥。 桥上边的天幕点坠上了星子,天际边还弥留着极淡的一丝暗红,微风吹动盛昭池滑落到耳畔的发丝。 桥下那涓涓的池水随风漾动,几只鱼儿探出水面,推开一圈圈的波浪。 唐砚则帷帽上的白纱也被风轻轻扬起一小半,隐约露出他精致的一小节下巴。 唐禹看着下边疯狂使眼色的两位叔叔,看了眼一动不动还看不清表情的唐砚则,向前一步冲盛昭池伸出手,“给……” 不料身侧的人突然动了,唐禹只看见他家少爷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最后平摊放在盛昭池的面前。 唐禹见状,讪讪地拐了个方向,把手收回来摸向后脑勺。 盛昭池看着那只手,葱白温润的五指修长,仔细点去看,上边好像还附着些淡淡的茧子。 不奇怪,有茧子应该是绣花绣的。 盛昭池感叹一声,美女的手有茧子都这么好看。 她的指腹蹭了蹭玉佩上的纹路,笑着将玉佩放在那只熠熠如玉的手上,“小姐下次可要系好,这么一块好玉,丢了就可惜了哦。” 呆站着的唐禹讪讪完就看见底下的两位叔叔急得仿佛要跳起来,他见状,飞快收起半张的下巴,拦在盛昭池面前,道:“姑娘,我家小姐……今日身子不大爽利,就先回去了,失陪。”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特殊 天幕上淡淡浅浅的弦月慢慢从云端里钻出来, 羞怯地用剩下的云衣轻轻掩盖住自己的半张面容,缓缓涟漪出它的月白光。 它的光芒淡淡撒落在人间,仿佛一只手在浅浅抚摸翠竹花丛, 动作轻柔, 雾漾白透,一池幽静,倒映出斑驳的月影,池面波光粼粼。 帷帽上悬挂下来的透白薄纱轻轻晃动,唐砚则接过盛昭池递过去的玉佩, 慢慢放下停在半空中的手,落回身侧。 在长长的衣袖掩盖下, 没人看见他缓缓收拢起半松的五指, 将玉佩握在手心,食指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下莹白玉上的一角。 在桥下观望着等不及盛昭池自觉转身下来的两位管事匆匆上桥,唐叔一边走一边给魏掌厨使了个眼色。 相识这么多年, 唐叔的眼神魏掌厨明了, 冲盛昭池道:“盛姑娘, 随我来吧, 我带你出去。” 盛昭池收回落在唐砚则那帷帽白纱上的视线, 看了眼唐禹, 冲唐叔点了点头后, 对魏掌厨道:“好。” 唐叔和唐禹同时间松了口气, 前者是担忧盛昭池不仅见过带着面纱的唐砚则, 还见过唐砚则男装时候的真容。 虽然两次带着面纱, 好歹是遮住了, 但这整个人气质身量都是改不掉的, 要是盛昭池去对比联想, 那后果不堪设想。 但唐叔不知道,盛昭池并不是现在这个时代的人,对于一个姑娘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身量,见过个子更高的她完全不会感觉到奇怪。 而唐禹则是担心害怕被盛昭池看出了什么不得了的马脚,毕竟这次送衣服是他送晚了,否则也不可能撞上盛昭池。 要是真被她发现了,那到时候他一定会被唐叔和魏掌厨活剥了,光是想想唐禹就感觉自己的后脖子嗖嗖发凉。 唐禹偷偷瞄了眼盛昭池,心下祈祷着可千万不要发现什么。 好在盛昭池并没有说什么,唐叔和唐禹看着盛昭池转身欲走,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松了口气。 “对了。” 刚刚松缓下去的一口气又被吊起,唐禹哭丧着脸看向盛昭池,期待她千万别说出什么惊人的话。 唐叔压了压眼皮,看了眼带着帷帽的唐砚则,往前走了一步,话音里带着些压抑的急迫,但还是故作疑惑道:“盛姑娘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盛昭池看了眼直直面对她站着的唐小姐,笑了笑摆手提醒道:“不敢不敢,不是吩咐,就是刚刚想起来这位小哥说唐小姐身子不爽利,就有点小建议想提醒一下。” 唐禹飞快地抿了抿唇,束高的马尾一晃,带过的一阵风轻轻扬起唐砚则帷帽的一侧白纱,他飞快道:“姑娘请说。” 白纱缓缓扬起,那白皙的下巴往上一抹淡红的唇泛着点点水光,半张脸精致的格外不像话。 被唐禹高马尾扬起的那阵风渐渐消散,白纱又轻轻落下,盛昭池收回视线,脑中突然蹦出来一个想法, 这兄妹俩长得还挺像。 定了定神,盛昭池笑着指了指唐叔手里的食盒,“这里头有道菜放了小米椒,顾忌唐小姐身体不好就没用油溅过。好在这会儿碰上了,既然知道唐小姐身子不爽利,那就劳烦小哥等会帮着把小米椒挑出来了。” 小米椒中和健胃,针对一些肠胃消化不好的人而言,适度的吃小米辣可以抑制食欲不振。 盛昭池一开始的出发点就是基于这个,但既然唐小姐身子不爽利,那还是挑出来的好,未免吃出个好赖她先前做的菜的全白费了。 话音未落,唐禹飞快点点头,“好的姑娘,我记下了。” 盛昭池点点头,走前又看了眼从未发过一言的唐小姐,眼中不着痕迹地划过一丝疑惑。 这小姐莫不是个哑巴?好像从上次见到她就没见过她开口说话。 盛昭池疑惑地转身下桥,如果是哑巴,那就难怪了,这几位都这么紧张,好像生怕她活吞了他们家小姐似的。 盛昭池撇了撇嘴轻轻晃了下脑袋,抬腿迈步跟紧上魏掌厨。 见魏掌厨和盛昭池愈渐远去的身影,站在桥上的唐禹长呼一口气,转过身同唐砚则贴了贴,惊讶又好奇道:“少爷,您今日怎么了?我发现您对这位姑娘好像还挺特别,又是能吃她做的饭菜,现在又是亲自从她手里拿东西,您莫不是看上那姑娘了吧?” 唐禹笑眯眯地看着唐砚则,话音里带了点八卦。 唐禹眯着眼,他是绝对不会相信少爷对那盛姑娘做出的格外特殊会是因为见色起意。 唐禹跟着唐砚则在各种宴会上也是见过大世面的。 不说京城多少淑丽,就说高门大院里的贵女小姐们,唐禹以前跟着唐砚则出席各种宴会的时候,那宴会上全是貌美女子,一个个才艺冠绝,出类拔萃。 可都见过,还有些容颜姣好,带着目的凑上来想同唐家交好和想攀附唐家的人,那一个个全都吃了闭门羹。 由此可见,盛昭池的特殊是真的特殊了。 所以唐禹认为,肯定有别的原因。 “少爷,其实我觉得别看那盛姑娘穿着不大好,说不准她是哪位大富商遗留在外的明珠喃?” 他低下头看了眼唐砚则的袖子,发现上边沾上了点草屑后伸手拍了拍,一边走一边说。 “而且,我看盛姑娘落落大方,您若是真喜欢,别担心夫人,夫人肯定也会喜欢的。” 唐砚则将手上捏紧的玉佩缓缓松开,银白色的流苏底部从袖子边露出了些影子,他的嘴角勾了勾,轻叹了一声。 偶然又传来一声鱼跃,伴随着树叶哗哗作响,冲破池面的一片寂静。 唐禹伸手掏了掏耳朵,少爷刚刚是不是说话了? 唐禹以为自己没听见,便又凑近了些,“我瞅着那姑娘长得可真真真好看,之前见过的那些小姐都没她好看呢。” 盛昭池的长相很好看,唐禹可以保证,只要给盛昭池一套那些小姐的衣服,保证惊艳全场,艳压四方。 唐叔在后边用折来的树枝敲了唐禹的脑袋一下,背过身瞟了一眼身后,警告道:“你一天到晚再想些什么?这位姑娘你给我看仔细了,要是你敢得罪她,看我怎么罚你。” 唐禹讪讪地摸了摸头,不再凑到唐砚则耳边叽叽喳喳,冲唐叔讨好地嘿嘿两声,“记住了记住了。” 整座桥搭在池上,池与池对岸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没走两步他们就下了桥。 有壁灯做亮,三人拥簇着很快就穿过了竹林进了门。 而唐砚则那句淡淡的轻叹声到底说了什么,或许只有桥下池中的鱼和空中摆动的风听见了。 … 盛昭池在唐家门外拦住魏掌厨,婉拒道:“魏掌厨留步,不必送了。” 魏掌厨抬眼看了眼天色,担忧道:“盛姑娘,不如我让人送你回去吧?你一个姑娘家,走夜路实在是不妥。” 盛昭池轻轻弯了弯唇,拒绝道:“真的不劳烦了,这路我熟,您不用担心。” 魏掌厨皱着眉,想了想后下了几节台阶,看着盛昭池再次提议道:“盛姑娘,刚才同你说的那事,你考虑考虑,若是愿意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们。” “好。” 盛昭池同魏掌厨道了别,就照着原路往回走。 她来这这么久,都还没怎么在晚上的长街上逛逛呢。 “走过路过别错过,新鲜热腾腾的牛肉面嘞!” “最新容粹阁的凝露糕嘞,低价低价!” “姑娘,来一串手串吗?都是上好的玛瑙石做的呢!”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穿过一个又一个人群,盛昭池黑黝黝的眼都被戏团子杂耍的火光映红了。 “哎?” 突然,盛昭池感觉自己的脚上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偏过身子稳住身形,盛昭池低下头去── 是一把折扇。 盛昭池将折扇捡起来,拍了拍上面蹭上的灰,轻轻拉开一看。 江动月移石,溪虚云傍花。 盛昭池不懂画也不懂字,但是看得出来这把扇的扇面挺好看的。 身侧路人穿行,盛昭池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人神色紧张慌乱,她想了想,见旁边正好有个茶摊,便想抬腿想在茶摊上坐下等一等扇子的主人。 “姑娘?你手上的这把扇子是我的,能请──盛老板??” 盛昭池抬起头,看见一张眼熟的脸后惊呼一声,“是你……客官?” 向征词无奈地摇头笑了笑,“盛……盛老板,既然都已经没在摊子前了,那还是用普通的称谓吧?” 盛昭池失笑,这么老板来客官去,确实不大合适。 “我叫盛昭池,不知客……公子怎么称呼?” “盛姑娘,小生姓向,名征词。” “盛姑娘怎么一个人在长街的集市上闲逛?”向征词从盛昭池手里拿过那把折扇,用衣袖怜爱地擦了擦上边的脚印,最后还用嘴吹了吹,一看就是个爱扇子的人。 正好一脚踩中扇子的盛昭池心虚地看着他擦扇子,解释道:“随便出来逛逛,向公子呢?” 向征词抬起头,弯唇道:“同你一样,出来逛逛。”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宝子们来晚了一点~今天有点忙T_T 第39章 茶摊 “老板, 来壶凉茶。” “好叻,客官快请坐!”茶摊老板是个老人家,蜡黄的脸上皱纹沟壑深重, 见到有客人光临, 立时笑得不见牙。 他从矮凳上站起身将肩上的汗巾甩下来,将向征词和盛昭池选中的那处茶桌使劲地擦了擦,最后冲二人憨憨一笑后转身去拿茶壶。 那张茶桌不知道先前是做什么用的,在木架上挂着微弱的灯笼光映衬下,上边泛着一层浅浅油亮的腻光, 时不时还有一股微不可查的泔水味若隐若现,是淡淡传来。 向征词显然也看见了那层油光, 他面露纠结, 非常小心觑了眼盛昭池。 见盛昭池的视线没有落在他身上后,双手握着自己的折扇抿了抿唇后,最后将那把被他精心擦拭干净的折扇别在了腰间的腰带里。 盛昭池今累了一天, 她拂去飘落在脸颊边晃来晃去还带着点搔痒意的发丝。手背到身后解开腰上绑了一天的蔽膝, 在手里叠了叠后放在茶桌上, 接着拉开板凳坐在另一侧茶桌上。 背后是穿行的人群, 不断传来嗡嗡的说话声, 人群中几个稚子欢闹成一团, 穿行在缝隙里嬉笑打闹, 露出的可爱笑容让盛昭池看了也不由得勾了勾唇。 向征词盯着盛昭池侧脸上那盛因为不由自主蔓延出来的笑意而带上了一个淡淡的小酒窝看了好一会, 直到那酒窝淡淡消失以后, 他才笑着说道:“盛姑娘, 傍晚的时候怎么没在原先出摊的地方卖饼呢?” 盛昭池收回落那几个稚子孩童身上的视线, 眼角稍弯含笑道:“还不是这天气太热了, 实在是出不了摊, 只能在早上不那么热的时候出个摊,下午是万万出不来了了。” 盛昭池已经打算好了,等她把买的那些面粉用光之后,就不做煎饼了。 煎饼在崇洛已经不算是稀奇的东西了,她也不难感觉到这几日的生意好像越来越冷淡了。 而且今日能被刘婶学去煎饼的做法,那明日就可以被别的什么刘婆刘叔学去,所以盛昭池觉得自己没必要在一样煎饼上磕死。 之前她选择卖煎饼,也是图求煎饼的成本低,能让本就没什么本钱的她用最低的成本赚到最大的利润。 好在,在煎饼的热度降下来之前,她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盛昭池说到一半,那茶摊的老板就端着一壶凉茶和几个茶杯走到了茶桌边上。 他将木托盘上的茶壶和茶杯放在茶桌上,走过来时听见盛昭池说这天气热,带着笑意满是褶子的脸也不由苦了些,瘪着嘴抱怨一句:“可不是,这几日的生意都差了好些呢。” 向征词冲茶摊老板点点头,拿过一个茶杯,斟了些茶后放在盛昭池面前,“原本也是没什么事的,就是先前答应了我的一位远房妹妹再给她买张盛姑娘做的煎饼,中午那会儿还想着反正盛姑娘下午也在,也趁今日好不容易被夫子放了假就去了松章楼听了戏,打算傍晚结束后再去盛姑娘的摊子上买几张。” “没成想却扑了个空,怪也只能怪她运气不好,没能再吃到盛姑娘做的美味。” 盛昭池挑了挑眉,冲向征词说了句谢谢,垂下眼盯着茶杯里不断漂荡起伏的茶叶碎,笑着说:“先多谢向公子的看重,要是向公子的远房妹妹实在想尝尝,明早来也是一样的。” 向征词皱着眉看了要茶杯里的茶,茶摊老板卖的茶很劣质,茶叶全都稀碎散开在水中。 他的唇贴在杯沿上,轻轻酌了一口凉茶,最后闭着嘴神色诡异了好半天。 顿了好一会儿后他用一双明亮温柔的眼静静地看着盛昭池,轻轻摇了摇头,“她再来可就是明年的这时候了,这次也是随着她母亲来给我母亲过寿的。” 盛昭池恍然,将手里攥着的茶杯转了转,问道:“向公子的妹妹是已经走了吗?” 向征词又摇了摇头,笑着说:“还未。” 那为何? 像是知道盛昭池在想什么,向征词接着解释道:“明日寅时会随车队出城。” 崇洛这地方不止城内有恶霸,城外还时常有匪寇出没。 原本的崇洛城有内忧外患乌烟瘴气,就单单拿其中被匪寇劫掠最严重的商队来说,远远没有现在看来的这么欣欣向荣。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人开了先河,即在同人敲定交易之后,在运输东西出城前偷摸给守城门的将领贿赂一些价格不菲的金银,就能顺利趁着夜半十分将东西运出城,借以来避开匪寇出没的时间。 按道理来说他们这么干一日两日倒没什么,但这次数多了城外的匪寇不管怎么样也会有所察觉。可这些花了钱在夜半出去往来的商人全都安然无恙地从城里出去,再全须全尾从城外回来。 这简直就是崇洛的一大惑事。 但没有人会去在意这个,花点钱就能安稳地把东西运出城,何乐而不为呢? 有一就有二,以至于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么一道流程已经是崇洛商界的一个习以为常的规矩。 盛昭池自己也差不多是半只脚踏进商界的人,自然也有听过这么一个模棱的规矩,她只能说这守城的将领八成和城外的匪寇有点关系。 “那确实是错过了。”盛昭池将手上的茶杯放下,对向征词抱歉道。 寅时? 那时候才堪堪黎明,盛昭池还得一早爬起来去给唐小姐做饭,压根没时间给向征词的妹妹做好了煎饼再送过去。 除非她是拥有分身术的超人。 盛昭池脸上挂着抱歉的微笑,心里止不住的心酸,她在现世也没这么起早贪黑过。 别说,说就是怀念朝九晚五。 向征词看了眼盛昭池放下的茶杯,见里面还剩下小半杯茶后,眼皮一抬跳过这个话题,他看了眼熙攘的人群,道:“盛姑娘要是无事,不若同向某一道走走?这夜晚的半夕桥风景可是绝佳的。” 半夕桥? 好像有点印象。 索性闲来无事的盛昭池也有些想法,正想套套向征词的话。于是她便扬着笑,同他点点头:“好啊。” 向征词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钱袋,摸出几个铜板放在茶桌上。 盛昭池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矮凳上的茶摊老板,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没有拿扇子的那只手还有些颤抖。 盛昭池站起身,眼睑一垂,视线向下又看了眼茶杯里不断飘浮的茶叶碎…… 茶桌老板见他们要走,从矮凳上站起来走到盛昭池刚刚坐在的那茶桌边上,看着二人的背影,收拾着没怎么动过的茶具。 一抹银色的光亮搁置在一个倒扣着的茶盏下方,茶摊老板惊疑地环顾四周,最后用那双微微颤抖的手将那抹银色的光亮揣进怀里,嘴里还不住地嘟囔着什么。 盛昭池在向征词的带路下,停在一颗歪脖榆树下,二人站在树下眺望着泛着几艘船舟的河面。 月明风清,银辉满地。座座高台掩映在河的两岸,灯火通明的屋瓦倒映在河面上,悠然将至的小舟拨动着弦浆,漾动着圈圈波澜。 在月白的映照下河面粼粼波光,河对岸座座有着镂花的窗格的楼台屋檐前挂着一个个左右摇晃的纸灯笼,淡淡地散发着雾色的澄光。 近处河水清澈见底,一座高耸这的石墩桥立于河的两岸,略微有些湍急的河水拍打在两岸的岩石上,细微的哗哗声随风四处飘散。 水边的清风袭来,带着些刻骨的凉意,盛昭池不由感叹这处还真是夏季来的好去处。 “盛姑娘觉得此地如何?”向征词背着手,看着盛昭池的侧脸,笑着问道。 盛昭池深吸一口气,这地方在现世应该挺多老太太会选择在这里跳广场舞。她不由点点头,“挺好的,很凉快。” 盛昭池垂下眼想了想,转过身朝向征词看去,委婉地问道:“向公子在哪个书院就学呢?” 向征词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他虽然疑惑盛昭池为什么好好地会问起他就学的书院,但还是回答道:“万里书院。” “怎么了吗?盛姑娘?” 盛昭池摆了摆手,摇头道:“没事,唔就是今日听你们说起书院里就学时很热,还有人中暑了?” “中暑?” “……你也可以理解成抱暑。” 向征词看着盛昭池眼中飞快地略过一丝什么东西,他向盛昭池点点头,拧眉感叹道:“今年这太阳的确有些不正常,只怕会有大旱之兆。” 盛昭池撇了撇嘴,心道那可未必,她认真看过这本书,印象中她是没看到有提到过什么地方大旱的。 “也有可能过几天就降甘霖了呢?” 向征词嘴角放平,抽出塞在腰间卡着的折扇,慢慢地推开扇骨,手腕轻动折扇轻轻挥了起来。 盛昭池舔了舔唇,试探道:“你们书院平常能让人出来或者进去吗?” 她不仅要在山脚开茶摊,还得多找几个人群密集的地方散播一下梅子汤,这样能更好打通人流量。 向征词想了想,摇头,“不行,书院管的很严。” 盛昭池咬了咬唇,也不气馁,“有休息的闲暇吗?” “唔,有的。” … 半夕桥上,突然伸出一只手指着站在那歪脖子树下盛昭池,“哎,那边那个是盛姑娘吧?嘶……她身边的那男子怎么这么眼熟?” 第40章 小店 “哎我说, 盛姑娘边上的那位是向家的二公子吧?他怎么和盛姑娘在一起?” 贺天宁一只手搭在桥柱上,皱着眉眯着眼,视线不断在桥下方那颗歪脖子树下站着的两个人身上横跳。 席元任往那处瞥了眼, 不甚感兴趣地收回落在盛昭池身上的视线, 转而无奈地看着贺天宁。 “应该是,你不是饿了要吃饭吗?” “是啊,今天一天没怎么好好吃饭了,”贺天宁落在向征词身上的视线讨嫌地偏了偏,看着他身边的盛昭池突然伸手摸了摸肚子, 遗憾道:“只是看到那位盛姑娘,我突然就想到煎饼了。” 他咽了咽口水, 神色颇为遗憾道:“唉, 可惜她出现在这里,那就应该是没出摊了,不然还能买张饼尝尝。” “你有没有尝过?我跟你说你没吃过真的是你的损失, 之前就应该让大人也尝尝, 你非得拦着我。” 席元任这几日被唐砚则带着整理卷宗, 连集市都没怎么去过, 但盛昭池这个名字他耳朵都要听得起茧子了。 除了听自家小弟夸赞这盛姑娘, 就是同袍时不时的夸赞。 他长长叹了口气, 不由有些烦躁, “你走不走?要是去晚了闭了店, 只怕你到时候连烩鸭丝都吃不上了。” 贺天宁转过头, 看着席元任瘪着嘴道:“……走吧走吧。” 席元任侧身让过人流, 脚步下了台阶后松开微蹙的眉毛, 一边走一边同身后赶上来的贺天宁道:“管家老二你有眉目了吗?” 贺天宁走下桥的最后一节台阶, 烦闷地揪过一边树丛延伸过来的一撮枝叶, “没呢,哎你说,这唐大人到底是什么路子?让我去找人,但又不让大肆去找,就光是在街上拿着个画像用眼睛看不能问路人,还得顶着个这么大的太阳,不正好给管老二时间偷摸着干坏事吗?” 席元任沉吟了一声,望着前方灯火阑珊的街市,人迹匆匆,“大人有大人的打算,你照着做就是了。” 贺天宁摇了摇头,扯掉一撮叶子,大步向前去。 “反正我是没办法了,看运气吧。” 席元任轻摇了摇头,眼中转过一丝流光,他轻轻抬了抬眼皮,随步跟上。 … 盛昭池期待地看着向征词,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去也行,只要中途有课余的时间,她就有很多种方法能把梅子汤放进书院里去卖。 向征词看着盛昭池在灯火的映衬下泛着点点微光的眼睛,疑惑地问道:“盛姑娘为何要问这个?” 盛昭池转过身,看着荡漾开圈圈波澜的河面,轻声道:“我准备开个茶摊。” 向征词更加疑惑了,开茶摊同书院的课余闲暇有什么关系? 盛昭池看着他疑惑的视线,解释道:“也多亏了向公子,我才想到了开茶摊。” “我?” “没错,今日公子和你的那位同窗给了我一些启发,有一道夏季消暑的茶饮,正好可以引进书院,为众多学者们消暑去热。” 向征词听完,微微拧起的眉毛不可控制地抽了抽,“……盛姑娘想把这茶引入书院的想法不无不可,若是这茶真的有这等好效果,只怕还不用姑娘想折子,这茶也会成功出现在书院。” 盛昭池过头,疑惑地看着他,“怎么说?” 向征词苦笑一声,道:“因为我的老师,赵夫子。他若是知道盛姑娘有这么一样好东西,不劳姑娘来,他也一定会让人来找你的。” 向征词的老师赵夫子虽然年过半百,人看起来也儒雅非常,但是整顿学子的手段却十分的强硬。 不管是什么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只要成功进了万里书院,就没有他扶不起来的阿斗。 盛昭池听了向征词对赵夫子的介绍,不由失笑:“既然赵夫子这般吓人,向公子白日怎么敢从书院里溜出来?” 向征词挥着折扇的手顿了顿,“自然是因为盛姑娘的饼让我不惧‘风雨’了。” 盛昭池笑了笑,没再说话。 既然人家不想说,她也没必要再打破砂锅问到底。 站在树下良久,向征词沉思片刻,突然开口问道:“对了,盛姑娘是准备在什么地方开茶摊?向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向公子但说无妨。” “一点小拙见,姑娘就当听听,” “向某认为茶摊太过于漂无定所,还很有可能会像今天的……一样,盛姑娘为何不开一家小店呢?若是你开一家小店,那应当就不会出现今天的情况了。” 盛昭池知道他隐去的话指代这什么,不就是被刘婶抢去了地盘还有制作的方法吗。 这个问题盛昭池也有想过,有一家自己的店铺固然是好,但她现在还没有充足的资金去开什么店铺。 如果说去租赁,不,盛昭池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用租的方式去开店铺。 要是真的去租,她总感觉这样会有些寄人篱下。 所以她宁愿漂无定所,自己掌控要走的商路。 至于地盘,古话说得好,酒香不怕巷子深,难道要换一个地方就没有先前打出去的名气了吗? 制作方法,还是那句话,能被人学去的自然会被人学去,而且就算她开了店铺,这容易被人学去的一样也会被人照抄复刻。 盛昭池狡黠地眨了眨眼,丢失一两道菜她不心疼,她会做的可不止这几样菜。 “向公子说得在理,小店么,我是一定会开的,但不是现在。” 向征词听她信誓旦旦的语气,微微转过身盯着盛昭池。 不知道看了多久,那一开始打好的腹稿竟然有些说不出口了。 他的视线从一开始盛昭池那白皙的脸颊上滑落到轻轻颤动的长长睫毛上,一双琉璃眼静静地眺望着前方。 鼻骨下滑到高翘的鼻尖,最后到一点红润轻轻弯起的朱唇。 他的指尖动了动,居然有些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去抚开滑落到盛昭池脸颊边的碎发。 盛昭池的余光瞥见身侧突然伸开一道黑影,她警惕地偏了偏身子,一转头就看见向征词的手伸出来停在半空。 ? 向征词脸上的淡淡红意霎时间消退干净,他尴尬地收回越界的手。他伸手抵住唇咳嗽两声,解释道:“今日同盛姑娘逛了逛,发现盛姑娘的脾性有些像我的那位妹妹,一时间恍惚就有些手痒,盛姑娘见笑了。” 盛昭池笑眯眯地看着他,摆手道:“没事。” 还真是小年轻啊。 “词哥哥?” 一声疑惑中带着惊讶的女声从盛昭池背后响起。 盛昭池下意识回过头,只见一个粉衣少女手里提着一盏花灯,僵硬着弯着弧度的嘴角站在不远处。 盛昭池定神仔细看了看那姑娘,她发间简单地簪着一丛珠花,双目犹似含了一汪清泉,水润灵动。透白的皮肤携带着淡淡的一点粉红,看着盛昭池身后的向征词,贝齿生生地咬着下唇。 盛昭池眯了眯眼睛,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看着那姑娘同向征词告别道:“既然向公子有约,那我们……再会啊。” 向征词见到那粉衣少女微沉的眼突然瞪大了些,他伸出手想拉住盛昭池的胳膊,却只碰到了她的一侧衣角。 他站在原地,嘴角不知不觉地放平了些,目光沉沉望着盛昭池渐渐远去的背影。 怎么莫名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手心里溜走了。 “词哥哥,她是谁啊?”粉衣少女凑上前,咬着嘴唇看着向征词,糯糯地问道。 “……你怎么在这?” 粉衣少女被牙齿咬住的嘴唇泛上了白,她怯生生地看着向征词:“词哥哥,我听向夫人说你会你今晚会来半夕桥办事情……” 她看着向征词神色淡淡的脸,飞快地瞥了眼盛昭池走的方向,有些慌乱地开口道:“词哥哥,是我打扰你办事情了吗?” 向征词轻轻收起手上挥动的折扇,重新扬起他脸上消失了不久的淡笑,道:“当然没有,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在外多有不便,我送你回去吧。” 粉衣少女脸上瞬间洋溢起羞涩的笑意,只见她轻轻点了点头。 二人的身影一前一后,一阵夜风吹过,满树的枝叶嗦嗦做响。 盛昭池回到家,盛夫人和几位答应做工的大娘正在院子里清洗桂花。 好几箩筐的桂花香满正个院子,本就是金黄璀璨的桂花在昏暗的烛光下,又加上晶莹剔透的点点水珠,显得格外玲珑秀澈。 “阿池回来啦!” 盛夫人抬头就看见院门口站着的盛昭池,左右看了看,甩掉手上沾着的桂花后擦了擦手,冲盛昭池道:“快进来,饿了吧,娘给你留了饭。” 没等盛昭池同她说吃过了,盛夫人就匆匆走到灶台前,把锅中温着的一碗面条端出来。 “盛丫头别傻站着了,面都坨了快去吃吧。”岳大娘负责摘花梗,抬头见盛昭池愣着不动催促道。 盛昭池应了声,接过盛夫人端出来的那碗面。 就是普通的清水面,本来就分量很足的面经过泡涨,坨意满满。面上盛夫人特意撒的葱花好似也被抽走了些水分,显得有些蔫巴。 但别说,味道还挺独特。 作者有话说: 来道个歉最近特别忙可能更新不会那么准大概得忙过了这个月T_T 但是宝们放心这本会完结哒哈 第41章 面点 盛昭池用完盛夫人给她留的面, 矮凳有限,她就只能从院子里寻了张布,席地而坐。 她扯过一篓还没摘花梗的桂花, “明日我和我娘还得去出摊, 就只能麻烦几位婶子去药铺买材料了。” 岳大娘“哎”了一声,不满意地看着盛昭池,“哪能叫麻烦喏,盛丫头可不是见外了?你有这好活能想到找我们,买买材料算什么麻烦事嘞。” 其他几位大娘一同给盛昭池甩开不满意的眼神, 盛昭池:“……” 行。 冲几位大娘点点头后,盛昭池决定闭上嘴先不说话了。 招架不住。 将桂花处理完已经是夜半了, 盛昭池打了个哈切送走几位大娘, 转头看向还在收拾着东西的盛夫人。 “娘,等卖完面粉,我们就不做煎饼了。” 盛夫人疑惑地看向盛昭池, 张了张嘴后突然想到什么, 安抚地笑道:“好, 娘都听阿池的。” 盛昭池没发现盛夫人的表情变化, 她仰头看着布满星子的天空, 轻轻勾了勾唇。 第二天一大早, 各户农家的炊烟才零星升起时, 盛昭池就整理好着装, 朝唐家出发。 因为来的有些早, 唐府的府门还未敞开。 盛昭池打了个哈切, 捏住门环正要扣响唐府的大门, 突然一声急促的脚步声就从门内传来。 被她捏住门环的那一扇门甫一被人从内拉开, 被提到一半后突然松开的门环杂在厚实的大门上发出清脆的敲响声。 门被人拉开了一个小缝隙, 一个小厮伸到一半的脑袋好似被吓到了一般,又缩了回去。 等他再探出头,见到盛昭池后惊讶道:“盛姑娘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刚刚还想着收拾收拾就去接您呢。” 盛昭池也没想到这么巧,这开门的小厮不就是之前给她一边带路还一边劝她别摆摊留在唐家干活的那小厮么。 盛昭池挥散困意,笑着冲他点点头,“今日有些事情,所以就来早了些,小哥忙去吧不必管我,我知道怎么去厨房。” 来了这么几趟,从前院通往厨房的路拢共就那两条,盛昭池记忆力挺好的,走个两三次也就差不多记住了。 那小厮将门拉开了些,让盛昭池进门,翘着头左顾又盼,轻声道:“那可感情好,我正困着呢。您真认识路吗?您可是给小姐做饭的,要是您在唐府迷路耽搁时辰了,那我就有大罪过了。” 说完,他见盛昭池进了门后将门重新掩上。 盛昭池笑着回道:“认识的,小哥忙别的去吧。” 那小厮走了两步,背对着盛昭池打了个哈气后突然停住脚步想了想,又转头拒绝道:“还是送您进去吧,要是唐管家看见了保不准得问我责。” 盛昭池点点头,她都行。 跟着小厮走过昨天的那条小径,远远地就看见昨天同唐小姐碰头的那座小桥。 夜晚同白昼间的景色就是不同,池面上没了掩映出的点点灯光,也没有鱼儿探水而出的圈圈波澜。 唯有清澈见底的池水下的水草在随着逐流拨动着,一层淡淡的晨雾笼罩着几座巍峨假山。花瓣草面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露水,凝聚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等花瓣和草面支撑不住一直在凝聚的水珠以后,水珠就会从上面点点滑落到松软的泥土里,直至湮没。 唯有涓涓的水声与昨日不无不同。 穿过池面上亭台微微飘曳的纱幔,盛昭池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在那竹林后若隐若现的紧闭屋门上。 “盛姑娘,听说昨日你见到我们家小姐了?”前头带路的小厮悄咪咪回过头,见盛昭池的视线落在那扇屋门上,笑着悄声探寻道。 盛昭池收回落在纱幔后屋门的视线,摇了摇头,“唐小姐带着帷帽,也不算见到了。” 那小厮走在前头遗憾地摇了摇头,话音里带着浓厚的期待,“那真是可惜了,听说唐家小姐长得那叫一个沉鱼落雁呢,在京城还是才女之一,好像来崇洛之前就连追求者也排到了城门口。啧啧,奇怪的是不知道怎么的放着荣华富贵不要,居然来崇洛这个小地方蜗居着。” “可惜我不在内院干活,见不到小姐的真颜,嘿嘿嘿,我们几个在外院干活的小厮听说盛姑娘昨天见到了小姐还颇为羡慕呢。” 盛昭池眯了眯眼,没说话。 她不是古代人,但也知道既然在别人家做事情就不应该背后随意议论主人。 不过这小厮说的京城才女之一和排到城门口的追求者,怎么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她没去过京城啊? 她是听谁说的? 那小厮见盛昭池没应声,想起盛昭池的身份后暗恼地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嘴,“说多了,说多了,姑娘勿怪。” 盛昭池淡笑了声,那小厮见状也回以一个讪笑。 就这样,二人一路上不再言语,气氛沉沉地来到了唐府的厨房。 将盛昭池送到唐府厨房,那小厮匆匆说了句“盛姑娘到了”以后,连招呼都没打就转身快步离开了。 盛昭池随意摆起手挥了挥,微微蹙眉还在回忆自己会不会是从从哪位食客嘴里听到过唐家小姐的消息的。 在一个大宅院的厨房里干活,那就得习惯早起贪黑的生活规律。 但唐府要服务的只有唐砚则一个人,所以作为唐府厨房的一员,刘厨役感到十分舒爽。 这也是他同唐家签下契约的一个重要原因。 更何况现在给唐砚则做饭的人主要是盛昭池,几位厨役更是轻松加轻松。 将木盆里沉淀了一夜的藕水小心倒掉,王厨役一抬头,就看见盛昭池站在院门外傻呆着不动。 他杵了杵身边一无所知的刘厨役,提醒道:“盛姑娘来了。” 刘厨役猛地抬头,手上控制着力度的木盆哗啦一声倾斜倒出去大半。 王厨役连忙拽住木盆,避免里边的沉淀物也随着藕水倾倒出去。 刘厨役后怕地同王厨役说了声多谢,扶住木盆后冲门外傻站着的盛昭池喊道:“盛姑娘快进来吧。” 盛昭池回过神,见院子里坐着的王、刘厨役都在看着她,连忙将脑中的思绪切断,抬腿踏进院子。 刘厨役见盛昭池进来,赶忙凑到王厨役身边咕哝了一句。 王厨役听完,放下手中的木盆站起身往屋里走,“鱼已经处理好了。” 刘厨役也憨笑着站起身,沾着水的手上下蹭了蹭腰间绑着的蔽膝:“劳烦盛姑娘了。” 盛昭池愿意不吝赐教,刘厨役自然要把食材什么的都妥善处理好,等盛昭池来了以后也好直接做,免得耽误了正经制膳的时辰。 清蒸鲈鱼放不放料酒的区别并不大。 想要鲈鱼不腥,除了新鲜就是一定要把鱼肚子里的血线清理干净。只要没了最腥的内脏血线,那就算不放料酒蒸出来都不会有腥味。 腥味有了保障,下一步就是鲜嫩。 之前盛昭池在蒸鱼的时候,往鱼皮上涂了一层化开的猪油,那其实是为了锁住其中鱼本身的水分,那样蒸出来的鱼就会格外的鲜美滑嫩。 成品鱼如果想要味道好,蒸鱼蒸出来的汤汁最好倒掉一大半,只留下一些用来提鲜。 接着再换上自已制作的料汁淋上去,那仅剩汤汁里的腥味会被料汁给掩盖,既保留了鱼汤本质的鲜味,又冲淡了酱汁带去的厚重咸味。 冲淡的汤汁不咸不淡带着被掩盖了腥味的本身鱼鲜味,再配上一口片片分明的鱼肉,就是妥妥的海的味道。 还有一点保障的就是掌握火侯。 如果鱼不大,控制着时间水开蒸一盏茶的时间就可以了,这样蒸出来的鱼一点也不老,片片分明晶莹剔透的关键就在于此。 盛昭池一步步重新做完,擦了擦灶台上的水后见两位厨役的目光一眨不眨地锁定在不停冒着鱼香的蒸屉上后,轻轻勾了勾唇,开始准备今天给唐小姐的早饭。 早上最适宜食用的,除了面点,就应该是粥类。 粥,能发挥的余地很大。 山药百合大枣粥,山药具有补脾和胃之功能;百合清热润燥;大枣、薏苡仁健脾和胃。 山楂麦芽粥,健脾开胃,消食化积,对食欲不振、消化不良适用。 莲子猪肚汤,适用于脾胃虚弱所致的食欲不振、消化不良等等。 别说这些功效粥,就连普通的白米粥,都有健脾开胃,和胃除烦的功效。 但上述的盛昭池只有白米粥能做,其余的粥类材料需要有充足的泡发时间。 如果制作白米粥的话,也没个榨菜用来搭配,那卖相就太可怜了。 所以盛昭池还是决定先把粥类放一放,等她腌出来一个榨菜再做粥。 这么看就只能做面点了,盛昭池想了想,那就制作一份“五分钟一碗的盛昭池牌阳春面”吧。 阳春面也叫称光面、清汤面。 简单的汤底,简单的面条,加上简单的葱花,味道鲜美,口感清淡。 第一步得先制作简单的面条。 这时候没有超市,买不到做好的面,所以盛昭池只能手工做。 盛昭池找了一圈,也没在唐府的厨房找到制作面条要用的材料,便转头询问刘厨役。 刘厨役听了盛昭池的传授,一刻也不敢松懈地盯着还在冒热气的蒸屉。哪怕盛昭池点名喊他了也没反应过来,一时间还沉浸在自己的时刻计算里没有回过神。 他身旁的王厨役抽出思绪,看了眼身边的刘厨役,转头同盛昭池道:“你要面?” 盛昭池迟疑地冲他点点头,“对,做拉面的面?” 王厨役沉思了一会,随后点点头,“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盛昭池看着他往外走,顺势道了声谢谢。 面粉这类容易潮湿霉变的东西,确实不应该放在厨房油烟大水汽重的地方,难怪她找不到。 大概是存储面粉的地方离得很近,眨几次眼的功夫,盛昭池就看见王厨役捧着一个盖着白布的面盆走进了门。 作者有话说: 鲈鱼味道好&粥点类型~参考网络 第42章 葱油 脚步声越来越近, 盛昭池疑惑的视线从王厨役身上缓缓落到他手中抱着的盖着白布的木盆上。 面粉不应该是装在白布袋子里吗? 王厨役迎上盛昭池困惑的视线,端着木盆跨过门槛,将手中的木盆放在一侧案桌上。 他一边揭开盖在上面的白布, 一边对盛昭池解释说:“府里每天都会有人做好新的面团, 以备需要的时候用。” 盛昭池下意识看了眼屋外的愈渐变亮的天光,忍不住在心底感叹一声,这就是‘资本’的力量吗? 这么一来一回的功夫,盛昭池这边拿到了发酵好的面团,而刘厨役满心满眼期待的清蒸鲈鱼也在大火的蒸腾下将整个厨房塞满满鲜香味十足的海鲜气息。 王厨役看了眼刘厨役的方向, 将手上装着面团的木盆上盖着的白布扒拉了两下,露出躺在盆里的木安团, “盛姑娘, 要我帮忙擀面吗?” 盛昭池回头看了看坐在灶台边上的刘厨役,轻轻摇了摇头,道:“不劳烦了。” 王厨役见状点了点头, 绕开盛昭池走到原先灶台边放着的那张小矮凳坐下。 盛昭池看着灶台边上两位厨役的背影, 她的双手覆上装着面团的面盆边, 指尖轻轻敲动起木盆。 现在有了已经发酵好的现成面团, 那她就不浪费时间去自己捣鼓面团了。 盛昭池将手腕上的袖子卷叠到手肘处, 从水缸里舀了些水将手洗干净, 接着拿起一边放在水盆上搭在那的巾布擦了擦。 盛昭池下意识抬手闻了闻自己的手, 见手上附着的淡淡鱼腥味已经几不可闻以后, 就走到案桌边将被王厨役揭开到一半还垮在盆上的白布彻底揭下来。 一个形状不圆不椭的面团彻底暴露在光下, 面团看起来表面光滑, 用指尖轻轻触碰就会留下一个很轻很轻的小坑, 接着就会以龟速往外回弹一部分。 醒得挺好。 盛昭池端着装着面团的木盆抖了抖, 粘在木盆里米白色的面粉瞬间簌簌而下。 接着她用还带着点潮湿的手揩了点盆底的面粉在手心里, 双手从面团盆的上方移开,两只手放在空中随意轻轻搓了搓,好让手上的水分被面粉吸附。 等手上传来的干涩的感觉差不多后,盛昭池就将手心里的面粉拍弹掉,接着就开始准备再揉一揉面团,赶面。 她将准备好的面团拿出来,将木盆里掉落下来的面粉抓起几小撮撒在案板上,将撒在案板上的面粉均匀涂抹后,把面团放在上面。 这样就可以让面团不会粘在案板上。 揉面的时间长短决定了面粉最终的状态,和成品的口感。 好比做馒头,面团被揉搓的时间越久,越揉面粉中的面筋就越强韧,那样做出来的馒头就越筋道。 盛昭池抓起圆形面团的一侧用力拨起,再重重揉下去,就是软软糯糯的手感。 白糯的面粉团被盛昭池揉搓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先拉开、再叠起、最后揉下。 重复重复再重复,揉面是个力气活,不仅呆板还又无趣。 盛昭池揉到一半,就听见斜后方传来刘厨役的一声惊呼。 “哎!” 只见他正前方被掀开的蒸屉里直直地窜出一股浓浓的白色烟雾,缭绕升起。 电光火石,清香的浓浓鱼味霎时间蔓延开整个厨房。 盛昭池的视线落在刘厨役身上,他的一只手提着蒸屉的蒸笼盖,一双眼紧紧地锁住蒸屉里的鱼,像是看到了什么举世珍宝一般。 “盛姑娘!你快来看看,这是成了吧?!” 他突然惊喜地转过头看着盛昭池,一边挥动着手里的蒸屉盖。 盛昭池放下手里揉到一半的面团,在面团盆上方拍了拍手上沾着的面粉后,就朝他们走去。 和之前她做的清蒸鲈鱼并无什么不同,鱼香味喷薄而出,紧致的鱼皮下是晶莹剔透的鱼肉,搭在筷子上的那侧的一块块鱼肉片片分明,引人垂涎欲滴。 “可以了,”盛昭池点点头,看着蒸屉里油亮的鲈鱼,“接着就是做彩丝和酱汁。” 刘厨役这下是彻底松下了紧绷着的精神,他乐呵呵地看着盛昭池,“好嘞。” 话音未落,就见他拿出老早就准备好的葱白段、姜块、红椒和小葱,像之前盛昭池切彩丝一样,将所需要用到的食材卷巴卷巴以后,接着就开始凝神用刀贴着指尖快速切下。 他的动作很认真,总是上挑的嘴角弧度也放的很平,双眼锁住将会被刀一点点切成丝的食材。 看着厨役精准的将几种食材切得如同发丝一般细后,盛昭池就转身回到面团前,继续揉自己的面。 等盛昭池将软坨的面揉到有一定的阻力以后,这头的刘厨役已经开始倒热油溅菜了。 斜后方的呲啦呲啦声不绝于耳,原本被涌进房间里的空气冲淡的鱼香味在鲈鱼经过热油的滚溅后,又变得浓郁起来。 盛昭池轻轻嗅了嗅鼻子,将一个面团撕扯成几个差不多大的小圆团后,就拿着王厨役后面送来的擀面杖就开始擀面。 她将一个撕扯好的小面团放在案板的正中央,双手握住擀面杖两侧的圆把,从面团的中间按下往前推,然后向后拉再向前推。 推拉的动作重复多次,一个圆墩墩可爱的小面团就被压成了椭圆形的面饼。 接着她把擀成椭圆形的面饼呈交叉的方式,用擀面杖把椭圆形擀成一张薄薄的长方形。 接着盛昭池将擀好的面饼对折,再从面盆团里取些面粉洒上去。 接着再次朝同向对折,表面再抹上面粉。 恩? 盛昭池握着菜刀,看着案板上的一张光滑紧实的面皮突然有点下不去手。 阳春面里面的面,有宽面也有细面,但大多以龙须细面为主。 想做好一道精致的美食,其中的每一步都不能草草了事,不然就太对不起这道美食了。 可是她刀工确实有限…… 盛昭池正苦恼着这面该怎么切能更细,就听见斜后方又传来刘厨役的一声惊呼:“这这这!这鱼!” 盛昭池转头看去,就看见刘厨艺捏着筷子疯狂地指着案桌上的清蒸鲈鱼,一边用充斥着惊讶和惊喜的眼神看着同样拿着筷子品尝鱼的王厨役,嘴里还疯狂砸巴这,回味鲈鱼的味道。 王厨役知道刘厨役想要说什么,因为他的脑海中同样有这么一道想法: 这鱼不放料酒不仅不腥,居然还能十分的鲜美。 盛昭池看着刘厨役,突然扭头看着案板上躺着的那张白嫩细腻的面皮,想到他切彩丝切的那么细,那切细面应该也不是问题吧? 想到就做,盛昭池抿了抿唇,“刘大哥,能劳烦您件事吗?” 刘厨役一听盛昭池开口,迸发出精光的眼睛直直朝她看来,“盛姑娘别跟我们客气,我们都能干!” 盛昭池腼腆地笑了笑,侧过身让他们看清案板上的面皮,“想请您帮忙切一下面。” 刘厨役瞟了一眼身侧案桌上的那碗清蒸鲈鱼,将筷子架在碗上,转身昂着头就走到盛昭池身边,“刀给我吧。” 盛昭池将刀递过去,给他指了需要下刀的地方以后,站在一边看刘厨役动作。 刘厨役从小就跟着师傅学厨,绝世菜谱虽然没学几道,但在基础刀工那一方面确实少有人能比得过。 他握着刀,刀锋开始细密的撞击着案板,咄咄咄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将光滑细腻的面团切开密密的缝隙。 盛昭池绕到另一侧,看着被刀切开的那一搓搓细密的面条,暗暗点头后就回到原位开始拿起擀面杖擀下一个面团。 擀面团比切面要快,盛昭池将剩下的两个面团擀好,刘厨役才堪堪切好第一张面皮。 盛昭池将手上的面粉洗干净,用指尖挑起几根切好的面条,虽然比不上正儿八经的龙须细面,但也比平常用手拉出来的面要细长很多很多。 有刘厨役帮忙切面,盛昭池就可以腾出空来去准备汤汁了。 大江南北的吃法各有不同,就好比阳春面的汤底,就有很多很多的版本。 有用大骨头熬制出来的高汤作为底汤的,也有用炖煮出来的鸡汤作为底汤的,还有用虾籽煲出来的底汤,更有葱油做的底汤等等。 但前面的都需要费时费力,盛昭池选择做最简单的那一种。 她拿来一把小葱,用清水洗净后折叠起来用刀切成长丝后放在一边备用。 烧开的锅中放进一大勺的乳白色猪油,等猪油慢慢融化开始冒香后,盛昭池将切好的葱丝放进油锅里煸炒。 葱丝上带着洗葱时的水,一入油锅,锅中的油沫就开始噼里啪啦飞溅得到处都是。 翠绿色的葱丝在透明见底的猪油里慢慢被炸得金黄,每一撮葱丝都被细密的热油泡包裹,从里到外炸透,炸香。 盛昭池鼻尖处缭绕着淡淡的葱油香,她看着锅中被炸得越来越有焦黑迹象的葱丝,不由想到了葱油拌面。 被淡褐色汤汁包裹的面条根根分明,盘子底部是略显稠黑的葱油酱汁,喷喷冒葱香的热气腾腾而起,焦黑色的葱丝点缀其间。 葱香味十足的酱汁搭配绵密劲道的面条,在唇齿之间翻滚来回,早上要是来一碗是极致的享受。 嘶。 收回思绪的盛昭池伸出手,用指腹摸了摸被热油溅到的手背。 她看着锅中已经焦黑的葱丝,舔了舔唇角,跑题了。 作者有话说: 阳春面·相关做法来源网络 第43章 阳春 “盛姑娘, 面都切好了。” 刘厨役将切好的面平铺放在案板上,垒成一排。 盛昭池一边将锅中被热油炸得焦黑的葱油用筷子快速夹出来,一边抽出空转头看去, “可以, 就是要这个细。” 得到肯定,刘厨役将放着面条的案板放在桌上,顺势在蔽膝擦了擦自己的手,见盛昭池没发布下一个指示,就快步走到刚做好的清蒸鲈鱼面前。 “?” 刘厨役看着瓷盘里缺了半边身子的鱼, 瞪圆了眼睛看着还拿着筷子的王厨役,“你把我鱼吃完了?” 王厨役舔了舔嘴唇, 目光中带显而易见的遗憾, 看了眼被刘厨役捧在手上的清蒸鲈鱼,将筷子搭在案桌上的碗上,细微地抿着舌尖上残存的味道, “这不是还有半条吗?” 刘厨役心疼极了, 刚出锅的时候他看着鱼的卖相实在好看, 捏着筷子不知道从哪下手, 就只夹了点因为被筷子戳毁而掉在汤汁里的一小块鱼肉解馋。没想到就这个一眨眼的功夫, 自己还没吃到一块最滑嫩的鱼腹上的鱼肉, 半条鱼就没了。 王厨役舔了舔牙面, 视线不时地落在刘厨役捧着的那碗鲈鱼上。 不得不说, 确实很香。 唐叔和魏掌厨一踏进院门, 鼻息前就蔓延窜进一股浓郁的葱香味。 轻轻嗅一嗅, 还能闻见其中混杂着的最后几丝被葱香味冲淡的鱼香味。 唐叔同魏掌厨对视一眼, 提了提衣摆往屋里去。 盛昭池将装着焦葱的碗放在一边, 拿起一早就准备在一边的鸡蛋磕在坚硬的灶台沿上。 蛋壳生脆易碎, “喀嚓”一声,透明的蛋白液包裹着淡黄色的蛋黄,滑落进装着葱油的油锅里。 热油遇见自己的制作对象,开始发出欢快的“滋滋”声。 捧着清蒸鲈鱼的的刘厨役闻声望去,天人交战的两相比较下,他还是觉得盛昭池的新菜比较重要,于是他便将手上的鲈鱼放在离王厨役较远的地方,用一个盘子扣上。 做完这些以后,他眼皮一抬看了眼王厨役,接着转头快步走到盛昭池的身侧,仔细地看着她动作。 黝黑的大铁锅里微微泛黄的葱油包裹住的最外围的蛋白,下一秒开始不断往里炸蛋白花,将整个蛋液形成一个说不上是圆的形状。 透明的蛋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起熟白,在高温的热油刺激下,将蛋白鼓起一个个将破不破的蛋白包,外圈还有不断的油星被激溅起来。 刘厨役看着这现象,一会看一眼锅中半熟的煎蛋,一会又看一眼盛昭池,一脸欲言又止。 “盛姑娘今日打算做什么?”唐叔背着手同魏掌厨悠悠地踏进门槛,看着盛昭池笑道。 盛昭池转头看向唐叔和魏掌厨,笑着回道:“做碗阳春面。” 唐叔走近两步看着锅中正在煎制的煎蛋,惊奇道:“盛姑娘这锅中的是蛋吧?” 盛昭池点头,锅中煎蛋底部的蛋白已经彻底熟透,被蛋白边被热油炸得有些泛起焦边。 盛昭池拿着筷子,小心翼翼地从煎蛋的边缘处往下挑,被蛋白包裹着的蛋黄也开始慢慢转熟黄,最上层还未凝固的蛋黄液颤颤动两下,接着锅中的煎蛋就被完整的翻了个面。 彻底成型的煎蛋底部白中带着焦黄,微微泛黄的葱油在白嫩的蛋白形成的褶皱里不断煸炸,发出细密的刺啦声。 “是,鸡蛋。”盛昭池转头搜索了一下面条,“刘大哥,麻烦您帮我起锅烧一点水。” 刘厨役站直身体愣是没停顿,“好嘞。” 魏掌厨走到唐叔身边,偏了偏头,看着锅中不断窜香味的煎蛋和葱油,“这是……荷包蛋?” 煎炸不是这个时候的人常用的烹饪的手段,鸡蛋的使用最广泛的一般是蛋花汤或者荷包蛋。 盛昭池想了想,”也算荷包蛋,但应该叫煎荷包蛋。“ 锅中不断激溅出来的油星少了不少,这刚翻过去的这半面盛昭池没有煎多久,就铲子筷子并用将锅中的煎蛋夹出来。 一面焦黄,一面白嫩。 煎蛋被搁在瓷白盘子里,蛋白边最外层还形成的网状的焦边,凑近去看还能看见有残留的葱油不断地用余热煸炸。 在场的几位都是吃过早饭的,不约而同地盯着盘子里的煎蛋。 盛昭池将锅中煎蛋剩下的葱油用勺子舀出来一些,开始制作豉油汤底。 锅下的火没停,锅中冲进一碗半的清水,锅中泛黄的葱油被水冲乱,一个个葱油星子飘荡在水面上。 将锅盖盖上,盛昭池端起刘厨役放在案桌上盛着面条的案板走到另一边的刘厨役刚刚帮她准备的一锅热水处。 当锅中的热水沸腾,盛昭池轻轻抓起一把面条,一丛丛面条下入锅中,再用筷子迅速将锅中刚下的面条不断向上挑起向下搅散,避免面条粘连。 刘厨役的刀工很好,锅中的面条细如发丝,被筷子搅动着在水中转圈,接着慢慢浮起白色的淀粉泡沫。 这种细面的煮面的时间不宜煮的太长,也不宜煮的太短,一般需要半盏茶也就是七八分钟的模样,而且还得用旺火,那样煮出来的面条口感就会恰到好处。 等两口锅中的水都沸腾起来,盛昭池拿出一个瓷碗,装上适量的豉油和盐,用大勺子将混着葱油的热水搅动搅动,打散飘荡在水面上的葱油,舀起一勺滚烫的热水浇在碗里。 透明的热水带着零散的葱油星子,冲淡白色瓷碗中墨色的豉油,二者慢慢融合后形成暗红色的汤汁。 准备好汤汁以后,盛昭池拿着筷子将锅中沸腾泡沫里的面条打捞起来。 好在是夏季,家家都会预备上一壶热水放凉,以备不时之需。盛昭池将捞出来的面条放进装着凉白开的碗里过了一下凉。 条条分明的面条软踏踏地搭在筷子上,从泛着乳白色带着淀粉泡沫的面汤里落入清澈见底的凉白开里,一瞬间一根一根的面条荡漾开来。 面条过凉水不用太久,浅浅带过凉水即可。 将筷子提起,滤过一些还在面条上的凉水后,盛昭池就将面条放进搁在一边的准备好的汤汁里。 根根分明的面条一折,二折,一丝都不乱地窝进被冲淡颜色的豉油汤汁里,一朵朵随着汤汁移动的葱油星子下,可以清晰地看见一丛堆叠整齐的细面躺在里面。 盛昭池满意地看着这一碗自制版阳春面,袅袅烟雾向上,她突然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刘厨役递来装着葱花的碗,示意盛昭池撒上。 是了,用葱油做的面搞的她都忘了还应该撒上点葱花。 盛昭池感激地向刘厨役笑了笑,接过他手里的碗。 她将翠绿的葱花撒几颗在汤面上,这碗自制阳春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等会。 还缺青菜和蛋。 盛昭池转头快步走到食架边,挑了一颗小白菜,用清水洗干净后放进煮着葱油热水的锅里涮上几秒后,捞出来绕着阳春面的碗边放。 再将早就煎好的荷包蛋搭在面上。 热气腾腾的小白菜和金黄焦边的荷包蛋搭在条条分明的面和汤上,再裹挟着浓郁的葱油豆豉香,这就是一碗刚好的阳春面。 盛昭池将面放进食盒里递给魏掌厨,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道:“家中有事,这次就不跟着您去送了。” 魏掌厨愣了一愣,随即接过盛昭池递过去的食盒,“好,盛姑娘忙你的去吧,让唐管家送你出去吧?” “盛姑娘,你跟我来,我送你出去。” 唐叔冲盛昭池点点头,“正好,今天有点事情想跟你说说。” 作者有话说: 看视频给我看馋了 第44章 宴会 院亭中累石为假山, 鸟语随花香四处奔袭。阵阵晨风拂来,吹漾一池春水,泛起池面几缕天光艳影, 潋滟流光。 “盛姑娘, 这几日见你为我家小姐制膳劳累奔波,实在是辛苦了。”唐叔绕开一丛蔓延出来的枝丫,笑道。 “不妨事,管家言重了,既然收了这高价的工钱, 就得把事情办好不是。” “盛姑娘真是个可心的,老夫没看错人。” 盛昭池同唐叔走在石子小径上, 听他这般言语, 婉言道:“唐管家,有话不妨直言。” 唐叔动作微顿,回头笑着点点头, “……盛姑娘真是个通透的人儿。” “确有件事情想额外麻烦一下盛姑娘。” 唐叔说:“盛姑娘也知道, 虽然大人已经在州府正式任职, 但因为我家大人的调任文书还未张贴出去公之于众, 有诸多同僚大人是不便上门拜访的。” 盛昭池看着满院子的花墙树柳, 难怪, 原先就觉着唐府好歹作为知州府宅, 这门庭也忒奚落了些。 “不过我家大人来崇洛已有些时日, 这该办的事情也差不多妥当了, 估摸着过两日这调任文书就会公布出去, 届时各地官府要职官员都会上门拜见。只是, 我家大人近日身子不大好不喜吵闹, 要是有个头疼脑热怕是只能推诿见不了这些官职要员了。唉, 你说到时候来人舟车劳累也见不到大人一面……这,就是不好办之处。” 唐叔偷觑了眼盛昭池的表情,一边走一边说:“索性老夫就想着举办个宴会,提早些递去请帖,将人一次性都接待全,既能让大人见了诸位要员以全礼节,也不会下了各位要员的脸面。” 盛昭池点点头,“确实,毕竟知州大人初来乍到……不过,唐管家同我说这些是?” 盛昭池说完,见唐管家表情还有些犹疑,像是不知道从何处说起的。 她眼睫轻颤,嘴角弯弯:“唐管家不用见外,知州大人毕竟帮过我,要是有什么地方小女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不推辞。” “那可真是好,”唐叔笑呵呵地一杵手心,斟酌了一下说辞,“这就是想请盛姑娘给则个举办的宴会做个掌厨人。” 话音一落,盛昭池失笑道:“唐管家打趣我了不是,这怎么能算是忙呢,顺手的事情。” 唐叔一愣,他之前请盛昭池给少爷制膳的时候,盛昭池可没现在这么好说话,再者昨天夜里老魏也私下里问过她的意见,想请她留在唐家制膳,不也是被她拒绝的吗? 今天怎么这般好说话? 但不管怎么说盛昭池的态度唐叔算是知道了,他暗戳戳地松了口气。 这差事也只有给唐砚则制膳的盛昭池能做。 唐叔原本想的是让盛昭池宴会那天做好唐砚则的饭菜后,由唐禹送去宴会上。 这法子好是好,但是有个弊端,盛昭池做的饭菜这般上佳,到时候唐禹送去以后,要是被人看出单单就唐砚则的桌上的饭菜不同,那可不就是待人以差? 唐叔扶了扶帽子,若少爷是土秀才第一天上任也就罢了,礼数不是那么的周全,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但少爷是唐家的表少爷,不管怎么样这该有的礼数是必须得有的。 指不定真这么干了以后,会有不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少爷的官路绝对不能有一点差错。 想到这,唐叔沉重地叹了口气,再有一些时日这就熬过去了。 … 盛昭池从唐家出来,就直奔盛夫人所在的煎饼摊位上去。 接近伏天中旬,家家户户都不愿意在白日上街,全都是赶着大清早太阳还为升起时上街采买。 盛昭池侧身绕过穿流而来的人群,街道两边的各种商贩店铺全都大敞着门,迎接一批又一批的客人。 盛夫人满头大汗地站在摊车后边,将一个刚出炉的煎饼递给食客,接着捏起面糊勺子,不忘道:“客官慢走。” 盛昭池快步上前,接过盛夫人要往锅上烙饼的勺子,“娘,您歇着,我来吧。” 盛夫人眨了眨被额头上突然滑落下来的汗水刺激进眼眶而模糊的眼睛,轻声道:“今日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盛昭池将面糊均匀地抹在锅里,一边回复道:“多做了道菜,就耽搁了。” 话音未落,站在摊前的一位食客突然打趣道:“盛老板,你这匆匆忙忙的是打哪来啊?” 盛昭池抬头,看清说话之人模样后,脑中思索着眼前人的身份,灵光一闪后笑道:“容老爷怎么一个人上街了?怎的没看见你家夫人呢?” 眼前这位穿金戴银的容老爷,是位大财主。 之前盛昭池三日之期最后那晚摆摊的时候,偶然遇见这位容老爷携夫人漫步长街,他的夫人见到盛昭池摆的这个煎饼摊,就按耐不住好奇来尝了尝,而后对盛昭池的煎饼赞不绝口。 夫妇二人更是在听了其他食客唏嘘盛昭池欠债的事情后,对盛昭池的身世表示同情非常,走时连找开的钱都没要。 所以盛昭池对他们的印象还算是深刻的。 “我家夫人不乐意白日出门,这辣日磋磨人。我么倒是好些日子没上街走走了,你看我这幅身板,再不多动动就不行咯。”容老爷边说,边摸了摸自己圆墩墩的肚子。 盛夫人缓过劲来,笑着接道:“老爷这是有福气呢。” 容老爷摸着肚子大笑两声,余光一瞟见盛昭池手上的饼开始翻面了,指了指装着香菇腊肉的罐子道:“盛老板,给我加这个。” 盛昭池点点头,往罐子里挖了一大勺香菇腊肉丁抹在饼上。 容老爷满意地摸了摸唇上的一小撮胡子,转头看着边上的另一个煎饼摊,小声调侃道:“盛老板,几日没来你这边上也开了家卖煎饼的,不会是你的徒弟吧?” 盛夫人的表情微微一滞,站在一边不说话。 盛昭池笑道:“不是。” 容老爷摸了摸另一侧胡子,瞄了眼盛夫人的表情,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看着盛昭池得心应手的烙着饼,脑中闪过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还没等他细细考量可不可行,盛昭池已经把做好的饼递过来给他,“容老爷拿好。” 容老爷抛开想法,顺势接过煎饼给了银钱。 盛夫人喊了声慢走,凑到低着头清理着锅中残渣的煎饼屑的盛昭池身边,小声道:“阿池,今日还是来晚了些。” 盛昭池神色不变,将锅中最后一丝煎饼屑撇出去以后,低声说了句:“娘,我算过了,再有卖几日那些面就卖完了。” 盛昭池刻意避开话题,盛夫人只好无奈地闭上嘴,最后点了点头。 “赔钱!你这腌菜坛子里边怎么还有蜚蠊!” “什么?!” 一声惊怒吼声在人群堆里炸开,引得不少长街上的行人都朝发声地望去。 作者有话说: 蜚蠊:蟑螂 第45章 讹人 “赔钱!你这腌菜坛子里边怎么还有蜚蠊!” 一个用粗布绳子绑着头发的老妇人拽着一个小孩, 布满皱纹的手指指着刘婶摊子上摆着的其中一个腌菜坛子,尖锐的嗓音响彻开来。 刘婶那好似长在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拧着眉看着那老妇人, “客官可不好胡乱说, 这菜坛子里装的都是我亲手腌制的小菜,怎么可能会有蜚蠊呢。” 那老妇人将手上刘婶刚做完的还被幼童咬了一口的煎饼甩在刘婶的锅里,嫌恶地拽着幼童后退两步,瞪着刘婶猛地啐了口唾沫,骂道:“还不信?你不信你自己看看啊。” 她一边说一边松开拉着幼童的手, 趁刘婶皱着眉还真凑着脑袋往腌菜坛子里瞧时,猛地窜步上前就捧起那被她说里面有蜚蠊的腌菜坛子, 一个用力就倒扣着坛子翻了过来。 黑中带棕的腌菜从坛子里散落出来, 四散在地。 有些落在刘婶的摊桌上,有些则掉落在了地上。 事情发展突然失去了掌控,刘婶站在摊车后边, 看着四散的腌菜一愣一愣的, 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大家伙儿快来看啊, 你个挨千刀的毒妇, 是想祸害咱们崇洛的乡里乡亲啊!” 那老妇人见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骂到一半眼珠子一转, 突然蹲下拽着幼童的双开始哀嚎撒泼, “老头子啊, 我真的对不起你啊, 给宝儿买个饼吃还吃出疫病来了, 你在地下可千万不要让人勾了咱们家的独苗苗去啊!” 她抱着幼童痛哭流涕, 声音一声比一声大。 在她怀里呆愣着的幼童被老妇人的手用力箍在原地, 吃痛挣脱不开。眼角向下见越来越多人冲他指指点点, 心下涌上一阵害怕也跟着一起痛哭起来。 妇孺哀嚎,童声凄厉,两道此起彼伏的声音瞬间吸引了不少围观的人,站在一侧暗暗指点。 “看,在那菜梗子后边呢,我是不是眼花了……那蜚蠊好像还在动呢!” “我滴个乖乖,这做出来的东西多容易疫病啊。” “真的假的,不会吧……这坛子我记得昨日还没见着,我应该吃的不是……呕……” 摊前蹲在地上的老妇人痛哭声不断还夹杂着幼童抽抽嗒嗒的抽噎声,刘婶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她被人不断指指点点,是动也不是,走也不是。 蜚蠊是蟑螂吧? 盛昭池抽了抽嘴角,按耐住心神不去看。蟑螂这种虫,光是想想她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盛夫人眼尖,仔细的看了一眼中年夫人搂住的幼童,她眉心动了动,喃喃道:“那哭着的孩子,不是之前偷溜出来买饼的宝儿吗?” 盛夫人能认得出来刘婶自然也能认得出来,她的牙齿咬得咯吱响。她的目光中带着狠意,像一把刀一样剜了一眼隔壁正在看好戏的盛家两母女,捏着铁勺柄的手攥紧,手上的青筋一蹦一蹦。 这老太婆她不认识,但这小孩她认识,一定是盛家的母女俩故意的! “我昨天刚吃了他们家的……不行,我要吐了……” “跟你说别贪小便宜,去盛老板那贵是贵点但是不仅味道好,至少是没茅厕虫吧?” 刘婶听见身侧不断传来的窃窃私语,后槽牙隐隐传来刺痛感,仿佛下一秒就会崩裂。她努力镇定,甩着铁勺敲了敲摊车上的木桩,略显怫然作色,大声怒吼道:“少在这诬赖人,我都看见你往我菜坛子里丢的了!走开,别挡在我摊子前面!” 她不着痕迹地刮了一眼站在外围围观的群众,希望这一声怒吼能在气势上压过老妇人,输人不输阵,好让她知难而退。 谁知老妇人闻言,抱着幼童哭的更加大声,“哎哟喂,煎饼摊老板故意在腌菜坛子里放蜚蠊哟,被戳穿了还要打人哟,大家来评评理,没天理啊没王法!” 刘婶一抬被气得涨红的脸,脸上的肌肉一颤一颤的。她努力压抑自己要去挥动铁勺的动作,梗着脖子同指点的人解释:“别听她瞎说,是她刚刚倒我坛子的时候顺手丢进去的!” 路人只会相信自己看到的,刘婶的一面之词在地上腌菜堆里那只黑亮蜚蠊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更有后来者看着刘婶拿着铁勺子敲着摊子上的木桩发出梆梆的响声,再对比一下蹲在地上痛哭哀嚎的老妇人和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幼童,相形见拙下自然会向着后者。 所以甭管刘婶再怎么解释,周围的人总是用谴责后怕的目光看着她。 甚至不知道从哪飞来一片烂叶子,狠狠地砸在刘婶的脸上。 “毒妇!” “呸,哥几个把她送官了!” 地上还在嚎哭的老妇人一听,颤颤巍巍地抬起头。 “慢着,”这时几个好事的婆子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伸手拨开人群。一个个恶狠狠地白了眼正在拨弄头发上沾着菜叶的刘婶,扶住地上的老妇人,冲着围观的人道:“这毒妇得送官不假,但不得先赔钱嚒?赔了钱也好让孩子去看看郎中啊,大家伙儿说是也不是?” 围观的路人交头接耳,原先在刘婶摊位前面排队的一行人庆幸地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万一这孩子有什么好赖,她罪过可就大了。” 如果不是那老妇人提早发现那腌菜坛子里面有蜚蠊,那他们这一行人全都得遭殃。 想到这,他们后怕的拍了拍胸脯,一声接一声地喊着赔钱。 盛夫人看着刘婶跟吃了苍蝇似的张不开嘴,不由轻声感叹道:“这叫恶有恶报吧?” 盛夫人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刘婶往坛子里放的蜚蠊,但她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那老妇人挑眉眨眼的古怪神色她还是看得明白的。 还有后边来的那几个好事的婆子,同那老妇人挤眉弄眼的,八成都是一起来讹人钱财的。 也是巧了,同样在一处地方开煎饼摊,但是被人讹的却是刘婶。 “客官,您拿好。”盛昭池将煎饼递给摊位前看戏看得直发愣的客官。 腾出空来,盛昭池用手臂擦了擦发际上泌出的一层薄汗,接着将粘上面粉糊的手指放在巾帕蹭了蹭。 那位客官回过神来,摸出挂在腰间的钱袋,扯开绳子拿了银钱递给盛昭池,撇着嘴唏嘘道:“盛老板,那摊子上脏兮兮的,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上你这儿买。既然想吃何至于贪那一点点小钱?这下倒好了要是吃出病来,可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 一直站在一边看戏的容老爷将最后一块煎饼塞进嘴里,咽下肚后开口道:“就是这个理,早上我来的时候可是看都没看,就认准盛老板了。” “有件事想问问盛老板,”容老爷餍足地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发财肚,“盛老板除了做这好吃的煎饼,可还会做些其他的好吃菜肴?”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利润 “盛老板除了做这好吃的煎饼, 可还会做些其他的好吃菜肴?” 容老爷发问完,在盛昭池摊前排队的其中一位食客道:“盛老板,我记得你不是还有卖那什么黑黝黝但是味道爽口极了的那道凉菜么, 怎么不见你摆出来了呢?” 容老爷闻言, 嘴唇上边的小胡子动了动,显然很好奇这道食客嘴里的那道黑黝黝但是味道爽口极了的凉菜。 盛昭池唇角一扬,“那菜叫木耳。” 那位开口的食客探出头连声道:“对对对,瞧我这记性,应该是这名字。” 相对于一炮而红的煎饼, 食客对后来只卖了两三天的凉菜的记忆度就薄弱太多了。 盛昭池同他们解释道:“这几日准备着在富林山的山口处摆下午茶摊,一来二去那凉菜就没什么空闲去做了。” “啊, 盛老板不卖煎饼了吗?” 前排突然传来不知道那位食客的惊呼一声, 这一声犹如往人多的地方里丢了一个炸弹,后边排队没听仔细盛昭池话意的好些食客闻声瞬间愕住。 “怎么好好的就不卖了?” “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卖饼了你说,这叫个什么事?” “我可是早饭都没吃就想着来买饼了, 怎么刚来老板就不卖了?” 本来天就有些闷, 连带着让人的心情也开始烦闷起来。又一听说盛昭池不卖饼了, 后排的食客顿时哀怨声四起。 更有些看着前面排队的人都这么说, 摆了摆手不再排队转身离去。 盛夫人一看情势走向不对, 呼喊找补道:“几位可别听岔了, 早上还是卖饼的, 卖的!” 盛夫人的嗓音刻意调高, 后面排着队的食客们听见老板的肯定, 纠结于煎饼, 发出的哀怨声也渐渐淡去。 盛昭池没想到这煎饼在食客们的心里地位还挺重。 她也不是没想过接着做煎饼, 成本低廉利润高, 自己的燃眉之急就是倚靠煎饼才能解决的。 但为什么决定面粉做完以后就不卖煎饼了, 倒也不是在意被刘婶学去煎饼的做法后自己不再是唯一,只是这天气确实太热了,要她一个窝在空调里活了几十年的人转而呆在这么热的日头下,等于是要了他的命。 再加上盛夫人本来就不是干得惯这种累活的人,她手上那些开裂的小口子盛昭池不能假装看不见。 盛昭池叹了口气,在什么地方赚钱都很难。 盛夫人见找补后人都被安抚住,松了心神。 她抬头看了眼不远处在人堆里还在同那几个婆子掰扯来去的刘婶,见她面容扭曲拦着别人扒拉她钱袋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转过身瞥见盛昭池微微皱起的眉,担忧地抚了抚她的后背。 站在最前面等着盛昭池做饼的食客听得最清楚,他精准的抓住了重点,问道:“盛老板是打算下午去山口处摆茶摊?” 他见盛昭池点头,眉毛一挑,眼底划过一丝什么东西,飞快又道:“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富林山的山口处再往边上走些,就是崇洛通向各处的一条官道。盛老板要是往那处摆茶摊,应该会有许多路人停下来歇歇脚,到时候盛老板的生意必不会差。” 盛昭池愣了愣,旁边还有官道? “嘶,小兄弟,你说的那处地方我好像有点印象,”容老爷摘下帽子,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碎汗,小胡子一动一动的。“可我听说那处地方已经被官府明令禁行了,都荒废了好久,莫非你有什么门路帮盛老板解决?” 那位食客因为听见容老爷附和他的话后脸上的爬上的侃侃之意再容老爷说完后一句话以后,倏变得有些紧张灰白,他连忙笑道:“这位老爷,是你听岔了吧?” 容老爷冲那食客意不达眼底地笑了笑,转头对盛昭池道:“盛老板,再给我来个饼。” 那食客见容老爷不理他,正好盛昭池做好一张煎饼,接过煎饼转身离开时很轻地哼了一声。 盛昭池眯着眼看了眼那食客的背影,回过神来对容老爷笑着回了声好。 容老爷脸上的淡笑在余光瞥见人走了以后真实了些,“盛老板莫信,那处地方确实是被明令禁行的,你要是真去那开了茶摊,只怕立时会出现在衙门里。” 盛朝池想到之前商队和匪寇,不也是在官道上出的事情吗? 就算没有容老爷的提醒,盛昭池也不会在那个地方开茶摊。 她冲容老爷笑道:“自然不会,地方就在富林山的山口,定了的。” 他看着盛昭池从容不迫,不被别人刻意诱惑的一句话所吸引,心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的视线从盛昭池身上移开,缓缓落在盛着香菇腊肉丁的罐子,和那锅里渐渐成型的薄薄煎饼,爱才心切地迫切开口问道:“盛老板可有意开食肆?” 正在烙饼的盛昭池一愣,她舔了舔唇,“开的呀。” “但还得先赚些本钱呀。” 盛昭池原以为容老爷就是单纯客气一番她将来会否开食肆,但接下来容老爷的一席话却让盛昭池听得有些恍惚似梦。 容老爷是崇洛人,年轻时因为吃不饱饭跟随商队离开家乡走天下。 也因为这个机会,他用自己机敏的头脑抓住了商机,从而有了今日的成就。 这次回来,一是迁坟祭祖,二是定居崇洛。 而容老爷一辈子在商圈摸爬,来到崇洛自然不甘老实颐养天年坐吃山空。所以容老爷最后想表达的意思,就是想让盛昭池作为他在崇洛的商机敲门砖,为他打开一条崇洛的商路,同时实现共赢。 盛昭池突然觉得自己除了穿越这件事情比较糟心,像唐叔因为唐小姐对她煎饼的一次肯定就用高价聘请她制膳,又像容老爷觉得她是一个商机而递上攀天梯,不管哪一样自己的运气都已经算得上是特别好了。 她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天,这算是补偿? 感谢得感谢,毕竟被能别人认可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但盛昭池还是保持之前的想法,她不想寄人篱下。 容老爷见她想拒绝,看了眼接替盛昭池做饼的盛夫人,不再委婉直接道:“我知道盛老板想做什么,这样吧,我年轻时曾购下长街外的一处卖成衣的商铺,但现在生意不大好。” “我与你这丫头颇有眼缘,所以这处商铺我可以送给你,但自此以后你经营所得的利润咋们五五分成,你看可行否?” 容老爷睨着盛昭池,他总觉得这个小姑娘不是池中物。 他的感觉从来不会出错。 第47章 售卖 “我与你这丫头颇有眼缘, 所以这处商铺我可以送给你,但自此以后你经营所得的利润咋们五五分成,你看可行否?” 受宠若惊的盛昭池背后是人群源源不断嘈杂熙攘的声音, 眼前站着期待她开口说出满意答复的容老爷。 她现世就是个普通的营养师, 但也知道在现世想开一家餐馆都要耗费很大的精力,就算是现在她身处物价房价不那么贵的古代,想要开一间食肆,也没有那么简单。 不像她现在想开茶摊似的,有了想法就可以立马着手去准备, 几张桌子,几个茶杯碟子, 用木头一搭就做好了棚。 开食肆不说地段楼房装修价钱几何, 还得去同各大菜市不同的老板商议合作,还有招聘厨役跑堂购置锅碗瓢盆等等等等,所有的一切都会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除非去买下一座现成的食肆。 崇洛虽然比不上京城环境富庶, 但也没有到蛮荒边境的困破之景。 再加上百姓们心知肚知的官民匪三方合力, 日益渐进之下崇洛也称得上是繁盛之地。 容老爷说要送她的是一座长街外巷些的铺面, 虽然比不上长街中心段来的热闹, 但也已经是不错的地段了, 再加上只要五五分成, 容老爷的机遇之上堆积的是对她的肯定。 盛昭池看着容老爷衣襟上缠绣的一圈圈金线, 不由苦笑道:“容老爷, 不瞒您说, 我家祖上是做酒楼的。但因为小女的年少不懂事酒楼被小人夺了去, 您应该也听人说过我的事情, 这往后若是能把酒楼夺回来, 重振盛家酒楼门楣的总不能靠我娘。容老爷愿意给小女一个机会是看得起小女, 但形势所迫,小女只能拒绝容老爷的好意了。” 容老爷见盛昭池这般拒绝,遗憾地沉吟了一声,也是他爱才心切唐突了。 “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荣老爷背在身后的手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唔,我听闻盛老板之前话里的意思是以后都不卖煎饼了么?” 盛昭池点了点头,隔壁刘婶和她的情况想必容老爷也看出来了,“天实在太热了。” 小心看了眼不远处围绕起一堆的人群,容老爷“嘶”了一声,“不知道盛老板有想过把这煎饼的食谱售卖出去吗?” 盛昭池愣了愣,这倒是没想到过。 容老爷见她神色,便明了盛昭池怕是压根没想到过这一茬。 刘婶有模学样的煎饼不入流,用料不对,烙饼的方式也不对,还有盛昭池一开始用来搭配煎饼的香菇腊肉丁刘婶更是没有。尽管一时间有人会贪图便宜会去买,久而久之味道口感差异出来了,生意差别也就出来了。再加上这会子出了这么一件蜚蠊的事情,刘婶怕是只能捡回老本行,灰溜溜地换个地方摆摊子了。 “盛老板,若是将来有想法将这煎饼的食谱售卖出去,大可以来找我。” 盛昭池琢磨了一下,把煎饼的制作方法卖出去么? “阿池,快过来把容老爷的饼装好。”盛夫人有些手忙脚乱,转过头见二人已状似无话,招呼道。 盛昭池同容老爷点了点头,应了声后去帮忙装饼了。 容老爷接过盛昭池递来煎用荷叶包好的煎饼,见母女二人忙碌着招呼下一位食客,又看了眼被群围成一团的刘婶,转头离开。 接近正午的太阳高悬在一望无云的天空上,盛昭池和盛夫人穿着麻布鞋,站久了鞋底被地面上的石子烤制的滚烫。没铺上石子的泥面干涩得开裂,形成一块块龟壳瘢痕,一碗水浇上去,土地如饥似渴地汲取着水分,不消一会泥面上就看不见一丝水渍。 盛昭池将盆子里的脏水沿路浇淋,带着温凉之意的水洒在石子面上,留下一道道水痕,好歹是能凉快些吧? 盛夫人将面糊盆放在摊车底下妥善安置好,“阿池,走吧。” 盛昭池应了一声,将倒干净脏水的盆子塞好,扶着摊车的一边往前走。 “你说这么热的天气怎么也不见下场雨呢?”盛夫人热得直冒汗,双手撑着摊车都没空腾出手来擦汗。 “娘,现在下雨我们俩不就成落汤鸡了?”盛昭池打趣道。 盛夫人噎了噎,无奈失笑道:“你啊。” 不知道是不是盛夫人的感叹声被老天爷听了去,等盛昭池和盛夫人赶到家,天幕上已经泛着一层雾色,邪风阵阵刮来,盛昭池将挂在杆子上被风吹得四下乱晃的衣服抱紧屋里后,将哐哐个不停的窗户收下来。 盛夫人刚把摊车上用过的器具浸泡在水里,乌云低压压的天空就开始下起了雨。 站在门边同盛夫人面面相觑的盛昭池:“……” 这雨下的也太突然了吧。 “阿池,依我看看这天气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盛夫人穿过雨幕看眼乌云遍布的天空。 盛昭池叹息一声,“下吧,下了也凉快些。” 屋里还有盛夫人拿进来需要清洗的器具,她搬了张板凳坐在大木盆边上,拿着丝瓜瓤开始刷。 盛昭池看着淅淅沥沥愈渐下大的雨,不由想到之前同向征词还有说到过下雨的事情,她就说不会遇见大旱。 “我看见他们家车了,应该是回来了吧?” “你快出去喊喊。” “盛丫头,哎呦,是回来了吧?盛丫头,这雨这么大,还去摆茶摊么?” 隔壁院子突然传来一阵呼喊声,盛昭池探头往外看去,是岳大娘。 她撑着油纸伞,一只手努力拖着自己的裙摆不让雨水溅湿,“对了,今天早上我们几个去买了些米面,东西还没送来咧。” 盛昭池拿过放在门边的一把油纸伞,撑开站出去些,看着她们道:“岳大娘,今天先不去了!明儿再说吧!” “米面这么大的雨,应当也不会送了!” 岳大娘皱着脸回头看了眼姐妹们,应声道:“好勒。” 盛昭池见他们进去,后退两步避开屋檐上落下来的雨瀑,将伞收好放回原位。 盛夫人将刷出来的盘子放在一边,“天意弄人,明天去一样的。” 盛昭池点点头,站在门边抖落身上的雨水,将袖子再往上挽了挽,拖了张板凳坐在盛夫人边上帮忙。 “今日容老板同你说了什么?” 因为没有丝瓜瓤,盛昭池拿着巾布裹着盘子,“他想买煎饼的方子。” 盛夫人呆了呆,沉吟一声道:“阿池,那你想卖吗?” 盛昭池裹着盘子的动作不停,垂着的眼睫颤了颤,弯了弯唇角,“容老爷是个商人,卖了应该能拿到不少钱。” 离她的目标也就更近一点。 “娘觉得啊,还是不卖的好,若是将来出现什么变故,咱们还能拿着煎饼糊口,你说呢?” 盛昭池放下一个裹巴好的碗,拿着勺子开始裹,“那倒是不愁的,娘,咱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您放心吧,能有什么变故,来一个我解决一个,来一双解决一双。” 第48章 土豆 雨稀稀索索的下, 从灰蒙阴沉的天空中泼洒下来,再接几道沉沉滚动而来的闷雷巨响,一滴滴沉重的雨点将草叶打的抬不起腰。草下的土块彻底被浸湿, 蓄上一个个小水坑泥泞不堪, 闷热的气氛被淅沥而上的水汽冲散,总算是给人留下了些喘气的机会。 收拾完脏器具的盛昭池倚靠在门框边,手上端着一杯热开水,袅袅热气被吹来的清风打散,和入雨滴里消散不见。 “阿池, 时候不早了,你不是还得去唐府给唐小姐制膳么?”盛夫人将清洗干净的器具摆放整齐, 转头见盛昭池还站在门框边傻愣着, 提醒道。 盛昭池就是在想今天中午该做些什么。 要说唐小姐真的有厌食症,盛昭池觉得实在不像,哪有患有厌食症的人还会挑厨师做的菜的。 盛昭池的唇贴在碗沿上, 轻轻抿了一口水, 温烫之意在舌尖不断翻滚, 最后再慢慢转变成口腔的温度后, 她放下碗, 拿起放在门框边上的油纸伞, “娘, 那我先去了, 不用给我留饭。” “好, 路上小心, 要是饿了就买点东西垫垫肚子, 别饿坏了。”盛夫人的视线被栅栏挡住, 只能看见油纸伞愈渐远去。 道路上水坑一个接着一个, 盛昭池不仅得避开水坑,还得提着衣摆躲雨,等赶到唐府时,衣摆处已经湿透了大半,就连鞋袜也感觉湿了大半。 盛昭池看着落在手心越来越小的雨点,“……” 唐叔招呼着下人将马车上的东西往下搬,“小心着点,别磕坏了。” 他一转身,就看见盛昭池站在不远处举着油纸伞正低头看什么东西,他撑着伞迎了上去,“盛姑娘,出了什么事?怎么站在门外不进去?” 盛昭池抬头,见是唐叔后,解释道:“没事,就是衣服湿了。” 唐叔顺着视线看向盛昭池的麻布鞋和衣摆,见水痕明显,连忙道:“快随我进来换换衣裳,这么热的天要是伤风了就不好了。” 说着,他急匆匆地往前走去。 盛昭池见状,也没做小姿态拒绝,连忙跟上。 进门还需要跨过好几节台阶,盛昭池一边跟上一边看着不少小厮将停在唐家门口的马车上的东西往下搬运,各式各样的箱子、花瓶,有大有小。 她暗想,唐管家效率真高,才说要开宴会,转头东西都开始购置收拾了。 唐叔在唐府大门同小厮交代了两句,就带着盛昭池来到一处小院子里,只见一个丫鬟从拐角处走出来,手里捧着装着衣服的托盘,最后停在门口。 盛昭池有些稀奇地看着她,还真的头一次在唐府里见到除唐小姐之外的女性。 那丫鬟见唐叔收了伞朝她走来,姣好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微微蹲下身做了个揖,“唐管家。” 说完,她推开身侧的门,笑着看向盛昭池,道:“姑娘,随我进来吧。” 唐叔点了点头,转过头看着盛昭池:“盛姑娘,进去将衣裳换了吧。” 盛昭池感激地看了眼唐叔,瞟了眼那名丫鬟,见她不动就先行踏进屋子里。 屋子里点着香,香喷喷的。 盛昭池不大好意思让人脱她衣服,推拒了那丫鬟要上手的动作,“我能行,姐姐你忙去吧。” 丫鬟脸上的笑容不变,“姑娘自己可以吗?” 盛昭池点点头。 丫鬟见盛昭池坚定,微微低头后退两步,将屏风拉好后背对着站在柱子边,轻声道:“姑娘,净面处在您的左手边,若有不便可以喊奴婢。” 盛昭池应了一声,见人老实背对着,还有屏风做挡,勾起托盘里的衣服,给自己穿上。 古代人的衣服就是难穿,盛昭池原先身上穿着的感觉就快要里三层外三层了,没想到唐家的衣服更加有层次,等盛昭池将衣服穿好,只感觉自己被闷得要喘不过来气了。 “姑娘,您可换好了?”丫鬟冷不丁地开口道。 “快了,容我穿鞋。” 等盛昭池将所有都穿戴整齐,拉开门的那一瞬间,屋外的水汽一拥而入,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姑娘,我带你去厨房吧。”丫鬟低着头,双手规矩地笼在身前。 盛昭池应了声好。 还是那条石子路,经过的暴雨的洗礼,到处都是水迹,两旁的花丛也被打掉了好些花瓣,落了一地嵌进泥地里,□□红紫相应交叠。池面上斑驳浑浊,也看不清什么波光粼鱼,只有细雨打在水面上形成的一个个“水坑”。 就连亭台上悬挂着的白色帷幕也被雨水冲击着粘连在一起,半面贴在柱子上。 池对面的竹林后,那扇红底门好似被风吹开了些缝隙,好似还能看见里面有人影在走动。 再想细看,盛昭池的视线就被组合严密的竹子挡住了视线。 她收回视线,看着走在前头带路的丫鬟,不由暗忖跟着女孩子走路就是好,之前跟着那些小厮,步调一下快一下慢。 厨房的距离不远,跟着丫鬟稳条不乱的步子,盛昭池很快就站在了厨房门口。 “姑娘,到了。”丫鬟转过身,笑着同盛昭池点头致意后,方才转身离开了。 盛昭池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提了提长长的裙摆,跨进门槛。 早上摆满一院子的藕粉盆子已经全都清空了,盛昭池站在屋檐下,将伞收好放在一边。 厨房里还是只有王厨役和刘厨役两个人,盛昭池不由有些奇怪。 “盛……姑娘?”刘厨役见到盛昭池,好像一时间还没认出来,话音里带着不可忽视的迟疑。 盛昭池笑着点点头,“刘大哥,这才一会没见,不会就不认识我了吧?” 刘厨役惊讶地一下点头一下摇头,他的目光将盛昭池从头到脚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她那张白嫩的小脸上。紧接着竖起一个大拇指,支吾半天没说出来什么话。 盛昭池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打扮唐叔让人送来的这种俏丽衣裳原主的衣橱有不少,甚至于好些上边都镶着色泽不菲的宝石和金丝,但盛昭池把能拆的宝石金丝都拆光了,至于剩下其他的衣服,因为没有没什么宝石金丝和实在用处,都被压了箱底。 现在盛昭池的衣橱里见不到什么颜色鲜艳俏丽的衣裳,她身上穿着的也都是些粗布麻衣,为的就是方便干活。 也正因为此,大概在别人的眼中盛昭池穿的同农家老妇没什么差别,顶多就算个年轻的农家少女,哪里能让人看出原先的身姿和风度。 毕竟俗话说的好,人靠衣装马靠鞍。 今日唐管家给她准备的衣服一看就是和原主之前的不相上下,而原主那姣好的身姿自然也被这衣凸显的格外明显,上下玲珑、凹凸有致。 盛昭池轻轻眨了眨眼,就是这个衣摆有些太长,一路上她都得仔细提着裙摆。 看着提起还贴到脚背的衣摆,盛昭池不由联想到桥上玉立的那道身影,估摸着这应该是给唐小姐准备的衣裳罢。 “盛姑娘你这么年轻,还有这么好的厨艺,佩服!”刘厨役看着盛昭池的脸,梗着脖子实在想不到能用什么来形容盛昭池,感叹道。 漂亮只能在心里说说,要是说出口未免会让人觉得轻佻。 刘厨役心想。 “盛姑娘,魏掌厨让我们同你说一声,今日午时的饭菜若是方便的话,还劳烦你多做两道。”王厨役将手上的巾布叠好,轻声道。 盛昭池看向他,旋即点点头。 今天下雨了,外间的天气也没平时那么闷燥,就先做之前想到过的土豆和茄子吧。 刘厨役当即自告奋勇,“盛姑娘,要拿些什么东西?” 来了这么几天,也算是相熟了,盛昭池索性不客气,将需要用到的茄子和土豆告知了他。 茄子没什么要求,但土豆要选中等大小、形状较长的,那样比较好切。 刘厨役在厨房里呆的时间比睡觉还长,将盛盛昭池所需要的东西记牢后,立时转身去拿,没一会儿就捧着一个茄子和两个土豆走来。 盛昭池从他手里拿过茄子,“刘大哥,劳烦你将土……马铃薯去了皮切成丝。” 刘厨役看着手上的两个圆滚滚的土豆,指尖下意识蹭了蹭上边的泥块,迟疑道:“这马铃薯切丝?” 盛昭池懊恼地闭了闭眼,忘了这年代的人制作菜色并不像现世那么丰富,土豆一般都是蒸熟了捣成泥搭配其他菜,哪里会知道什么切丝。 “我先做个示范。”盛昭池拿过他手里的土豆,从刀架子上拿了把小刀,贴着土豆的开始轻轻地刮。 土豆皮很薄,薄薄的一层贴在土豆的肉上。 刀被磨得很锋利,尽量小心的贴着土豆边去刮,不浪费一点点肉。 盛昭池的虎口被刀背磨得有些疼,她忍不住嘟囔道:“这时候要是有把削皮刀就好了。” 刘厨役站在她身侧,“盛姑娘,你说什么?” “没什么。”盛昭池看着手里的土豆,走到一边的水盆边将从土豆上刮下来的皮屑用清水洗净,接着用刀尖将土豆凹槽里的皮屑泥点也给刮干净。 盛昭池怕刘厨役看这一下没学会,干脆将剩下的几个土豆也给刮掉了皮。 接着她拿着已经刮干净皮的土豆,换了把中等大小的菜刀,一只手将土豆放在案板上扶住,接着将菜刀垂至按下,切下薄薄的一片。 扶着土豆的那只手一点点往后撤,刀面贴着微微蜷缩起来的一节关节。 切到一半时,将剩下的半块土豆翻转过来,被切开的那一面贴着案板,继续切。 一个土豆很快就被切成了一片片的土豆片,盛昭池拿来两片,叠在一起后照着刚才切土豆片的方式,将叠在一起的土豆片切成丝。 盛昭池的刀工不行,切出来的土豆丝宽度没那么均等。 “刘大哥,可学会了吗?”身边站着两个刀工上等的人,盛昭池可不好意思再献丑。 刘厨役点头,拍着胸脯道:“会了,原来是这样切的丝。” “好,那这就拜托你了。”盛昭池放下菜刀和土豆,走到一边轻轻摸了摸刮皮被磨红的虎口。 “送菜的来嘞!” 盛昭池刚拿起茄子放进水槽里,就听见厨房外间传来一声喊叫。 紧接着王厨役就走了出去。 盛昭池手搓着茄子的皮,好奇地探头看去。 只见一个小厮领着一个穿着蓑衣的老翁,那老翁身上的蓑衣还在不断往下渗水。 第49章 勾芡 屋外的雨幕渐渐消退, 唯有细碎的毛毛雨还在随着那阵风倾斜着落下。 站在院门口的那老翁肩上挑着担,他见院子里出来了人,不敢怠慢地将担子上的两个大篓子放在地上。一边局促地收着担上的勾绳, 一边扬着笑, 轻声说:“都是新鲜的,刚从水里捉上来的嘿。” 