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他只想独美》来自www.wshl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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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主他只想独美
    作者：西呱
    文案：
    原名《宫主他不想采花》
    唐欢穿进了一本狗血修仙小说，成了长欢宫宫主，典型的炮灰反派。
    原主阴鸷邪慢，沉迷采补之术，最爱掳走年轻貌美的男修，而他本人蜗居深谷，无人目睹其真容。
    原书剧情里，唐欢最终死在天下第一美人晏翡手上。
    唐欢穿来时，睁眼就是屋内五花大绑的第一美人。
    他郑重鞠了个躬：“告辞。”
    *
    传闻唐欢逆天的修炼速度是因为钻研出了一套无与伦比的双修秘法，谁与他双修，都会被榨干灵气精髓，修真界但凡有点姿色的修士皆是闻欢色变，其中却也有例外。
    晏翡是水月宗百年不出世的天才弟子，也是不容于世的人魔杂血，如今血脉封印意外被冲破，魔气难掩，为了不被三界识出，渡给唐欢是个好方法。
    他故意把自己送到唐欢手中。
    都说唐欢色胆包天，恣意妄为。
    但眼前这人眼含泪花：“对不起绑错了，我送你走吧。”
    晏翡：“……”
    晏翡：“双修采补了解一下。”
    *
    天下第一美人不止人美，还是原书命运之子的心上人，心狠手辣的最终反派。
    但大结局里，反派们都被命运之子打得神魂俱灭。
    反派唐欢果断离家出走，隐姓埋名去投奔主角，但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这魔头甩不掉！
    白日里，唐欢与命运之子称兄道弟。
    夜半三更，唐欢跟第一美人呜咽求饶：“我真的不想采花…”
    美人沉吟半晌，相当大气地点了头：“那我来。”
    唐欢：“？”
    心狠手辣美人攻x贪生怕死上进受，1v1
    排雷：万人迷美受，有金手指，成长流。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欢，晏翡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美人竟是我自己。
    立意：懂得人情世故，前途一片光明
    vip强推奖章
    现代人唐欢穿越到一本仙侠狗血虐文中，成了原书中没活过三章的炮灰反派，在努力求存的日子里，主角的重生、剧情的崩坏，与魔头的患难与共、逐渐萌芽的感情…不知不觉，他似乎成了那个万众追逐的万人迷。本文是一篇轻松向仙侠文，行文流畅，剧情新颖，形象地写出了主角面对困境顽强向上，对生命极具尊重的坚韧精神，文中角色有血有肉，刻画鲜明，是篇值得一看的佳作。
    第1章 风云月报
    天玑326年，三月初。
    百晓阁数百羽人和仙兽倾巢而出，朝八方四散而去，最新一期风云月报洋洋洒洒从天而降，定期搅动三界风云。
    由百晓阁开创的风云月报看点有四：三界榜单、秘宝降世、各派大能飞升，以及各界最新的八卦传闻和风流韵事。
    本月并无秘宝降世，三界正道榜和邪道榜也雷打不动，新秀榜倒是人才辈出，恶人榜更是盛况空前，榜单末尾的恶人竟也屠戮过千，长欢宫的淫魔唐欢终于跻身三甲，原因直让无数正道修士咬碎满口银牙！
    风云头版八卦，就在昨日傍晚，出世后稳坐三界美人榜首的晏翡于不老林惨遭埋伏，被长欢宫掳回了万丈深谷，至今生死未知。
    消息一出，三界震动！
    迷迭谷中，同走采补之道的化蝶真人自叹不如：“唐欢…果真吾辈楷模。”
    赤雪峰上，魅狐妖王捧着美人榜单痛心疾首，三寸长舌啪嗒啪嗒在上面舔：“唐欢这淫贼，出手也忒快！起码该让本王瞧上一眼再劫，办事忒不地道！”
    星辰海底，无数星芒映彻海面，无命天尊遥望海中星盘，一脸的复杂：“秘法傍身，这一番采补，唐宫主怕是又要突破了。”
    不止修真界被搅动了波澜，凡人之境同样哀恸不已，在心中将长欢宫骂了个狗血淋头，历任第一美人几乎都没逃过长欢宫毒手，每次美人的话本才看了一半，一夜之间便被强行悲剧。
    “唐欢！可恨啊啊啊！”
    “魔头何时能灭，苍天无眼啊，唐欢就该天打雷劈！”
    “晏翡一死，他的明臻师兄可怎么活啊！又拆散了一对神仙眷侣，唐欢！你还我话本钱！！！”
    就在三界议论纷纷之际，唯独水月宗上下噤若寒蝉。
    水月宗乃正道第一大宗，如今不但宗门天才弟子被掳作炉鼎，长欢宫竟还抛来三千比翼鸟耀武扬威，在山门前笑得好不狂妄。
    “比翼鸟一族便是聘礼，我们宫主说今日宜嫁娶，就不收贵宗嫁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传遍三界，水月宗颜面扫地，沦为万众笑柄。
    水月大殿，走大爱众生之道的清虚真人生生被气得喷出一口老血，一掌将山门前的长欢宫人震作齑粉。
    那一日，分神境威压慑天动地，一声怒吼响彻三界。
    “唐欢——！！！”
    睡梦之中，唐欢隐隐约约听到有谁在叫他，艰难睁开眼，眼前的光景让他有刹那的怔忪。
    红绡帐暖，戏梦鸳鸯。
    他躺在红木雕刻的拔步床上，古色古香的帷幔从头顶铺洒而下，幽幽花香随着浮动的纱幔一股接着一股钻进鼻腔，身体轻飘飘的，宛如悬浮在云朵之上。
    梦？
    小腹处难以忽视的灼热让单身二十年的唐欢老脸一红，怎么还是春梦？
    他最近潜心准备毕业论文，忙得脚打后脑勺，说心无旁骛毫不夸张，实在没道理做什么春梦，非要做梦，倒是该入梦那让人头疼的案例里，好去设身处地的分析一番。
    唐欢今年22岁，文学系大四在读，毕业论文的题目是《当代网络文学的发展与变迁研究》，所以最近一直在搜罗近年来世面上当红的网络小说，因为没研究明白手头上一本名为《重生后我渣遍三界》的狗血仙侠文，论文进度已经卡了整整三天。
    恍惚之中，“梦境”开始推进，耳边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哼。
    “唔嗯…”
    唐欢寻声侧过头，瞳孔蓦地一紧，脑海中莫名浮现出那本狗血文中对某个角色的描述。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身侧的人衣衫半敞，如墨的发丝慵懒铺洒了小半张床，他只穿了件宽松的绛纱长衣，根根红绳缠绕点缀在白皙秀颀的颈间，两抹浓艳的红竟皆比不过那张艳色倾靡的脸。
    察觉到唐欢的目光，形似桃花的双眸轻飘飘扫来，朱唇玉面，昳丽难言。
    “宫主不打算把我身上的定身术解了么。”
    不光容貌绝色，那人声音也如泉水流淌过石畔，清冷中又带着丝丝润物细无声的蛊惑之意，只不过…
    叫谁公主呢？？？
    一泼冷水浇得唐欢霎时清醒，小时候唐欢经常被认成女孩，成年后好不容易才摆脱旁人错误的认知，所以对此格外介意。
    他板起脸，即便在梦里，也耐着性子解释：“我是男的。”
    解释完，唐欢突然意识到什么，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说话时险些闪了舌头：“你怎么也是男的？！”
    这种春梦就有点离谱了吧！
    虽然没正了八经谈过恋爱，唐欢却也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他晃晃脑袋，决定中止这场荒唐的梦，于是用力掐了大腿一把，然而下一秒，眼前依旧是大片醒目的红。
    除了痛楚，无事发生。
    唐欢懵了几秒，随即不敢置信地又掐了胳膊一把，这次用的力道更胜，疼得他险些飙出热泪。
    可依旧无事发生。
    屋内一时陷入诡异的寂静，床上的男人无法动弹，从头到尾静静观察他的动作，见他不动了，才沉声静气道：“宫主莫非是在运转双修秘法？”
    唐欢蓦地望向男人：“你说双什么？”
    男人说：“双修。”
    唐欢：“双修？”
    “不然呢？”男人嗤笑出声，没想到事已至此，唐欢竟还借这种明知故问的方式折辱他一番。
    “宫主派人围攻不老林，重伤同我结伴在林中历练的师弟师妹，又不远万里将我带回长欢谷底，莫非是为了与我秉烛夜谈？”
    说罢，长发男人敛下眉目，似是强行压下屈辱和恨意，委曲求全道：“宫主之心世人皆知，你我无需浪费口舌，只要长欢宫承诺日后不再染指水月宗的弟子，晏翡便当今夜之事不曾发生过，过了今夜，愿宫主与我井水不犯河水。”
    长欢宫，水月宗，不老林，晏翡…
    一系列熟悉的名词令唐欢再度陷入沉默。
    一语成谶，他好像真入梦案例了，如今的身份还是书中那个色胆包天、无恶不作的长欢宫宫主，一个与他同名同姓却没活过十章的短命反派。
    日后的“唐欢”和晏翡的确井水不犯河水，依照剧情，他今晚就会暴毙在床，肉身爆成一滩血水，和什么水都犯不着。
    再度看着男人那张秾丽到勾魂夺魄的脸，唐欢只觉喉咙一阵干涩，并非垂涎，而是深深的忌惮。
    因为原主死在晏翡手上！
    唐欢最后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你…真是水月宗的晏翡？”
    第二次被明知故问，晏翡目光凌厉而射，却见唐欢紧张兮兮地抿着嘴唇，乌黑清炯的眼底竟异常湿润，就好像他一点头，那水光就要落下来似的。
    晏翡不自觉拧起眉，突然更想反问，你真是唐欢？那位脚踏无数人肉白骨，导欲宣淫的邪道魁首？
    这是晏翡第一次见到唐欢本尊。
    三界中有关这位邪道魁首的传闻不知凡几，可真正见过长欢宫主本人的却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且大都是那些被长欢宫掳走后便杳无音讯的“炉鼎”。
    传闻唐欢阴鸷邪慢，幼时便残忍成性，凭借卓绝天资以及无数人肉白骨钻研出了一套邪术秘法，功成之后，普天修士皆为炉鼎，一旦被长欢宫掳掠，下场就只有被吸成人干，身死道消、湮灭于三界。
    晏翡虽然没见过唐欢，但唐欢对他心怀不轨却是三界皆知的事实，为了寻机将他活捉，长欢宫的人已在水月宗附近徘徊了整整十年之久。
    眼底狐疑之色一闪而过，晏翡冷笑道：“宫主觉得我不像？”
    不是不像，是太像了，和书里写的一模一样！
    唐欢欲哭无泪，彻底不能再自欺欺人，在这节骨眼上做穿越梦算什么，今日梦今日毙？
    “你要是晏翡的话，那恐怕是绑错了…”
    唐欢干巴巴地说，涉及生死，哪还顾得上什么剧情：“我…本、本座想绑你师兄来着，都怪那群不长眼的东西绑错了，放心！本座明日便送你出谷！”
    这番答案实在出乎意料，晏翡一时愣住，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宫主的意思是，绑的本不该是我？”
    他面不改色地点头：“对！不是你，你今夜便好好休息罢。”
    说完，唐欢忙不迭要翻身下床，晏翡终于回神，双眸微微眯起，看着他轻笑道：“宫主莫非身患隐疾，所以编出如此拙劣的借口，想要临阵脱逃？”
    唐欢：“……”
    听听这是人话吗？
    他要放俘虏一马，俘虏反过来阴阳怪气他？
    熟知剧情的唐欢看穿一切，这是激将法，为的就是激他上钩。
    说话间，晏翡侧了一瞬身，绛红色的衣衫稍稍滑落，露出一小片莹白如玉的锁骨，屋内的幽香陡然馥郁了几分。
    唐欢心如止水，可怕，一个大男人，竟然不惜动用美人计。
    两人无声对望，见他神清目明，晏翡飞快皱了下眉，渐渐的，冷清的眼底便蒙上一层缥缈云雾。
    室内一直燃着导欲宣淫的长欢香，似是药效终于上头，那双桃花眼开始迷离失神，额间渗出细汗，浓淡相宜的秀眉微微蹙起，几度隐忍喘息，终究从鼻间漏一声低吟。
    晏翡：“宫主…我好像…”
    唐欢：“……”
    你多少有点不要脸。
    纵然知道他在演戏，第一次瞧见这般旖旎春色，唐欢还是面红耳赤地别开了头，嘴角止不住抽动。
    高端的猎人总是以猎物的身份登场。
    此刻的唐欢只觉得这是句至理名言。
    如果说原主是个死得早的炮灰反派，那眼皮子底下这位就是贯穿全文的最终BOSS，与其说原主处心积虑将晏翡掳回宫当男宠，倒不如说是晏翡以自身为引，顺势而为。
    原书中，晏翡是人族和魔族诞下的禁忌之子，体内气息混杂，诞生时数道深紫惊雷劈破苍穹，三界天降灭世之象，无尽血色虚影笼罩天空，持续了三个时辰才散去。
    逆天的命格导致晏翡幼时便命运多舛，遭遇过无数次袭杀，流亡数年后，晏翡的父母终究无力再庇护他，以生命为代价封印住他体内的魔族气息，并将其送至凡间一处祥和的村落，只愿他能平淡过完此生。
    然而这一想法注定是奢望。
    倒不是因为晏翡天资有多出众，只因他生得一副凡人无法媲美的绝色皮囊。
    晏翡十三岁那年，水月宗的掌门弟子入凡历练，直接因他扯动情劫，之后晏翡便顺理成章拜入水月宗，且被验出单系火灵根的顶级资质，理所当然被水月宗掌门纳入门下，成了宗门的重点培养对象。
    现在这个时间点，正逢晏翡踏入结丹期，体内封印被灵气冲破，只得寻觅方法遮掩魔族气息，三界一直传闻原主钻研出了一套能榨干炉鼎血气精髓的双修秘法，原主自然便被需要引渡魔气的晏翡给盯上了。
    原主虽是邪修，体内却是纯纯的人族血脉，正常来说，原主一个元婴期修士，修为整整比晏翡高出一个境界，引渡点魔气也没什么，但不知为何，原主就是暴毙在床了。
    书中没写原因，原主死得不明不白，甚至称得上潦草，活脱脱一颗大反派的垫脚石。
    唐欢可不想死，也不想当垫脚石，他一个翻身滚下床，只想远离这位将来杀穿三界的煞星。
    就在这时，宛若听见他内心的呼唤，微不可查的叩门声响起，一道躬身黑影跃然于窗棂纸上。
    “禀、禀报宫主，桃花洞的姜真人说是病了，吵着闹着要见宫主，不、不然就要自断经脉，自绝于此，桃花洞的宫人死伤大半，属下实在拦不住…”
    春宵苦短，尤其是和宫主大人日思夜盼的天下第一美人，话音未落，那宫人两股战战，浑身已被冷汗浸透，可桃花洞那位刚掳来不久，最近极受宫主宠爱，万万不敢有什么差错。
    唐欢性情残暴冷戾，宫人本以为今天定是小命不保，已做好了被一击毙命的准备，刚欲闭紧双眼，屋内竟传来唐欢宛若获救般的激动回复。
    “本座这就去看望他！”
    第2章 传闻唐欢
    对于长欢宫，原书其实有过寥寥片语的介绍。
    世有一宫，坐落于万丈之谷底，临宫而伺，上见壁立千仞，下环奇珍凶兽，乱草丛丛，溪流淙淙，入宫而栖，惊现世间百般颜色，渐欲迷人眼。
    鹤飞九天，却飞不离长欢宫。
    翻译过来，其实就是长欢宫主是个老色批，掳了一堆美人回老巢，老巢地理位置绝佳，这些倒霉蛋插翅难逃。
    出于某种恶趣味，原主还会赐予诸位美人以花为名的修炼洞府，譬如桃花洞，梨花洞，菊花洞等…
    个中寓意，不堪深想。
    全书有关原主的剧情不过十章，自然不可能详细介绍长欢宫的一众男宠，抛下晏翡，跟着宫人临到桃花洞府，唐欢才意识到当下的处境，脚步不由迟缓下来。
    他问那黑纱遮面的引路宫人：“桃花洞住的是谁？”
    上个月的“唐欢”没少在桃花洞修炼，虽然奇怪宫主的问题，那宫人还是老老实实作答：“回禀宫主，是那落凤山的姜连枳姜真人，原在美人榜第五的。”
    没有记忆的唐欢茫然问：“什么时候掳…擒来的？”
    宫人答得飞快，话语间很是引以为傲：“上月初二，宫主和梨花洞的叶真人闹了别扭，下令随便抓个美人回来，萧护法出谷时刚巧撞见姜连枳在凡间买糖人，顺手就给逮回来了。”
    “……”
    唐欢扶额。
    好家伙，长欢宫哪像是修真门派，活像个土匪集中营，什么叫顺手就逮回来了。
    原书中曾传闻，三界美人一旦被长欢宫虏获，便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自此杳无音讯，时间一长，外界便默认他们都被原主吸死了，如今看来，好像还活着不少。
    活着的男宠…
    唐欢一时都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头疼。
    一路上，唐欢没有遁光飞行，那宫人也不敢询问，两人步行了半盏茶的功夫，已然能嗅到缕缕桃花清香。
    前方看似是一座普通凉亭，踏入小结界，又是别一番光景，庭院青苔碧水，数株桃红点缀，本该是一副雅致宜人的景色，此刻却落了满地折枝断叶，方圆百米寒气逼人。
    一袭粉衣的男子背对两人伫立于院落中央，正对着一名黑纱遮面的宫人质问，淡淡血色自他手中长剑滴落，染红了长衫下摆。
    “你快说！宫主当真对那晏翡早就…”
    怒声质问一半，男子忽地气息一凛，手中长剑直朝结界波动的方向激射而去，厉声喝道：“大胆！区区凡人也敢擅入我桃花洞府？！”
    唐欢当了二十多年的普通人，一朝穿越修真世界，吐纳灵气没学会，收敛气息倒是无师自通，长欢宫的下等杂工里也是有不少凡人的，姜连枳没感知到灵气，下意识便以为有不长眼的奴才擅自闯入他的洞府。
    洛华剑先一步射出，姜连枳才怒目而视，看清来人，顿时大惊失色。
    “宫主…！”
    想收手已然来不及，洛华剑破空而去，正正对准了唐欢的脑袋，一旁的宫人正要出手，千钧一发之际，唐欢身体本能地侧了下头。
    飞剑堪堪划过脸颊，凛冽空气在细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浅印，轰得一声巨响，后方五米外的杨树被剑气炸成千片。
    枝叶木屑漫天飞舞，唐欢转头望去，怔怔摸了摸脸颊。
    “嘶…”
    凡人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冲击！
    “宫、宫主！你、你没事吧？！！”姜连枳一脸急切地冲来，距离唐欢三尺时，想起什么，又僵硬止住步子。
    原主修为高深，那长剑刺来的速度虽然堪比子弹，划过他皮肤时却像在挠痒痒。
    唐欢转回头，正想说没事，话刚到嘴边，忽听扑通一声响。
    艳若桃李的美人跪倒在他跟前，面如死灰，就连红润的唇珠都褪没了血色，“宫、宫主，连枳真不知道是你！我、我还以为是哪来的臭老鼠，宫主…求宫主饶过我这一次，宫主不要赶我走…”
    刚听完前半句，唐欢嘴角一抽，骂谁臭老鼠呢？
    等听完后半句，他更怀疑耳朵出了问题。
    晏翡也就罢了，姜连枳一个被原主随手掳来的男宠，如今犯了错，不求饶命，只求不要赶他走？
    跪在身前的人抖若筛糠，分明尤为惧怕他，求饶时都不敢抬头。
    唐欢心中诧异，忍不住问：“你不想离开这儿？”
    闻言，姜连枳竟打了个激灵，随即便是拨浪鼓似的摇头。
    他这番模样，唐欢理所当然把“承认想走”和“处以死刑”划上了等号，想着恐怕是原主使了什么卑劣手段，才使得姜连枳不敢说想离开。
    虽然姜连枳出手时狠厉无比，身形体貌却纤细得宛若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年肤白如雪，此时一头水瀑般的青丝坠落身前，隐约能瞥见泛红的鼻尖和不住颤抖的嘴唇，惨兮兮的模样只教人我见犹怜。
    比不过晏翡，却也是万里挑一的绝色。
    引领他前来的属下早已退下，偌大的桃花洞竟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唐欢面无表情。
    理性告诉他，此时应该保持原主的人设。
    可原书中，原主一共就出现了十章，戏份不多，这倒不是大问题，问题是他出场时永远带了个前缀。
    【传闻唐欢】
    传闻唐欢三岁能淫，五岁才能武，十岁开始，床笫之事便从未餍足。
    传闻唐欢为了突破元婴，与数百炉鼎大战九九八十一天。
    甚至传闻唐欢某日淫火焚身，竟连那路旁刚化人形的狗妖都没放过…
    “…”
    看书时，唐欢愣是被传闻给传懵了，曾耗费一个小时分析过长欢宫主的姓氏，最终得出结论，原主其实也不是没可能就姓【传闻】字【唐欢】。
    要不然怎么解释，整整十章的篇幅，“唐欢”愣是个传闻，一次第一视角都没？
    要不是死在晏翡手上，“唐欢”连存不存在都有待商榷。
    换言之，原主实际什么样，原作者恐怕都不清楚，现今唐欢也只能自由发挥。
    见姜连枳跪地不起，他硬着头皮走上前：“行了，你先起来再说。”
    唐欢并没注意到，就在他朝姜连枳靠近时，姜连枳整个人都僵硬了。
    长欢宫主掳回十八洞男宠，除去双修之外，从不与任何人近身，这件事原书未曾写过，三界更没有类似传闻，唯有切实生活在长欢宫的人才知晓。
    被唐欢拉起来时，姜连枳大脑一片空白，唯独嘴巴还在习惯性地求饶：“…宫主，连枳真的知错了，求你别赶我走，也别罚我去泡玄冰池。”
    唐欢瞥了他一眼，要求还不少。
    什么玄冰池？书里没有，听都没听过。
    唐欢轻咳一声，端着架子道：“听说你病了，这次就算了，以后不准再随意伤人。”
    闻言，姜连枳愣了愣，倏地抬起头，秀丽的眉眼转惊为喜、不敢置信道：“宫主！你难道是特意来看望我的？”
    说起这事儿，唐欢还得感激他帮忙逃离魔爪，语气便不自觉便缓和了点，顺势接道：“嗯，宫人说你病了，你哪里不舒服，找人看过了么？”
    彼时，他刚将人拉起来，还没来得及退开距离，第一次距离这般近地看唐欢，姜连枳方才吓得惨白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神识仿佛陷入了混沌初海。
    近百年间，三界之内有关唐欢的传闻无数，落凤山为正道仙山，被掳到长欢宫前，姜连枳也和那万千正道修士一样，提起唐欢便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将这淫魔抽筋剥骨，碎尸万段，再在三昧真火灼烤百年，来祭奠那些死在长欢宫手中的无辜亡灵。
    可在看到唐欢第一眼，决心顷刻成了妄念。
    百晓阁狂妄自大，自以为摸清三界，列出诸多榜单，其中以美人榜最受世间瞩目，姜连枳没见过晏翡，却见过上一任第一美人，在他看来，那所谓的第一美人就连唐欢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传闻不如一见，见过唐欢之后，姜连枳才发现世间万般颜色，竟都比不过那玉树琼葩。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唐欢回望而来，一双杏眼宛若清晕的新月，极艳的唇点缀在那张出尘脱俗的脸上，丽色又如花树堆雪。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青丝如墨。1
    眉目自成诗三百，鬓如春风裁。2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诗经》
    2、出自《孤山不孤》
    第3章 底蕴丰厚
    “怎么了？”唐欢问。
    姜连枳勉强回神，抚过刚被唐欢碰过的衣袖，一时恍若梦寐。
    今日长欢宫上下张灯结彩，宫人们都在庆贺晏翡入谷之事，他没沉住气，大着胆子作了一作，都做好了明日受罚的准备，没想到唐欢竟真丢下了晏翡跑来看他。
    那可是晏翡，一出世便攀上美人榜首，宫主日日念着的人…
    姜连枳眼眸闪烁，再看正忧心望着他唐欢，一时有些心摇意动。
    这是不是可以代表，比起晏翡，宫主现在更喜欢他了？
    唐欢不知道姜连枳在想什么，只见他脸色白一阵红一阵，这会儿又开始对着自己傻笑，还以为他真得了什么怪病。
    唐欢打算溜了：“你先歇着，本座这就派人找个大夫给你看看。”
    华灯初上，天色已晚。
    姜连枳收回洛华剑，含羞带怯地去扯唐欢的衣摆：“宫主，来都来了，我们干脆入洞修炼吧。”
    那长剑上还挂着几滴血。
    唐欢看看那柄剑，又看看一脸期待的姜连枳，骇然吸了一口凉气。
    “…你不是生病了么，先治病吧。”
    落下句话，唐欢落荒而逃。
    此人有诈！
    修仙之人修炼不易，怎么会有羊上赶着往狼嘴里送，主动要与他双修的。
    恐怕是他刚刚不小心露出了什么马脚，姜连枳看出他此时没有修为，便和晏翡一样，也想假借双修的名义杀了他。
    唐欢可不想在书里死得不明不白，原主若是如真传闻一般，那现在三界大半都是他的仇家，他得提起一万分的警惕才能苟活下去。
    苟着苟着，万一梦就醒了呢。
    现今原路返回，晏翡在寝宫等着，原地不动，又有姜连枳有虎视眈眈，唐欢进退两难，最终选了个最保守的去处。
    桃花洞外，他对着空气高唤一声：“来人，送本座去书房！”
    原主的书房又名修竹苑，凡人唐欢随着两名宫人又干走了半个时辰，临到修竹苑附近，忽然瞥见前方的竹林间闪过一道黑影。
    唐欢此时有些草木皆兵，下意识便喝道：“谁！”
    黑影骤然停步，侧目往来，龙眉凤目之间凌厉杀气尽显。
    看清是唐欢后，男人气息蓦地一滞，随即竟从鼻间重重发出一声冷哼，扭头边走。
    “哼！”
    唐欢：“？”
    男人这态度，明显不是他的手下，唐欢转头问宫人：“我最近记性不太好，他是谁？”
    竹林深处，男人身形忽然一个不稳，再度停步。
    下一秒，身周杀气凝聚，数根巨竹顷刻割裂！
    百米之外的唐欢隐约感到一股寒意，和那被问的宫人一齐打了个冷战。
    宫人颤颤巍巍地答：“回禀宫主，那是墨竹洞的谢煊谢真人，焚火魔族的叛逆，原是美人榜第三的，墨竹洞正邻着宫主的修竹苑。”
    唐欢问：“那他等会儿有没有可能跑来修竹苑找我？”
    宫人道：“没有宫主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闯修竹苑。”
    “哦。”
    唐欢放心了。
    他在心里默默给‘谢煊’打上了危险二字。
    这位男宠和姜连枳不同，想杀他的心都写在脸上了，以后一定得重点防备。
    一到修竹苑，唐欢便挥退了宫人，以防万一，又对着空气说了句“都退下”，才进房锁死了门。
    结果一回头，忽然对上晏翡那双桃花眼，吓得心脏险些骤停。
    “来、来人——！”
    没人闪现出来。
    附近的宫人无比听话，退得一个不剩。
    屋内静谧无声，寂然不动，唯有几盏明月灯幽幽闪烁，月白色的火光映照下，晏翡那张天姿绝色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妖冶而诡谲。
    没有下属撑腰，一身修为又堪比虚设，唐欢几步拉开距离，白着张脸色厉内荏道：“大、大胆！谁准你来这的，本座都说绑错了，难不成你还想强…！”
    很快，他顿住话音，觉察出些许异样。
    “…晏翡？”唐欢试探道。
    “晏翡”站在墙边望着他，竟毫无反应。
    唐欢迟疑片刻，壮着胆子走近，直到跟前，才发现只是虚惊一场。
    原主的书房里，竟放了具和晏翡一模一样的人形傀儡。
    和傀儡“晏翡”对视半晌，确定是具不会动的假人后，唐欢提着的心脏重重落地，戳了戳傀儡冰凉的脸，一时气极反笑。
    就在刚刚，他还以为原剧情在强行纠正，今晚注定要暴毙在床。
    不知原主用何种手段制造的，傀儡“晏翡”栩栩如生，无论是皮肤还是骨骼都与活人一般无二，只是少了缕活人的灵魂。
    看来书中唐欢果真如传闻所说，早就对晏翡心怀不轨，恐怕还是个变态。
    看着傀儡嘴唇上的牙印，唐欢五官一阵扭曲。
    变态至极。
    《重生后我渣遍三界》的世界观和一般仙侠文大同小异，唐欢不需要捋剧情，他活在传闻里，剧情和主角和他沾不上多少关系。
    说白了，剧情爱咋咋地，他能活着就行。
    当晚，他一夜没睡，一直在修竹苑中看书，主要为了研究修真者的修炼方法。
    期间，因为对着晏翡那张脸，他总会走神去想自己爆体而亡的血腥场面，最后忍无可忍，把傀儡搬到墙角面壁思过去了。
    没了死亡凝视，几番试验下，唐欢总算学会了该如何控制灵气。
    原主本身便天资卓绝，不过百的年纪，修为已到了元婴后期，结婴丹田之后，体内元婴已能自行吐纳天地灵气。
    唐欢努力放松，不再下意识把自己当成凡人，元婴跟随他的意念，很快开始在体内运转。
    与此同时，随着体内灵气通道打开，原主过往所修炼的功法记忆竟也保留在身体里，神识瞬间与之融会贯通。
    再睁开眼，唐欢垂眸看向手心，下一秒，一道冰棱跃然手中，晶莹剔透，寒气刺骨。
    再一翻手，蕴养在识海中的本命法器摄魂铃出现掌心。
    变异冰灵根、天阶法器，还算说得过去的元婴期修为，外加上长欢宫一众下属，原主底蕴如此雄厚，只要他日后勤奋修炼，晏翡想杀他还是很有难度的。
    如今晏翡才刚刚迈入金丹期，原书中，他与原主共度一夜后，不但体内魔气尽消，又三年之后凭借一己之力斩灭九霄天雷，一跃跨入分神境，速度之逆天，三界为之惊动。
    后来三界便开始传言，晏翡定是自唐欢身上索得了双修秘法，才会如当年的唐欢一般修炼速度逆天，为此还给晏翡编排了不少风流韵事。
    但看过原书的唐欢却生出另一种猜想。
    他怀疑原主当场暴毙，很可能在双修过程中反被晏翡吸干了，金丹期的晏翡加上原主元婴后期的修为，正巧迈入分神境。
    是正巧没错…
    半晌之后，唐欢面色精彩纷呈。
    可他翻遍了识海，也没找到什么传闻中的双修秘法啊？！
    次日一早，唐欢还在不死心的在识海中翻找着秘法，秘法还没找到，长欢宫左护法先找来了修竹苑。
    耳边隐隐有人在传音求见，唐欢定了定神，用神识传音他进来。
    很快，一道身着黑衣的男子踏入修竹苑。
    “宫主，你怎么自己躲在这？！”左鹄伐惊诧道。
    他在无欢宫没寻到人，大清早的，愣是把十八洞府都跑了一遍，没想到唐欢竟跑这看书来了。
    “水月宗那晏翡呢，萧护法不是给逮回来了么？”
    唐欢不认识来人，听对方语气，应该与他还算亲近。
    越亲近，就代表身份越容易暴露。
    唐欢面无表情地问：“谁让你们逮他了？”
    左鹄伐一愣：“宫主大人啊。”
    唐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知道说什么，原主人设又是个谜，先面无表情就对了。
    果然，没对视多久，左鹄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锤手心，懊恼道：“对了！这是宫主十年前下的命令，这个不好逮，我们逮了快十年了，宫主大人可能都忘了。”
    唐欢点头，这属下很不错。
    他刚要说那就把人送回去吧，现在不想要了，就见左鹄伐眉飞色舞道：“好在还是逮回来了！宫主大人，我刚从水月宗回来，把您吩咐的聘礼送到了，砸了水月宗三千只比翼鸟，鸟屎都砸大门上了，多抓的一千只都留着咱们自己炖了！”
    唐欢：“？”
    左鹄伐接着邀功：“对了，我还把那清虚老头气吐血那衰样用留影符录下来了，刚才顺路给十八洞都送了一份，等以后我派人去水月宗门口天天放，早晚把他们气死，宫主要不要也留一份？”
    唐欢紧捂心口，虚弱道：“不用了…”
    他收回前言，这属下有大问题！
    这番操作下来，管他晏翡回没回去，水月宗定然都要跟他不死不休。
    没想到在他穿来之前，原主还搞了这番操作，唐欢一咬牙，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截了当道：“你现在派人把他送回水月宗，本座暂时不想和那清虚老头为敌。”
    左鹄伐愣愣看着他，片刻后，忽然又是一锤手心，再次懊恼道：“差点忘了正事！宫主，我来就是为的这个，咱们暂时怕是出不了谷了。”
    唐欢惊愕：“为什么？”
    左鹄伐一脸忿恨：“水月宗那清虚老头实在阴险，竟背着咱们突破了分神境！”
    “昨日他带头号召人界讨伐长欢宫，如今人界那些正道宗门和大半散修都在追杀咱们的人，长欢谷上被数十仙尊锁了结界，宫主，我就是来请您去长欢殿商议此事！”
    说罢，左鹄躬身伐作出请的手势，唐欢糊里糊涂跟着他去了长欢殿。
    踏入殿门，一眼望去，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大殿中央那道风姿卓绝的身影。
    与此同时，伫立殿中的晏翡羽睫微颤了一下，而后缓缓掀起，转头朝殿门口望去。
    看见唐欢后，本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突然如花开般绽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刹那间，颜如舜华，浓艳欲滴。
    “参见宫主。”
    第4章 进退维谷
    长欢殿内，门派精英汇聚一堂。
    在等候唐欢到来的时间，众多长欢宫弟子吵吵闹闹地议论着三界局势。
    “清虚老头啥时候分神境的？早知道他突破了，咱就不急着逮人了！”
    “咱们宫主才元婴后期，这老头真玩不起，有本事等宫主也突破再来堵门啊！”
    “水月宗无耻至极，清虚老头真不要脸，分神境还去拉帮结派！”
    “可不是！抓个人至于么，就这点肚量，还好意思自称正道第一宗门？分明就是他们自己不小心，才被萧护法顺手给逮了。”
    若是唐欢在场，听完他属下颠倒黑白的本事，估计会和清虚仙尊一样呕出一口老血。
    大殿之上，长欢宫右护法萧长离摇晃着手中白玉折扇，笑吟吟道：“大家说的对，咱们知道便罢，待会宫主来了，便不要再提这些了。”
    说罢，他忽然望向静立殿中的晏翡，问道：“晏真人，宫主昨夜可曾与你修炼？”
    身为此事的直接关联人，晏翡是众人关注的焦点，然而自从被带至长欢殿，任凭长欢宫弟子如何打量议论，他都一言不发。
    萧长离一点名，长欢宫弟子目光再度落回晏翡身上，眼神与其说是不怀好意，竟是幽怨更浓。
    有人小声道：“肯定啊，宫主日日惦念他。”
    又有人冷哼：“哼，瞧着比水仙洞那位还像狐狸精，我觉得还是叶真人更配咱们宫主。”
    很快有人反驳：“叶真人话少，咱们宫主话也不多，我瞧着还是姜真人更合适。”
    说着说着，一众人又叽叽喳喳地争吵了起来，直到一人郁闷道‘我觉得都配不上咱们宫主’，观点才终于达成一致。
    在长欢宫弟子眼中，三界之内，就找不出能配得上唐欢的人！
    掳来的美人美则美矣，比起他们宫主却逊色不止一筹，眼下捉来的晏翡倒是艳色无双，可修为又太弱，正道宗门的出身更不招人待见，他们也不太看好这桩“婚事”。
    就在众人讨论间，被点了名的晏翡瞥了眼萧长离，桃花眼又淡淡扫过人群中几个对自己施压的金丹境弟子，如画的眉眼间竟隐约透出几分百无聊赖。
    晏翡自始至终没答话，众人却只当他是默认，面面相觑后，也不说话了。
    宫主眼下正喜欢这位，他们怕晏翡晚上去吹枕旁风。
    殿内一时陷入诡异的寂静中，就在这时，唐欢和左鹄伐终于姗姗来迟。
    此时外界旭日东升，万丈谷底却仅见晨光熹微。
    身着雪色长衣的青年迈入殿中，眸若点星，唇似霞光，衣袂翻飞之间竟似有光华流转，刹那间，整个大殿仿若都被照亮了几分。
    长欢宫弟子的目光齐刷刷望去，只是一眼，又齐刷刷低下了头。
    直至唐欢到来，晏翡眼底雾色才渐散，他转过头，终于开口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
    “参见宫主。”
    长欢殿门口，唐欢表情一僵，前脚刚迈入大殿，登时又退出去了。
    他心头一阵恶寒，狐疑不定地瞪着晏翡。
    笑里藏刀…？
    旁边的左鹄伐还以为唐欢刚来就想走，急忙劝道：“宫主，你不能走啊！放心！不用宫主动脑子，你留下听听就行！”
    唐欢：“？”
    搞了半天他这宫主就是来旁听的。
    原主有身家有地位，有修为有后宫，还有人给他收拾烂摊子，遇事连脑子都不用动，这是什么神仙生活？
    既然已经穿来了，有机会眼熟长欢宫弟子，唐欢当然不会走，如今他仇家遍布三界，这群人将来极有可能变成他的救命恩人。
    他不再看笑得渗人的晏翡，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端着架子迈入大殿。
    坐上宝座，唐欢清了清嗓子，扫过殿下一个个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当鸵鸟的属下，心中有些纳闷。
    他转头问身旁眉目含笑的俊雅男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萧长离收起折扇，躬身笑道：“回禀宫主，水月宗、落凤山、灵虚寺和点苍山的五位仙尊合力在长欢谷外设下了封锁结界，又派出数十位金丹及元婴境修士看守谷外的传送大阵，三游历的弟子也在遭受五大仙门围剿，吾等犹如那瓮中之鳖，进退维谷。”
    唐欢莫名看着萧长离：“那你怎么还笑？”
    都瓮中之鳖了，怎么还笑得出来？
    刚刚被晏翡那么一笑，他现在再看到人笑就心慌。
    萧长离嘴边弧度一滞，僵硬压下几分，看着面露不解的唐欢，轻咳道：“宫主，又不算什么大事，他们掀不起什么浪花。”
    唐欢问：“怎么说？”
    萧长离又看了他一眼，只当今日宫主是半点脑子也不想动，于是解释道：“长欢谷有万丈之深，一路凶险无比，暗处又有两只十级妖兽栖息，除非迈入分神境的强者，一般修士根本攻不进来。”
    生怕被属下怀疑，唐欢含含糊糊说了句‘我知道’：“我是问还在谷外的弟子怎么办？”
    闻言，萧长离一愣，随即展眉而笑，再看唐欢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欣慰：“宫主不用担心，当初我给他们人人都备了传送玉符，真遇到危险，捏碎了就能回来。”
    萧长离倒是不奇怪唐欢不知道这些，这些门派琐事一向都是他和左鹄伐负责，唐欢从不会过问。
    殿下一众长欢宫弟子身形皆是一颤，个个感动得热泪盈眶。
    长欢谷被封，宫主不担心自己，最先担心的竟然是他们的安危！
    眼见着殿下数十只鸵鸟成了数十只激动得打着摆子的鸵鸟，唐欢不明所以，耳边传来萧长离气定神闲的话音。
    不知不觉，他又挂上了笑面虎的微笑：“何况晏翡还在宫主手中呢，清虚仙尊心系苍生，做事一向优柔寡断，只要我们放出晏翡还活着的消息，水月宗就不敢轻举妄动。”
    唐欢眼睛一亮，好机会：“那不如干脆将人送回水月宗，省得如此麻烦。”
    萧长离诧异道：“宫主想把人送回去？”
    大殿之下，晏翡双眸微闪，幽幽看向唐欢。
    四目相对，唐欢嘴角抽动，这眼神，活像在控诉他是个负心汉。
    …戏精。
    原书之中，晏翡不光空有美貌，他心机深沉，为达目的心狠手辣不说，为人还能屈能伸，冷热之间随意切换，这从他昨晚的态度就能看出来，根本分不清何时是他的真性情，相处之间，稍不留意便会放松戒备。
    可以说，若不是主角有光环加成，早在晏翡手中死了千百遍了。
    主角是有光环，可被盯上的唐欢没有，他只能自救。
    唐欢不再去看殿下的戏精，身处人设崩塌的边缘，他努力面无表情，试图以理服人：“听说那清虚老头跨入了分神境，本座暂且打不过，不如就先送回去，等本座能打过了再说。”
    萧长离正色道：“宫主，几大正道难得联合一心，如今若是将晏翡送回去，水月宗没了顾忌，很可能趁此机会与吾等鱼死网破。”
    唐欢：“…”
    唐欢：“你的意思是，现在不能把他送走？”
    萧长离摇头道：“起码要等到封闭结界破碎，宫主放心，纵使五大仙尊联手，谷上那封闭结界最多也就能维持十年，十年之后，正道联盟自然破碎，届时若是宫主未能突破分神，再将晏翡还回去便是。”
    他又补充一句：“不能送回去，也不能死了，钓着水月宗就行，以不变应万变。”
    一众弟子都舒了口气，左鹄伐也跟着一起笑：“嗐！我还以为多大的事，搞了半天闭一会儿关就能出去了！”
    唐欢：“…”
    十年在你们眼里有这么不值一提？
    他一共才活了二十多年。
    一听说还要和大反派相处十年，唐欢整个人都不好了。
    事情就这么莫名其妙讨论完毕，唐欢这个宫主确实就是来旁听的。
    随着萧长离一声令下，长欢宫弟子恋恋不舍地退下，个别胆子大的，临走前飞快看了唐欢一眼，才心潮澎湃地修炼去了。
    萧护法说了，以后宫主万一遇到危险，身边没有炉鼎可用，到时他们谁的修为越高，被吸的几率就越大！
    他得好好修炼，到时第一个给宫主吸！
    正因都怀揣这番打算，近百年来，长欢宫弟子个个牟足了劲修炼，修为超过三界大多宗门弟子，要么也不至于作恶屡屡得手。
    此时的唐欢并不知道自己才是邪教壮大的万恶之源。
    他脑子浑浑噩噩，对上台下晏翡似笑非笑望着他的脸，脑中再度播放起爆体而亡的画面。
    “…”
    送不走，又不能杀。
    事已至此，唐欢忽然狠一咬牙。
    晏翡盯上的不是原主，只是原主的双修秘法。
    既然如此，给他就是了！
    传闻他是有的，但识海中没找到，想知道秘法内容很简单，问问和原主双修过的男宠就行。
    此时，长欢宫弟子已经走了，大殿空旷寂静，殿内只剩下他和晏翡，还有原主的左右护法。
    唐欢人坐在殿上没动，莹白面颊被热气熏得通红，气场宛若壮士赴死，一去不还。
    为了送走晏翡，他脸都不要了。
    他对萧长离说：“把本座的十八洞美人传来，本座要选一个去双修！”
    第5章 百花齐放
    那一刻，唐欢抛掉他的羞耻心，彻底代入进了原主的角色。
    他自己内心波动剧烈，萧长离和左鹄伐却没多大反应，左鹄伐习以为常一般，收到命令，颠颠就跑去叫人了。
    萧长离笑道：“宫主，听说晏翡来了长欢谷，好几位真人都去闭了关，人可能不齐。”
    唐欢面无表情地说：“没关系，有几个来几个。”
    他又不是真“选妃”，只是想在原主的一众男宠里挑个对他敌意最小的，或者实力最弱的，避免打听“双修”时再被袭击。
    穿越进这个危险的世界，顶着这层危险的身份，唐欢如履薄冰，小心的不能再小心。
    听闻他突然说要双修，晏翡娇艳如花的脸一白，宛若霎时被抽去生机，露出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
    “…”
    唐欢就静静看着他演戏。
    三界都知道原主对晏翡有心，晏翡自己肯定也知道，所以演给他看罢了。
    唐欢麻木想，我现在是个乱花丛中过的“淫魔”，变心不能算崩人设。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十八洞府的真人们才陆续到达。
    第一个迈入殿门，竟是昨夜他在竹林偶遇的那团黑影。
    男人仍是一身黑衣，眉目冷冽，棱角分明的脸上嵌着一双细长的凤眼，隔了老远，仿佛都能感受到他身周如墨的阴煞之气。
    进门后，男人先看了殿上的唐欢一眼，然后才望向伫立殿中的晏翡，眼底讥诮一闪而过，又是一声冷哼。
    随后长臂一挥，大殿左侧凭空出现一张竹木座椅，男人再也没看唐欢，坐下闭目养神了。
    唐欢默默观察，冷得默默将小手缩回了衣袖。
    他转向萧长离，佯作镇定：“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修炼遇到了点小麻烦，后遗症就是记忆出了点问题。”
    萧长离神色微变：“宫主识海受创了？”
    唐欢听不懂，但不妨碍他顺杆爬：“应该是。”
    恍惚之间，萧长离面露了然之色。
    难怪今日宫主性情大变，还突然要召集十八洞府，看来是想找个真人帮忙蕴养修复受创的识海。
    识海受创可不是什么小事，就算痊愈了，记忆也不一定恢复，此刻萧长离终于收敛起笑意：“这是墨竹洞的谢煊，宫主还有印象么？”
    唐欢：“没…”
    ‘有’字还没说出来，殿下忽闻一声脆响。
    咔嚓——！
    谢煊仍在闭目养神，竹木座椅的扶手却被捏了个粉碎。
    唐欢看了谢煊一眼，瞳孔惊颤。
    他这男宠…好凶！
    学会感受灵气之后，他大概能感觉出谢煊身处元婴境中期，不只性格危险，修为也很危险。
    最先排除掉了一个“双修”对象！
    在谢煊之后，来的是一名白衣玉冠的清丽美人，那人生得冰肌玉肤，乍一眼望去，宛若一朵夜色枝头的圣洁梨花，连气息都沁人心脾。
    不用他问，萧长离便识相介绍道：“宫主，这位是梨花洞的叶之澜叶真人，叶真人先前是百晓阁的执笔，你经常去找他言谈三界之事，可还有印象吗？”
    叶之澜脚步微顿，琉璃般的浅淡双眸投以萧长离疑惑的眼神：“萧护法所言为何？”
    萧长离无奈：“宫主最近修炼时识海受创，影响到了记忆，叶真人不要见怪。”
    叶之澜一怔，蓦地看向唐欢：“宫主…忘了我？”
    唐欢干巴巴地笑，笑到一半想起什么，又僵硬变回面无表情：“…稍微有点印象。”
    “…”
    叶之澜一时静默，谢煊却突然嗤笑一声，脸色比起方才好了不少。
    “百晓阁的洗脑功力果然厉害，连自己都洗干净了！”
    叶之澜紧抿薄唇，没理会谢煊的冷嘲热讽，转眸望向殿中那抹难以忽视地丽色，而后皱了皱眉，一言不发地变出张白玉椅，与谢煊相对，坐在了大殿右侧。
    两人之后，接连又到了几位男宠，放眼望去，个个都是顶盛的容貌，气质却又各有千秋，一时间，长欢殿宛若那天宫的后花园，仙气飘飘百花齐放，纵然唐欢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此刻仍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即便是皇帝的后宫也不可能随便一个就是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原主这炮灰反派，何德何能坐享这种齐人之福？
    男宠到殿后的流程都差不多，都是萧长离先为唐欢介绍，来人面露异样，萧长离再耐心解释一番，来人的反应却各不相同。
    有人关切，有人幽怨，有人伤心欲绝，有人却漫不经心。
    能到场的人一共有八位，唐欢将他们的反应一一记下，这些都是选择“双修”目标的参考。
    到殿后，八人很有默契地分坐于两旁。
    谢煊所在的左侧为魔族叛逆、赤雪狐妖、化形没多久的菊花精，以及那星辰深海之中的人鱼皇子。
    叶之澜所在的右侧则是百晓阁执笔、正道弟子、人族太子，以及一名没有灵根的乡野凡人。
    正邪两派气息泾渭分明，毫不掩饰地两看生厌。
    右护法萧长离扫过在场来人，沉吟半晌，道：“好像还差一个…”
    话音未落，一道娇声便响彻大殿。
    “宫主，连枳来迟了…！”
    姜连枳御剑而来，因为太急，跳下剑时还小小的踉跄了一下。
    他气喘吁吁，额头渗出几滴细汗，看得其余几人面色古怪不已。
    好歹也是金丹境的修为，这汗是糊弄傻子呢？
    几人正暗骂姜连枳做作，随即便见一身粉衣的姜连枳花蝴蝶似的朝唐欢颠颠跑了过去。
    “宫主，你昨晚怎么说走就走了呀，我给你做的桃花酥都忘了拿出来！”
    …昨晚？
    众人下意识望向晏翡，姜连枳这话是什么意思，昨晚宫主不该是住在无欢宫么？
    疑惑暂时得不到解答，眼瞧姜连枳就要距离唐欢三尺，众人的都挑了挑眉，露出了一副看戏的姿态。
    不知谁低声说了句：“自讨苦吃…”
    要知道，即便是相处百年的左右护法，平日都会与唐欢之距离三丈远，否则下场便是被一掌击飞，轻则七窍流血，重则肉身粉碎。
    然而下一秒，那人气息便是一滞。
    只见姜连枳已然走到唐欢跟前距离不足半米的位置，一只手甚至扯上了唐欢的袖口。
    大殿之下，谢煊倏地睁开了眼。
    叶之澜则一脸冷色，嘴唇崩成了一条线。
    那赤雪狐族的姬尧最先按捺不住，猛然从座位站起，一脸难以置信，惊诧到险些破了音：“宫主——？！”
    唐欢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跟着跳起来。
    怎么了这是？
    他可什么也没干啊！
    于是，众人肉眼可见地看着唐欢面色一白，两弯杏眸波光摇曳，惊疑不定地朝姬尧看去，眼神竟一改过往的死气沉沉，反而盈出几丝慌乱无措。
    唐欢有点心虚地问：“怎么了？”
    姬尧纵有千言万语，此刻都止在了嘴边，怔怔与他对视半晌，一张俏脸禁不住涨得赤红：“没…就是，宫主今天怎么如此…”
    怎么如此全无防备。
    那张本就世间绝色的脸一旦有了表情，竟会比本来诱人千百倍。
    唐欢也感觉出了不对，既然他什么也没做，那定然是这番态度本身就有问题。
    传闻中的原主虽然骄奢放逸，钟爱美人，平日却不一定与他们有多亲近。
    思及至此，他赶紧拨开姜连枳的手，喝道：“不懂规矩！赶紧去找个地方坐下！”
    话音一落，没想到众人神色更加异样。
    …这就完了？
    姜连枳这厮都舞到宫主跟前了，后果就轻飘飘一句呵斥？
    姜连枳果然更加得意，回头瞥了众人一眼，挺了挺腰板，又转头娇娇赖赖地说了句“知道了宫主”，才洋洋得意地回到殿下落座，路过晏翡身边时，还挑衅似的白了他一眼。
    都看到了吧，宫主现在不喜欢晏翡了，只对他特别！
    因为来的晚，姜连枳还未听闻唐欢失忆的事，晏翡平白被瞪了眼，也不气恼，在姜连枳移开眼之前，反而嘴角轻弯，朝他笑了笑。
    两人距离极近，那笑容更显勾魂夺魄，姜连枳猝不及防地晃了下神，反应过来后，嗔怒地瞪向晏翡：“你竟敢？！”
    晏翡无辜道：“我怎么了？”
    姜连枳气恼道：“你突然对我笑什么？！”
    晏翡顿了顿，随即竟又故技重施般一笑，感叹道：“姜真人可是落凤山掌门之子？上个月得知你被长欢宫掳走，凤梧仙尊以为你死了，一夜之间须发皆白，我如今见你还活着，自然忍不住替他笑了。”
    他字里行间皆是庆幸，愣是听得姜连枳红了眼眶僵在原地。
    他还以为晏翡故意诱惑他出丑，一时间既羞愧难当，想起父亲又难过不已。
    “抱歉，是我多想了…”
    “无妨。”
    姜连枳大脑简单，没听出来晏翡话中的深意，包括唐欢在内的其余几人却听出来了。
    “…”
    唐欢扶额，傻孩子，你道什么歉。
    平白无故的，他替你爹笑个屁，那不就是在占你便宜吗。
    “…咳。”
    殿中气氛依旧微妙，就在此时，他贴心的右护法萧长离出来打圆场了。
    萧长离轻咳一声，道：“宫主识海受创，记忆丢失了大半，性情可能也会受到影响，以往三界也不是没有过类似案例，日后总会恢复的。”
    刚听说唐欢失忆的姜连枳瞬间从悲伤中抽离：“什么？！宫主识海怎么了？”
    谢煊不耐道：“听不懂话？唐欢识海受创，都说了一万遍了！”
    姜连枳怔怔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受创？”
    谢煊：“我哪知道，要问去问他自己，是不是又在研究什么采阳补阴的邪功！”
    姬尧忍不住追问曾属百晓阁的叶之澜：“编瞎话的！确有此事？三界真有过识海受创后失忆的？”
    叶之澜神色沉沉，片刻之后，僵硬点了下头。
    “是曾有过，不过都是在识海受到剧烈刺激之后，宫主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会…”
    没等他说完，众人好像同时想起什么，目光齐刷刷转向正在殿中神游太虚的晏翡。
    …昨夜？！
    狐妖姬尧倒抽了一口凉气，身周灵气忽然溃散，情绪剧烈波动之下，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噌的就冒了出来。
    他怒目圆睁，质问晏翡：“你昨天夜里到底做了什么，宫主怎么会识海受创？！”
    “我能做什么？”晏翡挑眉反问。
    “你自己心里清楚！”
    晏翡出自水月宗，深得清虚仙尊看重，给了他攻击神识的天阶法器傍身也不奇怪。
    姜连枳也反应了过来，拔剑指向晏翡：“你竟敢偷袭宫主识海？！！”
    事情开始朝着莫名的方向展开，虽然看着反派被讨伐挺解气的，但昨天晚上，晏翡确实什么都没做，唐欢也不能违心地污蔑他。
    唐欢站起身，正想澄清一番，然后随便找个理由把识海之事应付过去，进入“双修”人选的正题。
    结果人刚站起来，忽听晏翡轻笑一声：“晏某区区金丹境，何来本事偷袭堂堂元婴境的长欢宫主？”
    说话间，他眉目疲态尽显，宛若元气大失之后的气虚力竭，抬目看向唐欢。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面色红白交错，身形微颤着别过了头，一脸黯然之色。
    “昨夜…翡只是承蒙宫主厚爱罢了。”
    唐欢：“？”
    刹时间，大殿一片寂静，静得落针可闻。
    随即又是咔嚓一声响。
    谢煊坐下竹椅的另一侧扶手也碎成了木渣。
    萧长离此时变得格外的不识趣，低喃道：“难道是双修的过程太激烈？这还着实是…闻所未闻，算了，既然如此，宫主还是先将识海蕴养恢复了再说。”
    说罢，他对殿下五颜六色的美人脸恍若未睹，也没注意到身侧石化僵立的唐欢，笑吟吟地说：“今日将诸位唤来也是为了此事，识海的问题比较麻烦，所以干脆把大家叫来一起商量。”
    即便仍然难以接受唐欢识海受创的原因，听到萧长离的话，八人依旧勉强定了定神。
    叶之澜最先开口，皱眉道：“想要修复识海，修复之人必须要对神识的操纵能力极高。”
    萧长离点头：“而且宫主已是元婴境，修为不能相差一个境界。”
    姜连枳不甘心：“金丹后期也不行？”
    “不行，很容易被反噬。”萧长离摇摇折扇，头疼地望向其中几人：“谢真人，叶真人，姬真人，恐怕最近要麻烦你们几位了。”
    谢煊霎时黑了脸：“什么意思？一个破识海，还需要轮着来？别算上我，让那狐狸精和编瞎话的搞！”
    萧长离严肃道：“两位真人精力有限，此事拖延不得，越快解决越好，否则宫主的记忆很可能永远恢复不了。”
    谢煊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看了眼一脸茫然的唐欢，又看了眼垂目隐忍的晏翡，表情一阵的狰狞扭曲。
    “不知廉耻！”
    起身将竹椅踹了个粉碎，甩袖便走了。
    谢煊一走，大殿寂静了须臾，想不出其他办法，其余几人也都面色阴沉地告退了。
    姜连枳走之前，看着唐欢欲言又止，最终气恼跺了跺脚，伤心地飞剑而去。
    原主不爱动脑子在长欢宫公认的事，这种必然的事情上，也就没人询问唐欢的意见。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将他“失忆”的事圆的头头是道，连怎么解决都安排好了，根本没跟唐欢插话的机会。
    等唐欢越听越不对劲，想拦人解释已来不及了。
    修复什么识海？
    他识海也没问题啊。
    他是要找人“双修”，找个最弱最安全的男宠“双修”，他刚建立起信任的右护法，好像偏偏给他找了三个最强的？
    还轮着来？？？
    第6章 厚颜无耻
    他堂堂宫主还没发话，人就都走光了。
    唐欢转头看向萧长离，声音颤抖：“你到底是谁？”
    萧长离眉目紧锁，此时才终于发现问题的严重性，唐欢竟连他都忘了。
    看来识海之事片刻都耽误不得！
    他当即给谢煊传音：谢真人，今晚便劳烦你了。
    传音石沉大海。
    萧长离又道：要是真人今日不便，我就先联系叶…
    谢煊：烦死了知道了！
    萧长离：好，那我稍后便送宫主去墨竹洞。
    说罢，萧长离笑眯眯地捏断传音，仿若对谢煊的反应意料之中，等将疗伤一事提上行程，他才回答唐欢的问话。
    “宫主，属下萧长离，现任长欢宫右护法。”
    唐欢幽幽看着他：“我是想问，你是不是要篡位。”
    萧长离：“…”
    萧长离：“长离冤枉。”
    唐欢：“你都没把本座放在眼里，本座什么时候说要修复识海了？”
    萧长离讶然道：“宫主不想恢复记忆？”
    唐欢：“…”
    这话没法接。
    经由晏翡几句胡说八道，记忆缺失的事莫名有了正当原因，修真界有夺舍一说，阴差阳错之下，他洗去了被夺舍的嫌疑，如今怎么敢说不想恢复记忆。
    其实…这样也算省了许多麻烦。
    唐欢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晏翡，为了圆谎，暂且也只能破罐子破摔。
    他问萧长离：“既然识海如此重要，我自己慢慢蕴养不行么？”
    萧长离看出他的顾虑，笑道：“宫主可是不相信几位真人，放心，这几位不会乱来的。”
    唐欢：“我不信，万一呢。”
    萧长离一时哑然，再看唐欢面无表情的脸，心叹失忆后的宫主果真是不同了，竟如此小心谨慎，忧心自身安危。
    然而此事他也不晓得怎么跟现今的唐欢解释，只得摆出副笃定的模样道：“没有万一。”
    唐欢：“…”
    很好，你是真没把我放在眼里。
    等他熟悉了宫主业务，第一个就把这助纣为虐、天天顺手逮人回来的右护法开了。
    就在此时，一道悦耳嗓音突然插入。
    “所以，宫主是真的失忆了？”
    唐欢转目望去，殿下的晏翡眉目幽深，正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
    晏翡轻声问：“宫主…把我忘了？”
    不久前叶之澜刚问过分毫不差的话，却远没有此刻让唐欢来得心悸，晏翡的语气乍一听似乎很轻描淡写，唯独他能听出其中的危险和考量。
    一旦得知他失忆，晏翡必定不惜一切手段达成目的，毕竟随着修为日渐提高，他体内的魔气已经就快掩饰不住了。
    晏翡状似无意道：“宫主昨夜曾说过抓错人了，当时看似记忆还无恙。”
    萧长离闻言一怔，疑惑望向唐欢。
    唐欢心里暗骂害人精，面上却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记得了，我有说过吗？”
    晏翡又问：“那宫主可还记得曾说日后都会与我同寝而居，再不碰外人？”
    唐欢笑容逐渐塌陷：“…不记得。”
    晏翡：“宫主还说心悦我久已，此生漫漫修仙路，唯愿同我一双人。”
    唐欢：“本座不记得说过！”
    晏翡眸底雾霭幽幽，似是有千般委屈压在心头，别头不愿再看唐欢，宛若自问一般轻声呢喃：“这世间之事，难道都是一句忘了就能作罢吗…”
    唐欢：“……”
    你够了啊。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污蔑！
    唐欢以为自己已经够能顺杆爬了，现在才发现远低估了晏翡的无耻程度。
    这人为达目的，能无所不用其极，比他更不要脸。
    结果晏翡这番惺惺作态，愣是将一旁的萧长离给演动容了，忍不住道：“宫主，这…你竟连这都忘了啊？”
    唐欢深吸一口气，懒得再和这两个人掰扯，如今他是长欢宫主，晏翡再怎么造谣，也比不过他一声令下。
    “萧护法，你去安置了他，多派些人严加看管，本座担心他会和水月宗里应外合，若是他不配合，直接关起来便是！”
    晏翡一愣，怔怔抬头：“宫主要关我？”
    “关。”
    唐欢沉目望着晏翡，眼底是不加掩饰地冷冽和警告：“如果你敢轻举妄动，本座会关你到那峡谷之上的结界破碎，再丢出去祭旗！”
    攸关性命的事，唐欢不敢怀揣任何侥幸心理，若是晏翡下定主意要杀他，他只能采取这种极端手段以绝后患。
    最终，晏翡被萧长离安置在了无人占据的凤仙洞，与其余男宠待遇一般无二。
    不过即便唐欢命令放下去了，长欢宫上下对晏翡依旧不敢怠慢。
    会议刚散，事情的起因原委早已传遍宗门。
    “听说了吗？宫主失忆了，就因为昨夜和那天下第一美人晏翡双修太激烈，都冲撞到了识海！”
    “嘶——！撞得是宫主的识海？？？不会吧！宫主的秘法还能如此使用？”
    “不知道，但宫主也太宠爱那晏翡了，竟宁愿被…唉，听说昨夜宫主还曾和他定下海誓山盟，结果今日便全忘了。”
    “我有听其他宫人在说，那晏翡的美貌也就比咱们宫主差一点，就是瞧着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原是…唉。”
    “这事宫主做的不地道，忘了就忘了，怎么还能迁怒呢，就因为晏翡来自水月宗，就派了那么多人看着。”
    “不许说宫主坏话！宫主那么好看，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唔…也对，那晏翡暂且就被看管着吧，反正又不会掉块肉，咱们宫主想干嘛就干嘛！”
    晏翡承蒙过宫主的厚爱，宫主失忆，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太卖力，这又算不得什么错事。
    现今宫主只是一时迁怒，等记忆恢复，晏翡依然是长在宫主心尖尖上的美人。
    长欢宫的宫人一致对此心照不宣，亲眼见过晏翡之后，更加笃定唐欢说得都是气话。
    宫主惦念了晏翡十年之久，关起来什么的，他才舍不得呢。
    此刻的唐欢根本不知道，自己老色批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在冷脸说要把晏翡关起来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真是聪明果决，不给对方任何机会下手。
    晏翡走后，萧长离便又催着他修复识海一事。
    唐欢不死心道：“我能不能先双修再说？”
    “宫主，莫要任性。”
    萧长离语气间很是无奈，只觉得唐欢失忆后，行事变得分外单纯：“此时双修，识海又受了冲撞怎么办？”
    唐欢：“……”
    咱能别用词这么微妙吗？
    一路将唐欢送到墨竹洞，萧长离再次嘱咐道：“宫主最近千万别再双修了，暂且忍一忍，等识海恢复了再说。”
    唐欢说：“…说一遍就行，我就这么欲求不满？”
    萧长离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却胜似千言万语。
    唐欢心累：“知道了，我保证不双修，你找了谁帮我修复识海？”
    萧长离道：“这三日先由谢真人查探，他对神识的操控力和感知力堪称精妙，定然能找出宫主识海中何处受了创伤。”
    谢煊…
    唐欢脑中浮现出那张黑云缭绕的冷脸，一个很凶的男宠。
    他咬了咬嘴唇，有些不情愿道：“不能换个人么？我…”
    “宫主是对我不满意？”
    一道寒气逼人的人声忽然从竹林深处传出，打断了唐欢的下文。
    唐欢打了个寒颤，萧长离则朝那处看了眼，高声丢下句话后便遁空离去。
    “谢真人，宫主识海有伤，不论如何，这几日千万莫要纵他双修！”
    唐欢：“……”
    谢煊：“……”
    阳春三月，一阵和风吹过竹林，吹不散林间窒息的尴尬。
    不知是不是被萧长离最后那句话震住了，谢煊半晌没再出声。
    唐欢一个人站在幽幽碧林，待凉风吹散了脸上羞耻的余热，才清了清嗓子，尴尬道：“你得出来接我，入口我也忘了。”
    又是一阵死一般的沉寂。
    就在唐欢耐心逐渐耗尽，转身欲走时，眼前的景物才忽然发生了变化。
    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而开，显出一片氤氲缱绻的庭院。
    一汪碧绿剔透灵气袅袅的灵泉，简单两双竹木桌椅，以及四周围绕的数根巨竹，这便是院内仅有的点缀。
    结界褪去，唐欢才发现，他距离谢煊之间竟仅有几步之遥。
    此刻，谢煊正坐在竹椅上，一脸烦闷地望着他，就差将‘麻烦’二字写在脸上，“你如今还记得什么？可别说连昨日的事都忘了。”
    做戏做全套，唐欢给了他个肯定的眼神。
    谢煊一顿，随即冷笑出了声：“只是识海受创？你这识海怕是直接漏干了吧！”
    唐欢煞有介事道：“还是有的。”
    他能感觉到脑中有片很宽阔的大海，刚意识到的时候，差点以为是原主脑子进水了。
    他如此老实回答，谢煊反而更觉得烦躁，只当唐欢失忆后都要和他作对，一双凤眼越发阴冷，定定落在他脸上。
    庭院内一时静默无言。
    唐欢默默又将手缩回了衣袖。
    眼前的男人虽然只是他的男宠，修为也没有他高深，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让他有点心惊胆战，压迫感十足。
    思来想去，唐欢归结于可能因为对方也是魔族血脉。
    绝对不是他怂，而是书中晏翡这魔族代表留下的阴影。
    他识海估计没什么问题，但此时也得走个形势，假装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问题。
    僵持片刻，唐欢忍不住打破沉寂：“…识海要怎么修复？”
    谢煊没答话，而是起身走到他跟前。
    黑色长袍飘荡，来人带着一身寒意，双手抱肩，紧紧盯着唐欢那颗脑袋，片刻之后，嘴角咧开一抹狰狞邪性的笑。
    “当然得先撬开。”
    撬开脑袋，听起来很容易让人想到一颗生生被撬开的大西瓜，实际上，不过就是谢煊将自己的神识探入他的识海罢了。
    这男宠，就是故意说得血腥！
    得知真相后，唐欢不免好奇原主和谢煊先前到底是什么关系，以至于即便原主“失忆”，谢煊的态度都没有缓和分毫。
    方才见了那么多男宠，好像唯独谢煊对他态度最为乖戾，其他几人，反倒没有想象中一般仇视他。
    带着一肚子疑惑，唐欢随着他踏入了墨竹洞府。
    谢煊似是一句废话也不想多说，指着床榻的蒲团让他坐上去，自己则伫立床前，俯身便朝唐欢贴近。
    唐欢吓了一跳，反射地朝后躲，一只灼热的手却先一步扣住了他的后脖颈。
    谢煊凶神恶煞地喝道：“别动！”
    唐欢有些恼火：“你干什么？！”
    干什么？自然是探查识海。
    谢煊懒得回复他的废话，闭目便贴上了唐欢的额头。
    一道神识极为粗暴地挤入，唐欢身体猛地一颤，红润面色瞬间转作惨白，额间渗出了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识海被强行入侵，脑中骤然一声轰鸣，宛若神经撕裂般的痛处疼得他浑身战栗，抬手就去推谢煊。
    “好、好疼…！”
    谢煊皱了皱眉。
    怎么说唐欢也入了元婴境，还是邪道一宫之主，百年间不知亲手虐杀过多少人，结果就连这点疼都忍不了？
    麻烦！
    任由唐欢推着，他身体纹丝未动，一只手也牢牢扣着那白玉后颈。
    将整片识海探查一遍是段漫长的过程，出于两股神识间本能的排斥，不光唐欢痛苦，谢煊脑中同样被万千针刺般折磨。
    他咬紧牙关，克制着狠狠撞上去的冲动：“别把我往外挤，把识海敞开！”
    唐欢疼得精神恍惚，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短短几分钟，他浑身已然被冷汗浸透，湿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唔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耳边竭力隐忍却依旧不断漏出来的呻吟中，谢煊咒骂一声，那双狭长凤眼终是睁开了一道缝隙。
    入目便是两扇蝶翼般颤抖不已的眼睫，隐约之间，仿若能瞥见其中若隐若现的水光。
    唐欢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唯独微翘的琼鼻上盛了一抹红粉，汗珠自脸颊不断滑落，甚至从相贴的额头流到了他脸上。
    原本推在身上的手也不知不觉改为紧抓不放。
    谢煊身形微僵，呼吸有些不稳。
    “唐欢，松手！”
    此刻的唐欢哪里听得进，他注意力全在大脑炸开般的疼痛上。
    然而精神越紧绷，识海就越牢固，疼痛也就越剧烈，这就好比一个恶性循环。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意识浑浑噩噩之间，突然的，他感觉后颈一松，随即好像又被什么轻轻抚过。
    一股暖意流入冰冷的肌肤，在体内流淌而开，驱散了疼痛带来的虚寒。
    耳畔嗡鸣渐缓，总算能听出些声音。
    放松的间隙，唐欢忽然浑身一震，只觉得脑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穿破了个窟窿眼儿！
    然后便听见谢煊喘着粗气道：“他娘的，总算进去了！”
    第7章 挟恩图报
    墨竹洞府。
    翠竹环绕，林音袅袅。
    灵石筑成的床榻泛着盈盈微光，灵气缭绕，蒲团之上的唐欢眼中却灵动全无，宛如傀儡般呆呆坐着，原本抓着谢煊衣服的手也垂落而下，软软搭在床边。
    自从识海被入侵，他就这个德行了，形容的话，大概就是灵魂出窍。
    持续半盏茶后，谢煊终究忍不住唤了声：“喂。”
    唐欢：“…嗯？”
    谢煊有些遗憾：“啧，还以为死了。”
    唐欢眼角狠狠一抽，无神的瞳孔总算泛出点光泽：“你以前也是这般同我说话的？”
    谢煊翻手施了两个净身诀，两人身上的汗水瞬间蒸干：“不然和那群废物似的，日日夜夜追着你唤宫主大人？”
    唐欢纳闷问：“你也是本座的男宠，这般无理，就不怕本座杀了你？”
    “男宠…嗤！”
    谢煊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捏着唐欢后颈的手突然使力，一双凤眸凛冽如刀，贴紧他的额头阴鸷道：“宫主大人，你就是想威胁我，也别蠢到在这时候威胁吧？”
    话音将落，脑中传来一阵尖锐的钝痛，唐欢脸色骤白。
    那一刻，他只想破口大骂。
    萧长离这不靠谱的护法！屁的没有万一！
    谢煊收起神识锋芒，寒声道：“宫主大人想杀便杀，当初你救我一命，如今就当还了便罢！”
    唐欢缓了好半晌才缓过来，若不是识海被拿捏，此刻绝对会一掌拍过去。
    这狗脾气，原主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才看上的？
    唐欢颇为无语：“我又不记得你是谁，就问一句至于吗？”
    谢煊愣了下神，这才想起唐欢失忆的事，不如说直至此刻，他才终于有了实感。
    当下两人仅有一指的距离。
    这是他第一次在白日里如此近的看唐欢，鼻间还能嗅到淡淡的长欢香，那是他身上独有的味道，与生俱来的纵欲撩人。
    三界传闻唐欢无数，唯独未曾传闻过，唐欢还长了一张能让三界失声的脸。