王厨役弯下腰,手在篓子里挑拣了一番,而后收回沾上水的手,背在两侧甩了甩。 在老翁紧张的神色下, 他的表情淡淡,视线落在大篓子里的东西上, 最后道:“可, 送进去吧。” 闻言,那老翁脸上的褶子瞬间笑得更加皱了起来,他当即松开捏着勾绳的扁担, 半弯着腰用担子的两头勾子去勾住大篓子的边, 挑起就往院里走。 盛昭池缓缓收回视线, 水里? 她快速将手上的茄子洗干净, 正巧那老翁挑着大篓子进了厨房。 是虾和蛤蜊。 盛昭池顿住的脚步, 这倒是可以用来制作剩下两道菜哎。 院门外的小厮垂着首站在门口, 王厨役紧随着老翁的步伐进了门, 双手帮扶着老翁将大篓子翻转过来, 将里面的虾和蛤蜊倒进门一边的空木桶里。 随着他们的动作, 哗啦哗啦声夹杂着类同石子撞击地面的声音, 持续了小半会儿。 盛昭池的视线落在那只木桶上, 只见好几只虾趁着换住宅地, 浑说摸鱼地活蹦乱跳着蹦出了木桶。 个头大, 还很新鲜。 那老翁弯着腰,一只手就抓一片,瞬间就将跳出去的都抓了回去。 “老人家,跟着带你来的人去领钱罢。”王厨役拿过一块巾布,擦掉手上的水渍。 老翁笑眯了眼,欢快地“哎”了一声,就挑起已经空了的篓子出了院子。 “王大哥,这虾和蛤蜊是另有他用吗?”盛昭池好奇地问道。 据她所知,唐府的食材都有专人供应,看那食架上的食材都十分新鲜,显然是已经供需过一批。 但看着老翁的神色,不像是同唐家有过供应合作,反倒是像头一回紧张的很。 王厨役看着木桶里活蹦乱跳的大虾,摇了摇头,”无用,你要是需要,大可以拿去做。”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盛昭池舔了舔唇,那就用茄子、土豆、虾和蛤蜊,来做今天的膳食吧。 刘厨役切好一个土豆的丝,他将土豆丝安置在一个空盘子里,端起来走到盛昭池的身边,“盛姑娘,您看看这马铃薯的丝切得可行否?” 刘厨役切的自然可行,没有意外,盛昭池看见了切得均匀又透的土豆丝。 盛昭池由衷夸赞道:“刘大哥的刀工真好。” 刘厨役端着手里的土豆丝,笑得跟被长辈夸奖了似的。 “对了,盛姑娘每日饭点辛苦奔波,想来是没什么时间去吃饭食的,魏掌厨特意让我们同你说一声,制膳时可多做些,不用拘束,可不能饿坏了盛姑娘。” 盛昭池愣了愣,不好意思道:“这怎么好意思,我拿着那么高昂的工钱……” 王厨役打断她,难得脸上露出了个淡淡的笑脸,他诚意道:“你不是还教我们如何制鲈鱼了,你的这门手艺可是千金难买的。” 刘厨役接话,玩笑道:“可不是,盛姑娘放心吧唐家门院大着呢,还能吝啬那两口饭菜不成?你一个小姑娘吃不垮哟。” 盛昭池不由低下头失笑,不再推拒。 “既然你要用虾和蛤蜊,那我就帮着洗洗?”王厨役看着盛昭池,轻声问道。 盛昭池将手上的茄子挨个摘去了蒂,“好呀,那就麻烦王大哥了。” 王厨役转过身,挑拣了一个干净大小适中的盆,蹲在装着虾和蛤蜊的木桶前挑拣起来。 盛昭池收回视线,将茄子放置在案板上,用刀切成滚刀块后全都放进碗里备用。 为了防止茄子经过切块以后氧化变黑,盛昭池紧接着往里加两勺子的盐和少量的水,用手抓匀腌制一炷香的时间。 放盐水里能有一个阻断的作用,既保持了茄子的鲜艳新鲜和去掉茄子里苦涩味道以外,同时还能减少用油,而且被盐水浸泡的茄子茄身就会变软些,入油锅不会那么吸油,那么在吃起来就不会油腻。 盛昭池做完,旁边切土豆丝的刘厨役已经将最后一个土豆切丝完毕,盛昭池看着白碗里那一捧淡黄色带着水光色泽的一根根土豆丝,点头道:“正正好。” 盛昭池舀了几瓢干净的清水,将刘厨役切好的土豆丝倒进去反复洗净上边的淀粉。 见刘厨役站在一边看着她做,盛昭池便自发给他解释起来,放在清水里洗是为了防止放入锅中炒的时候土豆丝粘连在一起,导致卖相不好看。 站在一侧的刘厨役甫一听见盛昭池给他解释,下意识严肃地点点头。 洗净的土豆丝先搁置在一边,用盐水腌制的茄子不能时间太久,否则会味道过咸。 盛昭池端起装着茄子的碗,稍微倾斜,侧过一边的碗中缓缓流出的淡白色的汁液,将这汁液撇掉后用清水将茄子冲洗干净,再用手将浸泡进茄子里的水挤压干净,到这一步就算是清洗完成了。 接着就是兑汤汁。 盛昭池拿过一个干净的小碗,倒进适量的豉油生抽,一小勺的白糖、一丢丢米醋,用刀滚出少量的小米辣,和食料盒子里已经被切好的少许蒜末,再加入半勺淀粉,用少量清水将所有调料搅和均匀,一碗墨色带点点米辣红的汤汁就成功了。 锅中烧热滚油,火很大,没消一会儿淡淡的油香就开始滋鼻。 盛昭池飞快将挤干净水分的茄子倒进去,用铲子飞速翻炒,紫色的茄子皮本身自带着油亮的光泽感,接触到锅中真正的油水,被铲子搅和着翻拌均匀后,紫色的茄子皮显得更加油亮。 用铲子不断翻炒,茄子的皮上开始出现小范围的焦黄,和被热油激发而慢慢蜷缩一来的皮褶皱。紫中带焦黄的茄皮里包裹着淡黄色的茄肉,在热油的煸炒下,淡淡的茄香味慢慢扑鼻而来。 煸炒之后的茄子慢慢萎缩,十分的软烂。 这时候就可以加入一开始勾兑的料汁了,墨色中带着点点的小米辣红,浇淋在锅中软烂的茄子上,每一块茄子都被料汁所浸透。 “咕咚咕咚” 香浓的茄子香一下就被冲淡了些,盛昭池将锅盖盖上,那股淡淡的茄子香就被压的更加稀薄,只有一开始飘在厨房里油煸炒时的茄香味发挥着余香。 加入了料汁以后,下一步就是收汁。 茄子就算被尽量挤干净了水分,但它本身还能炒出水,再加上料汁里用清水稀释过,锅中的汤汁会显得有些多。 那么料汁中加入的淀粉就起到了绝佳的作用。 淀粉能作为勾芡,既可以将汤汁里的水增稠,也可以把料汁尽可能的挂在每一块茄子肉上,将料汁的味道锁在茄子上。 刚静静等待了片刻,清洗虾和蛤蜊的王厨役这时候端着洗干净的食材从后院进了门。 盛昭池朝他走了两步,笑着接过他手里的虾和蛤蜊,她轻轻颠了颠盆子,里面的虾和蛤蜊也顺着动作颠动两下。 这些虾个头实在大,被清洗过也不见得多萎靡,反而底下的附肢还在动来动去。 至于蛤蜊,毕竟是赶着用,吐沙的法子都得耗费大半天,盛昭池索性就另起了一口锅,开始烧沸水。 直接烫开口清洗。 趁着水刚入锅还没沸腾的间隙,另一边给茄子收汁收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掀开锅盖,锅中裹挟着浓郁茄子香的热气扑腾上来,将整个厨房淹没。墨色的汤汁颜色淡去了好些,也不在像刚入锅时扑腾得那般厉害,鼓起的汤泡炸开的时间也慢了好些。 已经十分软烂的紫皮茄子浸没在汤汁里,每一块都裹满了勾芡出来的汤汁。小米椒的绯红是其中的亮色搭在紫中带着焦黄的茄皮褶皱上,褐色的汤汁深陷茄肉。 盛昭池炒茄子时放的油并不多,炒出来的茄子几乎已经没什么油了,在茄子上撒上灵魂葱花,酱炒茄子就算是做完了。 她将给唐小姐的那份先打出来,刘厨役眼疾手快的端起送进饭捂子里保温。 被加大的食材分量,锅中还剩下不少酱炒茄子,盛昭池拿着筷子夹起一块茄子,浓郁的茄香味萦绕鼻尖,加上茄皮里包裹着的软烂茄肉,搭在筷子上轻轻吹了吹后送进嘴里。 舌尖触碰时茄子还是格外的滚烫,来不及品味下意识的翻滚舌尖上的茄子块,等翻滚之后熟悉了茄子的温度,那一股鲜香浓郁的酱香茄子味从口腔蔓延出来,咬碎的茄肉肉质细腻,收进肉里的汤汁在嘴里来回迸现,回味无穷,酱香味十足。 “不咸不淡的下饭好菜,酱炒茄子。” 刘厨役已经重新站到盛昭池的身侧,见状递上一个干净的碟子。 盛昭池将锅中剩余的茄子肉打捞出来,“尝尝看?” 刘厨役早就迫不及待了,听盛昭池这么说立时抽出一双干净的筷子就从碟子里夹起一块茄子肉,浓稠的汤汁裹满茄肉,入口咸香适中,软糯油而不腻。 他也不管手上还拿着筷子动作会不会不雅观,双手直接就竖起了大拇指。 作者有话说: “ 第50章 掌厨 茄子刚一入口, 王厨役的神色骤然一滞,旋即神色自如地将嘴里温烫的茄子咽下肚,“很不错。” 盛昭池笑笑, “两位喜欢就好。” 一来一回, 另一边滚着沸水的锅子开始响出了声。 盛昭池放下手里的筷子,快步走到那果锅子前边,掀开锅盖一看,水已经沸腾开来了。 她将盆子里装着蛤蜊一一下锅,倒进少量的料酒米醋后切两块生姜丢进锅里, 中和蛤蜊的寒性和去腥杀菌。 沸水滚热,带着各色花样的两片坚硬的扇壳缓缓打开, 露出里面白嫩的蛤蜊肉, 一颗顶住一颗,接二连三的蛤蜊打开自己紧闭着的扇壳,原先清澈的热水也慢慢变得乳白。 盛昭池拿过锅铲, 拨动几下蛤蜊好让受热更加均匀。 开口的蛤蜊越来越多, 原先单薄的锅中盈满了开了口的蛤蜊。盛昭池翻动几下, 见基本上都开了口后, 将锅中的蛤蜊小心挑拣出来。 再过几次凉水, 清洗壳中可能存在的泥沙。 这时候的水质没什么污染, 养出来的蛤蜊肉质都很肥腴, 就连泥沙也少之又少。 盛昭池刚将碗中的水过滤干净, 刘厨役就已经将那口烫蛤蜊的锅捯饬了个干净。 “对了, 今日可有豆腐?”盛昭池想了想, 酱炒茄子和土豆丝大虾这几样都是小炒, 这蛤蜊就用来放汤吧。 王厨役转头看向食架, 指了指:“送来了, 要多少?” 盛昭池点头,“劳烦王大哥帮着切上一小块。” 热锅加猪油,煮化后加入切好的葱姜蒜爆香,煎炸声源源不断,盛昭池用锅铲快速煸炒翻拌,卷起了焦边的姜蒜味被煸炸地浓郁格外,随后加入两瓢清水。 水上漂浮着油星和葱姜蒜段,盛昭池接过王厨役切来的小块豆腐,用清水将表面洗了洗,就托在手中等着水开。 锅底的水滚上表面,水开后发出沸腾的水声就可以下豆腐了。 盛昭池一手拖豆腐,一手拿菜刀,将这一小块豆腐切成大小均等的小方块后撇进过中,一个个白嫩的豆腐下入水中,浮起沉下溅起一个个小水花。 刚入锅后的豆腐可不能拿锅铲去翻动,一搅动,本就脆弱易碎的豆腐就更容易破损,那卖相就不好看了。 锅中再次滚起沸水,盛昭池将准备好的蛤蜊倒进锅中,加入两小搓盐提味。 蛤蜊本就是已经烫熟了的,盛昭池将锅盖盖上,闷煮一会儿。 等水开的间隙,盛昭池从刀架子上挑了把剪子,抓起盆子里的一只大虾,虾的腹足来一剪子,虾头处来一剪子,虾头连接着虾尾端的虾线,顺着就能拉扯出来。 “嘶,这是?”刘厨役奇怪地看着盛昭池捏着虾头拉出来的黑线。 盛昭池解释道:“这是虾的肠胃,虾线。” “虾线不能吃,你们看这里边的黑色,”盛昭池指着抽出来的黑色虾线,“大多是有未排干净的废物和泥沙,这个东西不健康不建议食用,除此之外若是不去掉,还会影响最后虾的口感和味道,所以去掉是最好的。” 刘厨役同王厨役对视一眼,眼中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丝通彻,去虾线这说法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真不愧是盛姑娘。 想着,刘厨役自发拿过一把剪子,学着盛昭池的模样捏着虾剪了起来。 盛昭池见状,抬高的手腕放低了些,好让刘厨役观察手法。 盛昭池刚剪了几只,闷煮着蛤蜊汤的锅里就开始发出了声响。 她只好放下剪子,见刘厨役的动作虽然生疏,但也成功将虾线拉出来了不少。 将闷煮着蛤蜊汤的锅盖掀开,因为蛤蜊自带鲜味,盖锅盖前清澈可见底的汤汁经过闷煮,变成了淡淡的乳白色。蛤蜊的鲜香味接替酱炒茄子香,如同来到海边鲜味十足。 各色花斑的扇壳,淡淡黄色丰腴的蛤蜊肉,大火鼓动这汤汁而下微微颤动的白糯豆腐,再在汤汁和蛤蜊豆腐上撒上精致的点点葱花,一道鲜香气盈人的蛤蜊豆腐汤就可以出锅了。 虽然被清水煮过一番其中的鲜味不会再那么醇厚,但蛤蜊本身自带鲜味,只要经过沸水熬煮的时间久一些,最后成品一样鲜美可口。 先将一部分盛出来交递给刘厨役,盛昭池看着锅里剩下的蛤蜊豆腐,这么一份工作该是多么的令人羡慕啊。 盛昭池舔了舔唇,将最后锅中剩下的蛤蜊豆腐汤舀出来搁置在一边。 她将盛着汤的碗平稳放在桌上,转头跑去炒土豆丝。 泡着土豆丝的水已经变得有些浑浊,呈现淡淡的乳白颜色。她拿过放在一边的一双筷子,随意搅和一下水中的土豆,沉淀在最底下的淀粉被带动起来,将水变得更加浑浊。 盛昭池眯了眯眼,往里头加了些米醋维持它的爽脆口感,接着再把泡在水里的土豆丝重复搅和。 放了米醋的土豆丝还需要再浸泡一会儿才好将米醋的效果发挥到最大。 不用关注着锅里的火,还有人帮着捣鼓虾线,忙碌了小半会儿的盛昭池趁没人注意,叠着手撑着头伸了个懒腰。 “两位大哥,今日莫不是什么节日?怎的这厨房里就只剩你们二位了?其他人呢?” 刘厨役背对着盛昭池,闻言转了下头,“没什么节日,那几位都是我们来崇洛时雇佣的,家里亲眷都在此处,今日……今日给他们放了假,都回家去了。” 盛昭池点点头,又问道:“唐管家今早同我说唐家没两日要举办宴会了,两位大哥可知晓具体的日子了?” 刘厨役将手上那一只虾的虾线轻轻扯出来,闻言道:“今早就告知我们了,约莫在两日后罢?” 盛昭池眼睑一抬,这么快? 草率了。 “这过两日的宴会上魏掌厨和两位大哥是有什么别的任务吗?” 王厨役看着盛昭池:“盛姑娘为何这么问?” “也没什么,唐管家早上同我说让我帮帮忙来着的。”盛昭池没敢说唐管家是让她帮忙掌厨的,今天早上迷糊了张嘴就应下,等现在回过神来菜想起来是让她做掌厨的活,别说还有个魏掌厨,这几个老厨役还在这她要是越俎代庖…… 想想就窒息。 “哪里是让盛姑娘帮忙的,是让你掌厨……哎哟”刘厨役一个没抓稳,手上的大虾崩飞了出去,跳了几下最后落在王厨役的脚边,“快快,给我捡回来。” 一个小插曲将晦涩的气氛打乱,盛昭池脑中刮过电视剧中的穿小鞋剧情,小心地看了眼刚站直身体王厨役的表情,见他神色如常又道:“比不上魏掌厨和两位大哥见多识广,我顶多就能帮点小忙,想想还是找唐管家推了这活计罢。” 刘厨役握着剪子,抬起头同正对着他的王厨役对视一眼,末了笑道:“别啊,盛姑娘你的厨艺可是被我家小姐赞扬过了的,再者说,你怕是不知道吧,我家大人对小姐是十分的疼爱,知道小姐因为你做的饭菜多吃了半碗饭,那是点名要你来做这个掌厨人呢。” 他心虚地不敢回头,生怕被盛昭池看出什么端倪。 第51章 虾油 空旷的厨房寂静一时, 掩藏在角落的一只木桶里的几只鱼忽而一摆尾,将平静了小半会儿的水面打破,拉开一阵哗啦声。鱼尾掀开的一阵波澜, 那被溅出的水不出意料地洒在地面上, 留下一个巨大的水渍印。 王厨役倏地转头一看,见没有鱼跳出来,又悠悠然地收回视线。 听刘厨役这么说,盛昭池颇为不好意思地抚了抚耳边的发丝,被他说的莫名怪有成就感的是怎么回事? “盛姑娘就不要担心啦, 我们都是非常赞成的,”王厨役看着盛昭池, “要是觉得哪里不合适, 我们回头同魏掌厨商议商议,一道从旁辅助你。” 盛昭池看他神色平常,这话语像是发自肺腑一般, 又见刘厨役转过头真挚地看着自己, 最后沉重地点头道:“有你们在场那自然是行。”说着, 她状似小心地拍了拍胸口。 刘厨役见盛昭池点头, 又转回头去冲王厨役努了努嘴。 见王厨役也点头确定后他才骤然松了口气, 微微僵滞的脊背也松垮了下来。 好在魏掌厨和唐管家猜到盛昭池会有推诿的意思, 一早就给他们准备好了说辞, 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挽留住盛昭池, 至少得留下帮忙这件事情。 掌厨这活自然不会交给一个小姑娘, 其中的弯弯绕绕和要干的活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能把控的住的? 何况这还是这般重要的宴会, 一点点差错都不能有。 而他们的目的就是在盛昭池问起掌厨时, 一定留下盛昭池。 其实他们同盛昭池说的掌厨就是个虚名, 等到时候宴会之前魏掌厨会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盛昭池来了以后也就是占个掌厨的名头,实际的任务就是做菜。 刘厨役讪讪地偷偷转头,眼中带着歉疚,深深地看了眼盛昭池,为了少爷和唐家,也是没办法了。 “那盛姑娘可想好宴会上要做些什么了?”王厨役拖来一张矮凳,坐在门边盯着盛昭池。 这话是又问到盛昭池了,今天早上唐叔才同她说了想举办宴会,但没跟她说两日后就举办了。 两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没参加过古代宴会的盛昭池突然有些头疼,这一时半会上哪抱佛脚去? 这么个严肃的宴会找她掌厨干啥,头疼。 王厨役看着盛昭池的表情心下了然,“还有时间,盛姑娘慢慢来。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大可以问我们。” 盛昭池沉吟思索了一会儿,应了声“好。” 掌厨的事情看样子是没跑了,不过好在看他们表现的并不是很在意这次掌厨的机会,应当是没什么大事的吧? 肯定是电视剧丑话了,这古代人哪有那么多小心思嘛。 到时候当个甩手掌柜,会的不会的全问问,应该就没下次了。 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盛昭池脚步稍稍挪动,视线自然地落在窗外那片水坑上被雨点打开的点点水花,雨又开始大了啊。 土豆丝的浸泡时间差不多了,盛昭池将污水撇掉,埋头清洗起土豆丝。 锅中加入猪油,等化开的间隙将葱白和干辣椒切开切碎。等她切好以后锅中就已经开始冒淡淡的白烟了,盛昭池将案板上的葱白和干辣椒分开,一把先将干辣椒倒进油锅里。 一粒粒从切开的辣椒里掉落出来的辣椒籽,和被晒干的辣椒,碰见热油的那一瞬间,辣椒籽中那股辛香味同锅中被盈盈溅出的热油一样,飘散出来。 等辛香味愈渐浓郁,盛昭池就将葱白撇进锅里进行煸炸。 辛辣的香味同葱香味交织混合,热油将白嫩的葱白煸炸的泛起了黄边。盛昭池见葱白的颜色差不多后,将多次控干了水分的土豆丝倒进锅中。 随着根根分明的淡黄色土豆丝入锅,那不可控干的水分也一同落入油锅里,卷起一层淡淡的烟雾。 这种大锅盛昭池颠不动,她拿着铲子翻动着锅里的土豆丝,让每一根土豆丝都能裹上十足的椒香葱香猪油。 经过翻拌,酒红色的辣椒段夹杂在淡黄色的土豆丝中间,细细看去还能发现在锅底煸炸的辣椒籽们也伴随其间,同土豆丝一起,起起落落,难分难舍。 高温煸炒,香浓的土豆味裹挟着浓郁的辣椒味和淡淡的葱香味弥漫延伸,盛昭池不停地翻拌,大铁锅中那淡黄色的土豆丝已经有将近一半的慢慢转变为透明色。 盛昭池快速拿过一边的米醋,克扣好用量缓缓浇淋在锅中的土豆丝上。 这酿造的米醋酸味很浓厚,经过加热以后猛地闻起来还有点泛鼻酸。 盛昭池拿过一边的糖罐,用罐子里的小勺子舀了一些均匀的洒在土豆丝上,用来中和米醋的酸味。 这糖罐不是现世的细沙糖,粗细均有。 晶莹剔透有些泛黄的糖块落在裹满了猪油的透明土豆丝上,有种恰到好处的携美之感。 将糖罐放回原位,盛昭池拿回大铲子继续翻炒,将加入的米醋同土豆丝搅和均匀,将高温下的开始慢慢融化的糖块包裹住每一根土豆丝。 生脆坚硬的土豆丝经过高温热油的煸炸,变得透明且软烂。 出锅前,加入两小勺的盐混合调味,一道酸辣土豆丝就可以出锅了。 原本应该加入甜椒进行增色,但是这时候没有甜椒,退而求其次,盛昭池就没把一开始下油锅煸炸的干辣椒挑拣出来。 酒红色的干辣椒混在透明的土豆丝里,也是一种不一样的增色。 装捡出两盘土豆丝,已经收拾好大虾的刘厨役照旧将其中一份拿去饭捂子里保温。 制作三样菜花的时间已经过多,看着木盆中已经去掉虾头虾线的大虾,那做一道简单的油焖大虾吧。 盛昭池拿过两个没有被处理的生姜和蒜瓣,改刀切成沫状。 刘厨役刚想开口告诉盛昭池拿罐子里有切好的辅料,见她下一步就是掀开盖子抓了把葱花出来后,只好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抱胸站在一边。 不管是什么菜,想要做的好吃,其中的料汁一定是重中之重。 糖罐里挖出两勺糖,一勺料酒,两勺豉油,在碗里搅和均匀后放在一边备用。 锅中下油,冒小泡和油香后将洗净的大虾倒进锅中。 首先要先煎大虾的一面,将刚倒入锅中有些凌乱的大虾平铺开,用大火和热油煎熟贴紧锅底的这一面虾,同时煎出大虾的虾油。 大虾熟的格外快,没消一会儿,贴着热锅热油的那一面透明的虾肉开始泛起了熟红,滚烫的猪油煸炸出大虾内含有的虾油,泛起细密泡沫,虾味开始泛滥浓郁。 盛昭池用铲子将锅中的大虾轻轻地压一压,尽可能地让油煸炸出更多的虾油,那样最后出锅的大虾闻起来会很香很香。 锅下的火势很大,底部的大虾一面很快就煎至金黄色,透明的虾肉在虾壳了渐渐成熟红色,充满鲜虾味的虾油代替猪油的香味,整个厨房都蔓延这虾油的味道。这口锅太重没法颠锅,盛昭池直接用铲子将底部的大虾翻转过来,熟红色的虾肉暴露在空气中,绯红的虾肉蜷缩在虾壳里,虾尾的颜色最深,一开始软踏踏的大虾,每一只都弓起了身子。 仔细点看就能发现锅中的油已经成了细碎的泡沫状,这就是煸炸出来的虾油。 用虾油煸炒大虾,鲜上加鲜。 按压过后的两面大虾已经都变得熟红,盛昭池提起装着料酒的壶子,淋着大虾的外圈,缓缓浇入。 锅中大虾身上的水分已经被烧干了,料酒淋入,发出一阵刺耳的刺啦声,带起一片醇浓的虾酒香。 第52章 味道 屋子里弥漫着浓厚的鲜虾味, 经过热油煎出来的虾油冲杂入香醇的酒香,在屋子里四处缭绕,专门往人鼻息里钻。 绯红的虾肉被薄脆的虾壳所包裹, 盛昭池拿着铲子翻动几下锅中的大虾, 将准备在一边备用的葱段和姜蒜末加入锅中,用锅中的虾油炒出葱姜蒜的香味。 经过翻拌,加入锅中的那一撮葱段和姜蒜末被打乱了方阵,四处散落在大虾中间,锅中的余油正一点点地给它们加热。 紧接着, 盛昭池拿过一早兑好放在一边备用的料汁,同浇淋料酒一般, 将料汁绕着锅边, 缓缓淋入。 墨色的料汁冲击着殷红的大虾,每一只大虾都沾染上了刚倒入的料汁。 料汁的分量并不多,没过多久, 锅下的大火就将料汁烧开, 一点点冒着细碎的小泡泡, 混着煎出来的虾油变成鲜香诱人的汤汁。 混着虾油的汤汁顺着虾壳的缝隙一点点渗透进虾肉里, 被剪开的虾头处已经布满的汤汁, 酥脆煸软的虾头壳里溢出剩余的红色虾膏, 白嫩的虾肉每一段都被红色的纹路所隔断。深色的汤汁贴紧在虾壳和虾肉中间, 一点点的将味道渗透进最深层的虾肉里, 这样一咬下去就是满口的鲜香味, 滑嫩的口感和适如其分的满口汤汁。 加入了料汁以后的大虾香味更加浓郁了, 刘厨役不知不觉地放下环抱着的双手, 猛吸一口气, “这味道真的是太香了。” 在这个十分落后的时代, 人们只知道蒸和煮,煎炒煸炸那是很以后才会有的。 盛昭池淡笑:“待会可以尝尝看,这法子做出来的大虾,下饭下酒都是一绝。” 大虾熟成的速度很快,就好比清水煮熟的白灼虾一般,只要锅中飘起浮沫和大虾由生转红以后,就可以打捞出来食用了。 所以不需要煮太久,不然肉质会老。 等锅中的汤汁开始有缩减的架势,这时候就可以将油焖大虾出锅了。 切得细碎的姜蒜末已经夹杂混进汤汁里不见了踪影,唯有沾着汤汁的葱段混迹在大虾中间,有红有绿。 白色雕着花纹的瓷盘里,排列整齐的油焖大虾每一只都裹满了汤汁,新鲜翠绿的葱段分散均匀的点缀在期间。 所有菜都准备妥当了,刘厨役将摆的最好看的那一盘放在一边的案桌上,转身掀开里间的帷布,没一会儿就小心地提着准备好的食盒走了出来。 他将食盒稳稳的放在案桌上,剩下的酱炒茄子、蛤蜊豆腐汤和酸辣土豆丝已经搁置在了里层,只需要将这会子做好的油焖大虾放在最上层,盖好盖子就能送出去了。 “给我吧。”王厨役将刘厨役那副恨不得当场表演吞舌头的模样,就知道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尝尝剩下的几道菜了。 刘厨役嘿嘿地笑了两声,将食盒递给王厨役,“你可得快些回来,否则我们都吃光了,你就留在这舔盘子吧。” 王厨役警告般地看了样刘厨役,提着食盒转身出了门。 盛昭池看着二人开玩笑,也忍不住地勾了勾唇。 厨房里三个人走掉一个,就只剩下盛昭池和刘厨役两个人了。 刘厨役收回望着门外的视线,看着桌上那四道不断冒着热气和香气的菜肴,暗暗舔了舔嘴唇,搓着手同盛昭池说道:“盛姑娘等我会儿,我去给你打饭去。” 盛昭池本想自己打饭,阻拦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刘厨役就拿着两个干净的小碗快步走进那挂着帷布的里间。 盛昭池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被桌上四道菜勾住了肚子里的馋虫,她的肚子还真传来了一阵小声的咕噜声。 脚步声又轻转重,盛昭池转头一看,就见到刘厨役双手各捧着一个小碗,脚步轻快地冲她走来。 她从刘厨役手中接过盛着米饭的小碗,被刘厨役带动着感染了他的轻快心情,欢快地说了声谢谢。 刘厨役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后就拿起筷子从最新出锅的油焖大虾下手。 大虾被处理地很干净,头上的须脚和腹部的腹足都被剪子剪了个干净。 刘厨役看着筷子上的这一只大虾,色泽鲜亮,鲜香味十足。这裹满了汤汁的大虾连虾壳都是有味道的,夹着的筷子稍微用点力气,就能看见透明的虾壳里被挤压得一上一下的汤汁。 随便将大虾吹了吹,索性也不想用手去剥壳了,刘厨役抿了抿嘴,直接就将筷子上的大虾塞进了一半进嘴里。 很鲜很鲜,大虾一入口,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就只有这几个字。 舌尖稍微一抿,虾壳里的汤汁就率先顺着虾壳的缝隙,一呲溜的布满了整个口腔。混杂着虾油的汤汁都是虾的味道,刘厨役趁着嘴里还有汤汁的味道,一口将大虾咬断。 先是酥脆的虾壳,再是爽滑的虾肉,虾身中间的大虾肉最是丰腴,一口下去还有轻轻的阻力。 “……盛姑娘,要不你收我为徒吧。” 刘厨役咬着嘴里的大虾舍不得下咽,那软滑爽口的感觉不断在嘴里来回,刘厨役看着原本莹白色的米饭上粘上了剩下那一半虾头上的汤汁,这味道别说是他有生之前,他觉得就是前世都不可能吃到过。 他认真地看着盛昭池,好似害怕她会不同意一样,急忙介绍起自己:“我很能吃苦耐劳,您要是让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有二话的!” 盛昭池被他的动作整的一愣一愣,最后回过神来摇头道:“这怎么行,使不得是不得,刘大哥你看着我的做法照着学就行了,用不着拜师。” 收个古代厨师做徒弟? 盛昭池怕折寿。 刘厨役见盛昭池拒绝,眼尾一耷拉:“盛姑娘,您的这做法我怕光是看看一时半会是学不会的,您看看您要怎样才能收下我这个徒弟,有什么考核我都能试试。” 他小心地看着盛昭池,最后十分小声地跟了句:“要是考核刀工那是最好的。” “……” 盛昭池回视他,见他这样无奈地舔了舔唇,安抚道:“我说过了呀,刘大哥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来问问我,我倾囊相授的。” 盛昭池见他还想说,灵机一动拦在他开口前道:“其实这些都是有方法的,你看看这些是不是只要兑个料汁,用铲子炒一炒就能出锅了?” 刘厨役喃喃地想了想,这大虾好像确实是这样做的? 盛昭池见他神色松动,再接再厉道:“我这些都是自个琢磨的,不能再简单了,你看我这年纪随手炒炒都能做出来,那像刘大哥你们这样的,不就更不是什么难事了吗?你说是吧?” 刘厨役抬头,看着盛昭池那张嫩的能掐出水来的脸,难道还真是她说的这样?! “刘大哥,别想了,你多看看我做的就一定能学会。快快快,先吃饭吧,不然菜凉了就不好吃了。”盛昭池端起桌上盛着米饭的小碗,转移话题道。 话音刚落,盛昭池的筷子就夹起盘子里的一筷子土豆丝,沾满了晶莹的一根根黄透土豆丝盖在米饭上,中间还能看见夹带着几颗干辣椒籽,酸辣味扑鼻而来。 原本盛昭池想的是做完后在外头随便买个饼糊糊肚子,谁知道唐家待遇这么好,以后都能有大餐吃了。 第53章 夫人 刘厨役看着桌上的四道菜, 终究还是遵从了按奈不住快呱呱叫的肚子,先将拜师的想法放下了去,专注地把饭吃了。 大虾的个头很大, 一咬下去满□□汁, 刘厨役三两下就靠着两只大虾扒拉完半碗饭。 盛昭池的视线在桌上扫了一圈,发现没有勺子后起身去屉子里找了三把勺子。 她将其中两把搭在碗边,一把握在手心舀起一勺蛤蜊豆腐汤。 虽然盛昭池煮的时候害怕豆腐破碎没有用铲子去搅动,但不可避免的,软嫩易碎的豆腐还是有好多在汤里碎成了碎屑, 散开。 带着花纹的勺子里盛着一勺淡白色的汤,肉眼可见的汤上头还漂着淡淡的油星, 白花花的豆腐碎屑拥簇着一块不那么完整的豆腐, 两颗葱花贴紧豆腐。 汤盛的有点满,她捏紧勺子把手,小心地将勺子运过来, 避免汤撒出去。 汤一入口, 醇厚的蛤蜊味就从口腔和鼻腔起头并进地掐住味蕾, 等熟悉了汤的温度以后, 再从食管, 滑落进空旷的胃部。 没有经过污染的河流溪水养出来的蛤蜊每一个都肥美, 连带着煮出来的汤也是鲜美异常。盛昭池小口地将汤抿掉些, 柔软的唇瓣触碰到滑嫩的豆腐, 从蛤蜊香味之后的淡淡豆香接替而上, 勾住肚子里那只馋了好久的馋虫。 入口即化, 嫩掉眉毛。 盛昭池抿了抿嘴, 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勾起唇角, 完美。 再舀起一勺,被煮脱了壳的蛤蜊肉顺势躺进了勺子里。淡黄色肥嫩的蛤蜊肉,充满了嚼劲。 鲜。 身边传来呼噜呼噜两声,只见刘厨役将筷子上裹满料汁的酱炒茄子塞进嘴里,那软烂的茄子在唇齿之间蔓延,酱汁混杂着茄香,再就上一口米饭,妙极。 刘厨役咽下嘴里那让他恨不得吞了舌头的茄子,飞快地低下头将碗里所剩无几的米饭全都扒拉了个干净。 他干的活不像码头上卸货和伐木的樵夫,相对来说他们的力气比他要耗费的多,所以他每天吃的东西也要少很多,随便垫吧垫吧就饱了。但今天面前摆着的四道菜让他破天荒地觉得自己好似刚从塞外爬回来没吃过饭似的,这么个小瓷碗装的米饭对他来说完全不够。 刘厨役哐当一声将从嘴边移开的小瓷碗垂在桌上,视线不断地在这几道菜上来回扫视,接着他诚恳地看着盛昭池道:“盛姑娘,我觉得以后我的饭碗要用盆了。” 盛昭池在抿汤,闻言不小心呛了呛,“咳咳咳,刘大哥你喜欢就好,哈哈。” “你看我这一身的腱子肉,过两日就更壮了。”刘厨役瞄着碗里,将最后一粒米扒拉干净,摸着肚子道。 “壮了不是更好,要是当不了厨子了,以后还能去当铁匠。”王厨役站在屋外轻抖着收了伞,旋即从屋外进门,打趣道。 没想到王厨役这时候回来的刘厨役顿时噎了噎,端起碗站起身,一边往里走一边道:“自己打饭,没人给你打。” 王厨役无辜地眨了眨眼,随后同盛昭池说:“盛姑娘,你大抵需要快些用饭,我家夫人想见你。” 夫人? 唐大人的夫人? 盛昭池的脑中划过之前在清虎赌坊见到的那道已经有些模糊的身影,喟叹的想,果然帅哥都是属于别人的。 那以后见到了还是不磕他的颜了,毕竟已经名草有主了。 唉,盛昭池叹了口气,听见帅哥英年早婚以后,怎么感觉嘴里还没咽下肚的酸辣土豆丝瞬间就不香了。 王厨役见盛昭池神色有些怔忪,好似陷入了自己的思绪,提醒道:“盛姑娘?” 盛昭池回过神,应声道:“好,我马上。” 等会? 她就是个普通的小厨娘啊,他夫人喊她去干什么? 盛昭池回想了一下,除了在院门口让唐叔给唐大人送了桂花糕聊表感激之情以外,应该没什么比较出格的事情了吧? 她的主顾主要是唐家小姐,唐大人的夫人找上她总不会是觉得她对唐大人送桂花糕献殷勤是图谋不轨? 盛昭池又感觉嘴里的酸辣土豆丝只剩下辣了。 接着剩下的半碗米饭,盛昭池总觉得有点味同嚼腊,脑子里把能接下去见面以后会出现的小鞋场面都想了个遍。 天马行空地吃完饭,盛昭池犹犹豫豫地想开口询问唐大人的夫人该去哪处见时,之前陪着盛昭池换衣服的那丫鬟撑着伞站在院门外,脸上还是盛昭池那熟悉微笑,她道:“盛姑娘,请跟我来。” 盛昭池一愣,瞬间就感觉自己醍醐灌顶了。 唐大人阿是男子,又刚上任,所以得先一步抵达崇洛。而他的夫人娇弱走不了快马,只能用马车赶,一路上停停顿顿,这么看的话,外头的那几辆马车就是唐家夫人的马车吧。 她就说怎么从来没在唐府见到一个丫鬟呢,八成是是唐大人恪守男德,只有夫人和她身边的丫鬟才能出现在唐府。 盛昭池越想越觉得对头。 她走到屋门外,看了眼还在不断飘着雨点的天空和地上泥泞的道路,拿过放在屋门一侧的油纸伞,提起裙摆冲进雨幕里。 盛昭池跟着小丫鬟,这回她脸上那一成不变的笑容让盛昭池不由有些紧张。看着前方带路的小丫鬟那撑着的伞下挺直的背脊,和发髻垂落下来随着步伐晃动的流苏。她斟酌了许久,最后小声开口地道:“这位姐姐,你家夫人可有说过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小丫鬟迈步的动作丝毫不见停顿,她转过头轻声道:“姑娘放心,我家夫人很和善。” 盛昭池被人点破,举着伞的手下意识讪讪地伸出一只手指轻轻蹭了蹭鼻间,刚想说些缓和一下气氛,却不料身侧传来一阵阻力。 盛昭池回头一看,她衣摆上的几根裙带被草堆里延伸出来藤蔓勾住了。 毕竟是别人的衣服,盛昭池看了眼前方带路的身影,只好腾出一只提着裙摆的手指,将被藤蔓勾住的几根裙带轻轻的绕出来。 他们要去的地方相较于正门走向厨房还是有一段较远的距离,一路上盛昭池看见不少的小厮冒着细雨拖着箱子往里走,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磕坏了里边的东西。 既然人家都说了唐夫人很和善,那想必她再怎么问也会是这么意思,索性盛昭池就不再说话了。 古话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转机 穿过假山水池, 曲廊亭台,听着雨点打落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盛昭池跟着丫鬟的脚步, 走进了堂屋。 越往里走, 就越能闻见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层层递进,稍微仔细一点,还能闻见其中一层微不可查的稀薄菜香。 盛昭池跟在丫鬟身后,一边走一边小心的观察四周, 看着散发着一阵阵肃穆气息的堂椅和堂椅背后竖立着的道道屏风,外间花草拥簇, 廊庭清雅, 屋子里也没落了下风。 这间堂屋在盛昭池的印象里,同老旧房子里的不无区别,都是那样的典雅庄重、端方肃穆。 她微微绕开前头挡着她视线的小丫鬟, 透过她发髻的边界, 只才堪堪看清了站在主位旁边的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妇人后, 给盛昭池带路的丫鬟就已经行至堂屋间, 她的双手垂放在腹部, 垂着头轻声道:“夫人, 盛姑娘到了。” 说完, 她向后退了两步, 侧身同盛昭池点头致意后, 才左前方迈着小碎步走去。 盛昭池也同她点了点头, 视野因为丫鬟的离开一下开阔许多。 正对着盛昭池坐着的是一位中年的夫人, 怔鄂的一瞬间, 盛昭池觉得怎么说这位应该也不会是唐大人的夫人吧? 莫非…… 也不是不可能。 没想到古代也有这种“潜规则”? “盛姑娘?”那位夫人开口问道, 她的面相很柔和,爬上了皱纹的眼尾向上扬起,发髻上的鎏金翠玉吊坠随着她疑惑的低头而轻轻地晃动。 盛昭池打断脑袋里上演的各种戏码,调整好自己的心绪,端正地应道:“是。” 完全没有盛昭池一路上天马行空的脑补剧情,那位夫人听到盛昭池应下后,立时笑逐颜开地站起身,她轻轻抚了抚丝毫不见褶皱的衣服,掩藏在袖子下的一只同发髻上相同翠绿质地的手镯忽隐忽现。 她快步朝盛昭池走来,眉眼带笑地拉住盛昭池也交叠扣在一起的双手,“早就听说唐管家找了个厨艺上佳的姑娘来制膳,一开始听见是个姑娘时还有些不敢相信,没想到这姑娘不仅厨艺上佳,长得还同天仙一般美丽。” 站在她身侧的那位中年妇人也笑着搭呛:“可不是,刚刚还没进门,老奴只是远远的瞧着,就觉得姑娘的模样是顶顶标志呢。” 盛昭池被她拉着坐到一侧,愣愣地看着这慈眉善目的夫人和她身侧的妇人开始冲她抛洒糖衣炮弹。 “……” 盛昭池看着唐夫人,这夫妻二人长得可真有夫妻相。 看着唐夫人,原先唐大人那只在清虎见过一面现在变得越来越模糊的模样在盛昭池的脑海中好像又重新活络起来,又变得深刻了些。 拉着盛昭池手的唐夫人微笑着,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盛昭池的容貌、身形、言行。 拉着盛昭池的那只手轻轻摩挲了一下,触碰到的那些单薄稀少的茧子让她的神情顿了顿,但很快,她就收敛起了这一停顿。 “唐……夫人说笑了。” 大抵是唐夫人察觉到盛昭池的不自在,便没再接下这话题,她转口道:“我找你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见见你。” 说到这,唐夫人的眼神里流转着浓厚的一股感激之情,甚至于还有水光在波转。 好像发展的有些不对劲。 盛昭池没明白唐夫人要做些什么,就光是见见? 她想了想,还是斟酌着开口问道:“夫人寻我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唐夫人笑着,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位中年妇人。 只见那妇人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屏风后面拿了个木匣子出来,放在堂桌上。 唐夫人松开拉着盛昭池的手,将木匣子推到盛昭池跟前,打开匣扣,“你看看可否喜欢,若是不喜欢我让人重新给你打。” 匣子里是一套钗环,叼着金子镶着玉扣,璀璨之波光在眼前流转。 盛昭池一惊,“这?” “谢谢你,盛姑娘。本不应该是唐管家来寻你来唐家制膳的,作为母亲,应当是我上门才对……这些东西不算什么,作为谢礼太轻,就算是第一次见面的见面礼。” 盛昭池沉默,是她狭隘了。 这位哪里是什么唐大人的“夫人”,是唐大人和唐小姐的母亲才对。 话里的言外之意盛昭池不深想也能明白。 唐管家找她给唐小姐制膳没必要在她的健康上做话头,唐夫人这么一说,那么关于唐小姐厌食这么个说法想必是确有其事的。 虽然盛昭池觉得唐小姐可能就是挑食。 而唐夫人能坐马车周转几日跑到崇洛,由此可见对唐小姐必然是疼爱有加,但是为什么要把唐小姐丢在崇洛呢? “夫人,表少爷来了。” 门外一个丫鬟低着头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一道高挑的身影。 盛昭池闻声转头,视线跌宕地撞进了一双明亮的眼眸中,而那双黑黝的瞳仁远远地望着盛昭池。 他的步子迈的不大,但很快站在了距离盛昭池不远的地方,盛昭池不知道他是不是看了眼自己,只听见他迟缓的顿了顿神色,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姨母。” 盛昭池迷惑了,这不是母子吗? 唐夫人看着他,温柔地点了点头,“快坐下吧。” 好叭,同姨母长得像也有的。 唐砚则点头,转身坐在另一边的堂椅上。 被两个人盯着,盛昭池没由来的有些局促,她的视线不知道该落在什么地方,看着木匣子里的珠宝,先想到了推辞。 “我听唐管家说,盛姑娘同砚则见过?”唐夫人回头看着盛昭池,笑着拦在盛昭池前面开口问道。 盛昭池又被打断了话头,只好先收回视线,对唐夫人笑着说:“夫人称呼我阿池就好。” 说完,盛昭池看了眼唐砚则,同他对视着点了点头致意后,向唐夫人解释道:“之前崇洛有个赌坊,祸害了好些百姓,正巧我也在其中。要不是当时唐大人处理了这些人,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话音刚落,唐夫人小蹙了一下眉头,拍了拍盛昭池的手背,“那些人都是些亡命之徒吧?阿池可有伤到?” “多亏了唐大人来的及时,”盛昭池摇头,转头看向唐砚则,“之前大人走的着急,所以没来得及道谢。” 唐砚则正端着茶盏,见盛昭池同他说话,搭在杯沿的手指顿了顿。旋即他抬眼,略过唐夫人的视线看向盛昭池,道:“无碍,既为官,即为民。” “且,谢礼很好吃。” 说的是桂花糕。 盛昭池望着他,手指无意识地勾了勾裙摆的裙带。 他的皮肤很白,眉是眉眼是眼,高挺的鼻梁下是刚品过茶而润红的唇。下颚轻点,搭垂在肩膀上的几缕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端着茶盏的手指既修长也白的分明,还能看见他那骨节上泛着的单薄透粉。 “他既已经当官了,为百姓分忧自然是应该的。”唐夫人观察着她们二人,突然问道,“对了,不知道阿池知不知道这崇洛有哪些地方适宜人游玩的呢?” “你这丫头我看着实在有眼缘,若是这几日没什么事情,来陪我这个老婆子在崇洛逛逛可好?”她像是担忧盛昭池拒绝,追道:“砚则公务繁忙,愉之也从小就不爱出门,她自小身子不好,我也就不强求了。现如今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崇洛,实在是难熬,难得遇见一个让我这么喜欢得紧的姑娘……当然若是阿池没有空当,那我也只能孤零零的了。” 唐砚则听着,诧异地挑起了眉毛。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在刚见了一面的外人面前,展现得这般热情似火的母亲。 自小,唐夫人在唐砚则的记忆里,都是温婉可亲,轻言细语,哪里会有像今天这样,缠着人不撒手的。 愉之? 唐愉之? 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盛昭池愣愣地看着唐夫人,“愉之?莫不是上京城中那位唐丞相府上的唐小姐?” 唐夫人和坐在一边的唐砚则俱是一愣,没想到盛昭池也会知道唐愉之。 唐夫人瞟了眼唐砚则,眼中划过一丝疑惑,唐愉之的才女名声传得这么凶猛吗,连远在这方的崇洛都有人知道。 她又想到之前差人去查盛昭池的信息以后,回忆了一番后她抿了抿嘴唇道:“阿池也知道愉之?” 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那本被她抛诸脑后许久的小说再一次浮现在眼前,唐愉之这个名字,她知道熟悉在哪里了。 原着里,有一位风尘霁月的女配,就是这位唐愉之。 唐愉之作为丞相府的千金,从出生开始就是含着金汤匙的。但是因为自小身体不好,出门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或许也正是因为这,她那一手绝佳的琴画技艺就是这么锻造出来的。 随着她的年纪越长,她那自小就不好的身体变得就越来越严重,在参加了宫中的千秋宴会上以琴一人敌众获冠后,即使缠绵病榻,丞相府的门槛也快被媒人踏破。 也正是这场闻名上京的演奏,唐愉之被人借风造势,莫须有地牵线搭桥为以搞垮原书的男主。 可怜一个小姑娘,还未及笄嫁人就传出各式各样的风言风语。 另背后操作之人不可估量的是,丞相府竟然任由这些风言风语奔窜在大街小巷。不经阻止后的事态愈渐恶劣,各种闺中不自重的污言秽语都流窜开来。 就在这时,一道惊动内外的圣旨落在丞相府,原来是唐愉之自请入庵为尼,常伴青灯古佛。 既然这样,怎么唐愉之会出现在崇洛呢? 总不能是书里还有什么地方写到她了吧。 盛昭池想破脑袋,也没在后续的剧情中找到‘盛昭池’和‘唐愉之’之间是不是还会有什么剧情关联。 “阿池?盛姑娘?”唐夫人看盛昭池呆愣在一边,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担忧道。 盛昭池回过神,见唐夫人盯着她看,连忙摆正神态,说:“嗯,唐夫人,我大约是不……” 盛昭池话卡在一半,她看着唐夫人脸上好像突然爬上了一种名为孤寂的情绪以后,对美人无法拒绝的冲动又占据了控制权,她只得无奈地改口道:“要是下雨就能有空当。” 唐夫人脸上那爬上来的孤寂一瞬间消散无踪,快得让盛昭池感觉自己好像看花了眼。 “都行,阿池愿意就行。” 坐在对面的唐砚则将挑起的眉毛放平,放下端在手里的茶盏,发出轻轻的“咔哒”一声,他站起身抖了抖衣袍,“姨母,府衙还有事,先失陪了。” 唐夫人看了看坐在她身侧的盛昭池,轻声道:“时间也不早了,这府里还有许多东西需要打点,今日阿池就先回去吧。” 她又看向站着的唐砚则,“砚则,顺道去送送阿池。” 唐砚则颔首,看了眼盛昭池,先迈步走出门去。 盛昭池看着唐砚则走出门,站起身同唐夫人道别:“唐夫人,那我就先走了。” 盛昭池垂眸看着桌上的匣子,里面的泛着光的金钗环有些晃眼。 她趁唐夫人还没反应过来,率先转身离开。 她走到门边,看着前方门口处那道立挺的身影,感觉今天好似在做梦,雇主是原书中的女配,而这位女配的母亲对她又异常的热情。 都是些什么事情。 这会子雨又大了些,两把撑开的伞移动在院子里。 盛昭池感觉气氛有些凝滞,虽然她想同唐大人打好关系,但这一时半会还不知道从哪切入。 烦闷地轻轻左右抖了抖伞柄,垂挂在伞骨上的雨点被摇了下来,最后落在地上的水坑里、草面上、甚至还有些落在前方那道身影的衣摆上。 形成一点点的水迹。 她抬着睫,仔细地盯了盯唐砚则,见自己的恶行没被发现后才松了口气。 却没发现前方那道身影的步伐微滞。 唐夫人看着门口的人影消失以后,松了口气坐在堂椅上。 随后她的视线移动到桌上,看着匣子里的东西,吩咐道:“她既然不喜欢,那就拿去重新打吧。” “是,”站在一侧的那位中年妇人上前一步,担忧地看着唐夫人,“夫人这般做,是觉得她可以吗?” “都是孽。” 唐夫人脸上那冲着盛昭池而弯起的嘴角此时已经松缓了下来,她木讷地望着门口,充满了悲寂的视线穿过雨幕,慢慢转化为希望。 “可是,那丫头的身世……” “如果不是……砚则不像温瑕,事情都摆在脸上,他从来都是把事情闷在心里。我和他爹,还有他祖母,给他找了多少厨子,他一个都接受不了。偏偏就是这个姑娘,一张饼,你能想象吗?就一张饼……” 唐夫人越说越哽咽,身旁的中年妇人托住她的胳膊,“在变好了夫人,这姑娘会是那个转机的。” 第55章 秉性 阴雨绵绵, 这下的一场雨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地上到处都是湿润的泥泞,散发着一阵阵的土腥味。漫天摇坠而下的雨将伏天带来的燥热感冲刷了个一干二尽, 树叶也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盛昭池原本以为唐夫人让她带着游玩崇洛的话就是寒暄着开玩笑的, 毕竟出门去游玩那必然是得天气晴朗,温度适中了才去得的。所以虽然当时有唐夫人的美色当前,盛昭池也没被冲昏太多头脑,最后妥协说的也是下雨天才有空当。 反正也不可能天天下雨。 但真当她看着唐夫人和一堆人围站在自家小院前后,才真的明白什么叫说一不二。 盛夫人见早上依旧下着雨, 难得不用出工,一早就爬起来准备二人的早饭。 刚将锅里的面条装进大碗里, 盛夫人就突然听见院子外传来了一阵马蹄触底发出的踢踏声。 篱笆很密, 一丝缝隙也没有。外头的一切都被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她只能看清院子外头有人影在移动。 一顶镶嵌着宝珠的马车悠悠出现,最后缓缓移动着停下。 “阿池, 别看了, 来把早饭先吃了。”她将做好的早饭同干净的碗筷放在桌上摆好, 见盛昭池还坐在门口的矮凳上看着地面发呆。 “盛姑娘可在?” 盛昭池回过神, 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不出意外, 这声音她昨天才听见过, 是昨天陪在唐夫人身边的中年妇人吧? 盛夫人恍惚听着院子外头的人敲着自家的门, 还传来几声盛姑娘, 她迟疑了一会抬起头看向院外:“阿池, 是来寻你的吗?” 盛家自从落魄以后, 从前来往的人都唯恐沾上什么腥骚, 对她们两个那是避之不及, 更别提上门来寒暄。 往常来敲门的也都是盛昭池的债主, 那也是将门敲得邦邦响,恨不得拆门。 盛昭池垮了跨肩膀,竖着耳朵又听了听,随后将伸出去感受雨点的手收回来,泄气道:“好像是唐家夫人。” 盛夫人一顿,立时站直身子,见盛昭池还愣在原地,赶忙催促道:“你这丫头,还愣著作什么?” 她目光中带着嗔意,这两日她找机会同盛昭池说道过两次,想将这差事推拒了去,但盛昭池总是说应下了别人就要做到。 无法,从来拗不过盛昭池的盛夫人也只好随她去了。 她叹了口气,现在东家上门,阿池这般木楞,要是做不好招待,指不定在他们家的日子会多难过。 想着,盛夫人将浸湿的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抬起手抚了抚发髻,将散落下来的发丝勾回而耳后。接着又上下抚了抚,觉着没有大问题以后快走到门边拿过一把油纸伞,走进雨幕去给人开门。 老旧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边打开,院外敲门的中年妇人见门打开,笑着想询问是否是盛昭池的住所。但一见到同盛昭池长得六七分像的盛夫人,便笑着问:“请问,盛姑娘可否在府里?” 盛夫人见外头这般阵仗,将伞举高露出在她身后缓缓走来的盛昭池,“在的在的。” 盛夫人甫一说完,停在院子外头的马车就被一只手掀开了帘子。 马车边一边跟着一个小丫鬟,被掀开帘子的那一侧站着的小丫鬟见唐夫人从马车里出来,赶忙撑开手中的另一把伞迎上去。 唐夫人的视线扫过门内站着的盛昭池和盛夫人,接着她从马车上下来,直直地冲盛昭池他们走来。 “这位是阿池的母亲吧?”唐夫人一点也不见外,走近以后就笑着冲盛夫人打招呼。 盛夫人有些受宠若惊,眼前站着的这位夫人身上穿着的是上好的丝绸锦缎,而她的头上带着的头钗环佩,做工材质上看着也丝毫不马虎,价值不菲。 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是富贵地不得了的。 盛夫人慎而重地望着唐夫人,想来不单单只是什么普通的富人。 盛夫人打量唐夫人的同时,唐夫人也在打量盛夫人。 一边观察着,满意自己所看到的唐夫人脸上挂着的笑意也真诚了些。 自从唐叔差人回京说在崇洛遇上一个能让唐砚则食之下肚的厨子以后,唐夫人虽然震惊那厨子是个比唐砚则年纪还小的姑娘,但欣喜还是占了大头。 即使她也奇怪为什么一个小姑娘能解决了她这么多年的心病,能让唐砚则愿意多吃些。她甚至自圆其说地想过,或许是唐砚则远离了上京城,不用再提心吊胆;又或许是他正处于情意懵懂的年纪,这次出远门看见什么中意的姑娘,胃口大开了也说不准。 不过等她回过神来以后,想到那些一夜之间传来的流言和蜂拥而上的媒人,一阵冷汗就爬上的背脊。 于是她便差人将盛昭池的背景给查了一遍,生怕盛昭池的背景不干净。 后来在得知盛昭池祖上就是厨子,而盛家在崇洛也是富庶一方的存在以后,那股子冷意才算是淹没在欣喜之下。 但高兴没几天,唐夫人就是在唐丞相的书房里偶然看到了被唐丞相藏起来的后半份关于盛昭池的卷轴,等她看完以后气得差点昏厥过去。 她儿子的命脉竟然拿捏在这种秉性的人手上! 原来唐叔送来的信唐丞相早就过了手,也早一步派人盯查盛昭池。不过碍于盛昭池对唐砚则的作用,也看在盛昭池之前放肆但现在算是在朝好的方向转化,便想着先让人盯着不处理。 至于唐夫人,既然已经瞒着了,为了不再让唐夫人担心,唐丞相便只将好的消息告知了唐夫人。 后来等气昏了头的唐夫人缓过劲来,立时决定不等参加了皇后的千秋宴以后再去崇洛,当即就收拾了行囊,差人驾车赶来。 唐夫人来崇洛的一路上都在做准备,生怕看见一个粗陋不堪、行径放肆的地市之女。 赶车的马用的是宝马,路上也没耽搁。 等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到了的唐夫人见到桌上盛昭池做出来的四道菜和儿子神情自然地请她坐下吃饭时,那一瞬间,一阵酸涩从鼻尖炸开。 那对老天的不公、对命运的无奈、对自己的无力,好像顷刻间被未曾谋面的盛昭池所移开,好像沉重了十几年的肩膀一下子轻了好多。 而后,等眼眶还有些红的唐夫人见到盛昭池,是既有些疑惑又有些兴奋。 疑惑的是,乍一看眼前站着的分明同情报里说的就是两个人。 兴奋的是,情报有假的话,如果真的是有情,不论别的,至少模样她很满意。 唐夫人在唐砚则的事情上是从不马虎,索性也睡不大着,她趁着还在下雨,也不差人上门请盛昭池,直接自己登门造访。 于是有滤镜加成的唐夫人看到即使落魄以后周身上下还是有着一股子高雅之意的盛夫人,胸口里那吊着的心也算松下来了一半。 “娘,这位是唐家夫人。”盛昭池无奈,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人都找上门来了,那也只能迎难而上了。 第56章 游玩 门口的阵仗这般浩大, 而木头搭建起来的房屋隔音不是很好,导致周边许多早起的邻居们都好奇地昂着头,冒着碎雨打量着停放在盛家门口的那辆镶着宝石顶的马车, 目光中带着探究和毫不掩饰的艳羡。 在这种人群密集的地方居住, 最怕的就是闲言碎语。 盛夫人见不少人都拉开了门房打量着他们,同唐夫人点头致意过后,瞟了眼那辆马车和站在马车旁边的几个小丫鬟,道:“唐夫人,快先进门来吧, 这雨还在下呢。” 院子的门不大,几把伞一起走那是肯定走不过的。 唐夫人抬头看了眼门框, 见盛夫人要退开给她们让路。她稍稍低了下头, 迈步一跨就同盛夫人站在了一把伞下。 盛夫人看着与她同撑一把伞的唐夫人,愣了愣。 她还没来得及询问盛昭池唐夫人这么一大早上门来的做什么,倒是没想到这东家的脾性这般不见外。 盛昭池见二人进了屋子, 扭头冲外头剩下的人道:“几位不若一同进屋来避避雨?” 那位中年妇人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下人, 和对门那门框边时隐时现的人影, 眼神闪烁几下后, 冲身后的人道:“将马绳拴好, 进屋子避避雨吧。” 屋子比较小, 这么多人的话是实在站不下的。 盛昭池见他们还没进门, 将躲雨的大棚子摆正, 用大石块将大棚子的两个竹架固定住, 预防倾塌。 摆好以后, 盛昭池担心屋里的盛夫人和唐夫人, 匆匆将能用的板凳都拿出来放在院子里以后, 就进了屋。 屋子里并没有盛昭池预想的二人尴尬对坐的场面, 反而场面一度和谐。 她进门的时候盛夫人正端着一个茶壶给唐夫人倒水,嘴角上扬着同唐夫人念念有词。盛昭池离得远,只能依稀地听见好似是在说“还年幼”“不懂事”。 “阿池,快过来坐下。”盛夫人最先看见盛昭池,紧接着冲她招了招手。 盛昭池看了眼唐夫人,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 盛夫人将茶壶放下,把蓄了水的杯子朝唐夫人那处推了推,紧接着她讷讷地舔了舔嘴唇,不好意思道:“阿池这丫头也没同我说过唐夫人今日会来,所以就没给您提前准备上好茶招待,你看寒舍又这般简陋,招待不周实在是对不住了。” 唐夫人摇了摇头,“盛夫人这是哪里话,我事先也没同阿池姑娘说起过今日要来,临时起意的事情,盛夫人莫怪我唐突了才是。” 因为之前卖煎饼和凉菜的银钱大多都在管家的木匣子里头,仅剩的也交给那几位大娘去买了糕点和五味酸梅饮的材料,能调动的银钱可以说是基本没有。 盛夫人的余光瞥着刚给唐夫人倒了水的杯子。茶壶里的并不是茶,就是普通的水,用的茶杯也没有托底。 唐夫人面带微笑,用指尖掐住杯沿,接着将绢帕裹着另一只手用以拖着杯底。她轻轻端起桌上的茶杯,袅袅升起的热气雾湿了她的视线,顶着盛夫人不好意思的视线,轻轻吹了吹,小抿了一口。 “进门时就看见这桌上还摆着冒热气的早点,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耽搁了你们用膳。” 唐夫人也是进了门看见桌上还在冒热气的早点才后知后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昨日唐砚则的表现戳到她心坎子里去了,以至于直到现在她还是有些浑浑噩噩。 坐在旁边围观二人寒暄的盛昭池能想象,盛夫人一定会说,无妨无妨,不碍事不碍事。 果不其然,下一秒,盛夫人就接上了。 唐夫人来都来了,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做不说就转头出门离开,于是先行起身站在院子里的大棚子底下稍等一会儿。 因为外头有客人等着,盛昭池和盛夫人不能磨磨唧唧,囫囵着将早点扒拉干净。 用早膳时,盛夫人拉着盛昭池见缝轻声问道:“这位唐夫人上门来是做什么的?” 她倒不是怕盛昭池在唐家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毕竟唐夫人的态度说明了一切。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并不知道这么一个贵人好端端地亲自来他们这种杂乱之地,到底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 盛夫人的表情凝重,盛昭池觉得自己要是在不同盛夫人解释一下她现在和唐家的关系的话,盛夫人一定会越想越歪。于是盛昭池趁着用膳,大致地将唐家的情况分说给盛夫人听。 等盛夫人听完,二人的碗底也已经见空了。 “若是像你这么说,唐夫人也是个可怜人。”同是为人母亲,若是盛昭池从小不爱吃饭落下厌食的毛病…… 光是想想,盛夫人就觉着自己快窒息了。 盛昭池叹息,又快速地将唐砚则在清虎帮了她忙的事情简略地概述了一下,当然,没说自己差点被管叶关起来。 之前她没和盛夫人说是觉得没什么必要,清虎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要真的同盛夫人讲明白,不仅会让盛夫人徒增担忧,也是为了保障自己以后还能独自出门。 现在的情况也是不说不行了,与其在唐夫人的嘴里转述出来,还不如她现在主动坦白。 听了盛昭池缩减版的解释,还不知道盛昭池差点发生了什么大事的盛夫人郑重地松开皱着的眉毛,沉声道:“那是要好好谢谢人家,要不是唐大人帮忙,我看你啊,肯定会惹出什么事情来。” 盛昭池吐了吐舌头,她当时怎么知道管叶会狗急跳墙,直接让人冲她下手。 知道了唐夫人来意的盛夫人面色柔和了很多,盛昭池收拾碗筷的功夫,二人就已经手挽着手杵在院门口说说笑笑。 要不让盛夫人带着唐夫人去游玩叭? 心虚鬼盛昭池摸着下巴,暗想。 “阿池,快过来,”唐夫人扭头想看看盛昭池收拾好东西没,就见她杵着下巴盯着他们不知道在想什么,“你娘说离这不远的地方有方湖,正值夏季想必有荷盛开,想着不如赌赌运气,不定现如今开的正热闹呢。” 盛昭池不无不可,旋即应了一声,跟着他们上了马车。 第57章 心软 一路上, 唐夫人酝酿了许久,也不知道该同盛昭池说些什么,说菜么她从来都没下过厨, 盐和糖都分的不大清楚能聊些什么?但又不能拿盛昭池只见过几面的唐砚则来做话茬, 也不能拿盛昭池一面都没见过的唐愉之来做话头,可真是愁死她了。 马车里安静了一会儿,就在盛夫人纠结着气氛想先开口时,没想到盛昭池这会却开口说话了。 “唐夫人,我突然想起来, 还得去唐府给唐小姐制膳呢。不然我先过去吧?” 唐夫人一愣,也是想到来盛家的时候还没跟盛昭池说过她昨天夜里给唐砚则送了点夜宵, 本以为还是无功而返, 没想到唐砚则竟然用下了好些。 她想到这,看着盛昭池笑格外欣慰,将昨天的夜宵事件同盛昭池和盛夫人说了一遭。 “孩子肯吃饭了是好事, 唐夫人怎得还说难过了。”盛夫人晦涩地看了眼唐夫人的脸, 想到自己腰间夹着的巾帕, 还是伸手拿过唐夫人手中的丝帕给唐夫人擦了起来。 “是太高兴了, ”唐夫人眼中含泪, 嘴角弯弯, “也多亏了这事情, 否则我哪敢一大早来找阿池带着游玩崇洛呢。” 说的是实话, 如果没有昨天夜里夜宵的这一出, 唐夫人应该会等盛昭池给唐砚则制膳后再邀人。也因为这, 唐夫人对唐砚则的身体情况大致有了了解后, 才能快马加鞭地来摸排盛昭池的底细。 “唐小姐是已然大好嚒?”那不就是说明她不用去给唐愉之做饭了?那么不做饭不就等于不再需要担心和剧情线再扯上关系了嘛?! 盛昭池期待地看着唐夫人。 她眼里的兴奋感唐夫人看的真切, 对盛昭池的好感又上升了些。但现在事态还没明朗, 而且就算盛昭池品行真的不堪,那也还是得留着人给唐砚则制膳。她眼神闪烁几下,又苦恼道:“用是用了,只不过用的还是太少了些,今早是我思虑不周了。不过好在让人给愉之做了点粥……唉,往后还是得多麻烦阿池了。” 盛昭池抿了抿嘴,张嘴想说话。 盛夫人却拉过唐夫人的手,安抚地拍了拍,“阿池跟我说了,既然是知州大人的妹妹,那必然是需要尽心尽力的帮忙,都是应该的。” 话一点没错,盛昭池决定闭上嘴。 唐夫人拿过盛夫人手里的丝帕,她为什么要将盛昭池约出来,目的就是为了看看盛昭池的性格到底是不是现在展示的这个模样,如果是假的,那她就要采取非常手段,好好整治盛昭池。 即使她是唐家的恩人,她也不能让唐砚则身边有这么一个祸害存在。 如果是真的,那盛昭池的性格她挺喜欢的,倒不失为……那可真是件大好事了。 她心里的算盘不停地敲,经过短短的这么一会儿,她发现盛夫人个性较软,应该是个容易切入的,她能谈的话题也多。 于是她索性将准头对准盛夫人,反正从她嘴里知道盛昭池的事情也是一样的。 唐夫人经历的场面、人、事可比盛夫人要多得多,不消一会年纪相差不大的两位夫人很快就越聊越熟悉,还颇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不过短短的一条路的功夫,二人就已经姐妹相称了。 被二人遗忘在身后的盛昭池也乐得自在,坐在马车的角落里看着唐夫人挽着盛夫人笑盈盈的脸,她这时候的出现还不知道背后会不会有什么危机在等着她。回去以后得同盛夫人好好说说,在事态不明朗的前提下,还是少接触为妙。 马车晃晃悠悠,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出门时还下着淅沥小雨的天色已经慢慢转为阴天。盛昭池抬起头往上看,天空上是一望无际的灰色,虽然阴沉地压住了身处人间的小人,但也遮盖住了躲藏在云后的烈日,带来一些容人喘气的清凉感。 这方湖比较偏僻,环顾四周,都没有什么人烟。除了湖面上的一阵风呼过耳朵时传来的索索声,和拴在桥头边的几艘小船以外,剩下的一片俱寂。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远远眺望而去,湖面上带有一种朦胧的美感。一阵风吹来,将带着凉意的水汽一并带来,虽凉但也舒适。 盛昭池跟着两位夫人,走过连接着湖泊中央的一条小石桥,有一片白雾笼罩着整片湖泊,这白雾带着一股清凉之意自下而上地将人包裹透彻。 穿行过期间,仿若身临仙境,一片悠然自在。 上桥的那处一直蔓延至桥的尽头,一路上的荷花逐渐递增,直到盛昭池被白雾笼罩着的视线渐渐明朗起来,再定睛一看,她身处的地方已经被荷花所包围。 盛昭池蹲下身子,往外看去,湖上一朵朵的荷花娇艳欲滴地展现着,许多张开的花瓣上还托着雨点。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大展清丽,一束束挺立在片片荷叶之上。 她伸出一只手,托起离她最近的一朵荷花,花瓣触手冰凉,滑软细腻。低垂在花瓣上的那些要掉不掉的雨点被人触碰,一半润湿了盛昭池的手,一半掉落在下边的一片荷叶上。 雨水落在荷叶上转化成水珠,一颗一颗从荷叶最外围绕着圈圈滚进中心,一颗接着一颗相互融合,最后变成一颗硕大的水珠。 盛昭池站起身,左右回头观望,发现盛夫人和唐夫人已经在湖中间的小亭子里落座,看盛夫人捂嘴笑的模样应该是相谈甚欢。 反正自己去也没什么想说的,要不还是偷偷溜了吧。 盛昭池晃悠着,脚步一拐原路返回。 几位小丫鬟没有一起跟着去胡中央赏荷,盛昭池从其中一位手里拿了把伞,为了避免盛夫人准备回家以后找不到自己,将去向报备给她们以后,就朝市集的方向晃荡去。 还没走出去多远,天上就又开始下起了雨。 原本想着自己还带了伞不用慌,可谁知道这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盛昭池无法,只得就近找了个屋檐暂时先避避雨。 身上好多地方被雨点打湿,盛昭池用手拍掉上边的雨水,又抖了抖伞上的水,靠在一边等雨停。 “……你放开我……你松手……” “小丫头劲还挺大……你也不看看这几天是谁供你吃喝的!这房子也是我的!” “……我会还给你的……呜……” “死丫头……痛死我了……你还坐在屋里干什么呢!还不快出来帮忙!” 几声拉扯声伴随着东西翻到的声音从盛昭池后背靠着的门内传出来,盛昭池下意识站直身体,向前一步。 随着门内传来一道破风声,紧接着又是几声闷哼。 嗯? 盛昭池心下一紧,她这找的什么避雨的地方,不会是撞见了什么家庭暴力吧? 她的脚步下意识往墙边移了些,接着将被她放在一边的伞握在手中,打算随时跑路。 还没等她握稳手里的伞柄,就听见沉寂的小半会儿额门内又传来了几声摩擦声,“之前的几个也没这个这么难缠的……绑结实点!” “屋子里还有个小的呢?” “只有上气快没有下气了,还管他做什么!” 什么情况? 还没等盛昭池失色,只听门“咯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第58章 寨子 门里面的人显然没料到门外头会站着一个人, 毕竟这地处较为偏僻,所以被吓地愣愣倒退几步。 “你……你是谁?”那人很快就回过神来,倏地一声将打开的门收回来一些, 只露出自己的脸, 用一双警惕的眼睛看着盛昭池。 盛昭池张了张口,门里面站着一位富态圆润的婆子,她正用一双锋利狭窄的双眼上下打量着自己。 “你站在门口干什么呢!这小丫头给我打晕过去了,再不走人就醒了。”这回门被拉开了缝隙,里边的声音不加阻隔, 能让人听得更加仔细。 听得很清楚的盛昭池嘴角一抽,握着伞柄的手有些发紧, 没由来地有一种发憷的感觉。 门里的人话音未落, 门前盯着盛昭池的那位婆子顿时神色一变,只见稍微向后退了两步,身子弯下去撅着屁股一后脚踢了过去。 “唔……你做什么!”站在她身后的人发出一声吃痛, 显然是被踹了个正着, 力道还不轻。 那位婆子面对这盛昭池, 须臾就将锋利刺骨的视线收敛起来, 笑着道:“小姑娘是来避雨的吧?” 门里的人不知道门外还站在人, 听见堵在门口的人突然开口, 立时将要爆粗的嘴皮子锁上, 连带着咬牙咽下不断溢出口的吃痛声。 这门口的婆子面相很凶, 一双狭长的眼珠子死死地锁着她, 说话间脸上的横肉微微鼓动。盛昭池怵得慌, 尴尬地点点头, “实在不好意思, 我这就走。” 想要开伞时她的视线不由之主地下移, 只瞟见那婆子衣摆飘飘露出的一丝缝隙。 ——有一双瘦骨嶙峋还带着些泛着青紫伤的手正垂在那。 还以为自己是看花眼的盛昭池再一定睛,那处缝隙已经被堵在门口的婆子挡住了。 盛昭池咽了口口水,那不会是人手吧? 这个婆子光看脸就很健硕,力气上不出意外也会差很多,她应该打不过。 “这雨这般大,不如小姑娘进门来避雨吧。”那婆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一扫之前刚见到盛昭池时的疾言厉色模样,用一双笑眯眯的眼睛,打量着盛昭池。 突然的一下转变让盛昭池愣了愣,她连忙摆手,这种情况不管是不是家庭暴力,趁早脱身去报官,那小姑娘还能早一点脱离危险。 盛昭池无意久留,不知道她听见多少的那位婆子一眯眼,见自己好言相劝盛昭池不进门,反倒是听见她的话撑伞的动作也快了很多以后,她嘴一撇心下一横,直接用巨人一般的手拉住盛昭池的一只胳膊,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里头拽。 电光火石之间,盛昭池还没来得及大声呼救,就被人拽进了门里。 随着门哐当一声关上,被盛昭池握再手上那把张开了一半的伞掉落在雨幕中,伞柄上带有的一丝温度也渐渐被雨水浸湿。 这是一座很破旧的院子,一丛丛杂草绕着院墙生长,茂密非常。门上窗上也挂着许多的蜘蛛网,四处都是灰尘,厚厚的一层铺在上头。 因为有院子上空的一张巨棚子遮挡,地面相对于外边干燥,但有许多串湿哒哒的脚印子,显得杂乱不堪。 人站在在棚子下能听见的雨声变得更大了,像是石子稀里哗啦的砸在棚子上。 盛昭池被拽进来以后就给人直接甩倒在院子里,双膝以下些的腿都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闷闷的一声。 她倒吸一口冷气,颤颤巍巍地用肯定被擦破了皮的手掌支在地面上,强忍着瞬间增强的疼痛坐直身体。牵一发动全身,她的身体在移动,双膝以下的钝痛感就攀升上来,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盛昭池动作缓慢地抬起手,细碎的石子和灰尘嵌在破开的皮肉里。很多因为擦伤而卷曲的皮屑将皮肤下的带着红色血丝的伤口暴露出来,细小的石头颗粒黏在上面,甚至还有血在一丝丝的往外渗。 盛昭池痛的想掉眼泪,她这身体本来就是娇气的很,这一下擦伤就好像自己被菜刀划破了一道细长的口子,还有人使劲撒盐一样,也忒痛了点吧。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那婆子看着盛昭池痛得快拧在一起的脸,鄙夷道:“你也是运气不好,站在谁家躲雨不行,非得站在我们家院子门口。” 这谁能算得到? 盛昭池欲哭无泪地抬起头看着院子里站着的人,一个是拉她进门来的婆子,身材彪壮,另一个婆子稍微年轻些,身量也比较瘦,现在正低头捂着大腿哀怨地靠在一边。 再往边上看看,一个小姑娘头发披散着倚靠在墙边,具体的面貌被头发挡住,看不清楚。而她的双手被人用麻绳捆绑起来垂在双腿上,尽管身边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却动也不动,生死不明。 “哎哟,你这天杀的,哎哟,下手这么重!”哀怨着站在一边的那婆子一开始只看见一道黑影冲进门来,紧接着就是木门紧紧关上传来的哐当声。她努力咽下去的吃痛声是实在忍不住了,咣当一声关上的门像是打开了她嘴上的阀门,下一秒那□□声断断续续喷涌而出。 她揉着大腿,伸出一只哆哆嗦嗦的手想指着同伙骂两句,等她缓缓抬起头看清院子里突然多了一号人以后,震惊地一时说不出话。 沉默半晌个,她失声喊道:“你把人拉进来干什么!你是不是就想把事情闹大!这丫头这长得就是一张贵气的模样,你看她身上的衣服,怎么看都不像是平常人家,咱们惹不起啊!” 壮婆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吸冷气的盛昭池,闻声回头看了眼像小丑一样的同伙,见她痛的都快站不直了,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紧接着冷声呵斥道:“还不是因为你,好端端的说什么话,这丫头八成是听全乎了。要是让她走了,这会你痛的会是大腿根子?” 闻言,瘦婆子的抽气声瞬间轻了好多,她纠结地看向盛昭池,直到看见同伙等她抉择等得愈渐不耐烦以后,她才一咬牙道:“行吧,那你说说,怎么处理她?” 二人说话间,盛昭池的精神头也缓过来大半,垂在膝盖上的手偷偷揉着被磕到的地方。她抬头望着那两个婆子,趁她们还没结束这个话题,冷静地摆出一副桀骜的模样,怒喝道:“她说的没错,你怕是不知道吧,我是崇洛新上任知州的妹妹,你要是敢动我,就等着官府来拿人吧。” 这两个婆子应该都是欺软怕硬的,壮些的这个若不欺软怕硬,先前站在门口就不会先笑嘻嘻地问候她而是直接把她拽进门来。瘦些的这个就不用说了,典型的很。 壮婆子惊愕一瞬,随后回忆了一圈又有些疑惑,“你框谁呢,崇洛哪里来的新上任的知州大人?” 盛昭池闭了闭眼,光是想到唐大人,忘记唐叔告诉她唐知州的上任告示还没张贴出去,这会子外头是肯定没什么人知道。 她这个借鸡毛当令箭的,上哪去给人找佐证去…… 盛昭池心虚地眨了眨眼,趁她们还没往深处想,接着又说:“都说了是新上任的,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上腾宅院旁的唐府边上看看,守卫的是不是官爷打扮。” 盛昭池的态度这么肯定,不像是作假。站在一边盯着看的那位婆子又开始松动了态度,她忍着大腿的疼痛,挪着小碎步走到盛昭池面前,冲另外一位婆子说:“看着也不像假的,要如果是真的这可怎么办?” 见二人神色都有些犹疑,盛昭池再接再厉:“出来赏荷花也能遇上这事,你们管教自家孩子扯上我作甚?趁现在你们早些把我放了,要是唐府的人知道我不见了,那你们就是自讨苦吃,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盛昭池做足了富家小姐该有的骄纵仪态,话语间又不失害怕带来的话音颤抖,听起来就像是在努力强撑着同她们打交道。 壮婆子不说话光是用一双吓人的眼睛盯着她看,但瘦婆子的作态算是印证了盛昭池的想法,至少她是害怕的。那她故意做出一副骄纵大小姐的模样,多少能让瘦婆子相信她的身份不简单。 盛昭池瞟了他们一眼,将心慌深藏在眼底。 “看样子,不像是说谎,若是普通人家的丫头,会有这种仪态吗?”一看就是家中的掌中宝,娇生惯养。 居高临下看着盛昭池的壮婆子动了,她缓缓低下身子,用一双布满茧子的手用力拽过盛昭池的下巴,只听她冷笑一声,“看这鞋,我怎的这般不信呢?” “哼,怎么,大小姐连个丫鬟也没有呢?” 盛昭池说得话她倒也不是不信,但要是有丫鬟跟着盛昭池,她也不会这么冲动地将人直接拉进门来。 说到底,还是怨她自个儿。 盛昭池一滞,懊恼地咬了一下舌尖,昨天唐府穿回家的衣服已经洗干净挂在院子里阴凉处,今早盛夫人觉着跟唐夫人出去的话得收拾收拾,便让盛昭池将压箱底的衣服匣子翻出来,找了件得体的衣裳穿上。 衣服是穿上了,但鞋她看着下雨,穿的是麻布鞋。 原本见到两个婆子有松口的迹象是成功了大半,没想到纰漏会出现在自己的鞋上。 盛昭池暴露在裙摆之下的脚收了收,忍着膝盖和手上的疼痛拨了拨裙摆。余光观察着两个婆子的表情,脑瓜子飞速地转悠,“这种鞋下雨天穿着多舒坦,再说,我身边要是有丫鬟,只怕你们这会已经被人抓起来了。” 盛昭池自知自己的话错漏百出,但是她也不认识什么达官贵人,不知道还有什么身份能让这两个婆子忌惮,从而让她虎口脱险。 她的心越来越下坠,得想个办法转移她们的注意。 话音刚落,被人丢在墙角的那个小姑娘“嘤咛”一声。 她要醒了。 还想揪着盛昭池不放的两位婆子相互对视一眼,瘦婆子拐着脚,朝后边走去。 壮婆子扭过头,视线缓缓落在盛昭池的身上。 “小姑娘,事已至此,也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岭可太容易出差错了。要是不放你回去我们不一定会暴露,要是放你回去,说不好转头你就同你那位大哥告发我们。” “谁都不想做通缉犯不是?” 蹲在盛昭池面前的婆子抬手,从另一位婆子的手上接过麻绳,用布满茧子的手指用力地捏了捏盛昭池的皮肉,“啧啧,瞧着细皮嫩肉,婆子我轻点绑,省的磨了小姐。” 轻个鬼! 盛昭池强忍着咽了咽口水,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踢着脚努力往后移动,“你要是真的做了,你会后悔的。” 壮婆子眉毛一拧,双膝压住盛昭池的脚,她的体重不轻,一压下去牵动了盛昭池的伤口,疼得她快龇牙咧嘴。 盛昭池顾着腿疼,突然掉下来一捆麻绳落在她膝盖上。还没等她没反应过来,背后突然伸出一双大手紧紧地桎梏住了她的胳膊,是瘦婆子。 壮婆子狞笑一声,将带着毛刺的麻绳捆住盛昭池的手。盛昭池想努力挣扎,但是触及到捆她手的那婆子近在咫尺的阴狠视线以后,心彻底凉了半截。 早知道不到处晃悠了。 双手双脚都被两个婆子捆地严严实实,麻绳上的毛刺扎进皮肤里,细密的刺捆绑这痒意和疼痛,带来一阵阵的不适感。 这该死的小姐皮。 盛昭池动了动手和脚,发现松是松了,挣脱却挣脱不掉。 “别动了,乖乖听我们的话,否则到了寨子,可有你好果子吃。” 宅子? 崇洛哪户人家干这种勾当? 踢踏踢踏—— 突然,院子外头传来一阵马蹄和脚步触底的声音。 从远至近,院子里听得格外清晰明朗。 两个婆子的背脊不约而同的爬上一股冷意,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们竟然感觉连地面都在震动,棚子外的水面上也漾开一圈圈震动带来的水波纹。 倏地,她们惊骇地看向跪坐在地上还在试图挣扎绳子的盛昭池,该不会这姑娘真的是什么知州的妹妹吧?这来人会不会太快了些! 第59章 私事 唐禹整天留在唐家无所事事, 于是唐夫人便让唐禹‘陪着’唐砚则出门。 为此唐禹兴奋得整夜睡不着觉,大半夜还爬起来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练剑。 因为他长这么大跟着唐砚则一起出门办事这算是头一次,来崇洛的时候他就在憧憬, 少爷指挥着手下的人——也就是他, 调查各种人案、命案、贪腐案什么什么的,或者在大街上身负重责的他,用那一身的高强的武艺擒住犯人,又或者…… 又或者惊堂木一拍,令签一甩! 做个老百姓眼中救世主身边的小跟班什么的…… 可是没成想现实这么残酷, 惊堂木没敲在桌上,反倒是敲在了他的脑袋上, 把他敲醒了。 眼前确实有数不清的案子需要调查, 但大多都是些陈年的官吏案子,虽然比小县城里的丢鸡丢鹅要强…… “哈——” 换个地方无聊的唐禹重重地打了个哈切,手臂靠在柱子边上, 眼皮耷拉地看向案桌上还在翻着案卷的唐砚则。实在是无聊, 他数完灯架上的灯笼褶后, 又掰着剑柄上的一根剑穗络子开始数。 一、二、三…… 最后他实在抵不住无聊, 双脚放软, 干脆慢慢顺着柱子滑落在地, 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双手抱起, 一下一下, 沉重的上眼皮彻底和下眼睑黏在一起。 就着身边香炉里缭绕而起的香气, 和适宜的温度, 唐禹甚至还打起了小鼾。 唐砚则闻声朝那处看去, 他抬起手轻轻揉了揉额角, “……” “大人, 这……”席元任拿着信件匆匆进门时就看见唐砚则坐在上方,一只手支着头一动也不动。 他犹疑地看了眼好似陷入了沉睡的唐砚则,不由联想到这几日唐砚则的辛劳……他脚步迟疑地向前走了两步,又低下头看了眼手中的卷宗,一阵有规律的鼾声就从前方传来。 席元任挑了挑眉毛,拿着信件的手在半空中晃了晃,最终还是垂了下去。 他蹑手蹑脚转身想要离去,身子刚转过一半,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怎么了?” 席元任笑着转过头:“下官吵醒大人了么?” 唐砚则放下支着头的手,无奈地看向唐禹的所在地。 看着眼前这个已然清醒的大人,周遭却还是有一阵不见任何波澜起伏的鼾声传来,席元任:“……” 他顺着唐砚则的视线朝柱子边上看去,果然看见一片衣角垂在地上。他低下头无奈地笑了笑,走上前将一叠信件放在唐砚则的桌上,余光瞥了眼发出声音的罪魁祸首,“前日管叶招供,我们的人就连夜奔赴各县,这是先传回来的消息。” 唐砚则从他手里接过那一叠信件,一份一份的拆开,仔细地从上往下扫视着。 搁置在一旁的香炉在不断的袅袅燃烟,信件比较多,内容也比较震惊,席元任不急,笼着手站在一边等着。 “继续查。” 果然是意料之中的反应,席元任点头。 现在发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背后的人利用一个小小的赌坊,转圜在各州县之间,将钱财权玩弄于鼓掌。而清虎作为这中间最为重要的链接之处,单凭县令做后台是绝对没有机会牵扯到这么多东西的。 只不过席元任很奇怪,为什么他们把清虎查封了这么久,外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唐砚则将手上的信纸阖上放在一起,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突然开口道:“人死了吗?” 席元任噎了一下,好似没想到唐砚则会这么直白。 “方大人下手有分寸的,”席元任调侃道,“为了不把人直接打死,他都是让管叶含着人参片挨打的,昨儿个还同我说管叶是头一份这个待遇的。” 唐砚则颔首,看着手中的信纸沉默不说话。 突然窗户的方向传来一阵十分细微有规律的磕碰声,唐砚则的眼珠动了动,抬起头看向席元任,见他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后低声道:“你先去忙吧。” 等席元任的身影消失以后,唐砚则看了眼窗户,淡淡道:“怎么了?” 话音刚落,留着一条缝隙的窗户被人从外头打开,紧接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从窗外跳了进来。 黑衣人探出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人看见以后将窗户扣上。紧接着快步走到堂屋中心,背脊微微弯下:“大人,您之前让我们盯着的寨子有动作了。” “好,继续盯着,仔细些。” 黑衣人应了一声,又道:“还有一件事,大人之前让我们盯着的那位姑娘出事了。” 像是一滩平静的水面被人丢进一颗石子,唐砚则眉心微蹙,视线锁在黑衣人身上:“她人在哪?” 唐禹只觉着自己将醒之际隐隐约约地听见他家少爷在同谁说着什么。 他努力将眼皮子抬起,视线模糊地看见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在翻窗离开。 唐禹瞬间被吓醒,一个抖机灵从地上爬起来,努力睁大惺忪的睡眼,“少爷,少爷!” 旁边唐禹在一惊一乍地喊叫声时,唐砚则正拧着眉毛快速将案桌上的东西收拾好。 他将毛笔妥帖地放在原处,紧接着站起身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带几个近卫随我出去一趟。” 唐禹愣愣地看着他,手指直直地指着窗户,砸吧着嘴:“?” 直到唐砚则从他面前快步走过,那飘荡四海的思绪才慢慢地往回收拢。 唐禹张了张嘴,却见唐砚则一言不发直直的往前冲,只留给他一个急迫的背影。他左右看看,还是决定先跟上:“少爷,等等我!” 一边走一边用双手使劲地拍了拍脸蛋,怀疑人生:“不应该啊,刚才是有人从窗户离开吧?怎么少爷一点反应都没有?” 唐砚则的步伐出奇地快,唐禹跟在他身后纳闷地很,从小到大,他从来没见过唐砚则有这么火急火燎的时候,难不成是有什么大案子出现了?想到这,感觉自己蔫了大半的唐禹瞬间就来了活力,兴致勃勃地握紧手上的剑柄。 唐砚则明面上作为唐家的表少爷,虽然是外放,但唐家也给唐砚则配备了许多近卫亲兵,为了不松懈他们的训练,全部都被安插在府衙军队里一起跟着衙兵训练。所以唐禹就近调了点近卫兵,跟着唐砚则匆匆从府衙离开了。 刚办完差事的贺天宁刚回来,水还没喝几口,刚跨进门就看见一群马屁股对着他越来越远。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一边端着手上的茶杯囫囵地喝了两口茶,一边拿过一张汗巾胡乱擦了一把脸。眼看着最后一名小兵的身影消失在门框边,他立时拿过刚脱下来的蓑衣随意套上,接着冲身边的手下道:“把我的马牵来!” 贺天宁坐上马背,将马鞭重重打在马腰后边。疼痛让马跑得飞快,细碎冷硬的雨点打在脸上,透过蓑衣的空隙重新浸透他的衣裳鞋袜。贺天宁策马而行,看着越来越近的距离,不由暗忖道:连便衣都不穿了?这不像他啊?难不成是找到管营了? 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唐禹小心地看了一眼唐砚则,刚想扭头去看是谁来了,身边就冲出来一道黑影。只见那黑影倏地勒紧缰绳,导致突然停下来的马抬高了双脚,“吁——” 他们的速度本来就快,贺天宁的突然出现,导致头一回参加这么大阵仗的唐禹被吓得用力夹紧了马腹,还在幻想自己成为大侠的他一个没控制住就突然往前窜了些,差点从马上仰头摔下来。 贺天宁好笑地看了眼唐禹,伸出一只手虚虚地托住唐禹的后背,见他平稳下来以后才收回手。他看了眼前方头也不回的唐砚则,用力一夹马腹加快了些速度,同唐砚则起头并进,凑近打趣道:“大人,你怎么带了个小公子出来?” 唐砚则回过神,见贺天宁在他身侧,淡声道:“等这次回去,你就负责好好带他。” 贺天宁挑眉,回头看了眼抓紧缰绳坐在马上还心有余悸的唐禹,转移话题:“大人,您这怎么突然就带人出来了?难不成是找着管营了?” 唐砚则摇头,“私事。” 贺天宁一愣,第一个念头就是不会真让人说准了,唐砚则这么些日子做出来的都是装的? 而后又想到今日是休沐日,衙兵都放假归家,在后边的都是唐砚则带来的亲卫兵,用来干私事不为过。 他紧绷着的心松了些,如果是私事的话那就不可能是管营了。 还以为唐砚则找到了他找了好几天都找不到的管营呢,要真的是那他可要拜服唐砚则了。而且他还脑热参加了手下人开的赌局,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腰间的钱袋,暗暗嘟囔保住了。 一行人骑的是马,为了不打扰百姓引起动乱,他们走的都是一些荒凉小径。 走几条就算了,怎么还一直走呢?哪门子私事在这么荒凉的地方? 贺天宁见唐砚则丝毫不拐的路线,实在忍不住了,提醒道:“大人,这再往前走就是荒凉之地了,那可都是些空宅,少有人烟听说还经常闹诡。” “你怕?” “……那自然是不怕,好儿郎怕什么诡怪。”贺天宁噎住,说完这句就老实闭嘴不再说话。 到这处时雨已经很大了,一颗一颗像豆子一样落下,砸在脸上还有些痛感。马蹄重重地踩在泥水坑里,将乌漆嘛黑的泥点子溅射在四处。 唐砚则看着眼前两排破旧的屋宅,勒住缰绳后刹住马后抬了抬手。 后方看见指示的人不约而同地勒紧缰绳,将马勒在原地。紧接着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快步走到一边的栅栏前,将马拴在上边徒步上前。 没人说话,唐砚则驱着马率先上前,贺天宁紧随其后。 马蹄声和脚步声相继传来,站在某处屋宅院子里的壮瘦两位婆子将盛昭池和那小姑娘捆在一起,心里不断安抚着自己:只是路过。 