    谢煊声音缓了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唐欢不想理他了，身为一宫之主，他也是要面子的。
    反正能打听的人有很多，用不着挑最危险的一个。
    他闭上眼睛不吭声，谢煊也没有再追问。
    沉默使得时间过得极快，天色转眼便临近傍晚。
    神识调动了一整天，即便身处元婴境，两人也开始有些吃不消。
    唐欢有气无力道：“还要多久？”
    自从确定唐欢将过往忘了个干净，谢煊便有些心不在焉： “识海漫漫，谁知道你哪里出的问题，得一寸寸找，找到了好说，找不到…呵，你就当一百年的记忆喂狗了吧！”
    闻言，唐欢双眸晶亮。
    他本打算走一步看一步的，如此一来却是不必想办法解释为什么识海无恙了，到时大可借口运气不好找不到，拖到最后所有人都放弃。
    谢煊忽然睁眼：“你好像很开心？”
    唐欢心里咯噔一下，没等说话，谢煊又狐疑问：“你不想修复识海？”
    唐欢干巴巴道：“怎么可能？”
    谢煊眯起双眸，紧盯着他：“那我说伤口很难找时，你为什么很愉悦？”
    唐欢：“胡说，我没有。”
    谢煊毫不客气地戳穿：“宫主大人，我还在你的识海里，你那点情绪，我感应得清清楚楚。”
    唐欢：“…”
    凡人的世界观再一次受到了冲击！
    唐欢转了转眼珠，努力平心静气，不露破绽地搪塞道：“我只是想起开心的事情，比如修复识海之后的事。”
    谢煊挑眉：“什么事？”
    唐欢闭上眼睛，麻木认命：“…比如到时就能双修了。”
    半晌没人答话，洞府之内一阵沉寂。
    相贴的额头一点点升温，逐渐变得炙热无比。
    谢煊面色涨红，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
    “…不知廉耻！”
    当日墨竹洞府之行，从双修话题开始，又被唐欢“光荣”以双修话题结束，首尾呼应，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圈。
    识海探查毫无所获，从墨竹洞府离开后，唐欢便唤人送他回了洞府。
    这次闪现出现的人是左鹄伐，他似是早早在外侯着了，上来便自我介绍道：“宫主，属下左鹄伐，现任长欢宫左护法一职。”
    唐欢摆摆手，不用他介绍，已经看出来了。
    右护法精于算计，负责的是逮人篡位，左护法则憨头憨脑的，被安排干的净是些脏活累活。
    左鹄伐将他送到了穿来那晚的地方，也就是原主所在的无欢洞府。
    这洞府之名说来也奇怪，设身处地之下，现代人唐欢也想不出以书中唐欢的设定，还会有什么不知足。
    无欢洞府内，唐欢光明正大地打听起原主过去。
    他先是问：“左护法，你在长欢宫任命多久了？
    说起这个，左鹄伐幽怨道：“八十三年，萧长离比我早上任一百年，仗着资历高，就成天使唤我打杂，宫主，你能不能管管他啊。”
    唐欢心道你还知道呢，那不是真的傻啊。
    可惜了，他还想找个真傻的呢。
    唐欢道：“那我如今多大？”
    左鹄伐：“宫主今年刚满九十。”
    唐欢：“我都九十了啊？”
    左鹄伐古怪道：“九十而已，宫主，三界之内突破元婴境的不过百人，您可是其中年纪最轻的，至今元婴榜上还挂着记录呢！”
    唐欢不以为意：“是么…”
    记录只是暂时的，反正很快就会被天赋异禀的主角和反派双双打破。
    每逢主角做出什么惊世之举，书中总要借由风云月报昭告天下，主角出世后，便在三界高调开启了属于他的时代。
    不过无论谁的时代，暂时和他传闻唐欢也没啥关系。
    唐欢收回发散的思绪，更在乎当下：“本座和谢真人关系如何？”
    左鹄伐挠挠头，犹豫道：“谢真人？宫主以前不常来找谢真人，往往一个月能来上一次，应该只算一般吧。”
    以前的宫主喜怒不形于色，谢煊又不是个知心人，两人往往相对无言，一月来一次已是顶天了。
    唐欢又问：“那他态度如此不恭，以前本座不介怀吗？怎么还会留着他？”
    “宫主可是被谢真人呛声了？”
    闻言，左鹄伐几乎瞬间了然，笑呵呵地安慰道：“宫主，魔族之人大都如此，一言不合便横眉冷目的，宫主以前其实挺喜欢谢真人的性子，还曾夸过他废话少呢。”
    “再说了，就是因为谢真人桀骜不驯，宫主当初才故意留下他磋磨，不然还有什么意思？宫主救过谢真人一命，魔族对其下了绝杀令，唯有宫主愿意“好心”收留他，所以只要宫主不点头，谢真人是不会走的。”
    想了想，左鹄伐又补充了一句：“就算走了，萧护法也能再逮回来！”
    唐欢：“…”
    说白了，就是他在挟恩图报呗。
    难怪谢煊看他不顺眼，再大的恩情，怕是也比不过当人男宠的屈辱，他算是看透了，这长欢宫上下就没有三观正常的良民！
    唐欢郁闷道：“既然如此，右护法为何还让他替本座修复识海，还信誓旦旦地说不会有事。”
    左鹄伐闻言也很惊讶，红着脸讪讪道：“这个…属下就不太清楚了。”
    萧长离比他确实多了那么一点脑子，才能在百年之间将宫主的生活安排的面面俱到，从未出过差错。
    左鹄伐不情不愿地妥协：“如今宫主识海受损，其实可以相信萧护法，他总是不会坑害宫主的。”
    唐欢幽幽道：“可是谢煊用神识刺我了。”
    左鹄伐：“嗯？？？”
    唐欢：“他故意用神识刺我的识海，所以本座怀疑萧长离和他是一伙的。”
    左鹄伐：“啥？他怎么敢的啊！”
    唐欢只是随口一告状，试试左鹄伐的反应，没想到左鹄伐反应异常激烈，气得脸红脖子粗，当即就要找上墨竹洞算账。
    元婴境威压骤然搅动起四周灵气，那副和他同仇敌忾的凶戾态度把唐欢看得一愣一愣的。
    不仅如此，洞府之外，同时响起了数道冷冽人声。
    “宫主，是否下令擒拿长欢宫叛逆萧长离！”
    “…”
    唐欢动了动嘴唇，一张白皙的脸差点憋成猪肝色，这是有多少人偷听墙角呢？？？
    多亏这么一遭，他对长欢宫这一后台也终于有了实感，原主威望竟如此之高，他就是想被篡位也没那么容易。
    唐欢尴尬道：“…倒也不必，本座就是随口一说。”
    他放得下，左鹄伐却仍心中忿忿，称呼都变了，肃然道：“宫主可是不忍责罚那谢煊？天下美人千千万，再去魔族逮来一个便是，听说那谢煊还有个流落人界的弟弟，属下这就去逮回来！”
    唐欢：“…”
    唐欢：“你歇会吧。”
    唐欢也没想到随口一言引起这么大的众怒，洞府之外数道气息流连不退，左鹄伐也是郁结难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受了什么要命的伤。
    今日要是他要不处置了谢煊，这些人怕是不肯罢休，说不定还会背着他擅作主张，唐欢犹豫了一下，想起那日姜连枳曾提过一嘴的玄冰池。
    “不然就罚他去泡一个时辰的玄冰池？”
    左鹄伐扬声：“才一个时辰？！宫主…”
    唐欢抬手打断，揉了揉眉心：“一天！”
    左鹄伐这才瞬间转怒为笑，乐呵呵地说：“属下这就去办！”
    说罢，他迫不及待要走，临到门口，突然又想起什么，拿出一枚赤金小镜交给唐欢。
    “宫主，属下偷偷在凤仙洞嵌了枚鸳鸯镜，透过这镜子，宫主便能时刻瞧见那晏翡了。”
    唐欢：“？”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没等唐欢问话，左鹄伐已然离去，连带洞府之外的气息也瞬间隐匿不见了。
    那小小一面铜镜，周遭却宝光四溢，内里也大有乾坤。
    镜子背面是由赤金雕刻而成的戏水鸳鸯，而镜面之上，几乎映现出了凤仙洞府的全貌。
    凤仙洞和墨竹洞与桃花洞大小相差不多，只不过标志物成了那娇艳浓郁的凤仙花，也不知是不是宫人见色徇私，洞府上下被装扮得相当奢华。
    镜子之中，晏翡正在庭院里看书。
    不对…
    与其说看书，不如说是拿着本书在泡水。
    唐欢尴尬别开眼，须臾之间，视线便又忍不住落了回去。
    晏翡一袭艳红衣衫未褪，腰腹以下都浸泡在灵池水中，他则端着本书，斜斜懒懒地拄在池边。
    灵池焕发着阵阵生机，水雾缭绕，波光碧绿，那身红衣几乎湿透了，衣袂和发尾虚泛荡漾于碧水上，说不出的千妖百魅，纹丝未露竟也能香艳十足。
    唐欢小声嘀咕：“妖孽…”
    正经人谁泡灵池，他洞府里的灵池就是养鱼的。
    估计晏翡是在用灵气消磨体内的魔气，为了不显露端倪，干脆才泡进池水里了。
    就在此时，镜面之中的晏翡突然开口：“有事不妨直说，何必躲着暗处呢。”
    唐欢心下一惊，还以为他在说自己，下意识想把镜子扣住，然而下一秒，镜中却传来一声熟悉的笑。
    萧长离从虚空中走出，笑如春风：“晏真人果真不愧为水月宗的掌门亲传，修为竟如此精湛。”
    晏翡并没谦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萧护法前来所为何事？可是宫主有令？”
    论修为和资历，萧长离都远高于他，他却没有起身行礼，萧长离也不介意，摇扇道：“宫主去了谢真人那修复识海，萧某此次前来，只是想探究一下昨晚的经过。”
    晏翡淡淡收回视线：“私密之事，岂能探究，不如让宫主亲自前来，翡一定知无不言。”
    萧长离默了默，问：“晏真人可想出谷？”
    晏翡道：“如今还出得去？瞧见宫主天人之姿，翡一见倾心，十年而已，倒也不急着离去。”
    说着说着，唐欢眼见着他戏精上身，合上书本，幽幽叹了口气：“宫主忘了我们的约定，翡却是魂牵梦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已如此，我怎能如宫主一般始乱终弃。”
    唐欢：“…”
    很好，造谣不说，又给他扣了顶始乱终弃的帽子。
    萧长离可能也觉得此事唐欢不占理，尴尬地收起了扇子：“既然如此，晏真人便好好歇息吧，若是水月宗…罢了。”
    想了想，他又说：“对了，若是宫主偷跑过来要与晏真人双修，晏真人切莫答应。”
    唐欢：“…”
    晏翡问：“萧护法觉得宫主会来找我？”
    萧长离上下扫过晏翡，视线最终落在他脸上，无比凝重地点了点头。
    晏翡突然展颜而笑，从水中站起了身。
    长发垂落，衣衫湿散，那一刹那，他宛若一朵天然艳丽的水中芙蓉，美得般般入画，即便是负有逮花贼恶名的萧长离，都看得晃了下神。
    “既如此，那我便等着他吧，我乃正道弟子，岂会趁人之危？”
    萧长离还是不放心：“若是宫主非要同你双修…”
    晏翡秀眉微皱，竟似真的在沉吟思考，片刻之后，更显正色道：“那我也绝对不修。”
    唐欢隔着镜子骂：“我信你个鬼！”
    第8章 赤雪狐族
    萧长离一走，晏翡便又懒懒散散泡回了池中，恢复那番无悲无喜的表情，唐欢看了一会儿，便收起了铜镜。
    长欢宫到处都是他的人，只要他不去找晏翡，晏翡暂时便翻不出什么浪花。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提升实力，实力越强，被坑的可能性便越小，坐以待毙总不是办法。
    主角都有主角光环，晏翡这大反派，说不准也会有什么反派光环在身。
    待到两年之后，原书主角重生，剧情正式开始运转，三界便八方风雨再无宁日，到时候，对他这个被打上反派标签的角色来说，唯有实力才是活命的底牌。
    天色渐暗，星月渐浓。
    书中的世界观下，修真者一旦踏入筑基境，几乎便对睡眠没了需求，夜晚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引气入体蕴养识海的修炼时间。
    于是，唐欢也没浪费时间去睡觉，休息了一会儿，便回忆着谢煊那道神识的波动，现学现卖，练习起了操控神识。
    神识比灵气难以控制得多，操纵起来格外耗费精力，适应了足足三个时辰后，他才勉强能够探出十米之遥。
    活跃了一天的识海隐隐有些波动，唐欢没有急于求成，长长呼出一口气，有些疲惫地睁开了眼。
    忽然，他呼吸一滞。
    就在前方十米的距离，一只不知从哪来的雪白狐狸正悄悄朝后挪蹭着屁股。
    自距唐欢一米处为起点，地面上已经被蹭出了道长长的印迹，摆明随着他神识不断延伸，这狐狸整晚都在卡着位置躲避他的神识范围。
    鬼鬼祟祟不说，多少还有点欠打。
    在被他发现的边缘疯狂摩擦，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那狐狸通体雪白，唯独耳尖和尾巴尖的毛发呈火焰般的赤红色，也不知是不是体型缩小了的原因，一双狐狸眼偏圆了许多，夜幕之下，呈现出璀璨的金绿色光泽。
    蹭出十米多一点后，那狐狸又重新坐好，发现唐欢醒了，瞬间便炸了毛！
    它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跑，而是慌张抬起前爪去勾挂在脖子上的小镜子，打理起乱了的狐狸毛。
    唐欢：“？”
    狐狸形状的毛团背对着他整理仪容，蓬松的尾巴在空中飘来荡去，整整“梳妆打扮”了半盏茶的时间，那狐狸才终于转过身，继续眼巴巴地盯着唐欢瞧。
    …光看他干什么？
    对毛茸茸没什么抵抗力的唐欢蠢蠢欲动地攥了攥手指，心道有本事你过来啊。
    狐狸并没对他流露出敌意，但好像也不敢接近，一人一狐对视良久，唐欢最先按捺不住，新奇地嘟哝道：“…难道是野生的？”
    那狐狸似是能听懂他说得话一般，微微睁大了眼，眼中竟有些不满。
    唐欢继续猜：“嗯…是家养的，难道是长欢宫的妖兽？”
    还会照镜子，应当是开了灵窍的妖兽。
    狐狸更不开心了，终于摇晃着大尾巴朝唐欢走了过来，距离一米时，脚步缓了缓，见唐欢灵气平稳，才壮着胆子继续迈近。
    这狐狸自恋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唐欢紧盯着那被打理的细软莹顺的雪白毛发，喉结滚动一圈，到底没忍住伸出了手。
    他很礼貌地问：“能摸摸你吗？”
    狐狸一愣，随即竟面露欢喜，狐狸眼弯弯，主动用耳朵去蹭唐欢，唐欢紧张得心脏怦怦跳，极为谨慎地触去，没感觉到灵气波动，才终于放下了心。
    没人看见，偷偷撸一把应该没事。
    就当是穿书后的解压了。
    他先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一会儿又去摸他的耳朵，最后实在没忍住，将毒爪伸向那条蓬松翘起的大尾巴上，爱不释手地撸来撸去。
    狐妖一族最敏感的几个部位被反复揉弄，姬尧浑身颤抖，一身狐狸毛都红了！
    宫主今日怎么如此…热情？
    他拱着脑袋往唐欢怀里钻，想躲又有点舍不得，这举动，令唐欢不由想起了过去曾养过的一只很粘人的白猫，连带语气都温柔了几分。
    “你是怎么进来的啊？”唐欢问。
    从头到脚都被摸了一遍的红狐狸羞耻得将脸埋进了唐欢怀里，只露出团软趴趴的屁股。
    姬尧打着抖，语气却依旧妖娆腻人：“宫主没设结界，我便进来看看。”
    刚经历过被偷听墙角的事，唐欢把周围的宫人都赶走了，再加上忘了要设结界，这才给了姬尧偷溜进来的机会。
    姬尧心中惴惴，即便知道唐欢失忆了，也担心他如过往一般阴晴不定，突然责罚怪罪自己。
    然而此时的唐欢正在风中凌乱。
    他第一次见狐狸说话，有所准备也是第一次，凡人的世界观都快没什么可塌的了。
    只是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垂头，看向手下那只毛绒绒的红白耳朵。
    这耳朵好像也在哪里见过？
    见唐欢不动了，姬尧从他怀里坐起，依旧顶着狐狸本体，关切道：“宫主今日可有找到识海的创伤？萧护法说你去了墨竹洞，听闻谢煊刚刚被罚去泡那玄冰池，他是不是弄疼你了？”
    …不要用这么微妙的词。
    唐欢：“你是…？”
    狐狸歪歪头：“我是姬尧啊，水仙洞的姬尧。”
    对毛茸茸的趣味瞬间被吓退，唐欢通体僵直，搭在姬尧尾巴上的手一时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他竟把原主的男宠撸了一遍。
    虽然是兽型…唐欢捂了捂滚烫发热的脸，生硬道：“是我罚他去泡玄冰池了，你先下去再说。”
    姬尧不太情愿，却也老实从唐欢腿上下去了，但也只是下去而已。
    本来呆萌可爱的一张狐狸脸，转眼竟变得凶狠狰狞，妖气逼人：“赫——！那臭气熏天的魔物，本王早晚要生吞了他！”
    唐欢呆看着他，瞬间幻灭。
    像是想起唐欢还在，姬尧又清了清嗓子，恢复表情道：“宫主，萧护法今日还跑遍了十八洞府，叮嘱我们最近不能同你双修，识海一事竟如此严重？”
    说起这事，唐欢就郁闷，他这右护法简直操着老妈子的心，也太能多管闲事了。
    没人敢同他“双修”，他怎么打听双修秘法？没有秘法，怎么打发走晏翡那煞星。
    “不严重，都是他小题大做，如若但凡双修就会伤到识海，那本座的长欢宫岂不是要覆灭了。”
    姬尧狐狸点头：“就是。”
    难得有人听自己吐苦水，还是一只让人防备不起来的毛茸茸，唐欢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叹道：“算了，现在被他这么四处一宣扬，我都不敢提了。”
    丢人！萧长离竟让他丢遍了十八洞府的人！
    真不是个东西！
    “宫主…”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低沉魅惑的男声。
    唐欢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闻声一怔，下意识抬起了头。
    依旧是那双宝石般金绿色的眼睛，眼睛的主人却从一团小狐狸，顷刻变成了个身型比他还高大的妖冶青年。
    青年眉眼含情，姿态妩媚，长了一张风情万种的美人脸，一头月华银发散落在他身上，银白间又夹杂着几缕红线般的赤色。
    唐欢瞬间就想起那对儿赤红色的狐狸耳尖。
    姬尧变回了人形，唯独没将尾巴收回去： “其实我今夜来找宫主，还为了一事。”
    狐狸变成人，唐欢看得傻了眼，茫然问：“为了什么事？”
    难得看见唐欢情绪流露得如此明显，姬尧有些稀奇，又忍俊不禁，低低笑了声。
    长长的尾巴不动声色地卷上了唐欢的腰。
    他附在唐欢耳畔轻吹了口气，用狐狸一般狡黠地口吻道：“为了背着萧护法，来偷偷与宫主…”
    最后两字尚未落下，一道狂风突然灌入洞府，姬尧整个被吹飞，半空中化回狐形，重重撞在了后方的墙壁之上。
    啪——！
    狐狸团坠地，又随着惯性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四肢抽搐了几下，半晌后，才灰头土脸地爬起身。
    “萧长离！！！”
    姬尧一身皮毛炸起，躬身朝门口的萧长离呲出獠牙，妖气凶戾滔天：“你当真不怕本王牵动妖族，伙同水月宗攻你长欢谷？！”
    洞口处，萧长离依旧满面春风，瞥了眼坐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唐欢，笑道：“不会的，你舍不得。”
    姬尧极其厌恶他这般运筹帷幄的姿态，冷笑道：“笑话！你怎么知道本王舍不得。”
    萧长离慢条斯理道：“赤雪狐族天性好色，你父王派你下赤雪峰历练，可是说了带不回那天下第一美人，便别再回族见他，若是让他知晓你这些年杳无音信，竟是在背着他吃独食…啧啧…”
    姬尧声音不自觉虚了几分：“…我父王指的是那晏翡。”
    萧长离耸肩：“好啊，那你便将晏翡带走，再去联合水月宗吧，长欢宫覆灭，你以为宫主会落得什么下场？姬尧，你有那个本事将宫主带走吗？”
    “…”
    姬尧面容狰狞，却一声不吭。
    “你既然没本事，怎么敢阻碍宫主养伤？”
    萧长离忽然收敛起笑容，又是一扇子甩去，狐狸团子再一次重重摔至墙上。
    这一次，姬尧直接呕出一大口鲜血，低吼了两声，便没了声音。
    唐欢看看狐狸，又看看萧长离，仍是一脸的茫然。
    这是怎么了？
    那小狐狸也没说萧长离坏话，突然打人干嘛？！
    唐欢横了眼还在笑的萧长离，急忙去查看姬尧的伤势。
    “你…”
    就在此时，一声肃音响彻十八洞府。
    长欢谷半空，渐渐映现出姬尧破败凄惨的本体，隐隐约约的，还能看见生疏渡去灵气的唐欢。
    “我同诸位嘱咐过的，既然有人忘了，那今日便再说一遍，宫主识海恢复之前，若是还有人存了侥幸心理，妄图与宫主双修，萧某不会再手下留情。”
    萧长离这次没再笑，语气间只剩漠然。
    “诸位，慎行！”
    墨竹洞府。
    谢煊睁眼看了眼虚影中的唐欢，再度闭目醒神，仿若什么也没听见。
    梨花洞府。
    叶之澜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色浸染，他扇动衣袖，眨眼间便重新换了一页，对着白净无痕的纸张陷入了沉思。
    桃花洞府。
    姜连枳发泄般对着几株桃树挥剑，树残花败仍不解气，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又是那臭狐狸！”
    很快，他也注意到了唐欢，若有所思道：“要不我也去让萧护法打一顿。”
    看了眼虚空中的萧长离，他狠狠打了哆嗦：“还是算了…会被杀吧。”
    凤仙洞府。
    晏翡抬头远望那只虚空苟延残喘的狐妖，似是怜惜般叹了口气，眼底却毫无波澜，转而看向西南方。
    那是无欢洞府的方向。
    “唐欢…”他淡声品味着这两个字。
    世有一宫，愿君长欢。
    这长欢宫，竟要比想象中更有趣。
    第9章 风云道人
    此时此刻，长欢宫内万籁俱寂。
    元婴境巅峰的威压笼罩了整座长欢宫，练气筑基的宫人已被慑得双腿发软，凡人更是直接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短暂寂静后，有宫人骇然喊了声：“快撤！萧护法发威了！！！”
    “该修练的去修炼，干活得快去干活！今日死也不能被他逮到！”
    “左护法呢？不然让他去顶…”
    “左护法早跑了！快快快谁存了保命的符纸丹药，我高价买！”
    “水仙洞那骚狐狸害死人不偿命，我可去他娘的！以后狐狸精见一只杀一只！”
    就在这时，有人插话：“等会…虚影里好像有宫主。”
    原本四散而逃的宫人骤然停下了脚步，一群狐獴似的探回头。
    “哪呢哪呢？嘶…还真是宫主！”
    “宫主真好看啊，嘿嘿嘿。”
    “娘的！今天就是萧长离来了，也别想拦着我看宫主！”
    “死就死吧，呜呜呜我都一年没看见宫主了，再不看宫主我都没劲头修炼了。”
    萧长离一发怒，直接动荡了整个长欢宫，然而唐欢一上镜，又瞬间安定了躁动的宫人。
    算了，听天由命吧！
    人死了就死了，这次不看宫主，到死也不一定能看到了。
    邪教长欢宫，就是这么的名副其实，又朴实无华。
    宫人们都淡定了，可无欢洞府内，距离萧长离最近的唐欢却淡定不了了。
    因为他突然发现，他这右护法…怎么好像比他修为还高啊？
    左鹄伐曾说过，姜连枳是萧护法顺手逮回来的，谢煊就是跑了，萧护法也能再逮回来，其他人，怕不也是萧长离逮回来的。
    他的右护法，动辄便能逮回榜单上万众瞩目的美人，且行三界来去自如，就连长欢宫也打理得有条不紊，宫中弟子一心护主。
    再一对比自己。
    用不着萧长离篡位，唐欢都有点想让位。
    然而一码归一码，萧长离再怎么尽职尽责，上来就打人，还是很不把他放在眼里。
    唐欢没好气道：“你突然打他干什么？”
    面向唐欢时，萧长离庄严的表情转瞬收起，摇扇的手一僵，温声解释道：“姬尧阳奉阴违，不顾宫主伤情，大晚上跑来诱惑宫主双修，自然要惩治一番，不然岂不都没了规矩？”
    唐欢反问：“那你擅闯本座的洞府就很有规矩么？”
    大半夜的，突然一股邪风，吓得他一激灵！
    萧长离：“……”
    萧长离躬身认罪：“属下知罪，是属下没来得及通报。”
    唐欢哼了声，一边嘟囔着‘我看你像下次还敢’，一边继续给姬尧输灵气。
    原本雪白雪白的狐狸，此刻已被摔成了灰扑扑的一团，看得唐欢痛惜不已。
    多好的毛啊，就这么糟蹋了。
    那股子邪风里竟还藏了千百把风刃，将狐狸毛割得像被狗啃过一样。
    唐欢忍不住帮姬尧扑了扑灰，又为割伤的皮毛止血。
    地上的姬尧刚恢复点意识，眼睛挣扎着睁开了一条缝，瞧见这一幕，当即又闭上了。
    不止闭上，还耷拉出半条舌头装死。
    看见这一惨状，唐欢果然又控制不住埋怨：“下这么重的手，你是不是想活活打死他？当着我的面打我的狐狸，干脆你来当宫主算了！”
    萧长离头压的更低：“…属下不敢。”
    萧长离没戳穿姬尧，只是低眉顺目地站在一旁挨训，姬尧狐狸尾巴雀跃地摇了摇，明明肉身疼得要死，心里却舒坦了。
    大尾巴狼活该！吃瘪了吧！
    狐狸眼再度睁开，想瞧瞧萧长离狼狈的样子，结果却对上了张笑面虎的阴脸。
    大尾巴狼正笑咪咪地看着他。
    萧长离提议：“宫主，如今姬尧肉身受损，怕是要修养一段时间，探查识海之事，只能暂且先交给谢真人和叶真人了。”
    唐欢不作他想，连忙点了点头，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能麻烦人家做无用功。
    姬尧：“？！”
    姬尧顾不得装死了，挣扎着撑起身，急得用小爪子去勾唐欢的衣服：“宫主，我可以的！我们赤雪狐族天生就擅长…”
    萧长离悠悠接道：“谢真人被罚了去泡玄冰池，明天也不能出手了，宫主明日便先去梨花洞吧，叶真人应当无事。”
    一听说明天不用去找谢煊，唐欢有点欣喜，忙不迭又点了点头。
    姬尧：“宫…”
    萧长离再度打断：“既然如此，宫主今日便歇息吧，我先送姬真人回去疗伤。”
    唐欢不放心地叮嘱：“那你别再伤他了。”
    萧长离笑得无奈：“属下不敢了，这次一定善待姬真人。”
    “你…！”
    姬尧还想说话，下一秒便被上了道禁言咒，他激愤挣扎，又被上了道定身术。
    在一张毛茸茸的狐狸脸上，唐欢自然看不出什么求救信号，还朝姬尧点了点头。
    又记住了个男宠，水仙洞的姬尧，一只本体怪可爱的狐狸精。
    唐欢叹气，可惜了，不是纯狐狸。
    比起养男宠，他倒更想养个小动物。
    任由姬尧被萧长离带走后，唐欢继续打坐修炼，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真被萧长离吓到了，注意力总是没法集中。
    闲来无事，他在无欢洞府逛了一圈，熟悉完环境便来到庭院的灵池边，津津有味围观地起了其中游弋的各色锦鲤。
    袅袅云雾荡漾于水面，除去鱼儿之外，湖中竟还移植了数株金光璀璨的七星金莲。
    在风月月报的悬赏榜上，仅一颗七星莲花瓣的赏金就值三万灵石，七星莲子更是高达五万灵石，即便在大宗门眼中，这些都是价值连城、且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唐欢却不知道，他只感觉这莲花看着有些眼熟，书中好像曾有过类似描述的宝物，便随手摘了一株丢进了芥子空间，想了想，又顺手拔了棵莲藕丢了进去。
    这里这么多，也不差一两株，万一日后能拿来保命呢。
    他方才关注的其实不是莲花和莲藕，而是池中一条包裹着五彩光晕的锦鲤，此处灵气极其浓郁，也不知这鱼活了多久，本体灵气如虹，竟似化形在即。
    唐欢盯着那条鱼看了一会儿，那鱼也在看他，渐渐的，唐欢不看鱼了，改为看着湖中倒影的人。
    有一件事他一直很奇怪。
    同名同姓也就罢了，原书中的唐欢竟还长得张和他一模一样脸。
    不止外貌相同，就连身高体型都并无二致，若不是平白多出一身修为，唐欢都要以为是他整个人都穿过来了。
    想不通，但也算是在这里唯一能找到的熟悉感，至少少了点不自在。
    唐欢庆幸了一会儿，再看这池子，又不免又想起白日泡在池水中的晏翡。
    唐欢：“唔…”
    拿出鸳鸯镜，正大光明地开始偷窥。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不该叫偷窥，该算观察敌情。
    如今已过子时，长欢宫上下一片沉寂，凤仙洞虽然点着灯火，却也听不见半点声响。
    唐欢万万没想到，晏翡竟然在睡觉。
    就在他为了苟活熬夜修炼时，杀人凶手却悠哉悠哉地在睡觉。
    床榻之上，红衣美人规规矩矩地躺着，身上的衣服却不怎么规矩，衣带可以说是根本没系，艳丽长袍半掉不掉地挂在身上，风景旖旎。
    唐欢没想细看的，但鲜艳之中的几点白皙太过吸引眼球，他本能便被晏翡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臂吸引了注意。
    …这凤仙洞灵气是不是太浓了。
    不然大晚上的，人怎么还能白得发光呢？
    明明刚见过狐狸化人的姬尧，唐欢却觉得晏翡比那狐狸精还狐狸精，少了两分媚态横生，却多了三分的绮丽妖冶。
    晏翡不像人魔之子，倒像那狐妖和花妖的共生之子。
    围观了一会反派睡觉，唐欢愤愤不平地收起镜子，被刺激的心态极其扭曲。
    睡吧，好好睡。
    他要一个人偷偷的努力。
    然后打死所有想杀他的人！
    第二日一早，左鹄伐便来报告，说已经把谢煊押去玄冰池泡着了，今日从早泡到晚，权当是伤了他的教训。
    唐欢问：“泡一天会怎么样？”
    左鹄伐不以为意道：“宫主别担心，这魔物死不了的，真死了就让萧护法去逮他弟弟，应该长得差不多。”
    唐欢：“…”我看你才是真魔物。
    某种程度上，他这个憨憨左护法和萧长离一样让人心梗，交流无效，唐欢面无表情道：“若是人死了，你就也去里面泡着吧。”
    左鹄伐还是傻呵呵地笑：“死不了，那谢煊皮厚着呢，又是魔族焚火系灵根，正和玄冰池相克，最多也就受点皮肉之苦，谁叫他手贱去刺宫主，活该！”
    既然如此，唐欢也没多说了，就是失了忆，他好歹也顶着魔头身份，不能太圣母。
    报告完，左鹄伐便遵照萧长离的命令，将唐欢送去往梨花洞。
    这次唐欢学聪明了，路上先打听起了叶之澜的来历：“他也是萧护法顺手逮来的？”
    左鹄伐摇头：“这个不是顺手，特意逮的，叶真人入谷前是百晓阁的执笔，三界的第一版风云月报便出自他手。”
    唐欢微微睁大了眼，这来头有点大啊，要知道，将未来风云月报的内容汇总起来，那就是贯穿全书的故事线，也是主角最强的装逼神器。
    唐欢忙问：“那他是怎么来长欢宫的？是我下令抓的？”
    左鹄伐：“不是宫主下的令，真要说，应该算属下们自作主张。”
    说来话长，左鹄伐简单整理了一下前因后果：“宫主不知，叶真人本有个江湖称号，名为风云道人，风云月报出世，风云道人却从未露过面，不知道相貌如何，宫主自然不会提起兴趣。”
    “结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风云月报期期都是宫主的传闻，至少一半都是胡说八道，有一次，他竟瞎写什么宫主三岁便能淫…呸呸呸，简直荒唐至极！”
    “一开始，长欢宫还给百晓阁传信警告过，但百晓阁下期竟写咱们长欢宫威逼他们，还扬言绝不会受恶势力胁迫，日后依旧会为为广大生灵供给三界最真实的物料，这一番屁话下去，竟还受到了好些个宗门的灵石支援！”
    唐欢吸气：“这么无耻？”
    左鹄伐扬音：“可不是，屁的正道！都是群伪君子，明明靠坑害咱们邪道发家，竟还丢了碗就骂娘！”
    唐欢追问：“后来呢？”
    左鹄伐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冷笑道：“后来他们又造谣宫主奸了路边刚化型的狗妖，还说宫主最近迷上人和妖的玩法，提醒妖族千万保护好自己的屁股，气得萧护法连夜就去把叶真人给逮回来了！”
    唐欢：“……”
    唐欢听得那叫一个瞠目结舌，下巴都听掉了。
    原来修真界也有吃人血馒头一说，好巧不巧的，他还成了那个人血馒头。
    事过多年再提起，左鹄伐还是有些窝火，但不知想到什么，很快又冷静了下来：“不过…叶真人其实还挺好的，宫主以前很喜欢他。”
    唐欢不是原主，这会儿都气笑了：“他给我编了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传闻，我还挺喜欢他？”
    左鹄伐也不知该怎么解释，道理确实是这样，但唐欢以前确实就是很喜欢叶真人，有事没事就会去梨花洞坐坐。
    他犹豫着说：“…叶真人长得也好看，当年若是在三界露上一面，定然能登上那美人榜第一的，宫主也是瞧他长得好看，最后才没杀他。”
    长欢殿那日来了太多美人，唐欢看得眼花缭乱的，已经记不清谁是谁了，闻言诧异道：“第一美人？他比晏翡长得更美？”
    左鹄伐看了唐欢一眼，心道他家宫主果然对那晏翡珍之若宝，竟一点亏都见不得人家吃，笑着解释道：“宫主，那是五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晏翡还未出世呢，单纯论相貌的话，还是那晏翡更妖孽一些。”
    唐欢：“哦。”
    他还以为记岔了呢。
    原书之中，可是反反复复地提起晏翡是那三界第一美人，主角比不上，之后百年也没人比得上。
    直到美人陨灭，三界都无人能及。
    作者有话要说：
    唐欢：造谣者竟在我身边。
    第10章 道貌岸然
    嘴上说着晏翡妖孽，实际上，左鹄伐却偷偷瞥了唐欢一眼，心想再妖孽又能如何。
    叶之澜被抓来长欢宫后，还不是亲口承认风云月报的榜单只能算个参考。
    唉，三界之内，就没几个见过世面的家伙！
    梨花洞府内，叶之澜已经恭候多时。
    左鹄伐将唐欢送至洞口便走了，和谢煊不同，叶之澜丝毫没有怠慢，亲自出来接的人。
    梨花洞府，洞如其名。
    除了如雪落枝头的清雅梨花之外，庭院之中还多出了一把青木瑶琴，廊前一缕热气氤氲升起，是白玉杯盏中飘散溢出的清淡茶香。
    见到叶之澜本人，唐欢才勾起长欢殿时留下的印象。
    看着一身脱俗仙气的叶之澜，唐欢怀疑左鹄伐是不是搞错了，这位男宠，看起来明明是那种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岭之花。
    这种人，会天天编排他的床笫之事…？
    将一脑门问号的唐欢迎进洞府，叶之澜没急着开始探查识海，而是淡声问：“宫主，可要先喝些茶？”
    不止人生的冰雪出尘，连声音都如清泉般冷冽。
    唐欢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点紧张，一肚子质问仿若被冻住，只能僵硬点了点头。
    亭台水榭，鸟语花香，灵石筑成的圆桌旁，两人相对而坐，叶之澜亲手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唐欢忍不住确认：“听说你曾是百晓阁的执笔，风云月报也是出自你手？”
    叶之澜看了唐欢一眼，一语中的：“宫主是想问风云月报上关于你的那些传闻？”