壮婆子难得也有些慌乱,这处地方之前是绝记不可能有人来的,怎的今天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还有马。 她的眼珠仓皇地转个不停,紧张地四下看了看后慌乱地从身上抽出一张帕子,裹吧裹吧就用手捏住盛昭池的嘴,蛮横的往里塞。 一股陈年霉腐气扑面而来,盛昭池被恶心地僵在原地。那张帕子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味道,口腔的不适和缭绕在鼻息前的气味让人格外反胃。 但是又不能用舌头抵住吐出来,她干呕了几下,现在光是想想就能原地死一死。 精神紧绷着的壮婆子一把从身边瘦婆子身上也扯出来一张帕子,弯下腰盯着还有些浑噩无力的那小姑娘看,最后强硬地捏住她的脸颊,“这丫头最会喊,稳妥要紧去屋子里把大篓子拿来,给他们盖上。” 瘦婆子弱弱地应了一声,她本就是个没主见的,这次也是奴隶翻身把家唱头一回就遇见了这么大的阵仗。院子外头传来的声音逐渐逼近,这时候她自然不敢再叽叽歪歪,毕竟被发现谁都讨不了好果子吃。 她冲进屋子里,小心地拖着一个巨大的篓子出来。 篓子不知道是装什么的,上头的灰尘和蜘蛛网厚厚的,拖动间肉眼可见地簌簌往下掉。 “好在这姑娘身量小,不然一个还不一定能装得下。”壮婆子的表情很渗人,身为她同伙的瘦婆子也不由有些发憷。她努力扯出一个微笑,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壮婆子本来对瘦婆子就没什么好感,闻言翻了个白眼,见不得她这么墨迹,直接夺过她手里的大篓子,抬起来就往盛昭池和那小姑娘头上盖下去。 这时候,小姑娘的意识好像回笼了不少,她晃了晃还不怎么清醒的脑袋,反应过来自己嘴里有一块帕子堵住以后,难受地干呕了两声。 状婆子见状举着篓子的手顿了顿,旋即一脚将小姑娘滑出去的脚踢了进来,紧接着大篓子临头而下,黑暗彻底盖住两人。 盛昭池不打算挣扎,因为她知道,自己要是挣扎的话,指不定这壮婆子会将她敲晕,她明白现在没人能救得了她,所以她将希望寄托于自己身上。头顶上不断传来雨声的干扰,她要聚精会神地听着院子外头的声音,最好是在外头的人走过这扇门的门口时,保证能听见屋子里发出的声音。 壮婆子眨了眨眼,拿过一个鼓鼓囔囔的红布包,放在关着盛昭池和小姑娘的大篓子上,“我警告你们,这里头都是活毒蛇,你们要是敢出声,大不了我把绳子解开,我们活不了,你们一样得不了多少好处。” 篓子是用竹条编制出来的,中间还有很多地方制作时敲打的不到位,有许多细小的缝隙能看见一些外头。 壮婆子将眼睛瞪的很大,眼白太多了,放在一张脸上特别吓人。 蛇? 谁家绑人会带毒蛇……盛昭池煞白着脸,坚定地给自己洗脑。她转而迫切地凑到缝隙处,想从瘦婆子的脸上看到壮婆子撒谎的端倪。 瘦婆子毫无反应…… 一个胆小鬼会怕死,却会不怕毒蛇吗? 她不信。 八成是唬人的,嗯。 “快去把水桶搬来,”壮婆子威胁完人,站直身体指使瘦婆子,双手叉腰看着这座破败的房子,“要是真有人挨家挨户敲门,我们就装作是来清洗老宅的,想来也不会好端端地搜查这座破房子。” 瘦婆子指了指屋子里,那里边可是还躺着一个男孩。但当她看到壮婆子的表情,最后还是老实地先去搬水桶。 盛昭池睁开眯起的一只眼睛,身子一边向后撤一边松了一口气,将毒蛇放在脑后,两位婆子没想到把她们打晕过去就行,不然真的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刚舒心两个婆子的注意力暂时不会放在自己身上,盛昭池就感觉身边的小姑娘突然开始扭动着胳膊和脚,想要挣脱开麻绳的束缚。 盛昭池的嘴被堵住了,这被人提醒一下回过神来,可以忽略掉的异物感又阵阵强烈起来,她又不住扭头干呕起来。 小姑娘感觉到自己身边有人,并且开始有动作,她激动地蹭过来,想表达些什么。 但只留有几道狭小口子透进来的光不足以让双方看清对方的长相,更何况是眼神和表情。没法互相传递消息,盛昭池想让她安静,只能先忍着不停涌上心头的反胃感,小心翼翼地挪着腿,因为两个婆子慌乱,就绑了她的手和脚腕,所以盛昭池想试试能不能用双腿的膝盖并拢,将嘴里的恶心抹布给拿掉。 好在她今早听了盛夫人的话,换上了这种轻柔的衣裳,一点点地挪,她感觉到自己的膝盖应该快触碰到胸前。 身边的小姑娘见身边人一直没有反应,应该猜到了身边人也被堵上了嘴。 盛昭池心底碎碎念,期盼着小姑娘最好不要做别的动作引来那两个婆子,否则真的要认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姑娘接收到了盛昭池的意念,直到盛昭池满头大汗用膝盖将嘴里的帕子拿掉她也没发出过声音。 反胃感彻底消失,盛昭池长长地呼吸几次,她感觉活过来了。 她没忘了自己要做的什么事,呼吸顺畅以后连忙往身边靠了靠,用气音轻声说:“你保持安静,不要动,听我说。” 没那么多时间等小姑娘给她反应,盛昭池继续道:“双膝并拢,试着叠到胸前,看能不能把嘴里的帕子弄掉。” 小姑行动地很快,盛昭池话刚说完,耳边就传来一些稀稀索索的声音,只不过动作有些迟缓。 第60章 腿伤 小姑行动地很快, 盛昭池话刚说完,耳边就传来一些稀稀索索的声音,听起来动作有些迟缓。 时间不等人, 盛昭池听着马蹄声好像越来越近了, 突然觉得要等这小姑娘磨磨蹭蹭地将帕子拿掉是不现实的。 她想到一个更便捷的方法,但是这方法有点…… 盛昭池咬了咬牙,身子向后靠去,用气音轻声说:“小姑娘,要不你把头扭过来, 我用嘴帮你咬掉帕子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盛昭池的语气过于咬牙切齿,小姑娘明显是迟疑了一会儿。没时间犹豫, 盛昭池决定牺牲自己, 她用手杵了杵催促,“想要逃出去,我有些问题得问问你, 快没时间了!”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中了小姑娘, 她突然动来动去, 反应瞬间大了很多。 盛昭池害怕她的动作闹出动静引起两个婆子的注意, 心一横就凑上去直接用头摸索小姑娘的嘴。 没有人比她更憋屈了。 很快, 盛昭池的额头就触碰到了一抹滚烫的温润存在。 她滞了滞, 这么烫? 盛昭池抬起下巴, 努力让自己的嘴更贴近前方。 一股酸腐味忽远忽近, 盛昭池强忍着反胃, 用牙齿咬住那酸腐味的源头一角, 一边说:“松嘴”一边咬紧往外扯。 将帕子扯出来的第一时间盛昭池就马上松嘴了, 她飞速将膝盖叠回胸前, 将嘴在膝盖的布料上使劲搓。 小姑娘没了东西堵嘴, 喘气声一声比一声重。 嘴皮子快搓冒烟的盛昭池干呕了一声,扭过头,看着身边,是一片黑暗。 皮肤这么烫,还大喘气应该是发烧了。 但现在不是想怎么退烧的时候,逃命要紧。盛昭池问:“小姑娘,外头的红布包里头真的是蛇吗?” 小姑娘明白了情况,她忍住咳嗽的冲动,回道:“我不知道,他们来的时候就背着了,不过我没见过那布袋子恩,动。” 盛昭池点点头,那一定不是蛇,就是唬人的。 “这地方虽然偏僻,但今天我们运气很好,外头应该是有什么人路过,听声音人数还不少。”盛昭池贴着篓子缝隙,一边小心挪着屁股,用反扣在背后的手去触碰小姑娘手上的绳子,试图解开。她一边摸索着绳扣,一边说,“我们就这一次机会,我们的背后是一处木架子,年久失修应该很容易散架。等会你听我的,我们一起往后撞,争取把架子撞散架的同时,再把布袋子撞下去,到时候一定很慌乱,趁机我们需要大喊救命,明白吗?” 盛昭池的语调很快,怕她听不明白,又简单地将自己的意思重复一遍:“听我的,一起往后撞,再大喊救命,可以吗?” 如果红布袋子里真的是毒蛇,那么这两个婆子为了防止自己被误伤,肯定会将红布袋子的封口用绳子扎紧。所以盛昭池最好能在把握住这次机会,将红布袋弄翻,保证在外头的人进门之前,这两个婆子不能直接伸手就解开上面的绳子。 很快,盛昭池就听见小姑娘虽然轻但又很坚定地“嗯”了一声。 盛昭池点了点头,这种背对背的姿势还挺有安全感的。 盛昭池这时候终于解开了小姑娘手上的绳子,她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将自己的手往后伸了伸。感受到柔软的指尖在慢慢摸索着自己的手腕,盛昭池的精神紧绷着,开始认真略过上空传来的阻碍声,分辨屋外的脚步和马蹄声。 站在院子里装模做样洒水的瘦婆子看着壮婆子挽起袖子,经过自我心理安慰,那股子害怕的情绪好像渐渐消失了。她小声道:“哎我说,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么,来之前我听他们说除非遇上个难缠难处理的,往常是肯定不会出现什么别的变故的。这马蹄声……说不好就是外边的过路商队,要我说,我们这就是在自己吓自己。” 壮婆子睨了瘦婆子一眼,嗤笑一声,“我就是看不上你这种做派,这一定是我最后一次跟你出来。” 瘦婆子没想到壮婆子这么不给她面子,一张嘴就将话说的这么难听。她的脸色瞬间不好看,叠成勺子装的手僵在原地,本想破口大骂,但是想想壮婆子和自己的身量差距,只能涨红着一张脸反驳不出来。 她不是好心想缓和一下气氛么?嘁,说的她想跟着她出来似的。 壮婆子见她嘴唇抽动,想反驳却一句话不敢憋出来,不屑地哼笑一声,“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浆糊,屋子外边那条道,你用指甲缝想想,能是过路商队么?” “像你这种蠢货,还不如找块土把自己埋了算了。” 这处地方的道路尽头可不是什么通往各处的大路,而是往山上去了,试问哪家过路商队跋山涉水就为了上座山? 瘦婆子恼怒,气得站在原地抖着嘴唇。 这种情况谁想的明白这么多! 听着壮婆子哼唧,瘦婆子青紫着脸,不敢惹恼了壮婆子的她只能趁壮婆子背过身去时狠狠地剜过去一眼。内含的怒意和厌意好像化成了一把锋利的刀,能从壮婆子身上狠狠地剜下来一块肉似的。 他们离大篓子的距离有些远,说话声又被故意放轻,但盛昭池还是能听见一些东西。她分出了一点心神,试图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啪嗒——” 就在盛昭池努力分辨着壮婆子说出口的话时,不知道什么地方突然传来一声陶土碗砸碎在地面的声音。 盛昭池一惊,刚想凑近大篓子的缝隙看外头发生了什么时,身边的小姑娘倏地说了一句,“姐姐,对不起,我弟弟还在屋子里!” 她只来得及同盛昭池说这句话,没等盛昭池反应过来,她的脑袋已经猛地向后边撞去。大篓子能罩的下两个人,重量大小那是有一定的分量,一阵扎眼的亮光在盛昭池的眼前倏忽闪过。 病中的人力气比较小,大篓子没被她掀开多少,最后又被反弹回来,扣回地面。 又是黑暗。 小姑娘的动作一气呵成,一夕之间颠覆了之前她带个给盛昭池的一种温吞感。 预想之中那没人使用应该坍塌的木架子应声支离破碎的倒下,发出短促的一声哐当声。 隐约的,盛昭池感觉头顶上好像有东西被移开了,她下意识仰头去看,好像是被红布袋子挡住的缝隙透出了光线! 小姑娘应该知道自己这来的一下子会让盛昭池没有准备,她忍住快要炸裂的脑袋和传来阵阵疼痛的身体,强忍着眼泪大喊:“救命!救命!” 她没有办法,屋子里躺着的是她的弟弟,如果让那两个人牙子进了门,一定会把她弟弟掐死的! 她没办法…… 再多的歉意也换不回盛昭池想把握的机会,小姑娘拼命忍着身上的不适感,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地喊。 这时盛昭池也反应了过来,还没等她跟着喊,接着眼前又闪过一阵扎眼的白光,大篓子被人拿开了! 掀开的人正是壮婆子,她目眦欲裂地看着盛昭池和那小姑娘,为自己担心把人打死而不敲晕两人的举动后悔不已。 于是她恶狠狠地扬腿,一双蓄满了力量的腿朝她们扫来。 因为挪动解绳子所以盛昭池位置比较靠外,壮婆子的这一脚速度很快,盛昭池才适应光亮,就见到一只脚朝她而来。 “唔……” 盛昭池愣愣地看着怀里的人,小姑娘帮她挡了这一脚! 怀里的小姑娘很瘦弱,全身没有多少肉,扑上来时盛昭池只感觉好似有一对木架骨砸在身上。一切都发生地太快了,先是小姑娘突然撞击大篓子,再是壮婆子这一脚。 盛昭池发懵。 小姑娘大喊时没忘了给她解开绳子,盛昭池的手悬在半空中,愣愣地不敢触碰怀里的人。因为遭受到了壮婆子这一脚,整个人都在小幅度地颤抖,只能听见微弱的抽泣声。 壮婆子恨极,都这种情况了,她也不管人会不会死,又是一脚朝她们扫来,这一脚用了十成的力道! 嘭—— 门开了。 一把未出鞘的剑从屋外直直飞进来,眨眼间就将扬着一只脚的壮婆子打飞出去。 吃痛哀嚎声紧随着传来。 “啊!”壮婆子咬牙捂着胳膊,眼看着人一个一个从门外冲进来,无形之中宣告着她的下场。她支着另一只胳膊想奋力爬起来,用看厉鬼一般的眼神盯着盛昭池:“你们该死!” 盛昭池还有些发懵,视线从倒在木架子堆里的壮婆子身上移开,略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枯水井背后,瑟瑟发抖地看着门的瘦婆子。 一个个人冲进门来,盛昭池只见其中一个人一脚将好不容易爬起来的壮婆子踢了回去。 “……”盛昭池扭头,看向大门。 “快找人,这里有人受伤了!”顾不上道谢,盛昭池看着院子外,看着先进门的几个侍卫装扮的人,哽咽着喊。 雨大吗? 盛昭池被眼泪润湿的眼睛有些看不清,只觉着人影涌动之间,好像又一个身穿黑衣的人淋着雨从马上翻身下来,朝她快步走来。 怀里的小姑娘身体开始重重的抽动,盛昭池没遇见过这种情况,试探着用自己颤抖的手摸了摸怀中小姑娘的身体,“坚持住,我找人来救你。” 话音一落,小姑娘的手抬了起来,“姐姐,咳咳,你不用救我,咳咳咳……能帮我救弟弟吗?” 小姑娘这话说得盛昭池眼中蓄着的泪突然就到了临界点,下一秒彻底脱离眼眶,一涌而出。 一滴一滴,打在小姑娘的衣服上。 “会救的,你放心。”盛昭池伸手试图摸掉自己的眼泪,虚虚地抱了抱怀中的小姑娘,努力将自己的话听起来诚信十足,能让她安心。 “来个人,先找大夫!”盛昭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声音太轻了,眼前都是走动的脚,没有一个人听见她说话停在她面前。 感觉到怀里小姑娘喘息声轻了,盛昭池的眼泪瞬间就刹不住脚,一颗一颗地掉。 她抱紧小姑娘,试图多给她点安慰。 “唐禹,带她去找大夫。”一声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盛昭池慢慢抬起头,视线从下往上地划过身前站着的这人,用碎金线绣着的衣摆,带着一块玉珏的腰带,泛着墨色水迹的衣襟,最后一张恍惚熟悉的脸。 盛昭池用一双眼眶通红的眼看着唐砚则,唐砚则用一双墨色深潭般的眸子回视着她。 他的视线将盛昭池从上到下,一寸寸地扫过,没看见明伤后松开绷了一路的弦。又在看着盛昭池将怀里的人交托给唐禹时脚步踉跄了后,轻轻抬了抬僵了一路的手指。 须臾,察觉到自己莫须有的情绪以后,他僵在原地。 “唐小哥,你轻点。”盛昭池将怀中的小姑娘交托给唐禹,松手时胡乱地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痕。 唐禹拧着眉毛一丝不苟地从盛昭池手中接过小姑娘,弱小的身躯在不间断地颤抖,他冲盛昭池郑重地点头,“盛小姐放心,我一定把她安全送到。” 他如视珍宝一般抱着怀中已然昏迷的小姑娘,透过凌乱的发丝瞥见她那煞白的唇,咬牙瞪向已经被丢在门边的那两婆子,走时为了不因为借力晃到小姑娘,遗憾又厌恶地威胁式地朝她们脸上虚晃着来了一脚。 瘦婆子顿时被吓得花枝乱颤唉声叫起来。 贺天宁对着两个老婆子也是深恶痛绝,他怀中可没有小姑娘,直接就是一脚踹上去,“…毒妇,闭嘴。” 突然加重的哀嚎声听到他说话,顿时又噎回了肚子里。 贺天宁嫌恶地朝边上站了站,嘟囔道:“真晦气。” “大人,屋子里还有个孩子!” 手下人来报,贺天宁眉毛往深里拧了拧,迈着大步冲进门里。 见有人发现了小姑娘的弟弟,盛昭池彻底松了口气。 她跪坐在原地,头顶的声音好像轻了,是雨小了吧。 盛昭池恍惚着觉得。 她低下头揉了揉发麻的双脚,现在好像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她勾了勾唇角,苦笑一声。 衣料摩擦,唐砚则在盛昭池的身前半蹲下来。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勾住麻绳的一段,三两下就将困着盛昭池动弹不得的麻绳解开了。 盛昭池试着将自己的表情变得好看些,下意识将被解开麻绳的脚收了收,“谢谢唐大人。” 盛昭池笑着看他:“救命之恩,这是第二次了。” 唐砚则盯着盛昭池泛红的眼眶看了一瞬,接着垂下眼,盯着她的小腿:“腿伤了?” 盛昭池一顿,他怎么知道? 唐砚则伸出一只胳膊,一副神色如常的模样,目光淡淡地看向盛昭池:“别动了,” “我抱你走。” 作者有话说: 天不知道地不知道,但我知道,小唐耳朵红啦( ?▽‘)下一章就可以回归吃吃吃了~ 第61章 美人 唐砚则伸出一只胳膊, 一副神色如常的模样,目光淡淡地看向盛昭池:“能动吗?我抱你走。” 他的目光虽淡,但不知为什么, 明明是询问, 盛昭池却从他的眼睛里、话里感觉出了不容拒绝。 盛昭池看着他的眼睛有些发愣,唐砚则也不急,就静静地半蹲在地上等着盛昭池反应过来。 “不,不用了吧。”盛昭池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尖,突然传来的刺痛感和战栗让她不有皱了皱眉。说完这句话, 她逃似的避开唐砚则凝视着她的眼神,双手支持着地面想要站起来。 手破了皮, 接触到地面将黏在皮肉之间的石子灰尘又往里面压了压。原本已经淡去的痛感又被激发了出来, 连手心里干涸的血迹也有了些死灰复燃的迹象。 唐砚则的睫毛微垂,他看着盛昭池想起来却又起不来,手心又伤上加伤的样子, 轻轻叹息了一声, 倾身过去。 盛昭池突然感觉一阵阴影夹带着一股冷香朝她扑过来。 她下意识抬头, 瞳孔里映出一张完美无瑕的脸, 离她很近很近。那双墨色沉潭般的眸子离得这般近, 瞳孔里的纹路清晰可见, 被这样一双眼睛牢牢锁住, 灵魂无处可藏。 呼吸交融, 鼻尖传来一阵令人颤栗的痒意, 好像触碰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而那股迷惑人的冷香彻底将盛昭池给包裹起来, 锁在其中。紧接着盛昭池只觉得自己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一阵冰凉带着潮意的感觉拂过她发烫的脸颊, 是唐砚则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那双看着白,但是很有力的手指连着手掌轻柔地覆上盛昭池的腰,倏地将她腾空抱起。 盛昭池回过神,腾空感带来的不安让她当即抱紧唐砚则的脖子,她的脚也不安地晃了晃。脸上爬上了一阵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红意:“唐……大人,我自己能走的。” 她的鼻息前全是唐砚则身上的冷香味,她要不能呼吸了…… 绯红眼眶欲拒还迎,滴溜溜地盯着人看,双颊也飞上淡淡的红晕,盛昭池不知道她现在的样子有多楚楚可怜。 唐砚则低头看了眼她的脸颊,在盛昭池快抬头时错开视线。 没人发现他那握着盛昭池盈盈细腰的手有些紧绷,隐藏在长袍下的脚步也有些难得的凌乱。 他的步子迈的大又很稳,被他抱在怀里的盛昭池见自己下不去,也不再扭捏什么。索性她偷偷打量起了唐砚则,从光洁的额头一寸一寸往下,眉骨往下深邃的眼窝,鼻梁挺拔嘴唇红润,脸上还沾着细密的雨点,加上他的皮肤很白,整个人甚至有种出水美人的感觉。 盛昭池屏了屏呼吸,感受到自己一下又一下狂跳的心脏,真是近距离的颜值暴击。 “上马。” 唐砚则的马被人牵着,其他手下见到唐砚则抱着人出来就将伞举在他们头顶,为唐砚则遮雨。 “……多谢唐大人。”盛昭池被他放下来,脚刚接触到地面,稍稍有些缓解过去的麻痹感后传来的是膝盖乃至小腿传来的一阵刺痛。 她没有准备地皱起眉轻声“嘶”了一声,忍着刺痛,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地方可以支撑着她站在原地缓解一下麻痹感,刚想将手放在马身上借个力,一只手就架在了她另一只胳膊的手臂处。 唐砚则的脸上还是没什么情绪,但这次盛昭池一回头,就见到他的两道眉毛之间轻轻蹙起,留下两道淡淡的沟壑。 盛昭池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应该是她太磨叽,惹得人不高兴了。 她讪讪地对唐砚则笑了笑,不敢再磨叽耽误别人的正事,“几位大人应该还有什么事情要去做吧,要不就先将我放在这路边,我自己好些了就能回去了。” 盛昭池斟酌着,不知道自己这么说言语得不得当,想来应该是个完美的答案吧。 话音刚落,偷偷尝试着动脚移动的盛昭池就看见唐砚则抬起眼盯了她一瞬,紧接着他说:“上马,我送你去医馆。” 就像盛夫人拗不过盛昭池一样,盛昭池动了动嘴唇,也没再向拧眉盯着他看的唐砚则说出些什么婉拒的话。 头一回坐马,盛昭池有些紧张,她紧紧地抓着唐砚则塞给她的缰绳,连自己的膝盖传来钝痛感都有些感觉不到了。 唐砚则站在下方,看着盛昭池这幅模样,眉间的两道印子缓缓淡了好些。他转头冰冷地看了眼被手下捆起来丢在地上的两个婆子,侧头同给他撑伞的手下说了些什么。 话闭,他从手下的手里接过伞柄,看着他向后小跑去。 盛昭池拉着缰绳,绷着精神观察着身下这个鲜活的身躯,它一动,都能引得盛昭池慌乱颤栗半天。 好在它一直都没什么大动作,不然盛昭池觉得自己一定会没半条命的。 马腹部的脚蹬一动,盛昭池察觉到身下的马儿突然向前动了动,她紧张地向后靠去,那股冷香又将她包裹住了。 她瞬间僵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感受着背后带着起伏的胸膛,紧张地不知道想什么东西可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其他人都回去,你们俩随我去医馆。” 盛昭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在医馆的凳子上的,闻着这股让人忽视不掉的中药香,她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姑娘,你这腿应该是伤到了筋骨,你在此处稍等,我唤医女来帮你先将腿上的伤处清理包扎一下。”白须郎中抚了抚他的长胡子,沉吟了一声。 盛昭池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再一次在心底将壮婆子骂了一遍。 接着她抬起头看着站起身的白须郎中,笑着点了点头。 “少爷!”唐禹掀开帷布,一抬眼就看见外间的一根柱子边上站着一个十分眼熟的背影。 唐砚则侧过身,睨了他一眼。 唐禹顿时瞟了眼四周,见许多看病的百姓朝他看来时,讪讪打了打自己的嘴巴,迈着小碎步冲唐砚则走去。 盛昭池听见唐禹的声音,想到那小姑娘是被唐禹带去就医了,当即焦急地扭过头,“唐小哥,那小姑娘的情况怎么样了?” 唐禹见到盛昭池坐在医馆的床上,拖着伤腿想转身,连忙拦住,道:“盛姑娘,那小姑娘在后院医治呢,郎中说她身上不仅有新伤还有很多旧伤,需要好好修养。” 盛昭池想下床,“那我去看看她。” “……额,她还没醒呢,医女说不要打扰她休息。”唐禹瞟着身边唐砚则的脸色。 想到那小姑娘突然挡在她身前的样子,盛昭池叹了口气。 她又想到了那小姑娘的弟弟,再次发问:“那不知她的弟弟情况如何了?” 唐禹挠头,疑惑地看了眼唐砚则,“这,应该不在这处医馆吧?” 外边突然冲进来一个官吏打断了几人的交谈,他神色焦急地冲唐砚则附耳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见唐砚则眼神顿时一凝。 唐砚则走到里屋的床边,看着低着头扣衣服的盛昭池,轻声道:“你先治伤,我……” “唐大人快去忙吧,路上小心,”盛昭池打断他,抬起头笑着看向他,“至于其他,我想得留在大人处理好事情以后,再慢慢说。” 不知道这句话里的什么字眼让唐砚则眼神顿时一滞,他站在原地迟迟不动脚。 盛昭池弯着唇角,笑的脸有些僵硬。 唐禹也觉得奇怪,外头的人不停踱步,脚步都快冒烟了。 他勾了勾唐砚则的衣角,试图让他回回神。 唐砚则冲盛昭池点了点头,转身对上唐禹视线时将微微弯起的嘴角收敛起来,“唐禹,留在这送盛姑娘回去。” 唐禹看着唐砚则倏地从自己身边走过,他抬了抬手,“哎?” 盛昭池松下快要笑僵的脸,见唐禹还没转过身,她偷偷用没受伤的几根指腹揉了揉脸蛋。 也不知道唐大人为什么要亲自送她这个小老百姓来医馆,还同乘一马…… 想到这,她搓脸的动作不由重了重。 唐禹回过头,就看见盛昭池红润的脸蛋,他疑惑指了指自己的脸,奇怪道:“盛姑娘,你这?” 盛昭池装傻,“啊?怎么了吗?” “脸好像红了。” “……哦,应该是太热了。” “盛姑娘穿的挺单薄的啊?” “……” 两两对望,盛昭池心虚地捂了捂额头,装头疼。 唐禹见她这样,也知道不能打扰病人休息,就闪身出了门。 盛昭池久久没听见动静,她睁开一只眼观察着四周,见没人以后瞬间松了口气。 不过下一秒她就没气可松了。 盛昭池一直觉得自己的忍痛能力还算是强劲,但这医女往自己的伤口处挑石子和撒药粉时,她才知道什么叫痛外有痛。 溜达回来的唐禹隔着屏风,也不知道盛昭池的情况如何,只能听见不断有闷哼声传来。 他可没忘了唐砚则走时看他的那一眼,绝对是在鼓励他。意思是让他善好后,所以他可不能让少爷小瞧他的办事能力。 于是被医女处理好伤口拿了药的盛昭池站在医馆门口,看着唐禹笑嘻嘻地坐在一辆马车之上,一边驱远远地朝她招手。 “……” 还真是性格一天一地的俩主仆。 作者有话说: 唔好像还得晚点才能吃吃吃(つД`)ノ 第62章 吩咐 盛昭池从马车上下来时, 天已经不怎么下雨了。 这个时辰路上已经有许多邻里乡亲早起务农,看着盛家门前竟然不同于往日清冷,反倒停着一辆马车, 一边走一边背着锄具指着盛昭池的方向交头接耳。 一些人再结合一番早上看到的场景, 更是想入翩翩。 唐禹再神经粗,也发现了见周围人头来探究的目光,他还以为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着装,顺手抚了抚。 盛昭池的腿现在光是站站都会有些酸疼, 不知道是伤的太重还是药效发作。她抬起头,见好多过路的邻居向她投来调侃的目光, 为了避免以后说不清楚, 惹来不必要的流言,她赶忙道:“唐小哥,多谢你送我回来, 已经没什么其他的事情了, 若有什么事就快去忙吧。” 这个时代男女之间虽然没有太多顾忌, 但盛昭池毕竟是个待出阁的姑娘, 单独与一个外男相处, 多少会引来闲话。更何况是在这么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毕竟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 唐禹瞟了眼盛昭池的膝盖方向, 接着冲盛昭池拱了拱手道:“那我就先走了, 盛姑娘小心进门。” 盛昭池感激地点了点头。 唐禹坐上马车, 伸手抓住马鞭绳想往前赶马。彪壮的马哼叫两声, 抬腿超前迈去。唐禹突然想到了什么, 又一把将拉在另外一只手上的缰绳揪住, 让马停下来。 他冲盛昭池眨了眨眼,道:“对了盛姑娘,少爷说这两日就先不用来唐府给小姐制膳了,腿要紧些。”说完,他盛昭池安抚地笑了笑。 盛昭池微愣,随后嘴角弯起点了点头。 “唐小姐的状况应该好些了,今早听唐夫人说唐小姐已经能吃得下些……嗯,平常的吃食了。”盛昭池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里边的差异,毕竟她觉得自己做的只是稍微新奇了点,“唐小哥回去以后可以让魏掌厨做些养胃的吃食,比如薏米粥,粗粮粥饭,酸甜可口能清爽下饭的菜之类,应该也会有些好处。” 唐禹想到唐砚则最近好看了些的脸色,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了,一边点头一边说:“好嘞,我回府里一定找魏叔说。” 交代完这件事情,唐禹才拿起马鞭绳往马屁股上招呼,后蹄赶前蹄,马车开始缓缓向前移动,踢踏声越来越重。 盛昭池望着悠悠然远去的马蹄声,和渐行渐远的马车,也不管路过人打趣的目光就垮下肩膀狠狠地深呼吸了两下。 这短短的一个早晨,发生的事情也太多了。 差一点,她就回不来了。 盛昭池试着动了动腿,酸痛感就十分强烈地涌上来,她忍不住弯下腰轻轻摸了摸膝盖。 她垂着眼睛,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视线锁在自己的脏兮兮的鞋尖。另一只搭在门栏上手指有些后怕地开始发颤。 “阿池,你站在家门口做什么呢?” 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盛昭池的动作瞬间僵硬了。 糟糕,盛夫人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她这膝盖小腿和手上的伤口该怎么跟盛夫人解释? 盛昭池逃避地背过些身体,闭了闭眼睛。 盛夫人看着自家院门口弯腰站着的人,有些迟疑地走上前,一边走一边发问:“阿池,你的衣服怎么回事?” 衣服? 盛昭池睁开眼,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上半身还好,大多只有肩膀上被雨打湿了些,现在也干得差不多了。不堪入目的是裙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东西给刮破了,上面的丝线甚至垂在地面浸泡在泥水坑里,一绺一绺的。 脚步声慢慢贴进,盛昭池叹了口气,反正也藏不住的,盛昭池扭过头,讪讪地应了一声,“娘……” 盛夫人见盛昭池的脸色这么白,快步上前扶住盛昭池,一晃眼却见到她的双手都被包扎起来,指尖还勾着一个药袋。 她大惊失色,又惊又疑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她赶忙推开院门,从盛昭池手里接过药袋,搀扶着她的手往里走。 “阿池,你这是……这是……快进来,进来坐下。” 盛夫人将盛昭池安置在凳子上,搬来旁边放着的另外一张凳子,坐在盛昭池的身侧严肃又心痛地看着她,“你这是怎么弄的?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从管叶来家里闹这么一遭开始,盛昭池就再也不像以前那般乖戾,现如今的她孝顺,聪明,有点小机灵,又有一手曾经藏拙起来的好厨艺,盛夫人是一日比一日欣慰,心也是一点一点地放下。 现在的盛夫人已经不敢想象自己的女儿会再次变成之前的模样。 盛昭池就是害怕盛夫人多想,自己这次偷摸溜走确实有待考量。自知让盛夫人伤心的盛昭池连忙用指尖碰了碰盛夫人的手,看着盛夫人严肃的神色,心下斟酌了一番,只能将今天发生的事情避重就轻地说了一遍。 盛夫人听见盛昭池说自己遇见人牙子时眼眶就红了,她心疼地看着盛昭池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双手,一边听盛昭池说后边的事情,一边时不时地抬眼看盛昭池,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说盛昭池的模样。 盛昭池观察着她的表情,等她将她今天的英勇事迹说完以后,盛夫人已经开始擦眼泪了。 盛昭池抱了抱她,“娘,没什么的,就是救人的时候摔倒地上,擦破了皮,郎中说很快就会恢复的。” 盛夫人不搭理她,轻轻地抚摸着盛昭池的背脊,良久才轻声道:“你一定得好好的,下次不能再这么胡乱行事了。” 盛夫人退出盛昭池的怀抱,用泛红的眼睛轻轻瞪了一眼盛昭池,接着说什么都要掀开她的衣服看看腿上的伤,但被盛昭池以医女给她包扎上了药为由,阻拦了下来。 原主的皮肤细嫩,这一次伤的许多地方又青又紫,其他伤口处虽然上了药,但伤口处的血迹不免还有新渗出来的。 盛昭池想,盛夫人还是别看为好,省的更心疼。 “好了好了,娘给你去煎药。”盛夫人见盛昭池用那惨白的脸冲她笑,虽然生气但也无可奈何,好在人是安全地站在她眼前了。盛夫人想着,嗔怒的刮了眼盛昭池,随后用袖子擦了擦眼眶里还没溢出来的眼泪。 盛夫人才平复了心情,她支着手站起身,扶着盛昭池的胳膊走去床边,“来,你去里屋好好休息一下。” 盛昭池舒了一口气,安生靠在床边看着天花板,时间一久就有些犯困了。 她迷迷瞪瞪的缓缓闭上眼,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被轻松带来的困意给湮灭。 她再次醒来,是听见院子外边传来说话的声音。 随着一声哐当,盛昭池惊坐而起,乍然接触光亮的眼睛有些花,盛昭池摇晃着脑袋闭了闭眼。 ? 外头怎么了? “小哥,人是醒了?”盛夫人看着唐禹,一边弯下腰拿起被她甩手碰倒的一个架在架子上的框子。 唐禹摸了摸后脑勺,点头:“我家少爷知道盛姑娘担心那小姑娘,所以这她才刚醒,少爷就让我来同盛姑娘说一声。” 盛夫人恍然,随后有些迟疑地问道:“不知小哥,你家少爷可是唐大人?” 盛昭池没跟她说过会有人上门,不过来说一声也是应当的,她也得去看看那小姑娘。 就是眼前这小哥看起来年岁不过十五十六,盛夫人没想到唐大人会让一个孩子来传话。 “是的,我家少爷就是现任的知州。”唐禹见盛夫人知道唐砚则的身份,默默挺了挺胸。 盛夫人看着他稚嫩的脸庞,指了指院子里的凳子,“阿池现下休息了,不然小哥先坐下喝点水吧?是在同仁医馆么,不若小哥先回去,等阿池醒了我同她说一声就去看看那小姑娘,顺便带些吃食。” 唐禹迟疑了一下,少爷可是吩咐他架着马车在盛家门口随时待命来着,走了不太好吧? “娘。” 盛夫人听见声音回过头,见盛昭池站在门框边,立马放下手里的框子,嗔怪地转过身迎上去,“醒了就躺好,多休息对身体才好。” 盛昭池安抚地冲盛夫人笑了笑,随后看向站在院子里惊喜地看着她的唐禹,“唐小哥,那小姑娘状况怎么样了?” “我一直在医馆盯着呢,郎中说烧是退了些。我进去见过她,人看起来精神了些,除了问盛姑娘你的情况,就是问她弟弟的情况,再接着就是不怎么喜欢说话。” 盛昭池蹙了蹙眉,低声问了声,“娘,现在是什么时辰?” 盛夫人道:“约莫着快午时了。” 她这一觉睡得还挺久,盛昭池抬起头,“多谢小哥不辞辛苦来告知,我准备准备就去医馆看看她。” 盛夫人一愣,扶着盛昭池的手紧了紧:“你这伤口还没好全,你别去了,娘去看看那小姑娘吧。” 盛昭池摇头,“娘,我得去,她是替我挨了一脚。” 盛夫人“唉”了一声,皱着眉看着盛昭池的腿,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能说什么。 “盛姑娘,那我在外头等你?”唐禹指了指屋外。 盛昭池疑惑,失笑道:“唐小哥,我知道路,腿也好了很多,你可以不用在院子外等了那样太麻烦你了。” 唐禹扬了扬眉毛,“可少爷让我牵马车来了。” 作者有话说: 卡文卡飞了T_T我觉得安置好小姑娘就能进入宴会篇啦 第63章 愧疚 盛昭池自诩已经过了少女心蓬勃的年纪, 遇见帅哥也不会兴奋到心底哇哇乱叫,最多在给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但现在唐砚则所做的这些会不会有一点超出了大人对百姓的关心程度呢? 真的是感谢她帮了他的妹妹吗? 是吗? 盛昭池想不通,索性先将这件事情撇出脑后。 她无聊地挑起窗牖垂挂着的一帘绉纱, 将视线投注在雨停以后的街道上。雨后的空气有股凉意, 道路上也还是一如往昔的热闹,还有甚之,丝毫没有被暴雨的洗礼和地上的积水所影响。 一路无话,在盛夫人总以为唐禹会控制不住马车而在大街上失控的担心下,马车安安稳稳地停在了同仁医馆门口。 “盛姑娘, 医馆到了,你们可以下车了。” 盛夫人担心这盛昭池的腿, 先行下车将盛昭池扶了下来。 唐禹又坐回马车上, 拉住缰绳对盛昭池和盛夫人道:“那两位,我就先去停马车了?” 唐禹送了她两趟,再麻烦人家盛昭池也太厚脸皮了。想了想, 盛昭池还是笑着同他说:“唐小哥, 其实你若是有事也可……” 唐禹当即打断盛昭池, 义正严词道:“少爷说了, 我的任务就是送盛姑娘。” “……” 盯着唐禹那张稚嫩却一副坚定信念的脸, 盛昭池顿了顿, 只能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盛夫人看着马车慢悠悠地拐进路口处直至看不见, 她忽然感叹一声:“这知州大人真是一个好官。” “手底下的……人也这么好。” “是挺好的, ”盛昭池收回视线, 将目光放在头顶上方写着同仁医馆四个大字的牌匾上, “娘, 我们先进去吧。” 盛夫人一个不留神, 盛昭池就先行迈步进了门, 她慌乱地扶住盛昭池的胳膊,嗔怒道:“小心点!” 医馆里现在没什么人,正堂中间的高案上坐着一个郎中,他低着头,脸快埋进胡子里。布满岁月褶皱的脸在听见门外又声音传进来时缓缓抬了起来,用一双浑浊的眼珠打量着进门的人。 盛昭池一眼就认出他了,是早上给她医病的老郎中。 “小姑娘在里院,进去吧。” 盛昭池想了想,自己好像没说过和那小姑娘认识? 这老郎中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和他提前打了声招呼,他只看了盛昭池一眼就慢慢伸出一双手指了指里头,道出了盛昭池的目的。 于是盛昭池笑着应了一声。 老郎中说完,就又低下头将脸埋进了胡子里,专注做自己的事情。 盛夫人扶着盛昭池慢慢进了里间,掀开帷布,目光所及是一片片架子上的药材框子,院子也很大,矗立在里边的屋子是个小阁楼的样式。 有位穿着白衣的姑娘正在院子里不断的抖筛着药材,筛出来的灰尘扬起一片片的烟雾。 这位姑娘就是医馆的医女,也是老郎中的孙女。 她透过抖筛起来的烟雾看见盛昭池以后,动作不停,道:“两位是来见小盼么?” 小盼? 盛昭池目带迟疑,小盼是哪位? 医女见盛昭池站在原地迟疑,好半晌没说话,弄得她也有些迟疑了起来。 最后还是解释着说:“嗯……就是今早送来的一个小姑娘。” 盛昭池这才点点头,是今早送来的那就没错了。 原来叫小盼啊。 医女见盛昭池点头,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小阁楼。她将手上的簸箕放在架子上,解开挂在脑后的绳子,露出一张温婉的脸。 “唔,我带你们去吧。”她看了眼盛昭池的腿和盛夫人扶着盛昭池的胳膊,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嘴角弯弯。 盛昭池和盛夫人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小姑娘的房间在二楼,盛昭池的腿上楼有些小吃力,但也没见医女不耐烦,还上手扶着盛昭池的另一只胳膊。 她长得好看,给人的气质一片温柔,不知不觉地,盛夫人因为盛昭池受伤而有些不自觉阴霾的心情也轻缓了些。 好不容易上了楼,医女的手就忽然松了开来。 盛昭池抬起头,一个小姑娘穿着单薄的衣服坐在门框边,仰着头看着灰蒙蒙的天。 只见医女朝她小跑而去,惊呼道:“你怎么出来了?身体还没好快进去躺着。” 小姑娘的样子好像有点眼熟? 盛昭池的视线被医女飘忽的衣袋挡住,她下意识侧过头,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眼。 那双眼由奇怪转变为震惊,又从震惊转变成惊喜,最后慢慢转化为愧疚。 盛昭池失笑,小丫头小情绪还挺多。 她知道为什么眼熟了,这丫头不就是之前她还卖饼时靠在路边的那小姑娘吗? 她还因为没有浆糊买了几个窝窝头给她呢,当时以为这丫头察觉到那些混混来者不善,早早就离开了。没想到现在居然又遇上了,还真是兜兜转转又转回来了啊。 小姑娘用一双圆圆的眼怯生生地偷瞄着盛昭池,眼睛里的愧疚像是快要溢出来了。 她没有想到过这次她差点害了的人居然是之前救了她一命的盛昭池……一瞬间,她想到自己为了弟弟恩将仇报,差点将盛昭池也拽进深渊…… 小姑娘慌乱地喘不上气,她差点害了一个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就连盛昭池身边的盛夫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小声问道:“阿池,是这个小姑娘么?怎么觉着你们好像认识?” 盛昭池转头看向盛夫人,笑着点头:“我也是才发现好像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 盛夫人疑惑,还想说什么盛昭池就已经迈步上前了。 盛昭池离小姑娘越来越近,被医女扶着站起来的小姑娘偷瞄盛昭池的频率就越来越多,她好像很紧张,牙齿咬着嘴唇,垂在两侧的手也不断地绞动着衣服,像是要抠出一个洞似的。 盛昭池无奈,“小盼?” 小盼的动作僵了僵,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心理活动,她慢慢从医女的一侧走到另一侧,站到了盛昭池能看见她全貌的地方。 她的脸色很白,经人梳洗过以后的头发不再是散乱地披在身后,而是规矩地被束起,露出一张没什么肉的脸。 正如盛昭池所感受到的,她整个人很瘦,塞在衣服里显得很瘦小,宽大的袖子说明了一切。 她面对着盛昭池和盛夫人明显局促了很多,好像一个正在等待这批评的小朋友。 医女显然对现在的情况不是很明白,她仔细地观察着小姑娘的表情,又看了看盛昭池的表情,最后被几人搞得有些迷糊了。 认识的人真的会让小盼用这种表情吗? 她有些警惕地向左走了两步,暂时先挡住几人的视线,“虽然烧是退了些,但整个人还是很虚弱,如果你们认识的话或许可以帮忙劝她进屋里休息?” 她试探地看着盛昭池。 盛昭池觉得自己可能知道小盼在害怕局促些什么,她安抚地冲医女点了点头,歪过头看向站在医女背后的小盼,轻声道:“不请我进去做做吗?” 小盼原本站在医女身后乱颤着眼睛,被突然探出头来的盛昭池吓了一跳,在盛昭池笑盈盈的视线下,最终很轻地点了点头。 医女看小盼这样,也不再怀疑盛昭池是不是别有居心的人,她让开身子,道:“那你们慢慢聊,我先下去了。” “好。” 盛昭池看着医女下了楼,转过头看向小盼,伸手指了指屋里。 她绞动衣服的手速更快了些,在盛昭池和盛夫人的视线下,走上前来,扶住了盛昭池。 盛昭池一愣,莞尔。 屋子里陈设不是很多,外间就一张桌子几张矮凳,看起来简单极了。 应该是医馆专门用来安置小盼这种情况的病人的。 盛昭池被盛夫人和小盼扶着坐在了矮凳上,她顺势扯了扯因为坐下有些凌乱的衣服。 “姐姐,对不起。” 小盼的声音有些暗哑,大概是因为生病。 盛昭池抬起头,小姑娘眼里的愧疚满的要溢出来了,那张本就惨白的脸上挂上了一双红彤彤的眼眶。 盛夫人先站了起来,心疼地拉住小姑娘的手臂,抬起手抚了抚小姑娘有些凌乱的鬓发,“小盼。这不怪你,反倒是我们该谢谢你。” 她听盛昭池说这小姑娘可是硬生生替盛昭池挨了一脚,所以这歉从何而来? 小姑娘年纪轻轻却这般懂事,这不由让盛夫人心底泛起了酸疼。 她就是见不得人这么可怜,盛夫人伸手抱了抱小盼,抚摸着她瘦骨嶙峋的背脊时,轻轻叹了一口气,“真不容易,受苦了丫头。” 小盼好像被盛夫人的这一系列操作搞得有些懵,睁着一双懵过头的圆溜溜大眼睛看着盛昭池。 “噗……咳” 盛昭池忍不住了,趁盛夫人发现之前连忙用咳嗽掩盖。 小盼歪了歪脑袋,盛昭池的突然发笑好像打断了她的愧疚情绪,她眼睛里的水迹也开始消退了些。 盛昭池凑近她,用气音说:“这不是你的错,你看,我们都好好的呢。” 话音刚落,一股水汽就将小盼的视线模糊了起来,她的眼泪就如同今日的大雨,在一滴滴砸进她自己的心里。 她做错了事情,错的很离谱。 盛夫人松开小盼,却见她眼泪一颗颗地掉,惊道:“小盼,是不是勒疼你了?” 第64章 州府 “小盼, 是不是勒疼你了?” 盛夫人的惊呼声还没落下,小盼顿时睁大了眼睛开始猛地摇头,“不, 不疼的夫人。” 盛昭池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会让小盼哭成这样, 为了避免盛夫人发现端倪,她连忙找补道:“是不是伤口疼了?” 盛夫人也有些紧张自己是不是碰到小盼的伤口了,“这,这……” 眼泪将小盼的眼睫打湿,显得一簇一簇的。小盼盯着盛昭池, 紧接着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在盛昭池疯狂眨眼的暗示下, 轻声说:“夫人, 我没事的。” 盛昭池笑了笑,见小盼时不时透过盛夫人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当即抓住她的小眼神, 冲小盼做了个口型:‘都过去了, 就当做是是秘密哦’。 说完, 还安抚地冲小盼眨了眨眼。 小盼哭成这样的心理其实很好猜, 综合一下前面小盼看见她时同样惊诧的神情, 大约就是小盼觉得自己差点害了一个给她送吃的的一个好心姐姐。 小盼抿了抿嘴唇, 见盛昭池一直用期待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便颤抖着睫毛很轻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盛昭池在背后搞怪的盛夫人听小盼说自己没事后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一声, 她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小姑娘会在那种情况能替阿池挡住一击, 这真的是欠下了好大一份恩情了。 盛夫人怜爱又心疼地看着小盼, 上下抚了抚她垂在身侧的胳膊, 摸着她皮包骨一样的胳膊, 轻柔地扶着小盼进里屋。 “光说了真是, 快去床上好好躺着休息。” 被人搂在怀里往屋里走的小盼有些不知所措,她紧张地回过头看着盛昭池,动了动嘴不知道想说什么。 盛昭池慢慢从矮凳上站起来,迎上她的视线安慰地笑了笑。 小盼的视线好像被盛昭池的微笑烫到了,她的瞳孔顿时颤了颤。 她感受着胳膊和后背传来的温度,那是她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的东西了,酸涩感涌上心头,她的眼睛又开始有些模糊起来。 “来,快坐下。” 小盼觉得自己好像漂浮在云端,等她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盛夫人安抚着坐在了床边。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睛,看着盛夫人和蔼的脸庞和坐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淡笑的盛昭池,她有些局促地又开始绞动着手指,“姐姐,夫人,我……咳咳……” 小盼的脸上因为悲伤流泪有了一丝丝红意,她突然抬起手捂住嘴,闷闷地咳嗽声涌出来。 因为咳嗽,小盼好不容易有些红润的脸变得煞白。 盛夫人一愣,连忙松开手上的被子坐在小盼的身侧,轻轻地拍着小盼的后背,“这是怎么了?小盼,没事吧?” 小盼身量格外瘦小,咳嗽起来整个人都有些左歪右倒,好像一阵风吹吹她都能倒下来。 盛昭池的腿不能久站,她又坐回原处,皱着眉看着坐在床边的两个人。接着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杯水,“娘,快给她喂点水吧?” 盛夫人见她咳嗽咳地这么厉害手都有些无处安放,虚虚地搭在小盼的身上。 “对对对,小盼坐着等会。” 盛昭池刚将手上的茶杯递给朝她走来的盛夫人,医女就端着一张小托盘从屋外走了进来。 她早在上楼时就听见了小盼的咳嗽声,一踏进屋子就很轻地皱了皱眉毛,看向盛昭池和盛夫人的目光也有些不善:“她的病没好全,最好不要让她的情绪有这么大的起伏。” 盛夫人端着茶杯往里走的动作顿了顿,她转过身十分不好意思地看着医女,讪讪地道歉:“姑娘见谅,是我们失了分寸。” 她的视线一转,见医女的手上的托盘里盛着一碗黑黝黝的汤汁,便猜想那应该是小盼的汤药。盛夫人后退两步,同医女说道:“姑娘,快进去吧,小盼咳嗽地有些厉害。” 医女叹息一声,一边走一边说:”小盼用过药以后需要好好休息,二位不妨改日再来探望吧。”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盛昭池能理解,行医者在乎的是自己的病人。而盛昭池此行的目的是为了看看小盼的情况,若是因为自己的出现让小盼的情绪起伏较大,引得伤上加伤那不是她愿意看见的。 她小心拉了拉盛夫人的袖子,冲屋子里的小盼轻声哄道:“小盼,那我们就先走了,你要好好听这位姐姐的话,我们改日再来看你。” 小盼这会儿已经止住了些咳嗽,她闷闷地又咳了两声,脑袋绕过医女遮挡了她视线的衣袖,很轻地说了一声,“……好。” 盛夫人见这种情况,心道确实不能再停留了,也同小盼说了声便扶着盛昭池转身出了屋子。 外头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大抵是没下雨了,引得空气中慢慢开始流转起了些燥热的气氛,架在院子里的药材在这种气氛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药味愈渐浓烈起来。 盛昭池一出门,抬起头就看见唐禹站在院子里左右溜达,一会儿翻翻这个,一会看看那个。 她失笑,“……” 楼道的台阶是木头搭建的,脚步踩在上头的声音也忽视不掉。盛昭池一步一步地往下,等她被盛夫人扶着下了楼,再往院子里一看,已经没有了唐禹的身影。 “阿池,我记得你说小盼还有个弟弟?”因为小盼的情况让盛夫人的脸上挂满了哀愁,她没想到那丫头的身量这般瘦弱,为盛昭池挡住的那一脚,对她造成的该有多大的伤害。 加上这小丫头还这么小…… 盛昭池轻轻“嗯”了一声,拍了拍盛夫人的手背,“等会去问问唐小哥。” 盛夫人点了点头。 盛昭池的腿脚不便,从后院走到前院的脚程加长了不少,倒是给唐禹留足了将马车赶来停在同仁医馆门口的时间。 盛昭池和盛夫人走出门,就看见他坐在马车上,嘴里还叼着一根长长的草,弯着唇角冲盛昭池招手。 盛夫人扶着盛昭池走进了些就冲他开口问道:“小哥,你可知道这小姑娘的弟弟在哪处医馆?” 唐禹想了想,一边拨开身后马车的帘子一边拿掉嘴里叼着的草,说:“嘶,我听说那孩子的病好像不大好医。” 盛夫人先扶着盛昭池上了马车,她听见唐禹这么说,顿时心下开始难受了起来。 这姐弟俩的命太苦了。 “不过,少爷让人将那孩子送往京城了,想来京城的御……郎中应该会有办法吧。” 唐禹的话让已经坐进马车的盛昭池和还站在马车外的盛夫人俱是一愣,盛夫人不知道改说些什么,她感叹着喃喃道:“……唐大人真是个好官。” 唐禹将拿在手上的草根又放回嘴里,对盛夫人的话不可置否,他挑起眉:“当然,我家少爷那是世界上最好的官。” 一路无话,唐禹将盛昭池和盛夫人送回家以后就架着马车离开了,走前还同盛昭池说这几日若是有必须出门的事情可以托人去唐府找他,随叫随到。 唐禹这憨憨的模样当然想不到这事,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唐砚则吩咐的。 惹得盛昭池纳闷了老半天。 因为盛昭池的腿伤,盛夫人又担心她若是随便乱走动留下什么后症,便勒令她这几日都不准下床乱走动,至于探望小盼的任务自然也被盛夫人包揽了起去。 受了伤的盛昭池没有话语权,只得认命听话。 因这几日都偶有下雨天气不好,盛昭池便拦住了盛夫人不让她独自出摊,于是盛夫人除了照顾盛昭池就是去探望小盼,偶尔还会被唐夫人约着出去聊聊天,整个人的气色和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 这让在床榻上度日如年的盛昭池第一次觉得躺着好像也不错? 经过了几天的“躺尸”,盛昭池的腿脚已经可以正常的走动了,只要不跑不跳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正巧盛昭池能下床走动,唐叔之前同盛昭池说过的宴会也准备召开了。 这事情还是盛夫人从唐夫人那知道的,回来便随口同盛昭池说了,否则没人通知盛昭池。 于是不想躺成真尸的盛昭池给盛夫人做好了报备,宴会当天一早就朝唐府来了。 这会儿的唐府已经不能称之为“唐府”,因为原先挂在唐府大门上方的牌匾此时已经换了一块,换成了恢弘烫金的三个大字“知州府”。 大门口也摆上了一对足足有三人高的石雕麒麟,之前有些灰暗的朱红色大门这会也被刷上新漆,明亮非常。门上的铜环换了新,门口站着两排家丁,为了迎接着来客。 不过站在时辰还早,门口并没有停下什么马车。 盛昭池踩上台阶,在门口站岗的一位家丁眼尖,一眼就瞥见了从一侧走上来的盛昭池。 他笑呵呵地迎接上去,“盛姑娘,您的腿好利索了?” 盛昭池一愣,她抬起头,看着这开口说话的家丁莫名感觉有种眼熟感。 这家丁见盛昭池看他的目光有点陌生,他嘿嘿笑了一下,将头上的帽子拿下来,咧着嘴笑道:“是我呀,盛姑娘。” 哦,是之前给她带路的那小厮。 换了新衣服新帽子还有些认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悬念 “盛姑娘, 您的腿好利索了?”家丁的脸上带着不容人忽视的骄傲,由内而外地散发着,让人忽视不掉。 盛昭池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 消息传得这么快, 自己伤了腿怎的连他也知道了? 他见盛昭池满眼疑惑地看着自己,也不解释,只微妙地笑了笑就微微弓下了些腰,伸出一只手示意盛昭池向前走,“嘿嘿, 盛姑娘先进去吧,小心些走。” 盛昭池有些不明所以, 冲家丁笑了笑应答了一声就跟着进了门。 门内也是焕然一新, 往常见不到几个丫鬟现在能看见五六七个,有的站在前院的空地上修剪着花丛树丛的枝丫,有的或是捧着鸡毛掸子打扫着正厅里摆放着的花瓶器具, 忙碌却又不失有条有序。 “那处还有些灰尘, 快去擦擦。” 盛昭池看着突然走到前面, 开始发号施令指挥着丫鬟的家丁, 有些诧异。她倒是没想到这么短短的几日不见, 他都已经混上这位置了。 她一错神, 就迎上几个小丫鬟偷摸打量自己的视线, 于是盛昭池友好地冲他们笑了笑。 家丁转过身, 面对小丫鬟们用的严肃脸瞬间转换, 歪了歪身子悄摸着同盛昭池说:“盛姑娘, 我觉着我之前说的提议挺好的, 您看看我, 混得多好, 您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他一边说,一边薅了薅袖子,给盛昭池看他衣袖用的面料,又扶了扶头上端正得不能再端正的帽子。 盛昭池顿了顿,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是什么提议。 那家丁见盛昭池迟迟不说话,以为她是用沉默来婉拒自己,于是有些恼羞成怒地撇了撇嘴一脸不知好歹地看了眼盛昭池。 在这种大宅院里,当然得多来几个盟友。他之前察言观色,两位管事对盛昭池那可不是一般的重视,就是因为这他才会有那些自来熟的举措,想打好关系。只要盛昭池要是愿意来唐家,就算不说她那对唐小姐的重要程度,就现在依照夫人对她的重视,那地位肯定也不会低,到时候身为拉盛昭池入伙的媒介人,能少的了好处吗? 他敢打包票,这唐家以后只会往上,届时他们几个都是老人。虽说地位肯定越不过唐管家和魏掌厨,但至少后头进府里的人多少会巴结巴结他们谋出路,送点好东西之类的。 或者到时候他再同盛昭池成个亲之类的,这好处不都是自家的,有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家丁想。 但现在的情况是盛昭池不愿意,家丁恹恹地瞟着不愿意同他一起打算盘的盛昭池,丰厚的利益诱惑下让他决定下次再找机会探探盛昭池的态度。 于是瞬间想通的家丁又扬起笑脸,冲盛昭池说:“盛姑娘,夫人吩咐了,你若是来了就先带您去见夫人,至于后厨,不着急。” “……好。”盛昭池摸了摸脸,有些局促,唐夫人她见过了,至少给她的感觉不像是坏人。 那么今天这么大的场面,她会不会看见唐愉之? 这位传说中的贵女会是什么样的? 大概是盛昭池没有应承下家丁的提议,一路上家丁也没再同盛昭池说过话,但是一路上总是会传出来一些莫名其妙的哼哼唧唧。 人表现地这么明显,盛昭池再想不起来就对不起也邀请过她留在唐府的魏掌厨了。不过盛昭池有自己的打算,任由家丁哼唧了一路也没说自己想起来了,自己愿意留在唐家拜托他帮个忙之类的话。 而等将盛昭池送到地方,哼唧了一路鼻子都难受了的家丁没见盛昭池说个一句半句,他再难受这会儿也只能认命,他闷声道:“咳咳,盛姑娘,快些进去吧。” 盛昭池礼貌地冲他笑了笑,迈步走进院子里。 家丁看着盛昭池毫不留恋的背影,观察了一下四周,确保没有人以后,他盯着院门势在必得地甩了甩袖子后才扭头离开。 丝毫不知道门口那家丁还有下一次等着她的盛昭池此刻正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她发现唐夫人的屋子同正厅是一个画风,估计是刚来还没花时间整顿。 院子门口没人守着,盛昭池再往里走了点,就看见之前陪着唐夫人的那位嬷嬷站在阶梯上方,神情严肃地盯着下首的两排丫鬟,吩咐着什么。 盛昭池脚步停住,自觉先站在一边等着。 有些无聊的她抚了抚身边的矮树叶子,昨夜下过一场雨,这叶子上还有一层薄薄的水迹,她突然发现夹嵌在叶片中间还有几颗细小的花苞,在一片翠绿下已经露了一点粉。 她歪过头透过枝叶缝隙看向院子里,嬷嬷还没训完话。 她又歪了歪腿,感觉走了一路没休息过的腿有些酸,见地上有一块小石头,便先将左脚搭在上面。 无聊。 “站在这做什么?”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低哑的男声,这让丝毫没有准备的盛昭池惊了一瞬。 她猛地转过头,却没成想脚下的石子圆润,让她的脚打了滑,整个人没有支力点只能往后边倒。 电光火石的,盛昭池好像预先看见了自己接下去一个月的躺尸生活。 下一瞬,那股熟悉的冷香扑鼻而来,稍微抬高的一只胳膊下突然传来一阵力道,将盛昭池稳稳地扶住。 盛昭池很轻地眨了眨眼,危险在这一瞬间远离了自己,胸腔里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脏也在下一秒稳稳落回胸腔里。 只有狂跳的心脏让她知道自己刚刚差点就平地摔倒了。 长呼一口气,盛昭池回过神来,余光瞥见站在她身后的人正看着她,一眨也不眨。 她下意识转过了头,但等见到那张熟悉的脸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时间好像停滞住了,盛昭池没想到自己距隔几天,会在今天再次对上那双透着冷感的眼睛。 明明,之前怎么也遇不到的。 现在遇到,怎么好像都是在出糗…… 她觉得自己的脸和被他托着的手臂都有些发热,但看着眼前人的眼睛,却怎么都动弹不得,不知不觉有种想陷入其中的感觉。 “哎?”唐禹从唐砚则背后探出头,眨着眼睛盯着盛昭池问:“盛姑娘怎么来啦?腿好些了吗?不再好好休息几天吗?奥,难道是来找我的吗?” 唐禹跟个小炮弹似的,一句接一句。 盛昭池被突然冒出头来的唐禹打断了神,她飞快地收回被唐砚则托在手心的胳膊,用另一个手抓住收回来的胳膊,动作飞快,带着一股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欲盖弥彰。 唐禹的大嗓门不出意外的引起了院子正在训话的嬷嬷的注意,她歪着头看向院门口,见到唐砚则高大的身影以后顿时笑着迎了上来。 这天阴阳怪气的,盛昭池觉得八成现在已经出太阳了,否则她怎么感觉这么热。 她悄悄抬起眼睫,见唐砚则背着手,此刻正面无表情地垂眸盯着她看,她顿时觉得臊得慌。 真是丢大人了,平地都能摔! 也顾不得去见唐夫人,盛昭池飞速搓了搓脸,急匆匆绕过唐砚则和还在嘟嘟囔囔什么的唐禹,一阵风一样跑没了。 “哎??”唐禹嘟囔到一半,见盛昭池飞奔离开,疑惑脸。 “去跟上。” 唐禹扭头看向说话的唐砚则,指了指院子和自己拿着新鲜糕点的食盒:“可是……” “下次让舅舅教你新招式。” 唐砚则的话音还没落,唐禹就将手上的食盒塞进他的怀里,下一秒转身跑没了影子。 只留空气中一句“成交”慢慢荡漾着。 嬷嬷迎接上来,她看了眼盯着院外的唐砚则,也看了眼院子外,笑着接过唐砚则手里的食盒,轻声打趣道:“小禹这孩子……” 唐砚则垂下眼,抿了抿唇转过身看着嬷嬷:“娘起身了么?” 嬷嬷的视线不着痕迹地略过唐砚则的脸,却意外地在他的耳垂滞了滞。她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很快就将疑惑收敛起来,笑着让开路:“夫人高兴呢,早早就起了,少爷也不想想今日是什么日子。” “咳……嗯。”唐砚则很轻地咳嗽了一声,迈步走进院子。 嬷嬷看着他的背影,转头留意了一下院外,便也跟着进了院子。 … 盛昭池冲出来就顺着路跑,一转眼就跑到了湖畔边。 看着有些熟悉的环境,盛昭池慢慢蹲在湖边,探出头看着湖水上映出的自己,再次恶狠狠地搓了搓脸。 虽然今天没有像之前在那破宅子里那样,哭的泪流满面花容失色,但在同一个人面前又差点表演了一次平地摔,真的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她欲哭无泪地将自己滚烫的脸揉搓来揉搓去,直到搓得脸蛋和手心都发烫。 “盛姑娘,你是想照镜子吗?”湖水上又映出一张脸,是唐禹。 盛昭池盯着湖水里突然出现的另一张脸,惊吓是有一些,但想了想唐禹应该是没见到她差点摔倒的样子,便慢慢放心了。 不过盛昭池突然又到一种可能以后,便有些僵硬地不敢回头,喃喃道:“……你怎么在这?” 唐禹冲水面咧了咧嘴,水面上倒映出来的人也同他一样咧了咧嘴。他心下虽然很不解为什么唐砚则突然让他跟上盛昭池,但他还是老实说:“少爷让我来的。” 明明可以让下人跟着的啊? 但唐禹一想到唐砚则说可以让舅老爷教他新招式,他就立刻将这一疑惑抛出脑后,兴冲冲地跑来跟着盛昭池了。 盛昭池一僵,悻悻地放下揉搓着脸颊的手,假装站起身来扭了扭胳膊,视线左看右瞟没发现可疑人物后才松了口气。 她看着还半蹲在地上的唐禹,现在再回去说不准唐砚则还在唐夫人那,反正都跑出来了,那还是不要回去了。 盛昭池抬起头看了眼天色,“唐小哥,那你要不就回去吧?我这就上后厨去了。” “后厨?!”唐禹突然回过头,仰视着站着的盛昭池,“啊,可是少爷让我跟着你呢。” 他听见盛昭池这么说好像有点为难,脸色顿时有些讪讪。 盛昭池没想到他听见后厨反应这么大,她轻轻舔了舔唇,唐禹跟着也没什么大碍,等他去了以后发现后厨无聊自然会走,用不着她当坏人去赶人。 于是盛昭池弹了弹裙摆上沾上的灰尘,说:“那就走呗?你家少爷知道我的任务是下厨,那招呼你来不正是跟着我去后厨么?当然,就算你不跟着我我也不会跟你家少爷说的。” 盛昭池见他脸色突变,改口加上了最后一句。 果不其然,盛昭池说完以后明显看见唐禹的脸上浮现出犹豫的神情。 唐禹为难,说不好魏掌厨在后厨呢。 但少爷的话他又不能不听…… “要不……唉,我们走吧。”唐禹整个人就好像泄了气一般,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垂着头走在前方。 盛昭池无所谓,她耸了耸肩,便跟上步伐。 … “快快快!把东西抬进去!” “来了来了!” 走过后厨的院墙就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声的叫喊声,约莫是在搬运什么东西。 “盛姑娘,你这次打算做什么菜呀?”大概是经过了一路的自我洗脑,唐禹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初。他笑嘻嘻地跟在盛昭池身边,丝毫不见一开始听见盛昭池要去后厨时的恹恹。 盛昭池这几天‘卧病在床’,自然不是简单的躺尸,关于宴会上的菜色她自然是想了的。 这么令人紧张的氛围,面对的人群也从需要养胃的换成了专门来看门面的,那菜谱肯定也要调整,反正不能再是什么家常下饭小菜。盛昭池一开始想到的是火锅、涮菜,但想想来的人都是达官显贵,让他们坐一起其乐融融的去吃大概不现实。 头疼了几天,也旁敲侧击的问过盛夫人一般这宴会上会有什么菜品,除了一些摆盘凑数的瓜果拼盘,就可能会有用鸭蛋黄和羊油烹制而成的锦缎甲鱼、用海狸肉做成汤后等凝固再切成冷食的凉蚝碎、用肉末和鸡蛋搅和做成肉丸再汤一起炖的汤浴绣花丸、用包裹着麦芽糖贻的桂鱼片烘烤而成的姜汁鱼片、用木炭烤炉烹制皮脆酥香的片皮乳猪。 不仅是花样百出,不同的宴席上还有不同的菜品规格、数量,那不是盛昭池能决定的。 所以盛昭池决定临场发挥,先问过魏掌厨以后,再做打算。 “你待会就知道了。”还没想出来呢,先留点悬念吧,盛昭池想。 “好嘞。”唐禹想到之前的清蒸鲈鱼,对盛昭池待会要做的菜抱足了期待。 等盛昭池和唐禹一同站在后厨门口时,一辆装着空菜篓子的车正好准备离去了。 魏掌厨从门内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同身边的厨役说着什么。 他才跨过门槛,一转过头就看见盛昭池和唐禹站在外边,有些惊讶。 “盛姑娘,不是说你的腿……?”他疑惑地扫了眼盛昭池的腿。 盛昭池笑了笑,道:“多谢魏掌厨的关心,我的腿好多了。” 魏掌厨闻言也笑道:“那便好,刘厨役这两天可天天念叨你呢,说没人指点他做好菜了。” “哪算得上是什么好菜,在几位大厨面前就是些花样菜,”盛昭池莞尔摇头,“之前不是应下了这事么,得知唐府今日开宴,那自然不管怎样都得来帮忙的。” 魏掌厨眼尾也笑弯了些:“那就快些进来吧,你既然来了,许多空出来的菜式可就交给你了。” 盛昭池一顿,笑着答道:“好。” 魏掌厨让开一侧,跟在他身旁听吩咐的厨役也只能后退。 盛昭池见此,同他们笑了笑便率先进了门。 魏掌厨收回在盛昭池背影上的视线后,见唐禹还傻呆呆地站在外边,弯起的嘴角已经有些放平了。他无奈道:“唐禹,你进不进去?” 唐禹从来没见过魏掌厨也有笑得这么开怀的时候,也可能是他从来都避开魏掌厨的原因。 他这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摸着磨蹭到角落里,用一双惊奇的眼睛盯着魏掌厨。 “进!进进进。”唐禹连忙招手,垂下眼避开魏掌厨的视线,越过他飞奔进屋里。 “盛姑娘,等等我!” “真是个冒失的。”魏掌厨摇了摇头,沉下嗓子同身边的厨役问道:“刚才说到哪里了?” “城东的徐记果子铺……” 作者有话说: —文中出现的古代宴席菜色相关来自网络 第66章 忙碌 操办宴会的唐府后厨是盛昭池在唐府干活这么久以来见到过最忙碌的时候。 此刻院子里摆满了需要清洗的食材, 各种肉放在院子里新搭起来的木桌上,盛昭池一路走进去,还发现有许多未曾谋面的厨役坐在院子里, 一人围着一个装着菜品的大木盆坐着。 厨房上空的烟囱腾腾升着烟, 大敞着的门内也时有人匆忙走过,忙碌非常。 “盛姑娘来啦?” “盛姑娘的腿可好些了?” 盛昭池一进院子,在院子里围着木盆坐的厨役里不乏有之前见过盛昭池的,他们见到盛昭池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笑着和盛昭池打招呼。 盛昭池的目光扫过他们的脸, 一边走一边笑着同他们问候了几句。 唐禹从后边小跑着追上盛昭池,走在她身侧。眼睛左看右看地打量着后厨的院子, 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 说的很小声, 盛昭池依稀听见了一句“原来是这样”。 她转头看了唐禹一眼,有些疑惑但也没问出口,毕竟还没熟捻到将悄悄话的地步。 整个后厨院子里没有闲着的人, 厨役们同盛昭池打过招呼以后就低下头忙碌着自己手上的活。 盛昭池站在一众人之间, 几天没来竟恍然生出一种自己是个闲杂人的感觉。 她猛地摇了摇头, 将这感觉甩到脑后。 这时, 旁边的一处窗户被人从里面支起来, 在屋子里闻声探头出来的刘厨役歪着脑袋, 又惊又喜地看着盛昭池, “盛姑娘?!” “哎?”盛昭池还没来得及同他打声招呼, 窗户里探出来得脑袋就缩了回去。 站在院子里能听见屋里传出来的一些声响, 有些嘈杂。 其中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从门内传出来, 只见刘厨役拿着一把锅铲, 乐呵呵地停在门口:“盛姑娘, 你怎么来了?你快进来坐吧!” 他一边说, 一边挥舞着锅铲热情地招呼盛昭池进门。 盛昭池弯了弯嘴角,笑着说:“好。” 后厨屋里的样子倒是没多大变化,除了人突然多起来显得地方骤小之外,其他的还是那个记忆中熟悉的厨房。 刘厨役好像才发现自己手上拿着锅铲乱挥舞,于是他大迈一步,将手上的锅铲塞进一个空盆里,“盛姑娘,我听说你的腿不小心磕着了,怎么不多在家休息几天呢?” 不小心磕着了? 盛昭池瞟了眼唐禹,是这么和大家说的? 唐禹一点注意力都没分在盛昭池和刘厨役的身上,他整个人看起来站的端正,但他的眼睛正四处搜刮着后厨的每一处,仔细点看还能发现他那鼻翼在轻轻翕动。 “……” 后厨里最不缺的就是香味。 盛昭池扭过头,当着刘厨役的面活动了两下腿,莞尔道:“好多了,谢谢刘大哥的关心。” “那就好,那就好,”刘厨役将手按在腰上的蔽膝处擦了擦,“盛姑娘这次打算做些什么菜,我可以给您打下手的。” 盛昭池“唔”了一声,“刚进门时撞见了魏掌厨,听他的意思应该是有了菜单?可否让我看看?” 刘厨役闻言,答道:“是有,前些天突然听闻盛姑娘的腿伤了,大家伙儿觉着八成是赶不上这次的宴会了,就先拟定了一份菜单,以备不时之需。” 他瞟了眼盛昭池,说实话这也不算是因为盛昭池赶不上拟定的,盛昭池就算赶得上,菜单也会是这些。 “但魏掌厨说盛姑娘也许会来,这不是就让人少添了几道菜,等着盛姑娘来给它补上。”刘厨役摸了摸眉毛。 那就好。 盛昭池之前就发愁这宴会她掌不了厨,没想到摔了腿还能解决这件事情。 甩掉包袱了,盛昭池在心底松了口气,面上不显:“那就好,可不能因为我耽搁了宴会。” “那,就开始吧?”刘厨役不想过多纠结在这件事情上,省的多说多错。 盛昭池点头,侧身绕过唐禹走到门一边的洗手木盆边洗了个手后就从架子上抽了一条蔽膝围在腰上,“好。” 唐禹正看着人给鸭子开膛破肚,余光瞥见盛昭池和一个厨子有说有笑地走到一边,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上。 盛昭池打算做什么? 听刘厨役说,这次的宴会除了是宴请各大官职要员和当地有头有脸的富豪商人外,最主要的一个目的还是为了朝官荣升,以谢上恩。 其中的菜品也是根据史记里的烧尾宴来制定,饭食点心:巨胜奴(蜜制散子),婆罗门轻高面(蒸面),贵妃红(红酥皮),汉宫棋(煮印花圆面片),长生粥(食疗食品),甜雪(蜜饯面),单笼金乳酥(蒸制酥点),曼陀样夹饼(炉烤饼)等。 菜肴羹汤:通花软牛肠(羊油烹制),光明虾炙(活是烤制),白龙曜(用反复捶打的里脊肉制成),羊皮花丝(炒羊肉丝,切一尺长),雪婴儿(豆苗贴田鸡),仙人脔(奶汁炖鸡),小天酥(鹿鸡同炒),箸头春(烤鹌鹑)过门香(各种肉相配炸熟)等。① 她看着手上的菜单,魏掌厨等人并没有将史记里出现的宴会菜品全都添上去,盛昭池对了对,应该是只保留的简单的菜式,省去了几样奢靡的菜式。 最好是做简单又不失精致,平凡又不失特别的菜。 盛昭池心底有了小盘算,她将手上的菜单交换给刘厨役,一边撸着袖子一边往食架走:“刘大哥,麻烦你帮我挑根合适的猪脚杆和一块猪肉,唔,猪脚杆最好是前蹄的。” 分配了任务的刘厨役将盛昭池递过来的菜单裹巴裹巴卷起来别在腰带里,“好嘞。” 盛昭池挑拣了几根玉米、几根胡萝卜和一小筐香菇就来到她的固定工位上,准备动工。 刘厨役的猪脚杆和猪肉还没取来,盛昭池就先将玉米外边的一层绿叶给扒下来。 唐禹跟在她身后,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没有人是像他一样闲着不动的。他挠了挠脑袋,小心地挪到盛昭池的另一边,翘着头看着盛昭池动作。 盛昭池扒掉了两个,身边人炙热的眼神看得她的手都有点发毛。 她猛不丁回过头,挥了挥手里的玉米,“唐小哥,要不你来试试?” 唐禹懵懵的,伸出一只手指着自己:“啊,我吗?” 盛昭池眨眼,放下手里那个已经剥好的玉米,冲他点点头。 “唔,还是不了。”唐禹有点不好意思,摇了摇头。 盛昭池挑眉笑了笑,也不勉强他,就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 被盛昭池打断了的唐禹果真不再看她扒玉米叶,视线开始漫无目的的乱扫。 盛昭池没拿很多,三两下就将玉米叶扒完了,接着就需要将玉米一颗颗地掰下来。 绿叶下的玉米粒每一颗都是黄澄澄的,盛昭池拨开上面的穗须,握住玉米的两端,用力一掰,就将一根长长的玉米分成两段。 盛昭池拿过一边的剪子,用剪子的剪头处戳进玉米的中心,再轻轻转动剪子,这一小半的玉米就又被分成了一半。 盛昭池放下剪子,用拇指的侧边贴着玉米粒轻轻用力,就成功地掰下一排玉米粒。 操作方法同上,再继续。 靠在墙边上的唐禹一会儿看看这边的火沟,一会儿又看看那处的刀工,心想这可比陪少爷去府衙还要无聊。 唉…… 他无聊地活动了一圈眼珠,不知不觉的,视线又回到了盛昭池的手上。 他搭着手支着下巴,半阖着眼睛看盛昭池将一排排的玉米拔下来。 “盛姑娘,你看这猪肘咋样?”刘厨役提着一吊猪肉和一根猪脚杆朝他们走来,见盛昭池的看过去,轻轻晃了晃。 盛昭池对唐府在食材方面的保障还是挺信任的,抽空抬起头看了几眼便点了点头,“可以的。” 刘厨役将手上的一吊猪肉和一根猪脚杆放在一边,见盛昭池在扒玉米,也上手学着盛昭池开始扒。 用对了方法就能很轻便的将玉米粒完整的掰下来,一粒一粒的聚在碗里,慢慢堆成小山。 盛昭池拨了拨大碗里盛满了的玉米粒,“刘大哥,这剩下的胡萝卜和香菇劳烦你洗一洗,再切成丁。” “得嘞。”刘厨役俯身拿过放在里侧的胡萝卜,将它放在香菇小框就转身去了后间。 盛昭池将刘厨役放在一边的一根猪脚杆提起来走到另一边的一口灶口处,从火口里挑拣出来一根正燃着的柴火。 柴火块冒着火,盛昭池夹着柴火块挥了挥,将火挥灭。 她要将猪脚皮上的猪毛给燎干净。 熄灭了的柴火块还闪着火光,轻轻贴近猪脚杆上的皮,热气烫的皮毛瞬间卷曲蜷缩起来,燃烧成黑。 前后上下都燎干净以后,盛昭池将柴火块放回灶口里,提着燎干净猪毛的猪脚杆放进备好的清水盆子里,拿着刀一边洗一边刮地将上面被燃掉的猪毛浮屑撇净。 洗净以后的猪脚杆对半切开,用小刀顺着关节,一点点将猪脚杆里的骨头剔除出来。好在提前挑选的是猪前蹄的猪脚杆,这种肉多骨头少的猪蹄杆,方便了盛昭池不少事。 圆柱形的猪脚杆被切开成饼状,剔除了骨头的肉夹杂着筋和肥肉,连接着最外层的猪皮一起密不可分。 盛昭池将一侧卷起来,顺时针卷到底。 拿出两只细长的筷子放在卷好的猪脚杆两侧,接着用细绳将卷成长方形的猪脚杆缠着卷好,一支剔了骨头切开成饼的猪脚杆就瞬间恢复了原貌。 热锅烧水,锅内放葱、姜和花椒,接着放进绑着绳子的剔骨猪脚杆,再将去腥提味的料酒淋在暴露在水面的猪脚杆上。 深黄泛红的料酒浇淋在白花花的猪皮上,最后滑落进透明清澈的水里,漾开一圈圈的水烟,最后二者慢慢融为一体。 “噼里啪啦……”盛昭池扣上锅盖,坐在灶口后边看着火口里熊熊燃烧的烈火,热浪从小小的火口里不断涌出来,火光将她的脸照得滚烫红润。 她轻轻冲自己的脸挥了挥手,想挥散一些热意。 她抬头看了眼站在角落里快要昏昏欲睡的唐禹,灵光一闪。 “唐小哥?” 唐禹的眼睑耷拉着,昏昏沉沉地就要睡过去了,闻声抖了个机灵:“怎么……怎么了!?” 盛昭池冲半懵半醒的唐禹挥了挥手,“你过来。” 唐禹努力瞪大眼睛,疑惑地摸了摸嘴巴,慢慢朝她走过去。 “你坐这,索性你也无事,不如坐着帮我看着火吧?”她不止这道菜需要处理,但是扫一眼这后厨里没有空闲的,那这任务就只能交给唐禹了。 唐禹还有些迷茫,坐下那就坐下呗。 他冲盛昭池点了点头。 有人帮忙看火,那她就先去做翡翠白玉卷了。 作者有话说: ①引用到的是烧尾宴中的菜品 烧尾宴是古代名宴,唐代著名宴会之一,专指士子登科或官位升迁而举行的宴会。 或据《封氏闻见录》云,士人初登第或升了官级,同僚、朋友及亲友前来祝贺,主人要准备丰盛的酒馔和乐舞款待来宾,名为烧尾,并把这类筵宴成为“烧尾宴”。 第67章 好奇 翡翠白玉卷的名字取自它的外表, 就类同翡翠般的外衣包裹着“白玉”,再卷成一个个的团在盘子里,晶莹剔透, 又漂亮。 盛昭池看了眼刘厨役的方向, 他那已经将萝卜切好碎丁了,这会为正着手准备香菇丁。 盛昭池走到食架子边上想挑选两颗大白菜,这时一位厨役提着一个空篓子走到她身侧,捧起地上箩筐里的土豆往篓子里放。 他见盛昭池想伸手去拿食材,心下犹豫了一番还是张嘴同盛昭池说:“盛姑娘, 您要用白菜么?” 盛昭池哎了一声。 那厨役空出一只手指了指屋外,小声建议道:“姑娘去院子里拿洗好的吧, 方便些。” 他拿这么多的土豆就是抬到院子里一起处理的, 要是真的等厨役们做一道菜洗一样食材,那不是会让这宴会上的宾客饿昏过去么。 经人指点,盛昭池成功在院子里那些摆在一边上的大篓子里成功找到了清洗过的大白菜。 大白菜清洗的很干净, 他们在清洗时是将根部切了去的, 一片一片像扇叶一般堆叠在一起, 垒在大篓子里。盛昭池翻动了最上层的大白菜, 叶片最上方是翠绿色的, 慢慢向下延伸变成乳白色, 每一片还都沾着水渍给人一种冰凉的触感。 这不要太方便。 捧着一叠大白菜叶的盛昭池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随手拿过一个大盘子, 将菜叶放在上面。 坐在灶台后边的唐禹应该是被灶口里的热气熏得的不行, 不知道上哪里搬了一张矮凳坐在一边。他这会儿的睡意被磋磨了个干净, 已经不能再清醒了。 他双手拖着下巴, 见盛昭池出现就瞪着一双幽怨的眼睛看着她。 视线哀怨得不可忽视, 盛昭池一开始还能自如忽视, 时间长了看得她后脊骨都有些发毛。 她无奈抬起头,被他看得有些哭笑不得,说实话她先头让唐禹坐在这确实有一点点搞怪的意味,于是她弯了弯腰。 唐禹见盛昭池看了他几眼,他气愤地用帕子擦了擦脸,心想盛昭池一定是发现他的处境了。 坐等又等都没等到盛昭池歉意,唐禹眯了眯眼刚想说话,却见她竟然慢慢弯下了腰,脸上还带着那么不怀好意的微笑,他顿时警惕地往后靠了靠。 盛昭池弯了弯腰,在一片嘈杂的声响里对警惕着看她的唐禹说:“唐小哥,你帮我看着火着实辛苦,若是待会得空了,我单独给你做一样顶顶好吃的东西,保证你会赞不绝口。” 唐禹之前在院子外边问她准备做什么菜的时候,那眼珠子里放出来的光她可没错过。 果不其然,唐禹充满警惕的脸上顿时划过一丝惊喜,他睁大了眼睛,“真的?” 盛昭池勾起边上放着的一大块猪肉放在案板上,又将一边盒子里处理过的葱、姜、蒜泡进水里,接着才不可置否的点点头。 得到盛昭池承诺的唐禹一个激灵坐直身体,正襟危坐地对着盛昭池轻轻拍了拍胸脯,表示成交。 盛昭池被他这小孩子般的举动逗笑了,弯了弯唇角低头开始剁肉。 她有些奇怪唐禹为什么对她做的菜有这么大的兴趣,难不成他吃过? 盛昭池在唐家做的菜都是给唐小姐做的,莫不是他们是一道用的饭?不应该吧,这时代的民风好像还么开放到那种地步,未出阁的姑娘不能同外男一道吃饭吧。 也许是唐禹觉得那般挑剔的唐小姐独独对她做的菜青睐,小小少年好奇罢了。 盛昭池双手握菜刀不断剁着肉,心不在焉地想。 “盛姑娘,这萝卜和香菇都处理好了。”刘厨役端着处理好的食材,走到盛昭池的身边。 盛昭池回过神,让刘厨役将处理好的食材先放在了桌上。 “刘大哥,这些白菜麻烦你帮我拿到蒸笼上去蒸一下,不用蒸太长时间,看样子蒸熟了就行。” 盛昭池之前觉得老是这么麻烦他挺不好意思的,但刘厨役总是兴致勃勃地看着她,脸上好像写满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她要是再推辞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 刘厨役干劲十足的点了点头,端起盛昭池递过去装着白菜叶的碗走开了。 盛昭池轻轻踢了踢脚,案板上的那块猪肉已经被她剁成了肉糜,她将提前从这块猪肉上剔下来的肥肉从放在一边备用的碗里拿出来,重新放进肉糜里。 雪白的肥肉被两把刀剁进红色的肉糜里,上下起伏的两把刀将加入了肥肉的肉糜剁开,慢慢变成饼状。 红色的肉糜里添上一抹白色,随着不断的剁碎分散在这一整块肉糜里。 将猪肉剁成肉糜是为了制作肉馅,肉馅儿制作的时候,肉糜里加入一定的肥肉能让肉馅儿不会变得特别柴,口感也会更加丰富。 盛昭池放下菜刀,用手把肉糜聚拢放进大碗里,用手按压形成一个比较大的坑,再把泡在一边备用的葱姜水里加了些淀粉搅和匀以后一并倒进去,加大肉糜的鲜嫩。 加入了葱姜水的肉糜还需要充分搅拌,索性都得搅和,盛昭池就先将刘厨役处理好的萝卜丁倒进肉糜里,用筷子顺时针搅拌上劲。 萝卜被切的还算碎,本就是橘红色的萝卜丁混迹在红白相间的肉糜里区别并不大。 再接着就是香菇丁。香菇本身就是软糯的东西,切得大块些也碍事。盛昭池抓起一大把,将里面的水都挤干净以后倒进已经加入了萝卜丁的肉糜里。 黑棕色的菇面和淡白色的菇底在肉糜里被搅拌开来,有橘有红有白有黑。 盛昭池松开搅拌着的筷子,这会肉馅已经是彻底搅拌开来了,加入的萝卜丁和香菇丁充分散开,和着肉糜。 她随手翻了翻装小料的匣子,拿着料罐子往肉馅里加入了料酒去腥和盐、少量胡椒粉提味,再顺势将肉馅又搅拌搅拌。 盛昭池搅拌好肉馅时,刘厨役就端着一节正在冒着滚烫热气的蒸笼从一边小跑而来,“盛姑娘,快让让!” 盛昭池看见刘厨役将这么大个蒸笼端来有些瞠目结舌,可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她慌忙腾出地方,飞快将摆在灶台上的盆碗们都移开来。 “刘大哥,小心些,别烫了手。” 盛昭池看着这么大个蒸笼放在灶台上,同从缝隙中钻出来滚滚浓雾一并带来的还有那腾腾的热气。 “姑娘,瞅瞅看,不清楚你要的多熟,我看着是熟了的。”刘厨役的脸被热气蒸的滚烫,他将蒸笼放稳以后便慢慢松开了蒸笼把,拿起脖子上挂着的汗巾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汗。 盛昭池掀开最上层的蒸笼盖,一股浓雾从开口处喷涌而出,盛昭池后仰着脑袋,避开了大半。 浓雾过去后盛昭池将盖子揭掉,两叠白菜叶静静地躺在一张纱布上。这时候去看白菜叶上已经看不见什么水迹了,白菜叶都塌塌地紧贴着,盛昭池抽出一双干净的筷子,从侧边看着缝隙夹起一张。 蒸屉将白菜叶蒸得软趴趴的,筷子抬高一些,整张白菜叶都有些透。 刘厨役盯着盛昭池,好像她只要说不可以就立马抱起蒸笼跑回去重新上锅。 盛昭池笑着看向他,“蒸的正正好。” 得了盛昭池肯定的刘厨役顿时弯起了嘴角,明明是个高壮的汉子,一张泛红憨厚的脸上此刻竟然腼腆着笑得同稚子一般。 第68章 脉络 白菜叶子蒸好以后, 盛昭池就开始着手准备卷肉馅了。 刚出蒸笼的白菜叶子温度较高,不能立时进行卷肉馅。盛昭池便先去外头接了一盆冰凉的井水,在一众人疑惑地目光下将蒸屉里的压在纱布上的白菜叶子一一挑拣出来, 放进一个较大的深碗里, 再将深碗放进那装着井水的盆子里,隔着东西帮助白菜叶子降一降温。 这边盛昭池正降温,那边王厨役突然从屋子旁边的小门里走出来。 只见他拿起搭在一只胳膊上的汗巾,擦了擦脑门上布满的汗水。 擦的差不多时,他才将汗巾挂回胳膊上, 迈步离开门边。 他看了一圈厨役们手上正处理制作着的食材,越过一名厨役时见他盘子里潦草的放着几朵萝卜花时顿了顿, 拧眉道:“再精细些。” “额……是。” 这边刘厨役本是仔细地盯着盛昭池的动作, 耳力极好的他突然听见王厨役那边的动静,便往盛昭池的那处走了走,接着伸出手举高招了招:“快些来, 给你留位置了。” 刘厨役说话时盛昭池正拿这把扇子给白菜叶子快速降温。 她忽视掉身后的哄闹声,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不料刘厨役却突然开口说话, 盛昭池下意识抬起了头。 “?” 刘厨役放下手, 明明刚刚是他在说话, 可他的视线一直盯着盛昭池的动作。他说完, 见她手上扇风的有些放缓, 刚想抬起头问问怎么了, 就对上一双疑惑的眼睛。 “盛姑娘, 怎么了?” 话音刚落, “这是在做什么?” 刘厨役一招手, 王厨役就看见了。 盛昭池扭头看向来人, 原来是同王厨役说话。 刘厨役眨了眨眼, 也将视线投注在来人身上。 “你怎么来的这般迟?” “在里屋交代了点事情。” 刘厨役点了点头,指着盛昭池放在水里冷却白菜叶子兴致勃勃地开口跟王厨役解释。本来是想吹嘘吹嘘,可当他开了口以后才发现盛昭池并没有跟他说这到底是在做什么菜。 他吹了半天这白菜叶子,最后以盛昭池肯定又要做新花样了结了尾。 “新花样可谈不上,就是普通的白菜卷肉,摆着好看还好吃。”盛昭池想做翡翠白玉卷是突发奇想,她可不知道这时代有没有人做过翡翠白玉卷。 王厨役挑眉,“白菜卷肉?” “对,它可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翡翠白玉卷。”盛昭池笑着说。 她说完,放下手里的扇子,试探着摸了摸碗边。 温度降的差不多了。 “翡翠、这叶子上的翠绿?白玉卷?这,这名字可真是大善!”刘厨役轻声嘟囔着,分析完以后大声夸赞道。 盛昭池笑了笑,用筷子挑起最上面的一片白菜叶子,放在案板上。 白菜叶子被蒸的很透,脉络清晰可见,隐约还能透过它看见底下布满花斑的案板。 盛昭池将白菜叶子折叠起来的褶皱都抚了平,尽量让整张叶子的每一处,都紧紧地贴着案板。 接着她将准备好的肉馅端过来放在跟前,从竹筒里抽出一把勺子,舀起一勺子肉馅均匀的铺在菜叶子上。 鲜红的肉馅里夹着黑棕色的香菇丁,橘红色的萝卜丁以及淡黄色的玉米粒,裹挟着粘稠的肉糜一点点浆在白菜叶子上,推开再平铺着。 白菜叶子并不大。 盛昭池挑的白菜叶子都是大小适中的,约莫一勺半的肉馅就能很好的将这张白菜叶子铺个八成满。 过满则亏,太多肉馅会让白菜叶子卷起来时看起显得很臃肿。 铺好以后盛昭池就放下手里的勺子,开始正式制作。 先从白菜叶子的两边开始,往里边折一折,再从叶面也就是整张白菜叶子最软嫩的地方开始,往下翻转着卷起来。 肉馅紧紧地贴在翠绿色的白菜叶子上,卷曲时还能透过半透明的叶子看见连带着一起卷起来的鲜红肉馅。 很快就卷到了底,一个小巧的翡翠白玉卷就做好了。 盛昭池将它小心地放在一张白色的瓷盘里。 整个白玉卷呈长方形,中心一根根半透明的脉络下隐约透着红色的肉馅和黄色的玉米粒。透明的叶茎往两侧延伸,两侧是没有被包裹进肉馅的翠绿色叶片。 “难怪,难怪叫翡翠白玉卷。”盛昭池放进盘子里的那一刻,刘厨役就蹲了下去,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盘子里的翡翠白玉卷。 “一张菜叶卷肉也能想到这名字,盛姑娘是我见过的第一人。”王厨役笑说。 盛昭池做的翡翠白玉卷这时代是有的,并不稀奇。 王厨役收回在盛昭池脸上的视线,滑落到案板前面的那一盆子肉馅里,扬了扬眉毛。 白菜叶子上能做花样的少,唯一能做花样的应该在肉馅上吧。 黄色的,是玉米吧? 王厨役眼底的感慨之意顿时深了些。 盛昭池听见王厨役这般说,摇了摇头,“这名字可不是我取的,大智慧者另有其人。” 王厨役挑眉,没说话。 盛昭池看他那副随你说,信不信由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没信。 盛昭池眨了眨眼,不再同他扯这些,“二位若是得闲,不若一道来卷一卷吧?” 刘厨役当仁不让第一个举起了手。 他们二人本就是魏掌厨吩咐来帮盛昭池忙的,王厨役自然无二话。 三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将一大盆肉馅和白菜叶子卷完了。 盛昭池看着三四层的蒸屉,活动了几下手指。 别看着肉馅一勺子一勺子,菜叶子一片一片的,实际操作起来后的成品数量那也不容小觑。 盘子压根放不下,只得转换阵地挨个转移放进蒸屉里。 “刘大哥、王大哥,这些就交给你们去蒸一蒸了,大概是一炷香……不,一盏茶的功夫,就能拿出来了。”盛昭池轻轻扶了一把刘厨役抱在怀里的蒸屉。 “好。” 翡翠白玉卷上了锅,那边炖猪脚杆的时辰也差不多了。 盛昭池掀开炖着猪脚杆的锅盖,水汽后一股浓郁的猪肉香扑面而来。 锅中的白嫩的猪脚杆被煮得微微泛黄,热火让炖煮猪脚杆的汤不断咕咚冒泡,葱段和姜片上下起伏,被料酒去了腥味的汤闻起来,浓醇的猪肉香。 这味道和在管叶家做的的下奶猪蹄一点都不一样,那碗猪蹄里药材味几乎可以掩盖住肉香,只留一个醇。 现在这锅里的味道,只加了简单的小料和料酒去腥味,煮熟以后闻起来是最纯正的猪肉香,没有被其他的东西所掩盖。 盛昭池用锅铲拨动了两下锅里的猪脚杆,猪皮从麻绳绑起来的那些缝隙挤出来,一圈一圈的。 盛昭池用铲子轻轻戳一戳,还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阻力。 唐禹站起身,双手抱胸瞥着锅里热汽下的猪脚杆,沉浸地闻了闻味道。 而后见盛昭池要将猪脚杆打捞起来,忍不住说:“盛姑娘,这菜……就这么吃啊?” 虽然味道闻着不错,但模样看起来也太混不吝了吧。 这要是就这么摆在盘子里送出去,他现在就可以想象一下那些整日里一副高高在上模样的官员会表现出怎样的表情了。 想着是挺搞笑,但丢人丢分的还是他家少爷,他可不能让盛昭池出去给他家少爷丢人。 盛昭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当唐禹是见多的花样繁杂的菜色觉得她这一道菜简单了,“那倒没有,不过也快了。” 没等唐禹再发言,盛昭池便又说:“唐小哥,唐府可有冰窖?” 盛昭池直到需要用冰块时才想起来,现在这时代虽然没有制冰机和冰箱,可是有冰窖啊,专门储存冬日的冰块。 唐禹站在灶台边,思绪被盛昭池给打断了,听见盛昭池说不止如此,于是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相信盛昭池。 他轻轻打了个哈切后,见怪不怪地看着盛昭池:“当然有啊,这么热的天谁家……你要用吗?我让人去给你取。” 唐禹的话说到一半,见盛昭池炙热的看着自己,顿时联想到她的家境…… 盛昭池当然要,猪脚杆外面的猪皮过了冰水以后会变得有嚼劲,吃起来也会更加爽脆。而且这道菜本就是冷菜,冰冰凉凉的还能减少猪脚杆里猪肉的油腻感。 虽然没有冰块也能用井水,但冰块是绝对的锦上添花。 唐禹得了盛昭池的请求,脚步轻盈地离开了屋子,去外头打发人给盛昭池取冰块了。 盛昭池失笑着摇了摇头。 许是冰窖的位置离这里并不远,没消多久唐禹就支使一名小厮抱着一个冒冷气的碗从屋外进来。 “这府里的冰窖没剩多少冰,多数都送到前院去解暑了,只匀出来这点儿。”唐禹挠了挠头,示意盛昭池看碗里的冰块。 盛昭池点头,“够了够了。” 她冲抱着碗的小厮点头致意后,便从他手里接过了装着冰块的碗。 她将碗里的冰倒进一个干净的木盆里,再一看边上放着的猪脚杆。 ……这么看确实少了。 少就少些吧,总好比没有。 她将碗里的冰水一并倒进盆子里以后,就将旁边刚从锅里捞出来没多久的猪脚杆浸了下去。 猪脚杆下盆,底下的冰块只能碰到一面。 盛昭池舔了舔唇,想了想便直接上手抓起一块个头较大的冰块往猪脚杆暴露在上方的皮处摩擦起来。 她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时不时给猪脚杆翻个身。 让猪脚杆均匀地‘临幸’冰块。 虽然今日没出太阳,但因为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雨,空气中都还是闷热的水汽,不多时这盆子里的冰块就多数化成了水。 盛昭池手中的那一块也在渐渐变小,暴露出她被冰红和布满水渍的手心。 “盛姑娘,你不冰啊?”看着就冰。 “嘶……”忍不了了。 唐禹的话音未落,就见盛昭池松开了手里只剩一小点的冰块。 小冰块划过猪脚杆的猪皮,最后慢慢滑落进水里。 没等盛昭池说话,刘厨役带领这几位小厮抬着几节冒着滚滚热烟的蒸屉从屋外走近门来:“动作都小心点,别把蒸屉给摔了。” 第69章 独食 “小心些。” 看样子翡翠白玉卷已经正蒸好了。 趁他们抬着蒸屉动作谨慎又迟缓着走过来, 盛昭池快步走到灶口处,将冰得快没知觉的手放在外边烘了烘。 火沟里莹莹而出的暖意缓缓包裹五指,冰麻的知觉渐渐回笼。 刘厨役几人将蒸屉放一处刚整理出来的案桌上, 接着他掀开最上层的蒸笼盖子, 一股浓郁的清香顿时涌出来,四处流窜散开。 蒸笼里的翡翠白玉卷一个个排列有序的躺在里面,二次上锅蒸过以后的白菜叶子显得更加透明,中间的肉馅不再是包白玉卷时那般饱满,肉在高温蒸制下慢慢收紧, 搅拌在其中的玉米粒和香菇丁透过叶子能清晰的看见它们正一半暴露在肉馅之外,一半嵌在肉里。 但虽然里边放了肉, 但大多都是包裹在菜叶子里, 滋出来的肉香并不明显。 盛昭池站起身走到案桌边上,拖了拖袖子,挑眉看向刘厨役:“要不要试试看?” 刘厨役当然愿意, 点了点头。 盛昭池笑, 用手指轻轻抓起叶边, 放在嘴边呼呼吹了吹气, 咬住最近的一端。 白菜叶子蒸的软但又不烂, 盛昭池一口就咬到了中间些的肉馅。牙齿咬住肉馅, 肉馅里的汤汁混杂着一并被牙齿咬断而爆出甜滋滋汁水的玉米, 咸口中带着丝甜。 “唔, 不错不错。”盛昭池吹了吹最后一半翡翠白玉卷, “可以装盘啦。” “来来来, 帮忙装盘了。”刘厨役细嚼慢咽, 视线不离蒸笼里的翡翠白玉卷们, 将滑落到手腕的袖子再次薅了薅, 指着王厨役拖来的一箩筐白瓷碗,含糊地招呼着还没离去的几名小厮。 翡翠白玉卷的制作算是成功了大半,至于还躺在盆子里的猪脚杆,盛昭池看了眼那已经见不着丝毫冰块的水面,再泡泡吧。 她脚步一转,重新站到灶台面前。 锅子里还有炖猪脚杆得来的汤,盛昭池用木制网筛打捞去了里面的葱姜蒜,撇去漂浮在汤上的油脂,闻着源源不断涌出来的猪肉香,将制作翡翠白玉卷时破损和剩下来的一堆白菜叶子丢进锅里。 汤底呈现淡黄色,但没有猪脚杆上的颜色深。 盛昭池冲唐禹眨了眨眼,收到她眼神示意的唐禹撇了撇嘴,但在盛昭池做好吃的味诱惑前期下,烧火工具人只能带着点不情愿坐在灶台后,给隐隐快熄灭的火堆里丢进一根柴火。 盛昭池满意地点点头,白菜叶子刚入锅时好像将锅子填满了,但等锅底下的火愈来愈猛烈,慢慢走向成熟的白菜叶子逐渐变瘦小,最后全都堆积在汤的底下。 再次经过猛火的加热,锅里汤底的肉香味愈演愈烈,在白菜叶子的成熟下,隐约添上了一丝清香。 盛昭池搅动着锅里的白菜叶子,时不时用铲子压一压,将白菜的汁水压出来,充分融合猪脚汤底。 猪脚汤也算是高汤了,其中富含了很多猪脚皮、肉上的胶原蛋白,与其倒掉不如用来给翡翠白玉卷添香。 盛昭池见锅里面的白菜叶子熟得差不多了,拿过一边的盐罐往里头加了几勺子盐提味,又将灶台下面放着的淀粉挖了些倒进去。 很快,锅中的汤底因为加入了淀粉慢慢变得粘稠起来,盛昭池及时拿过来一个木盆,飞速将锅中的汤底舀出来。 原本厚实的肉香汤底加入了一抹清新的味道,完美的互相中和了对方的缺陷。 盛昭池用勺子上下舀了舀装进木盆里的汤底,淡黄色的汤汁从高处往下坠落,因为加入了淀粉变粘稠的原因,空中坠落的速度明显慢了些,同时也在半空中拉出一道绚丽的“汤底瀑布”。 唐禹呆呆地看着盛昭池勺子下拉出的一道道“汤底瀑布”,这汤怎么变成糖葫芦的糖衣了? 和京城里罗老大爷熬的糖浆有一拼。 他悄摸着竖起一个大拇指。 盛昭池看着锅里被分出来的白菜叶子,剩下的其实也能做一道菜,但这凄惨的样子摆不上桌。 盛昭池眨了眨眼,将主意再次打上了烧火工具人的身上。 出乎盛昭池意料,烧火工具人唐禹接过白菜叶子的时候挺开心的,甚至他还以要吃东西为由,远离了灶台。 小机灵鬼。 盛昭池失笑。 唐禹端着一碗白菜叶子溜到了院子里,屋子里太闷太热,他不舒服。 他捧着碗,随便扫了一圈就发现了一张矮凳,他颠颠地跑过去坐下。 盛昭池打出来的时候特意往里面舀了点汤底,能让碗里的白菜叶子浸泡在汤里,显得不那么单调。 唐禹用筷子夹起一片白菜叶子,上边冒着还冒着热气,粘稠的汤底挂在上面,缓缓往下掉落。 唐禹咽了口口水,虽然卖相不咋地,但是真的很香哎。 他随意吹了吹,就往嘴里塞。 入口是浓厚的肉香在舌尖上迸发出来,细细一抿,白菜的清香味随之爆发,接着将白菜咬碎,鲜甜在口腔里猛地迸射出来,很好的中和了汤底里的黏腻。 唐禹没想到那种卖相丑陋的猪脚杆能熬出这种味道,他惊讶地看着碗里的白菜叶子,残渣都这么好吃啊。 他晃了晃脑袋,又夹起一片塞进嘴里。 “哟,小哥怎么躲在这吃独食呢?”边上处理食材的厨役被那味道香的不行,好奇道。 嘴贴在碗边的唐禹看了他一眼,神秘兮兮地说:“好东西。” 他藏头露尾的话勾的那厨役心痒,急急地昂起头想看唐禹碗里的东西。 唐禹搞怪的心思爬了上来,欠揍道:“不给不给。” 那厨役拿唐禹没办法,恶狠狠的看了眼唐禹手上的碗,撇过头不再看他。 “嘿嘿,都是我的。” 盛昭池不知道唐禹在外头惹人恼火,她做好了翡翠白玉卷的汤汁,接下去就是制作猪脚杆的蘸酱了。 “姑娘,您要的东西买到了!” 作者有话说: 卡文卡飞了救命T_T 第70章 摆盘 盛昭池在唐禹出去取冰时还麻烦了他一件事, 就是劳他差人寻了一些做红油辣椒用的一些制作香料。 这会儿,被唐禹支使差遣出去采买香料的小厮从屋外满头大汗地快步走进来,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圈, 发现站在角落里的盛昭池以后才用袖子擦了擦已经滑落到下巴上的汗珠。 “姑娘, 您要的东西买到了!”小厮将香料袋子放在盛昭池的手边,说了句交差的话后又嘟囔了一声前院还有事情就转身离开了。 盛昭池没想到这香料来的这般是时候,她吞下嘴说出口拦下人喝口水的话,感激地看了眼他的匆匆离去年的背影,就开始拆解装着香料的袋子了。 盛昭池不是第一回 制作红油辣椒, 不久前她还卖过凉拌菜,那时候正巧就做过红油辣椒。 她清点着袋子里的香料, 名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确定没有遗漏以后就开始做准备熬煮了。 不料刚准备起锅热油时,盛昭池却发现自己灶台上的油罐子里的猪油只剩小半罐了。 “刘大哥,不知何处还有猪油膏?”盛昭池扭头问了问旁边那正忙着摆盘的刘厨役。 而刘厨役这边刚摆好一盘子的翡翠白玉卷, 闻声便应道:“盛姑娘要用多少, 我这就遣人去给你取。” 盛昭池要用的比较多, 她这会突然有点扭捏, 但还是硬着头皮用手指比划了比划, “大约是……这么多?” 刘厨役抽空瞥了眼, “小宋, 快去地窖里给……” ? 这比划的差不多有一个大号木盆了吧, 什么菜需要用到这么些猪油? 盛昭池也觉得耗费这么多猪油不大正常, 她连忙开口解释说:“我是用来熬酱的, 要是不方便少一些也行, 我用菜籽油替替, 一样的。” “不不不, 方便的很,做酱…那是需要的。”刘厨役捏着一个翡翠白玉卷,轻轻放在另一只手上的白玉盘上,“小宋,还愣着做什么,快去!” “哦哦,好。”被称作小宋的小厮放下手中的一只白玉盘,胡乱蹭了蹭手上的水就往屋外冲。 小宋拿东西的速度很快,没消一会就端着个大木盆匆匆走了进来。 盛昭池感激地同他道了声谢谢。 依葫芦画瓢,盛昭池一股脑将盆子里的猪油倒进锅中,额外的又添上了些许菜籽油。淡淡白烟渐渐飘起,盛昭池将小料盆里的大葱段和姜片丢了一把下去。 等小宋拿来猪油时,锅中的温度已经很高了,导致沾了水的大葱段和姜片一落入油锅之中,就立马开始沸腾起来。它们周围的油花卷起,好像一个个小型的喷泉,葱香味和姜味不断溢出来,眨眨眼睛的功夫,葱和姜片的水分就被热油炸干,整块整块都泛起了焦黄。 这可得速度快些,否则带等会做出来的红油辣椒会带着一股子糊味,得不偿失。 于是盛昭池这才刚将小料丢下去,就又飞快地用筷子将被热油炸成残渣的小料们挑拣出来。 挑拣完的热油又开始滚起淡淡的烟雾,席卷时携带者浓郁的葱香味。盛昭池拿过来一个小碗,将装着香料的袋子口撑开,挨个小碗小碗地称量,将花椒、桂皮、小茴香、草果、八角和香叶一起熬煮。 香料们下锅的一瞬间,几种香料混合在一起的香味就爆发出来,热油不断煸炸着一样样的香料,势必要将其中的最后一点味道榨干。 盛昭池捂着鼻子,倒下去的速度太快了,扬起来的灰和味道刺痒着她的鼻子,呛人得很。 锅中那正在熬煮的东西还需要人搅和,否则得糊底了。 她挡住口鼻,拿着锅铲一点点搅和着锅里的香料,香浓的香料味不断被激发出来,锅中的香料们也渐渐被热油煸炸出浑身的香气。 紧接着就是放进辣椒面了。 那小厮找来的辣椒面很精细,光是打眼看看就觉得是上等的好货。 盛昭池将锅里面的被煸炸差不多的香料们尽量打捞干净以后,就一边加入辣椒面,一边缴或者锅中的热油。 被搅动着旋转起来的热油融合着一次次加入的辣椒面,搅动中二者慢慢混为一体,在锅旋转起舞,散发出喷香馥郁的辣椒香味。 辣椒面使得熬煮过香料的热油变得通红,像一层红色的透明玛瑙,散发着温润的油亮感。 这味道同之前做的一样,加入了上好的辣椒面还显得不那么呛人了,味道也更加醇厚。 距离最近的刘厨役几人感触最深,闻着辛香喷香,却一点也不辣鼻子,还不想打喷嚏。 熬煮辣椒面的时间也不宜过长,盛昭池搅和的差不多以后,就打算出锅了。 她又翻了翻小厮送来的香料袋子,成功在最角落里找到一小袋白芝麻。 一粒粒细小的白芝麻倒进红色的红油辣椒里,就像是泼墨般的黑夜点缀上了一颗颗的星子,颇显得相得益彰。 热油的温度极其高,加入白芝麻难免地引起一片油花,同时,芝麻里的酥香也被很好的激发出来,融合着不断溢出来的辣椒香,飘满屋子。 辣椒红油滚煮好以后,就是调制猪脚杆的料汁了。 盛昭池将躺在冰水里的猪脚杆拿出来,小心拆掉上边捆着的绳子和筷子以后,将它放在案板上,用刀小心切成薄片。 猪脚杆的最外层是嚼劲十足的猪皮,内里是花斑一样的肉与筋互相交融在一起,切成薄片以后显得漂亮极了。 一片一片,虽然做不到薄厚一模一样,但左右差不到哪里去。 等盛昭池将猪脚杆片好片以后,那边摆盘的刘厨役等人也到了收尾。 “盛姑娘,差不多都摆好了。” 唐砚则上任知州,在现世就相当于是管理一个市,所以来的人会很多很多,约莫能有个十几桌的样子。 盛昭池做出来的这些还有好多剩下的。 剩下的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到时候还可以当做后厨厨役们的午饭。 刘厨役将蒸笼里的都收拢在一个大盘子里后,就将蒸笼交给一个小厮送还了回去。 十几个白瓷盘上摆着好看的翡翠白玉卷,旁边被人装饰一般放上了一朵朵黄色的手工萝卜花。 盛昭池放下菜刀,将之前炖煮好的料汁端了过去。 “刘大哥,还有一道菜需要……” “我明白,盛姑娘忙你的,我这就去摆。” 盛昭池笑了笑,几个被支使着摆了翡翠白玉卷的小厮刚准备离开就又被刘厨役拦下了下来,走到另一边去摆猪脚杆的盘了。 浇上酱汁是这一道菜最后的工序,盛昭池拿着勺子,将黄色带着点粘稠的酱汁一勺一勺的浇淋在每一只翡翠白玉卷上,添上了料汁的翡翠白玉卷显得更加诱人了。 “夫人来了!” 屋外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屋子里忙碌着的厨役们纷纷抬起头看向屋外。 心情颇好浇料汁的盛昭池心里顿时一个咯噔,这才过多久,唐夫人来了不会唐大人也跟着来了吧? 第71章 勉强 唐夫人确实是来了, 但唐砚则没跟在她身边。 魏掌厨不在,整个后厨里能当得了主的两位就是刘厨役和王厨役了,因为他们二人都是跟着从上京来的老人。 屋子里正聚精会神摆盘的刘厨役也听见了屋外的声响, 抬起头同盯着厨役们制膳的王厨役对视一眼后当即将盘子放下, 二人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二人快步迎了上去,铱嬅恭敬地拱手问候道:“见过夫人,夫人怎的来了?” 唐夫人站在院子门口,左顾右盼地扫视着院子里的人。 刘厨役琢磨了一下,试探着问:“夫人是寻魏掌厨么?魏掌厨有事出去了, 现下不在后厨。” 唐夫人摇头,没看见熟悉的人影她轻轻蹙了蹙眉毛, “不是找他, 昭池那丫头在哪儿呢,怎的没瞧见人?” 唐夫人身侧的嬷嬷笑了一声,“夫人瞧这院子里都是在做杂活, 小盛姑娘定是在屋子里制膳呢。” 王厨役一顿, 随即低眉恭敬道:“夫人若是来寻盛姑娘的, 小的这就将盛姑娘喊来?” 没等唐夫人发言, 唐禹突然从边上窜了出来, 含糊着一张塞满了白菜叶子的嘴, 支支吾吾:“夫人!” 唐夫人没有准备, 被突然窜出来的唐禹吓了一跳, 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她见到是唐禹后, 缓缓吐出一口气用捏着手帕的手轻轻抚上胸口, “你这皮猴。” 说着, 恼怒地瞪了唐禹一眼。 站在唐夫人身边的嬷嬷连忙扶住唐夫人, 皱着眉不赞同地看着唐禹:“小禹, 还不快跟夫人道歉。” 唐禹收敛起了笑意,一边嚼着嘴里的白菜叶子想赶紧咽下去,一边垂下头缩在角落里,“夫人,小禹知道错了。” 唐夫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不停地动着嘴巴,手上还捧着个空盘子,疑惑道:“你这是吃什么呢?” “夫人,这是盛姑娘做的菜,特别好吃!”他双眼亮晶晶,说话时又害怕嘴里的残渣掉出来被人骂,是捂着嘴说的。 唐夫人看他这滑稽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因为唐砚则的食欲渐渐转好,唐夫人心头上的一块心病自然而然慢慢痊愈,连带着整个人的气色和心情都好了不少,唐禹从小性格就这般呆蠢,所以唐夫人往常见到唐禹这呆萌的样子,她是绝计不会笑得这般开怀。 唐禹呆呆的看着唐夫人笑,咽下嘴里的最后一点残渣后才将手从嘴上放了下来,傻笑着转摸向自己的后脑勺。 唐夫人很快就收敛了笑意,用手帕掩了掩端正了神色,“盛丫头可在屋里?” 唐禹点头,“在呢。” 唐夫人又问:“她可有空闲?若是忙的话那便算了,我晚些再来遣人来寻一趟。” 唐禹回头看了眼大敞着的屋门,又看了眼杵在自己边上的两个厨役,迟疑说:“好像是挺忙的,夫人寻她有何事?不然我进去喊她出来吧?” “你就留在这好好跟着昭池,不准乱跑。”唐夫人想了想还是摇头,说完也不等唐禹再说话,就迈步转身离去了。 嬷嬷走前也叮嘱了唐禹一声:“臭小子,你若是要上前厅定要约束好自己的举止,今日来的都是大人物,可莫要冲撞了。” 唐禹不敢含糊,连忙点头,等送走两尊大佛以后才大松了气,撇了撇嘴后转身走了进去。 刘厨役懵。 王厨役抬起头,望了眼收唐夫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收回视线过后不冷不淡地看了眼院子里正好奇打量的厨役们,见他们瑟缩着低下头才淡声对刘厨役说了声:“还等着看什么呢,盛姑娘还屋里等着你摆盘。” 刘厨役这才回过神,诺诺地应了声就率先迈步往里走。 边走一边咂了咂舌,没想到盛姑娘和夫人居然认识,看夫人的模样,对盛姑娘那可不是一般的重视啊。 王厨役低垂着眉,催促着院子里正在干活的人:“动作麻利些,再几个时辰宴会就开始了,这次的宴会容不得有半点马虎之处。”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 回到桌子前面的刘厨拿起被自己随意放在一边的盘子,眼睛不住地瞄着背对着他的盛昭池。 想来也是,盛姑娘治好了少爷,可不就是帮了唐家一个大忙,夫人当然得捧着她,因为她值得。 等盛昭池将最后一点料汁浇在翡翠白玉卷上,转身就抓到了刘厨役投来的一道视线。 盛昭池疑惑地看向他,“刘大哥,怎么了吗?” 刘厨役被人抓包顿时浑身一僵,紧张得眼神乱瞟:“盛姑娘……您看这样摆可以么?” 他说完这句话后正在摆盘的几个小厮动作齐齐一停,同时转过头看向盛昭池。 几只眼睛同时盯着盛昭池,她顿时感觉后脑勺有点发麻,指了指已经被几人摆出小半的盘子,“我觉得是挺好的?” 红白相间的猪肘肉片排列在白色的雕花瓷盘上,晶亮的胶质猪皮红透,一圈一圈卷着肉和嚼劲十足的筋儿,一朵紫红色的小花点缀期间,伴这嫩嫩的绿叶,略显单调,却不失韵味。 刘厨役煞有其事点点头,转过头去继续摆起盘来。 成功转移了话题的刘厨役松了口气,低下头认真的装盘。 盛昭池不明所以,无奈摇了摇头。 她转过身,看向食架的方向视线一边从最上层扫到最下层一边抬起手拖住下巴思考,唔,下一道菜该做什么好呢? 也许是之前魏掌厨他们觉得盛昭池伤了腿八成是来不了了,所以之前在刘厨役讨要来的菜谱上能看出空的地方并不多,只给盛昭池留下了三道菜的空位。 这情况刚好如了盛昭池的意,眼下她已经做出来了两样菜式,还剩下最后一道菜。 想着,她不由自主向前走了两步。 不料因为女站了一早上没有坐下来好好休息过踉跄了一下,腿麻的差点软倒在地上。 麻痹感将膝盖以下的小腿包裹起来,盛昭池一只手撑着灶台沿,一只手撑着膝盖。 王厨役巡逻着,见盛昭池突然弯下腰皱了皱眉,走上前去询问:“盛姑娘你怎么了?” 盛昭池忍着一阵阵涌上心头的麻意,随之而来的还有细微的疼痛感。她摇了摇头:“没事……” 王厨役见她用手杵着膝盖,想到之前唐管家来知会盛昭池来不了唐家宴会时说的她腿摔了,便知道她的腿估计是站久了又疼了。 盛昭池脚上的麻痹感在渐渐消失,接替而来的膝盖以及小腿的酸痛感。 她轻轻倒吸一口气,站直身子抬起一只脚轻轻甩了甩。 王厨役指了指灶台后边的矮石沿,“盛姑娘过去休息会儿吧。” 他看了眼架子上摆的整整齐齐的翡翠白玉卷和刘厨役他们正在摆盘的菜式,舒展了一下皱着的眉毛,“盛姑娘已经做了两道菜,腿伤要紧,旁的不必勉强自己,万事还有我们。” 盛昭池抬头看着他,有些感动地点了点头。 她迈着小步,垫着脚走到灶台后面的矮石沿边上,慢慢坐了下来。 第72章 保护 民以食为天, 厨房里最多的就是油烟味,起初不觉得存在感有多强,好不容易在后厨里松下心神, 静心坐下看别人忙碌的时候, 盛昭池才感觉到这屋子里一股浓重的油烟味是多有存在感。 各种食物的香气混在一起,灶台的多个决定了几种菜会一起制作,导致了原本一道菜的香味混杂变成几道菜的香味,虽然都是菜香味,但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还是有点诡异。 盛昭池抬起手, 捋下袖子闻了闻,最为明显的气味还是她刚才做的红油辣椒。 她坐在灶台后面的石沿上, 将手掌轻轻覆盖在膝盖上, 缓缓揉捏着,试图缓解一点久站带来的疼痛。 这灶台的灶口里迟迟没添上新柴,熊熊燃烧的烈火火势已经渐渐转小, 但还是有烧的滚烫发红的碳木在不断将热气从灶口里传送出来, 小火慢炖似的, 让人浑身不爽利。 唐禹从屋子外端着盘子进门, 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盛昭池居然消失了, 他不解地看着盛昭池先前站着的那处灶台, 抬高了脑袋才看见底下有一片衣角。 王厨役刚指点完一个厨役, 一抬头就看见唐禹杵在大门口挡住别人的路, 他皱眉走过去, 垂眼看了看唐禹手中那连汤都不剩的盘子, “你站在这做什么?” 唐禹转过头, 发现是王厨役后连忙走开, “没事没事。” 盛昭池垂着头正揉小腿, 视野里突然走过来一双穿着男靴的脚。她的动作微顿,缓缓抬起头:“?” 唐禹半信半疑地走过来,瞥见盛昭池正缩在灶台后边石沿处,上身俯在膝盖上,双手正有规律地揉捏这小腿。 他疑惑了一瞬后便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他将手里的盘子放在灶台上,蹲下身子问:“盛姑娘可是脚疼了?” “是有点,想来是早上站久了点,我休息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唐禹顿时摇头,义正严词地说:“那可不成,我去给你找郎中吧?” 盛昭池摇头,“没事,真没什么大碍,我休息会儿就好了,放心。” “盛姑娘,你的腿是为了救那对兄妹受的伤,虽然你是个姑娘,但你救了人,再加上少爷又让跟着你,那就是为了避免你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你不用跟我客气。”唐禹真挚地看着盛昭池。 盛昭池没看出来这小少年还挺说一不二,再三拒绝了他的好意以后,唐禹才松了口。 唐禹为了舒服些挪到墙角靠着,眨眨眼好奇道:“听小盼说,盛姑娘当时被抓了不仅不慌,反而十分地沉着冷静?” 盛昭池揉捏小腿的动作顿了顿,“换你被抓,你要是不冷静,能想得出来办法吗?” “这倒也是,不过我还是挺佩服盛姑娘你的,”唐禹叹了一口气,怅然地看着盛昭池,感慨:“盛姑娘可知道那两个老妇是什么人么?” 那两个老妇是什么人她大概知道,左右跑不掉是人牙子。 “……是何人?”其他的先不谈,说起那天惊险的一刻,已经不怎么害怕的盛昭池见唐禹有往下说的意思,突然有了点事后好奇心。 指不定她的猜想就是对的呢? 她眯了眯眼,好奇又期待地看着唐禹。 唐禹也没让她失望,一脸‘你不知道了吧’,他沉吟一声,故布悬念:“你猜?” “莫不是什么宅子里的……?”盛昭池轻轻拱了拱鼻子,诱惑着暗示道。 “对啊,就是寨子里的,你怎么知道?”唐禹颇为惊讶看着她,抬起一只手竖起一个大拇指,可这件事可是私密,除了少爷身边的几个下属没几个人知道,“难不成是那两个老妇跟你说的?” 唐禹难得聪明一回,盛昭池点头:“正是,当时她们二人害怕官兵的搜查,装模作样是在打扫老宅,其中一个婆子胆小,忍不住说道了两句。” “原来如此,盛姑娘你可知道若是没有你当时的那一喊,你可知道还会有多少人陷入这个万劫不复的泥潭里吗?” 但这件事情说到底不是唐砚则带人把她们给救了吗?怎么变成都是她的功劳了? 盛昭池在家养病的那几天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她当时固然是喊了的,但想着屋外的人是商队,赌一把。正如壮婆子说过这条路的尽头是山,那唐砚则带这么多人路过是为了上山伐木么?还是下雨天? 所以这想法不现实。 也许他们并不知道这一条街她们的藏身之地在哪里,但他们肯定他们一早就盯上了那两个婆子了。 而她,不过是喊了声,让他们更快发现位置罢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猜想,未必就是真相。 “你是不知道,那寨子里的老大可真是畜生,他们在这崇洛里无恶不作,强掳民女、草菅人命,对了对了,之前好多起少女失踪案就是他们惹下的,前两天我在府衙核对卷宗都核对了半天。” 唐禹愤愤道:“听说,他们把少女们掳走带回去以后,不管是否及笄,按容貌三六九等分出来,低等的送与别的寨子做礼,高等的就直接是……做些不光彩的事情供他们玩乐,又或者是训练成歌妓舞妓,送往各地的青楼里,同老鸨商定好以后当做摇钱树。” 唐禹哼哼两声,捏起地上一根树杈枝往地上猛戳,一脸深恶痛绝。 盛昭池听着,顿时就回想起了当时自己和小盼的处境,自己差点也要经历这些了。 “当然了,也不完全是你一个人的功劳,这里边还是我家少爷功劳最大。” 盛昭池听着,挑了挑眉。 “我还记得当时少爷得知这件事情以后,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变得更黑了,差不多有锅底那么黑。大晚上的他还亲自去了一趟牢狱……第二天早上才回来,身上还带着薄薄的露水呢。别说,连我都是头一回见到少爷生气。”唐禹瘪着嘴,现在想想还觉得惊奇非常,“我是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崇洛,里面的蛇鼠这么多,少爷一个人初来乍到,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唐禹瞟了眼盛昭池,见她脸上露出一种神秘莫测的表情,他警惕道:“当然,我家少爷是陛下亲派,胆识和谋略自然无人能及,这些宵小就等着被少爷一锅端了吧。” “是是是,你家少爷是位难得的好官,崇洛有你家少爷真是山头有福了。”盛昭池真挚地点头,转而又想到这桩事情的结果,赶忙问道:“那现在那两个老妇如何处理了?” 唐禹回忆着想了想,“那天晚上少爷连夜去了牢狱,没让我去,等再见到少爷都是第二天大早上了,至于结果,我给忘了问。”说着,他惭愧地瘪了瘪嘴。 “……”盛昭池噎了噎,这种收尾是她怎么没想到的。 “盛姑娘你放心好了,想来他们做了这么多恶事,少爷定是不会轻易放过她们的,更何况清正严明有律法在,定然会让那些畜生付出代价的。”唐禹越说亢奋,捏着拳头坚定地说。 盛昭池扯了扯嘴角,“唉,就是可怜那些已经被伤害的姑娘们了。” “反正你肯定是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的,会有人保护你的。”唐禹摆了摆手,想也没想就开口说。 “嗯?谁保护我?” “……” “会有天神保护你,放心吧盛姑娘。” 说完,未等盛昭池回复他就站起身,抖了抖长袍,嘟囔着自己要去茅房就溜了。 盛昭池无奈一笑,唐禹的脸色变化丝毫没把她当外人,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说那句话的时候他可是满脸的“你听错了、我没说、你听我狡辩”,盛昭池想不察觉都难。 至于他那句话的含义是什么? 盛昭池默了默,坦然地抬起头看火口里那黑幽幽的正是不是映出火花的炭木,想到当时破门打开时犹如黑暗明灯一般出现在雨幕里的那道清俊身影。 盛昭池捏了一下自己的脸,将人影清出脑袋里。 至于那两个老妇所做的一切,唐禹将唐砚则说的这么嫉恶如仇,想来结局定然好不到哪里去。不得不说,小孩子就是好忽悠,三言两语就将话都叭叭叭地全说了个干净,虽然这件事情也不是什么军机要务机密文件,但终究是还未公示出去,怎么算她这也是‘一手料’。盛昭池想到唐禹那又呆又傻的模样,有点好奇唐砚则那样沉稳冷淡的人是怎么带出来一个涉世未深却又天然纯情的家伙的,总不能唐砚则背地里也是这么一副模样吧? 毕竟,朝夕相处的人会慢慢潜移默化,变得越来越像对方的。 她不由自主地带入了一下……吓回神的盛昭池顿时抖了抖身体,被自己的恶趣味恶寒到了。 唐砚则那张脸,怎么都不适合出现唐禹那种嘿嘿傻傻的笑容,还是原来那样好些。 “盛姑娘,你怎么坐在这里了?”刘厨役走过来,疑惑道。 盛昭池扶着灶沿站起身,望了眼那案桌上摆的整整齐齐的十几个呈放着猪脚杆片的白瓷盘,“没事,是都摆好了么?” 刘厨役的视线滑落到她的脚,迟疑道:“盛姑娘莫不是脚疼了?别站起来了,你要怎么做,吩咐我就行,别累着。” 他说着,就迈步走了上来,不容拒绝地要搀扶盛昭池坐下。 “我们人手足够的,盛姑娘坐下好好休息就成,盛姑娘若是再推拒,就是觉得我们做的不够让你满意了。” 刘厨役严肃地看着盛昭池,将她老老实实按在座位上。 盛昭池知道刘厨役这么说是安抚她,失笑地点了点头。 摆好盘的猪脚杆片和翡翠白玉卷一样,只需要将红油辣椒浇淋在上面就可以了。 盛昭池熬了挺多,刘厨役看着满满一大盆的红油辣椒,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盆子的最上面出现了一层红色的辣油,如同红色琥珀一般鲜亮诱人,香气十足。 他舀起一勺,小心地浇淋在猪脚杆片上,红油流动缓慢,一层层往下滑滚着,鲜亮的油给猪肉包裹上了一层红色的衣服。 没人熬辣椒用得到这么多油,刘厨役想到那一大盆的猪油,又见这颜色实在漂亮,没忍住用勺子舀出来一勺放进碗里自己尝了尝。 一闻香,入口咸,再品醇香,三嚼麻辣。 重重丰富的口感,同普通的辣椒酱实在不同,但又很像,说不出来哪不对。 舌尖上的余香和辣味久久消散不掉,勾引住人的味蕾,让人陷入红油辣椒的陷阱里无法自拔。 他双眼发光,“盛姑娘,这好东西,它蘸什么都好吃吧?” 盛昭池眨了眨眼,红油辣椒蘸啥都好吃。 第73章 辣劲 为了印证红油辣椒蘸啥都好吃, 刘厨役绕到一处灶台边上,从盘子里挑了个肥硕却缺了块皮的鸡腿,放进装着一小勺红油辣椒的碗里。 他拿的是炖煮时破损了不能上桌的, 意曰有碍瞻观不宜上桌。 这场宴请的都是官场商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照唐管家和魏掌厨的意思,就是一丁点纰漏都不能有。 清水炖煮出来的鸡肉鲜嫩,没有软嫩的鸡皮包裹,白花花的鸡肉暴露在外,一层一层的鸡肉包裹住鸡腿骨, 形成一个尖锥形的包。浸上琥珀般的红油,再夹住连接着鸡肉的那跟腿骨, 顺时针翻转, 将包裹着腿骨的那大块鸡肉每一处都裹匀红油,粘上辣椒。裹上了红油的白嫩鸡肉被遮挡住,整整一圈肥硕的鸡肉都蘸上了红油, 提起腿骨的时候, 还能看见下方正在往下掉落一滴滴的红油。 晶莹剔透, 香气勾人哗哗流口水。 帮忙摆盘的小厮们没急着走, 前头摆翡翠白玉卷的时候有幸尝了几个, 这猪脚杆片的数量比较少, 他们尝不到, 那一大盆子的红油就有他们的份了吧? 想着, 大家伙都有点摩拳擦掌, 就等刘厨役一声令下就冲上去分了。 被人希冀地看着的刘厨役正抓着腿骨, 拖着碗将沾满了红油的鸡腿移到嘴边。一滴一滴红色的红油掉落下来, 最后和碗里的红油们又融为一体。 刘厨役期待地转了转腿骨, 随着他的动作, 鸡腿肉也旋转了一周。每一条缝隙,每一片鸡腿肉,都沾满了红油,期间还能看见几块细碎的辣椒面。他再也忍不住了,张嘴就咬下一口鸡肉,嘴唇碰到鸡肉的那一瞬间,香浓的辣椒香扑鼻而来,一口咬下去,红油下的鸡肉滑嫩,压根不需要怎么咬那一块鸡肉就完成了脱骨,掉落进嘴里,和舌尖共舞。 鸡肉香携着红油辣椒的辛香,在嘴里来回跳动,清新的鸡肉碰撞微麻微辣的口感,提味的同时不油腻,整个人都十分满足。咬下来的那一处地方又空出了以前白花花的鸡肉,依稀还能看见腿骨。 刘厨役将那空白的地方又蘸了蘸红油,随着他的动作,一块软烂的鸡肉从腿骨上脱落下来,但连着腿骨上的筋,并没有掉下来。 刘厨役周围帮忙的小厮都在看着他,见他吃得这么香,齐齐咽了口口水。 坐在一边的盛昭池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和下巴上惹出来的点点细汗,刚刚见刘厨役从身后那灶台上的一个大碗里夹出来一个鸡腿时,她就在想,或许可以利用那些破损的肉做一道椒麻手撕鸡? 反正,需要用到的材料这里都有了。 刘厨役很快就扒拉完了鸡腿,他回味无穷地砸吧两下嘴巴,擦了擦吃辣而冒上来的汗。这上等辣椒的辣味后劲有点上来了,导致他张嘴说话带着点倒吸气的声音,“嘶……真不错,不错,嘶……” “大家伙辛苦了,都回各自的岗位上去吧,这边已经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了。”刘厨役端起茶壶牛饮了一杯,随意冲小厮们摆了摆手。 几名小厮面面相觑,抽了抽嘴角不愿意离去,但碍于这地方是别人管辖的,只能不情不愿地动了动脚,一步一挪地出了屋子。 盛昭池无奈摇头笑了笑,刚想喊一声刘厨役试试她的椒麻手撕鸡,唐禹就从门口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装模作样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转过身摸着下巴看向门框的两处角落,冲屋外扬声招呼:“搬进来吧,就放着。” 盛昭池好奇地抬起眼,什么东西搬进来? 一个挑着扁担的男人率先进入了视线,紧接着是个较大的木桶。 里面的东西大块,盛昭池和它的角度持平,但这角度足以看清木桶里高得冒出头的东西,是冰块。 她挑了挑眉毛,现在的时辰越来越接近正午,空气也越来越闷了,更别提是源源不断传送热气的后厨了。 盛昭池环视了一圈,才发现好多厨役们已经是满头大汗了,脖颈处的扣子也都汗湿地解开了。 也许是碍于后厨里有盛昭池一个女的在,不大好意思脱衣服凉快凉快。在盛昭池的认知里,古时候的厨役们在后厨里热的满身大汗淋漓,都是光着膀子的。 唐禹安排人抬着三四桶冰块放在角落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盛昭池感觉是有点凉快了。 早前制作的都是些蒸煮的菜式,虽然也有人煸炒,但那油烟味并没有特别重,现在的时辰差不多接近正午,已经有几个厨役开始忙碌着炒菜了,而油烟味和煸炒的声音也在愈渐加大。 这不正好,距离盛昭池最近的一个厨役正将一样青菜拨进锅里,浓烟翻滚而起,伴随而来的还有热油遇水的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 唐禹安排完冰块桶就朝盛昭池走来,他皱着眉捂着口鼻嫌弃地绕开那一口灶台:“盛姑娘,要不我扶你去外面待着吧?” 盛昭池站起身看了眼屋子,想了想说:“不了吧,我坐在这比较方便,万一缺人手我好顶上。” 刘厨役盯着盛昭池的举动,见她站起来一脸不赞同地走过来,“盛姑娘站起来做什么?” 唐禹接:“这屋子里油烟太重了,盛姑娘腿疼空气又闷热成这样,可她就是不愿意出去待着。” “她还说怕你们人手不够她好顶上。” 他补充着说完,冲盛昭池眨了眨眼。 盛昭池噎住。 刘厨役回过头环视了一圈,也跟着唐禹一起劝说:“盛姑娘,唐禹小哥说得对啊,要不你先去院子里呆一会?这一会儿还有几道热菜要做,油烟味呛人得很勒。哥几个人不缺,还有人闲着呢,放心吧。” 刘厨役一边说,一边挪动脚步让开路来,伸了伸手比了个动作指引。 盛昭池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她要是不出去刘厨役又要开始之前的话头了,于是她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站起身往屋外走。 坐在那地方休息了一会儿,又经过自己的揉捏,她的脚已经没那么痛了。 因为宴会时间逼近,院子里赶早收拾食材的厨役们也都忙会的差不多了,这会院子里只零星地坐着几个收尾的厨役,其他的都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忙活了。 避开几个装着洗干净的食材的木框,盛昭池走到一处石沿边,随便拍了拍就一屁股坐下了。 唐禹看她这么不拘小节,犹豫了片刻也一甩衣摆坐在石沿上。 盛昭池拖着下巴,抬头看了眼天色。 没清早那时候暗了,亮了很多。 院子空旷,地上又全是洗食材的水,小风吹来,确实还挺舒爽的。 屋子里没法比。 “唐小哥,你不是说已经没什么冰块了么?”盛昭池突然想起来什么,眯了眯眼,歪过头看向唐禹。 唐禹正逗弄着地上的几只蚂蚁,听见盛昭池问他,头也没抬地回复道:“对啊。” 未等盛昭池恼火,他接着说:“我刚才去茅厕的时候撞见唐叔了,应该是冰窖那小厮同唐叔说了冰窖没冰了,所以他就上外边买冰回来了吧?本来应该是他带着冰块来后厨的,但我被他发现了,就被他叫去帮忙送冰来了。” 他揪住地缝里的一根被太阳晒枯黄的杂草,戳着地面上被他糊弄着找不到东南西北的蚂蚁。 盛昭池“哎”了一声,“那照你这么说,已经不缺冰了?” “唔,应该是的吧。” 盛昭池转了转眼珠,“唐小哥,你还想不想吃美味的东西?” 唐禹顿住手上的动作,疑惑地扭头看向盛昭池:“嗯?” 盛昭池笑,这么个不冷不热的天气,来一样冰制品那可是幸福极了的。 第74章 果酱 古时候的冰用的不是制冰法, 而是存冰法。 每年一到寒冬季节,溪流逐渐冰冻形成冰,人们就会开始有预发性地凿冰储藏, 存放至冰窖里留置下来, 存放道来年的夏季使用。 也因为冰块并不是家家户户都能有个冰窖用来存储的,于是就有了商人看中存冰倒卖的利益,在冬季时,招聘壮年民户寻个好地方专门凿冰,好用来第二年卖出去给人解暑清凉。 而官府, 也有专门开设的司冰署。 但不管是商人开办的冰署还是官府的冰署,制作冰块的水质也都是有三六九等之分。价格低廉的, 用的则是普通溪流里的水, 价格高昂的,用的则是高峰上的山泉水。 溪流里的水杂质多,冻成的冰块食用多了或许会有隐患, 价格低廉面对普通百姓;山泉水就不一样了, 经过山体自净化而产生的天然水, 干净清透, 有的还带着点甜味, 价格自然而然几高昂, 面对的群众都是富贵人家、官吏等等。 “我给你做一样, 冰做的美食。” 唐禹听完, 脑袋转了转, 原来盛昭池是要利用冰块制作好吃的。他有点好奇, “什么样的美食?” 不会是冰酪吧?冰上盖一层酪的那个冰酪。 唐禹警惕地看着盛昭池, 一副只要她敢说是冰酪他原地给她表演一个‘撒泼打滚’一样。 那玩意甜腻得不行, 京城里的小姑娘爱吃极了, 有段时间还风靡了许久。他有次偷偷溜出门去买了份给少爷尝尝,岂料少爷闻到那酪的味道脸色就白了。然后的然后就是只能他自己吃,吃得他恶心得三天吃不下去饭。 “唔,就是一种加水果的美食,你放心,肯定好吃。”盛昭池想,说了你也不知道。 唐禹想起那道鱼和刚才被盛昭池变废为宝的白菜叶子,他站起来将手上的杂草丢进草丛里,“行,那我去取冰来!” 盛昭池拦住他,“不急,先把另外一部分材料备好先。” 盛昭池打算做刨冰,依照她刚才出门的时候看了眼摆放在门框边的那两桶冰块,都是雪白雪白的,也看不见什么扎眼的杂质,想来唐家大户,这么点小花销上也不会克扣用差冰。 刨冰的话应该用牛乳提前冷冻好制作出来的会好吃些,但这里只有清水冰块。 清水也行,清水刨冰能发挥出来的东西更多。底部一层清水刨冰作为打底,上面的随意发挥都是很好吃、好看的。 盛昭池打定主意做刨冰后,拉着唐禹依次报出了需要用到的东西和食材。 唐禹站在她身边,掰着指头挨个记下,接着挨个帮盛昭池找了来。 他对盛昭池要做的冰块美食期待的很,脚步和速度不由自主快上了许多。 盛昭池也没想到他这么激动,又是搬石磨又是搬大瓦炉的,院子里都是他哐哐铛铛的声音。 唐禹在屋外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引起了屋子里正忙活着的刘厨役和往厨役的注意。 他们从屋里走了出来,瞧见院子里摆放的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王厨役拧眉看着始作俑者:“这是做什么呢你?” 院子里本就杂乱,又摆上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瞧着混乱的地面,王厨役略带不满地看着唐禹。 唐禹看了眼盛昭池,眨着无辜的眼睛解释说:“盛姑娘要做刨冰,这些都是她需要的工具。” “盛姑娘要做刨冰?” 盛昭池站起来,瞟了眼唐禹后讪讪地点了点头。 她明明说的是石臼,搬这么大一个石磨干什么! “那好说,盛姑娘还需要什么东西?” 饶是唐禹这么个粗神经的小少年也看出来了两位厨役待人的不同,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人差别对待了,于是站在原地无语地撇了撇嘴。 盛昭池没想惹出这么大的动静,在两位厨役鼓励的眼神下,头皮微麻地说了两样好做果酱的水果和一些普通的茶叶。 这时代现有的材料无非就是牛乳、酥、酥酪、糖,盛昭池觉得那些都太普通了,既然答应了唐禹,要做个绝顶美味的东西,那就不能随便糊弄。 加水果,果酱一样是水果做的嘛。 而且她也馋了好久。 在后厨里待着干活的人比唐禹方便太多,不一会儿,东西一样一样就都备齐了。 “唐小哥,你力气大么?”盛昭池挑了几个肥大的桃子,放在手心掂量掂量。 唐禹晃悠过来,自豪地抱起胸垂眼看着她:“我是练武的,你说呢?” “那就好,劳你去冰窖里取点冰回来吧。”盛昭池将桃子裹上一些盐,揉搓着将表皮的桃毛洗净后,放在刘厨役差人搬出来的一张案桌上。 唐禹应了一声,悠悠地走出了院门。 盛昭池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框边,将桃子放在干净的巾帕上挨个擦干净以后,就拿起放在一边的一把小刀,开始给桃子削皮。 制作桃子果酱的时候,挑选桃子很重要。 桃子的颜色要偏红些的,因为最后熬制出来的果酱,其颜色来自于桃子的皮。盛昭池手上这几个颜色都还挺漂亮的,个头大还圆润,闻起来还有一股甜滋滋的桃味。 因为果酱的颜色来自于桃子的皮,所以桃子的皮要保留备用。 粉红色的桃皮被剥下,露出里面的桃肉,没有桃皮的颜色深,但也是粉□□白的。盛昭池抓住剥去了皮的桃子,用小刀在中间划拉开,将桃子切成两半取出中间的桃核。 接着将剩下的几个桃子照步骤,对半切开后去桃核。 盛昭池蹲下来,将瓦炉点燃了火后,往瓦炉上方放着的小陶锅里加点水,紧接着放进刚从桃子身上剥下来的桃皮,盖上盖子,闷煮一会。 剩余的那些对半切开的桃肉用刀切成小丁后,加入适量的糖粉抓拌均匀。粉白色的桃肉均匀地沾上晶莹的糖粉,鲜甜的气味缭绕鼻尖。 小陶锅上的气孔滋滋冒白烟,盛昭池掀开锅盖,原本清澈透明的水已经被桃子皮煮出来的桃红色渐渐染红,淡淡的粉色慢慢加热着桃子皮,雅淡的桃味芬芳袭来。 用筷子小心翻拌一下锅中的桃皮,煮到软烂以后将桃皮打捞出来,加入一边腌渍着的桃肉。 淡粉色的桃子水没过桃肉,滚烫地将粘连在桃肉上的糖粉热得融化开。 咕咚咕咚…… 中火慢慢炖,桃子的味道扑鼻。 盛昭池用筷子不断地小心搅拌,糖粉逐渐融合桃子水,在火势的加持下,桃子水愈渐粘稠起来。 糖粉的甜味携带着桃子的果香味,融入清水之中,慢炖的火势萃取其中的价值,最后留下一锅软烂的、粉色的、甜滋滋的果酱。 小小的陶锅里,软烂细碎的桃子肉被桃子熬出来的糖浆没过,筷子提起时糖浆粘稠的低落,就证明这这一锅的桃子酱完成了。 唐禹还没回来,盛昭池端起小陶锅,将里面的桃子酱倒进一个大罐子里放着备用。 还有一样水果,葡萄。 盛昭池将葡萄一个个摘下来,放进清水里加盐洗净后,开始小心地扒皮。 同桃子的熬制方法差不多,葡萄果酱的颜色也来自于葡萄皮,紫红色的葡萄皮里包裹着翠绿色的果肉,葡萄的果肉本身就很软烂,所以一定要小心点去皮,不然会将皮撕破,留下小半截在果肉上,那剩下的就难去了。 葡萄的果香味也很浓,但这葡萄细细闻起来,好像带着点酸味。 葡萄剥皮需要小心,唐禹抬着冰块进门时盛昭池才剥到一半。 两个相同的碗里装着葡萄的两种部位,一个是果肉,一个是果皮。 唐禹放下装着冰块的木桶,走到盛昭池身边,疑惑地指了指装着葡萄皮的碗:“盛姑娘,你留着葡萄皮做什么?” 盛昭池眨了眨眼,将手里这颗葡萄的皮和肉分别放进归属的碗里后,说:“你待会看着就知道了。” 孰能生巧,葡萄剥皮剥多了,盛昭池觉得自己的手好像找到了技巧,剥皮的速度也在愈渐加快。 盛昭池没开口让唐禹帮忙,他也怕自己自觉上手会碍事,索性就站在盛昭池身边看着她剥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盛昭池终于把那四五束葡萄的皮都剥了个干净。 绿油油的果肉装满了一大碗,葡萄汁流的盛昭池满手满桌都是。她将手放在巾帕上擦了擦,将那熬煮过桃子酱的小陶锅洗了洗,接着往俩面加入适量的清水,开始熬煮葡萄皮。 看着果肉一大盆,可葡萄皮的数量却很少,单单就剥出来半碗左右。 盛昭池将葡萄皮拨进小陶锅里,盖上盖子依旧是中火慢炖。 盖好盖子的盛昭池转过头看向唐禹,沉吟了一声,她从案桌上拿起一把大菜刀递给唐禹,“唐小哥,交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 唐禹疑惑地接过盛昭池递过来的大菜刀,摆弄着看了看:“什么艰巨的任务?” “将那些冰块,切碎。” “?” 唐禹瞪了瞪眼睛,拿着菜刀指了指边上放着的这桶冰块,“将冰块,切碎?” “是的,”盛昭池拿起桌上的另一把菜刀,绕过唐禹,走到装着冰块的木桶边上,抱起一块个头较小的,她拿得动的冰块放进案桌上的空木盆里。 冰块的温度很低,盛昭池拿起来放下的这么一来回,她就觉得自己的手被冰的辣痛。 雪白透明的一块冰静静地放在木盆里,盛昭池抓紧手里的菜刀,用菜刀做刨冰,她还真是头一回干。 锋利的刀面砍进冰块的一边,强烈的撞击让冰块中心裂开一道道的裂缝,如同闪电般,在冰块中撕裂开,好看极了。 盛昭池却顾不得好看,她砍下去的位置在冰块的中间,现在要□□好像有点吃力。 唐禹看着她的动作,嘲笑了一声,“盛姑娘,你这力气不行啊?” 盛昭池尴尬,“所以这是个艰巨地任务。” 唐禹恣意地挺了挺胸,“盛姑娘,你让开吧,这种事情还是得我唐少侠出马。” 盛昭池点点头,立马撒手。 一块冰上插着一把菜刀,看着着实有点滑稽。 唐禹握上冰上那把菜刀的把手,轻轻一使劲就将菜刀拔了出来。他扭过头挥舞着手里的菜刀,忍不住发笑:“不要太小意思。” 盛昭池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嗯,这种事情交给唐小哥真是明智的选择,那么想来将冰块切碎于唐小哥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唐禹噎了噎,话是这么说,但这么多冰块他得切到什么时候? 而且,这切完他明天的胳膊肯定就别想要了……那么就等于又要落下唐舅父的交给他的功课了。 但他不能说出来,因为他才说完这是小意思。 “而且,少年人不能说自己不行哦。” 这话都让盛昭池说了,从小以大大侠士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唐禹当然不能说自己不行。于是他咬了咬牙,双手拿着菜刀闷声应了句:“嗯!当然。” 盛昭池孺子可教地点了点头,等走到他背后时才憋不住笑意。 菜刀敲击在冰块上,发出哐哐哐的声音。 盛昭池满意地走到瓦炉边,小陶锅的盖子已经在冒热烟了。 她轻轻掀开盖子,没有被水没过的紫红色葡萄皮已经有点发白,而本清澈见底的水也已经转变成葡萄皮的颜色。盛昭池将拨动桃子酱的筷子放在清水里洗了洗,忙不迭地将筷子放进炖煮着葡萄皮的小陶锅里,左右翻拌开。 就这冰块碎裂的声音,盛昭池将锅里煮软烂的葡萄皮打捞出来,再飞快地将另外一碗葡萄肉倒进小陶锅里。 好在清水加的多,熬好的葡萄水加上葡萄肉里的汁能刚好没过了葡萄肉。 正因为葡萄肉里的汁水很多,温度也低,加入滚烫的葡萄水里让温度骤然降低了。盛昭池拿着筷子将高出来的葡萄肉拨弄平整后,重新将盖子盖上。 唐禹挥动着手中的两把菜刀,成效颇俱。才这么一小会,盛昭池放进木盆里的那块冰已经四碎分裂,有大有小。 四碎开来的冰块在光照下白透的异常,温度的提高让冰块外慢慢融化,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要碎的哦。”盛昭池笑眯眯地提醒。 唐禹扯了扯嘴角,卖力地挥着自己的胳膊:“好的。” 要是不好吃,哼哼。 第75章 刨冰 小陶锅的锅盖上钻出白烟, 盛昭池掀开锅盖,拿起糖罐往小陶锅里加入适量的糖粉。 晶莹剔透的糖粉加入锅中,溶入紫红色额葡萄水里, 盖住最上层暴露着的绿色葡萄果肉。盛昭池拿着筷子, 快速将糖粉搅拌开来,让糖粉充分地融化于葡萄水。 密集的气泡因为火势慢慢升腾而起,随着糖粉的逐渐融化,紫红色的葡萄水变得愈渐粘稠。因为盛昭池不断用筷子进行搅拌,让原本还有点本来面貌形状的葡萄果肉也破损开来, 四碎在小陶锅里。随着加热炖煮的时间越来越长,小陶锅里已经看不见什么翠绿色的葡萄果肉了, 完全化开的糖粉也全部都溶进葡萄水里, 形成浓稠的葡萄糖浆。 四碎的果肉逐渐熬煮透烂,浸透在粘稠的糖浆里。 经过温度的不断加持,小陶锅里的液体在慢慢减少, 越熬越浓稠。 葡萄果香味不断溢出来。 另一边的唐禹已经开始切第三块冰了。 切碎的冰堆积在木盆里, 虽然大小不均等, 但碎冰雪白雪白的, 就如同冬季苍茫天落下来堆积着的白雪。 唐禹的功夫都是他根据唐舅爷给的功夫手札自学的, 能不能打架、打人痛不痛的另说, 照唐老爷的意思是让唐禹学文, 所以唐禹练习的招式主要还是用来强身健体的。 不过也亏得唐禹热爱武术, 基础打的不错, 从小身子骨就硬朗。 但在陈年老冰的攻势下, 饶是体力锻炼的还不错的唐禹脑门上也慢慢布上了细汗, 双手挥舞着菜刀的动作也没有一开始的时候那般得心应手了。 他闻到小陶锅里不断飘出来的葡萄果香味, 轻轻动了动鼻子, “盛姑娘,这些够了吧?” 他将菜刀放在身前的案桌上,若无其实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双手五指。 盛昭池抬起眼睫瞟了他一眼,点头说:“先用着吧。” 其实用不着那么多冰块,光是她抱上去的那块冰就足以让他们两个人吃到撑。但盛昭池没拦住他,一呢是知道唐禹少年心气高,她之前对他说的话挑战到他了,若是由她开口,指不定唐禹得将这一木桶的冰都切了;二呢就是既然已经在院子里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了,吃独食就不太好了,再加上后厨屋子里又那么热,给里面的厨役们尝尝,顺道也凉快凉快。 唐禹见盛昭池转过身去,趁她看不见,飞快地活动着自己的胳膊。 盛昭池勾唇无声地笑了笑,给足了小少年休息的时间。 葡萄果酱很快就出了锅,紫红色的果酱从小陶锅里缓缓倒进罐子里,粘稠的糖浆包裹着破碎的果肉,慢慢坠落进去。 甜腻的味道伴随着果香味,随风飘曳。 “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叫果酱,用水果熬煮出来的酱,你看这颜色,是不是很好看?”盛昭池将小陶锅放回原地,看着桌上摆着的两个罐子。 “这紫红色的就是葡萄果酱了?”唐禹凑近,动了动鼻子轻轻闻了闻,“那这粉色的……唔,闻起来像是桃子?” 盛昭池点了点头,拿起案桌上小勺子和一个小碗,舀起一勺唐禹切好的碎冰均匀地铺进碗里。 打底一层冰在,在慢慢用勺子叠加碎冰,将它堆积成一个小山尖的模样。 接着盛昭池将最先做好的桃子果酱要出一勺,浓稠的果酱被舀起一勺放,溢出来的一切粉透糖浆无处承接,又慢慢滴落回罐子里。 盛昭池等待了一会,稳稳地移动这盛着桃子果酱的勺子,放在冰块小山尖的最中央,缓缓浇淋下去。 粉透的糖浆里包裹着桃果肉粒 ,缓缓淋在雪白的、晶莹的碎冰上,慢慢渗透,慢慢滑落,逐渐融为一体。 有的果肉掉不下,盛昭池便用勺子轻轻拨动两下。 如梦似幻,糖浆像是一层薄薄的糖衣,包裹着里面无时无刻不再散发着冰凉之意的碎冰。 糖浆是用水和水果熬制出来的,流动性强,很快就渗透到了碎冰里。 盛昭池将手中的碎冰碗端起来打量了一下,有点遗憾,这么好看的桃子刨冰应该用玻璃杯或者琉璃盏来呈放,那样才好看嘛。 盛昭池将手中的这一碗桃子刨冰递给唐禹:“喏,帮忙最多的唐少侠先吃。” 唐禹舔了舔唇,看了眼盛昭池,一边接过刨冰碗一边说:“哎,都是小意思,轻松的很。” 这可比冰酪看起来好看太多了,闻起来也是一股果香味,虽然他不爱吃桃子。 唐禹细细地瞧着手里的刨冰碗,找来一个干净的小勺子,犹豫了好一会硬着头皮和对盛昭池的信任,直接就挖上一勺还带着桃子果肉的碎冰,慢慢送进嘴里。 先感觉到冰凉。 再是桃子的果香味和糖浆的甜味。 口腔的温度高,碎冰在舌尖翻滚几下就很快融化变成水,这时候再和粘连在上面的果酱融合,很好的中和了果酱里糖浆的腻歪,上下牙齿再上下咬一咬,果肉的柔软和碎冰的坚脆,恰到好处的一种碰撞。 “这……这是个什么东西!”唐禹瞪大了眼睛,抿着自己的嘴。 “这应该叫老式刨冰吧?简单点,就叫果酱刨冰。”盛昭池想了想,还是觉得叫果酱刨冰比较好辨别。 唐禹眨了眨自己瞪圆了的眼睛,他之前可讨厌吃桃子了,现在这个桃子会不会太好吃了一点! “这比冰酪可好吃太多了,那东西腻地很……快快快,再给我做一碗,我要送去给少爷!”唐禹急切地说。 这么好吃的东西,当然得给少爷送一份过去。 “要两碗,一碗桃子的,一碗葡萄的。”唐禹急切地补充。 盛昭池笑,“好。” 盛昭池照着第一碗刨冰的步骤,很快就做好了两份口味不同的刨冰。 一碗淡粉色的桃子刨冰,一碗紫色的葡萄刨冰。 而唐禹则是趁盛昭池做刨冰的功夫,飞快将自己手上的那碗刨冰吞食入腹。 凉飕飕的碎冰混杂着甜滋滋的果酱果肉堆积进肚子里,不仅空气中的闷热感没那么强了,身上好像也不是很热了。 唐禹将空碗放下,飞快端起呈放着两碗刨冰的托盘,火急火燎地跟盛昭池说了声就脚步急促地往外冲,生怕东西还没唐砚则嘴里就先化成水了。 盛昭池挑了挑眉,站在案桌上将搬出来的空碗都装上碎冰。 木盆底部的碎冰已经都化成水了,盛昭池的速度加快,这些毕竟是唐少侠辛辛苦苦切下来的,可不能白费了。 将所有碗都装好了碎冰,盛昭池抱着装着果酱的罐子一勺勺地分发果酱。 雪白的一碗碗碎冰,淋上一勺勺色泽好看味道香甜的果酱,只要不看碗,卖相就很不错。 盛昭池将最后一碗碎冰淋上果酱后,就走到屋门口,将离得最近正在巡逻的王厨役喊了出来。 “这天气闷热,索性闲着也是闲着,就做了点刨冰供大家尝尝,去去热气。”盛昭池指了指案桌上的刨冰们,“劳王大哥将这些都分发一下吧?” 王厨役惊讶地看着桌上的那些刨冰,“这些都是盛姑娘一个人做的吗?” “还有唐小哥一起帮的忙。” 切碎的碎冰融化的很快,王厨役也没再开口细问,先将东西都发出去才是要紧的,不然就都白做了。 之前见过盛昭池的一些厨役们早就知道盛昭池的手艺,无奈关系没有刘厨役和王厨役跟她来的好,见他们能尝尝那些花样菜,羡慕不已。 不料今日盛昭池给整个后厨的人都做了刨冰,厨役们惊喜又惊讶。 每端走一份刨冰,盛昭池就能收货一句夸赞,搞得她脸皮都有点发烫。 厨役们都热的不行,很快就将桌上的刨冰领走了大半。 盛昭池看桌上还有剩下的几碗,随手拿起一碗水蜜桃的刨冰。过了一段时间的刨冰已经有点融化了,最上面的一层果酱也渗透到了底部,盛昭池用勺子在边上舀起一勺,融化的冰水将果酱稀释,形成淡淡粉色的糖水。里面还有些没有彻底融化开来的碎冰。 融化以后的刨冰跟桃子饮料似的,入口冰凉,果肉甜软,入口即化。 一勺子下肚,盛昭池感觉整个人都舒坦了。 “这冰上盖着的是桃子么?桃子也能变成这幅模样?” “我这份上面盖着的是葡萄呢,想来是用碾碎了倒上去的。” “那这葡萄哪有这么甜的,嘿,我敢保证一定不是直接碾碎了加上去的。” “为什么?” “因为我早上偷摸拿了两个,酸滋滋的没这么甜。” 厨役们捧着刨冰碗,交头接耳地猜量着刨冰上果酱的做法。 “那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加了糖?可我怎么没吃出来糖粉的颗粒呢?哦,也有可能是化开了。” “快吃吧,瞧这天色估摸着马上就要上菜了。等上完菜大家伙一起去请教一下姑娘,看她愿不愿意倾囊相授。” … 时间过的飞快,盛昭池以及一众厨役们刚用完刨冰,前院就来了一个小厮,告知若是后厨准备妥当即可上菜了。 小厮说完,同王厨役和刘迟疑颔首致意后就侧过身子让开路。紧接着他身后跟着的约莫有七八个小厮纷纷走进院子里,是负责端菜送菜的。 看到这,盛昭池难得感觉到了一种紧张急迫的感觉。 刘厨役走到屋子门口,冲里面的厨役喊道:“制好的膳食可以先端出来奉出去,还未完成的膳食莫慌莫着急,免得乱了手脚。” 他说完,就侧身站在门边等着屋里的厨役们将膳食端出来。 第一道端出来的菜是汤浴绣花丸。 刘厨役将小炖盅的盖子掀开,一阵肉香味缓缓溢出来,高汤中静静的卧着一个如同核桃般大的肉球,红色的猪肉球里参杂交错着熟鸡蛋的黄、白与海参的灰粽粒。 刘厨役满意地点头,挥了挥手示意将菜送出去。 第二道菜是白灼鸭块。 嫩白的鸭肉切成块摆在盘中央,肥瘦相间,鸭皮质紧促,鸭肉白嫩鸭皮微微泛黄,随盘摆在一起的该有一叠酱汁。 第三道菜是清汤雪耳。 小汤盅里冒着热气,白糯的银耳是利用高汤炖煮的,红色的枸杞点缀其间,像极了白色的牡丹花中一点朱红。 盛昭池静静地站在边上看着,一道道菜经过刘厨役的反复查验,再被小厮们一样样地送往前厅。 第76章 郸崖 唐禹急匆匆地拐过小径, 他低头看了眼托盘里的果酱刨冰,又抬头看了眼分叉的两条路口,有点犯了难。 他之前被叫出来跟着盛昭池的时候少爷在唐夫人屋里, 这个时辰前院应该已经来了许多人, 按道理少爷是应该去前院招呼客人了,但少爷那性子…… 所以他应该是该上前院找少爷,还是应该上少爷屋里去找? 他可以在原地想,但托盘里的刨冰可等不了。定了定心,他还是先上少爷屋里去找找看吧。 刨冰啊刨冰, 你能不能被少爷吃到就看你的福气够不够了。 他下定了主意,快步走上岔路的其中一条小道。 运气不错, 唐禹走到湖边时撞上了刚从屋里出来的席元任和贺天宁。 “哟, 这不是唐老弟么?”贺天宁双手环抱,挑眉看着湖边迈着小碎步走来的唐禹。 唐禹听到声音顿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瞟了他一样, 皮笑肉不笑地说:“见过贺大人, 席大人。” “表少爷。”席元任朝唐禹点了点头, 算是打招呼。 唐禹听见‘表少爷’面目凝滞了一会儿, 但很快就恢复了本来的表情, “席大人不必客气, 唤我唐禹就行。” 席元任抬眼, 也没问缘由, 笑着点了点头。 贺天宁随手将手搭在席元任肩膀上, 建议道:“哎, 叫大名多生疏, 跟我一起叫唐老弟不好吗?显得熟稔多了。” 唐禹刮了他一眼, 恨恨不说话。 三天前。 那天清早, 路段上门户皆未开,晨鸟刚嬉闹几声,一阵马蹄声飞速疾跑而过,带起一层被风扬起的尘土,人影倏忽一过,尘土轻飘落下。 被唐砚则遣派去临县的贺天宁架马匆匆归来停在唐府门前。 他紧皱着眉毛,抬腿一转翻身下马,将马背上搭着的一个麻布袋子甩在肩上,接着胡乱将手上的马绳拴在石墩上,绕了两圈。 唐府的大门被他敲得哐哐响,门后套衣开门的小厮迷迷糊糊嘟囔着开了门,“谁啊,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府邸?” 贺天宁将脚挤进敞开了一点的门缝里,连夜跑马未眠让他的眼睛里爬上了不少的血丝,急躁的心情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凶神恶煞:“贺天宁来找大人有急事,快去通报。” 好在这小厮之前见过他,睡意在看见那双通红眼眶的时候顿时吓没了,他飞快将门拉开些,“是是是,小的这就去禀报。” 贺天宁急躁地“嗯”了一声,听着门后急促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疲惫让他抬手捏了捏眉心,一撩衣摆随意地坐在门沿上。 小厮很快就疾跑出来,他将门拉得更大了些:“贺,贺大人快请进,随我来。” 贺天宁见到唐砚则时他已经穿戴好坐在书房里等着他了。 贺天宁夺过桌上的一杯茶,反复喝了几杯后才将自己查到的事情娓娓道来。 事情得从抓了盛昭池的那两个婆子所招的供词上说起。严肃来说贺天宁他这次就是去证实,却又发现了点其他的东西。 那两个婆子出自一个名叫郸崖寨的寨子,做些掳掠调jiao少女的勾当。 但奇怪的是,作为寨子里的成员,相关于这个寨子的位置、里面的人数、大致的地位人物和结构她们二人竟然一概都不得而知。 唯有那瘦婆子扛不住大刑时,将她偶然一次窃听来的消息招了出来,在两日后会有一批少女被送往临县的红萤楼里进行交接。 唐砚则得知后,即刻就安排了贺天宁连夜赶往临县查证。 功夫不负有心人,贺天宁来到临县果真查到了红萤楼的不正常之处,截了一封楼主往外飞鸽寄出的信件,但除此之外他并没有找到关于少女交接的线索。 不过,他倒是在红萤楼里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管营。 “大人,我也没想到我找了这么久的人,居然在那。”贺天宁擦了擦下巴上的茶水渍,眯了眯眼睛。 他的手下都快把崇洛翻过来找了却依旧找不到人,原来人早就跑没影了。 唐砚则的食指轻轻摩挲着另一根手指的指骨,他缓缓道:“那日动静大了些,他们已有所察觉。” 贺天宁一听,就知道唐砚则说的是什么时候,是救小盼的那次。 “大人,敌在暗我们在明,管营既然和这寨子有关系,要不我们派人去临县把管营抓回来?” “不可,管营还得继续找,我会让人密切盯着红萤楼和管营的一举一动。” 贺天宁迷糊一瞬,“可……我明白了。” 如此这般既能迷惑敌人,表现出一副他们还未寻找到管营的踪迹的模样,也更加方便能关注管营的举动,若有不对可以一举将其拿下。 “大人,这是我从红萤楼的楼主那截来的密信。” 贺天宁从胸口处的衣襟里摸出一卷小纸,缓缓摊开来递给唐砚则:“上面提到了阴妆。” ‘人出,可描阴妆。’ 唐砚则垂眸盯着手上的这一卷小纸,陷入沉思。 贺天宁见他不说话,疲累地捏了捏眉心:“崇洛正巧就有一家,阴妆楼。” 闻言,唐砚则的眼睫动了动,眉头微蹙。 “少爷,先用早膳吧?”唐禹提着食盒走进门,一边走一边报早点名,“夫人说了,您不能因为盛姑娘受伤做不了好吃的你就随意糊弄两口,今日的早膳是厨役们之前特意从盛姑娘那求问来的茄汁馄饨做法,您闻闻,可香了。而且夫人交代了,你可得全吃完了,不然她就来找你了。” 唐禹将食盒放在案桌上,一扭头就看见坐在一侧正捏眉心的贺天宁。 这人他认识,想到他之前差点被这人从马上吓摔下去,唐禹的脸瞬间就臭了。 唐砚则安静了许久,突然开口:“天宁,带唐禹一道去看看。” 贺天宁放下捏着眉心的手,一脸诧异地看着唐砚则:“那处地方,让他去是否……?” “那处?”唐砚则奇怪地抬眉,视线落在贺天宁那欲言又止的脸上。 贺天宁看了眼唐禹那张稚嫩的脸,有点无法言说。 阴妆阴妆,虽说听起来是挺像女子的胭脂铺的,但那是家风月楼啊我的大人。 “少爷,你要让他带我去何处啊?” 唐砚则将手上的那一卷小纸卷起来,放进桌上的一个小匣子里,道:“唐禹年纪虽轻,处事也有些莽撞,但做事还算妥帖,也该让他出去历练历练。” 唐禹摸了摸脑袋,有点兴奋:“少爷,是让我出去办事了吗?” 唐砚则冲贺天宁那看了看,话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笑意:“要看贺大人是否愿意带你。” 唐禹不想跟着这么个不靠谱的去,扭头看了眼贺天宁,“少爷,其实我能自己出去办事的。” 贺天宁也不乐意了,他一个相貌堂堂才二十几就当上了一方将首的青年才俊,还能让一个小屁孩嫌弃了不成? “行就这么说定了,唐老弟,跟着你贺大哥走吧。” 唐禹还想说些什么,但贺天宁不等他,脚步荡荡地走出了屋子。 “凡事需三思而行,多向贺大人学习。”唐砚则交代。 唐禹不大情愿,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想到这再多的不愿意也能忍受了,于是他急急地跟了出去。 唐砚则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轻松。 这边跟着贺天宁的唐禹就不轻松了,听了整整一路的唐老弟就算了,他竟然要在那种、那种风月场所查消息! 惊掉了下巴的唐禹被贺天宁一会晓之以情,一会儿威胁着又拉又推地进了阴妆楼的门,还没反应什么就被一群胭脂粉黛拉去隔间调戏,各种香薰味熏得他昏昏沉沉,不一会儿就毫无反抗地被人喂酒扒衣服。 像是梦一样,梦里他被一张张烈焰红唇包围,贺天宁就站在他对面,扶膝狂笑地指着他。 这一噩梦将他硬生生给吓醒了。 时隔几日,唐禹再次看见这个害得他啥事没办成还差点丢了‘男人的尊严’的始作俑者时,一点好脸都不想给。 “哟,唐老弟你手上这是什么,看着卖相这般好看?” 唐禹警惕地将东西藏了藏,“关你什么事?” 贺天宁无辜地眨眨眼,“你不会还在怪我那时候没帮你吧?那可真是太冤枉我了,可不是我让你去的,你找屋里那位算账去。” 唐禹攥紧手上的托盘,很想把托盘里的果酱刨冰甩他脸上。 但是果酱刨冰好吃,不能咋在这人脸上浪费。 他恶狠狠地看了眼贺天宁,绕过他飞快地走了。 席元任好笑地用折扇打掉贺天宁的胳膊,“表少爷还是个孩子,你上次那么做过分了。” “嘿,这我就不同意了,他再过个三四年就弱冠了,再说我也没去过那阴妆楼,当时我一回头人就消失了,我也想救他,但是那几个……嘶扒着我不让我走,这有什么办法。” 席元任摇了摇头,迈步率先离开。 贺天宁撇了撇嘴,边走边嘟囔:“不都是大人让我带的么……” “崇洛哪家来了个冰店?你知不知道啊?” “那一看就是唐府后厨做出来的。” “大人家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唐禹碎碎骂了一路,站在门口磨牙磨了一会才敲开门。 他进门时唐砚则正在穿戴今日宴会上的礼服,修长白皙的手将发髻上的白玉嵌金冠束好,冠中一支羊脂玉发簪,身着一身纯白的银纹素面杭袍,一长穗钩玉晃着,挂在腰间的腰带上,缓缓垂下。 鬓若刀裁,眉目如画,眼波平平恍若秋水湖面,姿态淡雅,浑身一如立立雪松,高瘦带着一股霜雪之凉意。 “手上拿着什么?”青年正好冠,将手放下缓缓道。 第77章 妆点 唐禹走过去将手上的托盘放在桌上, “这是盛姑娘做的刨冰,可好吃了!少爷,您尝尝。” 他说的有点急, 托盘里的两碗刨冰经过这一路的拖延已经化开了大半, 刨冰碗底部蓄上了不少冰块化开的水,将果酱稀释开。 说着,唐禹就将两碗刨冰依次端了出来,接着再把勺子扎进刨冰里。 唐砚则很轻地“嗯”了一声后转过身端坐在桌边,刚握上勺子的把手时抬起眼将唐禹的表情扭捏一览眼底, 他想到贺天宁和席元任刚走不久,再一联想到之前的事情, 他的脸上顿时划过一丝尬然, 一闪而过。 “那事怪不得贺天宁,你……” “少爷你快吃吧,冰要化了。”唐禹打断他, 转移话题。 唐砚则无奈摇头, 突然又想到什么微微簇眉:“盛姑娘的腿, 可还好?” 唐禹不假思索回答道:“盛姑娘?她制膳的时候久站了, 说是有些腿疼。” 唐砚则捏勺子的手微顿, 他抬头又看了唐禹一眼。唐禹接着又道:“我说要给她请个郎中来瞧瞧, 但是盛姑娘她不愿意。” 唐禹推了推另一碗刨冰, “少爷别光顾着戳啊, 快化了, 您快尝尝, 可好吃了。” 他说完, 将手支在桌上托着下巴, 视线略过桌上那碗他没吃过的葡萄刨冰时轻轻抿了抿嘴:“不过盛姑娘现在休息了许久, 听她说脚是不大疼了,这不还做了刨冰。” 闻言,唐砚则敛了敛眼睫,舒缓了神情,缓缓道:“若是后厨无事,你便送她先行回去休息吧。” 唐禹抬起眼,想到之前唐夫人亲自去了后厨,于是他飞快补充问道:“但是夫人要找盛姑娘,不待盛姑娘去见过夫人再送她回去吗?” 唐砚则舀起一勺刨冰刚要送到唇边,闻声又默了默,好半晌才无奈地说:“……那便先带她去见夫人吧。” “哐哐哐”—— 这时院门被人敲响,唐禹歪着脑袋对上了敲门之人的视线,他顿时缩回脑袋催促着唐砚则:“少爷,唐叔来了,你快扒拉两口!” “臭小子,催少爷吃什么呢?”唐叔跨进门槛,拢着手盯着唐禹。 唐禹站起来,“唐叔是来让少爷去前院招呼客人的么,我这刚给少爷送了盛姑娘做的东西垫垫肚子呢,少爷不爱吃别人做的东西,不得让少爷多吃点在去嚒?那些客人总喜欢说些客套话,要是拉着少爷谈天说地,饿着少爷该如何是好。” 唐叔气笑了,“少爷如今已见大好,盛姑娘不在的这几日,府上厨役们做的饭菜少爷可用下了大半,再说说你个小皮猴,往常吃少爷饭菜时怎的不见你有这般觉悟?” “那还不是那些厨役们照模照样学盛姑娘的做法去制的膳么,学得同盛姑娘做的八九不离十,那少爷自然就吃得下了……再说了我吃少爷的饭菜那都是因为……”唐禹梗了梗,还想继续反驳就对上了唐砚则头来的警告眼神,他顿时缩了缩脖子,“……因为都是我自己想吃。” 说完,他扭了扭头,觉着没人看见偷偷撇了撇嘴。 唐叔轻哼了一声,一脸你没话说了吧。 唐砚则无奈地摇了摇头,舀起一勺刨冰送进嘴里,清凉之意蔓延开,桃子的果香味和甜味互相缠绵着。他双唇抿着,下一瞬嘴角轻轻弯起。 “少爷,前院已经来了不少贵客,你若是再不出去,只怕……” 唐砚则慢条斯理地将勺子又拨弄了一勺,眼角微微上扬,“崇洛县令可至?” 唐叔神色微凝,少爷单独询问只怕这场宴会不简单了,他摇了摇头,小心道:“还未曾。” 唐砚则似笑非笑地垂下眼,动作小心地用勺子舀下刨冰,“那便不急。” 这边的盛昭池没等来唐禹,却等来了盛夫人的贴身嬷嬷。 盛夫人来过一回盛昭池是知道的,但并不知道盛夫人是专门来寻她的,只当她是不放心特意来看看后厨的准备工作,却没想唐夫人还特意留了人在后厨边上,专等要上菜时将盛昭池带去见她。 嬷嬷在前领着路,回头见盛昭池低垂着头,她猜是盛昭池有些紧张了,于是便笑着开口安慰她:“姑娘别紧张,夫人那不急,老奴先带您去换身衣裳。” 盛昭池呆了呆,下意识抬起袖子挥了挥身上的味道,接着抬起头冲嬷嬷笑着点了点头。 嬷嬷带盛昭池去的并不是上次盛昭池去的那件屋子,甫一进屋门,她就看见几个丫鬟排排而站,每个人手中都举着个盖着布的托盘,看不见里面放的是什么。 她们见到嬷嬷进门,立时恭敬地屈膝行礼:“见过嬷嬷。” 嬷嬷点了点头,转过身看向走在她身后的盛昭池,伸手指引了一下屏风里:“姑娘,请先沐浴。” 盛昭池看了嬷嬷几眼,见她迟迟不动,才有些迟疑地迈开腿先往里走去。 屏风后放着一个巨大的浴桶,里面被人撒上了新鲜的花瓣,正浮在冒着袅袅热气的水里缓缓漂动。 盛昭池再次回头,却见嬷嬷对几个小丫鬟说:“进去服侍姑娘沐浴吧。” 小丫鬟们再次屈膝,应了声。 盛昭池想说自己并不需要人服侍,但对上嬷嬷转过身投来的视线时,拒绝的话又有点说不出来了。 嬷嬷的脸上虽然带着挑不出错处的笑容,但盛昭池就是觉得对上她视线时有点紧张局促,没由来的。 思绪好像陷入一片囹圄,等盛昭池再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被人安置着坐进了浴桶里,几双大眼睛搜刮着她暴露在水面上的肌肤,一寸也不放过。 盛昭池顿感尴尬,虽然自己骨子里是新时代女性,但这么多人盯着几乎是光身子的自己,多少有点让人不知所措。 嬷嬷站在边上,视线从盛昭池的额头一直滑落到指尖,直到瞥见她小臂内侧的记号时,才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盛昭池以为自己被人塞进水里洗一洗味道就差不多行了,可没想到刚进门时那几个小丫鬟手里捧着的托盘上的东西都要用到她的身上。 那块布就好像是珍珠上落了一层灰,将底下的钗环绣佩遮盖住。这下去掉了布,几托盘的首饰摆在盛昭池的眼前。 “嬷嬷,这些是当真使不得了。”盛昭池看着小丫鬟比划着从托盘里拿出来要往她头上戳的那几枚簪子,硬着头皮开口。 她身上的穿着的这几件衣服已然是够贵重了,若真簪上这些叮铃桄榔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东西,那可真是没脸没皮,没点数了。 嬷嬷按住她的手,从桌上的一处妆匣里挑了件云鬓容蝶金线步摇,轻轻簪在盛昭池刚被梳好的发髻里,“这些都是夫人送与姑娘的,姑娘不必过于忧心,放心簪上就是。” 嬷嬷的手指滑过步摇上垂下来的流苏,铜镜里那步摇上的小珠闪着光耀来回晃动,嬷嬷又道:“姑娘家该妆点自己,瞧瞧,这簪子戴在姑娘发上多好看,也就姑娘的容色才能衬得出这簪子熠熠生辉了。” 盛昭池看着那小珠摇晃的速度缓缓变慢,扯了扯嘴角,移动一下视线对铜镜里盯着她的嬷嬷笑了笑。 无从反驳。 不能睁着眼睛说东西不好看吧,当然也不能说自己长的丑吧? “嬷嬷,不然这粉就不上了吧?”盛昭池看着丫鬟要往她脸上拍粉,顿时身子往后撤了撤,一脸拒绝。 替盛昭池扑粉的丫鬟顿住手,抬起头询问似的看向嬷嬷。 嬷嬷随意挥了挥手,“姑娘生的这般好看,不上粉也无碍。” 盛昭池松了口气,没想到见个唐夫人要这么多事,之前也不见有这么多流程啊。 小丫鬟点了点头,拿起螺子黛为盛昭池描眉。 一串流程下来,盛昭池看着铜镜里被人从头到脚收拾了一圈的自己,有点陌生。 原主的脸真的很好看,就这么简单的描了一下五官,却给人一种“她”像一个养在深闺之中的贵族千金的错觉。 嬷嬷对收拾完的盛昭池满意非常,笑着说:“姑娘可真真好看。” 盛昭池麻木地冲她弯了弯唇。 一切都收拾妥当,盛昭池轻轻动了动脑袋,小心地提着裙摆,跟上嬷嬷的步伐往唐夫人的院落走去。 又走过早上刚来过的地方,盛昭池看着不知道原本应该在路沿旁边的那颗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进了草丛里,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姑姐怎么又打趣我了,琏恒若是有砚则一半让我省心,你瞅我脸上这些皱纹,就不会这么多了。” 盛昭池刚进院子,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一声哀叹。她顿住脚步,轻声喊了喊还在前面走的嬷嬷:“嬷嬷,夫人在会客。” 嬷嬷停下回过头,和蔼地说:“无碍,姑娘不必害怕。” “……”盛昭池的眼角抽了抽,只得跟上。 屋内,唐夫人身侧坐着一妇人,二人正在闲谈。 “琏恒那孩子性格就如此,活泼可爱的可比砚则好多了,对了这次你可带他来了?” 那妇人摇了摇头,“我可不敢带那泼皮来,若是来了,八成得同唐禹那臭小子拆了知州府了。” 说完,她们像是想到了什么场景,那妇人拉着唐夫人的手,二人一起笑了起来。 唐夫人敛了些笑意,轻轻拍了拍那妇人的手刚打算说话,就看见自己的贴身嬷嬷从屋外走了进来,她眼睛倏地一亮,“阿池可来了?” 嬷嬷笑着点头,“回夫人,姑娘在屋外了。” 第78章 舅母 嬷嬷语罢便转过身从屋外挥了挥手, 接着她快步走到唐夫人的身边站立着。微微低下头对上唐夫人投来的询问视线,她满眼都带着笑意,随后轻点了点头。 唐夫人瞧见嬷嬷给她的回应, 笑地更真诚了些, 转过头有些期待地看向屋门口。 坐在她身侧的夫人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唐夫人身边的嬷嬷,又看了眼目光不住看着屋外的唐夫人,颇有些奇怪的问道:“姑姐这是在等谁呢?” 唐夫人没答她,下一秒一道人影从屋外悠悠而至。 盛昭池换下了一身粗衣麻布,穿着一身淡绿云纹裙从门外款款而来, 外衣垂下的白纱依步态轻动,发髻上的步摇流苏也随着动作一晃一晃, 描过的眉、涂上了口脂的唇, 都衬得人如花面,好看地紧。 她的眼从下往上,眼底划过一抹满意, 眉眼之间更是丝毫不掩藏自己对盛昭池的赞赏。 唐夫人缓缓站起身, 接着从高位上走下来, 迎了上去:“阿池今日可真是好看。” 未等盛昭池说话, 坐在唐夫人身边的那位夫人也站起了身, 惊艳地上下扫视着盛昭池, 走下台阶笑着说:“这位姑娘出落得可真是绝色。” “是吧, 难得有让你也觉着不错的姑娘。依我看, 莫说是整个崇洛了, 就是京城里的也没人比得上阿池。” “二位夫人谬赞了。”盛昭池越听越呆, 这夸的是她吗? “姑姐, 这位姑娘是哪家府上的千金呀?” 唐夫人抚着盛昭池的手, 并未直接介绍盛昭池的名字, 而是笑意盈盈地说:“多亏了这位姑娘,砚则的病才有了些起色。” 那夫人一听,神色猝然微凝,她敛眸更加仔细地打量着盛昭池。愣是顿了好半晌才短促地笑了声,她道:“原来是这位姑娘,来时便想着见见这位大厨,可如今瞧这模样,生的这般标志,还真不像是厨子。” 唐夫人轻轻捏了捏盛昭池的手,笑着回道:“阿池生的好看才不像,若真要拿什么来比较,如不是我与娣妇熟稔,只怕走在路上也认不出来是娣妇是哪家大人的夫人呢。” 盛昭池看着盛夫人,怎么感觉怪怪的。 那夫人也不知道听没听出不对劲的地方,光是笑着,又打趣似地瞟了眼唐夫人:“姑姐莫要开我玩笑了,咱们妯娌之前,如何会有不熟稔之日呢。” 唐夫人轻笑了一声,不答她,只光顾拉着盛昭池说:“这位是我娘家弟弟的夫人,我瞧着阿池跟亲女儿一样亲切,便跟着愉之和砚则一道喊舅母吧。” 古时嫁人后,女子应当冠以夫姓,而唐夫人的娘家姓周,这位妇人即为周家大爷的夫人。 唐夫人让盛昭池喊周夫人为舅母,饶是周夫人这深宅里磨砺过的老油条也有些懵。 让一个外人亲切地喊她舅母? 她这姑姐莫不是太早起没醒过神来? 盛昭池的脸上也略过一道茫然,她缓缓道:“夫人,这不太合适吧?” 唐夫人睨了眼周夫人,抬手将盛昭池滑到脸颊的碎发勾到耳后:“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你这丫头性格好,会做的一手好菜,如今打扮打扮还这般出尘脱俗,说到底还是我占了你的便宜,你可是不愿意?” 她说完,温和又期待地看着盛昭池。 对上唐夫人真挚的双眸,盛昭池哽了哽,辩解说:“怎么会……” “那便好,”唐夫人听到这便舒心了,侧了侧身看向嬷嬷,“周姑,你去看看,宴会应当快开始了吧?” 周嬷嬷走到屋外,只见一个小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屋外,见周嬷嬷出来询问,一边说着什么一边点头。 周嬷嬷得到了回答,笑着往屋里走了几步,轻声道:“回夫人,各府家眷都已经安排在侧厅了。” “那便走吧。” 走? 去侧厅参加宴会拉着她干什么? 盛昭池在周嬷嬷收拾她的时候心底就有个模糊的猜想,现在这一猜想像是得到了证实一般,彻底暴露出来。 不会是要让她跟着去宴会上吧。 盛昭池不是很想去,毕竟宴会这种地方通常会发生很多把控不住的事情,唐知州这个人物原着中并唯有太多的着墨点,但难免有她看漏了的地方。就算原主的命途到现在已经歪曲扭八不成原样,这要是宴会上出现一个比较中心的人物,然后再一番纠葛…… 不能想了。 盛昭池张了张嘴,打算先找借口告辞。 但唐夫人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她拉着盛昭池往院子外走,边走边说:“听砚则说你今早来过一趟?” “啊,是来过一趟。”盛昭池组织起来的语言被迫憋了回去。 “阿池,这就不得不说说你了。我知道你定是想先履行同唐管家的约定,但你这腿还未好利索,若是因为这一趟伤了底子,我可如何跟你母亲交代?”唐夫人语重心长地说。 盛昭池心底划过一丝暖流,她来唐家这几个时辰,遇见的好多人见到她都在关心她的伤势。 她轻声回答:“夫人,是小伤,这几日都在好好将养着,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唐夫人又道:“等晚些时候我遣人去寻位郎中给你瞧瞧。” 旁边的周夫人见唐夫人对盛昭池这般上心,眯了眯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夫人说完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盛昭池的着装,“今早也不知道你会过来,但好在是把衣裳都有给你备齐了,免得你来了她们惊慌失措。后来去后厨寻你才反应过来,你先去制膳也好,穿着这般好看去后厨里,那定会热的满头大汗,只怕到时候这妆都会化了,还平添麻烦。” 盛昭池越听越受宠若惊。 唐夫人看她的表情,“阿池,你不必多想,我这遭也是喜欢你喜欢的紧,你不会怪我嫌我烦吧?” 周夫人适时插话:“姑姐为人向来和善,这位姑娘定然不会嫌怪姑姐的。” 盛昭池点头,这倒是真的,她虽然见唐夫人见的不多,但长这么大多少还是能发现一个人对她有没有恶意的,唐夫人跟盛夫人一样温温和和的。 