    唐欢点头。
    叶之澜也点头：“是我写的。”
    唐欢：“…？”
    好家伙，态度还挺理直气壮？
    叶之澜一口承认，反而让唐欢一时语塞，唐欢还等着他解释原因呢，然而叶之澜竟没了下文，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唐欢只好接着问：“你就没什么想说的？本座可不记得曾做过那些传闻。”
    传闻两个字，唐欢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哪知叶之澜竟风轻云淡道：“正因为不确定，所以关于宫主的消息，前缀均是传闻，我只负责执笔，内容大多是三界之人投稿来的，对于加有传闻的八卦，百晓阁并不保证其真实性。”
    唐欢气结：“那不就是造谣么！”
    叶之澜想了想，点头：“算是。”
    唐欢：“…”
    这人明明长了副风光霁月的皮囊，说出的话竟如此厚颜无耻，唐欢被噎得憋闷，索性不再理他，边喝茶边生闷气。
    说到底，原主自己都不介意被造谣，还将始作俑者收入后宫，他这个外来户还能说什么？
    叶之澜看着闷闷不乐的唐欢，琉璃眸底划过一抹复杂，放下茶杯道：“关于我，宫主便只记得这些？”
    唐欢敷衍道：“这些都不记得，左护法告诉我的。”
    叶之澜抿了下薄唇，又问：“宫主可还有什么想问我？”
    唐欢不想问了，就是生气，完全生气！
    他更想问问原主，是怎么想的，才找这些莫名其妙的家伙做男宠。
    目前为止，也就那只小狐狸比较得他的心意。
    于是唐欢没什么好脸色地说：“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叶之澜沉默须臾，垂袖起身，白衣翩然。
    “宫主请随我来。”
    为了将记忆的问题圆过去，唐欢也是豁出去了。
    昨日的疼痛太过记忆犹新，坐在床上后，他便先虚张声势地强调：“因为故意用神识刺激我的识海，谢煊被罚去泡了一天的玄冰池。”
    叶之澜皱眉道：“谢煊？”
    唐欢紧张的脸色发白：“对，你若是敢如此，本座便罚你去泡上两天！”
    叶之澜哑然失笑，一时间，那清冽如寒山般的眉目宛若冰雪消融，绽放出晶莹剔透的华光。
    “我不会同他那般荒唐，宫主多虑了。”
    唐欢心道得了吧，你编的那些传闻可更荒唐，此刻也没心思欣赏美人，身体和精神都绷成了一弯弓。
    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待到叶之澜靠近时，他还是本能地朝后倾躲。
    “等…等等！让我先缓…”
    话还没说完，视野突然一阵变幻。
    他仰躲，叶之澜竟顺势将他推倒在了床上，唐欢愣愣看着眼前的叶之澜，又看了看肩膀上的手，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是要干什么？
    叶之澜面不改色道：“既然宫主怕疼，我们便慢慢来吧。”
    唐欢问：“慢慢来…还需要躺着？”
    叶之澜点头：“陌生神识之间必然相斥，想缓解痛楚，宫主只能先熟悉我的气息，过程比较耗时，还需要宫主彻底放松，所以躺下比较方便。”
    唐欢似懂非懂，在叶之澜坦然的目光里，犹豫地‘哦’了一声。
    如果真能不那么疼的话，躺着就躺着吧，反正得折腾一天。
    叶之澜很快也在他身侧躺下，梨花和茶叶混杂的冷香随之而来，那身雪衣洒了一床，“宫主昨日是如何做的？”
    唐欢道：“谢煊让我坐下，然后便直接将神识探入了。”
    叶之澜冷声道：“是魔族之人的作风，不计代价，急于求成。”
    唐欢这次听懂了：“所以慢慢来，其实可以不那么疼的？”
    叶之澜没作答，而是缓下声音道：“宫主，转向我。”
    唐欢闻言转过身，一只微凉的手拂过他额角，理了理发丝，停在了耳侧。
    叶之澜垂眸，看着全然不设防的唐欢，竟觉有些不快。
    如此大的变化，姜连枳发现了，谢煊发现了，连那姬尧也有所察觉，他却是此时才知晓。
    第四个…
    不，还有那晏翡。
    叶之澜嘴唇不自觉抿成了一条线：“宫主昨日与那姬尧都做什么了？”
    唐欢纳闷他突然问这个干嘛，偷撸狐狸的事难以启齿，便尴尬地转回了话题：“…没干什么，先探查识海吧。”
    见他不想说，叶之澜眸色一暗，却也没有再问。
    关于谣言一事，他并没有说实话，为的是试探唐欢忘了多少，结果貌似是真的忘了个干干净净。
    五十年前的百晓阁，虽打着通晓三界的旗号，却只是个旗号罢了，类似星辰海深处，九重山之巅，以及长欢万丈谷，都是百晓阁难以企及的区域。
    而在这之间，最神秘的地方不是长欢谷，最神秘的人却在那片谷底深处，便是当时刚上任二十多年的长欢宫主。
    长欢宫作恶多端，前有分身万千左鹄伐冲锋震敌，后有笑面折扇萧长离排兵布阵，几十年间，盗取三界珍宝无数，为此不知覆灭多少宗门小族。
    五十年前，贡山一带曾栖息过一族名为火灵兔的妖兽，结果一夜之间，被长欢宫数百邪修杀了个精光，那元婴境的火灵兔王临死之前自爆了识海，使得一段对话响彻三界。
    火灵兔王声嘶力竭：“我火灵兔一族栖息深山，从不参与三界之争，更不曾与长欢宫为敌，长欢宫为何非要置我等小族于死地！！！”
    萧长离笑道：“我们宫主近日有些畏寒，你们一族的毛皮正合适，三千只兔子，差不多能做套地毯。”
    左鹄伐更耿直：“火系一脉里你们最好杀，要是不够的话，我们再去火翼虎那凑凑。”
    火灵兔王苦笑：“哈哈哈…灭族之事，竟是如此荒诞之理由，长欢宫枉顾天道！本王就是死无全尸也不会给那魔宫之主做地毯，我不甘啊——！”
    左鹄伐急道：“靠！这死兔子竟把识海炸了！”
    那一段震撼三界的传音最终以萧长离的抱怨收尾。
    那人不急不缓道：“闭嘴，别吵到我们宫主睡觉。”
    自此一役，此任长欢宫主第一次浮出水面，在三界一夜成名。
    穷凶极恶之名！
    唐欢从未出过长欢谷，资质样貌，武器功法，通通成谜，曾有数百宗门意图从百晓阁购买唐欢的情报，却不知百晓阁同样一无所知。
    彼时叶之澜刚推出风云月报，有人便质疑百晓阁根本没能力洞察三界，风云月报也无力搅动风云，为了百晓阁在巩固三界的地位和权威，叶之澜决定十年之内，誓要查明长欢宫。
    唐欢不出世，那便将他逼出世。
    自此，风云月报才多出了【传闻唐欢】这一固定板块。
    人人都在传闻唐欢，叶之澜写了太多传闻，却在与传闻一见当日，放下了手执的笔。
    自此，三界之间再没有什么风云道人。
    却有了梨花洞府的叶之澜。
    唐欢见叶之澜迟迟没有动作，以为在被他警告后，叶之澜怕弄疼他受罚，才迟迟不敢开始。
    这么干躺着也不是办法。
    唐欢纠结了一会儿，咬牙主动朝前凑了凑，与叶之澜额头相贴。
    他别别扭扭地改口道：“只要不是故意弄疼我，我又不会怪你，开始吧。”
    叶之澜呼吸一滞，清冷淡然的脸上飞快浮出一抹薄红，停在唐欢耳侧的手迟疑良久，终究将人搂在了怀里 。
    这姿势有点亲密，唐欢正欲挣扎，叶之澜便轻声说：“宫主要先习惯我的气息。”
    见他一脸正色，唐欢忍着不自在问：“然后呢？”
    “闭上眼睛，感受我的神识，试着与之交融联系。”
    这个唐欢刚学会，他闭上眼睛，一点点释放出神识，叶之澜则静静看着他。
    很快，唐欢‘咦’了一声，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古怪道：“你的神识好像…唔…怎么说呢…”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叶之澜却心中有数，道：“宫主是变异冰灵根，我是水灵根，没有互斥，也不论相生，而是同一本源，所以宫主会觉得很舒服。”
    唐欢没否认，的确很舒适，不像昨日那般本能似的排斥。
    谢煊的神识灼热如火焰，时刻焚烧着他的识海，叶之澜的神识却好比一团温凉滋润的水流，没有痛苦不说，甚至安抚了他修炼一夜的疲惫。
    唐欢有些昏昏欲睡，想到还在别人的洞府，才强撑着没睡。
    之后的探查过程比在墨竹洞时要顺利的多，只有在进入识海的一瞬间有些疼，唐欢刚绷紧身体，叶之澜的手便轻柔抚过他的后背安抚，道道灵气输入，瞬间缓解了大半痛苦。
    叶之澜问：“宫主能否感觉到伤处的大概方位？”
    唐欢：“感觉不到。”
    完好无损，他能感觉到什么，只能感觉到羞耻。
    堂堂长欢宫主，却天天都要打开识海让别人观光，一想到此时他的情绪叶之澜都能感觉到，唐欢就恨不得灵魂出窍。
    好在，今日不像昨日一般难熬，分析温习完脑子里的几篇功法便过去了，叶之澜探查到傍晚，最终依旧是一无所获，唐欢也不惊讶，下床便打算走了。
    临走之前，叶之澜问他：“明日宫主去哪里继续？”
    唐欢转回身：“不还是你吗？”
    叶之澜顿了顿，不动声色地说：“谢煊只被罚了一日，宫主若是想去墨竹洞，也是可以的。”
    没等叶之澜说完，唐欢便拨浪鼓似的摇头：“不不不，本座还是来你这吧！”
    谢煊摆明了看他不顺眼，这次被罚，下次说不准更得寸进尺地折腾他，在叶之澜这知道可以没那么疼后，唐欢更不想再经历一番昨日的痛苦。
    听完他的话，叶之澜眉目间疏离散去，唇角勾出一抹浅浅淡淡的弧度，白衣胜雪，清丽绝俗。
    “既然如此，明日叶某便静候宫主了。”
    唐欢点点头，目光一秒都没有多留，径直走了。
    疼是不疼，可气还没消，三岁能淫这事儿他能记一辈子！
    晚上左鹄伐忙着打理长欢宫内勤，来接他回去的是名普通宫人，路上，唐欢让那宫人先带他去一趟玄冰池。
    若是叶之澜没提起谢煊，他差点都忘了这家伙已经在什么玄冰池里泡了一天了。
    他得去看看玄冰池到底是什么东西。
    唐欢忧心忡忡。
    左鹄伐那么不靠谱，不能真把人给泡死了吧…？
    第11章 玄冰寒池
    玄冰池位于长欢谷最深的沟壑之底，池水匿于玄冰岩洞之中，四面皆由九重山的极寒玄冰筑成，凡人至此，根本不需接触池水，眨眼便会被冻成人形冰雕。
    刚迈入玄冰岩洞，引路的宫人便已被冻得瑟瑟发抖，那宫人刚筑基不久，体内真气并不足以抵御如此严寒，元婴境且冰灵根的唐欢反应倒是不大，他想了想，大概问了路，便让那宫人先去外面等着。
    顺着岩洞前进百米后，唐欢渐渐也觉出了冷，又走了将近千米，眼前才终于出现一汪寒气氤氲的天然冰池。
    不需点灯，四周的冰棱上自然闪烁着蓝白晶光，寒池中央，一名长发男子背对而坐，长发披散，背影挺拔，乍一眼望去，竟比那壁上坚冰还要更冷硬几分。
    唐欢后悔了。
    这鬼地方起码有零下六十度，泡一天能不冻死？
    难怪姜连枳如此惧怕玄冰池，左鹄伐那家伙，和萧长离一样不靠谱，竟是想让他担上个杀人犯的罪名！
    “谢煊？”唐欢哆哆嗦嗦唤了声，仅在池水之外，四肢血液便被冻结了一半。
    池中人影纹丝不动，隐约之间，甚至能看见那结在发丝上的寒霜。
    不会真冻死了吧…？
    唐欢急忙绕到对面，水中的谢煊果然双目紧闭，全无反应。
    他彻底慌了，大喊：“来人！”
    四周静悄悄的，半晌都无人回应。
    偌大的长欢宫，唯独玄冰岩洞内部没有人看守，因为无论多高的修为，在此处待久了，也会寒气入体大打折扣，所以看守的宫人都在峡谷之上，并不会深入。
    不仅如此，此处灵气还极为稀薄，传音传不出去，体内的灵气也几乎被寒气凝结，法器法诀统统失了效用，玄冰洞于长欢宫，便是那叫天天不应的囚笼，处罚罪人的极寒禁地。
    半天等不到人，唐欢又将芥子空间里乱七八糟的法器试了一遍，竟没一个派的上用场，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谢煊眉宇间寒霜更浓，眼看便像要冻成冰雕。
    唐欢看向那一池泛出幽蓝寒气的池水，在岸边纠结地打了会儿哆嗦，终是狠一咬牙，扑通跳进了水中。
    他不能因为那点小事，就害死一个人。
    池水比预想中更加冰寒刺骨。
    四肢仿若瞬间被冻僵，寒意浸透麻木的皮肤，想活动一下都很难。
    水面堪堪没过谢煊的肩膀，于唐欢却几乎没过大半张脸，他费力地朝中间扑腾，却没注意到池中的人已错愕地睁开了眼。
    早在唐欢迈入玄冰岩洞时，谢煊其实就感知到了他的气息，之所以闭目不语，纯粹就是不想搭理唐欢。
    始作俑者突然过来能为了什么？
    不过就是来围观他的狼狈，再讽刺奚落一番罢了，除此之外，谢煊想不到别的理由。
    哪想到岸上的唐欢唤了两声他的名字，被冷落后，不知道摆弄了一会儿什么，然后竟突然跳了下来！
    就在谢煊惊愕的工夫，唐欢已经艰难游到了他跟前，抱上他便往岸边推。
    “谢、谢煊！你醒醒，你别死了啊…！”
    谢煊眼角狠狠抽了抽，非常怀疑唐欢是在咒他。
    区区玄冰池，他一个焚火灵根的元婴境修士，就是泡上三天三夜，顶多也就是灵根被寒气侵蚀，需要好生修养一阵罢了。
    怎么可能会死？
    但也不知是真以为他死了，还是玄冰池水太过寒冷，唐欢那条抱着他的手臂竟在颤抖。
    唐欢根本推不动他，扑腾半天，其实一直都在原地打转，谢煊垂眸，入目便是一张发丝湿乱，冻得发白的脸。
    可笑的是，即便如此狼狈，这张脸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用力推也推不动，唐欢很快便没了力气，他以前看过科普，说是人死后会变得格外重，当即便心如死灰，以为自己真就莫名其妙草菅了一条人命。
    池底找不到落脚点，不知不觉中，他两条手臂都改为半挂在了谢煊身上。
    唐欢不敢抬头，没勇气去看被他害死的尸体，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刺激下，当即眼眶一红，惶恐愧疚地道起歉来。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没想杀你，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
    就在唐欢撑不住要沉入水中时，头上忽然传来一声吸气，随即，一条长臂紧紧钳上了他的腰。
    谢煊的声音低沉而强硬：“抬头。”
    “…！”
    唐欢倒抽了一口气，肺部被凉气冰得生疼，第一反应就是诈尸了！
    玄幻世界什么都可能发生，他使劲推了谢煊一把，挣扎着就往岸边扑通，没等逃出半米，便被谢煊拎着胳膊拽了回来。
    “又跑什么？！抬头，看看到底谁他娘的就死了！”
    唐欢这才听清他说什么，愣愣抬起头，对上那双恼火中透着几分郁闷的凤眼，霎时不再挣扎了。
    唐欢喃喃道：“没死？”
    谢煊彻底被气笑了：“我若是死了，爬也得爬回来拉上你陪葬！”
    唐欢没把他恶毒的言论当回事，得知人没死，长长舒了一口气，只有满心的庆幸。
    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外加极度严寒的处境，一时间，他眼前竟有些恍惚，再度抓上了谢煊的衣襟。
    “没死的话，就先将本座…送上岸。”
    谢煊也看出了他状态不对，暗骂一声，当即抱着人游上了岸，半路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抱唐欢。
    两人衣服早已湿透，此地又使不出法决，火系灵根的谢煊倒还好，上岸后，唐欢身上的衣服便开始飞快凝结成冰。
    从此地离开岩洞，起码还要走上千米的距离。
    看在他是为了‘救’自己的份上，谢煊从芥子空间拿出套崭新衣物，生硬问瘫坐在地的唐欢：“换衣服，还是撑着走出去？”
    唐欢冻得牙关打战，话都说不利索，抬头时发现谢煊脸色竟好像还有点红，忍不住郁闷道：“…你、你不冷吗？”
    按道理说，谢煊已经泡了一天了，他才泡了一小会儿，他修为还比谢煊高，谢煊没道理比他从容啊。
    谢煊上下扫了他一眼，目光是毫不掩饰地轻蔑：“是你肉身太过孱弱。”
    虽是元婴境的修为，修炼却不足百年，走的又是双修一道，凡事都有长欢宫弟子出手，唐欢几乎从未经历过实战，也从未受过伤，肉身根本得不到巩固。
    修为提升过快，肉身却一直跟不上，真要搏命，唐欢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说两句话的功夫，唐欢身上的衣服已经成了“冰袍”，谢煊将衣服丢过去：“别废话了，赶紧换上！”
    唐欢没拒绝，哆哆嗦嗦地就开始脱衣服，谢煊见状，霎时涨红了脸，背过身咬牙道：“说脱就脱，你也不知道害臊？！”
    唐欢被骂的一噎，心道不是你催我赶紧换的么，再说都是男的，有什么可害臊的？
    …行吧，他们现在的关系是有点复杂。
    不过原主和谢煊等人都双修了那么多年，他一外来户都没介意，谢煊又害臊个什么劲儿？
    唐欢毫无心理负担地换了衣服，身体情况稍微好了点，但也没好多少，手脚依旧不听使唤，想出去还要步行千米，一点点挪动，不知得耗费多长时间。
    他看向行动自如，甚至已在用火灵根蒸发水汽的谢煊，试探道：“我好像走不了。”
    谢煊脸色登时一黑。
    唐欢赶紧补充：“要不你先出去，帮我把萧长离叫来，左鹄伐也行。”
    来时没耗费多久，说明梨花洞府也距此处不远，唐欢犹豫了一下，又道：“若是他俩离得远，叫叶之澜也行，或者其他修为高些的弟子…”
    没等他说话，谢煊突然眯起眼打断：“叶之澜，你没把他忘了？”
    唐欢摇头：“忘了，不过他住的挺近，你就帮我叫一下就行。”
    谢煊这才眉目舒缓，居高临下地看了唐欢一会儿，忽然冷笑道：“不帮。”
    唐欢眼睛一瞪，正想问他是不是没被罚够，谢煊却走上前，一把将人从地上抱起。
    身体被暖意包裹，唐欢怔愣抬头，入目便是只绯红的耳尖。
    “不愧是宫主大人，能想到的人还不少，可惜现在就只有我。”
    谢煊嗤笑一声，收拢手臂，将颤抖的唐欢抱得更紧，火灵根无声爆发，不断驱散怀中人身上的寒气。
    那双凤眼依旧冷冽，俊美邪肆的侧脸上也还是刻着盛气凌人，他没再看唐欢，一步一步、目不斜视地朝出口走去。
    “有我就够了，不准找别人。”
    当晚，谢煊为图省事，将他送到了修竹苑，然后出门右拐，回了自己的墨竹洞府，临走之前，还很不耐烦地提醒唐欢明天别去太早。
    谢煊说完便走了，等人影都瞧不见了，唐欢才慢半拍反应过来什么叫‘别去太早’。
    谢煊好像以为他明日还会去墨竹洞府探查识海，所以提醒他别太早到。
    啧，这话说的，也就差直接让他别来了。
    谢煊不乐意出手，唐欢也不在意，他本来也不想去，本欲派宫人去知会一声的，想想又作罢了。
    谢煊让他别去太早，他明天直接不去，岂不还算给对方一个意外之喜？
    他这宫主当的，不能说面面俱到，也称得上体贴入微了吧。
    修竹苑内，唐欢施了个净身决，重新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来都来了，今夜索性放弃修炼，改为继续阅读上次没看完的几本有关三界秘宝的科普书。
    看书途中，唐欢总觉得哪里有种违和感，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盯着他似的…
    有宫人在？
    他皱起眉，抬眸望向四望，扫向房间一角时，整个人倏然僵在了椅子上。
    他差点忘了，修竹苑内还有一个“晏翡”。
    那傀儡“晏翡”本应是在面壁思过，不知何时、不知原因，竟再度转回了身。
    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
    第12章 湖底捞月
    那傀儡定定看着他，一双眼死水似的寂静无神，配上那艳鬼般的相貌，活生生就是一出午夜惊魂。
    唐欢接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克制住了逃跑的冲动，壮着胆子上前查探情况。
    他先挥手在“晏翡”眼前晃了晃，那双乌黑的眼珠一动不动。
    又小心翼翼戳了戳“晏翡”的脸颊，又软又凉，不像活人的体温。
    唐欢还是不太放心，最后竟扒起“晏翡”的衣服。
    脸可能以假乱真，身体总不可能还一样吧！
    衣衫半解、罗带轻分，眨眼便露出大片如玉胸膛，探手触过后，木头和骨头的手感果然完全不一样。
    “呼…”唐欢长舒一口气，硬邦邦的，是傀儡没错了。
    重新将“晏翡”的衣服穿好，他再度陷入沉思。
    宫人曾说过，没有原主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闯修竹苑，既然如此，那能是谁把傀儡转过来的？
    唐欢狐疑望回“晏翡”
    难不成这东西还会自己动？
    他用神识将傀儡探查了一遍，竟真在嘴唇处感应到了淡淡的灵气波动，掰开嘴巴，口中仅剩下一点灵石残渣。
    好家伙，还真能放‘电池’。
    原主这也太会玩了吧！
    唐欢心头一阵恶寒，芥子空间虽然存了一大堆灵石，但大半夜的，他实在没兴趣搞这种阴间实验，重新将傀儡面朝墙壁放好，回去看书前，随手拿出鸳鸯镜看了一眼。
    结果…没有。
    镜中一个人影也没。
    傀儡是傀儡，凤仙洞的晏翡却也真的不见了。
    当日在长欢殿，唐欢曾让萧长离盯紧晏翡，以防他和水月宗里应外合，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与原书中的其他反派相比，晏翡还有一个致命的优势，那就是他不怕死。
    如若魔气真的到了难以掩饰的地步，在消息传出，被三界围杀之前，他极有可能联系水月宗，想尽办法促成这一场正邪大战，拉上无数修士玉石俱焚。
    这么做没好处，也没理由，就是死了也要拉上垫背的，单纯的自私没人性。
    若不是如此变态，晏翡也不会在这本狗血文里突出重围，成为原书最大的反派，要知道，在最后被主角杀死时，他差一点点就拉上了整个三界为他陪葬。
    …可这才三天啊。
    难道晏翡身上的魔气连三天都撑不住了？
    晏翡悍不畏死，唐欢却是极怕死在这鬼地方，死后既不能落叶归根，死了全天下还要拍手称快那种，想想就冤枉得不行。
    他绝对不能死！
    唐欢顾不得看书了，当即叫人送自己去凤仙洞，询问过凤仙洞外的宫人，宫人们却说晏翡并未离开过，应该还在洞府之中。
    可唐欢又看了遍镜子确认，仍然没看到人，情急之下，只好亲自入洞去找。
    唐欢不知道，就在他跨入结界时，洞口的两个宫人正在悄悄传音。
    “咱们还用跟进去吗…？”
    “不用吧，那晏翡明明就在洞府之中，气息那么明显，我都感应到了，宫主怎么可能感应不到？”
    “宫主恐怕就是找个借口来看望晏真人，咱们别戳穿了吧。”
    “八九不离十！那晏翡被抓来三天了，宫主也该忍不住了。”
    “那咱就在这守着吧，让宫主好好解解相思之苦，这理由编的，可真难为宫主了。”
    “宫主一向不爱动脑子，编出这种理由已经不错了好吧！”
    两人嘀嘀咕咕地交谈着，另一边，唐欢找人心切，也没留意宫人跟没跟上来。
    他一个人在凤仙洞府找了一圈，人没找到，却在灵池旁的台阶上发现了一本半敞开的书。
    晏翡离开前在看书？
    他走近灵池，好奇地拿起那本书翻开，本以为会是结界功法之类的，看清上面的内容后，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那竟是本淫文艳图的小黄书，纸张上粗略画着两个男人翻云覆雨的画面，唐欢只看一眼，便面红耳赤地合上了话本。
    于是看清了书名。
    《唐欢亲传之双修秘法——湖底捞月篇》，右下角还打了个补丁：独家正版
    唐欢：“……”
    唐欢恼羞成怒，将书啪叽往地上一摔。
    屁的亲传，分明就是本挂羊头卖狗肉的黄书，晏翡怕是早被那魔气逼得走火入魔了，竟连这种东西都买回来看！
    等等…
    那家伙，不会还真信了吧？
    唐欢惊疑不定地看向地上的“秘法”，封面上的几个字渐渐在脑中放大。
    “湖底捞月篇…？”
    脑中飞速闪过一道灵光，却已然来不及了。
    淅淅沥沥的水声自身后响起，一只手抓住了白衣下摆，身体重心失衡，他几乎仰躺着摔入了灵池水面。
    唐欢：“晏…！”
    落水的瞬间，唐欢想得是，他今天只怕注定要和水过不去。
    先是水灵根的叶之澜、后是玄冰池的极寒之水、临到末了，竟还有个混蛋拉他下水。
    灵池之水远不及玄冰池刺骨寒人，浓郁的灵气包裹肉身，宛若坠入一片舒适又温暖的怀抱。
    水下的人一手勾着他的腰，另一只手轻飘飘拨开了那腰间的蚕丝衣带。
    “唔…！”
    唐欢羞恼得满脸通红，水下无法发声，他挣扎着转过头，却见晏翡正含笑望着他。
    眸含月色，清波流盼。
    那身红衣如花朵般绽放于池底，水下潋滟的灵光衬得那人面若芙蓉，悠然自在得好似一只本就栖息于水中的艳妖。
    两人近在咫尺，唐欢清楚看见晏翡嘴唇动了动，似是说了句什么，紧接便与他位置翻覆，衣衫随着水流荡漾纠葛在了一起，鲜艳渐渐淹没了那抹纯白。
    身体被抱了个满怀，唐欢嘴里咕噜噜吐出一串气泡，挣扎了半天才想到还能凭修为把人打飞，刚抬起手，脑中先响起一道传音。
    晏翡似是看透他心中所想，呓语般低喃道：“若是萧护法感应到宫主的灵气波动，赶来后看到这一幕，定然会杀了我的。”
    唐欢动作一僵。
    晏翡继续道：“以他的修为，到此不过眨眼间，宫主要杀了我吗？”
    唐欢：“……”
    穿越来两天，危机时刻，唐欢仍还遵循着凡人的本能，不知此时该去运转灵气供给呼吸。
    再加上方才在玄冰池中耗尽了精力，半晌没能挣脱后，堪比一条濒死的鱼。
    他痛苦得脸皱成了一团，半空的手却无声改为抓紧晏翡的衣襟，竭尽全力才传回一句：“…放手，我要憋…死了！”
    再过三秒钟，晏翡若是还不松手，他就把这灵池炸了，让萧长离来杀了这魔头！
    然而三秒后，晏翡依旧没放开，只是惊异地看着他，确定唐欢不是在演戏后，失笑了一声。
    “宫主忘得还真干净。”
    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勾近，覆上了那两片樱红色的嘴唇。
    丝丝灵气通过唇齿传渡到体内，缓和了要命的窒息感，唐欢身体一松，久旱逢甘霖，本能便去渴求那来之不易的空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双眼逐渐恢复神采，感官也逐渐清晰起来。
    等到终于恢复理智，唐欢首先注意到的，便是自己回抱住晏翡的手。
    然后，才是嘴唇上极其陌生的触感。
    这一幕多少有点似曾相识，好像刚从那劳什子《唐欢秘法》里看到过。
    唐欢大脑再度空白，当熟悉的衣带缓缓从眼前飘过时，他瞳孔一缩，灵力以身体为中心勃然爆发。
    轰——！
    灵池瞬间被冻成了冰池，随后噼里啪啦炸碎成了数块。
    提早感应到危机的晏翡早早便遁离上岸，碎冰满天飞落，他用掌心接下一块，指尖轻捻，灵光闪烁的冰块瞬间暗了一半。
    晏翡神色一凝，竟然有效。
    白日里，如此微弱的灵气，顷刻便会被体内逸散的魔气侵蚀。
    现今只是通过唇齿引渡给了唐欢一些，灵气却只侵蚀掉了白日的一半，足足过了几个呼吸，那冰晶才彻底黯淡失色。
    他倏然望向唐欢，死水微澜，深处却呼啸起了赤焰狂沙。
    “找到了。”
    传闻是真的。
    唐欢，竟真的研究出了无与伦比的双修秘法！
    碎冰池底，衣衫不整的唐欢艰难从池中爬出，一脸的黑云压顶，穿越以来，第一次离死亡如此接近。
    “本座说没说过，你若是敢轻举妄动，就将你关上十年！”
    晏翡顿了顿，走到湖边拾起地上那根蚕丝衣带，又走到唐欢身前递去：“是曾说过。”
    唐欢拨开他的手，怒道：“那你还敢？”
    唐欢万万没想到，晏翡会玩阴的埋伏自己，若不是原主修为更高，方才他恐怕真就被迫双修，爆体而亡了！
    晏翡似是很不解：“宫主，我从未离开过凤仙洞，今夜也不过是在池中睡觉而已，这也算是轻举妄动？”
    唐欢不敢置信地瞪着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能睁眼说瞎话的人：“都把我扯进水里了，你还想怎么动？”
    晏翡恍然大悟：“我还以为宫主所说的轻举妄动，是指偷偷联系水月宗，没想到同宫主亲热也算，可宫主夜里突然前来，难道不是为了想同我…”
    唐欢急声打断：“当然不是！”
    晏翡问：“那宫主为何而来？”
    唐欢：“…”
    总不能说是没偷窥到，所以来看看。
    明知道晏翡在强词夺理，唐欢却愣是找不到破绽反驳，对于两人目前的关系，亲热什么的，确实跟轻举妄动不沾边。
    可转念一想，他现在是魔头，非跟另一个魔头讲什么道理？
    毫无征兆地被拉下水总是事实。
    就在他思考对策时，晏翡手指一动，手中那根蚕丝腰带便自发环上唐欢的腰。
    晏翡垂眸为其系好，余光扫了眼结界入口。
    “如若宫主是为了双修，在下…恕难从命，萧护法曾再三叮嘱过，宫主识海一事尚有蹊跷，暂且克制些为好，宫主要罚便罚，今日还是请回吧。”
    “你不想双修？”唐欢险些以为耳朵出了问题，心里犯了会嘀咕，不知道他又在耍什么心眼，却也乐得顺势而为。
    他用净身术弄干湿哒哒的衣服，冷笑道：“好啊，那便不修了，擅自拉本座下水之事自然要罚，从明日起，本座便封了你这凤仙洞府，你便独自泡在那池中好好睡觉吧！”
    这话他说得很大声，确保暗处的宫人也能听的真切，与其明日长欢宫内传遍他夜半跑来凤仙洞寻找晏翡的消息。
    既然注定要传，还不如改为流传他封锁了凤仙洞，对昔日心上人毫无情分的壮举。
    然而话刚说完，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叹息。
    洞府入口，萧长离眉眼忧愁，充斥着老父亲面对叛逆儿子的无奈，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宫主失忆之后，真是越发不让人省心了。
    偷溜出来双修不成，怎么还能恼羞成怒，把拒绝他的男宠给罚了呢？
    看着一脸苦涩的晏翡，萧长离心情有些复杂：“明日开始，宫主还是莫要再往来真人们的洞府了，让几位真人亲自来无欢洞府探查宫主的识海吧。”
    唐欢茫然回过身。
    他这右护法又从哪冒出来的？
    萧长离没看他，恭恭敬敬地低垂下头，话音极其严肃。
    “宫主可以怪罪属下，但识海因双修受伤，极有可能是宫主的秘法出了问题，摸清问题前，属下定然不会让宫主再冒险修炼。”
    “明日起，属下会暂时留守无欢洞府，宫主便先安心养伤吧。”
    作者有话要说：
    唐欢茫然：为啥我也被关押了？
    呱：《修罗场之无欢洞府》尽请期待。
    第13章 菩萨转世
    萧长离的话不无道理，然而在场的其余两人心中却清楚，失忆和双修秘法根本没关系。
    因为他们那晚压根就没双修。
    当晚，唐欢满脑子问号地被萧长离送回了无欢洞府，等他捋清楚发生了什么，跟萧长离解释事情经过，萧长离表面上说着“属下明白”，实际上摆明了根本没信。
    …百口莫辩。
    这就是传说中的百口莫辩。
    唐欢做了个深呼吸，告诉自己莫生气，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不就是不出门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可以安安静静修炼，萧长离守着，还不用担心被晏翡爬床了，一举两得。
    萧长离本质是担心他的安危罢了，至于晏翡…那纯属就是故意的，发现萧长离来了，立刻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明明他才是差点被双修的那个。
    若是这次放任晏翡嚣张，下次指不定还会惦记着怎么坑他，思来想去，唐欢面无表情地叫来宫人：“晏真人喜欢泡在水里睡觉，派人送他去玄冰池泡个够。”
    长欢宫的宫人一向训练有素，此刻那被唤来宫人却没忍住抬起了头，对上唐欢冷若冰霜的眼神后，又赶紧低了回去。
    “宫主，时间是…？”
    唐欢刚想说一天，又想起泡完一天后不痛不痒的谢煊，改口道：“留一口气就行！”
    不给晏翡一个教训，这家伙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暂且迈不过良心去杀人，这已是能惩治对方的极限了。
    如若晏翡还不肯死心，他也不愁迈过这道坎，只是要杀他…倒也有些麻烦罢了。
    宫人领命去了，洞府再度只剩下了唐欢自己，他瘫在椅子上，后知后觉擦了把被亲过的嘴唇。
    第一次和人亲吻，竟是亲了个索命鬼。
    唐欢接连给自己施了十遍净身决。
    …晦气！
    与此同时，无欢洞府外，宫人御剑飞向凤仙洞府。
    无声打坐的萧长离睁眼望向洞府，目光穿过层层阻挡，映出了座椅上的唐欢。
    黑灰色的眼眸闪过一抹若有所思，在看到唐欢气鼓鼓地捶起了桌子后，又划过一丝浅淡的笑意。
    重新闭上眼，竹林一片静谧。
    夜深人静，唐欢又开始了他的修仙之路。
    今天发生了太多意外，很值得拿来复个盘。
    比如明明谢煊和晏翡都没有他的修为高，却一个耐得住玄冰池的严寒之气，一个能在水下呼吸。
    又比如拥抱竟可以让识海去熟悉彼此的气息，亲嘴…竟然还能引渡灵气。
    不管有没有用，唐欢姑且先记在了心里，说不定以后都是保命的知识。
    这天晚上，他主要都在学习怎么将体内的灵气转换成身体所需的供给，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翌日一早，已经研究明白了七七八八。
    鉴于谢煊说他不耐寒是因为肉身弱，研究完灵气转换，唐欢便打算出门做做运动，练练剑什么的，结果刚迈出洞府，就见萧长离笑眯眯地朝他招手。
    “宫主早啊～”
    “……”
    唐欢认输了。
    这哪是什么右护法，这分明是个爹！
    亲爹都没这么管过他！
    萧长离笑容可掬，唐欢却嘴角直抽抽，有些后悔昨晚没将萧长离和晏翡一起打包送去玄冰池。
    “你真打算一直在这盯着我？你就没事别的事做了？”
    萧长离满脸都是慈爱，笑得堪比那菩萨转世，下凡就为普度唐欢这逆子：“什么事也比不过宫主重要，长欢宫内有左护法操劳，现下长欢谷被封，属下确实空闲了不少。”
    唐欢面无表情道：“是么，既然这样，你来教我练剑好了。”
    萧长离一愣，嘴角笑容收敛：“宫主的本命法器并非是剑，而是摄魂铃，主修迷幻之道。”
    唐欢点头，从芥子空间随便拿出把剑，语气很积极：“我知道，但感觉有点中看不中用，还是用剑厉害一点。”
    一般的修真小说主角用的都是剑，只有炮灰爱用些花里胡哨的，结果都死得最早。
    唐欢突然想起，萧长离打飞姬尧时用的好像是那把折扇，本命法器显然也不是剑，便道：“你若是不擅用剑，左鹄伐呢，他能不能教我？”
    萧长离摇头：“他走的分身之道，拿武器时一般用的也是巨斧或砍刀，不过长欢宫内有好几位真人修行剑道，宫主若是不介意，可以向他们讨教一二。”
    唐欢：“比如？”