唐夫人欣慰地点点头,见目的地快到了,凑得离盛昭池近了些,“本来是还有件事情该同你说的,但眼下不是好时候,晚些我在同你说。” 盛昭池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几个打扮地十分贵气的夫人协同自家的女儿丫鬟往一处门走去,她看了眼身边笑意盈盈的唐夫人,和自己身上穿着的锦衣华缎。 算了,少说话应该就没事了。 侧厅很大,茶点果子摆放地整整齐齐,官署家眷们三两成群,围站在一起说说笑笑。 众家眷中不乏有见过唐夫人和周夫人的,见二人从门外进来,眼尖的马上迎了上去,“见过唐夫人周夫人。” 周夫人挥了挥手里的丝帕,看着眼前的其中一位夫人调笑着回道:“这不是王大人的夫人吗,上次在风徽一别有许多年未曾见过了吧?姐姐怎生比几年前还要漂亮了,丝毫不见变化呢!” 王夫人捂着嘴笑,“周妹妹的嘴还是这般甜,哪里是没变化啊,我看还是妹妹一点变化都没有……” 周夫人同王夫人谈笑风声,唐夫人无意与其一干人周旋,便挽着盛昭池的手,将她带到一边,“那几位都是唐家的旁支属眷。” 盛昭池茫然地点了点头。 “盛老板?” 盛昭池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耳朵,怎么还幻听了? “盛老板?” 一双手轻轻拍了拍盛昭池的肩膀,她回过头,看着眼前的人有些震惊,想也没想就说:“容夫人? ” 容夫人是之前在盛昭池摊位上买杂粮煎饼的那位荣老板的夫人。 “瞧见背影像极了,我还怕认错了,没想到还真是盛老板。”容夫人笑了笑,看向唐夫人点头致意,打了个招呼。 盛昭池也收起了脸上惊讶的表情,相视一笑。 “盛老板今日打扮的可真漂亮,真叫我眼前一亮了,”容夫人赞美道,“不过盛老板这几日怎的没在长街上卖饼了?” 盛昭池对上她关切的眼神,回答道:“前些日子出了点事情,伤了腿,这几日都在家歇息着。” “原来如此,那可恢复地好些了?若是未好那可万万不能逞强,免得日后落下病根。” “多谢容夫人关心,我好多了。” 容夫人看了眼唐夫人,思虑了一番,斟酌着开口道:“我们家老爷回去时同我说了他的意思,说实话其实他的想法许多时候连我都不敢苟同。此番他未经过深思熟虑便贸然提出那种要求,实在是对不住,若是让盛老板不开心了切莫放在心上,你的手艺哪里是他随便就能糊弄回来的。” 盛昭池开始的时候听着有些眯瞪,再细细一回忆,便知道容夫人是在说容老爷之前给她提的开店建议。 “容老爷也是欣赏我,我明白的,夫人不必挂怀。” “不过有一点,我同我家老爷的想法是一致的。”容夫人冲盛昭池弯了弯唇,一切尽在不言中。 盛昭池明白她的意思,冲她腼腆一笑。 唐夫人在边上听他们二人的话有些不知所云,但她也不会去开口询问,于是她偏过头同周嬷嬷吩咐了几句。 时辰差不多了,被唐夫人差遣去瞧瞧前院是否开宴的周嬷嬷很快就匆匆地走回来,招呼着后院来的一众家眷,入席。 盛昭池被盛夫人拉着坐在了她边上的位置,察觉到周边人偶然投来的视线,盛昭池顿感一阵头疼。 唐夫人这边又拒绝不掉,盛昭池只能先硬着头皮缓缓落座。 等众位家眷都落座以后,就该是唐夫人致一段词,再接着就是正式的开宴。 唐夫人的致辞听着就很官方,先是感恩陛下天德,再是感念诸位官署亲眷们不远千里亲赴之类的。 盛昭池看着唐夫人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同各大官署的家眷交谈,有些无聊地摸了两颗案几上的葡萄,趁没人注意悄悄塞进嘴里。 又酸又甜。 盛昭池被酸眯起了眼,她小心伸出一只手将一只小碟子拉到跟前后,又继续低下头扒葡萄皮。 周夫人坐在唐夫人的下首,说话间有些口渴,刚想端起茶润润喉就瞥见盛昭池的动作,她将茶杯移到唇边,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 第79章 佳肴 等唐夫人寒暄完, 一早在外候着的丫鬟们收到指令,排成对活动队列有序的端着菜走了上来。 盛昭池就是从后厨出来的,这里面的几样菜她清楚地很。 第一样上的是光明虾炙, 鲜活的虾经过醉闷后放进烤炉里进行过炙烤, 将虾炙烤得火红非常,隐约还能闻见淡淡的酒香。而烤干的虾壳扒在虾肉上,轻轻一拨弄,虾壳就从虾肉上脱落下来。 第二样上的是羊皮花丝,菜肴并不是用羊皮制作而成, 用的是羊肚。需将羊肚切成一尺之长的细丝,接着蒸烫熟后另外调制佐料进馔。 第三样小天酥, 是用鹿肉和鸡肉一同混炒的;第四样枣园莲子羹, 取夏季最鲜嫩之莲子,同红枣和着糖,用小火慢炖。 第五样, 上的是盛昭池做的翡翠白玉卷。 “这样菜怎么长得这般眼熟?”席面上不知是谁开口问了句。 “这是……白菜肉卷吧?” “看着不像, 这肉里放了什么东西, 怎么还有黑点和黄点呢?” 每上一样菜都会有人报出菜名, 这一道也不例外。 那名看起来像是掌事的丫鬟从后首往前几步, 接着恭敬地垂下头:“回禀诸位夫人, 此菜名为翡翠白玉卷。” 话音刚落, 一名坐在后席的稚童率先夹起一块放进碗里, 她小心地用筷子戳进中间, 往外拉开。翠绿色额白菜叶子一戳即破, 露出里面肉和玉米、香菇绞打在一起的肉团, 蒸的时间刚好, 筷子往中心一戳下去, 肉团里的汤汁便随着缝隙慢慢溢出来。因为翡翠白玉卷放置的时间有点久,最外层的‘翡翠’已经沾上了凉意,但中心的肉团还带着点余温,肉团中的汤汁溢出来以后,随之飘散出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肉香味。 “娘,是玉米和香菇哎。” 稚童好奇的声音紧随其后传来,众人好奇的看着盘子里的翡翠白玉卷,打量一番后就三三两两地提起筷子,动作小心地从盘子里夹起一个翡翠白玉卷放在自己面前的小碟子里,停放一会儿后再送进嘴里。 “这外层的菜叶自带清甜,中间的肉质醇香,鲜。”一位夫人忍不住赞叹道。 “这玉米也甜的。” 等众人接二连三地品尝过翡翠白玉卷以后,纷纷回味又好奇:“这肉里竟然还能加玉米和香菇,这咸中带甜、甜中有鲜的味道还真是头一回尝到。” “唐夫人家的厨子还真是别具匠心啊。” 唐夫人也对这道菜有些惊讶,毕竟自家厨子的手艺她哪能不知道,能挑大梁的都是京城跟来的那几位,于是她看了眼盛昭池,见她光低头没怎么动筷子,便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这道菜想来是阿池姑娘做的吧?”唐夫人的神色周夫人瞧在眼里,只见她轻轻放下筷子,笑眯眯地看着盛昭池。 盛昭池正小心地将葡萄上的皮拔下来,这会她面前的小碟子已经放着四五个扒干净了皮的葡萄肉,这一下突然冷不丁被人点到名字,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坐在下首的夫人们交头接耳,纷纷好奇这名叫‘阿池’的是哪位大厨。 “阿池姑娘何不站起来,让诸位夫人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厨子,能做出这般美味的佳肴来?” 盛昭池对上周夫人的视线,她一直笑着,眼里嘴角都是分辨不清的笑意,盛昭池一时分辨不出来她这么做的原因。 盛昭池转头看向唐夫人,只见唐夫人冲盛昭池笑了笑,鼓励般地点了点头。 “……”盛昭池纠结地看了眼碟子里的葡萄,有些生无可恋。 在一众人惊奇的视线下,她还是缓缓站了起来,小心行了个礼,“见过诸位夫人。” 盛昭池一站起来,七嘴八舌的侧厅里顿时少了一大片的声音,只余下几道还在关注着阿池是谁、翡翠白玉卷好吃的声音。 “这……这人怎么这么眼熟?这不是盛家的小姐吗?” “盛家都败落了,她怎么会在这?” “我说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刚开始还不敢认,没想到真的是她。” “我听说她娘在长街上卖糕点,怎么她还能出现在这种重大的宴会上了?” 唏嘘声一片,声音虽然轻但能听个大概。 这时候一声嗤笑混入其中,那小姐碍着场合没敢摔筷子,只将筷子上的翡翠白玉卷丢回盘子里,“指不定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蛊惑了唐夫人,混进来的吧。” 不是自己干的盛昭池听着无感,只笑着向她们点了点头后又重新落座。 她的目光略及那位发出嗤笑声的姑娘时,顿了顿。 唐夫人看着盛昭池款款大方的姿态弯了弯唇角,举起一杯茶:“诸位远道而来,路途辛苦,今特意请来了阿池姑娘为此次宴会制膳,幸得诸位青睐,是我唐家之大善。” 唐家何等门楣,盛昭池竟然当得起一个‘请’字? 她们夫家的官位就算有比唐砚则唐知州还高的,那也没法子比得过京城的那位唐大人。 唐夫人的这一句话不仅让盛昭池愣住,就连在原本因为在瞧见‘阿池’姑娘长相而唏嘘一片的众人心头上也是炸开了锅,顿时都纷纷闭上了嘴,也举起杯子附和。 发出嗤笑声的那位小姐的脸色也倏地变差了,恨恨地看了眼盛昭池。 今天的唐夫人有点不对劲。 盛昭池端着茶杯抿着,抬眼看着冲她偷偷眨眨眼的唐夫人,不解她今日为何对她这么好。 众人各有心思地互相对视几眼,谁都不知道谁心里的想法。 但后厨准备的菜还依旧稳条有序地上着。 一道接一道菜的上着,很快就轮到了盛昭池做的那道水晶肴蹄。 盛昭池看着面前装着水晶肴蹄的盘子,刘厨役这是换了一种摆盘方式? 水晶肴蹄用的那只猪脚杆块头大,但盛昭池怕不够本打算再炖一根猪脚杆补上空缺,毕竟她是往薄了切,到时候摆在白盘子上,却只有五六片那多少会显得有些小气。 但刘厨役在摆盘的时候拦住她,同她说宴会上的人品尝也就一两筷子,到时候剩下的还浪费,用不着麻烦盛昭池再做一次,至于怎样看起来不显得小气,他去想法子。 话是这么说,理也是这么个理,但盛昭池就是感觉哪里不对。 不过既然刘厨役都说了他想办法,那她也没什么好纠结了。 现在这一看,她倒知道刘厨役是想出来了个怎么填补上这一‘不对’的感觉的了。 水晶肴蹄是被切成薄厚不均匀的片,刘厨役应当是将薄厚都区分开来了,一盘子五六片,总有两片是厚的。原本盛昭池看见的是平摊在盘子上,再放上个几朵花,但现在水晶肴蹄下垫上了绿色的菜叶,将整个盘子都快铺满了,绯红色的水晶肴蹄片在上面,几朵小花作为点缀,虽然片数不多,但贵在精致。 红色的红油辣椒淋在上面,带着一颗颗白皙的芝麻粒,渗在褶皱的菜叶拥簇着静卧在身上的水晶肴蹄。 “你说,这道菜不会也是她做的吧?” “你别看见什么就觉的是她做的。” 盛昭池听见身后席上有人在窃窃私语,她下意识歪过头去看,正巧对上了其中一个姑娘有些慌乱局促的眼神。 她见盛昭池看她,急匆匆地避开。 盛昭池眨了下眼,转过头,那姑娘好像有点眼熟? “这道菜……味道倒是别具一格。”容夫人咽下嘴里的水晶肴蹄,轻声道。 辛香的红油盖在猪肘肉片上,用冰块冰过以后的猪皮和肉质要更加紧凑,入口爽脆,辣椒的香味被潜藏在油中,只加入了些许盐调味的猪肘肉片自称一股天然的风味,没有猪肉猪皮的腥,只有红油辣椒的香辣和皮肉相间的独特。 站在一边的丫鬟缓缓将这道菜的名字报上:水晶肴蹄。 “瞧着卖相,就知道好吃,没想到这味道竟然这般……无奈我不善食辣,可惜了。”坐在容夫人身后席面上的一位小姐轻声接道。 她说完,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边小心咀嚼着嘴里的肉片,一边看着碟子有些面露犹豫。 就这么犹豫着,她的脸开始有些微微发红,脑门上也沁出了点细汗,而就在她咽下嘴里的肉片时,她的手上马不停蹄地提起茶壶,给自己蓄上一杯茶,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快速抿着。 众人看着她硬生生挨着辣也要将嘴里的水晶肴蹄咽下去的模样,纷纷捂住嘴笑了。 那小姐飞快放下杯子,小脸发红,这会看去倒不知道是辣的还是羞的。 盛昭池从刚才周夫人点她名字开始就警惕地竖着耳朵,生怕还有人突然点到她。这下听着大家对她做的两道菜都这般满意,她心底生出些满足,低着脑袋轻轻笑了。 没有什么比付出了还能得到别人的肯定来的舒服。 “想来这道菜也是阿池姑娘做的吧?阿池姑娘这手艺可真是上佳啊,不知道后边可还有姑娘做的?”周夫人看向那位报菜名的丫鬟,挑眉问道。 盛昭池抬起头看了眼周夫人。 那丫鬟恭敬地答道:“盛姑娘仅仅只制了这两道菜。” 周夫人一听,一脸的惋惜:“那可真是可惜了,我可是一早就想见识见识这位阿池姑娘的厨艺了,如今有幸尝过了这两道,天人桌上菜,现在啊想想接下来就都吃不到了,没由来的心上倒生出了些许的不舍之意。” “……”别再点她了。 盛昭池汗颜,想离席的念头无限放大。 唐夫人不冷不淡地瞟了周夫人一眼,又见盛昭池缩在位置上,有点头疼自己这个惯爱看戏不嫌事大的娣妇。 想了想,唐夫人看今日这遭索性她想知道的东西也差不多了,于是她转过头看了眼周嬷嬷,使了个眼色。 第80章 冷静 一直站在唐夫人身边的周嬷嬷了然, 缓步走到盛昭池身边,弯下腰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姑娘,您若是觉着闷可先行离席, 去后院透透气。” 盛昭池扭头看了周嬷嬷一眼, 又下意识看向坐在最上方的唐夫人,唐夫人这时正同人交谈着,盛昭池看向她言笑晏晏的模样,大致能猜到这是唐夫人的意思。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抿了抿唇决定顺水推舟, 先离席吧。 起身时却又看见斜前方那位周夫人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盛昭池不解, 动作缓慢地站直身体, 想了想还是决定道:“诸位夫人小姐,承蒙唐夫人对小女的信任,才有幸让小女能参加唐府的宴会, 能让小女做的这两道菜有上桌的机会, 也先谢过诸位夫人小姐对这两道菜的喜爱。” “其实厨役们制膳的初衷就是为了食客们对其所制膳食的赞赏和肯定, 而小女的这两道菜于宴会上的这些菜来说虽是锦上添花, 但若没有厨役们的帮助, 就凭小女个人是完成不了这些的。所以, 诸位夫人小姐对小女尤更甚的此类夸赞, 小女是万万不敢当, 也当不起的。” 不管这周夫人是为什么要往她头上扣高帽子, 她都不能让自己出太大的风头, 免得惹火上身。 “另, 周夫人若是不着急走, 也不嫌弃小女的手艺, 晚些时候小女可专门为夫人做几样菜。” 周夫人勾着唇,盯着盛昭池真挚的双眼看了一瞬,转而笑眯眯地看着唐夫人:“姑姐,那我可就先赖着不走了啊?你可不会撵我走吧?” 唐夫人无奈失笑,揶揄道:“怎么会,阿池既然愿意为你制膳,那我便容你留下吧。” 盛昭池说完那一番话,唐夫人并未有言语相接,但同周夫人的回答就可以看出来她的意思了。 唐夫人看着盛昭池,在盛昭池寻摸着找什么借口离席时,就当着众人的面让周嬷嬷扶着盛昭池去后院,再去请郎中来瞧瞧她的腿。 盛昭池愣了愣,很快就转过神来顺梯而上,转过身低垂着头朝宾客们致了歉后,接着向唐夫人和周夫人分别行了个礼,就跟着周嬷嬷从侧门离开了。 周夫人看着人影消失在门框边,她转而看向唐夫人,笑言道:“不卑不亢,形容冷静,如此情境下还能有这么一番言语……姑姐这小心思竟然连我都一时未曾察觉到。” 唐夫人抬手冲她挥了挥丝帕,光是笑,却不言语。 底下坐着的官署亲眷们中不乏有曾经同盛家来往密切的商贾,她们可从来没听说盛家那行迹放肆的小姐有什么大作为,前些日子倒是听说在长街上卖了个什么煎饼惹到了什么人,如今尝到盛昭池做的这两道菜,还是感叹颇多,只当是盛家藏得真够严实的。 也有同盛家是敌对关系的,早前就算知道盛昭池在长街上卖饼,他们也只是讥笑她像极割了脖子的鸡还想飞,一样煎饼那生意再好也只是一时之兴。现在这走势,便是气恼盛家竟然还有藏拙,瞧着这两位地位显赫的夫人这般捧着她一个孤女,这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得了唐夫人青眼,索性她们不信唐家能帮助一个孤女东山再起,没了盛家的盛昭池,什么都不是。 也有佩服盛昭池宁肯在丢了酒楼、丢了老宅以后才显露出这手艺来的,没有交集没有仇怨,只当是看看一个丢了西瓜捡了芝麻的小辈能唱出什么戏来。 再有的,便是压根不清楚盛昭池身世背景的外乡人,只能安静的瞧着暗流涌动的宴会。 一场宴会,各怀心思。 盛昭池跟着周嬷嬷的步伐,在后院的小径分叉路上同她分道扬镳。 “姑娘且在后院先休息片刻,奴这就去寻郎中回来。” 盛昭池冲她点点头,见她的背影消失在小径尽头后,走上了另外一条小径。 唐府的后院她不是第一次走了,但每一次走,都是一种不一样的心态。 盛昭池阖上眼,五感中缺失了其中一感后,剩下的感官就会变得更加灵敏。 她长叹一口气,静下心来时耳边顿然是一片寂静,细细去听,遥遥地好似传来了前院的谈笑声,酒盏互撞,笑颜相谈。鼻息前是绿叶绿草的芬芳,其间裹挟着花儿的香气,带动着湖边空气中自有的一种清冽之感。 盛昭池缓缓睁开眼,左右环顾了一下,确定四周没有人后,她才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舒适地眯了眯眼睛。 她看着灰霭的天,突然回忆起自己之前刚来的时候还觉得这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她没由来的有点想笑,弯着唇接着迈出步子,鞋底轻轻踩在小径上,身侧绿色的枝条从树丛上垂梢下来,细嫩的绿叶之间,抽条出细小的花蕾花苞,随微微风轻轻晃动,小径的两旁堆立花丛,姹紫嫣红好不夺目,丛下铺着厚厚的草,脆嫩的颜色一只蔓延到湖边。 盛昭池提着裙子缓缓走过去,登上湖面上的那座连接着两岸的小桥,最终站在中间眺望着整座园子的风貌。 视线从远处滑到近处,灯瓦楼阁,石雕砌砖,一座接着一座,从屋檐角上立着的汉白玉雕,都写着端庄贵气。庭楼小道边假山环绕中,湖水至上倾斜而下,带出一片片雪白的水花。视线转然延伸至整片湖面,着实平静的很,只有时而会荡漾开的一圈圈涟漪在湖面上波动着,再稍稍仔细些盯着,便能瞧见一抹在水底嫩红色倏忽而过,是鱼。 风从对面扬来,吹得湖面波动不断,却还有鱼不惧惊措,探出头来。 盛昭池转眸看向那座浅浅飘扬着白色帷幕的湖上亭,突然发现其中好像放着什么黄色的东西。 她站原地驻足了一会,还是循着自己的好奇心下了桥,轻手轻脚地走过那条竹子小路,细长的竹叶勾住她的衣袖,她缩着胳膊,又路过那座院子,终停在湖中亭外。 这一阵风停,晃动的帷幕缓缓停下,不再摇摆。 盛昭池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人。 她抿了抿唇,纠结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 帷幕虽说是一层薄纱,但还是有种朦胧之感,挡着那黄白的东西,平添一股模棱两可的欲拒还迎。 她又看了看四周,再往前走了几步,帷幕挡在眼前。 接着盛昭池抬起手,掀开一侧帷幕。 是画架。 亭子中央立着一石桌和几张石凳,石桌上摆着新鲜的瓜果,茶盏也码放妥当。外侧放着一座笔架,悬挂着不同的毛笔,下方是一块架着墨的砚台。 那让人好奇的黄白东西是一座画架,背对着盛昭池。 盛昭池迈步绕过画架,却并没有看清纸上画着任何东西,这是张空白的纸。 这砚台里有磨好的墨,不应该纸上什么都没有啊? 莫不是还有是什么玄机?盛昭池又往画架背后看了看,确实是张空白的纸。 行吧。 盛昭池抿了抿嘴,瞧着桌面上的茶盏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口干,于是她走到石桌边上,提起茶壶先晃了晃,确定里面有水后翻过一个茶杯打算给自己倒一杯茶解解渴。 正好茶不是热的,没有热气。 记得上次这边上小院是唐小姐的住所,若是她来了,这茶壶里的冰茶总归是要换的。 盛昭池端着茶杯,杯沿贴上嘴唇时顿感不对劲。 这茶怎么还有股酒味? 盛昭池将杯沿移动到鼻下,仔细闻了闻,确实有股酒味。 盛昭池看了眼倒出酒的那盏茶壶,嘴角抽了抽,谁能把酒装茶壶里? 不过说实在的,在这么一处幽静的地方品着酒,作着画,瞧着风景,还真是享受。 这湖中亭的帷幕想来就是为唐小姐特意安上的,不过她倒是想不到,唐小姐一个小姑娘家家,竟然还有饮酒的小癖好。 盛昭池端着杯子走到亭子边,索性自己来到这里还没喝过酒,今天就让她来尝尝这时代的酒是什么味道。 她又闻了闻,味道还挺醇香的,口感应该不错。 盛昭池怕原主酒量不行,想了想就先丝丝地用嘴唇轻轻抿一点点。 唔,酒香味瞬间充斥鼻尖,有点辣。 盛昭池砸吧两下嘴,回味似的站在亭子下呆了片刻,觉得自己没感觉到什么不妥以后,才敢放下心来小口饮着。 觉得站着不舒服,盛昭池便走到台阶下,弯着腰用手掌胡乱拍了拍地面,端着茶杯背靠着石柱席地而坐。 看着绝佳的风景和栏外时不时飞来几只鸟儿贴着湖面飞,她小口品着香味绝佳的小酒,忍不住喟叹一声,这才是生活嘛,满足。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远到近传来。 盛昭池捧着杯子发懵,有人来了? 她随手把手里的酒杯放在一边的空地上,腾出空来的两只手支着下巴,慢慢歪过脑袋注视着帷幕后不停朝这边走近的身影。 是谁? 盛昭池眨了眨眼。 一步一步,近了。 下一瞬,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撩开帷幕,露出那帷幕后站着一道白色的人影。 哦,是他啊。 盛昭池想,那没事了。 她收回视线,找了个舒适的背靠角度,轻轻阖上眼。 随着那人撩起袍子在石凳上缓缓落座,一个身穿黑色劲衣的男子倏地出现,恭敬站在下手。 唐砚则垂眼,“管营有消息了吗?” “回大人,探子还未来报。” “此间事毕,崇洛县令若是还想他女儿和外孙的后半辈子安虞,定会有所行动,你让人小心些看着,莫要被发现。” “另外,管叶不能被劫走,至少现在不能。” 黑衣男子双手抱拳,“是。” “那咳……阴妆楼,有消息的吗?” “属下让人去探了一番阴妆楼,发现其中确有蹊跷。据其楼中的丫鬟而言,楼中每逢一段时间就会有三两个姑娘失踪,而每逢此时,便会有一批各地赶来的富商驻足楼中,属下认为,未免过于巧合。” “可有核验?” “回大人,属下已派人去核验。” 唐砚则沉吟一声,道:“好生安置那姑娘。” 黑衣男子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声。 亭子里的二人相顾无言,沉默了好一会,唐砚则从石凳上站起来,眺望着湖面风景秀色,半晌才轻声道:“侧厅那,没出什么事吧?” “回大人,没有,”黑衣男子抬起头瞟了眼站起来背对着他的唐砚则,盯着那背影瞧了半天,又犹豫地看了眼亭子边的一根石柱,“大人……” “那姑娘她,她就在此间。” 第81章 见过 “姑娘她, 就在此间。” 湖中亭四周无人,时而飞来几只鸟儿展翅略过,时而湖中鱼儿轻触露面, 时而几丛花草、几根垂枝随风轻轻摇曳。 黑衣男子话音刚落, 唐砚则顿时僵了僵,他倏地转过头,眸光意味不明地看向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触及那锐利的眼神,一张冷硬的脸上划过一丝瑟缩与别扭,“……大人, 并非是我不说,您一来就询问我事端, 属下觉得事情轻重缓急……您去那瞧瞧。”他的辩解声从大到小, 最后他那抱着拳的手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湖中亭的一根柱子。 唐砚则眼尾上扬,顺着他的手看向自己身侧的一根石柱, 果不其然在薄纱帷幕下看见了一双脚。 他就光盯着那双脚, 不说话, 让恭敬地站在一边的下属有些摸不着底。 “夫人让周嬷嬷去给姑娘请郎中来瞧瞧腿, 姑娘便在此稍待片刻。” “她怎么不动?”唐砚则扫了他一眼。 黑衣男子又道:“姑娘来时饮下了桌上茶壶里的东西, 属下查验了一下, 是酒。属下看着姑娘既然醉了, 想来也……也不碍事。” 唐砚则的眼眸微动, 他缓步越过身侧的柱子见盛昭池侧着脸, 蜷缩着手脚倚靠在柱子边。 他垂下眼, 便看见盛昭池那张因为饮酒而双颊驼红的脸。 “她喝了多少?”唐砚则半蹲下来, 视线锁在盛昭池紧紧阖起的眼睛上。 黑衣男子赶忙回答:“姑娘约莫是喝了小半杯。” 喝了小半杯, 就醉成这样? 唐砚则眯了眯眼眸,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他伸出手小心的抬起盛昭池那虚虚抱着膝盖的一只胳膊,往自己的肩膀处放下。 叮当—— 一个杯子随着动作滚落出去,停到不远处一根围栏边,杯口里还盈盈溢出少许余酒,正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 他怀中的人好像听见了声音,有些不踏实地扭了扭头,将自己往颈窝的更深处埋了埋。 唐砚则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地在原地僵硬了片刻,那紧紧贴着颈侧的皮肤温热,时而几道炙热地呼吸划过,难以忽视地让人觉得有些燎火难耐。 唐砚则怔愣了一会儿才缓缓垂下眼睫,僵滞的视线却只能触及到怀中姑娘那高挺又小巧的鼻尖,在视野黑暗的模糊余光中,还有一抹莹亮的红。 他有些慌乱,默默转移开视线。 人轻,但很……不乖。 温香软玉再次入怀,他自觉心底好像什么东西在不断揉捏着自己,可到底是什么东西却说不清也道不明。 一阵风又携着湖上凉意滚来,扬起怀中姑娘那脸颊侧的几根发丝,就着那炙热模糊的呼吸,一次次刺撩人的神经。 黑衣男子站在湖中亭里,睁着眼看那再次随风撩动的薄纱帷幕后,一高挑的男子怀中抱着一娇小的女子,可却好半晌也不见他动。 他疑惑,又有些担心是否发生了什么,想询问却又不敢。 下一瞬,站在帷幕后半晌不见动的身影徐徐动了,黑衣男子赶忙收回视线,低着头,面无表情的脸上一片恭敬肃穆。 “你在这守着,周嬷嬷若是来了,你便同她解释。”唐砚则抱着盛昭池走过黑衣男子身侧,在男子满目的惊愕中渐行渐远。 黑衣男子想到刚才大人略过自己时那张冷白的脸上,似乎隐约地出现了一抹红色……那一张凌厉的脸上顿然露出一片迷茫。 他撩起衣摆,用力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回忆起以往在暗处保护唐砚则的种种。 从来到崇洛大人就不正常,先是让人盯着盛姑娘的行迹,再就是专门让他来保护她—— 他喃喃:“这……他怎么给周嬷嬷形容……呸解释?” 湖中亭上忽然飞来一只鸟,尖尖的鸟喙雕琢着亭上随风卷上去的一片绿叶,圆亮的眼珠机灵地瞧着那身影渐渐远去,接着又再次展翅混入正飞行而来的同伴群伍里。 灰霭的天好像不再灰霭了。 盛昭池觉得自己在动,但自己又好像已经陷入了一片热水中,燥热难耐。 她睁开黏住的眼睛,透过缝隙模糊的眼前,她的视野里仿佛出现了一张侧脸。 应该是熟悉的一张脸。 她又阖上眼,感受身子在水面上起起伏伏,听着耳边回荡着来回响动的叮铃声,悠久悠长。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感觉自己的后背好似抵住了湖底,她想,自己也该是沉浸在湖底了吧。 唐砚则将人放在床榻上,绷着一张脸想将怀中姑娘的手臂从自己的后颈上解开。 相交叠的手像是打了死结,唐砚则微微蹙眉,他敢太用力,太软了。 不去看躺在床榻上那姑娘的脸,他那光洁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一片细汗,面面向对,呼吸交融,他的心跳都下意识慢了半拍。 谁在拨弄她,盛昭池皱眉。 她绯红的一张脸滚热,阖上的眼睛努力半张,模棱两可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嘟囔了一声:“……走什么?” 唐砚则僵怔,想解开她手的动作顿住。 盛昭池努力睁开眼,同水面上那双眼视线相交。她弯了弯唇,抬起脑袋凑近了些:“我认识你。” “……” “你我……见过,自然认识。”他听着自己说话,滞涩的声线好像千百年未曾开口说话似的那般嘶哑。 盛昭池的脑袋有点转不过来,她睁了睁眼睛,片刻后摇头:“长得好看的我都认识。” 唐砚则看着盛昭池一本正经地同他说话,莫名觉得好笑。他垂眸,正正触及姑娘的有些涣散的瞳孔,诱道:“先松手,可好?” “不行,”盛昭池摇头,她开始怀疑自己不是在平静的湖底,而是在户外游泳,因为她突然有种要溺水的感觉,“我要抓紧救生圈,不然我会死。” 唐砚则蹙眉,虽不解却又认真:“我不是救生圈,你也不会死。” 盛昭池眯了眯眼,小声问道:“我就是死了才来到这里的,你怎么确定我不会再死一次?” 唐砚则的眉心蹙地更紧了,他忽而想到盛昭池的身世。 是了,于盛昭池自己来说,父亲偶亡,家族一夜败落,亲友视其污秽鄙夷而不愿沾染丝毫。 从云端跌入泥潭,哪一件不是死所需的先要。 唐砚则舒展开眉心,温声应承:“我在,你不会死。” 盛昭池眯起眼睛笑,双手将人拉得更近些,“你救过我很多次,那我姑且先相信你一下吧。” 因为距离陡然拉近,盛昭池说话间唐砚则的鼻尖就会触碰到她的脸颊,他的呼吸顿时凝滞。 下一瞬他猛地闭上了眼。 呼吸起伏又交融。 等他再睁开时,静卧在床榻上的姑娘已然陷入沉睡。 他移开眼,将姑娘那双锁着他脖颈的双手轻轻解开后,接着动作轻缓地给她盖上一床薄被。 他站起身,移开的视线回笼到床榻上正沉睡着的姑娘的脸上,一寸寸描摹着。 忽而他目光中坚定一片,开口时唇角有些微颤, “好。” 布满冷香的屋子里静的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床榻上姑娘躺在松软的薄被里发出安稳的呼吸声,那单个字的音节发出时很轻,但说地却无比清晰。 可惜,已然陷入熟睡的人没能听见。 唐砚则走出里屋,给自己倒上一杯满满的清水后猛然仰头饮下。 泛冷的清水从喉管滚下,他想冲淡一切会发自肺腑的不适感。 “少爷?” 周嬷嬷带着医女从门外急匆匆地走进来,却见唐砚则的衣襟往下布满了斑驳的水迹,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唐砚则。 “少爷的衣服怎生湿了?” 唐砚则将垂下的手抬上来,手心里赫然是一个倒光了水的杯子。 周嬷嬷无奈,“少爷就算喝水也不能喝地这般急躁,若是呛着可怎么办?” 唐砚则将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看着里屋的方向,缓声道:“盛姑娘在里屋,她……饮了酒。” 周嬷嬷又陷入了惊诧,她记得出来之前盛昭池是完好的,并未饮酒啊? 她侧过身,同身后的医女说了大概后便让医女先行进屋。 看着医女提着药箱走近里屋,唐砚则看向周嬷嬷:“嬷嬷可会做醒酒汤?” 周嬷嬷赶忙往外走:“少爷提醒的是,得先给盛姑娘熬一碗醒酒汤……少爷也快去将衣裳换了。” 唐砚则点头,看着周嬷嬷远去的背影,缓缓敛下眸,盯着自己手边的杯子,陷入沉思。 盛昭池半梦半醒地,好像感觉到自己一会儿被人掀开被子,一会被人拖起来强塞着什么液体往嘴里灌。 她不是被救出来了吗? 不会是毒药吧? 她顿然惊醒坐起来,还未等她回神看清情况,两侧额角的钝痛感便随之涌来。 她无奈地伸手揉了揉额角,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从外间传来,盛昭池有些迟钝地转头看去,只见唐夫人焦急着眉眼,见她醒了便快步走到床榻边坐下来:“阿池可是头疼了?” 盛昭池愣愣,还有点没缓过神来。 “你怎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饮酒呢,若是醉酒倒进湖里可怎么办?”唐夫人满脸不赞同,后怕地看着盛昭池。 ? 哦,想起来了,她在湖中亭喝了一杯酒,然后…… 第82章 贪杯 她在湖中亭喝了一杯酒, 然后…… 然后? 盛昭池越想越觉得头疼,她怎么想,都没想到原主这身子居然对酒是后知后觉发作的。 她歉疚地看向唐夫人:“夫人, 是我贪杯了, 一时不小心……” “唉,好在砚则当时在边上,不然要是发生些不好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同你母亲交代。”唐夫人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接着伸手过来按着盛昭池躺下, “快躺下再休息休息吧,不要劳心力想这想那了, 听话。” ?? 唐砚则在身边? 盛昭池一惊, 顿时就有点躺不下去了。抬头就是唐夫人关切的眼神,她无法,只得神思不定地被唐夫人安置躺下。 躺下后的视线落在精致的木架床顶上, 那因为饮酒而变得有些迟缓的思绪在慢慢复苏。 盛昭池缓缓闭上眼, 努力回忆着。 唐夫人见盛昭池闭眼, 关切的将滑落到她胸前的薄被拉了拉, 接着为了不打扰她休息, 悄悄地出去了。 盛昭池闭着眼, 眉心微蹙。她一点点地搜刮着自己的记忆, 好像有点眉目。 但酒后的那一段, 全都是一帧一帧的, 连贯不起来。 头疼, 她不会又出糗了吧? 她睁开眼又看见木架窗顶, 丝质的床幔垂挂在两侧。她再次闭上眼, 试图将那一帧一帧的画面连起来。 她好像勾住了他的什么东西? 她跟他说了啥啊? 恩?他闭眼干什么? 为什么突然就凑得这么近了? 这一帧一帧的画面怎么光有图, 没有声呢! 越想脸越发红发烫的盛昭池羞恼又烦闷,用力地揪过身上盖着的薄被,一把盖住自己的脸,将自己藏起来,试图忘记刚刚想起来的那一幕幕。 等等—— 这什么味道? 她鬼使神差地用鼻尖蹭了蹭薄被,那股一直被她下意识忽视掉的冷香味扑鼻来来。 盛昭池噌地从床榻上坐起来,顾不得脑袋上因为醉酒而起的头疼正间歇性散发着,她飞快地把身上的薄被掀开,团起来丢向床脚,这谁的房间谁的床? 想到一种可能,她顿时涨红了脸,这时代的人不都是男女授受不亲吗为什么她……她会在……! 她惊疑不定的捂着自己那阵阵发烫的脸颊,环顾着这个充满了陌生却又充满了那股熟悉冷香味的房间。 有些欲哭无泪,盛昭池十分后悔自己为了一时的好奇跑去湖中亭,如果没有去,那么她就不会喝那一杯酒,不喝她现在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她缩着手脚倚靠在床头,抬起手揉了揉不断抽痛的额角。 木已成舟,她得想想怎么样才能马上离开这。 “少爷,盛姑娘怎么好端端地喝酒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说话声,盛昭池歪了歪头,这声音是唐禹? 唐禹没得到回答,他左右想不出来盛昭池好端端的,干什么要饮酒。 突然灵光一闪,湖中亭? 唐禹试探着问道:“湖中亭那喝的酒,莫不是亭子里那石桌上的酒吧?” “噤声。” 唐禹没觉得唐砚则会回答他,张了张嘴又想说话,不料见唐砚则不冷不淡地瞟了他一眼,让他闭嘴。 唐禹顿时心虚缩了缩脖子,嘟哝道:“那不是我想尝尝看吗,但又怕被唐叔发现骂我……少爷,您慢点,您别走这么快啊。” 盛昭池听着他忽大忽小的声音,有点咬牙切齿,没想到是唐禹那臭小子往茶壶里装酒的。 不过听他们二人的对话,应当是进屋了。 她偷偷溜出去应该没人会发现吧? 盛昭池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再清醒一点。接着坐在床边等了半晌,一边再给自己加油打气。 直到屋外没什么声响传来,盛昭池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小心下了床,穿上被人放在地上整齐摆着的鞋子 ,蹑手蹑脚地走出屋门。 很好,门没关死。 她跨出门槛,庆祝自己成功了第一步。 “盛姑娘,你怎么出来了?” 唐禹被关在门外,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拖着下巴正懊悔着自己干什么要把好不容易从酒窖里偷来的酒装进茶壶里,原本是觉得湖中亭没人去,都是他收拾才敢把东西放在那的,现在好了,一滴都不剩。 他懊恼地啧了两声,不料一抬头就看见了鬼鬼祟祟从屋里出来的盛昭池。 盛昭池恨恨地扭过头,暗骂了两声,接着她站直身子回过头,打哈哈道:“嗐,宴会应该都结束了吧?” 唐禹点头,回答:“差不多了。” “那我也该回家了,回见。” 唐禹看着盛昭池步伐微快地走向门口,他突然开口问道:“盛姑娘,你倒酒的时候没闻出来酒味吗?” “我觉得不应该啊,那么重的酒味难不成放一晚上就消失了?哦——其实是盛姑娘你自己想喝对不对?” 盛昭池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一定是这样,”唐禹自顾自地点头,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哦,盛姑娘你同我家少爷遇上,不会是——” 他身后的那扇门陡然被人从里面拉开,唐禹浑身一抖,他刚僵硬地回过头,就瞧见已然站在门边的唐砚则正垂眸面色冷淡地看着自己。 盛昭池:“……” 唐砚则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唐禹,“进来,抄书。” 唐禹:“……是。”这次是他偷酒理亏了。 盛昭池转过头,正好对上唐砚则眺望而来的视线,她一紧张猛然低下头,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节,“见过唐大人。” 盛昭池听见唐砚则很轻地“嗯”了一声。 她不敢抬头,怕对上一双取笑又促狭的眼睛。 门一直没重新关上,盛昭池后知后觉门前那人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她顿时忍不住又想到了酒后那令她都想入非非的一帧一帧画面,嘶。 她没勇气抬头,梗着脖子小声道:“唐大人,小女不胜酒力,若是对大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还望大人不要往心里去。” 不一会,她又听见唐砚则很轻地“嗯”了一声。 她有些无措地站在院子里,怎样都不敢抬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唐禹。” 唐禹应声吨吨地跑出来,讨好地凑到唐砚则身边,期待道:“少爷,我不用抄书了?” 唐砚则:“……将盛姑娘送回去。” 唐禹因为抄书而拧巴起来的脸顿时就舒展开了。 虽然不是直说不用抄书了,但等他送完人回来,只要他不自觉去少爷书房写,少爷大人大量,一定不会拘小节的。 想明白这是少爷给他机会,于是唐禹兴冲冲地小跑到盛昭池的身边,“走吧盛姑娘,我送你回去。” 盛昭池还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站在门框边上的唐砚则,“嗯?” 唐禹催促着盛昭池,怕唐砚则改口,却又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而不敢上手去拉盛昭池。他只能一边催一边走,很快就走到门边,只在院门口探着个脑袋,朝盛昭池使眼色。 “那,唐大人,小女先行告退了。” 说完,盛昭池慌乱地看了一眼唐砚则,自觉礼仪上挑不出差错,赶忙转过身离开了院子。 唐砚则将一只手背在身后,等人看不见以后,视线才从院门移到对面的屋檐上。 盛昭池走出这座院门,走出小半段距离时,倏而回头看了一眼。 不知道再看什么,她很快就收回视线。 盛昭池跟在唐禹身后,想到自己走前还应该先同唐夫人道个别,先前酒醒时唐夫人那满心满眼的心慌做不得假,她若是不问候一声便消失了,可谓太不厚道了。 “唐小哥,既然要走了,不若先带我去见见唐夫人吧。” 唐禹想了想,是得先带盛昭池去见过夫人再走,于是他脚步一拐,带着盛昭池去前厅。 盛昭池睡得时间不长也不短,前厅的宴会已经有小厮丫鬟在收拾残局了,夫人小姐们大多都已经相携而去,唯余几位在宴会上同唐夫人和周夫人聊得投趣的还留在厅堂里。 “听说风征的风水很养人,改日啊我也得上你府上叨扰几日,好好享受一番。” 盛昭池刚走到后堂,便听见周夫人同人正嬉笑言谈着。 唐禹整了整衣装,就要迈步走出去。 盛昭池拦住他,凑近他轻声耳语:“你去找周嬷嬷,同她先说一声。若是像你我这般跑出去,前路未知未免冲撞,再说外边都是女眷,只怕你这么出去不合礼数。” 唐禹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外面,确实有几个小姐打扮的还坐在席位上,“你说的对。” 他又探出脑袋,左顾右盼地扫视着周嬷嬷的身影。正同人交谈着的周夫人眼神尖锐,笑到一半就发现身侧那挡风屏时不时探出来的脑袋,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抬起手用手帕掩饰般地擦了擦额角,一只手拉了拉唐夫人的衣袖,示意她看那边。 唐夫人不明所以,用余光瞥了几眼。 接着她无奈地回视了一眼周夫人,接着委婉地同眼前的宾客道了一声失陪。 唐禹扫了一圈也没发现周嬷嬷,他转过头看向盛昭池:“不然盛姑娘你去吧,你是姑娘想来也没什么关系。” 盛昭池看着出现在他背后的唐夫人,顿然捂嘴轻笑了一声。 唐禹不明所以,忽而肩膀就被人拍了拍,“唐禹,你不跟着砚则,带着阿池在这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呢?” 唐禹一僵,扭头看着唐夫人:“嘿嘿夫人,您怎么知道我在这?” 唐夫人轻瞟了他一眼,转而凑近些拉着盛昭池的手,轻声问道:“怎么起来了,头疼可好些了?” 盛昭池心底划过一股暖流,反手握住唐夫人的手,点头道:“好多了,多谢夫人关心。” 唐夫人思嘱片刻,“今日宴会上阿池说得那一番话极好,就连我的心头上也是感慨颇多,还有我那……周夫人的话你也莫要放在心上,她这人最爱开玩笑,并非咄咄逼人。” “阿池明白的。” “还有宴会上你应下的制膳一事,你莫要因她所言强迫自身,随心意而定,万事有我在,莫担忧。” 盛昭池握紧唐夫人的手,“阿池明白,并非强迫,制膳而已随手的事情。” 唐夫人舒心,笑着说如此便好。 盛昭池看着唐夫人,突然就感觉回家的事说不出口了。 “好了,不挂碍在心上就好,让唐禹送你去休息,晚些时候……” 唐禹弱弱地打断她,“夫人,少爷让我送盛姑娘回家。” 唐夫人一怔,反应过来后说:“是我忙乱了,早该让人送你回去,免得唐姐姐担心。既然砚则让唐禹送你,那你便跟着唐禹回去吧,路上万要小心。” 盛昭池真诚地看着唐夫人点了点头,刚准备走时想起来什么,于是她又指了指头顶上的朱钗环佩,还未开口说话,唐夫人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送与你的,我的一片心意,今日我高兴,你可是要推辞?” 唐夫人笑,也了一眼盛昭池。 盛昭池无奈,只得点头。 唐禹看着二人,插嘴道:“放心吧,夫人。我一定会把盛姑娘全须全影地送回家的。” 盛昭池道别唐夫人,再次坐上唐禹架的马车。 这下也算同唐禹熟稔了不少,盛昭池听着他叽叽咕咕了一路,头也疼耳朵也疼,最终是到家了。 谁料盛昭池刚从马车上下来,一道人影就从门内冲了出来,扑到盛昭池身边,扑得本来就有点腿软的她踉跄了好几下。 第83章 合作 盛昭池稳住自己的步伐, 她懵懵的抬起头看着这个差点把她撞倒的人, “娘?” 盛夫人紧紧拉着盛昭池的胳膊,她抬起头, 盛昭池一愣神就对上了盛夫人那赤红的双眼和骤显疲态的脸。 盛昭池也有点慌乱了, 她回握住盛夫人的手,“娘,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盛夫人张了张嘴,“阿池,不好了!” 盛昭池急忙安抚地捏了捏盛夫人的手, 耐着性子轻声问道:“娘,发生什么了, 您别急, 慢点说。” 盛夫人张了张嘴,视线一转瞥见唐禹也在这,正准备说出口的话又急急地咽了回去。 盛昭池稳了神色, 她抿了抿唇, 转过身将盛夫人往自己身后藏了藏。忍着头疼将嘴角弯起一道弧度:“ 唐小哥快回去吧, 不是还有书要抄吗?” “……”本来还想关心她的唐禹把话噎了回去。 “那我就想走了。”他抽动缰绳, 走前犹豫地回头看了几眼盛昭池和盛夫人, 但还是在盛昭池的眼神下驾车离开了。 盛夫人见人走了, 胸口的起伏愈渐大了起来, 她抽噎地抓着盛昭池的手:“阿池, 盛家的祖宅和酒楼被人挂卖出去了!” 什么? 盛昭池惊愕, 飞快地捋着思绪, 轻抚着盛夫人的后背。 她的脑袋一时间也有点转不过来, 但周遭人来来往往的, 她想了想, 将人先安抚进屋里。 “娘,你是从何得知的?”盛昭池蹲在盛夫人的膝前,双手抓着盛夫人的手,团放在她膝盖上。 盛昭池如今就是盛夫人的主心骨,她慌乱的心绪在看到盛昭池的那一刻虽然达到了巅峰,但现在也缓下来不少。她双目充满悲伤地看着盛昭池,眼眶通红:“今早,娘上街去采买,不知怎得走到了盛家老宅,原本娘并未想上前的……但,瞧着门前来了一户人家,走着走着便说要瞧瞧这座宅子,娘开始没多想,只想着盛家的祠堂应当是好久没有人上香了,便想着能否跟进去,给你爹他们上柱香……” 她说道这,猛然哽咽起来。 盛昭池知道她这是想到了盛老爷,看着盛夫人这一副哀恸的模样,她的眼眶也有些酸涩起来。 “娘怕惹麻烦,没同她们说这宅子是我们的。那户人家的夫人应是以为我曾在宅子里做工,有什么东西落下了,便答应带娘进去。娘跟着那户人家进去,却不曾想她们竟然说起这好好的宅子竟然被挂卖了出去,娘一时激动,便问了他们……” 盛夫人抽出手,抖抖索索地从袖口里拿出一张快揉捏地不成样子的告示,摊开放在盛昭池的手上。 盛昭池皱着眉翻看,这告示应当是挂卖崇洛的屋宅,盛昭池往下扫,她们盛家的老宅和酒楼赫然就在其列。 她的视线这后边的交易人时顿时凝滞, 管营? 唐大人莫非还没找到他?不对,州府并没有发布海捕公文,那管营在外人看来便是良民…… 盛昭池咬了咬舌尖,想到清虎赌坊只是查抄了而已,管叶作为赌坊的头目才会被他们带走,也许他犯下的事情只够得上抄家,灾祸并不及家眷。 可是之前,她在路上遇见了衙役搜寻管营。 那就只能是州府在私下里找管营。 盛昭池捏紧手里的告示,这张纸,对唐砚则有帮助吗? “阿池,这可怎么办才好?”盛夫人越想越乱,她急匆匆站起来,将之前盛昭池从清虎抱回来的那个木匣子从里屋找出来,“阿池,现在你也懂事了,娘身上虽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娘身体还算健壮,能养得起你……不然娘,娘把这长纹金盏杯先拿去当了,将老宅买回来吧?酒楼没办法,没办法……你爹会不会怪我?怪我……” 原着中盛夫人在死前乃至死后,并没有提到过老宅和酒楼会被卖掉,至于原主,压根就不在意盛家的老宅和酒楼,就更不可能会有后续了。 盛昭池看盛夫人这一副病急乱投医的样子,之前盛夫人挂碍着盛家的宅院,但一只都抱着能赎回来的心态,但现在……未知感让盛昭池顿时感到醉酒后头疼的不适,她在心底暗骂了自己两句后,连忙按下盛夫人作势要打开木匣子的手,“娘,您先放下,这宅子想买卖并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管营现在犯事了,宅子能不能卖出去还是另说。” 盛夫人缓和着自己的心绪,她对上盛昭池坚定的视线时,已然相信了大半。她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轻声问道:“当真?” 盛昭池点头。 笃笃笃—— 就在此刻,盛昭池扣紧的屋门被人敲响,盛夫人有些慌乱地抱紧怀中的木匣子,警惕地看着院子外。 盛昭池安抚她,“娘,您先进里屋,我去看看。” 看着盛夫人的背影,盛昭池好像见到了她刚来的时候瞧见的盛夫人。 心下一阵悲哀,她看着手中的纸,妥善地叠好放进衣襟里。 她长叹一口气,走到院门前一把拉开,抬起头对上来人面容时愣了愣,“容老爷容夫人?” 容老爷和容夫人相携,见到门后是盛昭池顿时笑了,容老爷笑道:“就要以为是敲错门户了,盛老板别来无恙啊?” 盛昭池回虽然有点笑不出来,但还是回以微笑,“二位这是寻我吗?” 容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我家老爷有事想同盛老板商议,不知盛老板可有空当?” 没有将人拦在门口商讨的意思,盛昭池拉开门先将人请进门来。 容老爷和容夫人没带小厮,唯有容夫人的贴身丫鬟跟在身边,盛昭池搬来四张凳子,招呼着他们坐下。 容老爷和容夫人没想到盛昭池还特意给丫鬟也搬了张凳子,二人相视一笑。 “不知二位是有什么事寻我?” 容老爷沉吟了一声,向容夫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容夫人也不客气,她娓娓而言:“我们夫妇此番来,是想同盛姑娘你,讨个合作。” 并非是盛老板,而是盛姑娘。 盛昭池微愣,是作为年长的长辈,向小辈请求讨要东西。 依容夫人所言,还是之前容老爷跟她提出的开店合作,不过这次不并不是直接将商铺送给她,而是借。 “我知你心思,这借也并非是意义上的租借,那座商铺如今的盈余每月不过百两,于我们而言可有可无,与其搁置在那处不若用作盛姑娘的起点。当然好话得说在前头,这商铺若是在盛姑娘手中,三个月内,这盈余若是每月可以超过一千五百两,那么这期间的盈余盛姑娘可抽去七成;可若是盛姑娘做不到,反倒让我们亏了,那姑娘便得补上这空缺,这合作自然也就结束了;可若是有盈但不及一千五百两,盛姑娘亦可抽去三成,随后这商铺,我们即要收回,合作也算到此为止。” 这合作对盛昭池而言,有利而无害。 容老爷缓缓开口:“盛姑娘,先前是未曾料到你有如此手艺,合作的方式未经深思熟虑,但如今尝到你在唐府制的那两道膳食,我方才明白你的本事、你的未来当不应止步于我的手下,而应当是更广袤的未来。我也明白你想重振门楣的心意,这么一片孝子之心我如何能轻易毁掉?不瞒你说,此番所求,无非是想同盛姑娘有一座好的‘桥梁’,贯通连接起你我二人这小小的一个‘商友’意思。” 盛昭池听懂了,容老爷觉得她往后会有大作为,这次名义上是合作,实际上是想同她定好未来的商友关系。 毕竟这合作她不亏,他们也不亏,无非就是给彼此一个机会。 “盛姑娘,这合作于你于我们而言都是无害的,不过若是你当真能在三个月内将商铺的盈余提升到五百两,那往后,我们就只需要这一座店铺的五成利。”容夫人的声线虽柔弱,却丝毫不怯懦,听起来坚定味十足。 “此外,盛姑娘若是另起门户,这则属于盛姑娘个人,我容家不会插手过问。” 盛昭池抿唇,“二位就如此信任我?” 容夫人同容老爷对视一眼,温婉的笑容令人印象深刻,“要说多信任,这并没有,看人准与否无非在于一个赌字。至于为什么赌你,左右不过觉得与你有缘、看你顺眼,愿意一睹。” 还真是直白,盛昭池失笑。 容老爷和容夫人见盛昭池陷入沉思,也不急着催她,毕竟这是个于谁而言都没有损失的合作。 就如容老爷容夫人所想,盛昭池也觉得这是件不管怎么样她丝毫都不会亏的事情,相当于是一家她亲自过手的加盟店,再加上……迫在眉睫要被挂卖的盛家老宅和酒楼,盛昭池更是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没让容老爷容夫人等太久,盛昭池便一口应下了。 将容老爷容夫人送到门外,容老爷临走前还同盛昭池说:“晚些时候我会遣人来送契约,姑娘届时一览无疑后,明日来松道巷口,静候姑娘佳音。” 盛昭池看着马车远去,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个地步,唐家制膳的事情怕是要想办法解决一下了。 盛昭池关上门,盛夫人缓缓从屋内走出来,他们几人的对话盛夫人都听全了。盛昭池回来以后,她这会的情绪已然大多轻松下来,没刚才那般慌乱了。 她走到盛昭池身边,忧愁道:“阿池,这事情当真有她们说的这般轻松吗?你莫不是因为盛家老宅的事情才……娘知道你现在自有想法,但也莫要因为娘去应下你做不到的事情,娘不愿看你那样。” 她在屋里听见容老爷说的话,猜想到之前盛昭池定时拒绝过他们一次,这次盛昭池能突然答应下来,八成是因为盛家老宅的事情。 盛夫人性格虽犹豫,但有些事情她是分的来轻重的,她是忧心盛家老宅落入旁人之手,此次情绪失控,大多原因是她去了盛家祠堂。 她看到那落败的、布满了灰尘的一座座牌位,像是被人当头来了一棒子,让她觉得自己对不起盛老爷和盛家的列祖……但真要她把盛昭池拿来与死物相比,那么她还是会选择自己的女儿盛昭池。 “娘,您宽心,这么些日子里难道您还对我不放心吗?我既然答应了,那必然是思考过的,没事的,您别担心。”盛昭池轻松地冲盛夫人眨了眨眼。 盛夫人这会见她这般,以为她是故作轻松,眼眶红红地看向她,好半晌才点头。 作者有话说: 食肆大作战ing 第84章 手札 当天下午, 容老爷就差人将契约送了来,盛夫人捏着仔细看了几个时辰,最后还是盛昭池当着她的面仔仔细细地看了两三次, 再三确定没问题后她才松了手。 接着, 盛昭池看盛夫人心不在焉,便跟她一起出门,找了好几处张贴告示的木板,却都没瞧见同挂卖屋宅相关的纸张。 盛昭池回家后,坐在床边看着手中的告示陷入了沉思。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让盛夫人看到这张纸的呢?如果是, 盛家已经败落,他们还能有什么目的?如果真的有目的, 又怎样能将这张纸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唐砚则的手上呢? 盛昭池躺倒在床上, 任由自己神游天外。 唉,她睁开眼,神游着游着就想到另外一桩事情了。 这唐家的一日三餐她该怎么办?盛昭池烦躁地伸手盖住眼睛。 为了先解决这几日唐小姐膳食的事情, 盛昭池绞尽脑汁想了整整一天终于想出来了, 连同那告示一起, 想到了办法。 第二天一早, 她就站在知州府大门口, 手里捏着个膳食手札, 端庄地理了理头发和衣服, 迈步上了阶梯敲响了知州府大门。 因为昨天宴会, 知州府里的下人私下里都对这位让唐家几位主人都这么在意的姑娘好奇得很, 所以几乎没人不知道盛昭池。 开门的小厮正巧有见过盛昭池, 他欢欢喜喜地将她迎了进来, “姑娘, 可需要小的给您带路?” 盛昭池摇了摇头, “多谢小哥好意,我识得路。” 小厮点点头,将门重新扣上以后便离开了。 盛昭池没在门口逗留,她得去松道巷口和容老爷会合,她得抓紧时间去找魏掌厨。 这都不知道是第几回来了,盛昭池很快就看到后厨的大门。此刻后厨的院门正敞开着,想来里面已经有人了,只是不知道魏掌厨在不在。 盛昭池跨进院门就看见魏掌厨半蹲着身子,在查看摆在院子里那箩筐中的菜。 盛昭池上前些,“魏掌厨。” 魏掌厨闻声看来,见是盛昭池后瞅了眼天色后差异的问道:“姑娘今日怎么比以往都要早?” 盛昭池垂着脑袋,咽了咽口水解释说:“魏掌厨……其实我来是找您辞工的,因为这两日我只怕不能为唐小姐制膳了,所以可能您和唐管家得重新寻一个帮唐小姐制膳的人。” 魏掌厨站起来,面上诧异不解,错愕道:“怎么……这般突然么,姑娘可愿意同我说说原因?” 要开店的事情也没什么好遮掩的,盛昭池将事情同魏掌厨说了以后,就将自己写了一晚上的膳食手札递给魏掌厨。 “我自知这么突然同您辞工很不对,但是现在身上有些重担不得不去解决,这里是我专门为唐小姐写的膳食食谱,魏掌厨看过以后要是觉得有用,可以照着上面的做,有不理解的地方可以让人……” “盛姑娘这般早就来了啊?”唐叔满脸春风,经过昨日唐砚则算是在各大官吏那刷了个存在,他也打心底为唐砚则高兴,这连走路都是带风的。 盛昭池的话被唐叔打断,她捏了捏递出去小半会却没被接过的手札,轻轻抿了抿嘴。 魏掌厨看着盛昭池手里的膳食手札,对唐叔说:“你来看看吧,盛姑娘说要走了。” 他说完,叹了口气转过身重新半蹲在箩筐前,埋头查看。 听见魏掌厨说话的唐叔脸上的笑意顿时凝滞,他看了看魏掌厨又看了看盛昭池,急急走过来看着盛昭池问道:“盛姑娘这是为何?莫不是薪酬不满意?” 盛昭池连忙摇头,将自己要开店的事情同唐叔又说了一遍。 唐叔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随之皱起眉,他沉吟了一声:“盛姑娘开店,这是好事啊。” 魏掌厨陡然转头看他,满目惊讶。 “老魏是舍不得你,你别看他……好好好我不说了。”唐叔见魏掌厨扭头瞪自己,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又道,“盛姑娘要开店是顶好的一件事情,等姑娘的生意步上正轨了,届时非但不用再来回往返于唐家,为小姐制膳也只需要在店里做好,我再遣人去取来,”唐叔双手一摊,“这不是件一举两得的事情么?” 这倒是,盛昭池想,这还能维系住她和唐府之间的密切关系。 魏掌厨蹲在地上眯了眯眼,随后想明白也点头:“你这老匹夫的脑袋也就这时候好使。” 唐叔哼了一声不搭理他,期待地看着盛昭池。 这还挺合盛昭池的意,她将手中魏掌厨并未拿走的膳食手札递给唐叔,“二位觉得如此可以,那我无理由拒绝。可唐夫人和唐大人那?” 唐叔一听,不赞同地看着盛昭池:“夫人性格如何,你怕是这几日白同她接触了。” 盛昭池抿了抿嘴,点头。 唐叔这才欣慰地笑了。 魏掌厨见盛昭池愿意留着,他站起来将唐叔还没接过盛昭池手中的那膳食手札一把拿了过来,“这东西该在我手里,于你而言无用。” 唐叔顿时气得吹胡子,开口就呛道:“我年轻的时候要是找个师傅学厨,你都不知道现在在哪了。” 魏掌厨“哼”了一声,颇为阴阳怪气地应道:“可惜了,你那锅都拿不起来的细胳膊细腿,还有哪个师傅敢要你?” “……”盛昭池感觉自己被误伤了。 唐叔气得要进屋拿锅展示给魏掌厨看,魏掌厨嗤笑,边跟着进屋边取笑他。 花白头发的年纪,二人却哄闹地如同稚子。 盛昭池笑了笑,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将衣襟夹层里的一张纸拿出来,看了几眼后转身离开后厨。 她昨天饮了酒,虽然中途被人灌了点醒酒汤,但离开唐砚则屋里时还有些记忆模糊。 现在盛昭池从后厨离开后站在一处门房前,脑袋有些发蒙。 她忘了自己昨天是走的那条路从唐砚则那院子里出来的了。 要遭。 她双手叉着腰,无奈之下从地上捡了颗还算四四方方的石子,棱角朝上,往左;平面朝上,往右。 投掷第一次,这石子是斜着的。 盛昭池头有些发昏,难不成老天爷都不让她找到唐砚则? 再来一次,盛昭池期待地盯着石子从空中落地。 又遭,还是斜着的。 她叹了口气,抬头环顾四周,想抓个小厮丫鬟给她带带路。 “……”跟前地上的蚂蚁都从左脚爬到右脚两个来回了,还是没人。 盛昭池认命,她将静置在地上的那颗石子丢回草丛里,接着站起身,循着自己的第六感,随便选了一条路。 说来也怪,越走,这四周就越没有人。 昨天是因为前院有宴会,大多数都去帮忙了,但今天总不至于还得去前院帮忙吧…… 盛昭池想着,越发觉得自己的第六感失灵,她想,可能是走错了。 她耐着性子又往前走了些,想了想还是走到底吧。 石子小径,孤霭涟涟。 她瞧着四周的环境,心下已有八分认定自己走错了。 就当她要掉转头往回走时,却看见树影上空缝隙里,好像那出高出来的尖尖白玉雕有些眼熟。 盛昭池跳起来看了看,确定自己曾在湖中亭看到过一样的,那这宅子的小径应当是通的。 她想了想又转过身,接着往里走。 直到绕过这片树林,视野顿时豁然开朗。 眼熟的小院微微敞着门,挂在两旁的纸灯笼里还幽幽发着弱光,昭示着这屋里有人住。 应该是这里了。盛昭池将塞到袖子里的那张纸拿出来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应当是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了。 她迈步走到那扇小院门前,挤了挤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端庄一些,便拿起门上的铜环,轻轻敲了敲。 半晌,无人应。 盛昭池下意识抬起头看了眼天空,好像是还有点早,但是也该起来了吧?她记得古时候的大官不都是起得比鸡还早吗。 她又捏着铜环敲了敲门,还是无人应。 盛昭池将脑袋贴近门缝,试图用这狭小的缝隙瞧瞧里面。 可惜,只能看见院子里的假山小塘,其余的啥都看不见。 盛昭池还得去找容老爷,她站在门外咬了咬牙,心想自己在院子外喊,里面的人应该是听不真切的,那去院子里禀告一声是一样的。 她咬住下唇,轻轻推开这扇只露出了一点缝隙的门。 打开门后,院子里的一切都一览无余。 同昨天走时盛昭池看到的一样,唯有一方假山小塘静立着,四面的屋门紧闭,看不出来到底有没有人。 盛昭池本来还有点不确定,但她越走近,就觉得昨天床榻上的那股味道若有若无地开始出现。 盛昭池顿时感觉有点脑门发热,她晃了晃头,藏着纸的那只手有些紧张地攥起来。 “唐大人?” 盛昭池轻轻喊了一声。 静,很静。 盛昭池不死心,没人在的话,院子外不会点灯,“唐大人?”她又喊了一声。 好半晌,还是没人应。 盛昭池这下死心了,绷着的肩膀倏然松下来,她刚叹了一口气。 “盛姑娘。” 一道带着疑惑的男声从背后响起,盛昭池蓦地僵住。 她背对着人,飞快地收拾好自己的表情,转过身就对上了唐砚则投望而来的眼,她赶忙低下头,屈膝行了个规矩的礼节,道:“唐大人。” 唐砚则刚练剑回来,他手里的木剑已然换成了一把未开锋的真剑,刀面银光化过,“刷”的一声,剑被他收进剑鞘里。 “盛姑娘你这是?”他哑着嗓子问。 盛昭池不敢墨迹,赶忙开口解释:“我是来同唐大人说一声……” 唐砚则的视线略过她的脚,打断道:“到我书房来说吧。” 盛昭池微顿,垂着脑袋:“是。” 书房里,香炉烟雾袅袅,书卷笔墨之香与其融合混杂,井井有条的书案上,笔和砚摆放地很整齐。 “请坐。” 安静的空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骤然发出的声音打破屋子里的静谧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压迫。盛昭池嘴唇发干,一刹间她又想起来昨天饮酒后发生了的那一幕幕。 她闭了闭眼,指尖轻掐让自己回神。 “多谢唐大人。”这是个小厅堂,唐砚则这正背对着她。 盛昭池左右看看,寻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 “盛姑娘来寻我,想说什么?” “是,我来同唐大人说一声,关于唐小姐制膳一事。” 唐砚则走下来,从容地坐在她边上。 盛昭池的放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攥紧,她感受着胸腔里嘭嘭直跳的心脏,暗恼昨天到底同这人说了什么。她感觉自己经过昨天的事情以后,只要跟他处在一处,她的情绪起伏就会有这么大的波动。 唐砚则看她低着头扣指尖,眼中划过一抹淡淡笑意,面上又十分坦然,他问道:“制膳之事如何?” 盛昭池硬着头皮抬起头,没敢看眼睛,就看着他高挺的鼻子:“因为家中有些事情,恐怕暂时是无法为唐小姐制膳了,我同唐管家和魏掌厨都已商议好,等过些时日我这处的情况都安稳下来,再来为唐小姐制膳。” “唐大人无需担心,我已手写了一本膳食手札,已然交于魏掌厨,他会按照我写在膳食手札里的食谱为唐小姐制膳的……不知唐大人觉得此法可否?” 盛昭池自知自己来找唐砚则的这个借口很蹩脚,但是思及盛家老宅,她厚着脸皮也只能这么干。 “行。” 他也不犹豫,单就说一个字,搞得盛昭池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都在心里做好准备被唐砚则辞退了,毕竟怎么说他作为一个这么疼爱自己妹妹的兄长,会容许自己翘班几天吗? 没想到唐砚则这么轻松就答应下来,弄的盛昭池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盛昭池有些呆地抬眼看着他,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瞬后才懵懵地错开视线,眨了眨眼干瘪道:“啊,那就成。” 唐砚则敛下眸,端起身旁桌上的茶杯,掀盖时将弯起的唇角弧度掩于其下。 盛昭池盯着他垂下的长睫毛看了一会,突地反应过来自己来的目的。 她站起来,小幅度地甩了甩衣袖,再次行了个礼,“那没什么事的话,我便先走了。” 语罢,盛昭池的视线定格在唐砚则的下巴上,见他点了点头后便马上转身迈步走出了屋子。 瞧着她的背影,隐约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唐砚则放下手中的茶盏,凝视着她遥遥远去的背影,最后将视线放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地上的一小方纸上。 他站起来,蹲下身捡起那张掉落在地的纸。 指尖轻捻,叠的四方的纸慢慢被他打开,上面的字迹一点点暴露。 将告示上的字扫完,唐砚则垂手而立,视线眺望远空,明明身形有些瘦削,却隐约流露出一抹傲然之色。他那因为练武而有些发红的脸颊上,正对着光源,仿佛莹光一块璞玉。 “去查,是谁将盛家的宅院和酒楼挂卖出去的。” “是。” 第85章 铺面 从唐砚则的院子里出来, 盛昭池无视一众下人疑惑的目光,脚下生风一般地就冲出知州府。 直到她站在距离知州府有一段距离的路口才将将停了下来。她喘了几口气,扯着袖子看了看, 又回忆了一下确保自己将那张纸甩出去以后, 才卸力一般地寻了个墙边倚靠着。 还是头一遭当着人的面偷偷摸摸干这种事情,希望唐砚则能看见。 她长舒出一口气,突然想起来好像她忘了走前找唐夫人拜会,懊恼地一拍脑门。也罢,等晚些时候再来向唐夫人说明吧, 现在还是去松道巷口会见容老爷要紧些。 盛昭池到的时候,便看见容老爷已经坐在路边的一家馄饨小摊支起来的座位上, 囫囵地埋首享用。 她走过去, 问候道:“容老爷。” 容老爷正捏着勺子吃着混沌,听见声响转过头来,他弯着眼睛看盛昭池, 咽下自己嘴里的馄饨, 笑着说:“盛姑娘来了?用过早膳了吗?没用过就快坐下。” 他说着, 边动了动下巴示意盛昭池坐下, 边昂首朝正忙碌在锅前的馄饨小摊贩喊道:“老板, 再来一碗馄饨!” 盛昭池也没客气, 将桌下的一张凳子往外拖了拖, 至此以后二人将会是合作关系, 没必要推三阻四。 容老爷搅动着碗里的馄饨, “我昨日并未言明是什么时辰, 为何盛姑娘选择在这个时辰来?” 盛昭池笑着眨了眨眼, 说:“一日之计在于晨, 我想既然要和容老爷合作, 那总得要拿出最基本的诚意。” 容老爷赞赏地看了眼盛昭池,点头道:“哈哈哈,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还有这种觉悟,不错不错。” 小摊贩的馄饨都是提前包好的,放进锅中随便用热水滚一番,捞出来后往汤里加点盐,撒点葱花即可上桌,简单又方便。 刚出锅的馄饨还冒着热气,早晨的清风吹来将直直向上升起的热气吹得花枝乱颤,在碗上左摇右晃。 盛昭池捏着碗中放着的勺子,轻轻搅动几下,将飘在上面的葱花搅和开,馄饨汤上还飘着零星的几点油花,也被一并搅和开。 “盛姑娘可有想好这铺面,具体是以什么样的方式经营什么样的菜式?” 说起来,不仅原主没有学习过经营之道,盛昭池自己也是不通任何经营之道的,但现在面前有个现成的老师,她怎么说也不能往自己头上戴高帽子,毕竟以后可能少不得要请教他。 “嗯,我打算做药膳。” 盛昭池刻意避而不谈经营模式,容老爷丝毫没察觉,因为他对这个药膳是丝毫没有涉猎的,他疑惑地问:“盛姑娘要做药膳?盛姑娘竟然还会医术?” “容老爷说笑了,我哪有那本身,只不过对食补药膳颇有研究心得罢了。”盛昭池委婉地低下头,“其实药膳就同普通的膳食是一样的,药膳,是用药为辅入食,有些药膳其中的妙处甚至比直接喝药的效果还来的大。” 药膳,也可称为食补,在果腹的同时,无形地帮助修复自身,汲取食材中的营养和特色,帮扶药材的实用,有利无弊。 盛昭池看容老爷半知半解的模样,又道:“除却食补用的药膳,还可一并经营普通膳食,全看容老爷的意思。” 容老爷见她改口,以为是盛昭池怕他觉得药膳不行才改口的,他补救解释道:“不不不,盛姑娘自己定下就好,只是我想听听盛姑娘对这铺面的打算,再者我既许下着铺子在三个月之内都由盛姑娘打理,那定然没有妨碍你的道理的。” 盛昭池笑道:“我明白,只是若想让每一个月的盈余都达到一千五百两,容老爷也应该清楚,不做出些非同一般的事情来,争取达到那一千五百两的目标并不容易。” 盛昭池陡然心虚地眨了眨眼,当初她用那烙得快跟纸一样薄的杂粮饼赚了还债的一百两,如果不是因为做到了用最少的面糊烙最多的饼,哪里可能会有三天赚到一百两的可能。 现在想起来,盛昭池觉得自己还真算得上是个奸商。 不过好在她现在不卖杂粮饼了,她要卖药膳造福大众。 “好!”容老爷赞道,他端起碗将碗中的汤水都饮下后,擦了擦嘴同盛昭池说:“我应当还未同你说过我家那铺面是做些什么的吧?” 盛昭池挑眉,心里有了些想法,她笑着问:“莫不是,食肆?” 还真是食肆,容老爷的那处铺面面积并不是很不大,又因为以往有盛家处处压着崇洛的酒楼食肆一头,它的生意不太好。现在虽然盛家落败了,那食肆也比不过其他高大贵气些的酒楼,时日一久,没什么客人来往,食肆里的小二厨子们便懈怠下来,做不出好吃的饭菜,自然而然会沦落到差一只脚就关门的地步。 容老爷给盛昭池指了指,盛昭池顺势看去,好像是街道巷子末尾的那家。这边看去的视野不大好,盛昭池只能看清从那墙边扎着的一只旗子,经过时间的磨砺,旗子上的布有些发白,但还是不影响盛昭池看清上面的字。 徐记食肆。 “我夫人姓徐,这家铺面是我当年刚同夫人成亲没多久,归乡时亲自开张的,”容老爷看着那旗子还颇为感慨,摸着肚子一脸怀念,“要细说,这食肆还算的上是我夫人的私产,毕竟那时候我已经将这食肆送与我夫人了。” “那这食肆于容老爷和夫人而言,应当意义深刻。”盛昭池也感慨,想不到容老爷和容夫人的感情这般好,不过她又有些不解,“那若是我真的成功将月盈余提升到了五百两,这食肆交于我的话会不会……?” 容老爷眨了眨眼,摸着自己的肚子笑道:“这当然是不会,我还有好几家这样的铺面,只不过是经营的东西不同罢了,盛姑娘大可不用担心。” “……”盛昭池闭嘴。 容老爷感慨完,见盛昭池还没开始动馄饨,他便同盛昭池说:“盛姑娘先用早膳吧,我先去食肆里瞧瞧,不着急。” 盛昭池点头,“好。” 盛昭池早上出门的时候心里装着事情,现在纸应该也已经落入唐砚则的手中了,容老爷这边商铺的情况也了解了。既然是现成的食肆就不用她在耗费时间去修葺、购买厨具和招聘小二厨役了。 桌上的馄饨已经不那么烫了,盛昭池先将碗端起来喝一口馄饨汤,最淳朴的味道,加了盐,不知道是不是错节,盛昭池觉得这咸口的面汤里,好像还带着一丝很淡很淡的肉香。温热的汤汁从食管往下滑,盛昭池不由喟叹一声,还真是原汁原味。 因为想着要去看看食肆里面的情况,盛昭池也没拖拉,几下就扒拉完一碗馄饨。 饱腹感传来,盛昭池站起来从袖子口里拿出一个盛夫人专门为她缝在里面的一个小布袋,从里面拿出几枚铜钱,放在手心里数了数,再分出二十文钱放在碗边,“老板,我用好了!” 小摊贩正忙碌着,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将手上的活计先放下,边走边嘴上应和一声,“得嘞——” 她将桌上的碗都收起来,却在拿碗的时候看见了几枚铜板放在碗边,他支起身子,惊讶地招手:“哎那位姑娘,先前那老爷给过了!” 盛昭池走得很急,小摊贩摇了摇头,这声喊叫最终是淹没在市井人声中。 徐记食肆门口,古老的木门敞开着,盛昭池站在台阶下首,视线从最上方的牌匾处滑落到门内的风景,目光所及处看着就是暗暗的,不亮堂,一点朝气的光亮都没有。 盛昭池嘴角向下摇了摇头,光是看见这铺面里的这幅模样,应该就没什么人会进来坐下品尝东西吧。 她走上台阶,手指碰了碰木门,揩下来一层薄薄的黑灰。 “……”这是有多久没有洗过门了。 盛昭池捻了捻指间上的灰,背过身转而看了看屋外的大街,这里虽然不及长街的人流量大,但这里是长街的一处分流,对门开着成衣店、杂货铺、还有家古玩店,再远一些,好像还有家客栈。 这地段也算是不错了。 “盛姑娘,你快进来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今日一并添置妥当。”容老爷从后院走出来,他见盛昭池已然站在门外,招呼道。 盛昭池转身,却瞧见一个中年男人正弯着腰跟在容老爷身后。刚才并未瞧见这人,而是在徐记食斋见到的……她心里多少有了猜想,面上不露丝毫。 她迈步走进铺子里,笑着说:“我看着地段不错,不过首要就是得先将这铺子都给洗一番,门窗都敞亮地打开,食客瞧着能通透些,心中也舒坦。” 容老爷看了看铺子内的环境后跟着点了点头,“没错,这是得好好洗洗了。” “哦对对,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聘来徐记食肆的林掌柜,十几年的老伙计了,这些日子你有事就招呼他,他会照办的。” 盛昭池冲林掌柜温和地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林掌柜好。” 林掌柜穿着一身棕色的长衫,头上带着个帽子,额头上带着点经年累积下来的几条皱纹,两鬓已经有些发白了,浑浊的眼睛看着盛昭池转了转,很快就埋头下去,拱了拱手:“见过姑娘。” 盛昭池心里有点忐忑,不知道这位林掌柜是不是个好相与的,要是不好相与…… “盛姑娘,那位就是我们食肆的小二,你也认认人。”容老爷指了指盛昭池的左后方。 盛昭池转头,见一个年轻瘦削的男子站在楼道边,时不时瞄他们一眼。那小二见自己被东家点到名,立刻谄笑着走过来,“见过姑娘。” 容老爷不待盛昭池做反应,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盛姑娘随我去灶房看看吧。” 食肆的灶房没有唐府的后厨那般敞亮,就连制膳用的厨具一等也带着一股子陈年的气味。 “这两位是食肆里的厨役,你也认认。” 盛昭池冲他们屈膝点头致意,那二位厨役见状,对视一眼动作有些生疏地朝盛昭池拱了拱手,“见过姑娘。” 盛昭池打量着这两位厨役,年纪应当不小,看着同林掌柜差不了多少。 两位厨役同盛昭池打过招呼以后便垂着头,不说话瞧着地面。 场面上的空气有些凝滞,容老爷瞅了眼两位厨役发现他们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便打哈哈地笑了声,指着后厨问盛昭池:“盛姑娘,这食肆我就交于你了,大胆去做,有什么事都可找林掌柜。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来梧桐林的容府寻我或我夫人。” 盛昭池也环顾了一下自己的‘职业起点’,坚定地点点头,“好。” 作者有话说: 小盛:别管我了!我马上就要开业转职富婆! 第86章 挑衅 容老爷感觉自己交代的差不多了便准备离开了。 盛昭池和林掌柜以及店小二站在食肆的门口,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着得体的微笑,送别容老爷。 盛昭池瞧着马车渐行渐远,扭头想先同林掌柜商议一下关于铺面清洁的问题, 却不想林掌柜面色骤然冷淡下来, 全然没了容老爷在时的模样。 盛昭池顿了顿,莫不是因为自己刚才当着容老爷的面说起这铺面的门窗桌椅不够干净,惹恼他了? 她斟酌着语言,低眉顺眼地询问他的意见:“林掌柜,今日的铺面可能暂时开不了了, 您看可行否?” 林掌柜瞥了眼盛昭池,接着抬了抬下巴, “姑娘想如何便如何吧, 我听吩咐就是。” 盛昭池垂着眼皱了皱眉,林掌柜的语气实在说不上和气,还隐隐带着些讽刺, 她还要同他相处, 只能忽视掉。于是盛昭池笑道:“那小女便却之不恭了。” 她话音还未落, 林掌柜便颔了颔首扭头进店了。 盛昭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瞬, 转而去看那一起站在门口送别容老爷的店小二。店小二见盛昭池的目光转而放在他的身上, 顿时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只听他拿下肩膀上挎着的汗巾, 说:“姑娘, 我还有一屋子的桌子要擦, 您请自便。” 盛昭池想到自己刚进去时扫了一圈, 桌上干净得很, 更别说灶房连火都没起, 店里压根就没人来过, 擦什么桌子? 就这样,还没说出口的话就在店小二转身消失的背影中,胎死腹中了。 她站在门口望向铺面里,对自己未来要与这么些人共事,顿时感觉到有种说不出来的头疼。 铺面里的人靠不住,灶房的人好似也靠不住。 盛昭池试探地对正坐在空地上择菜的两位厨役说:“二位,这后厨里的制膳厨具我看着都太陈旧了,今日食肆闭店修整,两位可否帮忙去采购一些新的制膳器物回来?我这边还需要把铺面打扫一下,腾不出空来……” 蓄着长些胡子的那位厨役抬头看了盛昭池一眼,就在盛昭池被他看得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不妥的时候,他缓缓张嘴:“这位姑娘,快些走吧,这地方可不是你玩的地方。” 他说完,复而低下头又接着择菜。 “……”盛昭池又将希望放在另外一位厨役的身上,就在盛昭池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快看酸了,人也没理她一下,像是无声地支持着长胡子厨役的话。 她认命的站起身,这店里的林掌柜冷言冷语;店小二顾左右而言他;灶房的厨役语焉不详。 全都得靠她自己。 盛昭池走到食肆的柜台处,看着正拿着一块宝石使劲用衣摆擦的林掌柜,温声问道:“林掌柜,可否支取一些银两,我好去置办一些新的厨具回来。” 林掌柜像是看不见面前站着个人,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手中的那块宝石上。 盛昭池皱眉,她自知自己想要经营一家店会比较难,但没想到一开始难的不是如何经营,而是如何和同事打好关系? 她敲了敲柜面,发出闷闷的咚咚声。 林掌柜顿了顿动作,抬眼睨着盛昭池,而后从一旁拿过一本账本,说:“姑娘你应当瞧见这店里是有多萧条了吧,实在是负担不起姑娘要的钱数,更何况这么些年那些厨具都是那般用过来的,姑娘何必小题大作呢?” 他一脸你莫要无事生非。 盛昭池没接账本,因为她拿了也没什么用,若是拿了看不出什么门道,人八成还会说她是打肿脸装胖子,所以还不如不拿。 林掌柜在心底暗啐一声,见盛昭池迟迟不接,便以为她是小姐脾气上来了。他很轻地哼了一声,随手就将手中的账本丢在柜台上,发出啪嗒的一声。 动作随意,却是在无声地挑衅。 他重新在凳子上坐下,浑浊的眼睛瞟了眼盛昭池后,又重新落回他攥在手心中的宝石上。 盛昭池倒没生气,她反而笑着对不搭理她的林掌柜说:“既如此,林掌柜可有其他能提高铺面盈利的方法?今日不妨就来聊聊,关于食肆未来的发展,我想,林掌柜既然在食肆里做了十几年的掌柜,想来也是自有心得的,对吧?” 林掌柜眯了眯眼睛,将手心中正观赏着宝石放进衣襟里妥帖放好后,方才正眼看向盛昭池,不以为意道:“姑娘不是进门就瞧见了吗?” 盛昭池装模作样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附和着点了点头,“这倒是,所以容老爷便请我来帮这家店‘起死回生’了。” 话音刚落,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林掌柜坐在凳子上短促地笑了一声,讥讽地说:“这位姑娘可真是好大的口气。” 他先前面上风雨打不动的表情终是败下阵来,被盛昭池说的话气的不轻。 盛昭池不以为意地点头,“有没有夸大您心底自然有一杆秤,既然掌柜说食肆萧条,店小二也有事要忙,那便只好我自己动手了。只是这保不准刚离开的容老爷,万一想起来还有什么忘记了叮嘱我,调转马车回来……这到时候,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那就不好了。” 林掌柜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盛昭池,胸口上下起伏着。 他看盛昭池的神色在无所谓和后怕之间反复转换着,虽然他心底很是看不上盛昭池一个丫头片子,但她的话倒是有点道理。 想想容老爷走前对盛昭池那一副关切在意的模样,指不定还真有可能因为忘了什么东西调转回来。 他斟酌片刻,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从柜台下首处拿出来一个上了锁的木匣子,接着拿出几吊铜钱交给盛昭池。 盛昭池见他的动作,微笑着低眉敛目恭谦地缓缓伸出手── 啪嗒。 林掌柜抬起下巴松了手:“姑娘可千万悠着些用,走的可是公账,若是不对我可是要上报给老爷的。” 三吊钱,落下来时重量不轻,想来数目还算乐观。 林掌柜将银钱丢进盛昭池的手心里,盛昭池一点也不觉得哪里不舒服,她颠了颠重量,顿时喜笑颜开:“我自然明白,就多谢林掌柜了。” 林掌柜见盛昭池转身离去,强撑着平淡的表情陡然破碎。 “掌柜的别生气,不过是个臭丫头,无非是有老爷做靠山,不然哪敢如此咄咄逼人,”店小二擦着快要被他抛光了的桌面,见盛昭池出了门,立时扬着谄媚的微笑凑到柜台前,“不过掌柜的怎生松口了?昨儿个不是说绝不给她好果子吃么?” 昨日傍晚容老爷就上门来过一次,当时的林掌柜未曾想到容老爷会来,是彻彻底底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也是为什么林掌柜听盛昭池的话就松动的原因。 彼时林掌柜的脸色还没有这么臭,言笑晏晏地将人请到楼上,上了店里的好酒和拿手好菜招待这位十几年未曾来的东家。 也不知道是不是容老爷年纪大了仁厚,瞧见店里这懒散模样并未呵斥,反倒是一脸笑意,不知道是迎来了什么好事。 没过多时,林掌柜就知道了让容老爷瞧见这懒散模样都未曾让他发火的好事,是件对于他来说多么好的一件“好事”。 竟然是让一个小姑娘,压在他头上做新东家。 他任劳任怨做了十几年的掌柜,没点功劳也有苦劳吧,到头来竟然要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市井丫头踩上一脚,当过墙梯。林掌柜咬牙切齿地瞪着门框,好似生锈的手指关节捏地咯吱作响,“急什么,给她点甜头松懈,咱们来日方长。” 店小二见他这样,顿时感觉背脊有点凉飕飕的,他发憷般地缩了缩脖子。 - 铁器店在距离食肆两条街开外的地方,盛昭池问了几个路人,很快就找到了一家铁器店。这里距离码头也很近,现在远远地瞧着,已经有很多工人在上下搬运着货物。 盛昭池收回视线,迈步走进铁器店。 好在盛昭池并不需要很多新的厨具,因为后厨加上她,满打满算也就三号人,配备三套就差不多了。只不过个别厨具需要点时间从别的地方送来,还需要点时间。如果是大批量的订购,那需要的工期就不是一两天这么简单了。 铁器店的老板很好说话,看盛昭池是个姑娘,还答应等东西都备齐了可以送货上门,为盛昭池解决掉了一件她担忧了一路的事情。 盛昭池一边将剩下的银钱放好,一边从铁器铺子里走出去。 这时一个人影突然歪歪扭扭地从她身边走过,盛昭池刚抬起头,那人就摔倒在地上,发出重重的一声闷哼。 盛昭池一愣,周边行走的路人也被这人的突然倒地吓了一跳,一时间竟没有人上前去扶起那人,只站在一边围观着指指点点。 盛昭池皱着眉定睛朝他看去,只见那男人摔倒在地闷哼了两声后便支着地面要站起来,她眨了眨眼睛,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男人呜咽了两声,盛昭池环顾看了一下四周,没人上去帮忙,反而避让开冲那人指指点点。 这么短短的一小会儿,那人已经踉跄着站了起来,只不过双膝微微弯曲着,好像下一秒就会倒地一般。 盛昭池越看他越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或许是之前来买饼的食客?果不其然,男人踉跄着站起来下一秒又跪伏在地,好不狼狈。 盛昭池下意识上前一步伸出手去扶,可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暴呵声,吓得她当即又后退了半步。 发出暴呵声的人是个长相粗狂,穿着华贵的富家公子,盛昭池瞧着他的长相实在有些獐头鼠目,那公子身后还跟着几个小跟班,但看样子不像是家丁。 盛昭池略过他们的长相,目光不知不觉被中年壮汉手里的那根细长的麻绳所吸引,那麻绳蜷缩起来被他捏在手心里,盛昭池盯着那东西看了好几眼,看着感觉就好像是马鞭一般。 那富家公子先行越过盛昭池,身后的小跟班拥拥挤挤地跟上前。几人走到那摔倒在地的男人身边包围着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富家公子竟旁若无人地伸出一只脚,先是踢了踢,接着踩在了那男人的小腿上。 那男人被踢地顿时发出一阵闷哼,惹得富家公子哈哈大笑,挥舞着手中的麻绳,一脸不屑地跟自己的跟班说:“瞧瞧,这臭小子起不来了!” 盛昭池看了眼周遭,过路的行人基本上都绕的更远了,以那男子倒地的地方画个半径,没人敢靠前。像是其中有什么洪水猛兽,就连边上的几家小摊贩的脸上也出现了惊惧之色,慌乱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作势要离开,或是直接蹲下躲在摊车后边。 这几个难不成就是这条街上的恶霸? 盛昭池的视线归拢,落在地上那不停发出声音的男人身上,这一眼,盛昭池看清了他那因为吃痛而皱起来的面容。 她顿时一惊,这位不是之前在粮店卖她米面的柴文,柴小哥吗? 盛昭池惊讶地看着他,这时候她才想起来被自己遗忘了很久的事情,当时还多亏了柴文小哥去县衙报官及时才赶走了管叶的那些来挑衅的人。 当时还说要去找柴小哥道谢,没想到竟然忘了。 盛昭池刚懊恼地皱起眉,那富家公子身后的跟班附耳凑过去,同那富家公子说着什么。 不知道说了什么,富家公子脸上的笑意愈渐不怀好意,他放在柴文身上的脚用力地碾了碾,讥笑道:“臭小子,你还想不想在我的码头上干活了?” 柴文忍着腿上和脑袋上传来的不适感,很想伸手拂开富家公子的脚却又不敢。他听富家公子这么说,登时睁大了眼睛,努力地说:“想,想,我想的。” “哼,算你今日走运,瞧见那河上刚运来的木材没,你一个时辰将上面的东西都搬下来,我就允许你留在我家码头上干活。”富家公子高昂着脑袋,鄙夷地看着柴文。 盛昭池皱眉,那码头边停着那么多还在卸货的船,而河上的船还没到港,若是让柴文一个人去搬,这便是一点让人帮忙的机会都没有。 “真是作孽,这小伙子怎么惹到县太爷的小公子了?” “听说是惹到那小霸王的好兄弟了,啧啧,天天来上这么一遭,可真是惨。” 作者有话说: 新任东家小盛标准微笑.jpg:只要我不生气,生气的就是你~ 第87章 和善 天天这么一遭? 盛昭池不动声色地竖着耳朵, 偷听着贴铁器店门边,正悄悄摸摸看热闹的铁匠说话。 柴文倒在地上先是苦笑一声,接着他点了点头, “好, 劳烦公子先放开小的,小的这就去卸货。” 富家公子闻声恶劣地笑了笑,作势移开自己放在柴文身上的脚,却趁着柴文看不见,给站在柴文背后的跟班使了个眼色。 那跟班贼眉鼠眼地回看富家公子, 恶劣地勾了勾嘴唇,接着伸出一只脚用力地踩着柴文背后露出来的裤腰带上。 盛昭池皱眉, 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虽然他是男子,但这要是解开了,以这个时代的礼义廉耻, 光是口水能把身为老百姓柴文给淹死。 她咬了咬牙, 作势要走出去——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拽住她的胳膊, 盛昭池还没来得及震惊, 只感觉自己的视野一个天旋地转, 等再缓过神来, 她已经被人拉到了墙柱的边上。 她慌乱地站稳脚跟, 后背贴着墙柱的一面, 抬起头却看见了一个自己想都想不到的人。 盛昭池睁大了眼睛, 惊讶的喊出了声:“唐大人?” “啊!” 盛昭池的疑问声同外面突然传来的一声惨叫相融合, 盛昭池下意识扭头想朝声源地看去, 却就在她的视线要触及那发声之人时, 一只白皙的手伸了过来, 精准地覆盖在她的眼睛上,让她的视野在看到外面情况之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一只带着点温度的手掌正覆盖在她的脸上,那股冷香味好像又出现了,脸颊边划过布料触感,这次是从衣袖钻出来的。 盛昭池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她咬了咬下唇,“唐大人,您这是?”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耳朵就变得更加灵敏了,盛昭池只听他说:“有血,你别看。” 盛昭池怔忪住,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砚则感受着覆盖在盛昭池双眼上的手掌正被她长长的睫毛撩拨着,他放在另一侧的手在衣袖下紧张局促地握了握,好一会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来此是有公事。” 声线干涩,难辨真假。 盛昭池有点想笑,强忍着笑意,那被他盖着视线的脑袋轻轻点了点。 人与人之间的印象好像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机会就能改善,盛昭池想,这人好像也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冷淡,挺好相处的嘛。 耳边又传来一声震天响的惨叫声,盛昭池看不见,只能竖着耳朵听。 “你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那富家公子是崇洛县令的老来子,也是管叶夫人的弟弟,又因为母族富庶,从小就是个混不吝,喜好与街头帮派混在一起。至于这座码头,是他母亲的陪嫁,如今明面上是由他来掌管,但实际上说话管用的还是他爹。” 在那凄厉暴怒的喊叫怒骂声中,一道如清泉般低哑的声音在盛昭池的耳边响起,她竖着耳朵听的动作被陡然打断。耳廓源源不断传来温度,盛昭池烫着耳朵,注意力根本分散不了,全在这个凑近她耳朵轻声说话的人身上。 “至于地上那个,因……一些事情惹到了一个帮派。”唐砚则说到柴文时顿了顿,视线划过被他手掌挡住半张脸的盛昭池,落在那狗急不断跳脚放狠话的富家公子身上,“这混不吝在这时候倒还是个有勇有谋之辈,便奋勇出头要为其教训一二。” 唐砚则说话的声音很慢,盛昭池下意识眨了眨眼,唐砚则这是在跟她说人物背景?还是头一回见到他说这么多,不过这后半句的语气怎么听起来这么嘲讽。 唐砚则察觉到手心又被什么东西勾了勾,他神色不自然地抿了抿嘴,收回视线将手放下,看着盛昭池:“以后,遇事莫要冲动上前。” 盛昭池的眼睛触及到光亮,有些不适地眨了眨,她看着唐砚则,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好,多谢唐大人。” 她这下终于忍不住扭头看去,却只看见被人扶起来坐在地上的柴文,和已经背着人逃跑的富家公子一众人,那几人边跑还不忘留下狠话:“臭小子,你居然找人打我!柴文!给我等着,别让我再看见你!” “哎?这就结束了?”盛昭池有点瞠目结舌,说一句话的工夫,就解决了? 扶着柴文的那人走到唐砚则的身边,恭敬地垂着首。 盛昭池收回打量的视线,转而走出去:“柴小哥,你没事吧?” 柴文正满脸地苦笑,这么短短的一小会的时间他丢了活计不说,还得罪了崇洛县令的小儿子,这下是别说有没有饭吃,他爹的药钱该从何处来。 “谢谢姑娘好意,我没事,咳咳咳……姑娘快走吧,待会让他们瞧见你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盛昭池蹲下来,“柴小哥,之前你不也是不畏惧强权帮我去县衙报官了吗?我又怎么能在你危难的时候跑路呢。” 柴文抬起那张写满了苦涩的脸,见到盛昭池以后呆了呆,惊讶道:“客官?!” 盛昭池笑了笑,作势要伸手将他扶起来。 这时,已经站回唐砚则身边的那男子突然再次出现,代替盛昭池,不容柴文拒绝般地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柴文苦涩的脸上疑惑非常,看着身边这个满脸冷酷的男子,虽然烦闷自己变相得罪了人,但这人不乏是帮助他让他免于挨打和被羞辱,思及此,柴文憨厚的脸上挤出微笑:“多谢这位公子出手搭救。” 唐砚则走到盛昭池的身边,看着柴文:“你早膳可用过了?” “用过……”柴文头疼的厉害,本想胡乱说一说赶快去找人道歉,看能不能有没有挽回的余地,不想一抬头看到面前人就被他周身上下的那股气质震慑住,他呆滞地看着唐砚则,忍不住喃喃道:“还,还没。” 盛昭池看向边上的小摊,那摊贩见打人的都走了便从摊子底下钻了出来,正拍着胸脯同边上的人闲谈着什么。 她提议:“去边上坐下休息会吧,再吃点东西。” 唐砚则颔首,那还在搀扶着柴文的男子便立即半扶半拖地将人拖到边上的小摊桌边,按在凳子上。 盛昭池也走过去,同老板要了碗面后坐在他边上,给他添了点茶后询问道:“小哥怎么不在粮店跑来码头干活了?” 她说完就察觉到周身一道黑影,唐砚则坐在了她身边。 “……?”不是有公事吗? “啊,这说来话长了。”柴文捂着自己腹部,喝下一杯水后,苦涩地看着桌上的斑驳痕迹,面对着周遭三个人的视线,他忍不住吐了吐肚子里的苦水。 原来事情的起因就是当时盛昭池让柴文在三虎面前出了一次大威风。 经此一事,虽然的确是让粮店掌柜更加看重柴文了,但也因为他们二人的活形同对调,让地位下滑千丈、没讨着好处的三虎不乐意了。 三虎,是一个下九流帮派里一位头目的外甥,也是经那位头目找人介绍,才得以将三虎介绍去了粮店做工。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有靠山,从而也干了不少欺压百姓的事。 在粮店见柴文个性软弱好欺负,便将所有重活累活交给柴文来干,等粮店的掌柜来了以后,再将所有功劳揽于己身。因如此这柴文在掌柜的心上便挂上了一个不够勤劳的标签,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粮店掌柜并不怎么待见柴文,睁只眼闭只眼地容许柴文这弱小的身板去干那些搬运的重活。 但自盛昭池那会替柴文在掌柜的心目中挂上了另外一个标签后,柴文得到了好处的同时也被针对得更加激烈了。 先是在领了工钱后,在买药路上被人套着麻袋打一顿,洗劫得全身上下没一个铜板;再是家中的屋檐被人用石子砸坏,半夜一盆凉水淋在头上;接着又是在他扶着病稍好些的父亲在院子溜达时,会有人将石子如同下雨一般丢进院子里。 盛昭池皱着眉听完,柴文的经历听得她脸色有些发白,“柴小哥,对不起。” “姑娘,这怪不到您,也多亏了您那一单,我那天才能给我爹续好几天的药。” 盛昭池的脸色还是很差,她当时那么干完全没想到自己走后,还同三虎在一个屋檐下的柴文会怎样。 唐砚则看了盛昭池一眼,“为何不报官?” 柴苦笑地看着他,说:“刚才那位就是县令的幼子。他同三虎认识,我后来被三虎诬陷偷粮店的东西被掌柜的辞退了,他还带了衙役来……这些日子找了许多活计都不愿意要我,唯有这码头上愿意收留我,虽然屈辱点,但也能有口饭吃。” 盛昭池想到刚才唐砚则跟她说的话,她咬了咬唇,手心攥紧。 “柴小哥,此事全因我而起,我应当承担责任。”盛昭池真挚又歉疚地看着柴文,她咬了咬牙,“我如今在松道巷口当临时掌柜,雇佣个人的权利我应当还是有的,没人聘请你,那便我来聘请你。” 柴文愕然地看着盛昭池,虽然感激于盛昭池愿意在这当口收留他,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说:“多谢姑娘美意,但是不行,今日算是彻底同他们撕破脸了,若是将姑娘你卷进来那就糟糕了。” 盛昭池着急,还想说些什么,但关键在于她现在还不是店老板…… “既然盛姑娘如此说了,你便同她一起吧,其他的事情有我。” 话音刚落,两双眼睛猛然看去,柴文惊讶于眼前这位风光霁月般的公子竟然说出要独自对抗官匪;盛昭池则是下意识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的扭头看他。 她看着那张脸,缓缓垂下头,唐砚则作为知州,对百姓都很好的。 她就是个最好的例子……想到这她莫名感觉心上有点别扭。 “这这这,这怎么行,这件事同公子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柴文连连摆手拒绝,他不愿意拖人下水了。 未等唐砚则说话,站在唐砚则身后的男子面无表情地向柴文介绍道:“这位是新上任的知州大人,焉知无关?” 盛昭池把别扭撇出脑后,时不时瞄着唐砚则的神色,却无奈什么都看不出来。 有人帮柴文是好事,但崇洛县令毕竟是一方父母官,哪里是什么好解决的地痞小喽啰,唐砚则这新官上任,为柴文出头会不会给他带去什么麻烦。 她皱眉出神,却没发现唐砚则在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柴文听见男子说眼前这浑身散发着贵气的男子是新上任的知州大人后,整个人如同裂开了一般,僵滞在凳子上连面来了也没动筷子。 他的眼睛睁得很圆,盛昭池回过神来就看见他牢牢地盯着唐砚则。而唐砚则,则是心不在焉地垂着眼,面色很淡不知道想什么。 她无奈,在柴文面前挥了挥手。 回过了神的柴文急急地就要站起来跪下,站在唐砚则背后的男子上前一步拦住他:“大人在外,不便暴露。” 柴文慌慌张张地又坐回板凳上,那男子从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塞进柴文的手里,“吃。” 跟他人一样,面无表情的冷淡。 柴文看着站在那的高大男子,又看了眼坐在他对面的唐砚则,捏着筷子弱弱地道:“草民,见过知州大人。” 盛昭池噎住,这种时候还想着行礼。 “柴小哥,面要坨了,”她善意地提醒道,“唐公子并非在意礼节之人,他……最是和善,你别怕。” 柴文正偷看唐大人,突然瞧着在盛昭池说完以后他那张沉静的脸上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好像柔和了很多? 他咬着面,突然感觉自己悟了。 作者有话说: 小盛:团队+1。 小唐:被夸了(喜滋滋。 柴文嗦面:哦我悟了……是冷冰冰的狗粮。 第88章 心跳 “唐公子并非在意礼节之人, 他……最是和善,你别怕。” 盛昭池说完,眼睛一点没乱瞟, 细细想来这几日的接触, 确实挺和善的,只是不爱说话。 唐砚则的手指微微蜷缩,他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盛昭池,接着冲柴文说:“你便先跟着盛姑娘,你的事情, 我会处理。” 他没反驳。 盛昭池这才敢偷偷看他一眼,却不想这一眼, 被他抓到了。 盛昭池下意识忘了移开视线, 双目对视,两两对望下,顿觉周遭静谧。 盛昭池心想, 这般出色好看的人, 眼睛里都有什么, 怎么可以这么明亮。 “多谢知……唐公子和姑娘, 草……我太感激您了。”柴文双目微红, 捏着筷子的手颤抖个不停。 盛昭池被柴文的声音敲醒, 她警觉过来, 顿时慌乱地移开视线, 端得一副平静的姿态。 可她胸腔里那颗心脏一直在砰砰砰, 昭示着她现在不是很平静。 唐砚则眼睫轻垂, 缓缓敛起眼中的笑意。 这时他身后的男子突然上前附耳过去说了什么, 他柔和的神色陡然一凌。 柴文见他们的动作, 心下纠结鼓励了一会, 真诚地轻声说:“唐公子若是有事便先走吧,不用陪我吃面。” 盛昭池转过神见唐砚则站起身,她哪还记得自己视线被抓包的事情,也跟着点了点头,“是啊,公子先去忙吧,正事重要,我待会便带柴小哥回去了。” 唐砚则盯着盛昭池看了好一会,接着冲她点点头后转身融入进人群里。 盛昭池看着他的身影,直到瞧不见了方才转过身。 “姑娘,您同唐公子是……?”让柴文感到紧张的源头离去了,他的说话的音调也平稳了很多,连嗓门都大了许多。 话音刚落,盛昭池猛然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呛,她咳得脸都红了:“当然……你想什么呢!你看我穿得咋样,你看他穿的咋样,能是那那那种吗?” 柴文正吸溜着面条,他见盛昭池咳成这样立时倒了杯水给她,“姑娘我也没说是那那那种关系,我是问你们二人是何种关系……若真是那种关系,姑娘这般好看,自是配得上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接着又埋头进碗里,飞快吃着面。 盛昭池尴尬:“……” 场面围绕着尴尬的气氛,盛昭池也不说话了,唯有柴文在吃着面。他饿极了,吃得很快,三两下就将一碗面吞食入腹。 盛昭池拿出自己的钱袋为柴文付了钱,在听着他时不时念叨还钱的声音里,带着他回了食肆。 柴文吃了东西以后整个人瞧着活力多了,一路上问着盛昭池自己到时候是干什么活计,见盛昭池要说话了又急忙解释说他不挑,只要每月有五两银子供他买药,让他干什么都成。 听得盛昭池直直为他捏一把汗,这样的性格,保不成会被林掌柜给拿捏住。 直到盛昭池亲眼看着柴文呛声林掌柜后,这把替柴文捏的汗,最终都没捏下去。 盛昭池出门一趟,就带回来个说是要当店小二的,让林掌柜狠狠地皱眉了。 “盛姑娘,老夫不是同你说了店内萧条吗,你这带个人回来是打算让店就此闭了?”林掌柜不耐地说。 出去一趟,盛昭池也不知道怎么的,不想同他虚与委蛇了,直说道:“柴文的工钱,由我个人出。” 林掌柜眯了眯眼,寒声道:“盛姑娘这东家当的还不是真东家呢,这好端端地带一个说要自己给工钱的人回来,不知道这是打得什么算盘,若是哪天店里出了什么盗窃、败坏名声的事情,该算何人的过错。” “这位掌柜,您这店里好像也没什么东西只得人小偷光临一遭吧……这桌椅板凳看着都要歪倒了,难不成是偷回去烧火么……”盛昭池还没说话,站在他身后的柴文看着店内的环境,忍不住接话道。 林掌柜登时瞪了他一眼,“你!” 盛昭池挑了挑眉,按捺下要翘起的嘴角,露出一脸为他着急的模样:“是啊,林掌柜,我想着桌椅板凳它该换换了吧?不然若真有小偷来,这该偷什么是好呢,也是个棘手的问题啊?” 林掌柜气极反笑,浑浊的眼睛里布满冷意,他寒声道:“盛姑娘自有主意,又何必问我。” 盛昭池这才满意地笑了笑,“那便请林掌柜支出些购置桌椅板凳的银钱,我好去置办下来。” 她忽而又指了指正蹲在一侧擦桌角的店小二,“想来这么长的时间也够店小二将整座食肆的桌椅、板凳擦干净了吧?林掌柜既然已经同意我置办了,那这人我就先借走了。” 忽然被点到名字的店小二一惊,转而触及到林掌柜的视线,他先是谄媚一笑,又见林掌柜目光不善,他便立马将脖子缩起来,像个鹌鹑一样。 没有客人本来就没什么好擦的,他已经是擦了一早上的桌脚了。 林掌柜咬牙切齿,气得脸颊上的已经松弛蔓延出皱纹的皮肤颤抖个不停,他闭了闭眼,“如此,甚好。望姑娘置办妥当以后便不会招来小偷。” 盛昭池心底发笑,她冲林掌柜屈膝行了个礼,“有林掌柜在,我想是应该不会的。” 林掌柜冷笑一声。 盛昭池知道这次是林掌柜自觉没有理,才被她的话噎住,她有预感,起码在这检验真章的三个月里,她和林掌柜会有一场持久战要打。 这般想着,盛昭池就瞥见店小二那张脸正对着林掌柜止不住谄媚谄笑。 她感觉自己的脑门缓缓划过一滴冷汗,她将店小二要来可不是为了气林掌柜,而是真的有事。 店小二年轻,想来并不是从十几年前就跟着林掌柜在食肆里上工了,那就说明还是有点机会能敲开他的嘴,从而知道现在食肆的具体情况。 盛昭池决定将这艰巨的任务交给柴文了,除了有二者年纪几乎相当的原因,再就是柴文的软弱个性需要磨砺一下,不然怎么跟着她在林掌柜这个老滑头底下讨生活呢。 柴文是个活计通,因为被粮店老板辞退,他这些日子都在四处找活计,虽然被三虎等人打压四处碰壁,但对于哪里商铺卖什么东西那是在清楚不过了。 有柴文带路,盛昭池和店小二,跟着柴文很快就找到了一家价格和木材都很合适的木材铺子。 只不过这桌椅板凳需要的数量较大,店家暂时交不出货来,最快也得两日的模样。 盛昭池想到食肆里那些陈旧的地方还没整理便应下了,大不了这两日将食肆从头到尾改造一遍。 至于店小二不知道是听林掌柜嘱咐了什么,跟着盛昭池出来总是走在最后,时而偷摸着观察盛昭池,等盛昭池转过头去他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盛昭池挑眉,猜想他现在是很难放下戒心的,那么来日方长,走着瞧。 关于食肆陈旧这一事情上林掌柜是没处找盛昭池茬的,两日期间荣老爷和容夫人携手来过一趟,对盛昭池一行人打扫过后的食肆满意非常,直言等着看食肆恢复开业,要再尝尝盛昭池做的饭菜。 盛昭池自然是应好。 “姑娘,今日已是第二日了,林掌柜这会在后院看我从药铺买回来的药材呢。”柴文走到倚靠在门边的盛昭池身边,他有些担忧地说。 这两日柴文战战兢兢,总是有些担忧小霸王会找上食肆,来找他和盛昭池的麻烦,但这两日都是风平浪静的,他也就渐渐放下心来,专注帮着盛昭池做事。 盛昭池转过身,看着已然是大换容貌的食肆装潢,心头上蔓延出一股淡淡的不真切感。 明明是想自己选址买下楼房,一手将食肆开起来的,没想到现在需要借用他人的手,避让他人的存在来开食肆。 唉。 食肆里的桌椅已经换上了新置办的,各种凹槽里的灰尘土屑也被彻底洗刷干净,四周的门窗俱已打开,下午热辣的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洒在桌上,再延伸到板凳上,晕出一圈圈的光影。 重新修葺的空白墙面盛昭池挂上了在街市上文人墨客那买来的字画,墙角处放上相得益彰清新一派的绿植盆栽,整个食肆大堂,再也看不见从前的那番颓废之色,已然是一段清新脱俗朝气勃勃的新生模样。 也好在盛昭池将一日闭店改成了两日,等上手了才知道不仅食肆需要她重新改善面貌,还有药铺和食材的供应也需要她把控着。 “放心吧,他是看不出花来的,”盛昭池揶揄地看着他,转而想到自己的菜单还未写出来,“柴小哥,我让你找的一块大些的木板可找到了?” 柴文看了看天色,道:“看时辰应该是快来了,姑娘,您要木板和会雕刻的师傅做什么用?” 指望店小二去记她的菜名多少不现实,柴文也没上过私塾,只识得几个简单的字,那她为了方便些还是打造个菜单出来吧。 木板和雕刻的师傅很快就上了门,那块木板的外形虽然不规则,但纹路还算好看,盛昭池见雕刻师傅从布袋里掏出刀具,便将自己准备好的额固定菜式放在他手边,让他照着排列挨个刻下来。 雕刻师傅的手艺很好,雕刻的时候手一点也不抖,雕刻出来的字比她写的要好上太多了,盛昭池光是看着都赞不绝口,她暗想这可真是历史传承下来的手艺。 林掌柜撩开盛昭池挂上去的遮挡后院和正堂的一块帷布,不耐地弹了弹自己被帷布碰到过的地方,形影不离跟着他的店小二见状虽然心下疑惑林掌柜身上并没有什么脏东西,但还是伸手帮他一起拍了拍。 “掌柜的,您莫生气,她无非就是高兴这一两日,只要盈余没提上去,这食肆还是您做主的。”他恭维道。 林掌柜看他那谄媚下透漏着的怯懦模样,再瞧瞧站在大堂门口盛昭池身边柴文那时不时点头应和盛昭池两句的真挚模样,恨恨地甩了甩袖子,“哼,你若是敢帮他们,我便把你辞退了,让你滚回你的破寺庙里去。” 语罢,他便迈步离开了。 站在原地的店小二被他的扬起来的袖子哗地打到了脸,他脸上谄媚的笑意顿时僵了僵,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讨好得快步跟上已经迈步走开的林掌柜。 他们二人的交谈声是刻意放轻的,但林掌柜突然一甩袖子,将袖子砸在店小二的脸上发出的声音却不容人忽视。盛昭池转过头就看见林掌柜脸色颇为阴沉地走过来,她挑眉想打个招呼,却不料林掌柜直直掠过她走出了铺子门。 店小二不是掌柜,他跟到门口便只能停下来,一脸戚戚哀哀地扒在门边,看着林掌柜远去的身影。 盛昭池给柴文使了个眼色,柴文了然,转过身走到店小二的身边,试图同他交流起来。 盛昭池收回心神,看着雕刻师傅将菜单一点点雕刻上木板。 木板上的是盛昭池整理出来每日都有的菜式,也就是固定的。 每日还会有不定的普通膳食菜式,限量低价销售。 盛昭池摸着下巴,看着一点点成型的菜单木板,满意地笑了。 她可真期待明天了。 作者有话说: 小盛大展抱负day1 第89章 厨具 菜单上分区块, 药膳饮品、药膳酿炖汤、滋补药膳全类和普通小菜类。 雕刻师傅没过多时就将菜单木板雕刻完成,盛昭池交付了工钱,就将菜单木板挂在大堂柜台的旁的一根柱子上。 正好, 那根柱子的旁边就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盛昭池满意地扫了一圈在自己精心地收拾下而诞生的食肆。 柴文黑着一张脸回来, 盛昭池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柴文解释说:“那店小二嘴严实地很,我跟他说什么他都不理睬我。” 盛昭池看了眼店小二的背影,想要让他认可自己这个新东家想来需要一些时日,她眨了眨眼,“不管他了, 明日食肆便开业了,我得去灶房看看, 可千万不能出差错。” 盛昭池让柴文去买了许多药材, 全都已经安置食肆的仓库里。 掀开隔绝着后院和大堂的帷布,一股浓重的药味便扑鼻而来,即使是已都转移阵地了, 这停放过药材的空地上还是药味久久不散。 两位厨役局促的坐在灶房门口, 见到盛昭池过来, 猛地站起身脸色难看地质问道:“姑娘, 你这是到底要干什么?早前就说了让你趁早离开这, 你为何不听?” 他们二人都这把年纪了, 本来在徐记食肆待得好好的, 来一个小丫头片子当东家就算了, 还将这灶房弄的更药铺似的, 怕不是存心要赶他们走让他们丢活饿死吧! “这位姑娘, 我们两个年纪大了, 就指着这点工钱养老了, 您就行行好, 快走吧。”其中一位厨役厌烦地看着盛昭池。 盛昭池站在原地,她抿了抿唇,真挚地抬起头看着他们,解释道:“二位,你们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姑娘,没什么误会不误会的,您快些走就没有误会了。” 柴文掀开帷布就听见这么一番话,他沉着脸挡在盛昭池的面前,看着两位厨役直言:“二位,姑娘来徐记食肆是你们容东家敲了板子定下的事情,你们在这说姑娘作甚,有本事便上容东家面前,好好说说。” 盛昭池拉了拉柴文的衣服,示意他别说了。 两位厨役当然是不敢去容东家面前置喙,他们二人将手边的扫帚拿起来丢回去,发出清脆的一声,像是在壮胆又像是在威胁盛昭池。 “小哥能说会道的很,我们二人说不过你,随你如何,若是食肆倒了……”二位厨役对视一眼,面露狠色,“那你们二人也不会好过的!” 语罢,他们二人便将矮凳搬到后院的小门处坐下,一副随你怎么搞反正他们不会老实照做的模样。 柴文看不过眼,他上前两步作势要同他们二人好好争辩一番。 盛昭池拉住他,二位厨役的话她听明白了,左右意思不过是害怕盛昭池一番折腾,让本就生意不好的食肆走上绝路,从而导致他们没有了金钱来源么。 盛昭池叹了口气,“二位,明日便是徐记食肆恢复开业的头一天,二位不妨等着看看,我决策出来的这些究竟如何。” 盛昭池说完,那两位坐在小侧门边上的厨役恍若无闻,一点反应也没给盛昭池。 盛昭池低头无奈地笑了笑,抬起头对柴文轻声说:“灶房里的那些小锅具定要看好,莫要让人钻了空子。” 柴文点点头,他已经打算回家一趟将他爹安置一下,就赶来食肆住在灶房里了,反正是夏季,他一男子不嫌热。 盛昭池看着那两位厨役,总有点心绪不宁,她摇了摇头,但愿是她想多了。 第二天刚至寅时,盛昭池便数着门户,敲响了周遭邻居的门。 因为昨日两位厨役的事情,盛昭池担忧他们当真要当甩手掌柜的不愿意干活,便留了一手。 盛昭池先是挨家登门,找上了先前商讨过要一起开茶摊的那几位大娘,委婉地同她们说了自己经手了一家食肆,需要人手来帮忙处理食材。 几位大娘早就有预感盛昭池是个干大事的,一听盛昭池这么说顿时就是了然地相互一笑,未等盛昭池再说什么,便应承了下来。 他们的意思是:“虽说茶摊没开成,但盛丫头开成茶摊想着我们,如今开食肆了还想着我们,光是有这份心意,我们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如此,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市上,向徐记食肆出发。 却不料当盛昭池一行人赶到食肆的时候,发现灶房里盛昭池新添置的那些厨具和调料等物什俱不翼而飞,只留下几口大锅。 而柴文,竟然也被人敲晕丢在院子里,整个人都是冰凉的。 前些日子下过雨后,已然是过了三伏的天气,如今温度渐渐转凉,一天之中唯有夜半十分是最冷的,寒风吹来,人都恨不得裹紧被子休息。 如今柴文倒在冷风瑟瑟的地上,到底在这冷意中待了多久无人知晓。 盛昭池当即被吓出一身的冷汗,却不敢乱动柴文,她慌乱地喊:“婶子,快!快去叫郎中!” 站在她身后的几位大娘见到这种情况也有些慌乱了,但都是见多识广的年纪,其中一个大娘很快就回过神,龇牙咧嘴地大着胆子上前,颤抖着手探着柴文的鼻息—— “活着的!活着的!” “啊,快快将人扶进去!这天寒地冻地,我的娘哎谁这么丧良心!” 众人一听柴文还活着,顿时松了一口气。 盛昭池也一下跪坐在地上,松开攥紧的手心,看着大娘们将柴文福扶进去,她感觉后背的冷汗都要浸湿了衣裳。 诸位大娘为了给柴文回暖,先往他身边放了数十根点燃的蜡烛,再又端来几个火盆烘烤这柴文。 澄黄色的火光照亮还是昏暗的大堂,映在每个人的脸上。 不多时,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被烘烤得满脸通红的柴文悠悠转醒。 他皱着眉心,满脸燥热地想撕扯自己的衣领。 “哎哟!可算是醒了!” “热死我了,我出去透透风,这一下下地真渗人。” 柴文被火光映红的眼睛有些模糊,他轻轻嘶了一声,脑后突然传来一阵钝痛,他伸手捂着后脑勺,眨了眨眼。 ! 这眼前一个个红着脸的是什么玩意! 柴文瞪大了双眼,眼前以前模糊的他看着面前这几个盯着他瞅的红脸女妖怪,“你!你们是!是什么东西!?” “你这小子,不识恩图报就算了,怎的还骂人的?” 几位大娘齐齐翻了个白眼,从椅子上站起来纷纷到后院去透透风。 还没缓过神来的柴文惊恐地张着嘴往后蹬着腿,生怕这眼前这几位女妖怪对他做些什么。 “柴小哥,你还好吗?”盛昭池从后院进来,看着正歪倒在椅子上的柴文,担忧道。 柴文猛然回头,眯着眼睛看说话的人,直到视野逐渐清晰,他看清是盛昭池后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他惊恐道:“姑娘,刚刚那些是什么东西!” 盛昭池皱眉,更加担忧了,“你真的还好吗?需要我去给你请郎中吗?” “我没事……嘶……”柴文又捂着后脑勺发出抽痛声,他看着眼前晃眼的一根根蜡烛,不解地问道:“姑娘,这些蜡烛又是怎么回事?” “你被人敲晕丢在院子里了,我们来的时候你都凉透了。”盛昭池吹灭一只蜡烛。 柴文被后脑的疼痛痛的咧开了嘴,他一听,突然猛地站起来,“姑娘,我想起来了!” 原来昨天夜里柴文半梦半醒间因为听见灶房外面好像有什么动静,他是睡在灶房里的,半梦半醒地想出门看看是什么情况,毕竟盛昭池买的那些个药材都在隔壁的仓库里,却不料刚打开门在屋外才站稳,他就被一棒子敲晕了,接着就是浑身似冷似热地醒了过来。 柴文回忆完,一惊一乍地要站起来去看看仓库里的药材是不是出事了。 盛昭池把他拦下来,仓库里的药材她去看过了,并没有出事情,对方是冲着厨具来的。 “姑娘,这一定是林掌柜的手笔。”柴文怒道。 大门外的天色蒙蒙亮起来,街市上已经有行人在走过,这时,门前走过一道影子,柴文站了起来,“林掌柜来了吗,这定要好好让他给个解释。” 但门前那道人影很是无情地走了过去,是路人。 柴文气呼呼地坐回去,懊恼地看着地面:“都怪我,昨天没点警觉的心,不然也不会被小人钻了空子。” 盛昭池不由失笑,“这哪里怪的着你,你还因为这被人闷声敲了一棒子丢在院子里晕了大半宿呢。” 这人到底是谁,先不谈,关键在于丢的为什么是厨具,而不是药材呢。 是想让她开不成店吗? 是了,厨具若是丢了,盛昭池再去订购一批一定是来不及的,可不比直接将药材搬走更省事吗?若丢的是药材,那她可是将崇洛大半部分的那几位药材都买光了,无论是上哪去补购药材,这时日绝对不短,耗费个十天半个月是没问题的。 这么一看不是让她长期开不成店,那对方的目的是想让她这几日都开不成店吧,想在最少的损失里让她知难而退? “姑娘,这厨具和调料都没了,咱今日的开业……” “没了又怎样,这店我照开不误。” 调料好说,厨具可就难办了,柴文见盛昭池这般坚定,不由询问道:“姑娘是想到办法了吗?” “办法没有,但有一样东西他们忘了搬。” “什么东西?” “锅啊。” 作者有话说: 谁都不能拦着我小盛开业(点烟 第90章 食补 天色遥遥亮起, 山脊上渐渐出现红日的身影,它欲拒还休的掩盖着自己的半张4脸,将普华众生的光影和炙热洒满大地, 让人无处遁形。 林掌柜穿着单薄的棕灰色长衫, 手中捏着个刚在街市里边买的个馍馍,一边穿过小巷,一边附和那些认识的邻里打招呼。 他走过时瞧见客栈的店小二打着哈切将门支开,神思一转就想到盛昭池今日要开业,他馍馍的最一块塞进嘴里, 背过手去冷哼一声。 “林掌柜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晚?” 林掌柜收敛起脸上不愉的表情,淡笑着看向说话的人, 见他将打开的门关起来, 便问道:“莫老板这是捡着什么大宝贝了,这天才将将亮起,怎的就关门了?” 莫老板经营着家当铺, 他笑着将门上上锁, “嗐, 什么捡着大宝贝啊, 是听见‘大宝贝’了。” 语罢, 莫老板将钥匙从锁孔里□□, 丁玲桄榔地一把钥匙接着就被他收拢到袖子里。 林掌柜挑眉, 背着手笑问道:“能让莫老板着急忙慌连门都关了的大宝贝, 还真是让人好奇是何来历?” “我也是听人说的, 前面新开了家铺子, 听说里面的东西吃了能延年益寿呢。”莫老板贴着林掌柜轻声说。 林掌柜对新开了家铺子倒是感兴趣, 对后面的那句延年益寿倒是一点也不信, 他嗤笑一声, “莫老板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怎么还听信这种胡言乱语。” 莫老板急切地辩驳道:“可不是这么说,前头好几个人结伴去的,也是跟林掌柜你一般说笑,你瞧瞧这都过去多久了,人都没回来。” 莫老板一脸你怎么听不懂好赖话的模样。 林掌柜依旧不信,背着手撇了撇嘴。 莫老板见他依旧不信,他也无奈地抖了抖袖子,摸着自己袖子里的银钱,他说:“那不如一道去看看,见见这铺子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林掌柜,你敢是不敢?” “哼,这有何不敢,左右不过是哄骗小儿的。” 说笑着,二人相携一道朝前面的街市而去。 愈渐光亮探出身子的红日光亮照耀大地,将黑暗的地方带上一层明亮,二人的背影也被拉得越来越长。 徐记食肆的门口驻足着一群路人,柴文挡在门口,他咳嗽两声,梗着脖子故作玄虚道:“诸位,小店今日初开业,为了回馈之前的老食客,又为了欢迎如今光临的新食客,今小店推出几道诸位一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膳食。” “哦?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你这小二说话莫非没有打过腹稿?我都瞧见了,那姑娘往锅里放的不就是鸡吗?真有这么稀奇,难道还能是什么长了三个脑袋的鸡?” “是啊,你这小二说话不打腹稿,待会丢人了可没人来你家食肆了。” 底下围观的人群中熙熙攘攘,柴文长这么大头一回面对着这么多人,他心上有些发憷地站在门口,额头上一直在沁出细密的汗珠。 “诸位,”盛昭池走出来,站在柴文身侧,她笑着说:“刚才这位公子说,瞧见我放进去的是鸡?” “是啊,怎么了?”那说话的男子昂着头,说道。 盛昭池挑眉,旋即点了点头,“是,就是鸡。” 底下的食客们顿然哄声一片,“那还说什么闻所未闻,果然是忽悠人的!” “但这鸡不是诸位平时尝过的那种鸡,它能补气养血、补肾健脾、还能让诸位日后少困于病痛的鸡。” 底下站着的众人面面相觑,先前开口的那公子站了出来,他揶揄着问道:“你这鸡莫不是神农药田里长出来的神鸡不成?有这么多的效用。” 他明显是不相信,边说边摇头。 听着这如同天方夜谭一样的话,大伙再看盛昭池的目光陡然变了。 甚至还有不少因为认识盛昭池而赶来的食客们也从早就站在这的人嘴里知道了经过,听完脸上一样都挂着□□裸的不信任。 盛昭池不慌不忙,“今日是食肆的开业头天,大家伙也瞧见我身后的三口锅,里面一锅炖着刚才说的补气养血、补肾健脾的肉苁蓉黄芪鸡汤;一锅熬煮着味甘鲜美的雪梨白莲粥,可清利咽喉、清热除烦;一锅炖着补肝益肾、明目美容的银耳枸杞汤。” “今日小店初开业,为了感谢诸位的捧场,这三大锅的汤今日要价折半,售完即止,明日恢复原价。”盛昭池平心静气,姣好的面容上带着让人忽视不掉的自信,洋溢着自得的微笑。 “折半?” “折半的话倒是可以试试,这效用这般多他们总不敢搞出人命来吧。” 盛昭池说完,不乏有食客已经松动态度,万一这汤真有这些奇效,他们没喝着不是亏大了? “先给我来一碗白莲粥!”容老爷站在人群后,背着手大喊一声。 他喊出来的声音吸引去了众多人的目光,容夫人最讨厌被人注视着,她僵了僵,接着用帕子甩一下容老爷的胳膊。 盛昭池挑眉,知晓荣容老爷这是在给她捧场,她顺坡而上,“那恕小女冒昧一问,这位老爷和夫人身上可有不适?” 围观的众人疑惑,这算是什么问题? 容老爷笑着回答道:“我与我夫人皆无碍。” “柴小哥,迎客!” 柴文见盛昭池出来,紧张的情绪有了依托,见她要自己迎客顿时笑开,他往下走了点,腾出了一条小通道:“二位随我这边来!” 众人见到容老爷和容夫人被人迎了进去,个别几位曾经在盛昭池这买过杂粮饼食客们秉持着对盛昭池的信任,也纷纷要入店尝尝。 盛昭池拦住他们,“诸位,小店的食补药膳并非适用于所有人,大家是否都听清了我刚才所说的食补效用?若是觉得自身有不适者,万万不可食。食补是有好处,但若是因为一时的贪嘴,伤了根本就不好了。” 像盛昭池这般开个店还挑选食客的东家真是普天之下头一人,又是之前说话的那男子,他摇头晃脑地看着盛昭池:“老板,那你这如何界定人是否有不适呢?我是说我没有,你便信了让我进去了吗?这不是置大家伙的安危不顾吗?” 盛昭池笑着看他,说:“这位公子问的好。” 盛昭池长得好看,为了食肆开业她还特意打扮了一下,若不是之前在盛昭池这买煎饼的人对她的容貌印象颇为深刻,也是认不出来的。 那公子年纪轻,见盛昭池对他这般温和地笑,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移了移视线。 “郎中所开的药方须得对症才可以下药,可食补的药膳却是不同,其中涵盖的药材数目繁多。现如今我店中三样药膳并不是根据一个人专门定制的,所以大家需要根据我刚才说的,依食补的效用,选择而食,但不可多食。” “这普天之下谁人想得病症?我想大家伙都是不想的,”盛昭池说,“但只要诸位在我言明其效用后对号入座,选择对自己只有好处的食补药膳,那便只有益处,就好比一个水缸,里面明明只需要添上一些水便能很好地不让它倾倒出来,但若是主人偏偏要将湖里的水全运到水缸里,这就是过满则亏。” “这话倒是真理,过满则亏,过盈则损。”众人赞同地点点头。 “就如同这位公子说的,他若明明身患重疾却说自己并无疾病,而我不仅让他进去了还给他点了一桌子的食补药膳,那我便就是蓄意害他,”盛昭池看着那位公子,“但诸位请放心,我们店中的小二在每一位客官点食补药膳时,都会询问诸位食客是否身上有不适,能否食用本店的食补药膳。可若是这位公子偏不听,不将小店的明旨挂碍在心上,那大家伙说说,这责任在谁?” 话说完,众人面面相觑,“这确实怪不得店家,毕竟店家已然说明,要怪就怪他自己胡乱食用……” 先头发声的那公子赧然,在大家谴责的目光下只能闭上嘴不言。 “快闻闻这味道……是那店里的鸡汤吧?明明带着股药味,但怎么闻起来这般清香?” “是是是,你看那锅上不断冒热气呢!” “说的对,要选就选对自己身体好的,若是因为一时好奇心,胡乱食用败了根基,这老板开一家这样的店又有什么意思。” “老板,我身体无大碍,但我每当这时节就有些身体不适体虚,给我来一份鸡汤吧!” “这银耳枸杞是吃美容的吗?我身上也无碍,就是这皮肤每每觉着干,给我来一碗吧!” 众人纷纷拥簇上前,落得还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前还是后的那公子尴尬不已,他看着招呼着众人进店的盛昭池,羞躁地说:“我也无大碍,就是心下总是烦闷,燥得慌,老板莫要同我一般见识。” 不少之前看他一直呛盛昭池的食客们偷偷捂嘴笑他,盛昭池笑着对他说:“那客官不乏来一碗雪梨白莲粥,能清利咽喉、清热除烦呢。” 那公子看了眼屋内,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 围堵在徐记食肆门口的一群人终究是大多进了店,时不时因为好奇闻声而来的食客们在门口驻足观望一会,多数都会踏上台阶走进店里,因为那带着药香的鸡汤味飘得满大街都是,实在是勾人地很。 “林掌柜,那店是徐记食肆你怎么不知晓?害得我好一阵好奇,不过你那食肆里怎么来了个姑娘,口才还挺好的……莫不是你闺女?你可真是藏的够深的,不过你们二人长得可真不像,想来是像嫂夫人吧,长得这般姝丽。” 被莫老板拽着赶来的林掌柜听着耳边的絮絮叨叨一言不发,唯有脸色一阵忽白忽黑。 第91章 眼光 莫老板夸完, 林掌柜的脸色陡然黑了下去,拂袖一甩转身离去。 被林掌柜甩了脸子的莫老板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就是说了两句他闺女长得好看么, 至于这么跳脚吗?难不成是他相好?但这也看不上他吧……” 莫老板和林掌柜本来就不是多熟稔的关系, 这下林掌柜收不住脾气转身就走他也无所无不可,于是莫老板撇了撇嘴也甩了甩袖子,朝林掌柜离开的反方向走去。 徐记食肆里已经是被一片药香味的鸡汤所包围,摆在最里面的三口锅是临时搭起来的,还能看出来其十分简陋的灶台痕迹。 食肆里的桌椅板凳上看着已经是没几桌空位了, 莫老板走近些,只听见旁边桌的食客捧着一碗白花花的粥, 勺子搅动时很明显地能看得出来混在粳米里的白嫩雪梨, 那食客直夸赞:“闻着就有股清甜的味道,没想到喝起来也是,带着一股浓浓的莲花香, 还有碎碎的梨子肉, 真是太美味了。” 莫老板舔了舔嘴唇, 又听见身旁一位妇人说:“这银耳枸杞味道甜滋滋的, 熬得羹汁这般浓稠, 好绵滑的口感, 真好喝。” 银耳枸杞汤, 不算是很特殊的一道食补药膳, 微微发黄的汁水里粘稠的银耳呈现白色, 几颗发红发橘色的枸杞被煮开煮烂, 金黄的枸杞子微不可查地散落在银耳中, 鲜美又可口。 最吸引莫老板的是那一锅鸡汤, 锅盖掀开, 金黄色的鸡汤与平时不放药材时煮的差不多,就是颜色稍稍深一些,淡淡的药味从锅中不断的延伸出来,混杂着鸡汤的鲜美,也许有些人一开始闻起来有些不适应,但适应一下,便会觉得这股药材味闻着就有种平心静气的感觉。 莫老板之前来的很是时候,盛昭池说的话他大多都听全乎了,刚好他这两日总觉得胃口不大好,来碗健脾的鸡汤最是合适。 莫老板再三回应着柴文询问他的话,等坐在餐桌上看着正放在上面的这一碗鸡汤时,他猛地咽了口口水。 盛昭池是将灶台遭在了店中,有灶台的话这汤的温度就会一直保持着。 碗中的鸡汤上漂着黄色的油星,这些是鸡肉上自带的油,用大火煮出来的。底下是淡黄清澈的汤底,里面浸透着几块肥瘦相间的鸡肉。盛昭池舍得材质用量,定下的都是上好品质的母鸡。 现在这时间已经用大火炖上了好一会儿了,但肉还是最嫩的时候,最外层的松软地一咬就能咬下来,鸡皮在肉上还有些紧实,需要用牙齿咬断连接着的筋膜,里面贴着骨头的也需要稍微用力些才能咬下来,这就是想要鸡肉嫩却不柴的弊端。 混杂着药香的鸡汤用勺子舀起一勺,味道很淡,像是没放盐和其他调料,只有鸡肉本身的肉香醇实感和不同药材的香气,闻起来就流口水,比上直接熬成药汁,莫老板想他一定会选鸡汤。 能在吃饭的时候把身体上空缺的东西给补上了,还不用喝苦涩的药汁,这是什么人间福气。 盛昭池在鸡汤里确实没放其他调料,因为时间来不及了,只能去周边找找盐和糖将就着用,索性这些东西不放厚重的调料还更好,才能是让人品尝出淳朴的味道。 盛昭池安排的三锅食补药膳里,肉苁蓉黄芪鸡汤为了避免补得过犹不及,一次是只能食用一碗;但像是雪梨白莲粥和银耳枸杞汤都是可以多食用一碗的。 容老爷站在楼道上,看着底下一片欣欣向荣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找盛姑娘还真是个正确的选择,你看她刚才在大门外说的那番话。” 容夫人看着楼下那正左右忙碌的姑娘,也笑道:“可不是,这药膳可谓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昨儿个我去问了方医士,他直言说这药膳在古时候那可都是贵族御用,年岁悠久已然无人留意这药膳罢了,也难得盛姑娘一个小小的丫头有这份心意,造福百姓。” “她这一整,若是三月后盈余未够,可怎么收场才是?” 容夫人也了容老板一眼,“改主意了就改主意了,做什么在这试探我?你莫是忘了,这人可是我央着你才招来的,不然以你的脾性,还得再看看不可。” 容老板嘿嘿一笑,捏着容夫人的手:“什么改主意了,是我相信夫人的眼光。” - 盛昭池在徐记食肆开了个食补药膳,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地蔓延开来,就连她在店门口说的那一番话,也被百姓们传开,闹得沸沸扬扬。 加了药的鸡汤能补气血健脾胃;加了水果和花的粥能改善喉咙难受,清除身上的热气;银耳枸杞就不用说了,美容养颜的好膳食。 不少人带着浓重的好奇心,上门一观,来得早地好好说,来得晚的就只能看着紧闭的大门,直呼来晚了。 此时,盛昭池和一众大娘正坐在食肆里围坐成一圈,分发着今日的工钱。 “多谢几位婶子愿意来帮忙,若不是有你们,只怕今日我这店是真真开不了了。” 几位大娘笑着将盛昭池分发下来的银钱塞进衣服的里侧,其中一位笑盈盈地看着盛昭池说:“盛丫头莫要这么讲,我们几个天天在家里干些农活,每日每夜都是干那些早就干厌了,但你说若是要出去做工,就我们这什么都不会的只能干些粗活的也没人想要我们不是?再说这么个年岁了还能出来看盛丫头做那个什么药膳食补,多少也能学到点门道,对自己也有好处。” 其他几位大娘纷纷附和。 这回盛昭池从他们的脸上看出来不少真心,相较于之前盛昭池总觉得他们笑得有些怪异。 盛昭池笑着又同几位大娘寒暄了几句,就将人送到食肆的后院小门处,目送她们离开。 少了一群人熙熙攘攘,将食肆的灶房后院骤然显得冷清了下来。 那两位厨役一早上就来了,但是搬了张椅子坐在灶房的门口,盛昭池也没想差使他们,便由着他们去了。 现下得了空,转过身便瞧见两位厨役缩在一边,不言也不语。 柴文将灶房里的东西都收拾妥当后便从屋里走了出来,一出来就看见盛昭池盯着坐在灶房门口的两位厨役叹气。 他走过去,“姑娘,都收拾妥当了。” 盛昭池点点头,“两位厨役,不妨随我去食肆里算算今日的盈余几何?” 盛昭池说完,两位厨役动作顿了顿,歪过脑袋:“姑娘,你若是想那以往的旧账来比较今日的账,那便不用让我们去看了。” 以往的账目可以说是单薄得很,今日看着食肆里座无虚席的样子,就知道今日的盈余不会差到那里去。 盛昭池失笑,她说:“不,这是我来到这食肆开业的第一天,两位合该看看今日的盈余,二位也可放心,我不与曾经比,只与未来相较。” 两位厨役对视一眼,接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跟着盛昭池一道是食肆里算账。 柜台上放着账本和钱匣,盛昭池站在柜台前拿着钱匣放在一处,接着摊开账本,“店小二也走近些吧,看看今日的盈余,大家伙心里也有底。” 什么底?当然是把盛昭池赶走的底了。 店小二和两位厨役都听出了盛昭池的言外之意,店小二扯着嘴角僵硬地笑了笑,走上前有些局促地站在两位厨役的身侧。 还差一位林掌柜,这食肆里的人都到齐全了,但今日从早就没见到过林厨役,盛昭池只当他是家中有事给耽搁了,索性他的店小二还在这,与他本人在不在没什么差别。 盛昭池看了眼面前站着的三人,她面上带着微笑,侧过身,眼神示意柴文来算算账。 柴文僵硬地走上前,盯着面前的两位厨役。 盛昭池将算盘摆放在他面前,“柴小哥,辛苦了,快算吧。” 柴文看着手边的算盘,脸越发地僵硬,他很想说他不会拨算盘…… 笃笃笃—— 食肆大门被人敲响,盛昭池还么反应过来,柴文便先冲了出去,拉开门直说:“不好意思,小店今日的药膳已经卖完了,两位……” 他开口时还没看清屋外站着的人,等他这回看清了人以后,声音戛然而止。 他手脚并用地让开路,慌乱又局促地看着门外的两人,“草……我……见过……” 说到一半,他欲哭无泪地看着地面,扭头观望着盛昭池:“姑娘快快来!” 盛昭池也正奇怪柴文怎么说到一半就没声了,不想她一抬起头就看见唐夫人和唐砚则站在屋外,前者正抿嘴笑着看她,后者则是面色淡淡地凝望着她。 “两位怎么来了?” 唐夫人看了眼站在门边缩成个鹌鹑一样的柴文,不动声色地瞟了眼唐砚则后,眼含笑意道:“阿池不与我说今日你的食肆开业,还不准我亲自上门讨喜气了?” 盛昭池急急说:“这怎么敢,原是想同夫人说的,但这几日忙着要将食肆上下打理一遍,就没了空闲……” 盛昭池想到自己之前还上知州府见过唐砚则,便满脸羞愧。 唐夫人不拘小节,走进屋来观察着食肆的大致面貌,她边看边点头,“这边是阿池打理的食肆了,瞧着就清新雅气,看这墙面上的字画,也是上品,同这食肆可谓是相得益彰。” 唐夫人说得盛昭池更加是羞愧难当,这些字画她可都是大街上随便买的。 唐砚则走到唐夫人身边,“正事要紧。” 盛昭池感激地看了眼唐砚则,却不料他一本正经地冲自己点点头。 盛昭池不明所以,也冲他点了点头。 唐夫人将两人的互动看见眼里,她“咳咳”一声,像是没看见面前还站着三个人一般,越过他们,拉着盛昭池转背着人轻声说:“这次来主要是想看看阿池的食肆,其次呢,就是有点事情想麻烦一下阿池。” 第92章 闺女 盛夫人是想来请盛昭池这月下旬为她办一次家宴。 这次宴会是唐小姐的及笄宴, 俱唐夫人说,这次宴会以后,唐小姐就要入寺庙青灯古佛相伴了, 这次想请盛昭池来制膳, 也是因为唐小姐喜欢盛昭池做的饭菜,而盛昭池只需要帮她做两样小菜,也算是送别家宴。 盛昭池看着唐夫人攥着丝帕低头擦眼泪,有点被这个消息给震惊到,好一会她才小声询问道:“怎的这般突然?” 盛夫人唉声叹气, 嘴角向下缓声道:“是她自己,觉得既然请了圣旨, 便不好留恋尘世枉顾皇恩, 这才……” 说着,盛夫人眼中泛起了泪花,盛昭池本就从想过拒绝, 见到此陡然心软了软, 也不再敢戳人痛处, 轻抚着唐夫人的后背:“可不知到时这店中可否有空, 不过夫人放心, 若是没空我也会交代府中厨役, 为夫人和小姐制膳的。” 唐夫人点了点头, 接着拍了拍盛昭池的手。 未免让唐夫人更加伤心, 盛昭池没敢在唐夫人面前叹气, 便回握了一下唐夫人的手以示安慰。 盛昭池应下了以后唐夫人很快就整理好了表情, 接着她转过身来看着柜台上的账本, 她道:“阿池还会算账?” 盛昭池瞬间尴尬地看了眼账本, 在撒谎了直说之间, 她诚实地摇了摇头,接着成功收到了两位厨役了然的目光。 盛昭池愧赧,让她点钱是可以,但她看不明白古文,也不会敲算盘。 唐夫人眨了眨眼,“砚则,你过来。” 语罢,唐夫人就拉着盛昭池说:“阿池,我家砚则虽然不是账房先生,但是他自小啊这算数就学得可好了,你要是不嫌弃,用用他?” 盛昭池有些神情呆滞地看着唐夫人,用……用他? 还不嫌弃? 未等盛昭池反应,被柴文投注一灼灼目光的唐砚则便朝她们走来。 盛昭池轻轻歪了歪脑袋张了张嘴,却是半句阻拦的话也说不出来。 唐砚则堪堪走到柜台前,柴文便凑了上来,他满目真诚地看着唐砚则,这会脸上压根看不出来先头那副撞见鬼了的模样。 盛昭池见他的模样,好像猜到了柴文要说什么。 下一秒,就见柴文热烈地看着唐砚则,接着俯身拿过柜台桌上的一册账本,递给他:“这行的,大……这位公子一看就同姑娘熟悉,这自然算不得外人。” 唐夫一听,很轻地挑了一下眉毛,接着有些期待地看着盛昭池。 盛昭池闭了闭眼,缓缓说:“唐公子应还有要事在身,这怎么好意思麻烦唐公子呢。” 唐夫人摇头答:“他没事,他就是没事才陪我来的。” “……”盛昭池无言。 “砚则,既然阿池都愿意让你算了,那你便帮着算算,”唐夫人看着唐砚则,暗示地看了眼柜台上的算盘。 盛昭池心念着唐砚则快些拒绝,岂料他真的走了过来,修长白皙的手指触碰上圆润的一颗颗算珠,指尖轻挑、拨、捻,一颗颗算珠在他的指尖飞舞起来,碰撞这发出清脆的声响。 “哒哒哒哒……” 柴文邀功似的看了眼盛昭池,伸出手指指了指唐砚则手上的动作。 盛昭池虽然不得不夸一下,但是这让人家一个知州大人来为她这么个小店算账,若是让人知道…… 屋子里没人说话,唯有唐砚则指尖下的算珠在不断的碰撞着,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 他的动作游刃有余,就好像是经常碰算盘一样,手下的算备注在他的指尖因为乖巧地听话,看起来就是老手。 唐夫人颇为自豪,她眉眼带着笑意,嘴角也弯起来。 站在一边的柴文也惊讶非常,毕竟唐砚则的身份是知州,不是账房先生,现在一看,他的动作虽然开始有些生疏,但愈渐熟稔起来,都能比得上粮店老板了。 算珠的声响未曾停下来过一刻,很快,在众人的等待中算珠的声响停了下来。 唐砚则提起一边放着的毛笔,在账本上记下一个数字,盈余十二两五百文。 柴文凑上去看,他瞪大了眼睛,“这一个早上三锅东西就卖了这么多吗?!” 盛昭池也挺好奇的,三锅药膳里只有鸡汤的定价稍微贵一些,再加上要价折半,最后的盈余说不上好看,但多少应该会差点。 柴文震惊,拿起账本就往柜台前站着的两位厨役和店小二面前放,“瞧瞧,这才短短一小会时间,三锅菜就赚了这么些,要价折半也一点都没亏。” 两位厨役自然看清了账本上写着的东西,二人相互对视一眼,脸色有些发白。 柴文见状,轻哼了一声,扬眉吐气一般拿着账本怼上店小二的眼前。 店小二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瑟缩了一下,接着讨好地冲柴文笑了笑。 “你们几人相熟,这账算不得。”突然,一位厨役愤然开口,盛昭池朝他看去,只见他眼神闪烁逃避开她的视线。 柴文“嘿”了一声,拿起柜台上的那把算盘,连同手上的账本一起交给那开口说话的厨役,“那不然你来算算,这账本总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写的,同钱匣子里的银钱都是能对的上的,不信你就自己算!” “谁知道这人是不是你们请来做戏的,”那厨役满脸不忿,却没有伸手接过柴文递过来的算盘和账本,他偏过头,“再说我就是个厨子,不会算数,你这是刻意为难!” “你这才是刻意为难吧!”柴文气恼道,他没想到这人竟然软硬不吃,“你觉得我们能请的动他吗?你知不知道这人是谁?说出来来吓死你!” “柴小哥。”盛昭池拦住柴文,走上前去,“二位若是觉得这账本算出来的结果有假,那我们便等着林掌柜回来,让他来算算这结果是否正确。” “二位总不能不相信林掌柜吧?” 他们二人在林掌柜手里底下干活干了这么多年,总归是有感情的,让林掌柜来算,他们应该是没二话的。 那开口说话的厨役喉咙里发出咕哝的几声,他扭头看了眼盛昭池,“林掌柜我们自然是信的过,但是你又如何能确保这账目和匣子里的银钱没有作假呢?” 因为反驳,他的脸都梗红了,明明嘴上说着不信任的话,却不敢对视上盛昭池的眼睛。 柴文一听,表情有些扭曲,这两位厨役的意思就是不管怎么样,他们就是不愿意相信盛昭池。 “心盲的人瞧什么都是瞎的,”唐夫人冷着一张脸,“阿池,这二位这是?” 唐夫人这是变相地骂了两位厨役,他们自然听得出来,顿时扭过头愤愤地看着唐夫人,却碍于唐夫人身上的穿着和边上那冷着一张脸站着的唐砚则,只能讪讪闭嘴。 盛昭池看了眼两位厨役,笑着回应道:“这两位是食肆里的老厨役了。” 唐夫人了然地点点头,未等盛昭池接着说话她便转头看向唐砚则:“砚则,往后啊让府里的、州府里的人也常来阿池的食肆尝尝药膳,这饭钱便由我们唐府出,他们每日事务那般繁多,累坏了身子可不好为老百姓们谋福了。” 盛昭池呆愣住,她正色道:“夫人,这……” 盛昭池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唐砚则颔首,轻声应道:“好。” 两位厨役本是神情不忿,但一听唐夫人说的州府时,脸色陡然白了。 什么人能跟州府扯上关系?还是唐府,前些日子挂出来的公示早就已经传遍的崇洛,谁人不知崇洛来了位管辖四州县的知州大人,联想一下她话中的唐府……那这人便是…… 两位厨役战战兢兢地对视一眼,僵硬的膝盖微微弯曲颤抖个不停,惊骇地看着面无表情连一点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的唐砚则,“你……你……是……” 柴文见他们脸色不对立时转了转神思,现在陡然清明起来,他意味深长地笑道:“啧,还敢说不信吗?” 盛昭池将他们的举动看在眼里,瞟了眼两位厨役发白的脸,笑着说:“既然两位厨役觉得不信,那好,那便在三个月以后看看容老爷怎么说吧。” 两位厨役垂在两侧的手颤抖着,只用一双惊恐又害怕的眼睛看看盛昭池又看看唐砚则,嘴唇蠕动着,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哼。”柴文扭过头去,将手中的算盘和账本砸在柜台上,发出哐当的闷声。 算珠在这么大的动静下,互相碰撞,好一会才渐渐停息下来。 这发出的声响好像被敲响的警钟,让两位厨役的脸色又白了些。 盛昭池看他们的样子,感觉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于是她打圆场转移话题,笑着对唐夫人说:“让夫人见笑了。” 唐夫人扫了一眼最后战战兢兢要站不住的两位厨役,怜爱地看着盛昭池,说:“你这食肆里的人怎生这般……阿池受苦了。” “算不得什么,比起要央着求着他们,已然是好办多了。”盛昭池侧过身坦然,她是真的没把食肆里的老员工当成仇敌,因为没必要,也没精力。 唐夫人弯了弯嘴角,她示意盛昭池去瞧唐砚则:“但愿这些人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阿池若是遇到什么事情,放心去州府找砚则,他会帮你的。” 唐夫人几次三番强调州府的心思盛昭池怎么看不出来,她下意识看了眼唐砚则,对方并没有看着她,只是将眼睫垂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看见想看见的,盛昭池心里有些闷,她点了点头,将唐夫人送到门外,“夫人说的事情,我定然会记在心上,就算是没有闲暇,也会抽出时间去一趟的。” 唐夫人弯了弯唇角,将手搭放在唐砚则渗出来的手上,她说:“若是不得闲暇,也不强求,紧着阿池的时间来。” 盛昭池点头,目送唐夫人和唐砚则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悠悠远去,柴文往下走了一台阶,站在盛昭池的身边,再次好奇得问道:“姑娘,你同知州大人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位夫人是知州大人的母亲么?竟然连他母亲都来了,还同你的关系这般好?” 盛昭池粲然一笑,“他们都是我的雇主。” 说完,盛昭池便转身进了屋。 柴文在后边摸了摸脑袋,什么主仆关系能好成这般,连知州大人都能使唤着给一食肆的小老板算账? 盛昭池进屋后,屋中的两位厨役已经是用手支撑这柜台才能勉强站立着,就连一边刚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店小二也满脸惊恐地看着盛昭池,甚至比两位厨役的反应更大,原先还微微发红的脸,这一眨眼竟然变得惨白惨白,像是得了什么重症似的。 盛昭池心下顿生疑窦,下意识摸了摸脸,“三位这是?” “你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一位厨役颤颤抖抖地伸出一只手指,抖索地停在半空。 能让容老爷越过林掌柜推一个小丫头片子管理食肆就已经是让人不敢置信了,不想现在连来崇洛的那位知州大人也跟这丫头片子的关系这般熟稔,还放下贵人的身段来一个小小的食肆里帮她算账…… 厨役越想,越不敢往深了想。 盛昭池失笑,她真挚道:“三位想的太多了,我们的关系其实很简单。” 盛昭池说了,但也没说明白,全靠他们自己理解。 店小二的手指背在身后,指尖死死地扣着柜沿边,他害怕盛昭池将视线放在他的身上,又慌又乱地舔了舔嘴唇,“姑姑娘,我……我先上楼擦桌子了。” 说完,他脚步慌乱地往楼上走去。 背影匆忙,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盛昭池皱着眉看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尽头,他怎么这种反应? 另外两位厨役见状,对视一眼:“……我们也先去灶房收拾东西了,姑娘请自便。” 盛昭池点了点头,挑眉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食肆里。 “这店小二怎么跟见了鬼死的?”柴文双手叉着腰,看着他们:“不过还真是没想到这些人怕知州大人,能怕成这样。” “店小二么……两位厨役当了一辈子的老实人,最怕的便是跟官匪沾上什么关系,今日这一遭,他们二人定是认为我同知州大人的关系不菲,想来以后不会在为难我了。只是我没想到的是,本以为还得有好长一段时间去同他们交涉,没成想唐大人来一遭,这便成功一大半了。” 盛昭池叹息一声,心想还好林掌柜不在,因为唯有店小二嘴里他们模棱两可的关系,才能很好地震慑住他,让他忌惮。 柴文唏嘘一声,“莫说他们二人了,便是我,也是害怕的。” … 车夫在前方牵着马绳,勒着马匀速移动着。 宽敞的马车中,香炉在袅袅燃烟,唐夫人坐在最中间的位置,她看着唐砚则,问:“你跟娘说,你是不是对那姑娘有不一样的想法?” 唐砚则半阖着眼睛,迟迟好一会,他的嘴唇微微抿起,“娘,您想多了。” 唐夫人并不信,她睁了睁眼睛凑近些仔细地打量着唐砚则的表情,“娘生你养你,你的小心思娘能不知道?莫要瞒着娘,你看上姑娘是好事,阿池也是个好姑娘,虽然从前……不说了,是她的往后要与你过一辈子,不是从前要与你过。” 唐砚则睁开眼,看着车帷后热闹的街市不说话。 唐夫人早就习惯了唐砚则的冷待,她也不恼,又说道:“昨日你爹与我来信,说陛下为了祭祖特意请了大师来京,你父亲得知消息后连夜就去了大师的住处求问你这一年的命数,大师说,你的命途竟然有了变化。” 唐夫人说的高兴,没发现唐砚则的眸光微动,分了些神仔细听她说的话。 “大师说你的命数中来了个转机,至于这个转机是什么他并未说明,但好在有这个转机你便不用等着过了中秋,等这月下旬挑个好日子,便能正式恢复不用再……唉,这十几年了,终于要结束这种日子了,娘心上的这大石头也总算是落地了,这几日你就不要出府去了,在府里待着。等事情都结束了,到时候你得跟娘回一趟京城,见见你祖母,你爹说祖母可想念你了。” “孩儿知晓了,等此间事毕我会回去见祖母的,这便是娘来寻她制膳的缘由?” 唐砚则本来以为唐夫人是来恭喜盛昭池开业的,正好他也想顺道过来看看,却不想她是来寻盛昭池本月下旬制膳的。 唐砚则突然开口,唐夫人明显是讶得呆了呆,很快她便笑着说:“是啊,你不喜欢阿池,但娘喜欢阿池这姑娘,手巧心也巧,上次宴会上课一点也不像是小户女……反正娘喜欢她,这么一个小姑娘,自然是要多多联系的。” 未等唐砚则说话,唐夫人接着道:“娘这辈子遗憾的就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没生个乖乖巧巧的小丫头,正巧你不喜欢她,既然娘想的没可能,那娘便打算收她做干闺女了,你没异议吧?” 第93章 考验 虽说昨日唐砚则的出现变相地帮了盛昭池, 在两位厨役和店小二面前立了威信外,还半推半就地树立了自己的背景,但盛昭池明白自己并不能顺杆子往上用唐砚则的官职来吓唬人, 往人身上抹黑。所以为了避免少同两位厨役和店小二有纠纷, 她想了想,还是自己去寻几个厨役来解决每日制膳的问题吧。 当然,这并不是临时起意,现成便有厨役能顶上。 她再次挨个串上了门,半是询问半是邀请了一番今日来帮忙的那几位大娘。 那几位大娘从十几岁嫁人后边天天忙着家里的活计, 就算没煮过什么繁琐的食物,但盛昭池想, 最基本的复刻他们应该是会的。 最后的结果还算明朗, 虽然有个别几个大娘因家中有幼子要照顾不便来,剩下的还是有四五个愿意来的。 “阿池,不然娘也去帮忙吧?”夜半十分, 盛夫人面对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她实在是睡不着, 盛昭池回来总是报喜不报忧, 今日还上隔壁邻居家去请人去店里帮忙制膳, 亏不得她越想越多。 盛昭池半支起身子, 将盛夫人的被子细细地掖了掖, 柔声说:“娘, 您别多想了, 店中一切都好, 你还不相信我吗?” 盛夫人张了张嘴, 她当然不是不相信盛昭池。 盛昭池接着说:“对了, 您不是说明日唐夫人邀请你去游山玩水吗?您要是跟我走了, 不就是放了唐夫人的鸽子?她可还是我的东家呢。” 盛昭池说到这个盛夫人就立马闭上了嘴,不再提这事情了。 盛昭池睁着眼,看着半黑半亮的窗边,心里知道盛夫人就是吃这一套,原因则是关心在乎她。 第二天大清早,盛昭池在盛夫人欲言又止又不敢跟上来的目光中,协同几位大娘一起,身影消失在山道边。 闻着清晨空气中清冽的空气,听着几位大娘闲谈着家中、院外的事情,盛昭池想,这便是归于田园,终于山村得的感觉吧。 街市上没有人,唯有几人的说笑声回荡着,一声又一声。 柴文站在徐记食肆的店门口,脚步来回地踱,疑惑又急迫的身影在门前来回窜,时不时抬起头看着巷子的尽头有没有人影出现。 盛昭池刚瞧见徐记食肆插在门边的那面旗子时,柴文就发现了他们,他急匆匆地跑过来,慌乱着一张脸。 盛昭池被突然出现的柴文惊得一愣,下一瞬心下一个咯噔,昨天丢厨具,今天不会是丢锅了吧? 因为担心昨日她化解了没厨具的危机,背后做坏事的那人察觉到会再次上门,盛昭池在离开食肆的时候,专门在后院的那处小门边设下了几伤不到人的障碍,至少能让柴文在屋里时有机会反应屋外的动静,能看清到底是谁。 柴文大步跑过来,几位大娘被他着急忙慌的样子也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心中不由担心着今日不会又出了什么变故吧。 盛昭池瞧着他这一副急的上火的样子,也不由咽了口口水,“莫急,可是瞧见到底是谁干的了?” 柴文太着急地跑过来呛进肺里的空气太多了,一时间有些张不开嘴,他的嗓子干涩得疼。 “发生了什么事情,跑这么急作甚?”几位大娘将柴文的身上扫视了一圈,肉眼没发现什么伤口后赶忙围上去,几个拍着柴文的背几个打量着柴文的身上是否有暗伤。 柴文有些不自在,边喘气边躲避着大娘们的扒拉,等他好不容易喘上来一口气:“不是都不是!” 盛昭池期待地看着他,只听柴文接着说:“那些厨具都被送回来了,都在后院!” 盛昭池怔愣住,这她倒是没想过。 柴文带着盛昭池以及一众大娘一起来到食肆的后院的围墙边,这一瞧,果真见着一大麻袋的厨具倒在那,麻袋的口子被人撕开了,应该是柴文撕开的。 盛昭池抬头看了眼围墙上面,大概人是没进来,但东西应该是用什么东西支着麻袋丢进来的。 盛昭池抿了抿嘴,“今早送来的?” “不知道,我一晚上都没敢睡熟,但都没听见什么声响,刚起来出门就瞧见院子里放着这一麻袋,我凑近一看,竟然就是前日我们丢的那些厨具。”柴文撑着腰,看着地上的这一堆厨具。 “姑娘,这里面厨具不会被人用什么害人的东西擦拭过吧?” 柴文还没被粮店老板解雇时,就时常见到过跟着三虎的那些小喽啰们闲聊着如何整治一个人。 现如今看着这前脚刚被偷走,后脚又被人完好无损地送回来的厨具,想到那种可能以后,他心底陡然凉了半截。 盛昭池也想到了这种可能,神情不由严肃了起来,这几天都没把事情想到过那些人的头上,柴文这么一说,确实有可能。 “但唐……公子说了那件事情他会处理,我相信他,不会食言的。”盛昭池说,想到了之前他坚定投望而来的眼神,和两次自己差点命悬一线时那及时感到的身影。 柴文怔了怔,眉头舒展开一些:“也许唐公子已经整治了那群人,但也未必不会有漏网之鱼。” 盛昭池蹲下去,掀开麻袋的口子,看着里面的厨具,“看着像刚从铁器店拿回来的样子,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能做什么?” “要不我把这些都拿去医馆让郎中瞧瞧?若是真的没问题,那我便刚好去寻铁器店老板将订单退了。”柴文建议道。 盛昭池想了想,是个好办法。 因为厨具被人送了回来,盛昭池的计划被人打乱,她本来是想着等厨具送来之前继续用这三口大锅制膳的,但现在厨具被人送了回来,若是柴文得到的结果是好的,那便可以让食肆恢复正常了。 但为了避免厨具真的有问题,盛昭池思量再三,保险起见还是依照昨天想好的,先用那三口大锅制膳。 因为突然闹了这么一出,她将昨日的药膳原模原样地复刻后,便坐在门口等着柴文回来。 等待期间,令盛昭池感到惊讶的是店小二竟然捡起了柴文的活,主动迎上客人询问帮助,而两位厨役除了看她的眼神闪躲之外竟也愿意帮着大娘们处理食材。 就是林掌柜,从昨日到现在都没来。 盛昭池眯了眯眼睛,但愿丢厨具的事情同他没关系。 不肖多时,柴文就拉着小车小跑回来,盛昭池瞧见他的身影后便站起身走近屋里倒了杯水迎了出去,“怎么样?” 柴文囫囵喝下杯子里的水后将杯子放在一边,接着坚定地冲盛昭池说:“郎中说了,这些都没问题。” 说完,他转过身将小车里的厨具都卸了下来。 盛昭池松了一口气,也帮着卸货。 盛昭池的厨具里最关键的就是那些炖盅,炖盅可是炖药膳的不二工具。 前院已经在如火如荼地招呼着客人,盛昭池将厨具摆放回灶房里,她看着陡然满满当当的灶房,终于是可以将菜单挂上了。 “柴小哥,请两位大娘……不,将那两位厨役请进来。” 柴文揪着前襟散热,闻言也不好奇便转头出去请人了。 两位厨役缩手缩脚的走了进来,柴文跟在他们身后见状偷偷撇了撇嘴。 “二位虽然是食肆的老人,但也该知道现在食肆是我做主。” 盛昭池缓缓地说:“作为厨役,最重要的便是制膳,但怎么样才算是好的膳食,那便是能做出让食客吃着开心的膳食。二位也该知道现在不管是什么地方都是不养闲人的,现在我便检测一番二位的手艺,若是成,往后我便将给二位的工钱提加两成,若是不成,那便只能对不住了。” 本来盛昭池是不想差使他们的,但今早他们表现出这一番态度,倒是让盛昭池改了主意,用专业的人总好过用业余的人。 正巧也能让自己知道他们的水平,若是好,那她便高价笼络留人,若是不好,那便遣退了,对谁都好。 再加上,她还有个不成熟的小试探想做。 两位厨役的已经全然没了第一天见盛昭池时,和之后呛声盛昭池时的不屑模样,等盛昭池说完以后,他们脸上那写满了经年岁月的皱纹颤了颤,垂下眼心下猜想自己定然是留不下来的,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们的脸顿时煞白下来。 佝偻着背脊,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弯了,颤颤抖抖地作势要跪下来:“姑娘不必这么说,我们二人知道错了……但是我们二人无子无女,若是没了这一份差事,真的就是等死啊!求姑娘原谅我们二人之前的冲撞,我们知道错了,恳请姑娘再给个机会吧!” 盛昭池一惊,冲上前去拖住两位厨役要下跪的动作,“二位是对自己的手艺没有自信吗?”盛昭池沉声问。 两位厨役对视一眼,其中一位苦笑道:“姑娘这般不就是遣散我二人吗?何必再说其他,我们二人没有眼力见,活该如此。” 柴文顺势将搀扶着的那一位厨役扶起来,严肃道:“你们当姑娘是什么人?卸磨杀驴吗?” 两位厨役不言语,低下头去显然是默认了。 “你们仔细点琢磨姑娘刚才说的话,哪里是让你们直接打铺盖回家,分明是给你们机会展现自己的手艺,你们应当努力些,将膳食做好给姑娘看看啊。” 这么些日子的相处,盛昭池为人和善,就算在林掌柜、两位厨役这听到了什么难听的话,也从来没急过眼,更是没给他们穿过小鞋,反倒是以真诚相待给他们机会,而他已经彻底认下盛昭池这个老板了,对于两位厨役看偏盛昭池,他第一个不满。 两位厨役抬起头看了眼盛昭池,盛昭池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有盛昭池点头,两位厨役迟疑地问道:“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了,两位不必怕我,我就是个小姑娘,三个月的期限二位应该清楚吧,虽有做主的权利,但这还不真是我的食肆,我怎么能随意遣散你们。” 盛昭池语重心长,“但考验是真,能不能留下全看二位自己了。” 两位厨役迟疑地对视一眼,半晌后咬牙点了点头:“姑娘想让我们怎么验手艺?” “好说,做两道徐记食肆往日最不受食客们欢迎的菜。” 招牌菜肯定是不能拿来做考题的,每日做那么多没有挑战性。徐记食肆往日的菜单她留意过,上面无非就是些什么八宝饭、醋烹鹅、烤鸡、鸭、鹌鹑之类的。 以这两位厨役的手艺那自然是随便做做,盛昭池提出这么一个考验的原因,有一部分其实是想给大家一个台阶下,昨日已经敲打过他们了,现如今看成效颇佳,那就应该乘胜追击才是。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咽喉炎好难受,刚打完吊针回来先发个存稿br/> 第94章 芋头 两位厨役选择制作的是酥黄独。 大致是先把香榧和杏仁碎调了盐酱和在面里, 再把煮熟的芋头切片拖面放在油锅里煎熟后,形成薄薄脆脆的一片,用油煎的东西本来就香, 面里又有香榧和杏仁的脆香加上内里熟芋的软糯清香, 还有淡淡的酱香。① 据二位厨役介绍,还可以将中间的芋头换成薄薄的猪肉片,煎炸出来的酥黄味道更加上乘。 酥黄独的口感薄又脆,外表一层煎成焦黄色的粉糊皮,咬下去时中间糯糯香香的芋头, 表皮坚脆中心软嫩,软烂的芋头在唇齿间碎裂化开, 融在舌尖化在心头。 放的只有盐, 香榧和杏仁碎夹杂在坚脆的表皮里,又香又美味。 盛昭池之前查历史菜系的时候就有小小研究过一段时间,但并没有真的上手去实操过, 来到这里的这些日子因为没什么空闲更是没什么机会去酒楼尝尝, 没成想现在是有机会了。 这古时候的菜没有现世的时候添加剂多, 做出来的膳食竟能做的这般好吃, 不过奇怪的是, 这种味道食肆生意还能差成这样真是怪匪夷所思的。 两位厨役期待又紧张地看着盛昭池和柴文, 视线紧紧地盯着盛昭池的表情变化。 “姑娘, 觉得……如何?” 盛昭池的表情微妙地很, 两位厨役又看看边上的柴文, 只见他眉毛都跳起来了。 “二位厨役这道菜做的, ”盛昭池将筷子放下, 认真地看着他们, “于我个人而言, 非常不错。” 盛昭池说话大喘气,两位厨役全身心地投入到盛昭池张张闭闭的嘴唇上,整个人就好像进入了水中,什么其他的声音他们都听不到,只能听见盛昭池后半句的“非常不错”。 舌尖喃喃滚动着这四个字,回味了一遍又一遍,两位厨役齐齐瞪大了眼睛,嘴角惊喜地抽搐着:“那那那……非常不错的意思是?” 柴文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将上面的浮屑抹去,笑道:“那自然是你们二人的工钱涨两番了。” 两位厨役对视一眼,好像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盛昭池说得是真心的,眼角眉梢的喜悦仿佛要冲破出来,他们激动地看着盛昭池,舔了舔因为紧张而干涩的嘴角,道:“谢谢姑娘,谢谢姑娘,我们会好好干的,谢谢姑娘。” 两位厨役自幼时便相识,更是同一位师傅手底下的厨役,因为少年时总想干出一番事业,这一来一回的,便一直拖到这般年纪还未成婚。 索性师傅死后师兄弟二人便一直相依为命,娶不娶妻已然是不再多想了,如今依靠着少时的一些积蓄和食肆的工钱,生活也还算过得去,要是盛昭池真的辞退他们,那就真的断了来源,以他们这年纪和阅历只能坐吃等死。 盛昭池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拿下了这两位厨役,真诚地冲他们笑了笑,便走出了灶房。 柴文将最后一块酥黄独塞进嘴里,一边含糊着开口说:“你们好好干,姑娘人可好了,不会亏待你们的。” 两位厨役的激动之情还未褪去,工钱上涨两成,是他们在徐记食肆里的十几年头一遭。 经过这么一番大起大落,心下像是豁然开朗了,怎么会还不明白现下的情势。听着柴文的话,想到他们之前的恶语相向和所做所为,两位厨役叹息一声,诚挚地点了点头:“是是,之前是我二人着想了,害怕这年纪小小的姑娘将食肆给……不过昨日我们二人已看清了,柴小哥放心,我们二人定然会好好干的。” 两位厨役的年纪都快同柴文的父亲相当了,现如今喊他柴小哥,柴文没由来的一阵别扭,“我信我信,二位喊我柴文就行,不用喊得那般……” 说罢,柴文别扭地摸了摸后脑勺。 两位厨役连忙点头,“那不知我二人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柴文想了想,说:“姑娘同我说今日就先做外面的药膳,你们二位就先去院子里帮着洗洗吧,我便先去前厅招呼食客去了。” 两位厨役点点头,各自忙活去了。 将三大锅以及后院不断供应的药膳全卖完,已经是一天的末尾了。 盛昭池扭了扭酸胀的胳膊,她端起桌上的茶盏给自己润了润喉,从早问候到晚还真是个累人的活。 柴文将汗巾甩在自己的肩膀上,倚靠在柜台上看着正擦着不远处的桌子的店小二,“这店小二莫不是也怕了唐大人?” 两位厨役之前给盛昭池甩脸色是心有忧虑,但店小二背后可是林掌柜,总不能他这年纪轻轻也担忧自己老无所依没钱吃饭吧。 盛昭池倒了杯水递给他,拧眉分析道:“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这两日林掌柜都没来,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柴文端起柜台上的茶杯,“八成是看到店门口的场景,怯场不敢再来了呗。” 盛昭池噎了噎,心道不至于吧。 隔天清早,盛昭池正将堆在角落里的菜单郑重挂上了墙柱,柴文站在她的身后,笑着说:“姑娘,总算是正式开业了。” 盛昭池将菜单调整好位置,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她弯了弯唇角:“是啊,这菜单总算是挂上去了。” “你在前院守着,我先去后院看看。” 盛昭池从前厅来到后院就看见摆满了一地的食材,场面犹及唐家宴会的后厨。 摆放在店中的那三口大锅已经被撤了下来,这回已经全被收纳道后院的角落几放着。 盛昭池小心翼翼不碰到边上的东西,走到灶房门口,“诸位手脚都麻利些,今儿个算是正式开业了,大家都辛苦了哈。” 大娘们齐齐应了一声,其中一位笑着说:“阿池放心忙去吧,这有你的几个婶呢。” 盛昭池“哎”了一声,转身走进灶房里。 那拿走厨具的人并没有将调味料拿回来,但盛昭池昨天便已经将东西都重新订了来,现在这会灶房里可是摆了好几麻袋的调味料。 “今日要做的膳食与昨日的略有不同,仓库中的药材多数已经分好计量,二位可以依照这张菜谱上的制作方式来制作药膳。” 盛昭池将昨天赶制出来的药膳菜谱放在桌上,“一定要按照仓库里单袋的计量制作药膳,若是有偏差后果不堪设想。” 药膳的菜单其实就同普通膳食一般无二,特殊就特殊在加入定量的药材。 盛昭池不怕这两位厨役偷师,毕竟药材的量是她自己分的。 其中一位厨役将手上的水渍擦干净,轻手轻脚地接过桌上的菜单,“是,姑娘。” “若有不解之处可以喊我……” 盛昭池话还未说完,柴文便急急地小跑进来,盛昭池顿了顿,先让两位厨役各自去忙后便走了过去,“怎么了?” 柴文看了眼已经在着手忙碌着自己手上事情的两位厨役,凑到盛昭池耳边轻声说:“林掌柜来了。” 盛昭池挑眉,迈步走向前厅。 林掌柜子昨日跟着莫老板见到了徐记食肆门庭若市的样子,回去就气得心肺病犯了,卧床躺了一天实在躺不住,生怕手底下的几个人扛不住她的利益诱惑,这便急急地赶到食肆里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林掌柜脸色由白转为青紫,他心中正担忧着,没成想一进门就看见店小二笑呵呵地同柴文说话,这也就罢了,店小二一见到他竟然好像见到了鬼一般,眼神闪躲脚步踉跄就要跑上楼去。 “林、林掌柜你别问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店小二缩着肩膀,拧巴着脸轻声说。 林掌柜气得气血翻涌,“你!竟然!” “林掌柜?”他还未说完,盛昭池便从后院走了出来,林掌柜蓦然收敛起自己不善的表情,背过身去闷声咳嗽了两声。 盛昭池脸上的笑意一顿,“林掌柜这两日是病了?” 林掌柜用手握拳抵住嘴,转过身看着盛昭池不冷不淡地点点头,“姑娘不会怪罪我这两日未曾上工吧?” 盛昭池拧起眉替他倒了杯水,一脸真诚道:“这怎么会呢,林掌柜操持食肆这么多年,苦劳多多,更何况还是病了,休息个一两天又何妨?” 林掌柜眯了眯眼睛,飞快地扯了扯嘴角拉出一条挖苦的弧度,接着放下抵住嘴的手,语气平淡地说:“那我便多谢姑娘记挂着了。” 盛昭池将倒上了水的茶杯放在他面前的那张桌子上,她柔声道:“那林掌柜休息片刻,一会便要开张了,到时候还有的忙。” 林掌柜颔首,看也不看盛昭池便揪着店小二的衣领上楼去了。 柴文看着情况,忍不住上前一步:“姑娘,他就怎么揪着店小二上楼去了,店小二可是好不容易卸下点心房同我说话,这要是……” 盛昭池抬手止住他的话头,笑着看他:“真该卸下的早在昨日就卸下了,让林掌柜同他说说也好,愿意真心帮忙的,自然会真心来帮,不愿意的,我也强求不来。” 柴文思索了一番,跟着点头。 楼上的窗边,林掌柜脸色不善地左顾右盼,确保没有人在楼上后边将手一松。 店小二缩着肩膀,被林掌柜揪起来的衣服凌乱不堪,踉跄几步站稳后惨白着一张脸。 “你做什么这副姿态?”林掌柜气昏了头,只觉得脑子里去气血翻涌不止,看到店小二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不由生出了些疑窦,“莫不是她威逼利诱你了?” 店小二苦笑着摇了摇头,“林掌柜,你别问我了,我不敢说。” 林掌柜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咬牙沉声道:“你要是不说,我今日便把你赶回破庙里去,让你打哪来回哪去省的碍我的眼睛。” 店小二是逃难来的崇洛,林掌柜祭祖时偶然路过一座城外的破庙,见店小二病得快要死了一时善心大发救了他,还带他在食肆里谋个职位。 正经来说,林掌柜对店小二有再造之恩。 店小二听言,猛然慌乱地抬起头拽着林掌柜的胳膊哀求道:“不不不……掌柜的,我不是不愿意说,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同你说啊。” 林掌柜本就气得脑袋昏昏沉沉,被店小二突然地一拨弄,差点没站稳。 他拂开店小二的手,实在扛不住了便坐在一边的食凳上,“什么东西你不知道该怎么说,同我还拐弯抹角,直说便是。” 店小二慌乱的神色渐渐褪去,惊恐之色慢慢爬上脸庞,他扣着指尖鼓了鼓勇气,怯懦着开口:“那姑娘,背后有人。” 林掌柜轻抚着胸口的手一顿,猛地抬起头看向店小二,“是谁?” 店小二缩了缩肩膀,慌乱地看了眼四周,再三肯定周遭没有人后凑近林掌柜耳语一阵。 林掌柜原先不耐烦的神色逐渐被震惊所代替,他瞪大了眼睛,脸上全是震悚之色。 店小二说完,便浑身散发着死气,他哭丧着脸说:“这要是让她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 作者有话说: ① 酥黄独以熟芋为主料的食品 古面点。在《山家清供》就记载过一种名为“酥黄独”的芋头食品:“雪夜芋正熟,有仇子曰从简载酒来,扣门,就供之。乃曰:煮芋有数法,独酥黄独世罕得之。熟芋截片,研榧子、杏仁和酱拖面,煎之且白侈为甚妙。诗云:雪翻夜钵裁成玉,春化寒酥剪作金。” 资料引用于网络 第95章 半夕 “说什么呢!”林掌柜低声喝道, 警告地瞪了一眼店小二。 店小二将脑袋收了收,战战兢兢地瘫软靠在一边:“掌柜的,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林掌柜眉毛微蹙, 充满了岁月沟壑的脸上划过一丝畏缩不前, 若店小二所言非虚,那盛昭池背后站着的便是官府,他一个小老百姓,还能怎么跟官府斗。 想到这,林掌柜不甘心地搓了搓膝盖, 沉思了起来。 店小二窘促地站在一边,忸怩不安地等着林掌柜发话。 却不想还未等到林掌柜发话, 敞开的窗户外便传来了吵嚷声。 林掌柜回过神, 看了眼店小二,发现他的眼睛正不住地往外瞧着。 林掌柜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他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后, 站起身往窗边走去。 “掌柜的, 今日怎么没有那三口锅了?” “连汤味都没有了, 掌柜的这是什么情况啊?莫不会是不卖了吧?” 底下众人一口一个掌柜的, 林掌柜只觉得胸腔里的血气又有冲动要翻腾着, 他不由暗恼自己做什么要站起来。 他猛地拂袖冷哼一声, 重新坐回椅凳上, 看着柴文他突地想起一件事, “那些东西不是都被处理了吗, 竟然这么快就……铁器店做事未免也太麻利了些。” 店小二一听, 顿时心里有些发虚, 收回视线只看着地面。 “算了, 你先下去帮帮忙吧。” 店小二下意识“啊”了一声, 脑子还没转过来身子就已经在准备下楼去帮忙了。等到了楼梯口时他才回过来神,顿时僵住了动作。 他慢腾腾地转过身,看着林掌柜确认一般地问道:“小的下去帮忙?” 林掌柜白了他一眼,沉声道:“还有三个月,有的是办法对付她,不急于这一时。” 没必要和钱过不去,林掌柜的眼底划过一丝算计。 店小二一听,见林掌柜没再说旁的事情后,便匆匆走下楼去帮忙了。 