    萧长离：“凤仙洞的晏真人。”
    唐欢第十一次施了个净身决：“再比如？”
    萧长离：“墨竹洞的谢真人也算是剑修中的翘楚，桃花洞的姜真人也尚可。”
    脑中依次闪过那两人平日的姿态，唐欢默了默，不死心地问：“…还有别人吗？”
    这次萧长离思考了半晌，才犹豫道：“向阳洞的那位人族太子修得好像也是剑道，不过他刚突破筑基，不一定能帮得上宫主。”
    唐欢眼睛一亮，筑基好啊！他基础正好一塌糊涂。
    不过有谢煊的前车之鉴在先，他还是谨慎地问：“这位人族太子性格怎么样？”
    原主赐予的洞府或多或少都与这些男宠身上的特质有关，向阳洞，听起来该是个挺阳光的人，哪知萧长离却摇了摇头，一脸难色道：“他…有些孤僻，恐怕不擅授之以渔。”
    “哦…”
    唐欢不太信这世界上还能有谁比那几位更难搞，默默记下向阳洞府，打算以后有机会见见再说。
    就在两人说话时，叶之澜已然来到无欢洞府。
    来人白衣如雪，面赛琼花，落地后，先朝两人淡淡行了一礼，琉璃双眸便全然落在了唐欢身上。
    “宫主打算何时开始？”
    唐欢心下叹了口气，天天在这种无意义的事上浪费时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现在吧。”
    说完便蔫头耷脑地往回走，叶之澜跟着他身后，路过萧长离时，那双冷清的眸子朝满面春风的萧长离望了眼，又淡淡收回了视线。
    萧长离倒是没有跟着两人入洞府，目光追随至二人不见后，才拿出折扇扇去周围凉嗖嗖的冷风。
    “百晓阁啊…”他笑吟吟地低喃，正打算继续打坐，摇起来扇的动作忽然一僵。
    下一秒，一柄漆黑长剑破空而来，谢煊从剑上落地。
    明明昨日还跟唐欢说着别去太早，换成他来找人，却比唐欢第一天去墨竹洞的时辰更早。
    谢煊收起长剑，看见了萧长离也没行礼，反而语气不善道：“唐欢呢，地点为什么改成无欢洞了？”
    萧长离仍是在笑，笑容却阴间了几分：“谢真人，我说过的，要唤宫主。”
    谢煊神色一僵，恶狠狠地与萧长离对峙好半晌…狗日的，打不过。
    脏话到了嘴边，到底生硬改了口：“…宫主呢？”
    萧长离这才重返阳间，朝洞府示意：“叶真人方才刚到，正在帮宫主探查识海，你有什么事先跟我…”
    话还没说完，一阵罡风凛然刮过，一道黑影纵身闪入府中。
    谢煊已然没了踪影。
    第14章 势同水火
    无欢洞府内，唐欢带着叶之澜进来，在床边坐下时，属实有些生无可恋。
    叶之澜却没急着开始，而是淡声问：“宫主昨日为何罚晏翡浸泡玄冰池？”
    昨夜十八洞府先是收到萧长离的命令，又从宫人口中闻得唐欢突然惩罚晏翡去泡那玄冰寒池，泡到只留一口气，两件事之间，很难不令人怀疑有所关联。
    萧长离就罢了，其他人唐欢更不了解，觉得也没必要解释，于是便说：“不为何，就是想罚。”
    看出唐欢不想说，叶之澜面色微冷，也没再问，走向唐欢，抬手理了理他额前的发丝，语气平静道：“今天可能会有些疼，宫主稍微忍耐一下。”
    唐欢大惊：“为什么？”
    叶之澜道：“因为我心情不好，神识会有些不受控。”
    …还有这种说法？
    唐欢转念一想，既然旁人探入他的识海后能感知到他的情绪，那似乎神识和情绪有关也说得通。
    他本想说那今天就算了吧，又想到萧长离还在门口，叶之澜若是走了，萧长离肯定会把谢煊叫来，所以半路又干巴巴地改了口：“那、那你心情为什么不好？本座帮你出气！”
    叶之澜只是静静看着他，片刻后，轻推唐欢，让他在床上躺下，自己则坐在了床边，“宫主是想让我心情变好，还是只是怕疼而已。”
    唐欢毫不犹豫：“怕疼。”
    叶之澜轻笑了一声，清丽的笑容犹如梨花拂面，看得唐欢都不由晃了下神。
    眼见着梨花贴近，就要触碰到额间…
    嗖——！
    一柄漆黑飞剑忽然虚空射来，带着无穷杀意，叶之澜气息一凛，一只毛笔闪现掌间，堪堪拨开了那飞剑。
    人未到，声先至。
    “叶之澜！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谢煊的身影紧跟着显现，看见躺在床上一脸懵的唐欢，瞳孔狠狠一缩，滔天煞气直冲云霄，焚天剑落回手中，再度朝叶之澜直刺而去。
    叶之澜也没坐以待毙，手中狼毫灵光乍现，几番挥点，空气中结出无形屏障，随即一笔点向剑尖。
    轰——！
    灵气轰然炸裂，两位元婴境的大能斗法，无欢洞霎时地动山摇，鱼惊鸟散。
    洞府之外，萧长离脸色剧变，手指飞动，当即在洞府四周捏了道稳固结界。
    洞府之内，唐欢人都懵了，怎么就突然打起来了？
    他连忙起身，正欲开口阻拦，府内突然狂风大作，不光堵住了他的话，还灌了他一嘴的凉风。
    元婴巅峰的威压席卷，后赶来的萧长离挡在唐欢身前，一声怒喝：“放肆！”
    唐欢隐隐感觉识海被一股陌生的力量包裹，下一秒，便见谢煊和叶之澜身形剧震，几乎同时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谢煊一把抹去嘴角的血珠，阴鸷望向萧长离：“放肆？叶之澜擅自乱了顺序，你说我放肆？！”
    叶之澜皱眉：“今日本该是我为宫主探查，何来乱了顺序一说？”
    谢煊破口大骂：“放你娘的狗屁！老子还没死！轮得到你来探查他识海？”
    当初萧长离找到谢煊，为了让他竭尽全力，曾说过会等他识海消耗得快撑不住时，再换人来为唐欢探查，如今叶之澜却横插一脚，他自然怒不可遏。
    看着谢煊勃然大怒的表情，叶之澜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悠悠然收起毛笔，又添了一把火： “是么？可昨日便轮到我了。”
    说罢，他看向呆站一旁的唐欢，眼底寒色稍稍散去：“一天的玄冰寒池，怕不是把你脑子泡坏了，你受罚宫主便要等着你？你算什么东西？”
    “昨日？”
    谢煊身形一滞，倏地转向唐欢，那双阴戾凤眸赤红一片，一字一顿地问：“你昨日去找叶之澜了？”
    唐欢：“……”
    明明没干什么，但眼下这个情况，唐欢愣是有种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被逼的骑虎难下的感觉。
    他还没见过修士之间打斗的场面，第一次见，心脏受了点小冲击，看看谢煊，又看了看叶之澜，脑子一懵，朝萧长离身后缩了缩。
    “我去了，萧护法让我去的。”
    他爹让的，为啥不能去？
    萧长离也终于明白了此战的源头，说来竟还得怪他。
    眼见谢煊怒目望来，萧长离身周威压不改，无奈叹了口气：“此事是我疏忽了，识海之事过于紧急，昨日谢真人受罚，我便安排了叶真人帮忙。”
    谢煊一剑砍断了身旁的灵木桌，若不是境界不足，那一剑早劈向了萧长离：“你耍我？？？”
    玉扇掀走了一地残桌断木。
    萧长离冷冷道：“若是深究此事，还要归结于你恶意刺痛宫主识海，既然如此，宫主不该换人？谢煊，如今宫主失忆，忘了与你的前因纠葛，你若是真不想留在这长欢宫，萧某可以送你一程。”
    闻言，谢煊面容一阵狰狞扭曲，手中焚天剑发出阵阵嗡鸣，似是在诉说主人的不甘。
    “…哈！威胁我？萧长离！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安排我？”
    他忽然看向躲在萧长离身后偷看的唐欢，狠声问：“怎么，宫主要送我走？”
    唐欢这会儿终于找回点宫主架子，轻咳道：“…你若是想走，本座也可以放了你，以前的事，我确实都忘了。”
    “……”
    其余三人同时沉默。
    唐欢说出的话是好心加真心，听在另外三人耳中却有点像是不嫌事大。
    萧长离哭笑不得，传音唐欢道：“宫主，我说说而已…不能放他走。”
    唐欢不解：“为什么？”
    萧长离解释的简单明了：“此事涉及宫主秘法，若是他要走，我必杀他。”
    唐欢：“！”
    对了，还有这茬！
    萧长离如此说，显然原主的十八洞男宠果然知道那双修秘法具体是什么，否则萧长离不会赶尽杀绝，这么做定是怕他们将秘法外传。
    既然如此，谢煊就不能走了，唐欢没想让他死，也不想自己因此陷入危机，赶紧改口道：“那个，算了，你还是别走了，万一我很快想起来了呢。”
    谢煊霎时嗤笑出声：“不是说我想便送我走么，突然反悔，宫主这是又舍不得我了？”
    唐欢煞有介事地点头：“有点。”
    谢煊：“…”
    这话本是讥诮之语，没想到唐欢竟真点了头，谢煊一时错愕，叶之澜那总是云淡风轻的脸上也闪过了一道霹雳雷霆，看向唐欢的眼神满是惊异。
    谢煊身周煞气渐渐消退，表情有些僵硬：“你说你舍不得我？”
    唐欢心道我是怕你凉凉，但这话不能说，就谢煊那狗脾气，说不准再生出什么叛逆心理，还是等他搞清楚秘法到底是什么，再判断怎么处理这些男宠也不迟。
    硬的不行，就只能先来软的稳住。
    于是唐欢又点了下头，想到叶之澜今天说心情不好，探查识海会有些疼，平白被谢煊袭击，这会儿叶之澜那张白皙的脸都给气黑了大半，心情肯定更不好了。
    既然谁都是疼，他咬了咬牙，艰难道：“这事是萧护法做的不对，要、要不你今天先留下帮本座探查？至于离开之事，就…”
    没等他把话说完，谢煊忽然收起长剑：“好。”
    唐欢怔愣看去，见谢煊虽然戾气犹存，脸色却不知比方才好了多少，朝叶之澜笑得极其狂妄，“那宫主便让他滚吧！”
    叶之澜则面若冰霜，一双美目定定看着唐欢，“宫主确定要他留下？”
    萧长离有点头疼，再度传音唐欢：“宫主，叶真人恐怕仍有办法与百晓阁联系，如今长欢宫身陷囹圄，实在不宜在此时惹恼了他。”
    唐欢一个头两个大：“…那咋办？”
    原主怎么搞的，后宫这些男宠怎么一个比一个麻烦！
    萧长离也是无言，自从宫主失忆，整个长欢宫的氛围便开始不对劲了，他也没想到，一向对唐欢不假辞色的谢煊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对叶之澜动手。
    事已至此，萧长离望向势同水火的两人，忽然蓄力一掀玉扇，下一秒，两人已然被送出无欢洞府之外。
    谢煊和叶之澜皆是一晃神，人便出现在无欢洞百里开外，虚空中是萧长离尚未散去的余音。
    “方才你们斗法搅得无欢洞灵气激荡，以二位此刻的心境，神识难免误伤宫主，今日便辛苦二位白跑一趟了。”
    萧长离刚将人送走，屋内气压便立刻恢复了正常。
    唐欢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一屁股坐回了床上，纳闷道：“谁探查不都一样，他们是不是本来就有仇？”
    谢煊本来那么不乐意帮忙，一听说叶之澜接手，反应竟那么大。
    萧长离看向唐欢，见他真的一脸茫然虚弱，既觉啼笑皆非，又自责于此事的失职，害得宫主受了惊吓。
    他也没解释，只是顺着唐欢的猜测道：“谢真人和叶真人平日确实不对付，宫主此次算是被殃及池鱼。”
    唐欢不能再认同，刚才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俩人绝对是真心想杀了对方，探查个识海，竟搞得如此剑拔弩张。
    很快，他眼珠灵动一转：“闹成这样了，明天再打起来怎么办？我谁也不想找，不然就先别探查了吧。”
    萧长离态度强硬地驳回：“不可。”
    他就知道…
    唐欢一阵失望，再看萧长离，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对了，你不是最近闲的没事，非要天天在这盯着我么？”
    “属下是留守。”
    “差不多。”
    萧长离正思考要不要姑且放过姬尧，同时等着唐欢的下文。
    结果却等来唐欢拉住了他的衣袂。
    那手指白皙修长，莹润的指尖透着鲜嫩的粉。
    唐欢说：“何必搞得那么麻烦，那你直接帮我探查不就好了。”
    第15章 留影传声
    唐欢脸颊半仰，疑惑地眨了眨眼：“不行吗？省得麻烦。”
    那双眼皎洁剔透，既无风月，又不食烟火。
    即便在三界之中，恐怕也没几个人能对着这样一张脸说不行，萧长离却是其中之一。
    短暂愣怔后，他用法器为唐欢扇了扇风，声音依旧温润，却显得十分为难：“宫主，属下恐怕难以胜任。”
    唐欢扯着他衣袖的手指一紧，有些失望：“为什么？你不是和他们一样，都在元婴境吗？”
    萧长离耐心解释：“可是属下未曾同宫主双修过，修为也比宫主高出一个小境界，贸然探入识海，极有可能弄巧成拙。”
    唐欢傻了：“这…这还和双修有关？”
    萧长离：“自然是有的，宫主与谢真人等灵气相通过，神识之间才能融合进入，若换做属下，神识只怕会直接刺穿识海。”
    唐欢听得似懂非懂。
    大概是因为谢煊等人同他双修过，所以神识可以渗透进他的识海一小缕，若是换做没有双修过的萧长离，恐怕他当初的感觉就会变成现实，脑子真要被穿出个窟窿眼儿。
    唐欢松开手，肉眼可见地失望透顶：“我知道了，那你说怎么办？”
    萧长离沉默须臾，终于妥协道：“宫主若是暂时不想与谢真人和叶真人扯上联系，那便只剩下姬真人了。”
    “那只小狐狸？”
    “嗯。”
    小狐狸倒是比另外两人好点，起码可以摸一摸，但唐欢还是有些担心：“他不是受伤了吗？你说过可能需要修养一阵的。”
    赤雪狐妖一族天生便识海强大，极擅魅惑之道，当初萧长离那般说，只是为了整治姬尧罢了，如今却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萧长离面不改色道：“水仙洞灵力充沛，应当恢复的差不多了。”
    唐欢哪可能任由他牵着鼻子走，义正言辞道：“不行！不能因为我要疗伤，就耽误本座的…美人修养？我看还是暂且推迟几日，就这么说定了！”
    既然有正当理由，他才不愿上赶着去浪费时间。
    萧长离还想劝说，唐欢立马躺下装睡，摆出一副你说什么都没用的架势。
    萧长离：“…”
    萧长离：“好，那便推迟三天吧。”
    唐欢还有点不满意，背对着他，用两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嘀嘀咕咕吐槽：“才三天？你把人家打成那样，三四天能恢复么，你真没人性。”
    萧长离失笑，折扇收拢，点了点手心：“三天足够了，宫主若是实在担心，属下亲自去为他治疗。”
    “那你去吧，反正你也闲得慌。”
    “…”
    识海一事暂时搁浅，无人到访无欢洞府，他确实不需要留守，只要唐欢别去其他洞府乱晃就行。
    萧长离思忖片刻，传音暗处的宫人时刻向他汇报，去水仙洞之前，又深深凝望了装睡的唐欢一眼。
    “宫主若是想要练剑，浑天崖是个不错的去处，只不过那里地危人稀，会有些低阶妖兽出没，宫主若是要去，最好多叫些宫人陪同。”
    唐欢含糊应了一声，心道他得先找个人教啊，不然不是瞎练么，也没打算去。
    待萧长离走后，唐欢兀自发了会儿呆，便又开始了他的修仙之旅。
    他唤出名宫人，问起原主的过往：“本座以前都是怎么修炼的？可有什么师父教导？”
    无欢洞府刚经历一场元婴境大能的斗法，那宫人这会儿仍有些战战兢兢，却也没妨碍吹唐欢的彩虹屁。
    “宫主从小便聪颖过人，三岁便会吐纳灵气，五岁便已博览群书，走到今日都是无师自通，并未受过教导。”
    唐欢有点不信，他一个反派而已，还是个炮灰反派，怎么可能比主角还天才。
    他问：“那我平时怎么修炼？”
    宫人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双修！”
    唐欢：“…我是问独处的时候。”
    那宫人好像被问住了，回忆半天，才有些茫然道：“宫主独处的时候不修炼啊，百年间都从未闭过关。”
    唐欢：“…”
    行吧，原主还真是一条路走到黑的炮灰反派。
    唐欢叹了口气。
    算了，就当一切重头开始，即便没有经验，他还空有一身元婴境的修为呢，问题不大。
    三天的时间，足够他静下心，彻底适应这具新的身体了。
    与此同时，水仙洞府内。
    姬尧现着本体，正懒洋洋地瘫在软榻上梳毛，上次他一身皮毛被扇风割得七零八落，至今还没恢复原状。
    突然，屋外传来狐狸的吱吱通报声，辨出内容，姬尧虎躯一震，登时从塌上窜了起来。
    萧长离怎么来了？
    难道是找到什么理由来杀他了？！
    萧长离确实来了，不过带来的却是好消息，谢煊和叶之澜打起来了，宫主那边暂时缺人手，所以需要他顶上。
    听完后，姬尧恍恍惚惚的，天上竟突然掉了馅饼，砸的他还以为是在做梦。
    萧长离嫌弃地扫了眼他的本体，淡声警告：“三天之后，去无欢洞府为宫主探查识海，仅是探查，若是让我发现你搞些多余小动作，下次就叫你父王来替你收尸吧。”
    姬尧呲着牙，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低吼，一双金绿色的眼珠里盛满野兽的凶戾。
    没等他回怼，萧长离像是突然又想起什么，自言自语道：“赤雪狐族好像也没残存多少狐狸，到时全宰了算了，宫主的洞府也该换新地毯了。”
    “…”
    姬尧狐狸脑袋低埋，哼唧了两声，却是不敢示威了。
    在长欢宫这些年，他再清楚不过，萧长离从来只将妖族当畜生、当材料，手里前前后后灭了不下二十小族，愣是眼皮都没眨一下。
    识时务者为俊杰，姬尧改口问：“谢煊那家伙，不是本就不乐意帮忙么，他和那编瞎话的怎么打起来的？宫主没受伤吧？”
    唐欢不在场时，萧长离并不会耐心地给人解释：“要想活得久，就少问那些同你没关系的事。”
    姬尧尾巴一僵，眼中凶芒毕现，却再度低下了头。
    萧长离并未亲自替姬尧疗伤，只是随手丢下几样天材地宝，道：“魅狐妖王对晏翡还没死心，听说正在联系几个妖族，恐怕真打算同水月宗联手，碰碰运气。”
    姬尧心里咯噔一下，倏地抬起头，对上萧长离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双眼时，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强压不安问：“我父王真下山了？！”
    萧长离：“嗯，听说顺便也在找你。”
    姬尧咬牙：“你说这些是想让我做什么？用不着在这弯弯绕绕的！”
    萧长离突然笑了，他立时如芝兰玉树，笑起来则如朗月入怀，俊雅眉目间占尽了风流。
    “想让你怎么做？萧某还没想过。”
    他丢给姬尧一枚留影传声符，轻描淡写道：“不过，若是魅狐妖王真和正道联手了，大战之前，我打算先送他一件狐皮大衣，就当庆祝他出师未捷子先死吧。”
    “…”
    说罢，萧长离便闪身离去了。
    姬尧拿起那留影传声符，狐狸爪子紧握，气得险些将其捏碎，“萧长离！”
    待到他实力足够的那一天，一定第一个杀了萧长离！
    说到底，魅狐妖王能窜动妖族，还不是萧长离那家伙这些年自己造的孽！
    若不是当初长欢宫为了搜刮天材地宝、珍馐美味和铸兵材料，百年间接连屠戮上万妖族，恩怨积累无数，妖族也不至于轻易参与人族之战。
    但一想到唐欢，姬尧的爪子不禁又松了松。
    有一点萧长离却没说错，若是长欢宫真被围剿，仅凭传闻中的恶名和那双修秘法，宫主绝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毛茸茸的狐狸脸几度挣扎，最终噌地变回了人形。
    姬尧唤出名狐族宫人，开口便道：“去查查那晏翡在哪？”
    宫人来去匆匆，过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才归来：“真人，晏真人仍在玄冰池中浸泡，宫主还没有松口。”
    姬尧有些讶然，唐欢所下的命令他昨日便听说了，本以为只是一时气话，没想到唐欢真会实践。
    以晏翡那金丹境的修为，若是在玄冰池泡到只剩一口气，定会伤及根基，识海恐怕也会被寒气入侵，为日后的修炼落下隐患。
    “这家伙昨夜到底做什么了？竟把宫主气成这样？”
    姬尧看向手中的留影传声符，算了，一天还泡不死，还是等那晏翡被放出来了再说。
    魅狐妖王的子嗣不少，虽然他因为外貌而被偏爱几分，却不一定多在乎他的性命，想要那好色老狐狸停手，竟是还得靠那晏翡。
    魅狐妖王恐怕也没指望此战能得到晏翡，此番不过是想除掉争夺美人的竞争对手，若是许诺他十年之后结界一开，长欢宫便将晏翡送予赤雪峰，魅狐妖王大概率会心动收手。
    而他需要做的，就是先拍段他父王喜欢的美人诱惑罢了…
    所谓天下第一美人，三界之中可不止唐欢在惦念。
    姬尧抛了抛手中玉符，心中又将那奸狡诡谲的右护法骂了个狗血淋头。
    说是没想，这玉符分明又指挥了他该怎么做！
    宫主如此看重晏翡，萧长离不过是怕日后事态暴露，宫主若是追究，便将锅全甩给他。
    阴险如斯！
    想是这么想，姬尧也不敢当面去质问，问就是打不过。
    萧长离既已暗示，玄冰池附近自然没留守什么宫人，可以说晏翡何时被放出来，全看他姬尧的打算。
    然而情敌见面，自然分外眼红。
    姬尧当然按照唐欢的吩咐，一直到晏翡仅剩一口气，才亲自去玄冰池将人捞了出来。
    两天之后，玄冰岩洞外。
    姬尧嫌恶地将人往墙边一丢，看着即便快被冻成冰雕也颜色依旧的晏翡，心里多少有点发酸。
    很快，却又幸灾乐祸道：“还以为宫主多重视你呢，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那些你一来就跑去闭关的废物，还真是错过了一场大戏。”
    晏翡虚弱靠在墙边，闻言，两扇结着寒霜的长睫艰难抬起，乌木般的瞳仁朝他望了过去。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竟也像刚从玄冰池水中捞出一般，看得姬尧心头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姬尧？”
    晏翡看了他一眼，突然低声一笑：“没有那日的戏份精彩，几日不见，姬真人本体的毛发长出来了吗？当日我随手录了一份，若是真人需要，倒是不介意传与真人对比。”
    这一句话正触姬尧的逆鳞，他一向爱美，就因为狐狸毛被毁了，明日都不能用本体去找唐欢。
    “你竟敢挑衅本王？！”
    姬尧脸色青白交错，气得一掌便欲拍去，中途想起晏翡此时的状态恐会被他一掌打死，才堪堪收回了手。
    即便如此，他却咽不下这口气，指间捏了道法决，晏翡顷刻便也变成了只毛发斑驳的红狐狸。
    晏翡本就气息微弱，再加上姬尧刻意掩盖，此时与普通的狐狸一般无二。
    姬尧单手拎起他的后脖颈，皮笑肉不笑道：“宫主失忆了，早忘了对你那些屁的许诺，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今日本王便也好好给你录个影像，说不定日后倒是能和我那父王狐行成双！”
    说罢，姬尧正欲遁光返回洞府，后方却突然传来一道分外熟悉的清越嗓音。
    “姬尧？”
    第16章 受宠若惊
    姬尧回过头，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下意识便将晏翡往身后藏：“宫、宫主，你怎么在这？”
    半空之中，唐欢生涩驾驭着脚下长剑落地，看了眼他手中提着的狐狸，不答反问：“你在干什么？”
    姬尧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道：“我、我路过此地，发现有只狐狸受伤倒地，见是同族，便打算带回去疗伤…”
    唐欢倒没注意他神情的异样，全程好奇盯着那只秃毛狐狸瞧。
    这是什么品种的狐狸？
    还没见过这么丑的。
    他问：“那是狐狸？普通的狐狸？野生的吗？”
    姬尧僵硬点头，背着手又在晏翡身上加了层敛息术。
    本来是怕回洞府的路上被人撞见，外加晏翡的冷嘲热讽，他才将晏翡变作了狐狸，此时只觉得万分庆幸，不然怕是要让唐欢逮了个正着！
    若是被宫主发现他擅自将晏翡带走…姬尧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往下想。
    此刻，即便是再对唐欢恋恋不舍，他也不敢多留：“宫主，这野狐狸伤势不轻，我先带他回去疗伤…”
    “呜嗷…”
    话音还未落，原本半死不活的红狐狸忽然呜咽了两声，在姬尧手中剧烈挣扎起来，一对儿黑黝黝的眼珠求救般望向唐欢，竟吓得连嘴边的小胡子都在抖。
    这一幕让唐欢登时心下一紧，狐疑横向姬尧。
    唐欢：“你不会有虐待同族的喜好吧？”
    姬尧：“…”
    姬尧：“宫主，我没有。”
    唐欢又道：“既然是在长欢宫捡到的，那就是我的，拿来。”
    姬尧：“……”
    姬尧狠捏了晏翡一把，这次晏翡却动也没动，小狐狸软趴趴地耷拉着头，就像是死了。
    唐欢见状，怕再耽误下去狐狸就死了，心急地催促道：“拿来，本座不想说第二遍！”
    事已至此，姬尧可谓是骑虎难下，在唐欢渐渐转冷的目光下，终究不甘心地将晏翡递了过去。
    唐欢接过狐狸，立刻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毛有点秃，没什么皮外伤，心跳也还在后，才算松了口气。
    “好丑。”他嘟哝了一句，动作轻柔地将狐狸抱在怀里，对姬尧说了句‘我会照顾好它’，御剑便走了。
    当然，唐欢还没忘了此行的目的，没真回洞府，而是先在附近转悠了两圈，感觉姬尧差不多走了，又返回了玄冰岩洞。
    在听说晏翡泡了两天多后，唐欢最终没架得住良心上的煎熬，决定过来看看人怎么样了。
    他抱着狐狸走进岩洞，还没走上百米，怀中的狐狸便已抖得不行。
    唐欢怀抱紧了紧，有点心疼地说：“再忍一忍，很快就带你出去了。”
    怀里的狐狸耳朵动了动，好像能听懂话似的，抬头看了唐欢一眼，嗖得钻进了他胸口的衣襟里。
    等到了玄冰池，池中已空无一人。
    唐欢蹲在池边，用手触了触池水，冰得打了个激灵。
    “回去了，应该没事吧。”他呢喃道，既然晏翡回去了，应该是没什么事。
    与此同时，怀中的小狐狸挣扎着探出脑袋，又仰起头看他的表情，唐欢垂眸回望，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道：“太丑了。”
    晏翡眼角一抽。
    丑是丑了点，但胜在普通，还不会说话。
    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唐欢站起身，神清气爽地抻了个懒腰，然后拍了拍狐狸那有点秃的脑门。
    眉眼含笑，眼冒绿光。
    唐欢：“好了，那我们也回去吧。”
    出于幼时经历，晏翡对危机的感知极其敏锐，在唐欢将他带入洞府，设下结界的瞬间，一身红毛便本能的炸了起来。
    他刚泡过两天的玄冰池，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即便如此，皮毛之下仍不动声色探出了锋利的爪尖，警惕关注着唐欢的一举一动。
    结果，唐欢只是将他从怀里抱到桌子上，细心为他探查起了伤势，神识探入后，还打了个不小的激灵，抽气道：“你体内的灵气好冰！”
    晏翡看向他，也不知道多亏了谁。
    修真世界常规定律，不管什么伤，输入灵气就对了，于是唐欢将手掌贴在狐狸身上，开始缓慢地导入灵气。
    然而灵气只能暂时舒缓体内的寒气，以晏翡如今的状态，输入再多也只会逸散，没过多久，晏翡便不耐地用尾巴拨开了身上的手。
    冷不丁被甩了一尾巴，唐欢一时愣了。
    在那不敢置信的眼神里，晏翡僵硬半晌，强压下本性，又将脑袋塞进唐欢的掌心。
    狐狸状态下，他虽不能和唐欢双修，却也是个接近对方的好机会，尤其是在唐欢如此防备他的情况下。
    “你更喜欢被摸头？”
    唐欢回神，若有所思地揉了揉狐狸的脑门，柔声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都准备让萧长离放生了。”
    毕竟养宠物这事儿，强扭的瓜也不甜。
    晏翡默了默，又用力在他手心蹭了两下。
    感觉小狐狸恢复了点精神，唐欢没再客气，将其从头到尾撸了一遍，期间狐狸倒是没再用尾巴甩他，只是全程闭着眼，时不时皱下眉，浑身都透着股生无可恋。
    撸完一遍，唐欢才想起来查看公母。
    他将狐狸瘫放在腿上，魔爪伸向那白绒绒的肚皮，那部分皮毛的柔软度令人喟叹不已，感受了好一会儿，他才恋恋不舍地朝下摸去。
    突然，指尖拨弄到了什么，腿上的狐狸忽然一僵，凌厉睁开了眼。
    唐欢却毫无所觉，反而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肚皮，然后自顾自地感叹：“…公的啊，太小了，差点没注意。”
    唐欢那句‘太小了’说的是狐狸还太小，猫一般大小的狐狸幼崽，也就毛茸茸一团，还没发育完全，和幼猫一样不好辨认性别。
    可这话听在晏翡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沉沉看着唐欢，眼底杀意沸腾，那副被迫瘫平的姿势却显得没什么威慑力，唐欢也的确毫无所觉，满眼只有毛茸茸。
    他又在那软软的白肚皮上摸了好几把，甚至抱起晏翡嗅了一口。
    “都说狐狸很臭，你怎么香喷喷的？味道怎么好像还有点熟悉。”
    说着说着，唐欢又贴在狐狸肚子上嗅了嗅。
    是真的熟悉。
    与花朵或香料的香味不同，那是种浅浅淡淡的幽香，隐匿在皮毛之下，由内而外，如果不凑得特别近，根本嗅不出来。
    唐欢回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在哪里闻到过这种味道，他和晏翡接触太少，除去水中那次，只有穿越来那晚的同床共枕。
    他正想再品品，晏翡却终究忍不下去了，一口咬在了唐欢的鼻子上。
    唐欢：“嘶——！”
    没用太大力，却也咬出了一点牙印。
    紧接着，虚弱不堪的小狐狸挣扎着从唐欢手中跳下，黑黝黝的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赤红色，跌跌撞撞跑到床榻角落团成了一团。
    借由灵气吐纳，晏翡开始排解体内的寒气。
    唐欢讪讪揉了揉刺痛的鼻尖，第一反应，竟然是这要去哪里打狂犬疫苗。
    行吧，是他吸过火了，忘了宠物也有脾气了。
    感觉到周围温度的变化，唐欢没再去打扰，他算看透了，长欢宫这种灵气充沛的地方，再普通的动物也对修炼无师自通，与妖族的区别，仅在于会不会说话罢了。
    不过据他估计，像红狐狸这种出生没多久的幼崽，学会说话起码还要个一百年，暂时还能当个普通狐狸养。
    他看了一会儿床角的瑟瑟发抖却一声不吭的小狐狸，想了想，从芥子空间里翻出几个温度极高的灵宝放在狐狸旁边，也去打坐修炼去了。
    当天，晏翡无声修养，唐欢则训练了一天的神识，又是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早，姬尧早早便来到无欢洞府，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真看到大喇喇躺在唐欢床上的晏翡时，还是险些气得呕出一口老血。
    姬尧问：“宫主，你就打算养着他？！”
    在唐欢眼里，姬尧有虐待小动物的嫌疑，所以对他态度有点冷淡：“嗯。”
    姬尧淡定不了了：“宫主若是喜欢狐狸，我宫里有好些只毛发水滑的，宫主养我也行啊，为何要养这么个丑东西！”
    床榻角落，晏翡耳朵动了动，慢悠悠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当着姬尧的面，缓步爬上唐欢的腿，又对着唐欢歪了歪脑袋，说不出的憨态可掬。
    那身红毛依旧东秃西少的，说丑都算抬举，唐欢却被萌的人要化了。
    “你都会说话了，我养你干什么？”唐欢直白道，他是养宠物，又不是养儿子，不会说话才能为所欲为。
    看着晏翡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姬尧恼得急火攻心：“可他明明…！”
    唐欢抬眸：“明明什么？你不是说你捡的吗？”
    姬尧火气瞬时被浇灭，蔫了：“…是。”
    唐欢皱眉道：“捡的你怎么那么不情愿，赶紧探查识海，再磨蹭，我叫萧长离把你丢出去。”
    姬尧不吭声了。
    算了，他想。
    反正萧长离就在洞府之外，等探查过识海，他就去将萧长离引来，其他人或许会被敛息之术骗过，萧长离却绝对能看穿。
    他就不相信萧长离会放任晏翡留在宫主身边！
    因为被萧长离警告过，所以探查识海时，姬尧没打算做什么小动作，没想到唐欢竟主动躺在了床上，然后对着他拍了拍身侧。
    对上那张脸，姬尧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然晕乎乎地躺下了。
    十八洞府中，唯独他这赤雪狐族对唐欢身上长欢香的气味最敏感，仅是近距离嗅到，姬尧已然体温攀升，浑身打起了轻颤。
    “宫主…？”他受宠若惊道。
    唐欢能感觉到姬尧身体的颤抖，疑惑之余，不免反思是不是刚刚自己太凶了，说到底，他也没有姬尧虐待小狐狸的证据。
    再看青年妖娆魅惑的脸，他又回想起那日在无欢洞府，萧长离好像还说过，因为他，姬尧都舍不得让妖族来攻打长欢宫。
    唐欢叹了口气，凑近抱住姬尧，声音缓和了不少。
    “我不想太疼，我们先熟悉一下气息。”
    姬尧迷茫道：“熟悉气息？”
    什么熟悉气息？
    唐欢还以为他不知道，随口解释道：“叶之澜说抱一抱，神识便能相互熟悉气息，到时就没那么疼了，我试过，效果还可以。”
    姬尧：“…”
    纯属放屁。
    叶之澜神识探入时不太疼，纯粹因为那家伙是水灵根，和唐欢同一本源，抵消了部分排斥而已，跟抱不抱有个屁的关系？！
    一想那叶瞎话趁机占宫主便宜，姬尧便恨得犬牙交磨，但想到若不是如此，唐欢也不会主动来抱他，心情复杂又欣喜。
    数十年间，他一共就抱过唐欢两次，上次便是几天前，险些被萧长离活活打死。
    姬尧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环住唐欢，真将人抱在怀中的刹那，气息一个不稳，耳朵和尾巴接连漏了出来。
    “宫主…”
    不同于幼崽期的晏翡，他的尾巴长而松软，轻轻松松便卷住了半个唐欢，大大的狐狸尾巴又热又软，铺在身上，就像盖了层棉花糖。
    唐欢朝下看了一眼，疑惑道：“干什么？”
    姬尧满脸通红，学着叶之澜编起了瞎话。
    “我们妖族这样更能熟悉气息。”
    作为毛茸控，唐欢自然不觉得反感，他甚至瞥了眼姬尧头顶那对耳朵，勉强才按捺住了蠢蠢欲动的手，突然想起什么，转头朝床角看去。
    归根结底，姬尧是原主的狐狸，不过他现在也算是有狐狸的人了。
    与此同时，床下一角。
    红灿灿的狐狸幼崽乖巧蹲坐着，明明是只狐狸，眼型却似若桃花。