林掌柜重新站在了窗边,他看着正络绎不绝走进店中的食客们,快要生锈的骨节捏在一起,发出清脆的一声咯噔。 盛昭池没心思搭理他们二人,以至于店小二什么时候从楼上下来了他也不知道。 今日的药膳菜不再是昨日三口大锅装着了,而是依靠旁的食肆点面一样,用点菜的方式。 食客们可以将自己的需求告知店中小二,在由店小二报上菜谱名字后,让食客自己选择。 就例如一位食客脾胃虚,即可食用乌鸡药膳汤。 《本草纲目》中记载,乌鸡味甘,平,无毒,可补虚劳赢弱,治消渴,中恶,益产妇。① 乌鸡药膳汤也分为许多种类型,枸杞红枣乌鸡汤,味道香醇,带着一股枣香和甜味,冲淡乌鸡自身的腥气,一勺下去适中的甜,香醇的鸡汤混杂着红枣枸杞的甜香,补血养颜、益精明目。 淮山药枸杞乌鸡汤,淮山药可改善脾虚食少,同乌鸡汤一同熬煮可滋阴补气,夏季入秋的时节来上一小盅,对身体大有益处。 此法一出,相较于之前的三大锅炖会比较麻烦,但这是盛昭池一开始就想着的经营模式,虽然麻烦,但熟悉一番就会熟练起来,逐渐将食肆带上正轨。 不消多时,小小的食肆中就坐满了人,柴文和店小二辗转于灶房和前厅,忙得手脚起飞无处停歇。 盛昭池则是在柜台后,为排着队的食客们解释着菜单上的药膳作用,分析着他们该吃什么。 盛昭池开业的时间在早上,来的人许多都是前些日子来过的食客,就贪那口鸡汤喝。 “掌柜的,还真别说前天来对了,”一位食客看着墙柱上挂着的菜单,纠结半刻总觉的上头的汤效全都想要,他忍不住发言,“前天那鸡汤喝了以后,我回家这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晚间吃饭也有了点胃口,我觉得是你那碗鸡汤吃的,这当真不能全来一碗吗?” “你要是想自个不好,你大可以买了去,届时可莫赖到掌柜的身上,”他身后的食客将手上的餐盒交替到另只手上,用腾出来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上前些,“不过还真别说,我家那口子来尝过那银耳汤以后,你瞧瞧,一大早好说歹说差遣我来带一份回去。” 前头被他一噎的食客撇了撇嘴,嘴唇动了动,不知道嘟囔着什么。 盛昭池看着他二人,笑着说:“几位觉得有益处就好,但切忌不可多食,毕竟是放了药材的。” 二人纷纷应好。 前厅忙得热火朝天,灶房也是忙的炉火朝天。 两位厨役辗转于个个蒸锅上,时不时掀开蒸锅挑个炖盅瞧瞧里面的药膳好了,虽没空停歇,但他们却感觉到无比的充实,这是几十年来懒散而丢失掉的感觉。 思及此,二位厨役的眼眶不由有些泛酸起来。 他们的师傅教导他们时,规矩就是莫要懒惰,人一有了惰性,这辈子就完了。 其言不虚。 * 连日来,盛昭池的药膳像是彻底在崇洛敲响了锣鼓,先从普通老百姓,再到高管贵胄府内夫人小姐,夸张一点,短短几日已经到了人人都能说上几句药膳的地步。 这会,盛昭池刚从灶房里走出来,就瞧见食肆门口缓缓停下了一辆气派的马车,她挑眉笑着给柴文使了个眼色。 柴文点了点头,将肩膀上的汗巾一甩,笑嘻嘻地站在门边。 因为连日来的磨练,柴文整个人都没了之前的那股子怯懦之气,盛昭池暗暗点了点头,果然人就是得不断地突破,才能收货更好的自己。 她缓缓低下头,收拾着柜台上的东西。 “欢迎二位客官,快请上坐,是要吃点什么?”柴文看着面前的这两位刚从马车上小姐,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心中却敲着警钟,这一看就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可不得怠慢。 其中一位粉色纱裙的小姐看了眼柴文,倨傲地昂着头:“你们家掌柜在哪里?让他出来说话。” 盛昭池下意识抬起头,刚好就对上那说话小姐的眼睛。 二人同时怔愣了一瞬。 盛昭池眨了眨眼,率先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杂活笑着走了出来:“不知这位客官寻我何事?” 盛昭池瞧着人还怪眼熟,这回看那粉裙小姐身边的另一位黄裙小姐回过头来露出真面目后,脑子顿时就一阵清明,这不就是在唐府宴会上见过的两位小姐么。 穿着粉色纱裙的那位小姐见到盛昭池走出来,眼中的不屑之意好似就要溢了出来。 盛昭池有些不解,这只见过一面,怎么对她恶意还挺大。 “阿茯,这就是我同你说过的,盛家的……哦不,不再是小姐了,应该是盛家的孤女盛昭池。”粉裙小姐拉了拉身边黄裙小姐的衣裳,满脸鄙夷之态。 黄裙小姐闻声,将视线投注在盛昭池的身上,她轻轻眯了眯眼眸,轻声说:“我好像见过她。” “是在唐府的宴会上吧,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都成了这幅模样,还能攀上高枝,我可真是低看你了,还真是有手段啊。” 黄裙小姐不赞同地看了眼粉裙小姐,接着摇了摇头:“不是在唐府的宴会上……” 盛昭池微微蹙眉,这粉裙小姐的长相,越看她越觉得眼熟。 突然脑中一阵灵光闪过,原主逐渐沉浸的记忆再次跳了出来,让盛昭池清楚地认知了眼前这位粉裙小姐的身份。 商贾富甲之中,自有一个小小的圈子。 盛家又是专做酒楼的,各家各户之间便有了利益的连接,一来二往,便自相熟稔。 各门户的掌家之人的亲眷也会互相串门,“盛昭池”同这位粉裙小姐,可以说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 盛昭池想着脑中一段段的回忆,越回忆就越觉得一言难尽。 眼前这位粉衣小姐名为岑珍贞,岑家是做茶叶生意的,同盛家往来并不是很密切,但岑家主同盛老爷年少时便相识,自此两家便有了些同旁人不一样的情分在。 原主是盛家独女,岑珍贞却不是,她是姨娘生的,有幸跟着的大夫人来过一次盛家,也就是那一次,两个小姑娘看了对眼,结伴同玩。 但喜悦童真的好日子不长,盛昭池年纪越长,就变得愈渐跋扈,时而奴役压榨岑珍贞。而岑珍贞开始时还能忍受,时间长了便同盛昭池彻底绝交了。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二人都未曾见过,直到岑家大夫人逝世,岑珍贞的生母被抬为正房后,二人才得以相见。 但那时候,二人已经是互相看不顺眼了。 盛昭池僵硬地笑着看向他们,一时无言。 “怎么可能,你才来崇洛没多久,这大街小巷你都走不全,怎么可能认识一个已经住在贫民窟里的孤女呢!”岑珍贞言语中的字字句句都是重音,饶是一边已经忙其他事去的柴文都忍不住抬起头看过来。 “我想起来了,她……”黄裙女子陡然惊呼一声,眼睛飞快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她垂下眼咬了咬嘴唇,凑到岑珍贞耳边嘟囔着说了些什么。 岑珍贞本来还满不在意地看也不看盛昭池,听见耳边同伴说的话后顿时惊疑不定地将视线扫过来,“你说真的?” 不知道说了什么,黄裙女子的脸色顿时不太好,她怯生生地看了眼盛昭池,又垂下头去。 “真是想不到,你居然敢跟别人的未婚夫,夜半同游半夕桥!” 第96章 奚落 “真是想不到, 你居然敢跟别人的未婚夫,夜半同游半夕桥!” 岑珍贞眼底的惊愕与厌恶更加放肆流露出来,看着盛昭池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似的。 盛昭池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岑珍贞这一惊呼前半段虽说是压了嗓子, 后半段可以说是破音了,店中还有些许的食客在用膳食,听见声音纷纷回过头来看着。 阿茯好似也被岑珍贞这一惊一乍的样子惊住了。 下一瞬,她猛地扭过头看了眼四周,发觉周边的人正指着她们三人指指点点, 羞恼之意蔓延上头顶,红着一张脸用力扯了扯岑珍贞的胳膊, “珍贞!” 岑珍贞被阿茯这一扯, 好像也发觉了自己站在这种地方说这种话似乎不太好,她眯了眯眼,表情倨傲地看着盛昭池, 藏在袖子下的手用力回握住阿茯强撑着被人围观的丢脸感:“盛昭池, 你莫不是忘了?你睁大眼睛看清楚, 这位可是向家公子向征词的未婚妻, 东汶莫家的莫茯莫小姐。” “以后, 以后看仔细些, 别招惹什么不该招惹的人, 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都是现如今的可怜样了, 难不成还想倚靠攀龙附凤过你的蛀虫日子吗?还真是想的……” “够了。” 盛昭池打断她, 此刻脸上的笑意已经没了, 来者皆是客, 几十年的良好教育使她不会打断客人的话, 但不代表,她能忍受来碰瓷的撒野。 周边食客们的窃窃私语不住,盛昭池抬了抬头,对视着岑珍贞的眼睛,“这位客官,你若是不买膳食,大可以出门上马车回家去,小店地方小,还要做生意,烦请见谅。” 语罢,她低下头去,做足了态度。 岑珍贞到底是深闺中的小姐,虽然一早就打好的算盘该怎么欺辱盛昭池,但现在面对着这么多的眼睛,身边又有一个胆小不愿惹事的密友,她到底是憷了不少。 “哼,我当然是要买东西的,”岑珍贞抬了抬下巴,强硬地弯着莫茯的手臂,将她往楼上拽,“先给我来一间上好的雅间。” 盛昭池低着头垂着眼,笑着说:“不好意思,小店没有雅间,但楼上是有空位的,二位若是想上楼去,我便让人带你们二位上去。” 岑珍贞再次鄙夷地看了眼正对她低眉顺眼的盛昭池,“哼,连雅间都没有……也真是难怪了,那边给我来一处安静的位置吧,最好是竖张屏风。” 盛昭池招来柴文,“楼上的位置还有哪些剩下的?” 柴文不解,楼上大多都是坐满了人的,不应该同她们二人说没什么好位置了吗? “回掌柜的,”柴文看了眼盛昭池,又看了眼站在面前的两位看起来就不好相处的小姐,他斟酌了一下,说:“楼上还有一处靠窗的,那算……挺雅静。” 岑珍贞听见,抬了抬下巴说:“那还不快带我们上去?” 柴文下意识看了眼盛昭池,见她点点头后转身在前方带路。 “哼。”岑珍贞挽着莫茯,走过盛昭池身边时,还刻意用肩膀撞了一下她。 盛昭池垂着眼,不做态。 莫茯咬着下唇,脸上尽是被人窥视的尴尬之意,她是被岑珍贞忽悠着出来的,一开始只道是来这家药膳店看看尝尝,这下她才明白,是岑珍贞要带她来壮士气的。 盛昭池听见他们上楼的声音后才缓缓抬起头来,转过身看向楼梯处,扬起一个微笑面对着投望而来的探究眼神。 就是楼上没什么位置才要将人请上去。 柴文可是当着大众人的面,说楼上窗边有个雅静的地方,以岑珍贞的性格,上楼定然是还要挑刺的,到时候今日店中的事情传了出去,只会是岑珍贞借机上门挑刺,与她不卑不亢丝毫不心虚的盛昭池有何干系。 果然不出所料,楼上的位置基本上都是座无虚席了,岑珍贞上去便止不住露出嫌恶的表情,挽着莫茯的手也不知不觉用力的很多,将人拽的踉跄了好几步。 “这就是你说的雅静之地?” 岑珍贞看着眼前这场景,仅仅是在窗边落这一张桌子几张凳子围着,摆上一盆小草便也能叫雅静的地方了? 柴文满脸无辜,他指了指窗外:“这位客官不觉得很雅静吗,这几日还有不少文人坐此处题了诗句呢,看着窗边的景色,看看这边上的盆栽,不就是雅了。” 岑珍贞脸色黑沉,咬牙道:“那静呢,静在何处?!” 柴文更是无辜了,他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您看着这般雅致的风景,难道还静不下心来吗?” 岑珍贞被噎了噎,一口气上得来下不去。 柴文这一番歪理,莫说是岑珍贞,就连莫茯脸上也露出了些一言难尽。 “珍贞,我们就坐这里吧,先尝尝东西要紧,别忘了我们是来给家中长辈提前试试的。” 莫茯脾气再好,也没那么多的耐心耗费在岑珍贞的私人恩怨上,更何况今日她就是被她给框出来的。 至于楼下的盛昭池,虽然当时真的见过她同向征词在半夕桥上…… 但她见盛昭池那副光明磊落坦荡的样子不是作假,再加上她信任向征词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岑珍贞看了看莫茯,见她一脸严肃,自知今天是自己莽撞,便咬了咬牙提裙坐了下来。 “说说有什么菜吧。”莫茯笑着看向柴文,提起自己的裙摆,缓缓落座。 “二位客官刚才说是为了家中长辈来的?” 岑珍贞不耐烦地看了眼柴文,“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当然没有,”柴文一点也不介意她说话冲,反倒是嘿嘿一笑:“小店有个规矩,来小店购买药膳,个别特殊的效用药膳非本人前来,是不卖的,当然若是二位有朗中开具的诊词,那是可以通融的。” 岑珍贞翻了个白眼,气恼道:“那你说,都有哪些菜?” 柴文反问道:“那客官家中长辈想要食用什么效用的药膳呢?” 岑珍贞在楼下没能争过盛昭池,上楼了还得听店小二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她脑门上的青筋都在跳动。 莫茯见她神色不对劲,提前一步开口道:“唔,可有能改善睡眠不佳的药膳?” “有的,但是这药膳需得……”柴文点了点头,这位客官一看就好相处些。 莫茯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理解地笑了笑:“听说店中有养颜润肤的药膳,不如先来上几道吧。” 柴文将肩膀上的汗巾调整了一下位置,接着俯下身去给岑珍贞和莫茯分别倒了杯水,“两位稍等,小的这就去点菜。” 岑珍贞看着店小二欢脱的背影消失在楼道边,她环顾了一眼周遭嘈杂的环境,凑到桌前对莫茯抱怨道:“你为何要拦着我?那店小二就是个泼皮无赖,胡言乱语。” 莫茯叹了口气,将店小二倒的茶杯往岑珍贞那边推了推:“说了这么多,也该渴了吧。” 岑珍贞垂下眼,看着茶杯中平静的水面缓缓倒映出她的容貌,“阿茯,我并非有意将你……” 莫茯打断她,“我知道,姑母她不想你出来自是为你好,下次莫要这么做了。” 岑珍贞抬起头,幽怨地看着莫茯:“我就不明白了,不就是个被唐家带上过宴会的孤女吗,我娘还特意告知我不让我出府找她麻烦,就算有唐夫人撑着腰又怎样,她还不是在这小破店中同人卖笑?” “慎言!” 莫茯瞪了岑珍贞一眼,无奈道:“珍贞,这不叫卖笑,你莫要乱说。” 岑珍贞噎了噎,这话是她一时口快没了分寸。 “那就算不是,她现在又不在唐家了,说不定就是被人赶出来了,唐夫人不愿意待她好了,发现她的阴谋诡计了,这还不让我找她麻烦,我不明白。” “珍贞,我不知道你与这店家有什么渊源,但你也看见了,店家瞧见你来她可一丝一毫都没有变过脸色,显然是已经将那些事情视作往日所风淡去了,你又何苦纠这事情不放,让自己徒增烦恼呢?” “况且,店家卖的这药膳是为了黎明安好,这般好的人才你觉得唐夫人会将她屈居于唐府那一隅吗?那般的贵人,心思是你我都揣摩不透彻的,若是店家开这药膳,是有唐夫人的授意呢?你这般莽撞打上门来,影响了店中生意不说,再严重些还会引得唐夫人不快。你莫要忘了,现如今,唐知州可是驻扎在崇洛的。” 莫茯将自己的一番小想法说于岑珍贞听,希望她能明白这其中的深意,莫要给自己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岑珍贞听完,虽然是觉得有几分道理,但还是不甘心居多。 她讨厌了盛昭池十几年,这一下好不容易抓住了她落魄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想上去奚落一番。 “凉拌黑木耳、冬瓜鸡汤、冰花炖蛋来喽!” 柴文稳稳地拖着托盘,将上面的菜平稳地放在了岑珍贞他们的桌上,依次卸下来。 “二位客官,这三样都是有养颜之效用的,建议将冰花炖蛋用在最末尾,是为清甜爽口的饭后甜点。” 岑珍贞皱着眉看着桌上那道凉拌黑木耳,忍不住发问:“你们这用的是什么东西?怎么看起来这般恶心!” 柴文笑着将托盘收好,“客官,这叫凉拌黑木耳,您可以用一片试试,口感爽脆,清爽得很。” 莫茯看了眼满脸都是嫌弃的岑珍贞,无奈地摇了摇头,提起桌上的筷子夹起一片黑木耳,动作缓缓地送进嘴里。 入口冰凉,触感说不上来,但能尝出小米红椒淡淡的辣味,期间还夹杂着淡淡的醋味,汤汁好像是用的鸡汤,咸味也正正好。 岑珍贞紧张地看着莫茯,好似只要她说不对劲,就立马拍桌子站起来骂人。 莫茯忍不住眉毛微动,她慢慢咬了下去,这下木耳几个凹槽里的汤汁全被挤压了出来,爽脆鲜嫩的口感,牙齿咬碎时还可以听见清晰的咯吱声。 莫茯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多嚼了几下只觉得好像中间还有些芝麻的香气,以及清爽的一股黄瓜味。 莫茯将一片木耳咽下去,提起筷子给岑珍贞夹了一片,示意她尝尝。 岑珍贞犹豫地看着盘中的肥硕木耳,再三斟酌后还是提起了筷子,将木耳送进嘴里的一瞬间,她瞪大了眼睛,脸陡然就绿了。 第97章 补补 岑珍贞犹豫地看着盘中的肥硕木耳, 再三斟酌后还是提起了筷子,但当她将木耳送进嘴里的一瞬间,她瞪大了眼睛, 脸陡然就绿了。 往严谨的说, 岑珍贞脸上的神色应该是先变红,再转绿。 只感觉嘴里的凉拌黑木耳滑爽有嚼劲,经过鲜香佐料们的辅助,伴随着黑木耳本身的那股清爽的气味,在唇齿舌尖翻滚着, 小米红椒的微微辣意和汤汁刺激味蕾。 短短的这一小会时间,岑珍贞感觉自己吃到了这辈子最好吃的东西, 她恨不得现在就将舌头给吞掉。 但脑袋一个抖机灵, 将被凉拌黑木耳勾走的神思夺回来后岑珍贞又发现,这是她死对头盛昭池开的店,就连这菜可能也是出自她的手。 想到这, 岑珍贞的脸倏忽地绿了, 嘴里的美味黑木耳不知道是该下咽进肚还是吐出来用嫌恶的口气批判。 莫茯将嘴里的黑木耳咽下去, 虽然还是想再捡一块尝尝, 但她还是得先紧着岑珍贞的感受, 她期待地看着岑珍贞:“珍贞, 你觉得如何?” 柴文依旧笑着, 打量着两位客官小姐的表情, 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混在人堆里, 看到这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拿着托盘, 弓了弓身子:“二位还请慢用, 小的先去忙了。” 莫茯收回在岑珍贞脸上的视线, 她这会才想起来柴文还在边上, 连连点头说:“好的,小二哥去忙你的吧。” 见柴文的身影离开,莫茯将视线重新放在岑珍贞身上,余光看着桌上的凉拌黑木耳,不由抿了抿嘴。 岑珍贞见柴文已经离开了,她含着嘴里的黑木耳,转过头环顾四周。 “真是想不到……”她仔细扫过每一个角落,确定没有店小二和盛昭池的身影以后,方才面露惊喜之色,飞快咀嚼起来。 莫茯见她这幅样子,也松了口气,兴致勃勃地提起搭着的筷子,再次夹起一片黑木耳。 柴文还帮他们上了小份的米饭,清爽的黑木耳就着温热的米饭,黑木耳上的汤汁浸透了米饭,将每一粒米都包裹住,冰热的口感来回交替,在舌尖齿下碰撞开来。 “唔,这就着米饭吃,会更香。”莫茯眼睛转了转,接着抬着手挡着嘴,掩盖她包的满满的一张嘴。 岑珍贞连连点头,“我是真的没想到,她开的食肆能有这么好吃的菜,阿茯,我决定了,我也要开一家这样的店,再把盛昭池的厨子们都挖过来给我做饭!”岑珍贞一片接一片地夹着黑木耳,边意犹未尽舔着嘴唇,边说。 莫茯吃得正起劲,一开始还没听仔细,等将黑木耳送进嘴里以后回过味来,一不留神就被黑木耳中的辣意呛到了。 “咳咳咳……”莫茯捂着嘴咳嗽起来,“珍贞,你为何一定要与她作对?” 岑珍贞见莫茯呛住,紧张的站起身来,将手边的茶壶提起来飞快倒上一杯水:“你这般在意她做什么?都呛到了。” 莫茯无奈地小口饮下水,郑重地看着她:“你不是说,她已经是孤女了吗?同你相比已经是落入尘埃了,你就莫要与她计较了。” 岑珍贞一脸别扭,见莫茯没有了要咳嗽的迹象后才安稳地提裙坐下,“阿茯,你不明白,像盛昭池那种人,就算跌入尘埃也不会老实的,你别看她现在一副高高挂起很怡然自得的模样,其实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阴谋诡计呢。” 莫茯见自己说不过她,转而在另外一个角度解释:“那你怎么知道这菜是厨子做的,并非是那掌柜的做的?” 岑珍贞噎了噎,这她还真的不能确定。 “好了,你现在不还没看见她耍阴谋诡计吗?你现在整治她,往小了说是你斤斤计较,往大了说就是出师无名,你等她耍了,你在来整治她不就是名正又言顺了吗?” 岑珍贞捏着筷子,神游深思了一下,突然眼睛眨了眨,趁莫茯专注盯着她劝解,狡黠一笑,飞快伸出筷子将盘中的最后一大片黑木耳夹进嘴里:“唔,好了我的阿茯,快吃吧!” 莫茯有些瞠目结舌,低头去看那装着凉拌木耳的盘子,只见里面的木耳只剩零星几片小朵的了。 她无奈地笑了笑,心中却知道岑珍贞是听进去了。 她拿过搭在碗边的大勺子,帮岑珍贞舀了半碗冬瓜鸡汤,“你啊,手脚还真是快。” 岑珍贞莞尔,莫茯手中接过汤碗,“好阿茯,你放心吧,不该做的事情我不会做的,我会盯着她,等着出师有名。” 说着,她舀起一勺刚才莫茯帮她舀的汤,吹了吹上面的热气,送到唇边碰了碰。 冬瓜的清冽感冲淡鸡汤的黏腻,清澈可见底的汤汁中还不乏漂着碎冬瓜的肉丁,仅仅一小口,咸鲜的口感就顺着流向,在口腔中蔓延。 岑珍贞咬了咬后槽牙,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一边舀起汤底的冬瓜和碎裂的鸡肉,“阿茯你也尝尝,除去店家人品,这菜还是很不错的。” 莫茯垂眸浅笑,接着也给自己舀上了一勺。 盛昭池在楼下忙碌了好半会儿,正伸手想要将酸软的脖子揉一揉,就看见柴文一脸诡笑地从楼上下来。 她忍不住上前,“怎么了?撒泼了?” 柴文摇了摇头:“那可没有,被咱的菜给折服了。” “……那你为何这幅表情?” “姑娘,我这刚刚在楼上可是将她好一番噎,不然她一准就闹起来。” 盛昭池眨了眨眼,突然好奇是怎么噎的了,但还没等她问出声来,敞亮的大门便迎进来几位食客。 这其中一位,还是老熟人。 柴文见到来人,连忙收敛起脸上的神神叨叨,正襟走了上去:“唐公子,和几位客官,是来用膳食的吗?” 唐砚则身后的贺天宁挑眉,像是没有想到柴文竟然认识唐砚则。他双手环胸,打趣道:“小二,你看我们穿的这么正经,像是上门找茬的吗?” 话音未落,盛昭池便看见站在唐砚则右侧的一位文人打扮的公子翻了个白眼。 “……” 柴文并没有看见,他恭敬地侧过身,“是是是,那定然是来用膳的,几位请随我这边来。” 盛昭池看向唐砚则,见他同样在看着自己,怔愣了一会后冲他点了点头。 唐砚则带着的人不少,加起来有六七个人左右,但瞧着打扮唯有他身侧的那两位像是同他能说得上话。 柴文将唐砚则等人送到最里侧的位置,一共两桌。 柴文将他们落座,还特意将盛昭池用来装饰的屏风挪了挪,刚好在唐砚则落座的那桌,好挡住旁人往里面看的机会。 盛昭池见状,噎了噎,但想想这也没错,毕竟他们身份特殊。 柴文拘谨地站在桌边,听着贺天宁指尖敲击着桌面的声音:“几位客官想用点什么?” 贺天宁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席元任,又看了眼正襟危坐着的唐砚则,摸了摸下巴,伸手招来柴文,贴着他说:“听说你们这有那什么?” 柴文歪着脑袋,疑惑看他,那什么是哪什么? “就是男人的,那什么。” 男人的?哪什么? 贺天宁见柴文还是一脸茫然,破有些无可奈何的撇了撇嘴:“啧,就是你看他们二人的脸色,是不是不太对?” 那位文人打扮的公子好像脸色有些暗沉,唐砚则么,好像和前两天来的时候差不多。 柴文飞快地瞄了眼,半知不解地点了点头。 贺天宁接着说:“你们这不是说什么药膳么,那不得上点男人吃的,给他们好好补补。” 说着,还贱兮兮地挑了挑眉。 柴文这才听明白,这意思是说…… “柴文。” “哎,哎!” 唐砚则突然开口,委实吓了正越想越歪的柴文一跳,“随意上几道,莫听他胡言。” “是是。” 相较于贺天宁,柴文更听从唐砚则的,话音刚落就转身出去了。 贺天宁瞟了眼唐砚则,一转神对上了席元任调笑的眼神,他讪讪摸了摸鼻子。 “啧,你当没人听见?” “听见了又怎样,你不需要好好补补那什么?脸白得站在别人家门口八成都有人当你是小白脸。” “我看你应该让店小二上几道补这的,好好补补。”席元任恼,扯着微笑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大人都没说什么,你在这学什么苍蝇嗡嗡。” “是了,最该补补心眼,”席元任火大,明明白白地当着他面翻了个白眼,“就是缺点心眼才将那要到手的证据给……” 说到这,席元任倏地闭上了嘴,听着的贺天宁脸色也陡然不好看了起来,一时间二人对视,两两无语。 坐在正中心的唐砚则面对着屏风,指尖互相揉捏摩挲,视线落在屏风上,瞳孔游移着,一丝一毫都没有分给桌上两个斗来斗去的人。 盛昭池让店小二我去楼上忙活了,柴文现在又亲自去盯着灶房唐砚则他们的膳食,林掌柜就不用说了已经脸色惨白地回家去了,这下上菜点单的活就落在了她一个人的头上。 她前后忙活着,一会这边招呼,一会那边送送,忙得不亦说乎。 每天都是这种充实感,盛昭池停下站在柜台前,灌了一杯水。 就是总觉得有人在时不时地看她。 第98章 不错 柴文给唐砚则等人上了酱汁扁豆、瑶柱双菇蒸豆腐、萝卜肚肺汤、核桃露。 酱汁扁豆, 扁豆这种蔬菜具有健脾利湿,补胃生机作用。 厨役们得先将扁豆去两端尖头和两侧的筋衣,洗净后改刀切成菱形段后将炒锅加入油烧至五成熟, 接着投入扁豆滑炒一会捞出。 这时候锅中还剩下炒扁豆时剩下的余油, 接着将提前剁好的猪肉糜下入锅中,滑炒搅散,鲜红的生肉逐渐变色后放葱花、姜末、豆豉酱煸透,裹上的豆豉酱的肉糜碎逐渐漫出香味,接着加入点点白糖提味。 等肉糜中的水分被慢慢炖煮出来, 而外间的豆豉酱渗透进肉糜里,再投入扁豆, 将二者炒和匀后架在旺火上反复爆炒。 鲜嫩的绿色混在这赤红淡黑的肉糜和酱汁, 点点葱花为其增色增香。 浓浓翻滚而起的香味,待酱汁逐渐包住扁豆时,扁豆已经呈现出软熟的绿色。 “这菜不错。”贺天宁一边点头, 一边赞赏道。 咸中带着点点的甜味, 扁豆的清香和肉糜的鲜味充斥舌尖。 席元任不爱吃扁豆, 瞟了眼对面正大快朵颐的贺天宁后, 对柴文问道:“这道是什么?看着像是萝卜。” 他指着的是萝卜肚肺汤。 这时候的人是不怎么爱吃动物的内脏的, 但有个别动物的内脏, 在历史的中药典籍中是用来做药材入药和药膳的。 “这道菜是萝卜肚肺汤, 您看到的的确是萝卜, 还用到了猪肚、猪心、猪肺, 肚肺汤可以缓解一些食欲不振和消化不良的情况, 加上萝卜能够帮助消化, 相得益彰之下是一道很好的养生膳汤。” 席元任一听, 面上露出一些退缩来, 猪肚、猪心、猪肺什么的,一听就一言难尽。 接着他又指了指边上另外一道菜:“蘑菇炖豆腐?” 柴文笑着摇了摇头:“这道菜名叫,瑶柱双菇蒸豆腐,也是一道健脾胃的膳食。” 鲜嫩的豆腐里混着淡黄色的树菇,一颗颗黄色的瑶柱落在期间,鲜绿色的葱花像掉落一地的秋叶一般,洒在上面。 瑶柱性平味咸,分为鲜制品和干制品,通常可以用干瑶柱来煮粥、煲汤或清蒸。 干瑶柱具有滋阴补血、益气健脾的作用,用来煮粥可使粥底鲜美清甜;用来煲汤可提升汤的鲜味;用来清蒸可使菜肴的滋味更鲜甜。 席元任点了点头,这道菜他可以。 于是他拿起搭在一边的勺子,先给自己来上一勺。 软烂的豆腐一碰就碎化开在唇齿之间,入口的还有一块瑶柱,汤汁是用树菇炖的,带着一股浓浓的鲜菇味。 瑶柱里注满了鲜菇味的汤汁,一口咬下去,随着豆腐一起,即使是滚烫的口感也恨不得继续塞上一勺。 席元任眼睛一亮,含在嘴里的那一勺豆腐中间烫的不行,他正努力一点点往下咽着,脸都给涨红了不少。 正埋头朵颐大嚼的贺天宁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扒拉着米饭的手顿了顿,先往嘴里塞上一片扁豆后抬眼看向席元任。 当见到他脸都给涨红了还不忘舀着碗里的豆腐时,贺天宁转了转眼眸,直接伸出长臂将那碗被席元任松不开视线的瑶柱双菇蒸豆腐放在唐砚则的面前。 席元任:“……” “大人,您多吃些,这几日见您可真是瘦了不少。” 贺天宁将唐砚则搬过来,他怎么好意思再去装豆腐! 席元任用勺子戳着碗中蓄上的瑶柱双菇蒸豆腐,眼神不善地看着对面正得意洋洋看过来的贺天宁。 席元任将嘴里的树菇咬得咯吱作响,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贺天宁,这已经不再是一盘子豆腐的事情了,是贺天宁在挑衅他。 柴文站在一边也看着不对劲,他眨了眨眼睛,看着坐在主位依旧不变神色专注捧着碗吃饭的唐砚则,突然抓到他的一丝不自然神色。 他刚刚是在看外面没错吧? 柴文动了动眼珠子,趁他低垂着眼猛地扭头看了眼外间,只见盛昭池的身影在来回地穿梭着,忙的像个陀螺。 像是知道了什么东西,柴文心下一思量,“三位,小的先去帮帮外头掌柜的忙,让她停下来歇歇。” 柴文试探地看向坐在主位的男人,这会却没发现什么,只得到他轻轻地一颔首。 柴文敛下眸子,心中纳闷,是他看错了吗? 他见得到了同意,转身后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又一遍。 盛昭池一转头,就看见柴文一脸怀疑地模样走出来,她忙的脚底生烟却还是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了?” 柴文回过神,看了眼正担忧着问他的盛昭池,下意识摇了摇头:“姑娘,我没事……对了,里头还有道核桃露没上,这前厅就先交给我吧,姑娘休息休息。” 盛昭池长叹一口气,交替着来也行,等会再换她去。 于是她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一处:“那桌客人需要上一道花旗参乌鸡汤和豆瓣鲤鱼。” 柴文点点头,将肩膀上的汗巾调整了一下位置后就闪身去了灶房。 盛昭池揉了揉手腕和脚腕,眨了眨酸胀的眼睛,笑着走进了屏风后。 “大人,这碗汤里放了猪肚、猪心、猪肺……能喝吗?”席元任见唐砚则上手舀汤,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一时间惊讶地竟然将心里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猪,是公认的最蠢笨动物,于他们而言,食肉已经是勉强,这下还将其的内脏拿来食用…… “这位公子,缘何如此说?” 盛昭池一走近,就听见那位文人打扮的公子好似对这猪的三样内脏有什么偏见,不由发问。 席元任转过头,见到盛昭池以后稍稍怔了会儿,但很快就缓过神来将手中的碗筷放下,淡雅地笑了笑:“这位想来就是徐记食肆的掌柜的了,真是久仰大名。” 随着药膳的出名,徐记食肆来了位丫头当掌柜的事情,也随着出名。 “公子有礼。”盛昭池行了个礼,接着笑着对他们说:“猪心,性味:性平,味甘咸。平、无毒。经入心,有补虚,安神定惊,养心补血之功效;猪肺性平,味甘,归肺经,具有润肺养肺、止咳化痰、补血益气等功效;而猪肚么,性味甘、微温,可健脾胃、补虚损、通血脉、利水和除疳。” “见这位公子穿着打扮通身气势,又是跟随着唐公子而来,想来是位有名望的博学之士,”盛昭池笑着看向席元任,“那可否告知小女,这道萝卜猪肚汤,公子缘何觉得不能喝?” 席元任噎了噎,盛昭池将这么多的功效搬出来,他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总不能说,猪太蠢他怕喝了变蠢吧? 没成想一转头就看见唐砚则端着那碗萝卜猪肚汤饮了一口,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吐出两个字:“不错。” 盛昭池莞尔,看着他笑的更加真诚了些。 席元任:“……是我着相了。” 抄起勺子舀汤的贺天宁:“……哼。” 盛昭池鼓励道:“公子不妨试试看,味道很好的哦。” 席元任看了眼盛昭池,又看了看身边的唐砚则和贺天宁都在喝着这汤,贺天宁喝着喝着连眉毛都舞起来了。 他心下竟然开始怀疑起了自己,难不成真的味道很不错? 他慢腾腾伸出手,给自己舀上小勺的萝卜猪肚汤。 入口是萝卜的甘甜气味,再是少许猪内脏的腥膻味,并不是很重,一般来说是品尝不出来的。 因为很快就会被那股猪肚汤特有的醇厚给盖住。 汤色白透,期间还点缀着些许的枸杞,白白的萝卜炖的很烂,都有些呈半透明的状态,一口就在唇齿之间化开,萝卜自有的甘甜和微微苦涩冲淡了猪内脏的腥。 猪肚猪心也很有嚼劲,剩下的猪肺咬上一口还会爆出汤汁。 席元任面上微微发红,但还是忍不住夸赞道:“掌柜的可真是好手艺。” 盛昭池笑了笑,转而看向唐砚则:“唐公子该多吃些开胃的,您太瘦了些对身体不好。” 唐砚则微微发愣,像是没想到盛昭池会将话题带到他身上似的。 他缓缓抬起头,视线落在盛昭池带着笑意的脸上,唇角的弧度稍稍弯了弯,“好,日后膳食我便从你店中购置。” 盛昭池一怔,日后购置? 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当他说笑也跟着打趣:“那届时定给唐公子算得便宜些。” 最后一道核桃露算是甜点,用于饭后最佳。 核桃露在现世很好做,但在这个时代就比较麻烦了。 要先将核桃肉清洗干净,接着裹上纱布用力去浆打,将核桃的汁水浆打出来,接着倒核桃浆于锅内,加入少许的糖,大火烧开,中间还需要不断搅拌防止核桃浆沾锅。 等核桃浆稍微浓稠些时熄火加入鲜牛乳兑匀,接着再加入少许的糖试味才可。 粉白的核桃露散发着浓浓的核桃香和牛乳味,碗上方还冒着热气,舀上一勺送进嘴里,醇厚绵密的口感立即冲淡了油腻膳食的感觉,轻微的颗粒感带着温热的液体感,滑落进肚。 “这要是冬天来上一碗,定暖和极了。” 作者有话说: 酱汁扁豆、瑶柱双菇蒸豆腐、萝卜肚肺汤、核桃露介绍来自于网络 第99章 商户 盛昭池一直以为唐砚则那天来时说的话是言笑的, 却没成想唐叔当真在几天后的饭点时找上了门。 正值饭点,食肆里的食客逐渐增多,唐叔来时已经是座无虚席无处落座了。 “我还是头一回来盛姑娘的食肆, 这几日听说食肆的生意红火, 还真是名不虚传啊。”站在食肆的大厅正中央,唐叔看着食肆里人满为患的模样,边感慨般地说着,边冲身后的小厮摆了个手势。 盛昭池这边刚忙完,她看了眼食肆大厅的情况, 见暂时没有食客在喊人后便冲唐叔腼腆的笑了笑:“唐管家可别这么说,小食肆嘛人多了自然就看起来红火了。” “哎, 以盛姑娘的手艺, 相信定能将这食肆做大的。”唐叔弯了弯眼睛,同盛昭池说笑过后便微微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看着她张了张嘴:“我家少爷说那日已经同盛姑娘说过了的, 那这日后便有劳姑娘改为我家少爷制膳了。” 盛昭池闻言, 本能地眨了眨眼, 有些没反应过来。 唐叔见她脸上表露出一丝丝的迷茫, 好似是将这件事情给忘了, 于是他温声提醒说:“就前两日我家少爷还来过的, 姑娘莫非忘了?” 话音未落, 盛昭池脑中突然闪过那日的场景和唐砚则的对话, 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但是, 当时不是开玩笑的么? 盛昭池脸上的茫然倏地褪去, 唐叔明白她是想起来了, 于是他低头轻轻地整了整袖口, 接着又抬起头笑着看向盛昭池:“我今日就是来过个脸, 往后我就不亲自来了,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这种事情还是得交给腿脚利索的年轻人来干。” “……这倒是。”这件事情来得太过突然,盛昭池不知道该同唐叔说什么,只得干巴巴地附和一声。 这时刚刚得到唐叔手势离去的那小厮又走了进来,这回手上还抱着一大叠被布和纸包着不清楚里面是什么的物什。 小厮很快就在唐叔身侧站定,“管家,东西带来了。” 唐叔微微偏过身子,指了指小厮手上的物什,说:“姑娘应是知晓我家小姐的事情了,这里是我家小姐的一点心意,她特意让我来带给姑娘,说是谢礼。” 盛昭池看着这一大叠的谢礼,被唐砚则和唐叔操作打蒙的脑袋总算是转起速了,她飞快的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看着那一大叠的谢礼疯狂摆了摆手:“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做过这几日的膳食我就收过几日的工钱,说到底还是我赚大了。原就什么都没能为小姐做过,更何况这日后她……真的是无功不受禄。” 唐叔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笑意,他面上露出浓浓的不赞同,盯着盛昭池看了一会,转过身示意小厮将东西放在柜台上:“姑娘何必见外,我家小姐自小待人亲厚,姑娘为她做的何止是做了膳食这般简单,再说这往后小姐的膳食姑娘不必做了,但还有我家少爷的,姑娘就当是小姐为了哥哥送的礼也成。姑娘是反悔了才这般推拒吗?” 这番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一直到几个月后盛昭池回想起来,也会忍不住咋舌。 唐叔这么说,偏偏盛昭池最是无法推拒,只能道:“这自然不是,只是……” “这不就成了,姑娘收下我家小姐的一番心意,就当为我家少爷做更好吃的膳食吧。” 盛昭池无奈低头浅笑,说不过真的说不过。 等将做好的膳食交出去后看着唐叔的马车渐行渐远,盛昭池缓缓转身走进门不由腹诽,送走了唐小姐,现在竟又迎来一个唐少爷。 她同唐家的缘分未免太深了些。 摇了摇头将这小插曲甩出脑袋,一抬头却瞧见正偷瞄着她的店小二。 见自己偷看被人抓包,店小二顿时慌不择路地低下头擦着桌子,心中默念着一句句没看见。 也不知道是不是店小二的愿力太过强盛,他的余光只瞟见盛昭池盯着他看了一小会,轻笑了一声越过他迈步走向柜台那处。 盛昭池一走,店小二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他手上擦桌子的动作也忽地缓慢下来。 现在林掌柜和盛昭池算是水面上平静,水下波涛汹涌的状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打破平静,彻底撕破脸皮。 店小二想到刚才那中年老者对盛昭池的态度,和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物什……心中犹豫要不要透点口风给盛昭池,毕竟林掌柜已经在着手准备将她赶下台了。 这些日子他是看出来些门道了,盛昭池有手段、有能力、还有背景,林掌柜定然是玩不过人家的。但现在问题是,林掌柜对他有再造之恩,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日都会同林掌柜反应盛昭池的一切,但林掌柜总是不甚在意,好似胜券在握的模样。 店小二心中灼灼不安,前几天见那位大人从店中离去,今日又见到他们府上的管家亲自来送礼,这很难不让人深想。 纠结和扭捏捆住了店小二。 而盛昭池这边,没等到店小二的口风,却等来了各家食材供应商的退订合约。 一家现成的食肆好处就在这,林掌柜将一应的供应链完善,而她只需要上手改动,就有机会逆风翻盘,将食肆的营业额带到一个新的高点。 这也是盛昭池一直没有对林掌柜使坏摆臭脸的原因,即使他经营不善,却还是留下了很多东西让她衍用,说实在的,盛昭池还得感谢林掌柜。 好比是供应链。 一家食肆、酒楼,最需要的除了客人,就是供应链。像盛昭池经营这的是食肆,与之签订合约的供应商们大多都是食材供应商,现在又多了一个药材。 而今天,她竟然连着收到了不少于六家食材供应商户的退订合约。 这代表着,她从明日起,这些人都不会上门为她供应食材了。 这可比丢厨具和调料严重太多了,没有食材就代表着只能将店关闭,直到有食材制作膳食为止。 盛昭池从最后一家供应商户的嘴里知道了今日是商户们一旬一次的账会,所以才会这般凑巧,几家商户都在同一天,跟她解约。 那位商户曾经在她店中尝过药膳,走前还意味不明地告知了盛昭池一句:“掌柜的该想想,这些日子得罪过什么人了没有?原掌柜的药膳对我效用颇大,我也是不想这般做的,但是上头有人……罢了,便看在这药膳上,也该提点你几句,若当真是没法子了,掌柜的还想将这药膳开下去,就上临县去,找那的商户想想办法。” “姑娘,这定然是有人在恶意搞鬼,”柴文一脚将脚下的石子踢飞,砸在墙面上发出“嗒”的脆响,“我们这几日的食材需求这般大,他们赚飞了才是,怎么会一起这么做!” 盛昭池隐隐也猜到了,如今四海太平,莫要说什么食材供需太大支撑不起这样的鬼话来蒙骗她,那商户说的八成就确有其事,但到底是谁在背后使坏? 林掌柜? 目前来说,同她矛盾和争议最大的便是林掌柜了。 但林掌柜真的有那种手段,给这几家供应商户施压吗?盛昭池想了想,否决。 若真是他,想必这食肆应该成为崇洛的霸王食肆了吧。 第100章 临县 切断了供应链, 就相当于食肆未来发展的道路上搬来了一块很难搬走的石头。 “姑娘,不然我们去找找那些商户?让他们给个说法出来!”柴文气不过,眼见着食肆在步步上升, 这种时候出这种事情, 简直就是故意切断了人的活路。 人红是非多,盛昭池无奈地摇了摇头,“没用的,那位商户走时同我说了,他们上边有人施压, 我们再怎么要说法,只要那施压的人不走, 他们是不会将食材继续供应给我们的。” 柴文懊恼地跺了跺脚, 咬牙切齿道:“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姑娘,不如我们去找找唐……” “不行,”盛昭池摇头, “能让崇洛商户们齐齐都害怕的存在, 来头肯定不小, 还是不要给唐大人平添麻烦了。” 柴文一听, 重重地叹息一口气:“可是……那这可怎么办才好?眼看着食肆的名气越来越旺, 这时候我们没了食材的来源, 这往后可怎么办才好啊。” 盛昭池也没法子, 先安抚住柴文, 不管怎么样, 至少得先将今日的活干完, 才能静下心来好好想想。 时间飞逝转过, 但供应链被人切断这件事, 就像是阴霾一样, 一直笼罩着盛昭池。 将食肆的食客清光后天色已经阴沉的发黑了,盛昭池将店门用门闩拴好,接着转过身看着柴文:“店小二和两位厨役可走了?” 柴文凝重地点点头,“我还同他们说了,明日可以先不用过来。” 盛昭池垂下眼,问道:“可看出来了?” 柴文想了想,肯定道:“店小二的反应最奇怪。” 一般人听见自己明天可以先不用上工了,那反应一定会同两位厨役一般,先是惊愕,再是焦急、得到原因不是解雇自己后是松了一口气,最后才是担忧食肆发生了什么。 但店小二的反应却是一开始惊讶,再到后面的担忧,全程太过于平静了,像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一样。 闻言,盛昭池凝眸,上牙咬着下唇陷入沉思。 “这么看来,林掌柜和这件事情,八成有关系。”柴文恨恨地说,“姑娘,我早就同你说过,这林掌柜不怀好意,你总说他不会对食肆不利,你瞧瞧,现在他这一手,有多不利。” 盛昭池捏了捏眉心,虽然断章取义不好,但现在的情况这么看来确实跟林掌柜有点关系…… “现在纠结是谁干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食材该怎么办。” 能让这么多的商户全来同徐记食肆解约,盛昭池便也不报希望在其他没同徐记食肆签订过契约的商户身上了,去了不是闭门羹就是推脱婉拒的话,没必要。 于是她向几位大娘打听了一番,了解到虽然商户手中的食材占大头,但普通的零散农户家里说不定也可以购置到不少的食材。 盛昭池想了想,或许那位商户老板说的可行,去临县一来一回,脚程放快些来回大约是只需要十来天左右,在这期间,先去农户家里寻摸一些食材顶上,再将食肆的经营方式改一改,恢复成之前的限量出售,或许可以抵挡一下当下的燃眉之急。 说干就干,盛昭池和柴文及几位大娘一起,走访了不少偏僻乡野的农户,凑也是凑到了许多所需要的食材,但这价格上,就没有从商户手中购置地那么低廉了。 “这些人可真是,就算背后有人施压,那我们这几日给他们赚到的还不够多吗?”柴文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气不打一处来。 盛昭池经营食肆这么久,不光是徐记食肆的营业额上去了,就连周边的经济也带动了不少,更遑论是跟徐记食肆签订契约的商户们了。 盛昭池站在车后推着车走,一边笑着开玩笑道:“可能是要命的施压吧。” 盛昭池说出口时语气轻松,但走了这么久声音中不乏带上了点喘息,听起来像是呓语。 一阵冷风吹来,柴文顿时噤若寒蝉,小心回头看了眼盛昭池,见她脸上带着笑意,立时舒出一口气:“姑娘,我还以为你知晓了什么内幕呢,可别吓唬我了。” 盛昭池一听,好笑地看了眼他:“我能上哪知道内幕?” 柴文将肩膀上的绳索扶正,煞有其事道:“当然是唐大人了,你们二人关系看着就密切,食肆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难道还没来找你吗?” 盛昭池顿了顿,傍晚的时候唐叔遣的小厮来取食盒,盛昭池特意让他给唐家带个话,也不知道带到了没有。 “瞎说还说呢,什么关系密切,他是高官我是百姓,我的事情,他怎么管得着?就算这件事他真的要管,也管不到商户的头上,他们又没有犯法。” “话可不能这么说,”柴文扭回头,看着身后站在那昏黄逐渐阴暗的小山道上举着油灯的女子,满脸严肃肯定,“我看唐大人就不像是个被身份局限的人,高官百姓怎么了,我们家姑娘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比那些话本……那些小姐不知道更胜多少筹了。” “行了,别拍马屁了,”盛昭池无奈失笑,“小心些看路,你手里本就没提着灯,别小心硌着块石头摔了。” 柴文猛地喘气一声,在僻静的山道峡谷中荡开一层层的回音。 “我是真的觉得,唐大人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嗒——嗒” 山头上几颗石子滚落,发出的稀碎声让柴文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夜晚将至,山道峡谷中已经快要伸手不见五指了,吹来了阵阵寒风瑟瑟入骨,激起裸露在外的一层鸡皮疙瘩。 盛昭池提着油灯警惕地环顾了一眼四周,轻声说:“还是快些走吧,这地方风一吹,还怪渗人的。” 柴文连连应声,脚步放快。 当天晚上回到食肆已经是夜半了,盛昭池将自己的打算同柴文说了一遍,安顿好以后,就回到家收拾了包袱出城门赶去了临县。 - 盛昭池这边前脚出了城门,后脚唐砚则这边就收到了手下人的来信。 “姑娘昨夜去了几个村子,购置了几日所需的食材后,大早上便出了城门,往临县的方向去了。” 唐砚则将腰带束好,站在窗前听着穿外人低声禀报。 他的眉心微微发皱,沉声问道:“昨夜为何不报?” 窗面上那道黑影的身形滞了滞,他回答道:“昨夜本是想报的,但……” 唐砚则敛眸,“但什么?” “大人在审讯要犯,后半夜还与几位大人商议这郸崖寨的事情,属下本想寻个空当告知大人的,但谁知临至门前却被贺大人发现,他紧追属下不舍,不得已属下与其纠缠,直到天明才好不容易甩开他。” 黑影的声音听起来,颇有些咬牙切齿。 唐砚则修整着自己的袖口,五指无意识拢了拢:“这几日有大动作了,可派人一路随行了?” 窗户上的黑影点了点头,恭敬道:“大人放心,属下已经遣人跟着姑娘了,确保姑娘安全。” “准备一下,我要亲自去一趟临县。” “笃笃笃——吱呀——” 话音刚落,大门便传来几声敲门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少爷,您起了吗?夫人让我给您送衣裳来了!” 唐禹探了探脑袋,将门推得更大了些:“我可听见你说话了啊,您在跟谁说要去临县呢?” 唐禹见没人说话,撇了撇嘴踮起脚尖看向屏风的后面,“少爷,我可跟你说,夫人再三说了你不能离开府里。她离开前可是一大早就把我叫去千叮咛万嘱咐,今天早上还遣人给我送信,明里暗里敲打我千万不能放您出去,不知道是不是您昨日溜出去被发现了……不过我觉得夫人说的对,这几日最是关键了,您得好好穿着这衣裳,呆在府里哪里都不能去,等过了月末的日子我们就彻底解放了。” 唐砚则抚了抚额,放下手中的笔,捏着纸轻轻甩了甩将上面的墨迹甩干后叠了叠,接着他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我准你跟我一起去。” 唐禹放衣服的动作一顿,他抬起头满脸都是故作的不认同,实际上眼中的亮光早就暴露了他的想法:“这这这……这不太行,夫人说……” “三次免抄书。” “五次?” “……两次。” “三次,成交。” 唐砚则颔首,将手中叠好的纸放在桌上,缓声说:“一会你亲自找人跑一趟州府,把这张纸亲手交给贺大人。” “是,”唐禹看了眼那张纸,将衣服放进唐砚则的怀里,“少爷,要去可以,但这还得有个前提,您必须得穿着这衣裳去,不然甭管是十次还是五十次,我都不会让您出去的。” 唐夫人已经跟他说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去不去探案抄不抄书的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唐砚则未来的命格,十几年的苦都熬过来了,这最后几日一定不能出纰漏。 唐砚则张了张嘴好似还想说什么,可看着唐禹那张满脸写着严肃的脸,只能无奈地捏着眉心点头。 唐禹见状,笑着问:“不过,少爷你要去临县做什么?” 唐砚则垂眸看着怀里的衣裳,顿了一会儿道:“上次的事情有眉目了,我去看看。” 上次的事情? 唐禹眨了眨眼,灵光一闪说:“奥,就是少爷你一直在查的那青楼的事情?可这件事用不着少爷你亲自去吧,让那什么贺天宁他去不就好了。” 唐砚则抱着衣服走到屏风后,隔着屏风缓缓说:“他留守,我去。” 唐禹看着屏风后缓慢移动的人影,摸着下巴思考道:“莫非是少爷你为了迷惑别人你还在崇洛的假象?” 唐禹等了好半晌,才等到唐砚则说:“嗯。” 唐禹自顾自的点了点头,“那我得去准备准备。” 说完,也不等唐砚则说话,便转身健步如飞地走了出去。 因为是“悄悄”出行,那么自然不能从正门离开,后门有人看守,若是出去不肖半日,远在山间小院里同盛夫人游玩的唐夫人便会知道,到时候谁都讨不到好处。 于是二人携着包袱从墙上翻了出去后还保险起见走了两条街,这才上了特意让人准备好的马车。 因为唐砚则身边有个唐禹盯着,导致他现在必须是得穿着女子的衣裳。 “少爷,您可答应我了这衣裳万万不能脱,不然我现在就架马回家。”唐禹在前头架着马,生怕唐砚则背着他将衣服给换下来,于是警惕地掀开身后的帘子一本正经地对唐砚则说。 坐在马车里的唐砚则伸手将脸上的幂蓠带好,正襟危坐轻轻阖上眼后,淡淡应了一声。 第101章 打劫 先前便有听说过这周边山头上有几座寨子, 从崇洛城出来后盛昭池前半段走的是大路,那一路上周边都安静地不行,连一个过路的商队都没有。 虽然她身上没什么好打劫的, 但碍不住长得还行, 为了不显得那么惹眼,盛昭池便改走小路。 小路就一个毛病,崎岖了些,但还有些山间的小动物发出声响,倒也闲适。 走一会儿休息一会儿, 遍瞧着这日头晒到了头顶。 随便找了个干净的石墩,盛昭池掏出带的干粮, 一边揉着腮帮子一边就着水, 掰着干粮块一口口往肚里咽。 她盯着摊开在地上的地图,时不时抬起头猜算着自己的所在地。 再三确定这自己的位置在地图上的某处后,盛昭池暗自点了点头, 接着将视线滑落到临县, 边看边有些欲哭无泪。 比较了一下今日赶的路程, 怎么说赶到目的地还有个三四日的模样。 “这位小哥, 可否劳烦你走慢些?” 这时,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说话声。 盛昭池现在所处的位置正好是官道旁边的一处小路, 这边往下看去, 透过密林的缝隙, 多少能看清来的是什么人。 盛昭池咬着手里的干粮, 好奇地透过树丛, 朝声源的方向看去。 “这马车里还有两个病患, 这段路上好似不太平缓, 颠簸会让他们难受的, 麻烦几位大哥了。”轻柔的女子说话声遥遥传来,盛昭池乍一听,竟感觉这声音颇有点耳熟。 马车的四周都跟着人,盛昭池歪过脑袋,只见最前方的那位转过身,先嘱咐了一下赶马车的马夫后,冲马车上那掀开了帘子的女子说:“好,我们注意。” 说话间,马车已经行驶至盛昭池的方向面前,盛昭池定睛看去,那说话的女子好像是之前那医馆里的医女。 这么巧? 盛昭池嚼碎嘴里的饼,视线落在马车那时不时被风扬起来的窗牖绉纱,却只能瞧见那医女的背影。 盛昭池收回视线,抬手飞快喝了一口水,将那块梗着喉咙咽不下去的干粮给挤了下去。 她将剩下的干粮放进背包里,接着顺了顺自己的胸脯,那种刚刚差点噎死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哎!” “停下停下,谁允许你们走这条路的?” 盛昭池正准备起身继续赶路,却不想听见山下突然传来一阵凶神恶煞的叫喊声。 说话的是几个长相粗狂的汉子,手中还拿着大把的砍刀,架在肩膀上,倨傲的看着遥遥驶来的马车。 马车边站着的护卫警惕的看着他们,“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这是谁的马车吗?” 领头的匪寇龇牙一笑,摇头晃脑地看了眼身边的同伙们:“甭管你是谁,这南来北往想去崇洛的都得先过了我们这一关卡。” “老大,瞧他们的模样,八成是从崇洛出去的。” “哦?对面的,你出城门时没人提点你吗?银钱给少了吧!落到我的手里,可得好好掂量掂量。” “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这马车上的人你们惹不起,还不快散开,否则别怪我们手下无情!” 盛昭池躲在大石块的后面,听着前方的交谈声,突然想起之前得知的关于途径崇洛需要打点才能被放行的事情…… 没想到,这件事情是真的。 “哟呵,小爷我占领山头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看到像你这么大言不惭的人,”领头的匪寇将肩膀上的大刀拿下来,吭地一声扎进土里,他双手交叠俯在刀柄上,挑衅的看着马车边的护卫:“这还没有小爷惹不起的人,就算你这马车里坐着当今的皇帝,小爷也得让他滚下来。” 话音刚落,站在领头汉子背后的同伙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刀,振臂大呼:“滚下来!滚下来!滚下来!” 站在马车边上的护卫们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那领头的说他大逆不道诛九族都已是轻的了。 他们互相环视一眼,纷纷将手放在另只手上的剑柄上,好似下一秒就要拔剑了似的。 剑拔弩硝的气势磅礴滚来,盛昭池藏在石头后面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要不然她先回去找点救兵吧? 领头的匪寇瞧见他们好似要拔剑了,冷笑一声,“兄弟们,抄家伙!” 话音刚落,树丛中又涌出来不少的人影,齐冲冲地跑到那群拦路的匪寇身后。 盛昭池看得瞠目结舌,人数上的骤增让那马车边上的几个护卫显得格外形单影只。 盛昭池忍不住为他们捏一把冷汗。 “嘚嘚嘚嘚……” 盛昭池惊讶地往那处看去,没成想是又一辆马车从匪寇背后行驶而来。 她忍不住扶额,这运气也是没谁了,怎么专门往枪口上撞的。 不仅仅盛昭池惊讶,那群匪寇的脸上也带上了些惊奇。 “停下停下,没瞧见这边拦路检查么,架地那么快做什么?”一名离得近的匪寇挥着手中的刀,满脸不耐的挡在那辆马车前面。 可马车的速度一直不见减缓,那匪寇见它迟迟不停下,有些紧张地更大声地喊道:“喂,马车里的,还不快点勒马停下!” 他说着,脚步虚虚往后走了几步。 那辆马车好似离弦之箭一般,直直地冲那群匪寇疾驰而去。 那群匪寇见状,纷纷踉跄的往后退去,有不少还被马车吓得歪倒在身边人的身上。 那辆马车凭着这疾驰的速度,硬生生在匪寇中分开了一条供马车离去的路道。 领头的那位匪寇眼中透露着深寒,他扒拉开身边挡住他的人,拔出被他插在土里的那把长刀:“再不停下,老子就送你们去见阎王!” 话音未尽,盛昭池看着那把锃亮的大刀,不由在心底为那马车上的人捏一把冷汗。 “哎哎哎,这不是出来了?有话好说嘛。” 马车里突然钻出一个少年,只见他将手中的缰绳用力一拽,前面正疾驰的马儿倏地抬高了前蹄,发出高昂的一声鸣叫声。 躲在石头后边思考怎么去报官的盛昭池瞧见那马车上的人后,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这声音、这长相,不就是唐禹吗! 那那那马车里的是谁?! 突然被缰绳勒住的马儿落下蹄子时硬生生调转了个方向,周边拥簇上来的匪寇们又被迫让开一个大区域避免被蹄子打到。 那领头的匪寇就差点被扬起的蹄子砸到了脑袋。 那领头的匪寇推开被他眼疾手快拽来挡在身前的小弟,握着长刀凶神恶煞地走上去,哗的一声将大刀举在唐禹的脸前,“你他-娘的是不想活了吧!老子让你停下来你没听见?” 唐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绕开缠在手上的缰绳,颤颤巍巍举起被缰绳勒地通红的双手:“这位大哥,刚才那种情况,不说您被吓到了,我也被吓到了……您看,我还是个孩子呢。” 说着,他瘪了瘪嘴。 领头的那位匪寇歪过头啐了一口唾沫,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牙:“滚下来。” 唐禹垂了垂眼,接着颤抖地从马车上跳下来:“大哥,我们这刚从崇洛出来,是同那些守卫大哥打过招呼的,您看……” 那领头的匪寇扫了眼这马车,并没有回答唐禹的话,他眯了眯眼睛:“这马车里……” 一边说,他一边用长刀作势要挑开马车的帘子。 却在这时,唐禹的双手盖在了刀背上,他讨好地露出微笑,道:“大哥,我们可是通融过的,您这样……这不合适吧。” 那领头的匪寇眼中划过一丝不屑,他虎口一甩,将覆盖在刀背上的手用力震开:“这里,我说了算。” 说完,他继续用刀去挑那马车的帘子。 当帘子被刀挑起后,那领头的匪寇看清马车里的景象后,顿时瞳孔骤缩。 第102章 喜酒 那匪寇将马车的帘子用刀掀开后, 很明显地怔愣了一下,站在后面的同伙们面面相觑,心中讶异自己的老大这是看到什么了。 他们纷纷挪着脚步想要上前, 就在这时, 唐禹突然伸手将支着帘子的那把刀给推开了。 盯着马车看的那匪寇已然失神,被唐禹这一推,直接踉跄一步撞到了马车的木沿上。 帘子也被刷地放了下来。 那匪寇被唐禹一推回过神来,站稳身子后看向满脸无辜的唐禹,杀意在眼眸中翻滚。 盛昭池在石头后面看的冷汗簌簌下, 生怕那匪寇一个挥刀直接把唐禹的脑袋给削了。 “大哥,您这看也看了, 是不是可以放我们走了?我们这还急着赶路呢。”唐禹摸了摸后脑勺的头发, 试图去勾住垂在一侧的缰绳。 “哎,这不急,”那匪寇瞄见他的小动作, 用刀背将垂在一侧的缰绳勾住挑起, “你们是哪户人家的?说出来指不定大爷我认识。” 唐禹讪讪收回手, “不敢当不敢当, 我们就是个小户人家怎么可能会和大爷您……” 唐禹的声音愈渐小觑, 因为那匪寇将刀提到他与唐禹的中间, 威胁似的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锃亮的刀面。 “我们在崇洛是做点文书的生意, 就是个小本买卖。” “哪户?” “……唐家。”唐禹拧巴了半天, 最后在匪寇的目光下只能满脸不情愿地开口说话。 那匪寇眯了眯眼, 冲唐禹龇了龇牙, 十分色气地看了眼马车, “我怎么没听说过崇洛有个做文书生意的唐家?兄弟们, 你们听说过吗?” 站成一片的匪寇们闻言, 见自己老大这幅不怀好意的模样还有什么事看不出来的。 “听过,当然听过,这崇洛唐家有位千金,长得那叫一个天仙模样,我记得老大你不是同她们家的小姐有婚约吗?这未婚妻都找上门来了,干脆带回去娶了当姨奶奶吧!” 说罢,众匪寇纷纷大笑开。 唐禹焦急地反驳,“你们说什么呢,什么婚约,你们莫要污了我家小姐的声誉!” 小姐? 唐愉之? 她怎么会在这? 盛昭池的牙齿咬住下唇,这可太难办了,唐禹好端端地带着唐愉之出来做什么,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 “兄弟们,快把后面那辆马车解决了,我们这就打道回山寨喝喜酒!” “哎哎哎?”唐禹像是没想到他们突然变得这么不讲理,慌乱中拽住了那匪寇粗壮的胳膊,“你们不能这样,世风日下朗朗乾坤,你们这么做是要付出代价的!” 在匪寇那健壮的身躯下,贴着他要反抗的唐禹像只弱小的小鸡,被揪着后脖子摔在了马车板上,还未等他站直身体就被匪寇身后涌上来的同伙们给压住了四肢,不得动弹。 得到了命令的匪寇们分成两个阵营,一半对付唐禹和马车上的唐小姐,另外一半朝那带着护卫的马车涌了过去,挥舞着手里的长刀,猛地砍过去。 盛昭池看现在的事态越来越严重,她抬起头看了眼山上,考量着自己该怎样能越过这片区域而不被发现,好去唐府找唐砚则报信。 山下铿锵声和肉搏声不间断传来,听着就让人紧张。 “小娘子,你就好好在马车上待着,等你相公我把外面的事情都解决了,再上来陪你。” 唐禹被人挟制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匪寇搓着手心,满脸猥琐地看着马车,嘴里不停地嘀嘀咕咕。 实在没忍住,他趁着挣扎的间隙低下头干呕了一阵。 也不知道他家少爷是什么毛病,见到这群人不避着走就算了,还让他迎上去,这下好了,人家要强娶他回去做姨奶奶了。 想到这,唐禹悄悄调整了一下位置,让自己被挟制地更舒服些。 没等盛昭池从这片地方找个突破口翻过去,山下的战况就已经逐渐停息下来。 她调整好自己的位置,朝山下看去。 只见那一群匪寇有不少都倒在地上哀嚎,大概是人数上的差距,对面的护卫也没讨到多少便宜,身上挂彩的挂彩,地面上也是血迹斑驳的。 好在是没出什么人命。 护卫们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同匪寇们纠缠了,又来了几个来回,便被匪寇们携着刀架在脖子上,不得反抗。 因为没了护卫的保护,那辆医女坐着的马车孤零零地停在那空地上。 身上没伤的一名匪寇走了上去,用脚踹了一下离他最近的那位护卫后走到马车前,掀开了马车的帘子:“还不快滚下来。” “哟呵,”那匪寇掀开帘子看清里面坐着的人以后,脸上的不耐和不屑顿时消散,挑着眉毛色眯眯地看着马车里的人:“老大,您快来瞧瞧,这马车里也是小娘子呢!” 众匪寇顿时哄闹起来,之前那辆马车里的人已经被他们老大给看中了,这剩下的先到先得,他们纷纷拥上前来要看看马车里的是个什么样子的小娘子。 那领头的匪寇对另外一辆马车上也发现小娘子这件事不甚在意,他站在唐砚则的马车前,眼睛都不愿意离开更遑论身子了。 “带回去,等问过二当家的再说。” 这话就像是往烧红的木头上浇上一桶冰水,众匪寇的热情陡然熄灭下去。 盛昭池纳罕,这二当家的是个什么人物,这么多人眨个眼的工夫就没人敢上前说话了。 “行了行了,把这几个就地格杀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准备准备打道回寨。”那领头的匪寇胡乱摆了摆手,作势就要上那辆马车。 这时,一个匪寇走上前去,耳语道:“老大,二当家前不久才叮嘱过我们,不要太惹眼,您看?” 那领头的匪寇顿住脚,扭头看了眼那说话的,皱着眉毛嘟囔道:“他奶奶的,就他规矩多。” “先别杀了,先带回去再说。” 说完,他就将脚放在了马车板上,伸出手要去掀开帘子,嘴里还不停地说着:“我的姨奶奶哟。” 盛昭池急得不行,这可是唐愉之啊,唐夫人的女儿唐砚则的妹妹,她不能袖手旁观。 盛昭池低下头,想捡块石头砸过去,转移一下视线。 这么说,她也这么做了。 “谁?!” 像是惊弓之鸟一般,从天而降一块巨石,让正在修整的匪寇们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盛昭池心中惴惴不安,她这个人就是这样,碰到什么很慌乱的事情没法冷静,就会想到什么做什么,这下好了,引起别人注意了。 “什么人?最好快点走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因为被打断,那匪寇将手放下来,犹疑不定地扫视着四周。 无人发声。 所有人都在等着那投掷石块的人自己主动走出来,时间滴答滴答过去,却一直没动静。 “老大,应该是山头上的石头滚下来了。”一位匪寇小声说道。 半蹲在马车上的那匪寇扫了眼郁郁葱葱的树林,微微眯了眯眼:“你,带人去把那片给我搜一搜。” 完了。 盛昭池的脑袋里只有这个念头。 她懊恼地捶了捶手心,想趁现在他们还没上来之前往后面走。 却不想刚才听得太入迷忘记换姿势了,这会儿一动脚,麻痹感蹭地攀爬上来,顿时跌坐在地。 大腿根下是不平坦的石子,隔着衣服膈着软肉,猛地扎进去,让人忍不住轻呼一声。 “在这边,快跟我过来!” 这一声轻呼在上山搜寻的匪寇耳朵里像是放大了无数倍,很快,他们就搜寻到了盛昭池所在的方向。 盛昭池绝望地叹息一声,试图将自己缩起来埋在土里,就能避免被找到的命运。 “在这呢,”最终盛昭池还是被人给发现了,“怎么又是个小娘子?” 说归说,被发现的盛昭池很快就被人推搡着送到前面。 被人挟制着的唐禹目瞪口呆地看着被人从山头上推着走出来的盛昭池,“你?” 那坐在马车上的匪寇眯着眼睛打量着盛昭池,见唐禹这幅模样看着她,便开口说:“你们认识?” “大概……认识?” 盛昭池垂头丧气地站在一边,闻言抬起头瞟了眼说话的唐禹。 你怎么在这? ……一言难尽。 这一刻,盛昭池和唐禹好像都读懂了对方的心声,双双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匪寇从马车上跳下来,迈着步子走到盛昭池的面前。 他一过来,总觉得周遭的气流都狭窄了不少,盛昭池紧张的眨了眨眼睛。 盛昭池垂着头,那匪寇看不仔细她的长相,于是伸出手攥住盛昭池的下巴,猛地一抬—— “啧,”他眼中划过一丝惊艳,歪过头看着被人压着的唐禹:“你小子艳福还不浅,认识的小娘子怎的长得都这般好看。” 他说着,捏着盛昭池的脸左右摇摆,势要看个仔细。 “老大,不如你也娶了她吧,今夜一并将婚宴给办了嘿嘿。”跟在匪寇身边的小弟见状,提议道。 “有理有理,”他向说话的人丢去一个赞同的眼神,巨树一样的手臂转了个角度揽住盛昭池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胳膊下,“那辆马车里的,回去以后你去挑一个,就当老大我赏你了。” 那提议的匪寇顿时喜上眉梢,连声应喝。 盛昭池恨恨地瞪了眼那开口提议的匪寇,这人力气太大了,箍着她整个肩膀都疼。 还未痛呼出口,那匪寇三两步将她托起来,放上了马车用力一推。 顺势地,盛昭池猛地摔进了马车里。 发生的速度太快了,被挟制在一边的唐禹陡然大惊失色,张着一张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那匪寇满意地拍了拍手,一脚踩上马车伸手要撩开帘子。 就在这时,一只离弦之箭刷地飞过来,将那匪寇的手射穿,钉死在马车的门沿上。 “啊!”匪寇的痛呼声顷刻间响彻九霄,山林中栖息着的鸟儿也在这一刻被惊地四下乱飞,引发树丛一阵乱颤。 一阵地颤的马蹄声随着一卷而来,才缓过劲头来的匪寇们看看自己那不停哀嚎惨叫的老大,又看看不远处的场景,纷纷面色发白,瑟缩着后退几步。 第103章 铁蹄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片刻, 盛昭池从被发现,直到被人推进马车中摔撞进一道散发着冷香和木檀香混杂的温柔怀抱中时,都还是懵的。 她很轻地动了动鼻子, 保持着伏倒的姿势, 因为紧张害怕而紧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隙。 入目是上好的锦缎丝帛,薄薄的一层依附在上面,白色本来就给人一种冷淡的意味,这会儿配上那股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冷香味时,越发地让人静心。 这对兄妹身上的味怎么也这么像…… 盛昭池轻轻眨了眨眼, 额头上的发丝因为动嘴滑落了不少下来,搭在眼睛上, 带来一阵痒痒的感觉。 “额……不好意思唐小姐……我……”鼻息之前是不容忽视的味道, 盛昭池猛地回过神来,自己扑倒在人家怀中久久不起来也太不礼貌了,于是她一边说一遍撑着旁边的座沿试图站起来。 “你……” 只听面前突然传来一道嘶哑低黯的声音, 盛昭池下意识抬起头, 反问道:“怎么了?” 感受着膝盖上和手上的搭着的重量, 唐砚则看清扑倒在他身上的人是谁后, 眼中顿时划过一丝惊愕, 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之下遇见盛昭池。 但很快, 他就反应了过来, 眼中的那片刻划过的惊愕也消失无影。 他定了定神, 垂眸就见盛昭池此刻正疑惑地打量着他, 他想到自己现在的着装, 心下慌乱而本能地抬起手试图挡住脸, 却在抬到一半的时候想到自己的脸上带着纱, 便假做抚了抚耳后的碎发, 接着冷静地轻轻摇了摇头。 盛昭池一直以为他不会说话,现在才知道原来人家会说话,只是不想说罢了。 她盯着唐砚则看了一会,确保人是真的没什么想说的,才继续自己动作。 从地上转移到了座位上,因为处境精神再次高低紧张的盛昭池往外坐了坐,一边透过帘子看了眼外面,一边飞快问道:“唐小姐,你们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静默一瞬,他不说话。 盛昭池垂下眼,仔细思考一下,舔了舔唇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那你能回答我,你出来的时候唐大人知不知道你出来了吗?” 话音未落,盛昭池就看见面前这个浑身透着冷意的女子轻轻点了点头。 她心中松了一点紧绷着的弦,眼神慢慢滑落到他的头发上,同他人一样,冷淡平静,发髻上只簪着一只木簪。 “你能把你头上的那根木簪借我用用吗?” 怕她不愿意,盛昭池解释说:“外面那个待会指不定要进来,他要是敢动手动脚,我就拿你的簪子扎他,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现在也没其他的办法了不是,她身上也没刀…… 正想叹口气的盛昭池话刚说完,就看着唐砚则从脚踝处抽出来的匕首,她顿时微微有些发怔。 唐砚则捏着刀尖,将匕首递了过去。 “当然,有这个是最好的,”盛昭池从她手里小心接过那把匕首,却在看见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时顿了顿,“待会就保持住千万别说话,也千万先别叫,放心,有我挡在你前面呢。” 说着,也不知道是安慰人家还是安慰自己,她轻快地眨了眨眼,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唐砚则盯着盛昭池,一瞬也不眨眼地看着,好似满心满眼都是依赖。 盛昭池感觉这是她对自己无穷的信任,对抗外面那丑恶嘴脸的匪寇的勇气又多了些。 她将匕首放在身后,身子微微偏移试图挡住唐砚则的身板,无奈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穿的太过于宽松,总显得她自己很娇小。 没由来的,她突然想到了刚才的那双手。 盛昭池心想,个子高手也会大吗? “我的姨奶奶哟——” 匪寇那犹如恶魔低语的声音透过帘子传了进来,收回思绪的盛昭池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时不时晃动一下的帘子,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攥紧手中的匕首,不知不觉的手心都有些被汗湿了。 精神高度绷紧的状态下是无法察觉到身边人的动静的,盛昭池的出现出乎了唐砚则的预料,他更是没想到盛昭池会这般巧地在这里被带到这辆马车上。 外面那潜在的危机他本来是想自己解决的,但现在多了个盛昭池,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他微微凝眸,盯着一直试图挡住自己的姑娘,视线描摹着她的轮廓,抬起胳膊用修长的指尖轻轻撩开窗户一侧的幕帘,做了个手势。 手收回来的那一瞬间,盛昭池只听见哐的一声,也在这一刻,她感觉到自己背在身后的那只手被唐砚则一拽,手中的匕首被人借以巧劲收走,整个人以一种仰倒的姿势,再次倒在那泛着冷檀香的怀中。 她一抬头,就可以看见轻轻颤抖的睫毛,和好看的眼睛。 周遭瞬间万籁俱静,盛昭池看着那纤长的睫毛和发着光的瞳仁有些微微失神,却在外头一声惊天的哀嚎声中回过了神。 也正是在这时,肩膀和腰腹上那只手也在盛昭池回过神时微微用力,在将她轻轻托起。 盛昭池的脸上有些微微发红,嘴上说要帮助人家,结果现在还需要人家来帮助她。 她赶忙借力将手撑着坐了起来,小心看了眼唐砚则后指了指马车外,安抚道:“我看看啊。” 没等唐砚则反应,盛昭池便扭过头又往外边坐了坐,撩起帘子的一角想看看是什么情况。 “谁!是谁!” 刚一撩起帘子的一点点缝隙,盛昭池就被利箭拔出后四溅的血迹吓得缩了缩脖子,“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是救兵来了?”她看着那帘子上快速渗透的血迹,暗暗嘟囔道。 “到底是谁!给老子滚出来!”那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跌坐在马车板上的匪寇惨白着一张脸,那受伤的手用力颤抖着,正不断地往下滴着血,而他正面目狰狞地左顾右盼。 周遭的匪寇们看着不远处正缓慢前进的铁蹄,脸上的肉因为瑟缩害怕而颤抖起来,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那方向:“老大,您……您快看!” 他们从来没见到过这么大的阵仗,那股子杀气从老远蔓延过来,让人背脊发凉。 “啊!”那领头的匪寇刚将穿透手心的利箭拔下来,就见自己的手下们指着他身后满脸惊恐,他飞快地从衣摆上撕下一块布条,将自己的伤口裹了起来,忍着手上钻心的疼痛吼道:“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快点给我去找!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我找出来!” 那匪寇专注于忍着手上的疼痛,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将那个放冷箭的人给找出来,大卸八块。 被他忽略的疆马铁蹄声愈渐逼近,直到迟迟没有一个人反应,他才从怒火中醒过神来。 他看着手下的人一个个都这副模样,满眼的愤怒就快要迸射出来,他脸上的肌肉气得颤抖,一边转过身一边说:“好小子,自己找上门来了,来人给我绑了带回去好好‘伺候伺候’。” 可不曾想,扭曲的脸和怒火中烧的眼睛触及来人时,陡然僵滞住。 疆马之上坐着一个个穿着甲胄的士卒,手中都握着柄□□,肃杀之气喷薄而来,扬起的尘土好似被风吹了过来,用力地拍打到僵硬的脸上,生疼。 领头的手中正捏着把弓,眉眼之中挑衅的意味十足,那人见匪寇们都在看着他,笑意盈盈地微微俯身捻起一根长箭,泛着冷光的箭镞刺痛这匪寇们的心。 “怎么,不是找我吗?”那人捏着手中的箭,随手搭在弓上好似在找角度。 第104章 胆怯 此刻正值正午, 太阳已经不像前些日子三伏那般毒辣,树丛茂密间,丝丝缕缕的日光从其间穿透进来, 照射下一片片的树影。 原本是该感觉到闷燥感的, 但那马背上的人开口之后,又见到他拿着那把锃亮着发光的箭比划,众人只觉浑身的燥热好像在瞬息之间退散了,后背脊还隐隐攀上丝丝冷意。 未等人发声,马背上那捏着长箭的人嘴角滑过一丝狠厉, 发丝被一丝不苟地束高,用银冠冠起, 举手投足之间懒散又杀意腾腾。只见他轻笑了一声将箭搭在弓上, 举起来贴在脸边微微眯着另一只眼睛瞄准着:“先处理谁好呢?” 这一声出,众匪寇的脸更白了些,手中举着的刀也颤颤巍巍的。 挟制着唐禹的那几名匪寇见状, 悄悄挪动了身形, 将自己尽可能地藏在马车后。 唐禹察觉到压着自己的那几双手力气渐松, 好奇的心早就按捺不住了, 偏过脑袋一看这一行人的阵仗, 冷不丁倒吸一口气。 这是什么阵仗? 乌泱泱的一群人坐在马背上, 身上还都穿着甲胄, 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一丝笑意, 为首的那个看起来是在笑, 但眼睛里全是杀气! 唐禹下意识看了眼一点动静都没有的马车, 这么及时, 那不成这些人都是少爷请来的? 未等他细细想, 那捂着手臂脸色发白的匪寇怒喝一声:“来者何人!” 他的脸上飞速地转过一丝犹疑不定, 那身上的甲胄,手里的长茂枪样样都在说明这些人就不是他们这些山间匪寇可以解决的, 那将首嘴角噙着笑意,拉着满弓比划瞄准着,一副要选个人射杀的模样。 “来着何人?你何不想想我接下来准备把这支箭瞄哪儿?”那将首将箭镞的尖头对准他。 那匪寇掐着伤口上方,力气一大时间一久,伤口渗血的速度虽然缓慢了下来,但是整个小腕臂开始隐隐发紫了起来。 他倒是不觉得这人会真的动手,毕竟若真的官府的人,哪会有这幅随手杀人的嘴做派。 “这位军士,你若是想过此路,那我们让开便是。”那匪寇自觉对方手里有重家伙,现在硬对硬他们不仅没有好果子吃,反倒还会赔夫人折兵,索性他稍稍软和些,先将这些人搪塞过去吧。 这般想着,他脸上舒缓了些,硬是在一张疼得扭曲发白的脸上挤出了点笑意来。 “哦?”那将首的脚一踢马腹,马蹄缓缓上前,引发一众匪寇紧张的又缩了缩脖子,“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为了过路,而不是专门找你的呢?” 话音刚落,一众匪寇们瞬间大惊失色,环顾着身边的同伴们紧张又害怕地握紧手中的利器。 这头快被人松开束缚的唐禹则是皱着眉头,他越瞧着这人就越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了呢…… 那将首笑了一声,将手里举起的弓箭放下了些,看着那领头匪寇惨白着一张脸,和那不停抽搐着的嘴角,说:“滚下来。” 话调平缓,但听着却有股寒风刺骨的意味。 那领头的匪寇看着那双不含丝毫感情的眼睛,下意识瑟缩着倒退了一下,他挤出来的微笑收了一起来,“军士,要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这么做不太好吧。”他不死心地隐晦道。 他不信这人不知道郸崖寨,毕竟只要打算在这地方走过的人,没有人不会了解知道郸崖寨在这里的地位。 因为就算是山间的土匪,那郸崖寨就是一方土皇帝了。 那将首没说话,他身后坐在马背上的一个个士卒却纷纷夹了一下马腹,压迫感随着马蹄声又逼近了些。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匪寇,“让你滚下来,你就滚下来,别逼我把你打下来。” 他低头示意了一下手中的弓箭。 若是想跑,能快得过这箭吗?若是想反抗,快得过这箭和马背上那些人吗? 挣扎犹豫了一番,从来没吃过这种憋屈的领头匪寇咬了咬牙,浑身散发着屈辱感地下了马车。 这时,那坐在马背上的一众军士们架马走出来一个人,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的匪寇:“来人,去把他们的武器都缴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匪寇下了马车后便是由人搀扶着了,他听见这话,怒火顿时绷不住了,“我们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若当真要殊死一搏也并非没有胜算,这位军士,你就直说到底要干什么吧。” 将首并未说话,而刚刚架着马行至他身侧的那军士说道:“奉旨剿匪,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什——什么!” “奉旨剿匪!” “啊?这这这……” 那军士的话在一众匪寇里炸开了锅,没人觉得是开玩笑,对面这群人身上的穿着的甲胄已经说明了一切,现在这世道还有谁敢穿成这样,冒充军队呢。 “慌什么!”那领头的匪寇此刻脸上已经近乎没有血色了,他听见身后传来不小的哄闹声,低声怒喝了一声。 抬起头,他的眼前已经开始模糊了起来,他眯了眯眼睛,脸色十分难看道:“军士怕不是弄错了吧,这有什么匪,就算有匪那也不是我们。” 奉旨剿匪这事寨子里居然没有一点风声透出来?! 那匪寇心中吊起一块巨石,他本来并不是郸崖寨的,而是另外一个山头的二当家。前几年郸崖寨不知道怎么回事,愈渐强盛,打压他们几个寨子,不给一点活路。 后来寨子里的活头越来越少,他便带着他的兄弟,另投了郸崖寨。 他脸色白的吓人,眼睛不由瞟了眼放在马车上方的那把长刀。 “弄不弄错的,你跟我们回去一趟不就知道了。” 马蹄声又响了起来,两处阵营的距离在不断地缩小。 压迫感…… 盛昭池偷偷看着外面的情况,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她用指尖轻轻放下帘子,转过头看着唐砚则,用气音说:“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哥哥找的人,应该是有救了。” 她跟唐小姐不一样,唐小姐长年处于深闺,头一回遇见这种事情那不被吓破胆才怪。 盛昭池心里头这么想着,时不时地就会回过头安抚地扫一眼唐砚则。 唐砚则的眼中笑意浓浓,他当然能察觉到盛昭池的小心思,于是每当盛昭池扫过来的时候,他便故作胆怯,垂下眼去。 他听见盛昭池这般说,瞳孔微微颤动,略了一眼两侧的窗帷后,视线重新回到盛昭池的身上,对上她含着浓浓关怀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盛昭池满意的收回视线,眼睛收回时却看见唐砚则捏在手里的那把匕首,她在心底斟酌了一下两个人的战斗能力,伸出手指了指那把被他拿着的匕首,轻声说:“要不我拿着吧,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保护你?” 虽然他个子比自己要高,其他东西比较一下,怎么看这手无缚鸡之力都不会是她。 唐砚则低下头看了眼手中的匕首,微微俯下身子从腿边将匕首的鞘抽了出来,匕首入鞘,时刻泛着冷光的那寒意也同时被收了起来。 还是个小贴心。 盛昭池小心地从他手里接过这把匕首,手指本能地摩挲着鞘上的纹路。 “你放心,外面那么多官兵,这些人一定不敢做些什么的。” 盛昭池看了眼自己的位置,好像要当人质的话,他的位置最容易被揪出去。 为了杜绝这种可能,盛昭池偷偷瞟了眼唐砚则,将自己的屁股往里边挪了点。 “你们这是想抵抗了?” 那军士微微俯身握住悬挂在马身上的剑柄,眼中冷冽地看着匪寇们,好似他们若是敢点头,下一秒就会让他们人头落地。 “这位小军士,我们就是普通的老百姓,真不是你说的那什么郸崖寨的匪寇,您看我们这是来伐木来了。” 领头的那匪寇眼前已经开始眩晕了,他身侧一直搀扶着他的一名匪寇谄笑着说道。 有人给大家伙寻了个由头,众匪寇纷纷顺杆子往上爬,“是啊是啊,军士,我们可是良民,哪里是什么匪寇。” 一声接着一声,从慌乱到哄闹起来,只用了眨眼的工夫。 若非盛昭池刚才没听见他们说话,就要相信了。 “那我便只能让人使用武力了。”迟迟没有开口的将首淡声说道。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两排士卒便同时压了压马腹,提着手里的□□把持着缰绳,将这一群人给围了起来。 “好汉!好军士!”先前递杆子的那匪寇焦急地大喊道:“我们真的就是混口饭吃,从来没干过杀人的事!” 没干过杀人? 刚才不还是说要把人直接埋了吗? 盛昭池气愤不已,盯着那将首,生怕他真的相信了他们。 “您相信我们,你看我们长得多老实,”他说着,脸上挤出来一个实在不好看的微笑,“只要您放了我们,今天的事情我们回去一定不会跟郸崖寨的人多嘴!” 但是无论他说什么,将他们包围起来的那些士卒都在逐渐逼近,手中的□□枪头泛着渗人的杀气。 “老大,你快说两句!他们这样真的会杀了我们的!”那匪寇满脸绝望,用力摇晃着已经倚靠在自己身上的人。 第105章 是谁 “老大, 你快说两句!他们这样真的会杀了我们的!” “桄榔——” 甲胄的摩擦声和铁蹄的逐渐逼近,压迫着匪寇们的内心,有些胆小的没等自己的头领说话, 便将手里的大刀丢弃在地上, 发出叮铃桄榔的声音。 “别杀我!别杀我!” 有一就有二,一个人投降以后便有越来越多的人将手里的大刀丢在地上,接着跪倒在地,颤抖着祈求着。 往往只有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的人,在碰到实力极致悬殊下的对手后, 除了迎难而上,就是丢盔弃甲。 头一回面对这种情况的匪寇们, 无疑是后者。 盛昭池在马车里看着发展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这外面的人是决计没好果子吃了。 