    他养的小狐狸像是好奇他们在干什么，小小的脑袋半歪着，正认真盯着他们瞧。
    作者有话要说：
    唐欢：野生狐狸？拿来吧你！
    第17章 正道联盟
    若是将被三人入侵识海的痛苦度排名，谢煊无疑最简单粗暴，叶之澜则属于顺水行舟，而姬尧就是卡在中间，让人不上不下的小妖精。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三个时辰…
    唐欢满头黑线，忍无可忍：“你到底进不进？”
    姬尧犹犹豫豫：“我怕你疼。”
    唐欢抓狂：“我都不怕了，你快进来！”
    姬尧做了个深呼吸：“宫主若是疼了，不会怪我吧？”
    唐欢：“不会。”
    姬尧：“那要是…”
    唐欢：“真的不会！算我求你进来的行不行！”
    床尾的角落里，晏翡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狐狸尾巴甩了两下，看得都想睡了。
    在折腾了整整三个时辰后，唐欢终于浑身一僵，呼吸停滞片刻，溢出了一声哭似的闷哼。
    姬尧的大尾巴在他背上不断安抚，一个三界有名的妖王，愣是因为唐欢的一点反应就乱了阵脚。
    “宫主，别咬自己！你咬我吧！我的手随便你咬，我恢复很快的！”
    说着话，姬尧颤颤巍巍将手指递到唐欢唇边，唐欢却没动。
    他面色雪白，双眸紧闭，下唇被咬的渗出了几滴鲜血，看得姬尧心疼得要命，用手指轻轻为他拭去，放在唇边舔了舔。
    妖族舔舐伤口是天性，口水也自带治愈效果，若不是怕唐欢生气，他更想去舔舔那片受伤的嘴唇。
    “宫主…”姬尧无措地唤了声，虽然探入了识海，却根本不敢乱动。
    片刻之后，唐欢稍稍缓过来了一些，睁开眼睛，虚声虚气地说了句，“耳朵…”
    姬尧：“嗯？”
    唐欢：“让我摸摸耳朵，我能好点。”
    姬尧愣了一下，拉着唐欢的手就往自己头上放：“你随便摸！”
    唐欢也不客气，一下又一下地揉捏着手里柔软中带点弹性的大耳朵，虽然还是疼，精神上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并不知道对妖族来说，摸耳朵的刺激程度简直堪比前戏。
    这次轮到姬尧咬紧嘴唇了，他怕他一出声，再把洞外留守的萧长离招进来，那真是有嘴也解释不清！
    晏翡一脸古怪地看着“腻腻歪歪”的两人，突然站起身，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
    小小的狐狸顺着唐欢的身体一路爬到肩膀，歪头看了看凶狠瞪着他的姬尧，然后纵身跳到两人中间，隔开了他们的拥抱。
    “嗷呜～”
    唐欢垂眸望去，看见好奇盯着他的小狐狸，老脸一红，想也没想便将手放了下来。
    “怎么了？”他柔声问，顺手将小狐狸搂在了怀里，大耳朵虽然很好摸，软软小团子却也不差。
    看见这一幕，姬尧那双宝石般金绿色的眸子几欲喷火，却又不敢说什么，万一晏翡突然变回人形，倒霉的还是他。
    晏翡挣扎了两下，又看了眼恼火的姬尧，眼中闪过一抹幽光，当着姬尧的面，仰头舔了舔唐欢的脸。
    唐欢被痒得轻笑了下：“别闹。”
    姬尧：“…”
    晏翡又看了姬尧一眼，挣脱唐欢的怀抱继续往上爬，再看看气息动荡，濒临崩溃的姬尧，作势就要去舔唐欢的嘴唇。
    无欢洞府内，妖族气息陡然爆发，妖王的威压之下，唐欢识海凝滞，大脑竟空白了一瞬。
    姬尧忍无可忍，一把扣住晏翡的后脖颈狠狠甩了出去，小小的狐狸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直到撞上一只脚尖。
    感受到气息变化的萧长离进来查看，弯腰拎起灰头土脸的小狐狸，又看向不敢抽离识海，只能对着空气发怒的姬尧，皱眉道：“你又闹什么？”
    姬尧气急败坏：“本王什么都没干！是这家伙一直捣乱！”
    萧长离提起狐狸，对上那双平静如水的桃花眼，感知到什么，话音顿了顿。
    “你…”
    轰隆隆——！
    突然之间，长欢宫上方一阵巨震，长欢裂谷那道细长的蓝天之间竟又被撕了道裂纹。
    萧长离面色一变，闪身离开洞府，下一秒，人已出现在长欢谷上空。
    左鹄伐随即赶来，两人肃穆望着结界一角，那处被打开了一道缺口，云雾之间，数不清的人影若隐若现，剑鸣鹤唳之声不绝于耳。
    清虚仙尊的声音响彻谷中。
    “唐宫主何在！就吾徒晏翡之事，水月宗欲派出几名弟子与长欢宫谈判，如若宫主不允，吾等今日便攻入这长欢谷，肃正人境修道之风！”
    左鹄伐脸色难看：“靠！这清虚老头还真看重那晏翡，竟连十日都没忍到！”
    萧长离却并不意外：“时间过得越久，晏翡生还的几率便越渺茫，此番前来，怕是几大正道彻底统一了战线。”
    闻言，左鹄伐闭目，将神识分化至潜留在谷外的分身，须臾之后凝重道：“五十元婴，数百金丹，还有数不清的散修，水月宗、落凤山、点苍山的仙尊都来了，天剑山则派出了人族那位有战神之名的三皇子。”
    萧长离问：“灵隐寺呢？”
    左鹄伐再度凝神，很快摇头道：“没瞧见那群秃驴。”
    “没来啊。”萧长离望着虚空中的结界缺口若有所思，片刻后突然道：“去把姜连枳带来。”
    一道分身自左鹄伐影子中钻出，飞速朝宫中飞去。
    左鹄伐看了眼萧长离手中提着的小狐狸，摇头晃脑地感叹：“第一美人也没少掳，没想到栽他手上了，仇家都快来齐了吧。”
    萧长离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不齐，三分之一吧。”
    见他还笑得出来，左鹄伐便也轻松了不少，萧长离这大尾巴狼若是真没办法，早带着宫主跑了，如今看这老神在在、不动如山的模样，也不知道谁要倒霉。
    没多久，一脸懵的姜连枳便被抓来了长欢谷上，萧长离并未废话：“鸣凰仙尊和水月宗联手了，今天便打算讨伐宫主。”
    姜连枳大惊失色：“我爹？怎么会？！”
    落凤山虽没有水月宗壮大，却同属人界之中的正道宗门，鸣凰仙尊还是设置封闭结界封锁长欢谷的五位仙尊之一。
    萧长离看着姜连枳不知所措的脸，突然放轻声音：“你想救宫主吗？”
    姜连枳想也没想地点头，随即又犹豫道：“可是我、我不一定能拦住我爹…”
    鸣凰仙尊是三界出了名的老古板，不然当初性格欢脱的姜连枳也不会离家出走，被萧长离顺手牵了羊。
    萧长离幽幽叹了口气，纵使神态萧然，依旧风神秀异。
    他感叹道：“你有这份心就行，其他的交给我，否则一旦长欢宫被攻陷，三界恐怕再无宫主的安身之所。”
    在长欢宫生活多年，姜连枳清楚萧长离的手段，既然他叫自己来，绝对是有办法，只不过这个办法大概率不能两全其美罢了。
    萧长离，他就只会考虑宫主的安危。
    姜连枳问：“我爹不会有事吧？”
    萧长离笑道：“他若收手，自不会有事，若是不收…”
    四周气息陡然凛冽。
    “战争一起，日后若是萧某活着，今日参与之人，萧某定然会赶尽杀绝！”
    “…”
    虚空一阵寂静，最后这句话萧长离动用了真气，声音传荡百里，结界之外的数百人也听得真真切切。
    萧长离含笑的脸渐渐浮现在长欢谷外的虚空之中，即便是已达分神境的几位仙尊，此刻都不由心头发寒，心中暗骂这杀人不眨眼的妖孽！
    近距离之下，姜连枳更是被慑得面色惨白，他紧咬嘴唇，垂眸看向曾被唐欢抓住的衣袖，眼底坚定之色一闪而过。
    “萧护法，我该怎么做？”
    萧长离用折扇拍了拍他的发顶，欣慰道：“我送你出去，你爹自然便走了，不过得先清一清你脑中的记忆。”
    姜连枳了然：“是关于宫主的秘…”
    一直神游天外的晏翡耳朵动了动，折扇却点住了姜连枳没说完的话。
    随即，折扇又点向姜连枳的前额，一瞬间，姜连枳的气息爆发，直穿结界。
    萧长离这才慢声补充道：“还需要你重伤垂死，否则你爹也不会急着回去救你的命。”
    “啊——！！！”
    识海突然被攻击，姜连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长欢谷外，刚感受到姜连枳气息的鸣凰仙尊正晃着神，紧接便闻见了儿子的惨叫，当即怒吼冲天。
    “萧长离！你敢！！！”
    萧长离一声清斥：“落凤山退去，不然我活剖了他的识海！”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嘶哑哀嚎，鸣凰仙尊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彻底慌了神。
    萧长离根本不给他时间思考！
    “…等等！只要连枳无恙，落凤山愿从长计议！”
    “计你娘了个狗屁！”
    突然，长欢谷外的人群之中传来一声愤懑叫骂，众人一愣，正欲寻找哪个愣头青竟敢对堂堂仙尊这般无理，另一处竟又传来叫嚣。
    “落凤山是要临阵脱逃，为了私情，弃正道大义于不顾！”
    又有一方向传来人声：“莫非是落凤山早与长欢宫串联，借此打压正道士气！粉碎正道联盟！”
    一石激起千层浪，谷外数百修士的眼神瞬间变了。
    若是落凤山撤退了，剩余战力虽也足够，却难免叫人不平。
    凭什么？
    几大宗门都有弟子被长欢宫掳去做了炉鼎，凭什么就你儿子没事？
    没事倒也罢了，凭什么你说退就退，仙尊的允诺都是放屁？只有你儿子的命才是命？
    鸣凰仙尊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被质问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于他们这些道修大能来说，修为越高也就代表元精越死寂，数百年来他只得了这么一个子嗣，未来更是机会渺茫，姜连枳还活着，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此刻只觉得骑虎难下。
    长欢谷内，萧长离淡淡瞥了左鹄伐一眼：“别玩脱了。”
    左鹄伐嘿嘿一笑：“毁了这正道联盟，以绝后患，放心，我那道潜伏在落凤山的分身把姜连枳活着的事告诉了他娘，挽凤仙尊在赶来的路上，鸣凰这老东西敢不救儿子，他道侣估计当场宰了他！”
    左鹄伐分身之道走了近百年，纵然长欢谷被封，他的分身却早已遍布三界，谁也没想到，先前那三名义愤填膺的正道弟子皆为同一人所扮演。
    自打来到长欢宫以后，晏翡第一次深深拧起了眉。
    传闻唐欢有假，有关长欢宫的传闻也有误，长欢宫内不仅卧虎藏龙，左右护法竟也均非等闲之辈。
    不等鸣凰仙尊回音，萧长离便将重伤濒死的姜连枳丢出了结界之外，乱了军心之后，便是直搅黄龙。
    晏翡身上的敛息术被打散，狐狸变回了人形，呈现在谷外虚影之中。
    “水月宗啊…”
    这次萧长离没有攻击晏翡的识海，反而松开手，笑吟吟地说：“晏真人可是与我们宫主定过了终生，清虚仙尊偏要棒打鸳鸯，既如此，我们宫主也不是那强取豪夺之辈。”
    话音刚落，谷外数百修士均是眼角一抽，就连左鹄伐都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萧长离却面不改色，玉扇一开，端臂轻摇。
    “晏真人若是要走，那宫主当日的许诺便做不得数了，长欢宫也不会阻拦。”
    此话一出，长欢谷外喧嚣四起，清虚仙尊比方才的鸣凰仙尊更加傻眼，堂堂分神境大能，问话竟险些破音。
    “此言当真？！”
    “自然。”
    萧长离眉目轻弯，突然看向身旁面无表情的晏翡：“只是还得问问晏真人，究竟是要回那水月宗，还是留在长欢宫与宫主相伴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晏翡：你说一生一世一双人。
    唐欢：我没说！
    萧长离：不是说一生一世一双人么？这么多人看着呢，看你选师尊还是选我们宫主。
    晏翡：qnmd
    第18章 别鹤孤鸾（大修）
    此时长欢谷结界内外，俱是一片寂静。
    人人都在等着晏翡开口，然而他会选择回水月宗，又是大家笃定的事实。
    什么私定终身？扯淡！
    别说水月宗不信，其他人也都觉得这是萧长离抛出的烟雾弹，就是为了扰乱军心罢了。
    除了所谓的正道联盟，此时结界外的虚空之中，还有无数双眼睛正在围观。
    百晓阁的此任执笔正提笔在万事簿上簌簌而动，落笔就是几个大字：震惊！水月宗掌门弟子与长欢宫宫主竟早已私定终身！清虚仙尊究竟是想救回弟子，还是意在棒打鸳鸯？
    魅狐妖王潜藏虚空，痴迷地盯着晏翡瞧，口水自嘴角滴落，下方的几名散修被迫洗了个口水澡。
    魅狐妖王忽然顿了顿，犹疑道：“怎么好像闻到我那小崽子的味儿了？”
    算了…
    魅狐妖王摇摇头，嘿嘿看向晏翡。
    啥儿子，看美人最重要。
    迷迭谷几位女修正用留影符偷录着虚空投影。
    粉衣女修犹疑道：“那晏翡好像比以前更美了，还有种正邪难辨的妖异感…”
    紫衣女修不以为然道：“唐欢那般邪性，双修之后自然会浸染炉鼎，不过长欢宫这右护法也好生俊俏，若是有机会，我还真想去长欢宫看一看。”
    粉衣女修道：“不要了吧，传闻那唐欢面目极为可憎，当初在路边为他发泄兽欲的狗妖，最后都是被活活吓死的！他不出世，无非便是相貌见不得人吧。”
    紫衣女修细想之下也觉得有道理，再不提想去长欢宫的事了。
    天剑山的三皇子神色阴鸷，侧头问旁边的随从：“有感应到闻觉么？”
    随从摇了摇头：“没有太子殿下的气息，殿下，长欢宫的左右护法修为高深莫测，若是水月宗避战，仅靠吾等，今日恐怕难以攻入。”
    三皇子道：“落凤山、水月宗的人都活着，闻觉没道理死了，如果打不起来，寻机丢入传音符，孤要和长欢宫谈谈。”
    随从：“喏。”
    长欢谷内外暗潮汹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正邪之斗的结果是长欢宫妥协时，晏翡终于说话了。
    “我留在长欢宫。”
    说罢，他朝结界裂缝双膝跪地，一字一顿地说：“弟子不孝，数日前一时意乱情迷，与长欢宫主私定了终身，入派以来，不入谏、傥掩饰、难自驯，无视水月宗门规，有违师尊的教导，已无颜再回水月宗，师尊也无需再挂念逆徒，若有朝一日晏翡离开此地，定当跪行至水月宗门请罪。”
    此话一出，长欢谷内外寂静无比。
    虚空之中，百晓阁挥动的笔重重一划，魅狐妖王不再涎水横流，血盆大口长得老大，竟是惊掉了下巴。
    就连萧长离和左鹄伐也远没想到他敢如此坚决，皆是愣在了原处。
    此言一出，很快便会传遍三界，世人很快便会将两人绑在一起。
    除非是抱着永不出世的决心，否则谁敢当着三界众生的面，口口声声说与那恶名昭著的唐欢私定了终身！
    三界之中，唐欢仇家遍地，既已对唐欢恨之入骨，又岂会放过他道侣？！
    倒是别说晏翡，就连水月宗也难逃口诛笔伐！
    迷迭谷来看热闹的两位女修神色恍惚，那紫衣女修忍不住喃喃：“那唐欢…真如传闻中一般丑陋不堪？”
    粉衣女修飞快给师尊传音，一言难尽道：“真的，这晏翡，莫非有什么奇怪的癖好，爱慕他的美人那般多，他怎就…唉。”
    “下个月的风云月报怕是要供不应求，百晓阁赚大了。”
    亲传弟子当着三界的面叛离师门，众人本以为清虚仙尊会被气得七窍生烟、大发雷霆，然而水月宗的方向却是一片寂静。
    所有弟子都深深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也没人敢说话，私下却在疯狂传音。
    “晏师兄是不是疯了！他被那淫贼下了蛊虫？？？”
    “他为了那唐欢，竟要叛离水月宗，仙尊这些日子为了他四处奔波，他便是如此回应？！！”
    “可、可能只是缓兵之计，我相信晏师兄不是这种人，他怎么可能喜欢上那唐欢，他与明臻师兄不早已两情相悦。”
    “屁的缓兵之计！他可有为水月宗考虑？当着数百人的面，他置水月宗于不顾，狠狠打了仙尊的脸，水月宗本就因他被掳而颜面尽失，往后更是三界笑柄，这都是拜你那亲爱的晏师兄所赐！！！”
    “无论师尊怎么说，晏翡若是敢再回三界，我必同他不死不休！”
    人群之中，为水月宗弟子所提及的姜明臻一言不发，死死盯着虚空中那抹身影。
    隔了不知道多久，一道苍老而沙哑声音沉沉响起，竟是直接忽视了晏翡的话。
    “我派弟子云代秋曾于五十年前被长欢宫劫走，萧护法，他还活着吗？”
    萧长离回忆片刻，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可能吧。”
    清虚仙尊又问：“萧护法可愿放他离开？”
    萧长离笑道：“这个不行。”
    清虚仙尊点头：“本座知晓了。”
    随即，他拂尘朝结界轻挥，老气横秋道：“既如此，封谷吧，待到何日萧护法改变主意，再谈也不迟。”
    落凤山早已悄然撤离，晏翡一番话又使得人心涣散，心思各异，此时围剿长欢宫，已然不是明智之举。
    百晓阁围观了会儿长欢谷上的残局，他们此行最大的遗憾却不是没打起来，而是依旧没能逼出唐欢现身。
    遥望虚空中已然逐渐收拢的结界裂痕，萧长离摇扇轻叹：“时间差不多了啊…”
    左鹄伐耳朵动了动，疑惑望去：“什么差不多了？这帮孙子要撤了，你要回宫照看宫主？”
    这段时间，萧长离把琐事全抛给了他，唯一做的事就是照看唐欢，嘴上说着留守无欢洞府，实际上，早从唐欢失忆开始，萧长离便夜夜守在那了。
    然而，萧长离却摇了摇头：“我就先不回去了。”
    十年，太长了。
    他垂眸朝长欢宫望去，视线穿过层层虚空，看到了唐欢如今生动又懵懂的脸，嘴边泛起一丝笑纹，忽然对左鹄伐传了一句音。
    左鹄伐蓦然怔住。
    结界关闭的瞬息，萧长离又朝缓缓起身的晏翡深深看了一眼，忽然一扇击穿了他的胸口。
    晏翡身形一顿，忽地抬目望去，却见那人折扇一收，青衣飘扬，宛若一道青光自缝隙间穿越而过，空气里荡漾着浅淡的余音。
    “别看我，这只是开始罢了。”
    隐隐能听到外界爆发出一阵噪杂之声，却在结界封锁的瞬间销声匿迹，归于宁静。
    长欢谷上，只剩一道红衣和一道灰衣伫立虚空，抬头依旧是人界的天空，无形的屏障却隔开了天地。
    而萧长离的气息，也彻底消散在了这方天地之间。
    萧长离走后，无欢洞府。
    长欢谷上动静如此之大，几日来对神识感应越发熟练的唐欢自然也察觉到了。
    他问姬尧：“发生什么事了？”
    姬尧动动耳朵听了一会儿，而后紧抱住他，含糊道：“不是什么大事，宫主交给萧护法解决就行。”
    唐欢嘴角抽了抽：“到底他是宫主还是我是宫主？”
    姬尧说得有理有据：“你是宫主，但这种小事宫主不适合露面，还是交给萧护法吧。”
    他没感应道他父王的气息，说明妖族没有参加，既然如此，想要打起来，正道联盟也得有办法对付栖息在谷中的那几只凶兽才行。
    上方传来的压迫感不是开玩笑的，唐欢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见姬尧死活不肯多说，干脆一把将人推了开。
    识海被强行切断的痛处让姬尧脸色一白，只能眼看着唐欢跑出洞外。
    刚出了洞府，却又和谢煊撞了个正着。
    洞府门口，谢煊手持长剑，眉眼冷峻，正凝神望向虚空。
    唐欢又问：“发生什么事了？”
    谢煊看了唐欢一眼，又看向后方脸色不太好看的姬尧，讥诮笑了声：“还能是什么事，水月宗来要人了，宫主得偿所愿，竟没提前预想到到后果？”
    “晏翡？”唐欢脸色变了变，跟着抬头望去，却只能隐约两道人影，完全听不清内容。
    不过那其中一道醒目的红衣，还是瞬间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晏翡竟也被萧长离带了过去。
    手臂突然被人一把抓住，谢煊将他拉了过来，声音沉沉：“过来，别离我太远。”
    说罢，他拔出焚天剑，宛若雕塑般伫立于洞府入口，拧眉盯向长欢谷上方，即便随后赶到的叶之澜，也没让他分去注意力。
    唐欢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晏翡这人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他有点想上去看看，以防万一，谢煊却紧抓着他不放，“别乱动！你去添什么乱！你就非得留住那晏翡？”
    唐欢：“…”
    这就多少有点冤枉人了。
    然而好像不止谢煊如此想，叶之澜和姬尧也面色沉沉，似是笃定他是为留下晏翡而去，看来纵然他几次惩罚晏翡，依旧洗不清原主这十年间留下的“痴情”形象。
    好在，长欢谷上的对峙没有持续多久，那股正道威压便有了散却的趋势。
    唐欢仰着头，眼见那道红衣人影依旧留在谷中，失望之余，心情又有些复杂。
    以晏翡如今的情况，离开长欢宫，等着他的很有可能便是三界的追杀，唯有留在这里，才能再多苟活一些时日。
    双修秘法到底是什么？
    若是真能传授，唐欢其实并不介意送于他，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且看这十八洞府男宠的情况，那秘法应该也不会害死人。
    他正走神想着，忽然感觉周围的气息霎时变了。
    姬尧噌得变作一头七米高的硕大妖狐，叶之澜也微微睁大了眼，而谢煊竟一时没控制住力道，险些生生将他的手腕捏碎！
    唐欢疼得发出一声痛呼，手腕结出一层坚冰，却依旧没能挣脱那只灼烫的手。
    “放开！”他怒斥道，闻声，谢煊终于回过神。
    他垂眸看了看唐欢的手，又看向唐欢的脸，恍惚之后，那双凤眸是从未有过的晶亮，隐隐还透着压抑许久终于得到释放的疯狂，突然弯腰狂笑不止。
    “哈哈哈哈哈哈哈——！”
    唐欢莫名感到心悸，元婴后期的修为爆发，狠狠甩开他后退了两步。
    后背却撞上姬尧那柔软的皮毛。
    唐欢仰起头，远远看到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狐狸脸。
    “宫主…”
    姬尧眼神闪烁，欲言又止，阴影之下，那表情说不出的纠结犹豫，如平日一般甜腻腻地唤了声“宫主”，周身确实毫不收敛凶兽气息。
    尖尖的利爪紧扣唐欢肩头，尾巴将人彻底卷在了怀里。
    与此同时，十八洞府。
    安安静静地修炼了数日，几乎未曾在唐欢眼前露面的男宠齐刷刷睁开了眼。
    叶之澜一袭白衣随风飘荡，召出断世笔在虚空勾勒，那笔便能穿透结界，直接联系百晓阁。
    片刻后，看着字下一行回复，叶之澜深深吸了口气，复杂又怜惜地望向那刚从狐狸尾巴中钻出，受惊无措的唐欢。
    最终叹息一声，得出断言。
    “萧长离，出谷了。”
    第19章 四面楚歌
    以往萧长离出谷，至多两日便会回来，然而如今长欢谷被封锁，几乎无人能进出。
    换句话说，萧长离很可能短期内回不来了。
    长欢谷上，左鹄伐呆立虚空，足足消化了一个时辰，就连晏翡何时走的都没有注意。
    偏偏萧长离最后的传音，又让他没法责怪对方，若是错过了这次，下次结界开放，便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十年…
    左鹄伐咬了咬牙，朝十八洞府的方向望去，无论如何，萧长离一走，长欢宫内的一些人恐怕要不安分了。
    十八洞府的美人几乎都是萧长离亲手逮回来的，这却并不代表他们都是弱者，反而个个都是榜上有名之辈。
    就连姜连枳，除了那美人榜，也在三界新秀榜排进了前五十。
    萧长离能将这些人逮回来，靠的是实力上的碾压，也正因为他的存在，谢煊等人这些年才没有轻举妄动，如今他一走，宫主又失了忆，左鹄伐顿觉身负重担、如履薄冰。
    他唤来宫人，吩咐他们近期盯紧各个洞府的男宠，而后携带几位元婴境的弟子，飞速赶往无欢洞。
    等左鹄伐匆匆赶回无欢洞府，同唐欢禀报此事后，唐欢人都懵了。
    萧长离，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平时不将他放在眼里也就算了，连走了都不和他说一声，亏他方才还担心萧长离可别被晏翡坑了。
    唐欢问：“他没有说去干什么了？！”
    左鹄伐吞吞吐吐道：“没说，不过萧护法一向心思细腻，此番出行，想来定是不得不出去吧，宫主放心，我会打理好长欢宫的。”
    唐欢也觉得萧长离不像是那么任性的人，但他还是有些气愤，又有点难过。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穿越以来，潜移默化中，他已经开始依赖这强大的右护法了，对方却好像根本没太把他当回事，竟说走就走 。
    果然，凡事还是只能靠自己。
    唐欢又问：“那他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正道若再来讨伐长欢宫怎么办？”
    左鹄伐笃定道：“等下次结界一开，萧护法定然会回来的，至于正道之事，宫主不必多虑，他们不敢攻入，主要是因为长欢宫地势，何况若是他们贸然发动攻击，萧护法在外界也不会坐以待毙。”
    说罢，左鹄伐看向院中的三人，面容间再不显憨厚，唯有严肃与冷厉：“各位真人回去吧，今日不必探查识海了。”
    两人之间通过传音对话，所以谢煊等人并未听见，叶之澜犹豫了一下，最先拱了拱手，问：“左护法，右护法可有说何时归来？”
    左鹄伐冷冷道：“不知道啊，他神通广大的，说不准明天就回来了呢，你觉得那结界难得住他？”
    谢煊一眼就看破了他的色厉内荏，似笑非笑道：“若是拦不住，他最近也不会一直在长欢宫里转悠，左鹄伐，你慌什么？”
    相比平时的隐忍，此时的谢煊眉目更显张扬，举手投足间都多了几分肆意，一身黑衣流露出浑然天成的邪性。
    那张脸俊美非凡，深深看向唐欢：“萧长离一走，宫主往后应该不用留在无欢洞府了吧。”
    唐欢揉了揉刚被捏肿了的手腕，突然想起什么，幽幽向左鹄伐告状：“他刚刚掐本座，好端端的又突然发疯，你再关他去泡一天玄冰池。”
    左鹄伐面上青白交错，心中苦不堪言，只气自己修为不如那萧长离，否则别说那玄冰池，他都想将谢煊掐宫主那只手给剁了！
    以长欢宫如今实力，自然是能对付一个谢煊的，左鹄伐怕只怕兔死狐悲，其余的人联合起来造反。
    这些人相处了数十年，私下说不定早已暗中来往，只在等一个时机。
    左鹄伐动了动嘴唇，有些艰涩地问：“宫主伤到哪了？”
    唐欢举起手腕给他看，那莹白如玉的腕间果然染了一圈紫红，就像上好的玉石嵌了污秽，只叫人心疼不已。
    萧长离在时，左鹄伐能怂恿唐欢将人泡上一天，如今萧长离不在，宫主又一脸期盼地看着他，左鹄伐都快哭了：“宫主，不然便泡一个时辰吧，有几个宫人犯了错，之后也要送去泡泡。”
    唐欢又揉了揉手腕，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那便先泡一个时辰吧。”
    没想到此时，谢煊突然开口了：“别啊，泡一天。”
    唐欢：“？”
    谢煊双手抱肩，长剑漂浮在身侧，看了眼唐欢的手腕，凤眸深邃：“宫主别客气，想罚便罚。”
    左鹄伐愣了愣，姬尧和叶之澜也古怪望了他一眼，谢煊却面不改色，意味不明地瞥了眼左鹄伐。
    “宫主开心就好，一天之后，萧长离说不定就回来了呢，他若是没回来，呵。”
    左鹄伐：“…”
    即便话中深意颇浓，但谢煊这刺头没带头扰乱长欢宫的秩序，让双方下不来台，这让左鹄伐还是松了一口气。
    唐欢又看了谢煊一眼，回想起那冰冷刺骨的玄冰寒池，又想起方才跑来无欢洞像是为了保护他的谢煊，抿了抿嘴唇，道：“算了…那还是半天吧。”
    谢煊眼神一顿，手指无声紧了紧，最终什么也没说，冷哼一声走了。
    左鹄伐补充道：“几位真人最近便不要来了，识海一事暂且搁置。”
    闻言，姬尧有点不乐意：“我保证不干嘛，好不容易轮到我，宫主都没说什么。”
    左鹄伐眯起眼，不论何时，妖族总是要比人族好对付一些：“姬尧，长欢宫上下数百人，老子的分身都比你赤雪狐族的十倍还多，你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思忖片刻，姬尧撇撇嘴，朝唐欢摇了摇尾巴，也不甘心地走了。
    叶之澜离开的最痛快，他一言不发，那双琉璃般漂亮的眼睛仅是盯着唐欢看了一会儿，说了句“宫主最近最好不要靠近十八洞府”，便沉默离开了。
    等外人都走光，唐欢和左鹄伐同时松了一口气。
    唐欢也不是真的全然无所觉，方才那气氛，慑得他寒毛直立。
    他吞了吞口水，小声问左鹄伐：“情况是不是有点…不妙？”
    左鹄伐哭丧着脸：“宫主，是我没用，萧长离那王八蛋，要走也不提前说一声。”
    唐欢点头，真是王八蛋，他安慰道：“放心，我都元婴后期了，最近我好好修炼，他们不一定打得过我，萧长离真没说干嘛去了？”
    左鹄伐：“没说，不过萧护法说如果有朝一日，宫主想要离开长欢宫，便去修竹苑的…不过三界危险之处比起长欢宫有过之而无不及，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宫主还是待在属下身边为好。”
    唐欢认认真真的听着，收回了方才那句‘王八蛋’，起码萧长离临走之前，还为他留了后手。
    他早就觉得这些男宠不太对劲。
    既然都是原主掳回来的炉鼎，本该对他恨之入骨才对，结果就他最近几日的观察，这些人分明非常重视他，尤其是姬尧，一点都不像面对劫匪该有的态度。
    唐欢如今还摸不准他们究竟是因为畏惧萧长离，不得不与他虚与委蛇，还是存在其他的原因。
    突然，他想起什么，询问左鹄伐：“那个…晏翡呢？”
    左鹄伐愣了下，往天上看了看，迟疑道：“好像回去了吧，萧护法临走前在他胸口穿了个大洞，应当是回去养伤了。”
    穿了个大洞？！
    唐欢不再多说，立刻遁光飞往凤仙洞府，晏翡可别死在他这，若是就这么死了，死前八成要拉上长欢宫陪葬！
    半刻钟后，凤仙洞府。
    花红柳绿，风光旖旎。
    因为唐欢先前下过命令，凤仙洞外还多罩了一层结界，他赶到时，晏翡正泡着灵池之中，任凭那绿光荡漾的灵池水被鲜血染得通红。
    唐欢从空中落地，脚步却顿了半晌，知道晏翡又在磋磨体内的魔气了。
    感受到他的气息，晏翡淡淡抬眸，唐欢看了看血红色的池水，又看了看他手中的话本，嘴角抽搐不已。
    狠人！
    都伤成这德行了，竟还有闲心看书！
    唐欢轻咳一声，迈步走进：“左鹄伐说你受伤了，本座来看看。”
    走近之后，他一眼瞥见了书名。
    《唐欢亲传之双修秘法——颠鸾倒凤篇》
    “…”
    唐欢想回去了。
    若不是透过波澜的池面，他瞧见了晏翡那胸口处若隐若现的森森白骨，他就真走了。
    与唐欢不同，看见他来了，晏翡似乎很是愉悦，脸上缓缓浮出一抹笑意，却没有站起身迎接，“宫主在关心我？”
    唐欢面无表情道：“本座是怕你死了，水月宗再不要命的打上门。”
    晏翡愣了下，一双桃花眼微微闪烁，泛起柔润的涟漪：“宫主未曾听说吗，我已与水月宗划清界限，自愿留在了长欢谷，我师…清虚仙尊不会再因为我为难宫主了。”
    唐欢不相信，以为他又在忽悠自己：“那水月宗怎么还没走？”
    晏翡道：“五十年前，水月宗诚言真人座下曾有一弟子名为云代秋，云师兄还活着，几日前曾前来与我小叙，清虚仙尊总不能厚此薄彼，只是萧护法并未答应放了云师兄，水月宗才不肯撤离。”
    唐欢听得有点犯傻，下意识超他靠近，临近池边，想起上次被拉下水的经历，又止住了脚步。
    晏翡说得头头是道，左鹄伐当时也在场，他没必要骗自己，云代秋这个名字，那日长欢殿上，唐欢隐约记得似乎萧长离提起过。
    说话间，那灵池中的水色泽更浓了，血腥味萦绕鼻间，连绵不断，晏翡能面不改色，唐欢却最看不得这种残酷的场面。
    “…你能不能先别泡了，把血止住再说。”
    晏翡偏头思忖，这一动作，让唐欢莫名想起了他那只不知道被姬尧丢到哪里去了的小狐狸。
    “灵池水可以疗伤的。”晏翡有些勉强地站起了身，那张夭桃秾李的脸此刻却因为失血而白得近乎透明，“不过宫主既然吩咐了，那便不泡了吧。”
    他一站起来，那胸口上的大洞才彻底显露，修道之人果真皮糙肉厚，普通人受了这等伤，早就不知死了几个来回。
    唐欢实在看不下去，给他施了个净身决，然而那袭红衣刚刚干净，下一秒便再度被染成殷红色。
    他有些无措道：“要怎么止血？”
    晏翡委屈道：“萧护法下手太重，像是抱着杀了我的心，只能先用灵气促进血肉重生，再吃些回复筋脉的丹药。”
    唐欢也是佩服他，这会儿都不忘装可怜，不过萧长离为什么突然袭击晏翡也是个问题。
    视线又扫见了石头上的那本小黄书。
    啧…萧长离怎么不干脆打死他！
    晏翡走进洞府之内，唐欢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只见晏翡躺上灵床，竟旁若无人地解开了衣襟。
    “我体内的灵气逸散得差不多了，宫主既然不让我泡池子，那便劳烦宫主亲自来帮我止血吧。”
    唐欢心道，敢情在这等着他呢，但输入灵气这事儿算不上什么，受了重伤的晏翡更是奈他不能，他便走到床边坐下，一板一眼地为其输起了灵气。
    胸口处血肉模糊，就是脱了也没什么好看的，唐欢看得直咧嘴，眼见那伤口在灵气的催动下开始缓慢生出血肉，他也稍稍安了心。
    他看着伤口，晏翡却一直注视着他。
    血肉重生的过程需要忍受钻心蚀骨的痛痒，宛若万千只蚂蚁啮合爬行，换做一般人早已哀嚎打滚了，起码得先吃些止痛的丹药，可唐欢哪知道。
    晏翡也仅是皱了皱眉，并未表现出多痛苦的样子，他自然更察觉不到了。
    趁此机会，唐欢故作随意地问：“我失忆了，识海中没找到双修秘法，咱们那晚…真双修了么？”
    他在装傻。
    是想直接告诉晏翡，自己把双修秘法给忘了，晏翡想要去除魔气，不如也找找其他办法。
    哪知道晏翡比他还能装，而且十分淡定：“修了呢。”
    唐欢输入的灵气忽然加量，听到晏翡隐忍的闷哼，才挑了下眉，重新恢复正常。
    “那你说说秘法是什么，你怎么没被我吸干？”
    晏翡笑道：“这等私密之事，宫主确定要我细说？真想知道，不如再同我双修一番，如今萧护法不在，没人管得了宫主了。”
    演戏演全套，唐欢没好气道：“你倒是想得挺好，也不怕本座的识海再出问题。”
    晏翡比他更入戏，美眸眨了眨，竟恬不知耻地商量：“那我们这次轻缓一点，慢慢来？”
    唐欢：“……”
    晏翡意味深长：“何况以长欢宫现下的局势，宫主若是想提高实力，双修是最快的方法。”
    唐欢暗道，那也不是跟你双修，同你双修，直接命没了，还修什么练！
    不过晏翡的话也提醒到了他，如今萧长离不在长欢宫，内有十八洞府的炉鼎对他虎视眈眈，外又有几大正道欲将他除之后快，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快速提升实力。
    萧长离很厉害，但也只是元婴境巅峰，和他如今仅差了一个小境界，若是双修，说不定能很快达到…
    唐欢在节操和性命之间疯狂徘徊，心绪一乱，输入灵气时便没了分寸。
    直到被晏翡一把抓住手，瞥见对方满头虚汗，气喘吁吁的痛苦模样，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唐欢分外懊恼，顾不得手被对方抓着，下意识便解释道：“本、本座刚刚有点走神，因为觉得你说得不错，既然你不愿意说，等本座从其余人那里忆起双修秘法，再…”
    他话里的意思是告诉晏翡，等他想起双修秘法，晏翡再来打主意，却没想到此刻的晏翡已无暇顾及其他。
    唐欢胡乱输入的灵气和他体内的两股真气相冲撞，淡淡的黑色细丝悄然缠绕上伤口四周缭绕的血气。
    唐欢刚隐约感应到一点什么，晏翡忽然用力扯过他的衣襟，仰头便吻了上去。
    身体被迫压在了伤口上，胸口再度渗出大片血花，染红了唐欢雪白的长衣。
    隐约间，似是有道道灵气被渡入口中，瞬间便钻入了身体，不知所踪。
    第20章 人形傀儡
    很快，晏翡便松开了他，似是担心唐欢又发火，还煞有介事地补充了句：“这样输入比较快。”
    唐欢：“…”
    分明他才是被输气的那个。
    估计是上次的惩罚有了效果，亲过他之后，晏翡神情竟显得小心翼翼，甚至主动用拇指擦了擦他的嘴唇，“你生气了？”
    唐欢冷冷看他一眼，起身抹了把嘴，又看向身上的血渍，结果刚一低头，晏翡便很有眼色地为他施了个净身决。
    “…”
    唐欢再度瞥过去，只见晏翡眼睫低垂，抿了抿唇角，局促地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等着他宣判惩罚一样。
    不过那眉宇间的乌气竟真的退去了，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这该死的玄幻感。
    说到底，是因为他走神胡乱输入灵气，冲撞到了晏翡体内的气息平衡，否则这家伙也不会突然亲上来。
    唐欢这次没跟和他计较，只是郑重其事地警告：“我不喜欢别人随便亲我。”
    晏翡似是有些意外他的宽容，从床上坐起身，疑惑道：“我是宫主的男宠，为何算随便？宫主同其他人不也这般亲近么。”
    说话间，余光扫见什么，他忽然抓住唐欢的手腕。
    唐欢用力想甩开。晏翡却抓的很紧，竟还朝他低斥了一声：“别动。”
    莹润的指尖缓缓划过手腕上的乌青，停顿片刻，注入了几道灵气，很快，那片皮肤便恢复白皙如玉。
    昨日刚从玄冰池中出来，晏翡体内的寒气还未散尽，所以输入的灵气也温度冰凉，却恰到好处地缓解了手腕上火辣辣的灼痛。
    随即，晏翡细细扫过唐欢，又在他肩膀上打了一缕，语调微微扬起：“他们这般伤你，你都能同他们亲近，和我却不行？”
    “…”
    一处是谢煊捏出的青紫，一处则是姬尧爪尖下的划痕。
    因为面对的事情接二连三，若是晏翡不提及，唐欢都忽略了这点小伤。
    为他输入灵气后，晏翡的脸色更白了些，内伤之后又填外伤，他看起来就像件精美绝伦却脆弱的瓷器。
    相比之下，唐欢却又变回了那块完好无损的美玉。
    唐欢视线在两人间转了一圈，抿了抿嘴唇，再看向不知不觉已然流至灵床的血，表情僵硬，语气也很硬：“擅自亲就是随便，况且谁说我同他们亲近了？”
    晏翡面不改色道：“从萧护法口中听闻，旁人探查宫主的识海时，举止都格外亲近。”
    唐欢眼睛睁得更大，想说怎么就亲近了，冷不丁想起自己抓着姬尧的耳朵摸来摸去的事，话音在舌尖打了个转，尴尬咽了回去。
    …总不能说他压根没把姬尧当个人吧？
    作为一个普通世界的普通青年，唐欢对妖族实在没什么概念，这一点他倒是很像萧长离，觉得那就是些小动物罢了，成精也改变不了动物的本质。
    现代社会，有的狗比人还聪明，聪明的都能众筹去参加高考了，那也还是小狗啊。
    不过也没必要和晏翡解释，原主后宫那么多人，想同谁亲近不是随心所欲。
    唐欢的表情一下就变得非常冷漠，代入原主的人设道：“本座喜欢同谁亲近就同谁亲近，你管的倒不少，再…争风吃醋，你就滚回水月宗吧！”
    闻言，晏翡沉下脸，突然不说话了。
    他坐在床上，大片大片的血液自崩开的伤口流出，他人却是与血色对立的苍白，灵床宛若都积成了处血洼，看得人触目惊心。
    唐欢欲为他输入灵气止血，这次却被晏翡轻轻拨开了手。
    “我没事了，宫主回去吧。”晏翡道，随即迈下床，带着一路蜿蜒血痕去了庭院。
    唐欢愣了下，很难不怀疑他是欲擒故纵，可跟出去后，就见晏翡再度跳进了那灵池之中，恢复清冽的泉水瞬间绽出朵红色的血花。
    那道身影背对着唐欢，红衣染血，铮铮玉立。就同他这个人一样，明明生来便位于世界的背面，遗世独立便罢了，偏又执着于羽化而登仙。
    晏翡冷声说：“既然宫主只愿同别人亲近，那便去找别人吧。”
    唐欢：“…哦。”
    于是唐欢就走了。
    他走后，灵池之中。
    晏翡宛若感受不到血液的外流，望着指尖的黑线若有所思。
    长欢宫主，对姬尧等人全无防备，唯独对他唯恐避之不及，明明即便与正道为敌也要将他掳回，掳回后又毫无动静，被亲一下，竟险些至他于死地。
    很奇怪。
    奇怪的晏翡觉得，唐欢应当早已发现他的身份了。
    他第二次渡入气息时，唐欢必然有所察，方才却提也没提。
    手指重新浸没于水中，晏翡闭目疗伤，无声回忆。
    唐欢未曾出过长欢谷，仅凭留影符不可能感应出他身上的魔气，应当是他来长欢宫那晚暴露的，所以唐欢落荒而逃，一下都没有碰他。
    至于后面唐欢如何失忆的，暂且无从知晓。
    “原来发现了啊。”晏翡轻喃道，所以萧长离也察觉到了么，出谷是为了什么，当时为何没有杀了他。
    莫名其妙的一扇重击后，萧长离仅对他说一切只是开始。
    晏翡却不觉得。
    他垂目看向胸口的大洞，眼底映不出血腥，只有空泛的漠然。
    若是这种程度就是开始，那早就开始了。
    …
    走出凤仙洞府后，唐欢属实发了一会儿呆，即便看过原书，也搞不清楚反派到底在想什么。
    既然泡池子也能疗伤，说明起码死不了，唐欢有同情心，但还不到舍己为人、命都不要了的程度，所以没再管晏翡，接着想办法提升实力去了。
    节操和实力，他想二者兼得。
    若是长久生活在这个世界，原主的双修秘法显然不适合他，弄清秘法之前，修炼也不能停。
    唐欢取出原主的本命法器摄魂铃，这东西就是迷惑人心智，制造幻境的，对体质没要求，却极度消耗识海，需要有对神识很强的操控力。
    唐欢摆弄了一会儿，便嫌弃地丢了回去。
    这本书里的主角是用剑的，大反派也是用剑的，作者就差把那条道最强刻在封面上了，他哪会接着走歪路，等他控制神识更熟练一些后，再捡起来同修，留个后手。
    原主虽然不用剑，芥子空间里却不缺剑，几日前唐欢意外翻到一件天阶下品的冰属性细剑，刚好适合他用。
    无欢洞府的寒冰还没化完，唐欢便去了修竹苑过夜，翻翻找找，倒也翻到好几本剑道功法，全塞进了芥子空间，想着明天去找那人族太子，到时问问哪些适合他修炼。
    虽然白日里发生了很多事，入夜后，唐欢却还是没舍得休息，修炼了几个时辰后，忽然想起萧长离，心神不宁之下，便停下发了会儿呆。
    萧长离一走，没人在他耳边念念叨叨，这日子竟还有点枯燥。
    枯燥就得找点乐子，唐欢去灵池边看了会儿那只快化形的鱼，又扣了几颗新长出的莲子，溜达两圈回到屋内，目光定在了角落的傀儡上。
    事实证明，什么都战胜不了好奇心。
    面壁的傀儡被唐欢再度转过了头，他对着那张脸纠结了一会儿，终究没忍住，掰开傀儡的嘴，塞进去了两颗灵石。
    他倒要看看，修真世界的“科技”有多发达！
    唐欢屏着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傀儡瞧，可能过了几秒，也可能过了十几秒，那双足以以假乱真的桃花眼轻微闪烁了一下，很快又再度熄灭。
    …灵石不够？
    唐欢嘀咕着还挺费钱，轻轻掰开它的嘴，又往里塞了一块灵石，怎料柔软的嘴唇忽然闭合，竟含住了他的手指。
    “！”
    那一刻，唐欢代入感极强，倏地抽回手，反手就给了“晏翡”一耳光！
    再一再二不再三，他可不会接二连三的被…
    “…啊。”不对。
    唐欢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傀儡和本人太像了…他不自觉就应激反射了。
    傀儡晏翡被扇得脸侧到了一遍，半晌后，才慢吞吞地转回头，呆滞唤了声：“唐欢。”
    唐欢尴尬了…怎么还会说话。
    他有点慌，担心原主为了逼真，丧心病狂地在傀儡中塞进了什么人的魂魄，结果试验了几次，傀儡似乎只会说这两个字。
    “唐欢。”
    活像个复读机。
    想到现代社会的智能机器人，唐欢后退了几步，试着对傀儡下命令：“过来。”
    傀儡不会眨眼，呆呆傻傻地看了他一会儿，挪步走近。步伐宛若僵尸，却真的能走动。
    唐欢瞪大了眼睛，围着傀儡转了好几圈，在对修真世界的新奇感渐渐消失时，再度被勾起了好奇心。
    怪不得原主独处时不修炼，原来是在搞科研！
    厉害啊！
    越打量傀儡的做工，唐欢就越忍不住赞叹原主厉害，就是晏翡本人站到傀儡旁边，要是不眨眼睛，他可能都分辨不出来哪个是真的。
    唐欢：“坐下。”
    傀儡木然转了一圈，在最近的椅子上坐下了。
    唐欢：“跳一下。”
    傀儡弹簧似的原地跳起，就是不太会弯腿。
    唐欢：“抱头。”
    这次傀儡却没有动，精致的脸上闪过一抹迷茫，然后竟径直朝着唐欢走了过来。
    唐欢：“？”
    傀儡越走越近，毫无血色的脸在夜里总是显得有些阴森，唐欢下意识便朝后退去，退着退着，后背便抵上了墙壁，而傀儡已经近得堵住了他的路。
    唐欢慌乱道：“等等…后退…停！”
    他是说抱头又不是撞头！
    眼见着晏翡那张大脸不断逼近，意识到下的指令可能不能中途中断，唐欢闭眼低头，已经准备好献出自己的脑门，然而…预想中的撞头并没有发生。
    同样的脸，不同的体温。
    傀儡“晏翡”忽然张开双臂将他抱在怀里，呆呆傻傻地在他耳边唤了声。
    “唐欢。”
    作者有话要说：　　某日，唐欢又来到修竹苑的池塘看鱼，池塘里突然跳出一只小青蛙。
    小青蛙拎着两个男人问他：“这里有个漂亮的心机老攻，还有一个漂亮的傻瓜老公，你要哪一个？”
    唐欢轻蔑一笑：“都不要，我要后宫！”
    第21章 双修秘法
    那天晚上，唐欢后半夜玩物丧志，摆弄了一晚上的傀儡，为了避免分不清，还给傀儡“晏翡”起了个新名字。
    小翠。
    晏翡和晏翠，一看就是一家人、亲兄弟。
    玩归玩，第二天一早，唐欢还是很上进地带着数本剑道功法走出了修竹苑，结果刚迈入竹林，便见一道火红毛团由远极近，宛若团火焰般窜了出来。
    “狐狸！”唐欢惊喜地张开双臂，失踪一日的小狐狸精准飞跃进了他怀里，“你昨天去哪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昨日回到修竹苑，唐欢便派了宫人去找，都说没看见什么红狐狸。
    这狐狸不知是去了哪，一日不见，一身秃毛竟长回来了，殷红似血染，如今毛茸茸圆滚滚的，煞是可爱，唐欢将其抱在怀里蹭了蹭，险些冲动地回去撸狐狸。
    只是好像气息又虚弱了一点。
    晏被蹭乱了毛，先是忍了一会儿，见他竟没完没了，终究忍无可忍，在全身几次被揉捏一遍后，仰头呲了呲牙，又拿爪子不轻不重地抓了他一把，唐欢才恋恋不舍地放手。
    唐欢问：“还没说呢，你到底去哪了？”
    “……”
    晏翡无语地甩了下尾巴，实在懒得搭理他，闭上眼睛假寐。
    他个普通狐狸能说什么，难不成说狐话。
    唐欢却以为狐狸流浪累了，感应过他虚弱到难以察觉的气息，贴心不再出声，想了想，从芥子空间拿出颗昨晚摘的七星莲子递到他嘴边。
    “这个你能吃吗…？”
    晏翡眼睛睁开条缝看了一眼，又用鼻子嗅了嗅，二话不说一口吞了。
    起初唐欢还担心他吃了会撑得爆炸，小说里总是写到普通人被修仙着的丹药撑得爆体而亡什么的，结果观察了一会儿，见晏翡什么反应也没有，才算放下心。
    放任狐狸在怀里休息，他也开始干正事，唤来宫人问：“向阳洞的那位人族太子，如今什么境界？”
    宫人答道：“回禀宫主，闻真人刚筑基不久。”
    唐欢：“他叫什么？”
    宫人：“闻真人本名闻觉。”
    于元婴境的修士而言，筑基境几乎堪比动动手就能捏死的存在，唐欢不觉得自己连筑基都应付不了。
    他命宫人带路，一早便前往向阳洞，路上，宫人毕恭毕敬的禀报说谢煊已经被送去玄冰池了，语气间难掩担忧。
    长欢宫里基本都是唐欢的颜狗，萧长离一走，一个个都操起了老父亲的心，却不敢在唐欢面前多言，只能日日拼了老命的修炼，就怕后宫起火，再把他们宫主烧伤。
    那宫人一路唉声叹气，搞得唐欢满头雾水，隔着黑纱又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发生什么事了？”唐欢颇为关切道。
    宫人抖了一抖，受宠若惊地转过头：“宫主在问我？”
    唐欢：“这里还有旁人吗？”
    那宫人还真四下看了看，确定没别人后，颤颤巍巍道：“属、属下没事，只是有些忧心宫主…”
    唐欢不解：“忧心我什么？”
    他的修为如今勉强算是宫中最高，若是真打不过，大不了跑去三界。
    说实话，唐欢很想出去看看，看看这世界到底有多大多神奇，顺便和命运之子拜个把子什么的，给自己的人身安全多上层保险。
    那宫人不知该如何解释，失忆之后的宫主，对自己的情况好像没什么概念，人又变得亲和许多，十八洞府的真人都是智勇双全的三界天骄，若想此刻趁虚而入，那真真是防不胜防。
    宫人道：“属下觉得，除了同真人们修炼以外，宫主还是不要太相信他们为好，宫主以前都不怎么同他们说话的。”
    怀里的红狐狸竖起了耳朵。
    毕竟是自家人，宫人的话唐欢还是很当回事的，他沉吟片刻，认真问：“那如今十八洞府的真人，相对来说，你觉得本座可以相信哪个？”
    他也不太想同男宠们来往，可唯独他们知道双修秘法的内容，唐欢必须得找个人问出来。
    见宫主相信他的话，那宫人激动的直打摆子，一点也不敢马虎，直到临近向阳洞府，才终于权衡出个答案。
    “晏真人！”
    唐欢：“……”
    晏翡：“？”
    宫人分析得有理有据：“其余真人虽然也留下伺候宫主，可他们对外却都隐姓埋名，被逮之后，再未对外显露过任何存活于长欢宫的痕迹，摆明了不想同宫主扯上关系，与三界为敌，一出了事儿，可能就会翻脸不认人，忒不靠谱，可晏真人就不一样了！”
    说到激动之处，那宫人停下顺了顺气，不知从哪拿出枚留影传声符给唐欢看，再度慷慨激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晏翡花钱请的水军。
    “再看晏真人，当着三界诸多正道的面，竟敢说同宫主私定了终身，那可真是不要命…咳，不畏诸强！果然还是宫主的眼光最好，晏真人敢与宫主患难与共，光是这一点便比其他人强了百倍！”
    唐欢：“……”
    晏翡：“……”
    他说话的时候，唐欢正在看晏翡在正道面前叛出师门的留影，在亲耳听闻晏翡说同他私定了终身时，半点都不觉得感动，反而脸色青白交错，活像是生吞进了一只苍蝇。
    宫人只看到第一层，唐欢却看到了第五层。
    眼下是他名声比较臭，可用不了多少年，晏翡就会凭一己之力将三界恶人榜衬托得黯淡无光，徒有虚名，可这番话一旦传开，到时晏翡做的那些坏事，他岂不是也要连坐了？？？
    他可不想跟大反派当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起死得很难看！
    “谁要同他患难与共！”
    唐欢一口气哽上心头，上不去也下不来，连那宫人后面又说了什么也没听进去，向阳洞府就在前方，宫人见他面色不善，也不知道说错了什么，有些失魂落魄地退下了。
    晏翡仰头看了眼唐欢的黑脸，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将下巴搭在唐欢的手臂上，桃花眼惬意眯起，一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即便在三界之中，长欢谷也是面积极广的门派，虽然坐落谷底，却曲径通幽，深处极其辽阔。
    除了几个常去的地方，唐欢很多处都未曾涉及，本打算找个时间让萧长离带自己转转的，如今萧长离却走了，而向阳洞就在他从未去过的方位，算是谷中阳光最好的地方。
    十八洞府的美人多以鲜花点缀象征，向阳洞也不例外。
    黄灿灿的向阳花迎光开放，向阳而生，灿烂如朝阳。
    到了向阳洞，唐欢兀自在庭院里观赏起花，被向日葵积极的象征所影响，心情稍微好了点，又随手摘了一小片花瓣盖在了晏翡脑袋上。
    小狐狸被吵醒，顶着朵大大的黄色花瓣望向他，眼神里尽是无奈，看得唐欢心情彻底好了，笑盈盈地盘算着等会是先询问功法，还是先打听双修秘法。
    萧长离说闻觉性格孤僻，也不知道具体孤僻到了什么程度，若是一句话都问不出来，他只能打道回府，再物色其他的人选了。
    走神之际，一道陌生气息出现在后方，无色丝线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唐欢的手腕。
    回过头，那是一个长相有些阴柔，顶着张厌世脸的少年。
    少年站在洞府门口，如瀑的青丝有些凌乱地散着，丹凤眼狭长而惺忪，深紫色的锦缎长衣松松散散地挂在身上，宛如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却难掩那与生俱来的皇室贵气。
    他扯动细丝，虚声道：“捉到一只宫主。”眼珠微微转动：“和一只狐狸。”
    唐欢嘴角抽了抽，就都论只算么。
    他用寒气轻松崩断身上的丝线，那少年顿了一顿，眉宇间忽现阴郁，又调动丝线缠了上去，唐欢崩一次他就缠一次，仿佛不知疲惫，最后唐欢被他缠得没办法了，扯了扯手腕上的丝线，先问道：“你是闻觉？”
    闻觉点头，开口便直入主题：“宫主找我修炼？”
    唐欢：“…本座找你讨教剑法。”
    闻觉闻言，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练剑好累，我只会躺着修炼，宫主也别练了，我们去睡觉吧。”
    这话露骨的让唐欢不知道怎么接，抛下羞耻心追问：“本座过去经常同你双修？”
    人族的太子殿下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懒鬼的气息，貌似很勉强地运转了一下生锈的大脑，才道：“比不过叶之澜，应该能排在前三。”
    唐欢有些吃惊：“本座以前很喜欢你？”
    “嗯，宫主很喜欢和我睡，我没有姬尧他们那么吵。”
    吵…是指双修时很吵吗？
    细想之下，唐欢面上不由浮起薄红，姬尧看着确实是那种会吵闹的人，但对方说得也太过直接，他转回话题问：“其他人呢，本座还常去哪里？”
    闻觉在唐欢身上多加了几道丝线，回答这么多问题，今天一定得多睡一会儿。
    “云代秋，还有那个凡人，宫主，该睡觉了。”说完，闻觉打了个哈欠，也不管唐欢回答，拉着丝线便走进了洞府。
    好不容易撞到个原主常接触的男宠，唐欢不甘心就这么走了，确认对方只是筑基境后，便跟了进去。
    哪知一进洞府，闻觉便自发躺上床，朝唐欢拍了拍身侧：“宫主，快睡吧。”
    “现在…？”
    “修炼还分早晚么。”
    见唐欢迟迟不过来，闻觉有些焦躁，换做以前，虽然同宫主睡觉很舒服，可以偷懒，但他也并不如其他人一般急于和唐欢双修，可如今情况却不同。
    萧长离一走，以他的修为，过了今天可能就再也抓不到人了，所以在院中看到唐欢时，闻觉其实很惊喜，只是懒得表现出来而已。
    唐欢还停在几米外，言语间老实中又不失心机：“我把秘法忘了，你得先教我才能修炼。”
    “忘了？”闻觉愣了愣，随即禁不住笑了起来，厌世脸乍一闪现春光，犹如雪夜飞花般惊艳，“宫主还真是冲撞了识海，那怎么可能…”
    唐欢满怀期盼，狐狸也直起了身。
    结果瞥见唐欢眼睛亮晶晶望着他的模样，‘忘’字在闻觉嘴边转了一圈，又吞了下去。
    慵懒的猫眼微微眯起，只凭这一幕，闻觉当即明白了为何几日前谢煊会同叶之澜大打出手。
    只可远观的美丽躯壳血肉复苏，变得近在咫尺又触手可及，别说妖魔正道，纵使那灵隐寺那心如磐石的圣僧，恐怕也经不住这雪月风花的诱惑。
    闻觉试探道：“宫主，你能先过来吗？”
    唐欢走了过去，却没躺下，只是坐在床边催道：“你继续说。”
    闻觉手指轻触唐欢的衣袂，发现对方毫无所觉后，直接坐起了身，身体瞬间又和唐欢拉近了不少。
    近距离看见这张镜花水月般美到不真切的脸，他困意全无：“宫主这几日同谢煊他们也是如此？”
    “如此什么？别转移话题，先告诉我秘法，你应当知道内容吧？”唐欢在芥子空间里翻找留影传声符，打算先录下来，到时让晏翡自己学去。
    闻觉不动声色地操控着指间细线，“我可以教宫主，但需要宫主配合我。”
    没等唐欢询问要怎么配合，缠在身上的细丝突然像是有了意识，竟扯得他躺倒在床，本躺在怀里的狐狸叽里咕噜滚到了地上。
    顷刻间，唐欢身体骤然绷紧，体内冰灵根飞速运转，寒气正要涌现，便听闻觉在身侧道：“宫主不用动，暂且由我来控制，有一些不太好形容的姿势，宫主配合我运转灵气就行。”
    “…我还要躺着？”
    “双修秘法，自然是要躺着的。”
    “你不能画出来么？”
    “宫主，即是秘法，自然下了不可记录的禁决，否则若是我有朝一日离开长欢宫，岂不会传的天下皆知？”
    …很有道理。
    唐欢有些迟疑地‘嗯’了一声，记录不行，录像应该没问题吧，毕竟只是示范一部分而已，不是真的双修。
    闻觉撑坐在他身侧，凝神望着乖乖不动，出于尴尬，目光不断闪躲的唐欢，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口流出、直冲向大脑。
    平日里多一下都不愿意动的太子殿下，此时却心跳如鼓，血脉偾张，撑着石床的细长手指都隐晦蜷缩了起来。
    “这还真是…一点都不困了呢。”闻觉轻声呢喃，蓦地俯身抱住唐欢，深深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
    清甜馥郁，那是长欢香的味道，这种味道出了长欢宫，世间便再也寻不到。
    午夜梦回，这曾是他肖想过无数次的画面，没想到竟真有美梦成真的一天。
    被抱住的唐欢更僵硬了，这个拥抱不再是为了熟悉气息，以至于他两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只能一本正经地问：“这是秘法的开篇？不是应该我在上面吗？”
    闻觉听得险些失笑，失忆后的宫主倒是比失忆之前可爱多了。
    他将人抱的更紧，猫眼中尽是狡黠，却瓮声瓮气道：“我是在为宫主示范，宫主不是忘了要怎么做吗。”
    原来如此，唐欢默默用玉符录下来，问：“然后呢？不用太生动具体，先大概示范就行。”
    然后…闻觉就开始脱他的衣服。
    细长的手指轻轻松松便扯下了那条蚕丝腰带，随即勾勒向衣摆，唐欢惊得慌忙去阻拦，双条手臂却牢牢被丝线控制在两侧，完全不听使唤。
    “不用这么具体…！”他厉声喝止，“本座今天不双修，你就告诉我该怎么做就行！”
    闻觉到底只是筑基境的修为，感受到元婴境释放的威压，便不刚再轻举妄动了。
    就在这时，两人谁也没注意，一只小狐狸叼着那根衣带大摇大摆跳上了床。
    现编一套双修秘法也是件麻烦事，被识破的后果不可估量，闻觉生锈的脑子运转艰难，又看了眼面红耳赤，惹人垂涎的唐欢。
    “…早知道以前就不偷懒了。”
    “嗯？”此情此景，这话让唐欢很难不会错意，他诧异望去：“…你双修时还偷懒了，连大概都没记住？”
    闻觉又低笑了一声，猫眼忽然瞧见猎物，瞄住了在眼前晃动的莹润耳垂，
    凑上去轻轻亲了亲。
    唐欢瑟缩了一下，本能偏头去躲，细长优美的侧颈却又呈现在闻觉视野中，刺激得那双猫眼越发晦暗不见底。
    “这、这也是双修秘法的一环？”唐欢有些遭不住了，再怎么洗脑都是男人没什么也遭不住了，做好心理准备和实践是两回事，这可还没开始摆什么奇怪的姿势呢！
    在他心态濒临崩溃前，闻觉似有所感，忽然低声说：“宫主还要闭上眼。”
    唐欢闭上眼睛，企图逃离这破世界，然而不过是自欺欺人，没有了视觉影响，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明显。
    有根手指轻触向他胸前，指尖轻勾，缱绻而过，似试探又似调情，唐欢努力去记那手指游动的位置，怎料闻觉指尖游弋许久，竟隔着衣服落在他的一侧…小铃铛上。
    从双修秘法的角度来看，这过程极其合理，可若是让唐欢来经历感受，他却是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变态至极！
    而此刻，呈在闻觉眼前却是一番盛景，高高在上的宫主大人就躺在他身下，衣衫雪白，面若明霞，宛若雪地里绽放的娇艳红花，也不知是出于隐忍还是刺激，花朵连带枝丫都在微微打着颤，半解的衣衫如同即将散落的花瓣，却迟迟不肯落下。
    闻觉的目光在唐欢身上寸寸扫过，最终停留在两片微翘的丹唇上，屏着呼吸靠近，眼见就要彻底品尝到唐欢的味道——
    一条大尾巴轻飘飘地甩出，仅有筑基境的闻觉直接被甩飞出了洞府。
    没出现灵气转移，不太像是秘法，属实在浪费时间。
    同样的暧昧情景第二次在上演，晏翡踱步走到唐欢身边，一脸异样地盯着唐欢通红的脸。
    还真是别人都能可以亲近，唯独自己不行。
    没了闻觉的触碰和气息，唐欢身体陡然放松了下来，还以为终于结束了，正小口小口的喘着气。
    纵然魔气没有溢出，晏翡仍凑到他唇边，先是瞥见了自己那几根狐狸胡子，又觉得此时渡气有被发现的危险，趁此机会，去尝试了另外一篇双修秘法。
    闻觉所做的倒是和颠鸾倒凤篇有些类似。
    “结束了吧？”缓过来的唐欢虚声问，他不敢睁开眼，怕再对上闻觉的脸，就彻底坚持不下去了。
    然而话音刚落，他浑身便又是一震。
    有什么东西…正在隔着衣服舔舐他的小铃铛，一侧还不够，舔过几下后，又开始进攻另一侧。
    唐欢睫毛如风中树叶般抖动个不停，一边暗骂这么变态的秘法原主到底是怎么研究出来的，另一边又被激得蜷缩起身体，崩断丝线去推人，颤声呵斥道：“本座都说了不用这么具体！”
    手臂扫过身前，却扫了个空。
    对方终于停下，濡湿的衣服紧紧贴在那处，一点微风都格外异样。
    唐欢刚要松口气睁开眼，忽然有团毛茸茸的东西钻进他没了腰带的衣袍里，眨眼便拱到胸前，这次不再有衣料隔阂，切实用舌尖拨动起了的铃铛本铛，一下又一下，余音绕梁。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胸口处又热又痒，不用看也能感觉到肿了，当他扯开衣服，看见那在他胸口卖力舔舐的狐狸脑袋时，旖旎和羞耻通通在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更没时间去注意消失不见的闻觉，拎着后脖颈便将狐狸提了起来。
    那张狐狸脸上，明明白白挂着失望和困惑…仿佛是在疑惑，为什么没如预期一般舔出东西似的。
    唐欢拎着狐狸，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最终变为一阵扭曲，看着仍外露一点粉红舌尖的晏翡，极其错愕地憋出一句。
    “你该不会是…还没断奶呢吧？”
    第22章 深谋远虑
    这狐狸也就和小猫差不多大，看起来就是只幼崽，没断奶也很正常，昨晚失踪，说不定就是因为出去觅食了。
    唐欢穿好衣服，想当然下了定论，扯了扯狐狸还搭在外面的舌尖，心疼道：“原来你一直都在饿肚子，我都忘记你是只普通的小狐狸了。”
    晏翡阴沉着脸，眼睛还不死心地盯着两点嫣红的位置，借机又隔着衣服舔了舔。
    “别舔了！我是男的，喂不饱你。”
    唐欢揪着耳朵把晏翡拉开，在洞府内转一圈没找到闻觉，留影传声符也只录到闻觉离开前，看不出人去了哪儿。
    今天学的已经够多了，他恐怕受不了更多刺激，便决定就此打道回府，怎料向阳洞府外突然妖风大作。
    呼啸的狂风搅得院中池水四溅，无数向阳花瓣被粉碎成渣，硕大的雪白狐妖陡然现身洞府之上，身型遮挡阳光，阴沉了整片天色。
    附近有宫人怒喊：“大胆姬尧！谁准你擅闯向阳洞的！”
    刚赶回来，便又被妖气冲飞的闻觉在半空喷出口鲜血，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妈的！这些年就不该偷懒，否则今日准将这群死狐狸抽筋扒皮！”
    偷懒的后果，就是如今随便一只狐狸都能欺负到他头上，说打飞就打飞。姬尧这骚狐狸果然最先按捺不住，非要当出头鸟，也不怕萧长离在外把他老家给屠了！
    半空之中，姬尧正朝说话宫人的方向吐口水：“呸！你有本事拦我啊！”
    耀武扬威完，雪白的狐妖雄赳赳气昂昂地落地，抱着唐欢就跑，速度快得四周掀起阵阵罡风，他生怕慢一点，就会被左鹄伐等人察觉。
    姬尧道：“宫主，你要双修找我啊，找那人族做什么，他除了睡就是睡，就是个啥也不会的废物！”
    冷不丁被带到半空，唐欢从那狐狸爪子上站起来踢了他一脚：“谁准你擅闯向阳洞府的？”
    质问的对象换了人，姬尧语气立马软糯下来，细声细气地解释：“我在附近溜达，正好看到宫主在这，一时激动就没控制住，宫主，你别找他双修了，他那么弱，根本装不了多少。”
    唐欢敏锐捕捉到关键字：“装？装什么？”
    姬尧道：“灵气啊，筑基能吸多少，根本帮不上宫主的忙，若不是闻觉身份特殊，他那么懒，萧长离早把他丢出去了！”
    唐欢若有所思。
    听这话的意思，好像是闻觉修为低，体内的灵气太少，不够他双修吸的，可原主若是常去向阳洞府，任谁被天天吸，境界也晋升不上去吧，而境界上不去，能储存的灵气自然就低，这就是个恶性循环。
    不过原主最常去的似乎是梨花洞府，叶之澜的境界却又很高，好像同谢煊一样，都是元婴中期。
    唐欢问姬尧：“叶之澜是不是平时修炼很勤快？”
    姬尧爪子一紧，酸溜溜地说：“…他当然勤快了，宫主一个月要去上好多次呢。”
    闻言，唐欢都有点同情叶之澜了，经常被吸，这得花多少时间修炼才达到的元婴啊，平时恐怕就没闲暇的时候。
    反观姬尧和谢煊，估计是因为原主不喜欢吸他们，他们境界才没受多大影响。
    唐欢又问姬尧：“你和叶之澜谁年龄大？”
    说起这个，狐狸脸立马变得神采飞扬：“本王三百多岁了，那叶瞎话都比不上本王一半，见了本王该叫声爷爷才对！”
    “……”
    唐欢看着姬尧，有点一言难尽。
    你三百多岁才元婴初期，还不如人家一百五十岁动不动就被吸的晚辈修为高，你到底在这得意个什么劲儿。
    说话之间，两人已然到了水仙洞府，唐欢不知道姬尧带自己过来干什么，但他顺势跟来却有目的。
    两人一落地，一个狐狸脑袋便从唐欢衣襟里钻了出来，唐欢摸了摸晏翡的脑门问：“对了，既是同族，你这里应该有狐狸崽子能吃的食物吧？我养的这只好像还没断奶。”
    “…没断奶？”
    “对，你能不能给他找点吃的？”
    姬尧愣愣看着唐欢，又看了眼正似笑非笑望着他的晏翡，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刚才他还在想，宫主今天怎么如此配合，搞了半天，竟是为了给那冒牌狐狸…找奶？？？
    “……”
    愤懑之火突如其来，积压许久的嫉恨委屈难平等情绪终于被一句话点燃，纷拥而上。
    赤雪妖狐身周的气息越发狂暴，那将近八米高的强壮身躯仿若一座大山，巨大的压迫感压得人喘不过气，萧长离一走，姬尧再也用不着收敛控制身上的妖戾之气。
    唐欢和晏翡同时一僵，一人一狐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晏翡倏地缩回了他衣服里。
    唐欢：“…”
    确认过眼神，是只没良心的白眼狐！
    若说性情，几人中看似姬尧最好欺负，实则却也最阴晴不定，食肉动物的本性便是凶残好斗，一旦发起狂来便理智全无，比人族要危险百倍。
    姬尧硕大的脑袋半垂，神情遮在阴影里，仅能隐约能看见几颗森白的尖牙。
    “宫主，我洞府里没有奶给他喝，不过看这狐狸的大小，应该能捉鱼了。”
    话音未落，利爪在虚空一抓。
    扑通——！
    红色的毛团被从唐欢怀里抓住，甩进了院中的池水中。
    姬尧语气阴森：“所以还是让他自己去吃鱼吧。”
    这一抓，不仅抓走了晏翡，就连唐欢的白衣也被撕出了好几道野兽的爪痕，前衫破破烂烂，隐约可见白皙的内里。
    姬尧变回人形走到唐欢跟前，媚色冠绝的脸上挂着分外渗人的笑，柔声对他道：“宫主去我洞府里看看吧，顺便换身衣服。”
    唐欢摇头，用力摇头！
    姬尧道：“就一小会儿，我给宫主摸耳朵。”
    唐欢头也不摇了，转身欲跑，一只大尾巴先一步紧紧缠上了他的腰。
    元婴境后期的气息爆发，姬尧却不为所动，尾巴直接将唐欢勾进怀里抱住，甜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宫主同我都在元婴境，修为压制效果不太大，萧长离是个例外，他都已境半步分神了。”
    “放开！姬尧，你想干嘛？！”唐欢方寸大乱，奋力挣扎，情急之下召出了原主的摄魂铃猛摇。
    姬尧动作微微一滞，很快便从幻梦中抽离，失笑看向唐欢：“宫主失忆后，对神识的操控力好像变弱了，赤雪狐族的魅惑之道与宫主的迷幻之道类似，宫主还是换个方法吧。”
    唐欢咬咬牙，又召出细剑刺去，姬尧‘唔’了一声，灵气突发弹飞细剑，话音间满是宠溺：“宫主肉身孱弱，别伤到自己。”
    唐欢：“…”
    唐欢绝望了，他空有一身修为没有战斗经验，压制力一旦失效，根本不是这些活了数百年的老妖怪的对手，萧长离一走，他恐怕真的只有被压迫的份。
    那一刻，唐欢心中产生了个极其强烈的想法。
    他得离开长欢宫！
    三界虽然危险，起码不是遍地的元婴金丹。
    以他如今在三界的恶名，坐以待毙，早晚要被书中主角斩妖除魔，他若是想变强，想活得更久，就必须走出去，主动去适应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否则恐怕一辈子只能活在萧长离等人的庇护下，把命运交给别人掌控。
    就像现在，萧长离一走，姬尧都敢骑到他头上了！
    何况晏翡体内的魔气越发失控，绝对坚持不了十年，就是为了远离他，唐欢也早晚得走，既然如此，还不如早点撤。
    不过在那之前，还要个任务要做。
    就是搞清楚双修秘法到底怎么回事。
    既然怎么挣扎都是徒劳，唐欢干脆不挣扎了，有气无力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就是要点吃的喂狐狸而已，不给就不给，还至于造反吗？
    结果姬尧好像比他还委屈：“我就是想抱抱宫主而已。”
    唐欢木着脸：“那就快抱，抱完放手。”