想明白后她紧绷着的精神蓦得一松,整个人往后靠去,“应该是没事了。” 唐砚则的视线就没偏移过, 他看着她, 掩藏在脸巾后的嘴微微抿了抿。 接着他抬起手, 在半空中顿了一下又一下, 不知道是在试探, 还是什么意思, 最后落在了盛昭池的肩膀上, 很轻地拍了拍。 马车外那血流了满手满地的匪寇在听见身边人说话后猛地站直, 用力推开搀扶着他的人, “给我站起来!谁都不准跪!”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种情况下不是自己不行了, 而是自己这些经年相处的兄弟们先缴械投降了。 “老大, 他们这一看就是冲郸崖寨来的, 只要我们表现得好些, 这火就烧不到我们的身上,”被推开地踉跄了好几下的匪寇又凑了上去,焦急又慌乱,“您想想我们在郸崖寨捞到的藏起来的好处,这可不能全给别人做嫁衣了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了,他还有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东西…… 想到这,那匪寇的脸色好像又开始红润了起来,他在心底不断挣扎,直到那群包围了他们的士卒将□□高高举起来时,他倏地抬起头看着那将首,“我们投降!” 唐禹将自己被压痛的胳膊扭了扭,看着那正倚靠在树边听着别人说话的将首,“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他走到自家的马车边,敲了敲门窗,“咳咳,少……咳咳盛姑娘,小姐,外面已经安全了。” 说着,他转头看了眼那群刚才还趾高气昂的匪寇们此刻已然被捆了起来,蹲坐在树下时撇了撇嘴。 盛昭池从马车里掀开帘子,就看见唐禹倚靠在边上,傻兮兮的看着那群匪寇。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唐禹,你怎么能带着你家小姐到处乱跑呢?” “怎么能说是我呢?!”唐禹不服气,明明是他家少爷非要出来的。 盛昭池从马车上下来整理好自己的着装后,看了眼马车,说:“出来就算了,你还不带点人,你说说要是你家小姐出事了可怎么办?” 唐禹张嘴就想辩解,可下一秒马车里就传来了几声敲击声,他噎了噎,只能闭嘴。 盛昭池接着说:“你快些带她回去,这地方不太平。” 最大威胁还坐在车里听着,唐禹只能恹恹地点了点头,心中欲哭无泪。 看着唐禹坐上马车,盛昭池叹了口气,走到先前那辆医女坐着的马车边:“咳咳,姑娘外面已经安全了。” 说完,一只手从里面挑开帷布,“多谢姑……是你?” 盛昭池看着医女惊讶的脸,笑着点了点头。 “是我,那些匪寇已经都被捆起来了,你们快些赶路回崇洛吧。” “姐姐?”马车里突然传来一声疑问,盛昭池歪了歪脑袋,却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小盼?” 小盼从马车里出来,惊喜的看着盛昭池:“是我,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盛昭池想到此行的目的,下意识抬起头看了眼天色,说:“我要去临县一趟,路过这里,你们这是?” 小盼一听,连忙转过身将坐在马车里的另外一个人拉出来,她指着那人说:“姐姐,这是我弟弟。” “小望,快同昭池姐姐问好。”她将那小少年从马车里推搡出来,“这位姐姐是我们的救命大恩人,如果没有她,我们就不会在这里了。” 小少年懵懵懂懂地被姐姐推搡出来,圆圆的眼睛盯着盛昭池,在小盼的不断催促下作势要跪下来给盛昭池见礼。 盛昭池一愣,连忙拉住小少年的手,“别别,我可当不起这大礼。” 小少年的手心冰凉,盛昭池顿了顿,将他往马车里轻轻推了推:“你得记得,这救命恩人啊,从来不是别人,最值得你感恩的,就是你的姐姐。” “嗯!”小少年一扫先前的懵懂,听见盛昭池这话,用力地点了点头。 小盼在马车里看着忍不住红了眼眶,她飞快的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说:“姐姐,那你就是我的大恩人,你和唐大人都是我的大恩人。” 小盼从马车上下来,真诚地看着盛昭池:“若非没有姐姐,我不一定能逃出那鬼窟窿,若没有唐大人,我弟弟八成就没了,这大恩大德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说着,她作势就要屈膝下跪。 盛昭池哭笑不得,拉着她不让她屈膝:“你这是做什么?你当真要感谢我?” 小盼用力地点了点头,“姐姐,我什么本事,但若真有什么姐姐不能干不想干的事情,小盼都可以为姐姐去干。” 盛昭池大汗,怎么说得好像她要杀人放火了似的…… 摸着手里肉少骨硬的手感,盛昭池灵光一闪,说:“我在崇洛有一家店,现下正好缺个忙活的,你若是愿意,来帮帮忙可好?工钱照结。” 小盼愣了愣,呆呆地转过头看了眼自己弟弟和医女。 “小盼,别愣着了,这位姑娘都这么说了,还不快答应下来?”医女温婉地冲小盼笑了笑,鼓励道。 闻言,盛昭池冲小盼眨了眨眼,“当然,你要是不愿意……” “愿意的!”小盼大声说道,兴奋地说话都带上了点颤音:“姐姐,我能行吗?我是说,我可以去吗?我什么都不会,会不会做不好给你带去麻烦?” 她激动得不行,站在盛昭池的身边,期待又局促。 盛昭池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店里还有个大哥哥,我会和她一起教你的。” 小盼一听,咬了咬下唇,眼眶微红地认真看着盛昭池:“我一定会认真,仔细的,一定不给姐姐添麻烦。” 盛昭池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看向医女:“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快些回去吧,这是非之地还是早点离开得好。” 医女闻言点了点头,偏过头看了看先前被匪寇们伤到的侍卫们:“我也·实在没想到这些匪寇的胆子竟然已经大到这种程度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这般行事……不行,我得下去看看那几位大哥的伤势。” 说着,她犹豫又歉疚地看向小盼,“小盼,不如你先带着小望回去吧?” 小盼上前几步将小望往马车里推了推,轻声说:“姐姐去吧,我在这等你。” 盛昭池看了眼天色,也开口说:“需要我帮忙吗?简单包扎我还是可以的。” 医女立即点了点头,探身从马车里将药箱拿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说:“那走吧。” 那些匪寇并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几位侍卫的伤口都是被胡乱砍伤的,看起来吓人,但好在没伤到筋骨。 “姑娘,神仙……” 刚将最后一位侍卫的伤口包扎完,不远处的匪寇堆里就传来一声声低哑的呼唤声。 盛昭池扭头朝那边看去,是那一直搀扶着匪首的匪寇在唤着。 盛昭池扭过头去,想假装没听见。 这些人一开始的嘴脸她可没忘记,想来是在这山头上做了不少的坏事。 “好姐姐……求求你救救我们老大吧……好仙女……” 医女将药箱阖上,同几位侍卫说了一番注意的话后,同盛昭池说:“那人的伤口太严重了,若是不及时止血,等血流干了人就没了。” 盛昭池心中着实不乐意,闭着嘴低着头。 医女又说:“就算是现在治疗,他的那只手也没什么用了,这辈子想提什么重的东西都没法子了,况且,那几位军士说不定还指望他说出点什么,要是死了,不就白搭了。” 盛昭池想了想,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医女见状,轻声地笑了一下,接着提起药箱往那几位军士的方向走去,盛昭池紧跟其后。 “几位小将军,”医女轻声唤道,待得到了他们的示意后接着说,“那匪寇的手伤口较深,他若是对几位将军还有用,小女不才是位医者,可帮他止止血。” 是止止血,可不是救救手。 盛昭池在心底重复。 那位将首眯了眯眼睛,视线掠过面前这位站着的医女落在盛昭池的身上,上下扫了扫后说:“可以。” 说罢,他轻瞟了眼身边的副将。 副将点头,冲医女说:“请跟我来。” 盛昭池本来想跟上去,但却被那将首拦了下来:“这位姑娘,你先等等。” 盛昭池疑惑地看向他。 将首摸了摸下巴,嘴角勾出一道深不可测的微笑:“你能告诉我,刚才同你在那马车上的,是谁吗?” ? 盛昭池满眼的问号,“就是个……” “盛姑娘!” 盛昭池的话还没说完,唐禹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盛昭池正纳闷唐禹现在不应该在回程的路上吗,怎么又掉头回来了? 她下意识转头看去—— 入目唯一人,那人在最前方架着马,马蹄疾驰着起起落落,他的发丝在树影投下来的光斑里忽而闪忽而暗,坚定的视线伴随着遥遥而来,一点一点地撞进盛昭池的眼里。 第106章 山鸡 这群身穿甲胄, 威武不凡的士卒能突然出现在这里,又能正好在那匪首要将手伸过来的时候以箭挡之,并不是巧合。 而是人为。 盛昭池从那副将及其手下手中接过刚从山里打来的几只山鸡, 又看了眼他身后人手中还没接过来的鸡:“这山里的山鸡这么多啊?”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到留下来给他们做山鸡了。 刚刚同那将首商谈时被唐禹的喊声给打断了, 等盛昭池回头一看,坐在马上的冲她疾驰而来的是唐砚则。 唐砚则来了以后那将首便一改先前的浪子模样,速度之快让盛昭池忍不住咂舌,站在一旁看着那将首一本正经地对唐砚则嘘寒问暖,好不热切。 日头渐晒, 已经将近午时,盛昭池想着自己是背负着任务的, 便想先同几位大人告辞也好先行离去, 可谁知道她还未开口,唐禹就蹦了起来喊着问盛昭池会不会做山鸡。 片刻,他同那群士卒已然打成了一片, 现下又正值饭点, 一群人说着说着便要上山去打山鸡, 刚好盛昭池这么个厨子在, 就更方便了。 那将首对盛昭池是个厨子这件事惊讶地呆了一会, 挑着眉看向盛昭池:“姑娘是个厨子?这可真是不像。” 盛昭池讪讪地笑了笑, “就是个小食肆, 大多是我家厨役们制膳, 我就是打打下手。” 隔着老远唐禹一听, 走过来揭穿:“才不是, 盛姑娘做的可好吃了, 我家……少爷, 你说, 是不是。” 他站定在唐砚则的身边,半弯下腰用手上的枯树枝戳了戳唐砚则脚下的一块地,将嵌着石头的泥地里戳出来一个小小的坑,那颗石子也被他挑了出来。 唐砚则看了眼身边的将首,接着对盛昭池说:“你随我来。” 盛昭池一愣抬起头看向他,只见唐砚则冲她点了点头后就转身往后面的树丛走去。 盛昭池赶忙跟上。 跟着唐砚则,盛昭池走出了几米之外来到了树丛中,周遭静谧,树枝高耸,落下层层阴影。 盛昭池看着前方唐砚则宽厚的背影,有些紧张地绞了绞上衣的衣摆。 她垂着脑袋,心里暗忖怎么感觉这么紧张…… “你……”唐砚则转过身,盯着眼前这正垂着脑袋的盛昭池,狭长的眼中浮现一抹担忧,“你没事吧?” 未免惹人误会,盛昭池调整了一下表情,确保自己不会被人看出来什么表情错漏后赶忙摇头,“我没事……唐大人让我过来是?” 唐砚则颔首,“我知道店里发生的事情,你先不要去临县。” “嗯?” 盛昭池疑惑地看着唐砚则,脸上流露出浓浓的不解。 唐砚盯着她的眼睛,喉结微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指尖微微蜷缩,下一瞬抬起手将那黑亮发丝上的一抹翠绿捻了下来。 解释举动后,他将那翠绿放在手心,五指收拢:“食材的事情,是管营的手笔。” 盛昭池刚才脸上还有些热热的,现在顿觉恍然,脸上的温度也倏然退却。 “是他?” “是,他自从潜逃后便往返崇洛和临县两地,我的人也是前不久才找到他的行踪。至于这郸崖寨,很可能就是他的背后人,想来这郸崖寨同三虎赌坊也是有关系的……因这几者之间的关系,所以我暂时还不能帮你解决这件食材的问题。” 盛昭池点头,手指叠在一起互相捏了捏:“我明白,抓坏人要紧。” 唐砚则看她的动作,眼睫微颤,微微下坠的瞳孔里盛着光:“我怕你去临县是他设计好的,所以你先别去,这几日的食材,我来解决。” 盛昭池抿了抿嘴唇,局促地抬头看了眼唐砚则:“那……那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唐砚则摇头,嘴角弯起一点点弧度:“不会。” “我需要的食材可能会很多,这不是件小事情……” “你信我吗?” “……我信。” 云移光落,叶片婆娑,树影投落下的光落在他和她的身上,描摹出一层如梦似幻的蛰人光影。 二人交谈过后,盛昭池忽略唐禹时不时投射过来的好奇眼神,从副将的手里接过已经大致处理过的山鸡,“这太多了,可能需要点人来帮忙。” 副将点头,“这是自然的,听说姑娘在崇洛的食肆生意顶好,今日我们兄弟几个也是好口福了。” 盛昭池讪讪地冲他笑了笑,接着瞪了眼一边上正悄悄打量着她的唐禹。 肯定是唐禹这个嘴上不把门的说的。 帮忙这种事情,几个只会舞刀弄枪的大老爷们手太糙,鸡身上的毛都没拔干净就要往锅里送,好在帮到一半就被赶来的医女和小盼给替上了。 行军过程中,士卒们的身上总会带上些盐,在路上打只野鸟或者见到个蛋也能粘点,不至于太单调。 还有酒,将酒均匀地给每一只鸡裹上,用摘来的大片叶子给它裹上后再裹上一层搅和好的泥,放进火沟里慢慢地煨烤。 烤火这种事情就用不着盛昭池和两个姑娘上手了,将所有打来的鸡都处理好后,盛昭池便跟着医女和小盼回到了马车上。 “哎哎哎!” 盛昭池还没上马车,唐禹就一蹦一蹦的走了过来,“盛姑娘,等等我!” 盛昭池叹了口气,收回扶着马车的手,转头无奈地看着唐禹:“怎么了,唐小少爷?” 唐禹嘿嘿地笑了两声,倚靠在树边:“你刚才在马车上是不是对我家小姐动手动脚了?” 他瞄着盛昭池的表情,语气称不上询问,反倒一股肯定的意味。 盛昭池脑门上滚过一个问号,她问道:“怎么了,你家小姐跟你说非我不嫁了?” 话音未落,唐禹瞬间瞪大了眼睛,凑上来:“真的动手动脚了?也是,我看你刚才被甩进去,怎么说也会撞到……你们在马车里发生了什么?” 盛昭池用手指戳着他的脑门,将他的脑袋移开:“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们两个姑娘难不成还有女女授受不亲的礼节?” “那倒也没有,我就是好奇,嘿嘿。”唐禹揉了揉额头,一脸高深莫测。 盛昭池纳闷他莫名其妙,但又因为唐禹今天给她找了不少事,所以不是很想跟他说话,也就不想知道他好端端地说这么做什么了。 “你还有事吗?没事我上去了。” 唐禹脸上绽放开一个微笑,他挥了挥手,示意上去吧。 盛昭池摇了摇头,上了马车。 盛昭池在马车上休息了一会后,在火堆里煨烤的一只只山鸡一只接着一只熟了。 因为表皮上了一层酒,几个火堆一起煨烤着,这一片大多都是香味,酒香中带着勾人的鸡肉香。 敲开已经被烤干的泥,顿时就暴露出里面正裹着鸡肉的叶子,浓郁的酒香伴随着鸡肉香蓬勃而来,叶子软烂的同时还不断地有鸡汤从缝隙中漏出来,滴落在地上。 叶子包裹着里面的山鸡,刚煨烤出来的温度滚烫让人有些拿不住,但众人已经闻了小半会儿这不断勾人肚子里馋虫的味道了,现下好不容易接二连三地可以吃了,肚子里的馋虫也在不断哀嚎痛叫,谁还会怕这么点小小的阻碍。 叶子揭开后,露出的鸡皮白嫩中带着点黄意,浓浓的一层酒香没了遮挡散发地更加放肆了,醉人心脾,勾人味蕾。 一名士卒率先伸出了手,捻住山鸡的一只脚,缓慢地撕扯下来。 酥烂的山鸡腿一扯就掉,奶白色的鸡肉丝丝缕缕,撒上一些细盐,纯正的酒香混杂着鸡肉的软糯,一并入嘴,唇齿碰撞,咸鲜醇香,鲜嫩的肉充满口腔时,好像还带着点回味的甘甜。 一点也不油腻,入口时爽滑,皮肥而不腻,肉质鲜香回味中丝丝带甜。 “唔!这这叫花鸡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叫花鸡!” “没错,这上面还有酒味,多畅快啊,省得我偷偷喝酒被将军骂了哈哈哈!” 上面没什么杂毛,当然是最好吃的了。 盛昭池心中打趣,给自己扒了半只鸡后又从火堆里挑拣出来一只山鸡,给唐砚则送去。 “小将军,你不去用点东西吗?”盛昭池将山鸡交给唐砚则,看着正坐在石头上的将首,问道。 “闻着味道还真是不错,唐大人可是捡到宝了。”他意犹未明地看了眼盛昭池,接着从石头上坐起来,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勾唇笑道。 唐砚则一点点揭开叶子,“周将军,再不去可就没东西吃了。” 这位周将军笑了笑后没说话,走前还冲盛昭池眨了眨眼。 盛昭池疑惑地收回视线,看向唐砚则:“得加点盐,不然味道太淡了。” 说着,她将手里的盐递过去。 “待会,你便跟着那辆马车回去,我会让人护送你们的。”唐砚则接过她递来的盐袋,轻声说。 盛昭池看了眼远处正尝着山鸡的医女一行人,犹豫了好一会,鼓着勇气发问道:“那唐大人你呢?” 唐砚则抬眸,“我?” 盛昭池背在身后的手指绞动着,“这郸崖寨上的人作恶多年,我想大多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唐大人带着唐禹去,会不会有危险?” 唐砚则闻言,迟缓了好一会,盛昭池都被他看发憷了,他竟低下了头浅浅发笑:“不碍事,这些人只是京中来的一小队,你莫担心,我不会有事。” “啊……”盛昭池抿嘴眨眼,偏头错开唐砚则的视线。 “那便好。” 说完,盛昭池顿时觉得站着怪别扭,于是寻了个合适的地方,坐在边上扒拉起自己的半只山鸡。 鸡肉滑嫩,一点也不柴,叶子上海盛着少许的鸡汤,一口带着酒香的鸡肉进嘴,鲜得人直发颤。 作者有话说: 真相脸*唐禹:你不知道,但我知道,可我偏不说 第107章 解决 盛昭池跟着医女一行人回到崇洛已经是午后了, 她从马车上下来,“小盼,这些日子不急, 等你将小望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随时都可以来。” 小望的身体恢复的还算可以,这次去将他接回来也是为了离她姐姐近些方便照顾。 “如果有缺什么东西就来找姐姐,姐姐一定帮你。” 小盼趴在马车门框边,眼睛湿润润的看着盛昭池:“姐姐我等小望的身体好些了我就来帮忙。” 盛昭池揉了揉她的头发,“不急, 想照顾好自己和弟弟。” 同医女致意过后盛昭池目送这他们离去,盛昭池站在食肆的后院, 将自己的包袱提了提, 见马车愈渐远去后才转身进了屋。 昨天傍晚盛昭池和柴文有在小农户家中搜罗食材,但昨天因为数量上的差距,现在这个时辰看, 院子里摆放着的食材箩筐里已经快见底了。 食材少了忙碌的事情也就少了, 盛昭池请来的几位大娘主要是清洗食材, 现下应该都已经回去了。 “前院的荸荠汤准备……姑娘?你你你……?”柴文火急火燎的掀开帘子就看见盛昭池孤零零的站在院子里, 他惊讶地指着盛昭池问道。 盛昭池眨了眨眼, “我……回来了?” 柴文连连眨眼, 先扭头看向灶房:“前院的荸荠汤能上了吗?” 得到灶房里厨役们的回答后, 他迫不及待的走向盛昭池:“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已经说好了吗?这时间上也不对啊?” 盛昭池看他问号满脸, 笑着解释道:“我在路上遇到了唐大人。” 闻言, 柴文顿时恍然大悟, “所以大人帮你解决然后就送你回来了?” “嗯, 也不是, 是因为这次的事情是有原因的, ”盛昭池看了眼灶房,声音放轻了些,“唐大人也在追查背后搞鬼的这个人,他说可能我这次去临县会有圈套,就让我先回来了。” 柴文拖长了音节“哦”了一声,嘴角带笑调笑地看着盛昭池:“唐大人专门追上你说的啊。” “那当然不是,同路罢了。”盛昭池老脸一红,将手上的包袱甩在柴文的怀里:“好了好了,先忙正事要紧。” 盛昭池没同柴文说关于在路上遇见的其他事情,也没同他说唐砚则答应会处理食材的问题。 毕竟要是很难处理,说出来也是多一个人空欢喜。 可谁曾想,当天傍晚的时候唐叔就拉着几车的食材找上了门。 “盛姑娘,你看看还有没有缺的,我在让人上别庄去搬。”唐叔乐呵呵地说。 柴文知晓唐叔的来意后就兴冲冲地跑去帮忙卸货了,盛昭池收回惊诧的视线,笑着看向唐叔:“够了够了,完全够了,倒是麻烦唐叔跑一趟,快些进来喝杯热茶吧?” 唐叔笑了一声,被盛昭池带路进了门,边走他便说:“今早我家少爷便让我去别庄收拾这些,想想便知道是为了姑娘,这可不,正午时便给我传了信让我送来。” 盛昭池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浓浓:“路上偶然遇见了唐大人,原先还是担心这些会给唐大人带去麻烦……” 唐叔接过盛昭池帮他倒的水,边喝边说:“哎,这算什么?不瞒姑娘,崇洛这地方在十几年前有一片唐家先辈留下的农地,后来唐家常住京城,这地方也不怎么来,索性空着也是空着,这不是就用来种些瓜果蔬菜养点小家禽什么的。还真别说,这农庄的生意还算不错。” 盛昭池这才明白过来,唐砚则答应的这么利落,原来是早就想好了法子。 “那唐叔算算这些需要多少账,我就直接给填上吧。” “姑娘这么说不就是见外了,”唐叔说,“少爷说,姑娘若是这般见外,这食材便让老夫运回去。” 盛昭池无奈,实在是不好意思空手白羊地接受他们这几大车的食材,只得说:“那不然唐叔留下来吃顿晚饭?” 唐叔放下手里的杯子,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他说:“这便不应下了,老头子我是替人办事,怎么还能替人承情呢?姑娘若当真想感激,那等我家少爷回来了,姑娘请他吧。” 说着,他愉悦地笑了两声,站起身往屋外走去,留盛昭池在屋子里久久坐着。 直到柴文将东西都卸完了走进来,盛昭池才回过神。 这几天以来,每逢傍晚唐叔就会送来几车的食材,盛昭池也不再提什么还情算账的事情。 有了食材生意还是照旧,每天都很忙碌,账本上的数字一天比一天多,徐记食肆的名号也逐渐打响,虽然偶然有些挑事的,但也被好好的处理了。 可盛昭池总觉得有些不安心,无奈每每唐叔过来都是满脸的笑意,从来看不出丝毫的变化。 盛昭池想知道在处理郸崖寨的唐砚则情况如何了,想问问唐叔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也许唐叔并不知道唐砚则带着唐禹去做危险的事情了。 就这样持续了小半个月,这天,盛昭池还是照旧招待客人,却在路过一桌食客时听见了这样的对话。 “听说了吗?那三虎赌坊的事情。” “怎么了?三虎赌坊不是被抄家了吗?” “嘿,我也是今早上才知道的,”盛昭池脚步微微顿,“那崇洛县令的女儿不是三虎那管大老板的夫人吗?今早我听人说,被发现吊死在他管家老宅里面了!” “什么?!” “嘘,轻点,听说死了有几天了,这管家老宅没人去,就一直没被发现,县令去认尸体的时候整个脸都绿了。” 盛昭池怔在原地,这位管家大夫人县令的女儿,死了? “嘿,你这算什么,我刚从东市集那边过来,官府发通告了,那管叶今日午时三刻就要被斩首咯。” “什么?!” “快吃快吃,我们看看去!” “这大恶人也有这一天,那知州真是个青天大老爷!” 盛昭池将手上的盘子放在柜台上,眉心微微蹙起。 管叶要被斩首,那唐砚则回来了吗? 能让管叶斩首,那他应该是回来了吧,没受伤吧…… 她绞着手指,靠在柜台边有些出神。 “姐姐,你站在这做什么呢?”小盼擦了擦手上的水渍,见盛昭池站在柜台边上发呆。 盛昭池回过神,定了定心:“后院的菜都处理好了?” “大娘们说怕你忙不过来,让我出来帮你。”小盼笑着说。 前两天小盼便来了食肆帮忙,现下多少已经熟悉了食肆的流程,除了制膳不得行,其他都得心应手,尤其是那算账的功夫,柴文都不止一次跟盛昭池说,她白捡一个“账房先生”。 盛昭池点头,见小盼应了客人的声后决定待会也去法场看看,说不定能看到唐砚则。 这么想着,却没能去成。 因为唐禹来了。 唐禹是来买饭菜的,“盛姑娘,给我来个梅菜扣肉、糖醋里脊、水煮羊肉……唔再来个地三鲜。” 那管营在背后可不止是垄断了食材的需求,还让许多药材商铺不与盛昭池合作,好在之前仓库里备着不少药材,但为了紧着大情况用,盛昭池便出了些不用放药材的膳食,供人选择。 小盼转身便去后厨报菜名,盛昭池看唐禹整个人都黑了不少,人也瘦了一圈。 “那事情,都解决了?” 唐禹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用手挡住嘴轻声开口道:“差不多吧,大多是抓回来了,但是还有几个给跑了。” 盛昭池敛眸,“你们……没受伤吧?” 唐禹拍胸脯:“当然没有,盛姑娘,你是不知道那个周将军有多骁勇,我看他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给干趴下了,就随便这样,嘿嘿嘿两下。” 唐禹想到那周将军,满心满眼都是崇拜,说话间还活动起胳膊,有模学样。 盛昭池被他的动作惊地后退两步,她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听说今日管叶要被斩首了,你可知道?” 唐禹放下还在挥舞的手,眉飞色舞的表情歇了下来,他端正了一下表情,道:“我这次来也是带着任务的,少爷让你别去看,场面血腥,你会做噩梦。” 盛昭池愣了愣,下意识脱口而出:“他怎么知道我会要去?” “你说这个我也纳闷了,少爷今天早上刚回府里话都没说两句就让我来找姑娘说这件事情了,他咋知道你会想去呢。” 第108章 手书 目送着唐禹提着食盒离开, 盛昭池心中彷徨一阵,纠结思考了一番还是决定听从唐砚则的意思,这法场她就不去了。 当天傍晚, 盛昭池从食客嘴里知道今日法场上发生的事情时, 才顿觉唐砚则让唐禹传的话几乎是又救了她一命。 “不说他们做的恶事,这管家两兄弟的关系可真好,为了哥哥劫法场,啧啧我可听说他身上可被砍了不少伤口呢。”柴文擦着桌子,唏嘘道。 “你还同情他呢?他们兄弟俩做了多少恶事, 光是开的那三虎赌坊,就让多少人家破人亡……”小盼不以为然, 她自从带着弟弟小望流离后便总是被这些恶人欺凌, 现下听闻三虎赌坊被查抄,那管叶被斩首,就连他那地痞弟弟现在也被通缉了, 心里不知道有多痛快:“依我看, 他们就是恶有恶报, 可惜了让那管营逃走了, 可恶!” 经过几日的相处, 柴文多少也知道了小盼曾经的遭遇, 他赶忙附和道:“是是是, 说归谁, 他们遭到报应还是最主要的。” “我听食客们说, 今天下午劫法场的时候那些人还伤了不少人呢。” “得亏我在忙, 不然我也会去凑凑热闹。” 盛昭池敛眸, 差点她就去了。 “现在就希望早些将管营找到, 他哥死了, 我总觉得他还会做些什么事情。”柴文煞有其事道。 盛昭池也觉得管营八成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好了,忙去吧。” 小盼移开靠在盛昭池胳膊上的脑袋,笑着应了声。 盛昭池看着他们相继转身的背影,微微垂下眼睛,心中隐约有些不安,但具体在不安些什么,她说不出来。 “老板,这边给我上一道紫苏焖鸭!” - 红日悬挂,傍晚的天色昏沉,但发红的太阳炫着光晕,照耀大地,给人事物都盖上了一层橙红的外衣。 唐砚则自进门就看见高坐在柜台上的盛昭池愁容满脸,他微怔,接着扭头低声同贺天宁和席元任说了几声后,便迈步上前。 盛昭池察觉到眼前掠过一片阴影,她放下支着额头的手,笑着说:“欢迎光临,客官想吃些什么?小店有黄芪鸡汤、肉……” 但当她抬头看清来人后,喉咙里滚动的菜名却说不出来了,“唐大人?” 唐砚则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披风,将他整个人都笼在里面,还是那副清冷矜贵的模样,多日不见好像是瘦了些,但盛昭池联想到那黑了大半圈的唐禹,这还真是差别。 “你怎么了?”他问。 盛昭池呆愣着回过神,她笑着说:“没事,唐大人想吃些什么?” 唐砚则嘴角微抿,“你看着准备就好。” “唔,那就上一个梅汁排骨、鲜菇云耳牛腱……奥,您还带了同僚?”盛昭池总觉着时有视线落在她身上,循着过去一看,原来是贺天宁和席元任。 唐砚则顺着盛昭池的视线偏头一看,面色淡淡地了了一眼那二人,接着转过身来,缓声道:“管叶已被斩首,但盛家的老宅和酒楼地契我并未找到,抱歉。” 盛昭池正在想上什么菜好呢,刚准备问问就看见唐砚则满脸歉疚地看着她,同她说盛家的酒楼和老宅地契的事。 她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迟钝了好半晌后她忍不住笑了笑:“啊,多谢唐大人挂怀……但我想那宅子一时半会还卖不出去,现下还发生了这种事情,说不定现在攒攒还能赎回来。” “不会卖,郸崖寨牵扯甚广,此番消耗巨大,一时半刻他们不会出来活动。” 盛昭池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看他这么认真后忍不住问道:“早上那会儿唐禹说抓到了不少人?” “啊,若是不能说,大人也可以不用同我说,我理解。”她补充。 “是抓到了些,但郸崖寨的寨主未见踪影,还有不少郸崖寨的头领也未曾找到。”唐砚则神色淡淡,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但盛昭池知道,这件事远远没有他说起来的那般轻松,能让他们这么多人在这一个寨子上耗费这么多的精力,哪里是这么轻描淡写能略过去的。 “近些日子你务必小心,今日法场上发生的事情,我觉得管营或许……会来寻你的麻烦。” 盛昭池疑惑一瞬,大差不差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好,我知晓了。” 唐砚则看着盛昭池的脸,在她疑惑的目光下将手里的一叠手书交给盛昭池,“这些,我想你应该需要。” 盛昭池接过他递来的手书,慢慢解开上面的细绳。 是几位菜摊商户老板们的供词。 原来这食肆被人断了食材这件事并非都是管营一人的手笔,在背后林掌柜也出了不少力气,就想着看她出糗好下台。 这么些年,林掌柜与菜摊商户们打了十几年的交道,想弄出事情来简直是轻而易举。 盛昭池看着一张张白纸黑字,实在忍不住,短促地笑了一声。 给唐砚则等人上的菜最后还是由贺天宁点的,盛昭池被林掌柜的做法气得脑仁有些疼,用抵着额头打量着食肆。 一点点划过最后落在那隔间里,有些朦胧,她看着贺天宁同席元任谈笑风生,看着不发一言正小口抿着茶水的唐砚则。 “姑娘,呆呆地在这看什么呢?” 柴文端着茶水,顺着盛昭池的视线往隔间里瞧,“哟,唐大人来了?你怎么不进去?” 盛昭池这才回过神,耳根子有些发烫,她捏了捏眉心:“……我在想他们的菜呢,你快去招待客人,晚些时候有点事情要告诉你。” - 将门闩放上,盛昭池疲惫地拉出一条凳子坐下。 小盼和柴文见状,担忧地看着盛昭池,“姐姐,你怎么了?” 盛昭池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林掌柜对于徐记食肆来说是经久的掌舵人,但对于现在的徐记食肆来说,就是个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她不能忽视这时不时就会想办法挑衅她一下的疙瘩,但也不能忽视林掌柜这么些年来的功劳。 思考再三,盛昭池还是决定告诉面前这两位,也好帮她拿拿主意。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就是为了一己之私,姑娘你这些日子以来为食肆做的他是瞧不见吗?他当家的时候这食肆什么样,姑娘当家这食肆又是什么样,”柴文啐了一口,面色不善地说:“依我看,就去找容老板,让他定夺吧。” 小盼皱着眉,走到盛昭池的身边:“姐姐,柴大哥说得没错,我们去找容老板说说吧。” 柴文见盛昭池不说话,便知道她是在想什么:“就算有苦劳又怎么样,这食肆是容老板的,他这么些年把食肆经营成这幅模样,那是容老板心善,并未将他赶走,怎么还能拿来做他留下来的借口?” “今天这件事一出,我算是明白了,之前那次丢锅丢料八成也是他们干的。” 盛昭池叹了口气,“这件事情我没想好怎么定夺,但总是放任他这么做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明日我便去找荣老爷,让他来定夺吧。” 柴文冷哼一声,气不打一处来。 第二天盛昭池从容府回来,柴文将她拉到一边,急迫地问道:“姑娘,容老板怎么说?” 盛昭池站直身体,看了他一眼说:“容老爷带着容夫人去参加寿宴了,我没碰上。” 柴文纳闷地摸了摸脑袋,“啊,这还真是不巧了。” 盛昭池叹了口气,说:“这件事情急不来,我想最近这几天他应该不会再整事情了,先放着吧。” 她眨了眨眼,接着说:“我在路上遇见了几个菜摊商户的老板,他们说是来找我签订契约的。” “切,先前他们要解约就解约,现在又要签了,姑娘咱不签。”柴文拒绝道,“我都打听过了,唐家那农庄可大了,听说很久以前还给皇宫供应过水果呢,按我说,就同唐家那农庄签约吧,肥水不流外人田……” “?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 “……姑娘你甭管什么意思,按我的想法就是让他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咱们不缺食材了。” 盛昭池失笑,转身就进了里屋。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掌柜知道了事情败露,接下来的几日盛昭池时常见不到他身影,偶然一次见到了也是看他站在角落里同店小二说着什么,见她看过去,好似瘟疫一般退避三舍,连目光对视上都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诡异得很。 柴文对此十分不屑,总是同盛昭池说一定要将他的罪行都告诉容老爷,让容老爷裁断。 无奈这几日食肆里忙碌,盛昭池想,索性也见不到几面,等到月余后算账时再一并同容老爷讲明吧。 这天清早,因为几位大娘要去农田里捉蟹,为了不耽搁食肆的活,他们寅时出头便出发了,而盛昭池也难得没有人同行去食肆开门。 现在的天气是越来越冷了,尤其是早上。 盛昭池裹了裹身上的外套,长吸一口凉气,瞬间就清醒了不少。 突然,一道黑影笼罩了盛昭池的视野,紧接着脖颈一痛。 第109章 花招 鼻息前缭绕着淡淡的腥臭味, 视野被一片黑暗所笼罩,身下颠簸个不停,盛昭池的手和脚都被人用麻绳给捆住了, 一点也动弹不得。 脖颈后的那一片酸胀地不行, 盛昭池吃痛地轻轻动了动脖子,传来的一阵刺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这下手也太重了吧。 经历过这么多次的危险,盛昭池感觉自己都快免疫了,对于现在自己的处境大致也有一些概念,无非就是被人给绑了。 但这人是谁, 就该好好估量一番了。 林掌柜么,盛昭池并没有同他说过已经拿到了商户们的口供,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也并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已经暴露了, 但是并不排除他狗急跳墙。 县令的幼子,那混球小少爷?盛昭池心底里觉得不是他,因为…… 盛昭池咬了咬嘴唇, 干涩得有些刺痛, 那还能有谁? 鼻息前的腥臭味时隐时现, 这味道像是泔水, 却又像是猪粪…… 盛昭池难耐地偏过头去, 想找个不那么臭的地方呼吸两口新鲜的空气。 谁知这板车下的车轱辘应是撞到了什么大块的石头, 一个颠簸盛昭池差点滚下去。 还没等她坐稳些, 一道无名的力道揪住她的衣服, 将她往里面一甩。 “匡——” 肩膀上的骨头猛地撞到板车上的一件硬物, 盛昭池没忍住“嘶”了一声。 “哟, 这丫头醒了。”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戏谑声, 盛昭池忍着肩膀的疼痛, 心下仔细辨认这说话的人是谁。 “醒了就给我好好待着, 别想些其他的花招,不然等到了有你好受的。”说话的不是同一个人,这么看外头负责抓她的起码在两个人之上。 盛昭池忍着疼痛,应景地缩了缩自己的脚和身体,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 外头的人应当也是看见了,紧随着冷嗤笑一声,“这丫头可真是难抓,今天要不是那群婆子们不在,指不定我们还要多久才能抓到人呢。” “哼,别说废话了,大哥不是说了,这丫头惯会耍花招,别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被她听了去,误了老大的事,看你怎么交代。” 那人说完后,便再也没人开口了。 盛昭池遗憾一瞬,对这位背后抓她的人越发没什么头绪了。 车轱辘滚动着,不知道是行驶了多久,板车终于是停了下来。 “这找的是什么地方,臭都臭死了。”突然传来一声闷声,像是捂着鼻子说话。 盛昭池被人从马车上拽了下来,鼻息前的腥臭味陡然消散了些,但又进入到了另一股臭味中,盛昭池只感觉自己一天感受了死过去又活过来又死过去,三次来回。 只听拽她下来的那人在她耳边回答道:“知足吧,那件事情之后能找到这地方已经是不错了。” 说着,他好像蹲了下去,紧接着盛昭池便感觉自己脚上的麻绳被人解了开来,肩膀蓦然被人一推,“走吧。” 盛昭池的视野并未被放开,说话那人好似也知道这句话的毛病,手放在盛昭池的肩膀上推着她走。 盛昭池踉跄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被推着走。 走了不久,耳边传来一阵推门声,是木屋。 盛昭池不动声色的记下了这一路走来的特征,她被捆在背后的手绞了绞。手心了已经全是汗了。 跨过门槛,进了屋,一阵刺鼻的血腥味隔着头套都能闻见。 盛昭池的心下惊骇,这不会是什么杀人现场吧? “咳咳咳……人带来了?” 说话的人距离盛昭池不远,但说话的语气像是受了什么重伤,语气虚浮得很。 盛昭池的脑袋飞速旋转,近几日什么人会受这么重的伤…… 突然唐砚则的督促在耳边回响起,盛昭池一愣,这人是管营? 想到这个人,盛昭池顿时觉得八九不离十了,她记得柴文说过,管营劫法场时没成功,还受了重伤。 “解开吧。” 话音未落,盛昭池只觉得罩在头顶上的黑色布袋被人倏地拿了去,从黑暗里忽然回到光亮中,眼前一片不适应,她眨了眨眼睛。 等彻底适应过来以后,躺在床上的那人已经被人搀扶了起来。 他说,语气中恨意浓浓:“盛昭池……你可还记得我?” 盛昭池微微皱眉,“管营?” “想不到啊,你还认识我呢。”管营冷呵一声,“咳咳,我听说你开了家食肆,生意还不错,呵。” 盛昭池知道他并不是寒暄,“一般,不算太好。” 管营的脸色白得快透明了,身上裹着不少的纱布,因为下床走动还渗出了不少血,红色的怪渗人。 他的眼眶猩红,他说:“怎么会,你当然是过的很好,我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你才是最后的赢家呢。” 盛昭池不明白他费尽心思把她绑来就是为了阴阳怪气,“管营,你找我来,到底想说什么?” “咳咳咳……我找你来,当然是想让你们给我哥陪葬了。”他的声音很低哑,说完他便笑了起来,配上那一张惨白的脸,和猩红的眼,渗人得紧。 盛昭池的喉咙不由自主的滚动了一下,她看着管营:“我们?还有谁?” 管营站了起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盛昭池:“你的……姘头。” 盛昭池脑门顿时划过一个巨大的问号,谁的姘头? “我已经让人去报信了,你最好祈祷,他会来,不然你就等着看我怎么折磨你吧。” 盛昭池恶寒一阵,她轻声问道:“你应该看到过你兄长……” “闭嘴!”管营顿时握着双拳,裹着绷带的身躯上穿着的衣服宽松,但还是能看出来他的胸膛正剧烈地起伏着,两只猩红的眼睛瞪大,能清晰地看见褐色瞳仁边延伸出去的红血丝,下颚绷紧发出咯咯的声音。 他脸上的乌青和脸颊上的伤口颤抖着,喉咙不断上下滚动着,愤怒地大骂过后又变成了含糊不清地呜咽:“你给我闭嘴……我哥他做的都是对的!我哥都是对的……他没错,错的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盛昭池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她惊惧地看着管营,总害怕他会突然一个愤起把她给砍了。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管营他用手支撑着木桌,双目圆睁,胸口上下起伏着:“没有误会,就是你们这群伪君子。” 他用手猛地一擦眼睛里渗出来的眼泪,恶狠狠地低下头瞪着盛昭池:“等你那姘头唐砚则来了,一切就都开始了。” 他说完,嘴角勾出一道诡佞的弧度。 盛昭池纳罕,他是怎么觉得唐砚则是她姘头的? 自从盛昭池的头罩被摘掉以后,除了一只陪在管营身边的,原先带她进门来的那几个便自觉的退出到门外去,还贴心地将门给关上了。 管营喊了两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迟迟不见外面的人推门而入。 他心下一沉,脸色灰暗地看了眼身边的手下,示意他出门去看看。 手下颔首,走到盛昭池的身边时还不忘将捆在盛昭池手上的麻绳勒紧些。 门吱呀的一声开了,就在那电光火石一瞬间,盛昭池只觉得一道银色的光从眼前掠过,一道温热喷射出来,喷洒到了脸上。 盛昭池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木愣愣地看着刚才还趾高气昂面无表情的人现在正仰倒在桌上,一只银箭射穿了他的脖子,血液从贯穿的伤口处一瞬间就淌了一桌子,一点点滴落到地下。 那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颤抖着抬起手捂住伤口,支支吾吾了半晌,一直到咽气。 盛昭池被吓地眼睛都不敢眨,瞳孔骤缩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人呢!啊啊啊啊啊!”管营双手的青筋暴起,目眦欲裂的看着桌上慢慢咽气的手下,他的脸上仿佛凝结了一层寒霜,显得很冷静,但有一种东西笼罩着他,无时无刻不在透露出这人正在暴怒中。 盛昭池无比庆幸刚才他们将她脚上的麻绳给解开了,她忍住想颤抖的身体,脚步有些虚浮地踉跄了几步。 管营的视线落在盛昭池的身上,像是把刀子:“你说!是不是你!你们是不是故意的!” 盛昭池还没说话,管营便撑着桌子要朝她扑过来,“我要你偿命!!!” 管营的理智已经彻底被烧干了,现下跟着他的这些人都是他哥往日的心腹,门外的情况他不用猜都能知道,唯一的纰漏就在盛昭池的身上。 “你说,是不是你引人过来的!我要杀了你!” 他从桌子下方抽出一把短刃,挥舞着就要冲盛昭池扎过来。 第110章 得哄 管营从桌子下方抽出一把短刃, 挥舞着就要冲盛昭池扎过来。 短刃的刀口上乃至刀柄上还有不可忽视的血迹,这一击丝毫不见他伤重的意味,眼睛里全是绝望的恨意, 握着短刃就直直地冲盛昭池冲了过去, 势必要她偿命的架势。 盛昭池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得倒退了几步,一夕之间只觉得时间放慢了好多,倒退时腰间撞上门边的木柜上,她来不及细想脸上不断在散发着滚烫的东西是什么,手指堪堪慌乱地搭上旁边的陶瓶子, 短刃的刃尖就快要扎到眼前。 盛昭池根本来不及绝望,下意识也是最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额头前的发丝随着突然袭来的刃风晃动起来, 阖上的眼帘被霎时间卷来的冷意所淹没。 紧张的心绪在那一瞬间爆发到了极致。 唐砚则赶到的时候, 便看到盛昭池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门口的土墩边上,一点也不管地上干不干净,就这么傻傻的坐着。 他从马上翻身下来, 却只踟蹰于原地。 贺天宁从身后追上来, 见唐砚则牵着马不动, 视线在他身上和遥坐在一处的盛昭池身上跳跃, “大人, 你不过去?” 唐砚则回过神, 淡淡道:“把人带回去, 好好审。” “得令, 属下这就去。”贺天宁挑眉, 看了眼门框边站着的两个黑衣人, 心中凛然的同时面上笑着说:“还是大人有远见。” 唐砚则颔首, 见他将马绳拴好往屋子走去后, 方才松开背在身后攥紧的手。 他站在原地依旧是迟迟不动, 直到屋子里的人将尸体拖出来,他才抿了抿嘴迈开了步子,朝盛昭池走去。 屋子里的动静盛昭池重耳难闻,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快了,快得让她压根没时间消化。 盛昭池从被绑以后便一直暗暗嘱咐自己要冷静,但直到那手下利箭穿喉死在她面前,再到管营被突然而至的黑衣人打晕在地……都太快了,刺激害怕的心情悬挂在心头,到现在都没消退。 她的脑中时不时就会闪过那手下被穿喉时双目欲裂的模样和管营暴起要杀了他的憎恶神情,接着很顺利地,盛昭池想到了自己脸上已经干涸却总觉得还烫着的液体。 她怔愣地抬起手想去摸一摸,指尖伸到一半却停住了,她不敢。 模糊的眼前停住了一双脚,盛昭池见人迟迟不走,强迫自己平淡道:“我没事,你们不用管我,我自己调整调整就好了。” 说完,盛昭池又将手拢到胸前,整个人蹲坐着缩成一团。 站在面前的人还是没走,反倒是轻轻地碰了一下盛昭池的肩膀。 盛昭池闭了闭眼,“我真的没事……” 衣料摩擦声传来,环扣清脆的互相磕碰,面前站着的人蹲了下来。 “用这个吧。”他说。 盛昭池怔愣,缓缓睁开眼。 他递来一张干净的手帕,放在盛昭池的面前。 “唐大人……?”盛昭池呆呆傻傻地看着正蹲在她面前的唐砚则,跌宕起伏的心境一瞬间像是到达了平地,逐渐停止了强烈难耐的起伏。 唐砚则看着盛昭池眼眶微红,眼中滚过一丝慌乱,他眨了一下眼睛,白皙的手指轻轻覆盖上她脸上的脏污血迹。 一点一点地摩擦,指腹轻缓,指尖温热,逐渐融化了粘连在皮肤上的血腥。 盛昭池看呆了,只顾着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唐砚则见她盯着自己看,瞟了眼自己的指腹上的血迹和带着薄薄茧子的手指,手指反转间擦拭的东西就被替换成了刚才送到盛昭池面前的手帕。 盛昭池愣一回神,眨了眨自己一直盯着人看而有些酸胀的眼睛后低下头去:“唐大人不用管我,我在这休息休息就好了。” “抱歉,我来晚了。” 盛昭池脸上的血迹就足以说明她撞见了那种血腥的场面,而且距离还不远。 “没事,这怎么能怪唐大人呢。”盛昭池将自己的下巴压在膝盖上,闷闷地说。 “抱歉,今日的事情是我欠考虑,我……” 盛昭池打断他:“唐大人,你已经告诉过我要小心管营了,是我没想到他会为了绑我……所以这件事不怪你,反倒是你,又救了我一次,这大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了。” 盛昭池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今天的事情有多少的唐砚则可以预见的,又或者他安排的,出发点都是为她好。 黑衣人的出现并非偶然,细细一想就能知道从唐砚则提醒她开始这些人就跟着她了。 若非如此,怎么可能会那么及时…… 思及此,唐砚则一个高高在上的官员,对她这么一个平头老百姓已经是仁至义尽很好了。 盛昭池这么想着,心里却总有些不对味。 唐砚则抿着嘴,看着面前这么将自己埋首起来的盛昭池,脸上浮现出阵阵无措。 “我……我会帮你找到盛家酒楼和老宅的地契所在,姑娘可放心……” 盛昭池猛地抬起头,扯出一个微笑说:“多谢唐大人好意,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食肆还要开门就不奉陪了。” 盛昭池说完,有礼貌地冲唐砚则点了点头,站起来绕过他往食肆的方向走去。 唐砚则捏着手里的手帕,从原地缓缓站起来,看着盛昭池的背影,眼中掠过一丝迷茫。 “大人,还不追?”贺天宁从墙头处探出脑袋,催促道。 唐砚则倏地皱眉回头看他,“你怎么在这?” “咳咳咳……我在清点人数呢……您别说我了,您快追上去,不然可就哄不好了。”贺天宁局促地咳嗽了两声。 唐砚则敛眸,微微偏过身子:“什么哄。” “哄……什么?” “当然是哄她别生气,你知道错了……哎?”贺天宁回忆起自家姐姐和姐夫的相处形式,分析道。 唐砚则不自然地又移了移步子,“你亲自将这间院子搜一遍。” 贺天宁还想说什么,底下的手下便来禀告什么,他无奈地只能松开手,从墙头上下去。 唐砚则见墙上没了人影,踟蹰了一会,牵上自己的马沿着方才盛昭池离去的方向走了过去。 盛昭池越走越气愤,她将脚下的石头踢飞,大清早的就这么不顺心。 清冽的空气砸在脸上也丝毫不能浇灭心头上的火,更甚的时走着走着还听见了后边传来马蹄的声音。 被压下去的慌乱感又爬了上来,盛昭池连忙走到左边的树丛里,只有躲起来,才能更好地探查敌情。 马蹄声并不杂乱,反而稳条有序。 马不多?盛昭池眯了眯眼,躲得更仔细了。 果不其然,出现的人她刚才见过。 盛昭池并不打算出去,按理说明明是又救了她一命,但现在她并不是很想见到唐砚则。 这种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只见唐砚则下了马,站在那处空地上,也不说话,也不走动,就牵着马。 盛昭池咬了咬下唇,他这是想干什么? “盛姑娘,我知晓你大概是怨我并未同你说我让人跟着你,此事是我欠考虑,我向你致歉。” 唐砚则的指尖攥紧马绳,指节泛着白意,他好像很紧张局促:“此事牵扯甚广,若是同你多言恐易引你惊慌,若其不来寻你便罢,却也会引得姑娘心中不安。并非推脱,今日之事是我未曾料及,但并非我所想。” “言此,姑娘可能明白一二?” 山林间鸟兽穿梭,唐砚则说话时还惊飞了不少鸟禽。 盛昭池迟迟未动,也不知道唐砚则身为一个官府的要员,怎么能陪着她一直在这里呆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盛昭池的脚都蹲麻了,唐砚则也没走。 盛昭池纳闷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 “咳咳咳,唐大人怎么在这里?”盛昭池从树林中走出来,脚步虚浮。 唐砚则扭头看向盛昭池出来的方向,他认真的说:“等你。” “啊,”盛昭池将随手从树身上拔下来的菇挥了挥,“那真是不巧了,我刚才在找树菇呢,让你久等了吧?” 唐砚则凝眸看了眼实属正常手心的那白色树菇,轻声道:“不久,刚到。” 盛昭池弯了弯嘴角:“唐大人寻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来送你回去。”唐砚则盯着盛昭池的神情,见她当真像往日一样并未有怨气后,心底松了口气。 第111章 清修 盛昭池到最后还是自己回的食肆, 唐砚则原本是要送盛昭池回来的,但路上遇见了周将军,就只得作罢。 一回到食肆, 柴文见她身上这么狼狈, 问道:“姑娘,你这是上哪去了,身上都是……这个红色的……?” 他惊骇地看着盛昭池身上那藏在泥点子里的血迹,张着嘴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盛昭池无奈地揪着那一片衣服,将今早发生的事情挑挑拣拣同他说了一番。 小盼听到一半就出门给盛昭池去拿干净的衣裳了, 回来时就看见柴文扒拉着盛昭池左右看看。 “好了,柴大哥, 姐姐刚发生了这种事情, 你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小盼将衣服放在边上的桌上。 柴文紧张兮兮地收回手,“这些人冲你下什么手,我们就是普通老百姓啊?” 盛昭池想到管营说的姘头…… 赶在脸热之前说:“快出去帮忙吧, 我要好好休息一下, 到现在还没缓过来神呢。” 柴文没在盛昭池的身上发现伤处便笑嘻嘻地后退半步, 他觉得自己自从跟了盛昭池, 这男女之间的事情看小人书都没看盛昭池和唐砚则来的刺激。 这件事情过去以后, 心头大患们除了潜在的林掌柜, 基本上都已经解决了。 自那天于唐砚则匆忙一别, 盛昭池在后来的半个月里都没见到过唐砚则, 倒是唐小姐三天两头地遣人给她送东西。 “姐姐, ”盛昭池在灶房里制作新菜, 小盼突然探出脑袋, “要不你出来看看?” 盛昭池切梨的动作一顿, 一时间有些纳闷她的反应, “怎么了?” “你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盛昭池诧异地放下手里的菜刀,跟着小盼走了出去。 只见一个带着脸巾的高挑女子站在一侧,唐禹那傻小子手里提着不少的礼盒,正惊喜地看着盛昭池。 时间尚早,现下食肆里的客人并不多,也正是因为不多,食客们的一举一动都能很快被发现,不少人都在打量着站在食肆里的这位姑娘,和她身边的小厮。 盛昭池看到来人也是一惊讶,“唐姑娘,你怎么来了?” 面前的那女子并未说话,盛昭池了然,将目光落在她身侧站着的唐禹身上。 唐禹瞄了眼身边的唐砚则,斟酌了一下语言说:“我家小姐再过不久便要入寺了,前些日子的那件事情多谢盛姑娘,小姐今日是特意上门来感谢的。” 盛昭池抽了抽嘴角,这半个月以来没有一天是落下送礼的,每次的说辞都是为了感谢她,这亲自上门一趟会不会太勤奋了些。 “好,那那快上坐吧。”无法,来着皆是客。 唐禹笑着“哎”了一声,提着手上的礼跟着小盼去了隔间。 盛昭池见唐小姐并未跟上去,试探性地伸手,“请?” 茶香四溢,缭绕烟雾,秋季已悄无声息来临。 外头虽艳阳高照,但屋内的温度却逐渐变冷下来,小盼看那位唐小姐身材高挑却瘦削,想了想还是将窗户给掩上了。 “唐小姐用过早膳了吗?小店中是供有早膳的。” “盛姑娘,我家小姐是用过膳了,”唐禹看了眼唐砚则的脸巾连声打断,接着指了指自己:“我还没用呢,嘿嘿。” 盛昭池扫了眼唐禹,“那成,我去灶房给你做。” 话音刚落,盛昭池察觉到一直低垂着脑袋的唐小姐颤了颤眼睫。 她心下疑惑了一会,轻轻摇了摇脑袋后去了后院。 早膳不宜吃油腻的东西,唐禹年纪尚小,正是补脑的好时候。 花生山药粥,益气养胃,健脑益智,对于青少年来说很适用。 因为食肆包括早中晚膳食,像泡好的粳米是必不可少的,得先将山药去皮,洗净后用刀切剁成小块,类比米粒大小,再将花生用滚烫的开水浸泡一会儿,趁着水温未消将红色的外衣褪去,露出奶白的花生仁。 接着将奶白色的花生仁用石臼捣碎,放进洗净的粳米中,山药碎同入锅中,加入适当的水慢慢熬煮,煮粥时需先用大火煮至水开,再改微火,煮至米烂粥熟。 时不时还得打开锅盖,用大勺子搅和搅和,避免粘连在一起。 奶白色的花生仁伙同白色的山药一起,同白色的粳米一起炖煮,越煮越粘稠,像牛乳一般。 “姐姐……”盛昭池正搅拌着锅中的粥,闻声下意识回过头,就看见小盼带着唐家小姐站在灶房的门口。 小盼脸上流露出为难的神色,她站在唐小姐的身前:“这位唐小姐说想看看灶房,我……” 她原先是不知道这位唐小姐的身份的,但柴文提点过她,现下联想一番,就能知道眼前这唐小姐姓的是什么唐了。 盛昭池知道小盼在想什么,她笑着说:“没事,唐小姐不是外人。” 小盼点了点头,同身后的这位唐小姐点头致意后便转身离去了。 盛昭池忙着搅和锅中的粥,一边开口问道:“灶房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又这么杂乱,味道也杂不好闻,小姐还是去前厅休息吧。” 没听见人说话,盛昭池无奈的抽出空看了眼站在门边的唐小姐,视线略及她明亮的一双眼睛,还想劝的话卡在喉间不上不下,无奈地只能随她去了。 “小姐想在这也可,但千万别进灶房,以免被烟雾冲撞了。” 盛昭池语重心长地看着唐小姐,见她点了点头后方才静下心来做自己的事情。 也好在这位唐小姐答应站着就站着,一点也没挪动过脚步。 盛昭池偶尔也会回头看看她,瞧见她这般打扮的富贵小姐坐在这陈年脏污的灶房里,哪哪都不适应。 偶然视线对上时,盛昭池只觉得她好像有些闪躲,虽微疑却没放在心上。 将熬煮的花生山药粳米粥送出去,盛昭池见唐小姐紧跟着她也落了座后,笑着说:“唐小姐,这往后便不用再送礼了,送了这么些日子再重的情也早还够了。” 唐禹吃的呼噜呼噜,突然发出一声闷闷的吃痛声。 盛昭池扭头朝他看去,只见唐禹的脸扭曲了一瞬,才说:“姑娘是不喜欢吗?这些都是上好的锦缎和胭脂水粉,还有书籍……” “没有,很喜欢的,但是要往细了说,合该是我上门给唐小姐唐大人送礼才是。”盛昭池说。 唐禹飞快地瞄了一眼身边的唐砚则,抿了抿嘴唇:“啊……姑娘你也知道,我家小姐自小身体不好,所以没什么友人,因为见姑娘第一眼就觉得喜爱,所以就……” 盛昭池失笑,“不是所有友人都需要送礼才能达到关系亲密,小姐若是在府中烦闷,大可以来找我,不用带什么礼物。” 唐禹又瞄了一眼唐砚则,说:“那感情好,我们家少……小姐为了选礼物可是整夜整夜睡不着。” 盛昭池失笑。 唐禹舔了舔嘴角,意犹未尽地盯着碗里的粥,花生的香味和山药的糯,以及粘稠的米汤与甜味的糖。 他赶在自己的脚遭受二次伤害时,开口说:“姑娘,还有件事想同你说。” 盛昭池笑着扬眉,“你说。” “夫人说姑娘这几日情境大起大落,先前寻姑娘说的制家宴一事便罢了,姑娘须得好生修养心性,万不可操劳过甚。” 盛昭池微怔,笑了笑想说自己可以,却又听他说:“这也是我家小姐的意思,嗯……离别在即,小姐不愿见亲友伤心感怀。” “……那好吧。” 因此一事后,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里唐砚则时不时就会带着唐禹来找盛昭池,因为自身的原因,他并不能开口说话,每次来也无法吃东西,就光看着。 随着时间点滴而过,盛昭池同容老爷约定的时间也逐渐逼近。 这几日盛昭池都在跟着小盼准备着这三个月以来的账本,再加上食肆里各种各样的事情需要她掌事,回到家倒头就睡,盛夫人都有些看不过眼了。 盛夫人看着满脸倦容的盛昭池,心疼地坐在传遍揉捏着盛昭池的手腕,“这几日娘见你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最近食肆中的生意是这般好么,不若娘也去食肆中帮帮你吧。” 盛昭池抬手压在眼睛上,挡住了光,她弯了弯唇角说:“不用了娘,再过几日等算账的日子一过,我就能轻松下来了,娘就在家中,时常与盛夫人一道出去游玩,不用担心。” 盛夫人轻叹一声,心疼地俯身摸了摸盛昭池的脸,突然想到什么:“阿池,有件事情娘想先告诉你。” 盛昭池移开挡在眼睛上的手,她眨了眨眼看向盛夫人:“怎么了?” “娘前两日收到你舅婶的信件,她说……说给你选了门亲事……”盛夫人眼神有些闪躲,见盛昭池发懵地看着她后又连忙说:“是娘早前怕家里的事情影响你,所以寻了个机会给她递了消息,这几个月来的事情堆着娘一时给忘了这件事,这才现下才告诉你。” 盛昭池有些头疼:“那舅婶怎么说?” 这位舅婶盛昭池脑袋里有点印象,原主的映象里好像是个较为刻薄市侩的亲戚。 “你舅婶应当是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了,挑挑拣拣选了几个月,说是正巧这临县就有一位她娘家的亲族,说是已经寄信去让他来崇洛寻你……娘知道,你现下忙,但你舅母的脸这不好下,盛家如今的境况还能这般为我们好的便也只有亲族了……”说着,盛夫人感慨一瞬。 盛昭池额角抽痛,“见一面也没什么,他可知道我们家在何处?” 盛夫人闻言顿了顿说:“你舅母在信中也说了,听闻你开了间食肆,便将那食肆的地址告知那位公子了。” 盛昭池原以为那位公子上门还需些时日,便没怎么挂碍在心上,没成想,盛夫人同她说过没多久,他便上门了。 是位长相中规中矩的青年,身上穿着淡绿色的长衫,浑身上下书卷气很浓,第一眼看去就像是还在书院就习的学生。 他背着包袱,搀扶着一位年纪稍大些的妇人进的店,盛昭池陡然一见到他们时还有些怔愣,但很快便缓过来将他们安置在楼上的简易隔间里。 妇人刚一坐下,身边的那公子便为她倒上了水。 盛昭池站在一边,无从下手,只能笑了笑说:“二位舟马劳顿,不知可有定下客栈?” 妇人不理睬盛昭池,慢腾腾地抿了口水后拍了拍身边的板凳,示意那长衫公子坐下。 “听闻盛丫头这有不少好菜?要想入我宋家,这厨艺是须得考考的。” 盛昭池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她继续说:“好菜说不上,若夫人和公子不嫌弃,昭池便让人为二位准备……” “为妻者,细枝末节之处怎能假手于人?”宋夫人毫不迟疑打断盛昭池说的话,眉心稍稍皱起。 盛昭池下意识扫了眼她身边的宋公子,只见他一言不发连看都没看过盛昭池。 盛昭池心道这是什么奇葩…… “那昭池便亲手为两位制膳,请稍等片刻。”说完,盛昭池便退了出去。 出了隔间后,那低矮的气压瞬间消散。 盛昭池长叹一口气,转头看了眼这隔间,脑仁生生地又痛了起来。 “姑娘,我让人都备好了,这人当真是来找姑娘定亲的?”柴文从灶房里出来,就看见盛昭池揉着眉心。 盛昭池“唉”了一声,“别提了。” 柴文睨着盛昭池的表情,神秘莫测的说:“瞧着就比不上唐大人,索性姑娘也不喜欢,便推拒了算了。” “别瞎说,不过推拒我是必须要推了的。”盛昭池想到刚才宋夫人的一言一行,瞬间打了个冷战。 这样的家庭,不适合她。 “对了,你都让人备好菜了?”盛昭池突然发问。 柴文理所当然道:“这可不是,瞧见他们我便让厨役们做上了,现下随时都可以上菜。” 他给盛昭池使了个眼色,“还有唐家的,唐小姐傍晚不是要入寺了吗?我听你的吩咐已经备好了糕点,晚些就让人送过去。” “看我,都快忙忘了,”盛昭池一拍脑门,想到前几日时常来找她的唐小姐,“晚些时候我得腾出些空来,去送送她。” “你说着小姐想什么不好,怎么就好端端要去寺庙清修了呢?”柴文感慨般地摇头道。 盛昭池也叹了口气,只能说是人各有志吧。 将菜都上齐以后,盛昭池又站在了隔间里,看着他们用膳。 好在这菜做出来没标记上是谁做的,那宋夫人一点也挑不着错处,一顿饭下来没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反倒是惊讶地瞟了盛昭池好几眼。 “盛丫头,我们呢是依你舅母的话来见你,”说着,宋夫人上下扫了眼盛昭池,面色淡淡道:“你这衣裳还是需要……” “娘。” 从进门起,盛昭池就没见过那宋公子开口说话。 那宋夫人顿了顿,改口道:“许多事情还需要见过你的母亲,这样吧,晚上你便将你的母亲带来,我们两家好好聊聊,商讨商讨这剩下的事情。” 长者为大,想到家中盛夫人也督促过不可怠慢,盛昭池只得应了下来。 第112章 心乱 大师定下的日子便是今日了, 要不是碍于这件事的特殊,唐夫人应该会在府里张灯结彩地大肆庆祝。 唐禹从后院门口回来,将重要的大食盒挎在手臂上, 接着迫不及待地把盛昭池特意给他分出来的小份食盒打开, 闻着里面不断溢出来的香味,唐禹畅快地砸吧了两下嘴,胡乱将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就捻起一块小糕点往嘴里塞。 滑嫩,好像在京城吃过的猪皮冻,但这糕点软软滑滑的, 还有一股奶香味。 他被奶呼呼的香味迷起了眼睛,等一路走回唐砚则院里的时候, 食盒最上层的隔板已经不剩什么了。 他将手臂上挂着的那食盒放在桌上, 环顾了一下屋子,高兴地呼唤道:“少爷,盛姑娘给你送吃食来了!” 唐砚则从那次回府, 就被唐夫人晓之以情给困在了府中, 勒令他这几日万万不可出门。而今日又与以往不同, 他从卧房里走出来, 身上依旧是那白色的纱衣套着简约的长衫, 走动间白色的纱衣随着步伐晃动着, 墨色的头发被唐夫人用木簪简单的盘了个发髻, 衬上那张难辨雌雄的脸, 瞧着就像个小姑娘。 唐禹没少见唐砚则穿着女儿家的衣裳, 但这发髻确实千年难见一会, 一般只有唐砚则在必要性出现的宴会上才能看见, 他惊艳的看着唐砚则, 赞赏又调侃道:“少爷, 你穿上这么简单的衣裳都这么好看,夫人还真是童心未泯,哈哈……哈。” 打趣后被冷冷地看了一眼,唐禹瑟缩了一下,赶紧搬出盛昭池的糕点安抚他。 唐砚则缓缓落座:“怎么没请盛姑娘进来坐坐。” 唐禹掀开第二层食盒,一边拿糕点一边说:“来的人不是盛姑娘,是柴文哩,听说盛姑娘忙着定亲和算账,没什么空,还让我向您致歉来着。” 唐砚则顿时皱起眉,一向平和的脸上登时出现一抹惊愕,他突地看向唐禹:“什么?” “……?盛姑娘定亲啊,听说是盛姑娘娘亲找了她舅婶家的亲族,好像还是个书生,文质彬彬的……唔,真好吃,少爷您……”一边说着,他一边往嘴里塞糕点。 唐禹嘴边的话音还未落,唐砚则就突然起身,唐禹被他吓了一大跳,差点没被嘴里的糕点给噎死:“怎么,怎么了少爷?” 唐砚则低垂着眼眉毛紧皱,转身就走。 唐禹顺了顺胸口,看看桌上的糕点,又看看已经走出门去的唐砚则,还是追了出去。 “少爷?少爷你去哪?夫人说了你今日不能……算了,少爷等等我!” - 因为宋夫人的诡异眼神,盛昭池不得不早早就把盛夫人给请了过来。 两位长辈就坐,打个照面后便是初见的寒暄。 “盛夫人,上次一别还是十几年前你弟弟的婚宴上,对我你可有印象?”宋夫人给盛夫人斟上一杯茶,嘴角勾着一条淡淡的弧度。 相较于宋夫人的皮笑肉不笑,盛夫人看着平和地多,她接过宋夫人递去的茶盏,笑着说:“是啊,岁月就是这么不饶人,今日一见,恍在当年啊。” 坐着客套着说笑了两声,很快就切入了正题。 “今日来主要的事情就是定下两家孩子的亲事,不知盛夫人对这桩婚事意下如何?”宋夫人像是不想在寒暄其他,顿了顿神色就说道。 盛夫人沉默了一会,小心地看了眼盛昭池后说:“宋夫人这今日才……” “盛家虽说已然没落,但好歹曾经是名门,笔墨书香想来昭池不在话下,今日一见盛丫头这厨艺是上佳,按理说亲事我合该是满意的。” 盛夫人听前半部分时脸色已然沉了下来,现下听见宋夫人话里的意思,脸更是黑的不行。 宋夫人却恍若未见,接续说:“这不满意的地方盛夫人应当也能懂。” “这士农工商,商为末,成亲之后,我看盛丫头这食肆就关了吧。三从四德,为妻者,当以夫为先,成亲后,望盛丫头能安稳地在家相夫教子,事事以汶书为先。” 她说完,气定神闲地抿了口宋汶书端来的茶。 盛昭池皱着眉看那宋汶书,一副妈宝男的模样…… “这位夫人,你这话就说错了。” 盛夫人脸都是黑色的,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只听见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反驳。 众人纷纷往门外看去,只见唐禹从门外一推而入,鄙夷地看向说话的宋夫人。 盛昭池所处的位置可以很好地看见门后,唐小姐也站在门外。 她一愣,下意识转过身迎了出去,“唐……” 接下来的一幕让盛昭池顿时惊地盛昭池闭不上嘴。 唐砚则的发髻本就简易,想来是因为疾走,现下已经凌乱了,加上身边也没个心灵手巧的,那松垮的发髻已经悬落至肩头了。 唐砚则堪堪对上盛昭池的目光,拦她成亲的话还没说,便觉得她的目光由惊讶转变到惊讶怔愣。 他微微皱眉,忽略已久的耳后触感冰凉顿时清晰了起来,是发髻松散了。 唐砚则沉默了一会,抬起手直接将那支固定用的木簪抽了出来,墨色的发一夕散落垂腰,恍同瀑布一般。 因为发髻的松散,绑在脸上的脸巾缓缓掉落,他微微沉了沉眼眸,一把拿掉了脸上那快要掉下来的脸巾、那张熟悉的脸冷不丁地出现在了盛昭池觉得不可能出现的人身上。 “唐……唐……”盛昭池惊讶地说不出来话。 怎么可能……怎么会…… 原来他是女的?不对,原来她是男的? 还是说唐愉之和唐砚则就是长得一样?身高也一样?盛昭池心中为他辩驳的理由越来越少…… 她站在原地混乱了,整个人像是被冰封住了一样。 门内的宋夫人对突然闯进来的唐禹不善,冷言怒喝道:“你是什么人?” 唐禹还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双手环抱在胸前,他说:“您家公子可有功名在身?您家是哪户名门望族?” 见宋夫人脸色变化,唐禹不屑道:“既然都不是,那你约束这般多作甚?士农工商,商为末,不知道我朝陛下重农也重商吗?难不成你还自有一番说辞龃龉我朝国策不成?” “唐禹,慎言。” 一句话把在风中凌乱的盛昭池拉回现实,她眼睛都没眨一下的看着唐砚则。 这声音……之前的手,他从不对她说话,还有那小腿边别着的匕首…… 只见他错开了和她对视的目光,指尖翻转之间便用木簪将发丝簪好,脱下罩在身上的那件薄不可耐的纱衣后,迈步走了进来。 盛昭池见他脱衣服,心中震撼下意识移开视线往外面看去,好在这时候还不是饭点,大多数食客都在楼下,她莫名松了口气。 等她再次回过神来后唐砚则已然进了屋。 唐禹“哼”了一声,侧身站到一边,并没反应过来现在根本就不可能听到他家少爷的声音。 唐砚则浑身贵气,进了屋门后肉眼可见的,盛夫人的表情严肃了不少。 “砚则见过盛伯母。” 盛夫人没立即说话,反倒是意味不明地看了眼盛昭池后,才站起来看向唐砚则:“砚则不必多礼,早听你母亲说起过你,只是一直未曾见到,今日一见反倒比你母亲说的还要英俊啊。” “伯母谬赞,”唐砚则低眸勾唇浅笑,微微低着头:“听闻伯母在为阿池相看郎婿,砚则不请自来,还望伯母见谅。” 盛夫人微滞,笑着说:“不碍事,不碍事,快坐下吧。” 唐砚则回头看了眼还在呆站着的盛昭池,一点也没将视线分给宋夫人和宋汶书,接着向盛夫人行了个礼,真挚又虔诚道:“伯母,砚则初见阿池时便心有愉之,今逢伯母于此地,砚则斗胆,以身家为聘,求娶阿池。” 盛夫人怔住了,盛昭池呆住了,唐禹傻住了。 “你你你!你是个什么人?盛夫人,这人是谁,你就任凭他胡言乱语吗?”宋夫人猛地站起来,怒视唐禹和唐砚则。 唐禹最先缓过神来,他脑瓜子转得快,现在看看他家少爷是真的对盛姑娘有意思,于是他站出来像只高傲的孔雀一样,说:“我家少爷是陛下亲封的知州大人,你这无知小民还不速速拜见知州大人?!” 一直不说话的宋汶书脸顿时就白了,他扯了扯送夫人的衣袖,却被她甩了开来:“你说你是便是?少年人心气太高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哼,怎么什么人都能在这冒认朝廷官员!” “快些出去,不然休怪我将你告去官府!” 唐禹呵呵一笑:“永堰宋家,还真是落魄有落魄的道理。你以为让你儿穿成个书生模样,我们便不知道他的真实嘴脸了么?” 宋汶书猛地站起来,脸色白的吓人:“娘,我们快走吧,这亲不成了!” “你说什么呢!是他们高攀我们,你怕什么!” “姑娘,夫人,这位宋汶书自小便文不成武不就,身上还有一堆的烂毛病,本来在永堰是有未婚妻的,但其风评太差……与人成婚后半年就亡了妻,姑娘,可千万不能嫁这种人,根本比不上我家少爷……” 宋汶书听着唐禹字字句句,听到那亡妻时瞳孔骤缩,没察觉力道扯得宋夫人差点跌倒。 “你住口!”宋夫人站稳后瞪了宋汶书一眼,接着抽回袖子,她被唐禹说得脑门上都是汗,恼羞成怒抓起桌上的茶杯就要往唐禹头上砸去。 “咯噔——” 一声清脆的碰撞,一把匕首打落飞过来的茶杯。 茶杯被击落在地,而匕首则是擦过宋夫人的头发丝,扎在她背后的木板上。 屋子里十分安静,宋夫人的脸色由白转黑,又由黑转青,浑身颤抖着跌坐在凳子上,嘴角抽动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盛夫人冷眼沉默看着,也没站起来打圆场。 唐砚则脸色淡淡,转过身来用那双幽静成潭的眼睛注视着盛昭池:“阿池,我家境尚可,父母健在,位居知州,为人良善无赖嗜,你若与我成婚,此生唯你一人,事事遵从,家产皆由你。”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乱了盛昭池的心,诛了宋夫人的意。 第113章 终章 “姑娘, 你是不是害怕上面的账够不上容老板给的数?”柴文站在盛昭池的身边,杵了杵她。 “什么?” 盛昭池回过神,“怎么会, 我都让小盼盯着呢。” 柴文点了点头:“对了, 姑娘,上回你舅母那事到底是怎么个原委?我看她们下楼时的脸色……啧啧啧。” 前两天上去一个唐小姐,下来一个唐砚则可是惊呆了他和小盼,缓冲了两三日才明白她就是他,他就是她。 那隔间里发生了什么他们在楼下的不得而知, 但从哪对母子仓皇而逃的情形来开,应该是不太好。 接着这几天盛昭池也是时不时就会发呆, 他和小盼对那天楼上发生的事情可是好奇死了。 舅母那件事情说来便让盛昭池觉得浑身不适, 后来走前唐禹还贴着盛昭池同她说,宋汶书是个软弱的,他们家这位主母待儿媳约束甚严, 本是一堆佳偶, 硬生生给她磋磨成阴阳两隔了。 “我看那老婆子就不像什么好人, 没想到, 真是可怜了那姑娘了。”柴文唏嘘道。 “我倒是更好奇, 为什么唐小姐上去了, 却变成唐大人下来了。”小盼没瞧见柴文的颜色, 嘟囔着问。 柴文紧张地看向盛昭池,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走走走去干活。” 说着, 便拉着小盼忙活去了。 留着盛昭池在原地无奈不已, 倒也不是不能说, 只是想起那天夜里盛夫人同她说的话,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罢了。 盛夫人同唐夫人关系愈渐融洽,因为知道了盛夫人有意要给盛昭池相看郎婿,而唐夫人一早便看出来了唐砚则的小心思,为了不被人捷足先登,趁着大师的日子将近,便将唐砚则的身世挑挑拣拣地告知给了盛夫人。 盛夫人仅有盛昭池一个女儿,虽有心想为她相看郎婿,但最重要的还是盛昭池自己的意思。 二位长辈达成了一致的意见,便是让他们自行选择,可谁知道突然出现了这件事。 无法,盛夫人见盛昭池的面色恹恹,便将唐夫人同她说的原封不动地告知了盛昭池。 盛昭池不知道原来原着里的这位矜贵优雅,淡泊尘世的贵女身世背景竟是如此,怪不得他待人总是不善言辞,身边也只跟着一个年纪小上不少的唐禹。 盛昭池自己就是穿越而来的,这怪力扰神的东西,她不得不信。 从唐砚则突然将一切展示在她眼前开始,她的脑袋都是混沌的,知道清楚明白这件事情的具体原委以后,困涩之意顿时充斥胸腔,他明明不该…… 明明没有囚笼困住他却有无形的阻力在拦着他上前,明明他的身世,在京城那种富饶之地文学之城,可以有一番很大的作为,到现在的背井离乡,只是到崇洛这一小地赴任知州,再无上升之地…… 继那天后,唐砚则都没再上过门,倒是唐禹时常来见盛昭池,之前停下来的礼又送上了,每次来还总是神秘兮兮地告诉盛昭池,唐砚则那天说的话全出自真心,他不来是有原因的,希望盛昭池千万别责怪他。 与他们想的都相反,盛昭池并不责怪他事先不告知,毕竟唐家在京城位居高位,这种事情当然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电视剧里的官场钩心斗角和后宫里的总是不遑多让,小心些总是对的。 人恼的时候事情都会一股脑涌上来,盛昭池这边刚放下心,那边又到了同容老爷对账本的时候。 容夫人并没有跟来,这会容老爷正和自己带来的账房先生坐在柜台之上,清点着这三个月以来的账目。 连久未出席露面的林掌柜都来了。 只不过林掌柜的脸色并不好看,见盛昭池看向他,还颤抖着瑟缩了几下,像极了被洪水猛兽盯上。 盛昭池纳闷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几日不见,难不成是她长得更凶悍了? “盛丫头,你这账做得可真是好看。”容老爷背着手,看着账本一边说一边点头。 盛昭池笑着看了眼小盼,“这还多亏了小盼。” 容老爷看着账本,“哎,账做的好看前提也要有账可做,你这数字看的我心生喜悦啊,当真是没看错人。” 说完,账房先生便将笔放下,让开位置。 容老爷接替着坐了下来,看着账本啧啧其谈:“别说是我给出的数字,这可超出去不少啊。” 柴文和小盼一听,激动地笑对视一眼。 盛昭池对上他们两个人雀跃的视线,笑着回视点点头。 “之前说的,今日已然印证……不过,在那之前,我想,老林啊,你应该有些话要对盛丫头说的。” 话音未落,盛昭池便见林掌柜颤抖着双膝,他面色蜡黄,枯败道:“姑娘,老夫……老夫向你认错。” 盛昭池蹙眉,只听他继续说:“那些锅具和调料是我和店小二一起装……偷走的,为的就是让你知难而退,还有那些商户,不少与我都有私交,故此……” 盛昭池蹙眉,下意识看向容老爷。 容老爷脸上带着微笑,他说:“老林啊,我往年虽非在崇洛,但一方地自有一方消息,当年念你家道中落,老父老母无一所靠,我便邀你帮我看管着这家食肆,可我未曾想到,你近些年竟愈发面目难识,挪用店中公账……” 容老爷说着,脸上的笑意淡去,痛彻心扉地看着林掌柜:“这便罢了,我请来盛丫头帮你将这食肆起死回生,借此敲打于你望你回忆初心,你却丝毫不改,妄图使用毒辣之计构陷她,你这是为何啊老林?!” “……是我,是我被利欲熏心……”林掌柜突地跪坐在地,怔愣间猛地掩面呜咽了起来。 盛昭池看他的一系列举动,愈渐疑惑他陡然转变的态度。 “店小二是你从破庙中带回来的孩子,但问你当日是如何心境?” 容老爷叹息一声,“盛丫头所致药膳你是未曾看见百姓们的称颂吗?她知晓你犯下的事,却在入我门前时掉头而归,并未撕破你这张老脸,此女之心何不良善?” 柴文闻言,歪过脑袋看向盛昭池,眼里都是疑惑。 盛昭池讪讪,她确实走到一半掉头了,她也是想到了林掌柜能收留店小二的事情,这样的人,多少还是有些善心的吧。 林掌柜被说得羞愧非常,呜咽着说:“是我错了……” 他的身体本就不好,突然大喜大悲对他的身体更是损害,容老爷说:“这间食肆往后便是盛丫头做主了,老林啊,是走是留,凭她所言吧。” 说罢,容老爷便迈步要往门口走去。 盛昭池跟了上去,二人站在门口,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市,盛昭池忍了忍,还是发问道:“容老爷是怎么知道……” 容老爷笑笑,说:“我还当你不会问,不过,我为商这么些年,能做出点名堂来,你不会觉得就凭一腔热血吧?” 盛昭池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 “当官做商,可不能只有一腔热血,这背后的花名堂可多了,你有的学喽。” 盛昭池笑着应是。 容老爷哈哈两声,作势要走,临了脚步一顿,他回过头冲盛昭池指了指屋里,打趣道:“你同那位知州大人的好事将近了吧?届时可别忘了给我和我夫人发请柬,多嘴一句,那位我看着是个品行好的,你莫错过了。” 盛昭池怔愣,看着他的背影,细细琢磨着这句话。 屋里? 林掌柜! 盛昭池失笑,她就说怎么可能还没对簿公堂,林掌柜这样的人就认了输,原来是他。 盛昭池说到底还是没将林掌柜给解雇了,容老爷当着众人的面主动将事情揭露出来,言语之间并未有过多的指责,反倒是恼其不争的意味更多些。 老无所依,林掌柜自己便也是。 所幸这件事情得需要个人来管着,盛昭池想,她要着手准备自己的地盘了。 三个月的盈余她有一半,这一半想在崇洛购置一家地段好的食肆还有些吃力,盛昭池打算好了,约莫再过个几月,便可以在城东集市边上买上一间食肆。 打算归打算,没等盛昭池敲上心里的算盘,久久未见过的唐砚则便来寻她,还送上了盛家辗转多方的老宅酒楼地契。 “我想,你该需要这个。”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抖,不细听听不出来。 盛昭池看着手里的地契,心中感慨顿生,原主送出去,她接回来。 “你……” 盛昭池抬起头,看向欲言又止的唐砚则:“怎么了?” “这地契……我能先赊账吗?等我赚够了本钱……你想加利息了可以,我……” “不用,”唐砚则眉心稍蹙,表情严肃地看着盛昭池:“你不用给,这是还给你的。” 盛昭池为怔:“可我之前确实是把这个……” 唐砚则耐心解释道:“管家兄弟连及郸崖寨一干人为祸一方,你只是其中一个。” 他的意思是还有很多像原主那样被坑害的人? 盛昭池眨了眨眼,“那……好吧。” 唐砚则见盛昭池接下,没了东西作为说话的媒介,二人顿时相顾无言。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唐砚则看着低着脑袋的盛昭池,挣扎犹豫再三,他说:“不知,姑娘待我之前的求亲意下如何?” 盛昭池捏着地契的手一紧,脸上开始发烫,好半晌才嚅噎道:“我现下还不能成亲……” 唐砚则眸中闪过一丝暗淡,再一反应,他温柔地注视着低垂着脑袋却红透了耳廓的盛昭池,他舔了舔嘴唇:“可先定亲,待你想成亲,再成亲。” 他从来没对人这般直白过,说出这句话已然是耗费了许多勇气,他的脖颈往上已然全红了。 盛昭池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约莫是喜悦吧。 毕竟她可从来没被人求过婚。 还是这么一个几次三番救她于水火、默默帮她也不提的大帅小伙。 自那日过后,二人的婚约就算是定下了,唐夫人和盛夫人对此都非常满意,唐夫人甚至说起要往返京城崇洛两地,各办一次婚典。 而盛家的酒楼和地契都已回到原本的人手上,盛昭池想的开一间自己的食肆直接就达成了,还是间豪华的食肆。 有了盛家酒楼化身的依华DJ盛家食肆,再经过盛昭池的雕琢和打扮,食肆里每日的人数是哗啦啦地涨,名闻遐迩还吸引了不少的远来之人上门品尝,好评纷纷。 “姑娘,您真打算让我一个人去城南的分店啊?”柴文不舍地看着盛昭池,想用目光中的期盼让盛昭池改变想法。 盛昭池将亲自给唐砚则准备的饭菜放进食盒里,摇了摇头说:“这可不行,你在这光是跑跑腿可不行,得去帮我管店,这人才啊,可是一点都不能浪费的。” 柴文见她又开始收拾自己的妆发,幽怨道:“你最得心的要去别处了,也不见你给做点什么送送行……偏心。” “姐姐和唐大哥是要成婚的,你在中间睡得着吗?”小盼从后院进来,无语道。 盛昭池顿时笑了。 “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也不臊得慌!”柴文讪讪,“我是在说这个吗?你别给我瞎会意。” “姐姐快去吧,”小盼挡在盛昭池面前,看着柴文折了折袖子:“要吃送别饭?我来给你做啊。” “你那断魂饭不吃也罢!” 盛昭池刚走出来,就听见这一声,跨过门槛时差点跌了个趔趄。 胳膊上传来的触感让她惊了一瞬的心落回原地,她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人:“刚好给你准备了饭菜,既然你来了,那便顺道给出柴文‘送送行’吧。” “好啊好啊!”唐砚则背后的唐禹探出头来,穿过盛昭池的身侧先进了门。 唐砚则看了他一眼,将盛昭池扶正后,嘴角展开一道温柔和煦的微笑:“勿莽撞,下次小心些。” 说着,他轻巧地卸下盛昭池手臂上挂着的食盒,“走吧?” 盛昭池笑,二人相携进门。 落叶萧瑟满地,枯黄显了一头,可人间烟火气还在燃烧,它将经久不息。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到这里就是第一本终于完结辣(*≧≦)俺个人觉得第一本能有这个成绩对俺是很大的鼓励了,不过能看到这里的应该挺少的,但是还是得说一句期望俺下一本能写的比这本更好!谢谢看到这里的宝贝!亲亲抱抱~ (/\)放个下一本预收~《我那外室他总犯上(重生)》《拯救黑心莲反派计划[快穿]》喜欢的宝贝们专栏点点收藏哦 ---《我那外室他总犯上(重生)》--- 人人都说端宁侯世子儒雅端方、才华斐然,对长公主一往情深、忠贞不渝,实为良婿。 连姬扶音自己也是这般认为的。 直到她的幼弟在父皇出殡当夜谋反,下令将她与皇兄处车裂之刑后,她被爱她如命的世子亲手押解至邢台之上时,才明白什么叫所嫁非人 临死前,姬扶音才知晓世子早同她庶妹苟合,数年做戏只为窃密引贼入城;才知晓庶妃借她安危胁迫皇兄写下罪书遭万民唾骂;才知晓她幼弟早被狸猫换子,今生死不知…… 白幡血影历历在目,男盗女娼恍在眼前 再睁眼,姬扶音回到了成婚前,彼时所有人都为她而喜,喜她得一如意郎君,将与他恩爱百年 她粲然一笑:“公主府清冷,孤觅了位十分得心意的贤士入府,往后的日子,世子定不会闷。” 重来一次,她要亲手敲碎世子的虚意逢迎,扼杀庶妃的狼子野心,打破庶妹的惺惺作态, 让他们永生永世都没机会再拼起来。 * 六洲皆知大周有位卓荦不群品貌不凡的少将军,经年镇守在外如同一匹恶狼,护卫大周疆域各处 大周二十三年,少将军奉诏归京。 无数达官显贵因其手握重兵,纷纷携私上府拜见,但求能与其修得秦晋之好,保繁盛永年 却不想,因其府门紧闭而无从得见 不为人知的是,这位疆场之上对百万雄师和敌国色利之诱依旧能巍然不动的少将军 心底住着位难以言说的少时贪恋, 为此,他藏起一身脏污血气,甘之如荠承受世人的鄙夷,做一把只困于她手中的利刃。 【小剧场】 某日一敌国逃卒逃亡至大周,偶遇长公主轿撵,其听着耳边百姓对着轿撵中攀附长公主的幕僚如何鄙夷羡慕 逃卒心中讥讽,幕僚?一国长公主豢养面首竟成了百姓的闲暇笑谈 却又忍不住好奇偷窥—— 只见那未掩严实的窗缝中,曾吓得他屁滚尿流当了逃兵的阎罗将军,如今像从未沾染血雨的书卷少年一般,抚着公主的柳腰将人抵在轿榻上, 该寒瑟肃杀的眉眼中此刻春情泛滥,鼻尖相触呼吸交融,他连唇角都尽是肆意温柔:殿下也可这般欺负臣下啊 1v1+女前世非c,男主一直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