    洞府之中又设了层结界，这么大的动静也没引来宫人，唐欢用传音符呼唤了左鹄伐，现在只要稳住他，等着人来就行。
    姬尧一听唐欢允许他抱，怔愣过后，便是难以掩饰的惊喜，他抱着唐欢蹭来蹭去，感觉到唐欢没太大反应，又得寸进尺地去亲他的脸。
    唐欢偏头想躲，却没躲开，而真亲到的姬尧激动得浑身颤栗，身体又红又烫，活像只熟透的虾米，险些控制不住人形！
    好不容易缓过来，他喉结滚了一圈，一双狐狸眼直愣愣望向唐欢的嘴唇。
    想亲那里。
    感受到他的视线所在，唐欢皱起眉，满眼冷色地回望过去，四目相对，姬尧瑟缩了一下，沸腾的血液瞬间凝固，恍然间竟有种唐欢恢复了记忆的错觉。
    那毫无感情、空泛而冰冷眼神，简直就和从前一模一样。
    “宫主…？”姬尧小心翼翼道。
    唐欢不想理他，狐狸是犬科，被亲到脸时可以当是被狗舔了，“抱完了没，抱完就赶紧放手。”
    姬尧松了口气，又搂住了他：“还没。”
    唐欢：“……”
    唐欢问出了一直想不通的问题：“你被抓来长欢宫当本座的炉鼎，怎么好像不恨我？”
    姬尧的手顺着被抓碎的白衣悄悄往里探，心不在焉道：“为什么要恨你，我很乐意当宫主的炉鼎啊。”
    唐欢确定自己没听错，诧异道：“为什么？”
    姬尧更诧异：“这不是好事么？天大的机缘，宫主长得又好看，别人想当还当不了呢。”
    当一个被淫魔疯狂压榨修为的炉鼎，竟然还是好事？还是机缘？？？
    唐欢属实迷惑了，正想追问，水仙洞府一声巨震，左鹄伐终于姗姗来迟。
    “姬尧！老子今天扒了你的皮——！！！”
    洞府结界被击得粉碎，姬尧咒骂一声，钻进衣内的手还不忘飞快摸了把唐欢的腰，眼中凶光闪过，眨眼间化成一只三丈巨狐，血口一开，朝左鹄伐吹去一股罡风。
    左鹄伐数道分身自半空挥斧，生生将那罡风劈散于空气。
    “宫主先走——！！！”他赤红着眼睛喊道。
    “你也小心…！”
    唐欢不会打架，却知道什么时候该溜，战斗一起，他瞬间跑去水池里捞出狐狸，闪身开溜，一路返回无欢洞府。
    一天过去，无欢洞府的寒冰已经被宫人处理干净了，回到洞府，唐欢重新上了结界，又换了套衣服，再看那嘴里真叼回条大鱼的小狐狸，生生气笑了，“你倒是一点也不吃亏。”
    受了姬尧的刺激，他一整天都在练剑，临到傍晚，水仙洞府方向的灵气才沉寂下来，有宫人来禀报，说姬尧和左鹄伐都受了点伤，姬尧伤势更重些，已经被关进囚仙塔了。
    唐欢点点头，不太意外。
    长欢宫那么多弟子，没道理连个姬尧都镇不住。
    不过姬尧今天倒也没伤他的意思，唐欢叮嘱宫人只关着就行，在逃不了的前提下为他疗疗伤，打算离开长欢宫前再把姬尧放出来。
    这家伙太危险了，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喜怒无常的，又不知道到底想干嘛。
    一个晏翡就够他操心的，唐欢没多余的精力再防着一只狐狸。
    这件事还给他拉响了警报，不止姬尧，十八洞府他恐怕都得防着点！这些家伙，还真是说造反就造反。
    叶之澜昨日便同他说过，最近不要去十八洞府，看起来像是深知内情却没打算参与。
    唐欢手指轻点桌面，思忖着明日要不要去问问？
    萧长离曾说叶之澜能联系百晓阁，说不定他还能借叶之澜，打听打听萧长离的情况。
    就在他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才能保证安全时，晏翡却待不下去了，他悄无声息地朝洞口走去，眼见就要跨出洞口，唐欢拎着后脖颈将他提了回来。
    “不是吃饱了吗，你又要跑哪去？”
    “嗷呜！”
    “不行！你现在不是野狐狸了，外面都是坏人，别乱跑。”
    这话没开玩笑，长欢宫可是三界上榜的邪道宗门，里面当然没好人，路上瞧见只狐狸，恐怕都得手欠捏死的程度。
    晏翡在半空蹬了蹬腿，感觉自己今天说不定要死在这。
    狐狸形态治愈不了体内的伤势，白日他还能收敛气息，如今却是有些勉强，所以只能趁夜里回去疗伤。
    麻烦。
    他横了唐欢一眼，乌黑的眼珠幽光闪烁，任由唐欢将他抱回桌上，然后用屁股对着唐欢趴下了，一副在生闷气的样子。
    唐欢看得忍俊不禁，随手摸了他一把，便翻开一本有关冰系灵根的法决研究起来，还没研究多久，目光不自主被视野里晃动的狐狸尾巴勾去了注意力。
    那条小巧又蓬松的尾巴一下又一下地晃荡着，好像没有规律，又好像颇具节奏，摇晃的轨迹生生留影出一道道红线，看了片刻，竟生生将唐欢看困了。
    说起来，穿越以后，他还一觉都没有睡过。
    晏翡自然不是闲来无事摇尾巴卖萌，而是在尾巴上施了道昏睡决，唐欢失忆后连法决都要研究，自然对法决没多少防备。
    昏睡诀生效，唐欢开始还撑着手臂坚持，很快便软软趴在了桌上，晏翡回头看了一眼，红彤彤的小狐狸毫不留恋地窜出了无欢洞。
    …
    就在晏翡走后没多久，无欢洞府的灵气开始波动。
    起初只是简单的流动着，渐渐的，像生出意识般开始朝同一个方向汇聚，又过了一会儿，就连无欢洞府周遭的灵气也开始沸腾游走，缓慢汇聚。
    无欢洞府附近，很快便有宫人觉出了异样。
    “宫主开始双修了？”
    “无欢洞的方向，宫主从不在自己的洞府双修吧？”
    “宫主早早便回了洞府，没看到哪位真人同行啊。”
    “有点奇怪…走！去看看！”
    几人飞速赶到无欢洞府，此时府内的灵气已然浓郁到了极致，甚至还有不断凝聚的架势，呼唤唐欢没人应答，他们正要强行穿过结界，洞府之中突然传出一道冷厉怒斥。
    “滚！”
    几个宫人被骂得一愣，却反而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谢真人…宫主在修炼啊。”
    “我就说嘛，还以为出事了，吓死我了！”
    “不过这次好像有点激烈吧，以前都没有这么大动静，也就同闻真人会稍稍激烈一点。”
    “算了算了！赶紧走吧，不准听宫主墙角，我们远点守着…”
    与此同时，洞府之内。
    察觉到灵气动向有异，从墨竹洞府飞速赶来的谢煊此刻正半撑着桌子。
    争分夺秒之下，体内灵气被过度消耗，他脸色惨白，竭力平复着凌乱不堪的呼吸，对着酣睡的唐欢怒骂。
    “蠢东西！失个忆竟真连脑子都扔了？！”
    眼见四周灵气即将浓郁成雨，谢煊又恼火得咒骂了两声，顾不得多说，一把抱起唐欢，朝后方的灵床走去。
    第23章 第一炉鼎
    长欢宫主的修炼方式很简单，简单得好比闭眼开挂，单纯到对不起背负多年的恶名。
    就是普通的…睡觉而已。
    原主独处时从不修炼，因为根本不需要，闭眼睡一觉，事半功倍不说，连过程都省了，一觉醒来，简简单单的晋级。
    只不过金手指也有弊端，弊端就是效果太好了，好得一个唐欢根本消化不了，所以他睡觉时，身边必须要有人时刻关注他体内灵气的情况，再通过转移吸收，来保证他不会被疯狂钻入体内的灵气充爆。
    修士之间互相采补往往需要一些特殊手段，但唐欢不需要，他的身体就像一块天地蕴养出的媒介，像现代随意输入输出的充电宝，陷入睡眠时，只用简单的肢体接触就能转移体内的灵气，而外界灵气不断汇聚而来，只要人不醒，便会一直保持供给。
    所以姬尧白日才说，能当唐欢的炉鼎是天大的机缘，怎么可能会恨他？
    在这个世界里，寻常修士要从练气修炼至元婴境，起码需要五百年，唐欢却只用了不到百年，风云月报的元婴榜之上，至今没人打破他逆天的记录，纵然第二名的绝世天骄也足足耗费了三百五十年。
    至于姬尧、谢煊和叶之澜等人均不在榜上，因为他们从三界消失那年也不过才金丹而已，几十年后的今日，便借助唐欢达到了元婴中期。
    天地之间，还有什么机缘法宝能比得上如此恐怖的修炼速度？
    所以萧长离放心男宠们探查唐欢的识海，没人舍得毁了一条助他们快速飞升的修道之路，正道联盟围剿长欢宫当日，几人都在第一时间护住了无欢洞府。
    世人皆以为唐欢荒淫无度，座下跪伏无数炉鼎日夜笙歌，供他榨取灵气精髓，事实却恰恰与传闻截然相反。
    唐欢本人才是这三界之内最大的炉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三界每当有秘宝降世，都会有万千修士争得头破血流，陨灭无数天骄，更别说稀世秘宝都比不过的炉鼎。
    一旦双修秘法的真相流出，必定会引发三界巨震，淫魔唐欢反被为天下所觊觎，所以左鹄伐才说，不是万不得已，唐欢还是不要出谷为好，而近百年的时间，唐欢也从未离开过长欢谷。
    就连这小小一隅长欢谷，萧长离一走，平静了数十年的十八洞府都不再平静，更不要说三界百族。
    叶之澜曾编排过唐欢的无数传闻，如今却只愿从未写过那些传闻。
    十八洞府，人人都想将他们的宫主大人藏起来。
    除了无与伦比的引灵体质外，他们的宫主大人，偏还生了张足以颠倒众生的容貌，就算没有那特殊的体质，他们都情愿与之同床共寝，甚至真的作为炉鼎春风一度，一夜风流。
    以前这不过是个奢望，可现今…唐欢变了。
    无欢洞府的灵床之上，谢煊习惯性地扣着唐欢的手腕吸收，渐渐的，他呼吸微滞，那只手紧了紧，表情也变得有些僵硬。
    以前的唐欢，入睡前都会在床上设下极为强大的结界，仅伸出只手抓着他们睡觉，他们则隔着结界看着唐欢安静的睡颜，一看便是一夜。
    可如今…床上没有结界。
    人还是谢煊亲手抱上去的。
    僵硬过后，涌上心头的竟是怒火，唐欢每次睡觉都是睡死了的状态，不到时间绝对不会醒来，今日来得若是旁人，岂不是能随便对他为所欲为？！
    吸收灵气也没耽误谢煊窝火，他看向睡着后显得分外无害的唐欢，决定借此机会狠狠揍他一拳。
    带着劲风的拳头抡至唐欢面前时又骤然停住，定格半晌，变拳为掌，僵硬而轻缓地触向白皙细腻的面颊，最终贴覆在侧脸。
    “唐欢…”
    谢煊复杂呢喃了一声，咬牙收回手，开始全神贯注的修炼。
    …
    翌日。
    日上三竿，艳阳高照。
    酣睡了将近五个时辰后，唐欢终于悠悠转醒，睁开眼，入目便是谢煊那双有些不耐烦的凤眼。
    “宫主大人终于醒了？不是天天念着双修么，被伺候得如何？”
    唐欢呆怔看着他的脸，半天也不说话，谢煊被盯得心烦，到底没忍住怒骂：“你念叨的双修是哪种修法，颠鸾倒凤？！萧长离要是知道，怕是得一口血喷穿结界，防来防去竟防不住他主子没长脑子！”
    此时原只有十八洞府和唐欢的左右护法知晓，昨日若是他来晚一步，被宫人闯了进来，事情恐怕要传遍这个长欢宫！
    唐欢坐起身，被骂成这样，竟依旧没说话，骂着骂着，谢煊也觉出几分异样，收声打量起他。
    那双盈盈杏眼倒是从他脸上转开了，此时正盯着两人紧握的手，眼底有恍惚有迟疑，还有些迷茫和疑惑。
    谢煊的手被那目光灼得僵硬，随后反倒握的更紧，再怎么凶神恶煞的脸却也掩饰不住微微发红的耳尖。
    他讥诮道：“看什么，萧长离都滚蛋了，宫主难不成以为日后双修还会纵着你选人？三界本就弱肉强食，长欢宫不是一向以此作恶，轮到自己头上就受不了么？”
    “不是…”
    冰灵根在体内爆发，一股寒气渗入谢煊掌心，趁力道被凝滞时，唐欢轻轻抽回了手。
    他看着手心晕散的寒气，因为犹豫，声音显得虚幻而空灵：“我好像…想起双修秘法是什么了。”
    熟睡后的梦境之中，唐欢竟接收到了一点点原主过往的记忆，也就是刚出生时，有关体质部分记忆。
    可能因为尚在襁褓，记忆显得很模糊，看不见画面，他只隐隐听到萧长离的声音，像是在同谁汇报他的特殊体质，内容大抵就是那“双修秘法”的真相。
    等萧长离汇报完，有只温暖的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记忆就中断了，再睁开眼，看见的便是谢煊。
    知晓贸然入睡的后果后，唐欢迈下床，感应到体内充盈的灵气，最先对谢煊道了声谢。
    若不是他来了，昨晚自己说不定真的会莫名其妙睡到暴毙。
    谢煊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唐欢会是这个反应，一时竟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而同他道过谢后，唐欢便先一步离开无欢洞，遁光赶往梨花洞府。
    他得向叶之澜打听打听萧长离的下落。
    唐欢现在很担心，萧长离…别再真是他爹吧！
    梨花洞府内，叶之澜正在庭院里临桌作画，见他来了，放下笔朝唐欢施了一礼。
    没等唐欢说话，他竟仿若未卜先知，平静说出了他的来意：“宫主想问萧护法的事？”
    唐欢愣了愣，面对叶之澜独有的紧张感再度出现，很不自在地点头：“…嗯，你知道萧长离干什么去了？”
    叶之澜摇头道：“在下也不清楚。”
    唐欢问：“那你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么？那天谷外应该有很多强者吧，他…还活着吗？”
    没有避讳唐欢，叶之澜召出断世笔联系百晓阁，片刻后道：“萧护法神通广大，在分神境的清虚真人眼皮底下，竟毫发无伤地跑了。”
    唐欢咋舌，这也太厉害了吧，不愧是个爹。
    唐欢又问：“那百晓阁有他的行踪吗？”
    叶之澜又在虚空勾勒了几笔，语气也变得有些疑惑：“萧护法昨日…好像出没过点苍山，不知原因。”
    “点苍山…”
    唐欢很熟悉，说是他除了长欢宫，水月宗外最熟知的地方也不为过，因为那里原书主角的发家地，可萧长离去点苍山做什么？
    如今是天玑326年，主角刚刚十五岁，原书中，他好像便是今年加入的点苍山，两年之后，五百多岁的主角才会重生回十七岁的躯壳里，正式开始原书剧情。
    也就是说，如今的主角还是那个重生前的普通少年。
    正在计划着要离开长欢宫的唐欢，听说萧长离去了点苍山后，离家出走的想法再次蠢蠢欲动。
    若是他现在隐姓埋名混进点苍山，不止能寻找萧长离的下落，还能提前和命运之子打好关系，与主角同一阵营，相当于又给自己的性命加了层保险。
    唐欢越想越心动，突然想到什么，问叶之澜：“你有上一期的风云月报吗？”
    以前唐欢也喜欢来梨花洞同叶之澜聊三界的事，所以他要风云月报时，叶之澜还多看了他一眼，随后拿出份月报递去。
    唐欢结果，入目便是【长欢宫恶徒于二月二十八日自不老林南地偷袭水月宗历练弟子，最终导致三死二伤一被掳，三界第一美人晏翡终遭唐欢毒手，如今生死未知，究竟何人能斩妖除魔，还予天下美人一个安心之夜？】
    “…”
    唐欢幽幽看了战术喝茶的叶之澜一眼，接着向下翻阅。
    【落凤山鸣凰仙尊重金寻子，他儿名为姜连枳，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脾气很差甚是吵闹，最喜欢的零嘴是糖人，打架不太行下跪第一名，若有人发现…】
    【星辰海的千年老龟被不明人士掀翻，四脚朝天引围观，星辰海附近修士纷纷前往合影留念，以至方圆十里严重堵剑…】
    【万圣山底有一土灵根大能深埋地底闭关百年，近日竟被一黄毛小儿用尿呲醒，传闻似是点苍山的地狍真人…】
    【点苍山将于四月举办门派大选，三十岁以下有户籍的正经凡人均可报名参加，地点为…】
    唐欢眼睛一亮，找到了！
    …就是这条件多少有那么点针对他。
    他，唐欢。
    九十岁，一辈子活都在传闻里，别的不敢说，起码最后一点绝对符合，之前还不确定，现在确定了。
    他、很正经！
    第24章 通晓未来
    翻完三界逸事，唐欢又顺手翻开了三界风云榜。
    三界榜单分类繁杂，除了名声昭著的美人榜，还有诸如恶人榜、正道榜、法器榜、悬赏榜等乱七八糟一大堆的榜单，原主虽未出世，名字却在好几个榜单上均榜上有名。
    比如说——
    【三界恶人榜】
    第三名：唐欢（长欢宫宫主），预估榨取炉鼎千名，其中以人族太子闻觉，人鱼族司命江寒皎，落凤山掌门之子姜连枳等历任美人榜翘楚，更新：水月宗晏翡已遇害。
    【三界金丹榜】
    第一名：唐欢（长欢宫宫主），十五岁结丹。
    第二名：晏翡（水月宗掌门弟子），二十二岁结丹。
    第三名：江洄之（点苍山风翎仙尊），四十五岁结丹。
    【三界元婴榜】
    第一名：唐欢（长欢宫宫主），五十岁结婴。
    第二名：江洄之（点苍山风翎仙尊），三百五十二岁结婴。
    【三界法器榜】
    第七名：摄魂铃（天阶上品），持有者：唐欢
    【三界神秘人物榜】
    第二名：唐欢（长欢宫宫主），身负传闻无数，百年间从未现身，曾有宗门活捉长欢宫弟子严刑拷打数年，终无所获。
    【三界悬赏榜】
    第一名：唐欢（长欢宫宫主）元婴境后期，悬赏金额十亿灵石（百家宗门联合悬赏）
    …
    ……
    ……
    唐欢：不如我把自己宰了给大家助助兴？
    唐欢只是大致翻翻，便看到了好些个自己，他不仅活在传闻里，还活跃在各种三界榜单之上。
    唐欢突然想起昨日那宫人的话，又翻了翻。
    榜单上果然没有叶之澜等人的名字，三界似乎默认他们死了，而即便能联系上百晓阁，叶之澜也没做出澄清，这些人都有重返三界的打算，到时恐怕还会与他划清关系。
    这一点唐欢倒是乐得如此，他离开长欢宫后定然会隐姓埋名，这样以后就算偶遇这些男宠，也不用担心被揭穿身份，彼此权当不认识就好。
    看着唐欢仔细浏览榜单的样子，叶之澜试探问：“宫主怎么想起看风云月报了？”
    唐欢将月报收进芥子空间，不动声色道：“没什么，就是有些无聊，顺便关注一下时事。”
    “上月的月报的确精彩，宫中之事也很精彩，昨日姬尧同左鹄伐斗法，听说是因为擅自带走了宫主？”
    唐欢点头，也不接话。
    叶之澜默默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轻声笑道：“宫主这是开始防着我了？”
    唐欢心道，明明是你让我离十八洞府远点的，梨花洞府不也算其中之一。
    何况他没有原主完整的记忆，唯独想起了这说不出是好是坏的体质，在意识到这群人各有所图后，看谁也不太敢相信。
    昨天就是因为相信了闻觉，才被狠狠戏弄了一把。
    以后还得通过叶之澜了解三界，所以唐欢嘴上还是否认道：“我防着你干什么，你又不会同姬尧那般毫无章法。”
    叶之澜也不知信是没信，忽然道：“错了，我同他一般没有章法。”
    唐欢：“…”
    叶之澜语调微扬：“宫主不信？”
    说罢，不等唐欢回答，叶之澜突然起身朝他走来，单手端起唐欢的下巴，温凉的手指在光洁下巴处轻轻摩挲。
    “宫主既然会求助左护法，想来姬尧应当很过分，宫主昨日被狗舔过了？”叶之澜俯身在他脸上嗅了嗅，梨花的香味迎面而来，“有姬尧…和谢煊的味道，呵，昨夜去无欢洞的人果然是他。”
    唐欢：“……”
    还说别人是狗，你才是属狗的吧！
    唐欢僵身坐着，后背挺得笔直，只当又莫名卷进了两人的纠纷里，无奈道：“…是他，你俩有仇怨，也用不着迁怒我吧。”
    叶之澜眉头皱得更深，却也没反驳：“既然左护法受了伤，宫主今夜便留在梨花洞府吧，在这里，宫主也不用担心外人会擅闯。”
    “行。”
    唐欢答应得极其爽快。
    早说啊！非搞出这么多名堂，他在哪睡觉不是一样？
    更何况他还有一肚子问题想问叶之澜，提供一晚上灵气当报酬也理所应当。
    叶之澜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一时竟是无言，唐欢则拨开他的手，很随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修炼的事晚上再说，叶真人，你来长欢宫多久了？比姬尧还早么？”
    叶之澜再度皱眉：“宫主以前不是这般唤我的。”
    唐欢：“…”
    唐欢：“那我以前怎么唤你？”
    “…之澜。”
    叶之澜唇色浅淡，眉眼清透，那双琉璃般的眸子看人时，总映着浅浅的倒影：“宫主以前都唤我之澜。”
    唐欢被他看得又有点紧张，结结巴巴跟着唤了遍‘之澜’，才重复过问题，叶之澜眼底闪过无奈，还是如实回答了：“我不如他早，姬尧…应当是最早的。”
    唐欢讶然：“那他的境界为何不如你们高？”
    叶之澜冷漠道：“狐狸性本好色，恐怕是双修之时经常分神盯着宫主，没有好好修炼吧。”
    唐欢：“……”
    是像姬尧做得出的事。
    几日接触下来，每个男宠给唐欢的感官都不一样，比如叶之澜就清冷而理智，谢煊冷傲又乖张，闻觉由内而外的慵懒颓靡，姬尧则活泼且放荡，还有一些他至今没机会接触，既是一群三界天骄，应当也都各有千秋。
    唐欢也不知道原主为何捉回这么多人做男宠，是简单的喜好美人亦或其他原因，但无法否认的是，其中大部分人都是为了“双修秘法”才愿意做他的男宠。
    对比之下，姬尧就显得没那么单纯了，昨天又亲又抱的，占便宜不要命，要说他好色不修炼，唐欢第一个相信。
    说起男宠，唐欢忽然想到一个人，问叶之澜：“之澜，十八洞府中，是不是有一个凡人？他是哪个洞府的？”
    比起过往，唐欢的声音多了情绪和语气，唤人名字时温温软软的，听得叶之澜稍稍走了下神，“禾雀洞府，舒天意。”
    唐欢追问：“舒天意也是萧长离抓回来的？捉凡人回来做什么？”
    叶之澜摇头：“他是宫主在长欢宫外带回来的，本是个普通的流浪少年，意外从万丈之上摔落谷底，他竟大难不死，便被独自在宫外散步的宫主捡了回来。”
    唐欢：“那后来本座怎么不将人送回去，而是留在长欢宫了？”
    叶之澜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想到什么，语气突然转冷：“他无处可去，宫主也不想放人走，所以便留下了。”
    “哦…”
    唐欢设身处地一想，原主应当知道自己的体质存在弊端，容易引起其他修士的觊觎，唯有面对凡人，恐怕才能久违的放下防备。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问，叶之澜却不知从哪变出一只毛笔，白玉笔杆停落在了唐欢的嘴唇上。
    “修炼一次只能问这么多，宫主若是还有问题，那便明日再来吧。”
    唐欢：“……”小气。
    他这些男宠，果然个个精于计算，就没有好应付的善茬。
    不能问问题，白天又不用修炼，呆了一会儿，唐欢便觉得百无聊赖了。
    叶之澜早已回到桌前老神在在地继续作画，唐欢走到桌前围观，竟在画上看见了自己的脸。
    画布之上，他一身翩然白衣，手持一柄细剑，剑尖高举，似是正在与什么东西对峙，想象中并没有这一幕，唐欢疑惑道：“这是我？”
    一幅画完成，叶之澜放下毛笔：“这是未来的宫主。”
    “未来的我？”
    叶之澜没有隐瞒：“我的法器为断世笔，能断言未来会发生的某个画面。”
    唐欢微微睁大眼睛，难怪叶之澜总是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搞了半天是手握神器。
    他最近的确在练剑，可从未在外练过，叶之澜竟也能画出来，说明这笔很准，未来的某天真会发生这一幕。
    比起担忧未来…唐欢紧盯着他手中的笔，双眼直冒绿光。
    好东西啊！
    他表现得太过明显，叶之澜忍不住失笑：“断世笔作画过程繁琐，未来的发生时间也不确定，比不过宫主的摄魂铃，况且已经同我的识海绑定了。”
    “哦…”唐欢有点失望，不过很快打起精神：“那我能用么。”
    叶之澜一顿：“宫主想试试？”
    “嗯。”唐欢想预测一下萧长离的未来，被三界那么多大能追杀，他有点担心萧长离会翻车。
    叶之澜收起那张画，又重铺了一张画纸，示意唐欢站过来，然后将笔递到了他手里。
    那只手没有就此收回，而是覆在了唐欢的手背上，叶之澜站在他身后，贴身将他环在了木桌之前。
    唐欢看向被那只握住他的手，一时有些怔愣。
    梨花香气自四面八方笼罩，浅浅的气息拂过脸颊，耳畔响起叶之澜清雅的嗓音。
    “这是我的本命法器，只凭宫主的神识恐怕没办法调动，我只能同宫主一起用。”
    之前面对叶之澜只是有点紧张，此时唐欢却紧张得手脚都不听使唤，他不敢回头，因为耳边的气息近到给他一种只要稍微动一下，叶之澜就会不小心亲到他的错觉。
    “那、那个我还没学过画画，不然等我先学一下再试…”
    话还没说完，叶之澜又在他耳边轻笑了一声，似乎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瞬间擦过敏感的耳阔，激得唐欢浑身一颤，红晕肉眼可见地自那处弥漫而开。
    “心中想着那个人便可，至于这笔…”
    叶之澜握着他的手，笔尖在画纸点落第一笔，“不需要宫主用力，由我来动就好了。”
    第25章 长欢宫外
    紧张之下，唐欢大脑一片空白，听到叶之澜让他想人，一时间竟忘了该想谁，无意识间，一张反派的脸便习惯性闪过了脑海。
    叶之澜提笔画了一会儿，笔尖渐渐放缓，最终彻底定格。
    画的背景在一张床上，男人的身形懒洋洋地俯向床面，衣衫松散，与那未束的发丝一同铺洒而下，向着那床上躺着的模糊人影。
    叶之澜最后才去勾勒男人的脸，一只宛若桃花的眼睛刚跃然纸上，他便僵硬停笔，无言望向身前更加僵硬的唐欢。
    似有若无的暧昧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欢提笔在那张脸上就打了个叉，讪讪道：“咳…重来！刚才走神了。”
    亲手将某人画出来的叶之澜心态崩了，当他发现唐欢还在不住瞄向那副画后，即便平日表现得再淡然如水，这会儿也产生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你跟我在一起，却走神在想他？”
    “不、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唐欢嘴上解释，眼睛却还落在那张画上，画中的晏翡明显是在爬谁的床，下面那个模糊的人影，该不会是他吧？？？
    八成是他…
    没等唐欢细细探究，叶之澜便一把扯开了画，当着唐欢的面撕了个粉碎，然后黑沉着脸说：“一天只能画一副，没有重来，宫主既然不能集中注意力，那便明日再画吧。”
    “…哦，好。”
    自知理亏的唐欢只能点头，结果他这副轻易放弃的模样又让叶之澜一阵胸闷气短，气得甩袖便走了。
    唐欢也没去追，他尴尬摸了摸鼻子，原地呆站一会儿，在院中找了个小角落去钻研剑法。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完全是空白之下条件反射，这又没法跟人解释，他一个宫主，总不能和男宠说我一看见你就紧张，那多没面子啊。
    叶之澜好像真的生气了，一整天都没同他说话，期间唐欢偷偷拿出鸳鸯镜看了眼凤仙洞府，确定晏翡老老实实泡在水里疗伤后，才收起镜子继续练剑。
    直到傍晚来临，月色逐渐浓稠，叶之澜那清隽的身影才从洞府之中走出，声音总算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宫主。”他面无表情地唤了声。
    唐欢会意，跟着他走进了洞府。
    昨晚刚充分睡过一觉，今天又没怎么受累，突然要睡觉，唐欢一时间还有些睡不着。
    于是叶之澜提议：“不如趁此继续探查宫主的识海？”
    唐欢二话不说，立马躺上床闭紧眼睛：“我睡了！”
    叶之澜忍不住低笑，也在他身边合衣躺下，唐欢眼皮底下的眼珠不断转动，头一次和人“同床共枕”，那人又是叶之澜，更紧张得睡不着了。
    他用后背对着叶之澜，身体不断朝里蹭，借此拉开两人的距离，叶之澜却像不懂他的心思似的，竟贴身靠了过来。
    叶之澜：“宫主睡不着吗？”
    唐欢：“…嗯。”
    叶之澜耐心劝诱道：“宫主先转过来，我为宫主施一记昏睡诀。”
    修真界什么奇奇怪怪的法决都有，唐欢心中嘀咕着，忍着不自在转过了身，心想真睡过去也就不尴尬了，两人本就距离极近，转身后，叶之澜那张清绝艳艳的脸更是尽在咫尺。
    四目相对，唐欢还没怎么样，叶之澜竟先颤了颤眼睫，白皙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浅淡的樱粉。
    “要怎么施法？”唐欢问。
    叶之澜道：“宫主看着我的眼睛便可。”
    唐欢听话盯向叶之澜那对琉璃珠似的漂亮眼睛，只看了几秒，精神便逐渐昏沉，迷迷糊糊之间，他抬手摸向叶之澜的眼睛，发自内心地夸赞道：“…你的眼睛好漂亮。”
    叶之澜被他夸的心神微动，再看撩完人的唐欢，眨眼便呼呼大睡了。
    灵气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叶之澜说不出是第几次无奈，没有结界，他的手掌直接揽在唐欢的后腰，开始缓慢转移着来势汹汹的灵气。
    与此同时，屋外的结界剧烈抖动了两下，像是在被人强行冲击。
    砰！砰砰砰——！
    “叶之澜！！！赶紧把唐欢给老子交出来！唐欢，你他娘的…”
    叶之澜没有理会，若论战斗修为他或许稍稍逊色，可在结界之道上，他比谢煊强了数倍，萧长离不在，长欢宫便没人能打开。
    “是时候展现实力了啊…”
    他轻喃着，看了眼睡相乖巧的唐欢，这次毫不迟疑地将人揽入怀中，在额间印下一记晚安吻，又在他耳边设下了层静声结界。
    “宫主便好好休息吧。”
    …
    修炼完成，不知不觉又是新的早上，唐欢醒来时，人还躺在叶之澜怀里，没等他反应过来情况，冷香倏时飘远，叶之澜匆匆落下句“宫主先随意”，人便眨眼消失不见。
    屋外突然传来一声震耳轰鸣，在想尽办法捶凿一夜后，结界终于被谢煊凿穿，余波震醒了整座长欢宫。
    “叶之澜，老子今日就送你上西天！！！”
    引来长欢宫上下无益，两人眨眼离开梨花洞府，去了长欢谷地开战。
    梨花洞府内，唐欢什么也没听见，等他好不容易撤掉耳边的静音结界，就见宫人急急忙忙跑进来查看，发现他没事后，险些喜极而泣。
    唐欢纳闷：“怎么了？”
    “没事…宫主没事就好！”
    那宫人一边抹眼泪，一边拨浪鼓似的摇头，唐欢半天问不出所以然，也没了耐心，既然叶之澜有事，问不了问题也画不了画，他便不再逗留，当机立断回了无欢洞府。
    今天他打算去看望左鹄伐的伤势，再去找找原主带回来的那个凡人，即便打算离开长欢宫，离开之前，他需要把长欢宫的情况先摸清楚，避免因为疏忽大意，将来再发生什么意外。
    昨日他走得太急，没去注意小狐狸，晏翡也安心调养了一天伤势。
    唐欢回来时，他便已经乖乖巧巧地蹲坐在了洞府门口，本以为唐欢又要质问他去哪了，没想到唐欢只是将他抱起来，一脸大义凛然地说：“我没把你忘了，是想锻炼你学会独立，很棒，你表现不错，气息稳固了不少。”
    晏翡：“……”
    唐欢：“走，爸爸今天带你去找好吃的！”
    晏翡给了他一尾巴，爪尖锋利的寒光一闪而过，在唐欢胸口上停留了许久，权衡再三，最终默默缩了回去。
    晏翡脸色已经差到极点，唐欢却很不会看脸色地撸了一路狐狸脑袋，本来挺蓬松的毛，愣是被他撸得有点趴，直到那两排牙齿咬上他的手掌，他才悻悻收手。
    “行了，不摸了不摸了。”
    左鹄伐和萧长离的洞府距离无欢洞府极近，两人分别位于一左一右，连洞府都像是在为唐欢护法。
    唐欢来到鸿鹄洞府时，左鹄伐正挣扎着要离府去找唐欢，结果看见唐欢来了，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竟嘴巴一瘪，眼眶都红了两圈。
    第一句就是骂：“萧长离那王八蛋！他死外头得了！”
    唐欢见他软趴趴的就要往地上摔，赶紧过去扶他，同时没好气地笑骂道：“别胡说！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
    骂完，左鹄伐半晌没反应。
    要倒的身体也不倒了，斜楞楞插在地上，以一种极度诡异的姿势保持住了平衡，活像一座人形石雕。
    左鹄伐看着扶他手臂的那只手，又看了看难掩关切的唐欢，痴呆片刻后，眼珠子一翻，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不可能，肯定是做梦。
    否则怎么会眼花看到宫主亲自来扶他，还一脸关心的望着他？
    他不光在做梦，还是在做白日梦！
    唐欢自然注意到了左鹄伐受宠若惊的惊恐表情和那张爆红滴血的脸，神识一扫，果然是在装晕。
    他有些哭笑不得，让宫人将人送回洞府，确认过左鹄伐没什么大碍后，从芥子空间拿出好几颗七星莲子问宫人：“这个对他有用吗？”
    宫人看得瞠目结舌，扶着下巴说：“有、有用，七星莲子对什么伤势都有效，但…”
    “那都给他用吧，他最近便好好养伤，放心，那些人还不会把我怎么样。”
    唐欢将莲子往“晕了”的左鹄伐床边一放，见他一时半会儿不打算醒，便抓紧时间闪身走了。
    等唐欢的气息一消失，左鹄伐终于“悠悠转醒”，豆大的眼泪珠子咕噜噜地望下滚，怀抱那几颗七星莲子，呜呜哭着大喊：“呜呜宫主…”
    右护法以一压制十八洞府，他个左护法却被姬尧打成这样，实在是没脸睁眼，萧长离那混蛋，走之前也不知道教他两招，一天到晚就知道藏私！
    左鹄伐又自责嚎了一会儿，分身传来谢煊和叶之澜在长欢谷西侧妖兽林大打出手的消息，左鹄伐霎时又眉开眼笑起来。
    打吧打吧！姬尧被关起来了，只要这两个问题最大的不联手，长欢宫就依旧是这谷底最强一方势力，打死一个才好！
    唐欢走得匆忙，宫人很快来报，说他去长欢宫外的仙鹤池去找那十八洞府里的凡人去了，左鹄伐坐起身，诧异地直挠头：“宫主带着晏翡去找那凡人干什么？”
    左护法方才虽说在装晕，但也感受到了躲在唐欢衣服里的狐狸，不过左护法和其他宫人的观感差不多，晏翡既然敢在数家正道面前叛变，对他们宫主应当是真心的，在如今局势之下，选择贴身保护唐欢也正常，所以便没提。
    结果哪想到，唐欢竟会带着晏翡去找那凡人！
    这算什么？带着新欢见“旧爱”？
    从没谈情说爱过的左鹄伐想不通了，只能派人暗地里盯着，省得再出什么事。
    禾雀洞的凡人虽然没灵根，可一个凡人能在长欢宫留下已足够说明他的本事，宫主特意带着晏翡去找人，该不会是带去做对比的吧？
    以宫主的体质和天资，真要缔结道侣，左鹄伐自然觉得晏翡更适合宫主，可若抛弃这些客观因素，再让左鹄伐来判断，他就…不好说了。
    “舒天意…”左鹄伐叹了口气。
    算了，宫主爱咋选咋选，总之不是妖兽林斗法的那两个就行，那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第26章 祸不单行
    长欢谷底不止坐落着长欢宫，在长欢宫之外，还有一大片生灵栖息之地。
    第一次离开长欢宫，御剑半空，唐欢才知道谷底究竟有多辽阔，南北两侧是相聚千里的断崖，东西方向则被缥缈云雾隐没，一眼望不穿尽头。
    东侧是长欢宫用来为宫内弟子饲养仙鹤灵兽的御兽园，西侧则被野外妖兽所占领，至于南北两侧，则分别是适合新入门弟子历练的浑天崖和万年不曾融化的玄冰秘境。
    根据宫人所说，每天早上舒天意都会去仙鹤池喂养仙鹤，没有灵根的凡人无法修炼，平时就只能找些其他事情打发时间。
    宫人将唐欢带到便退下了，不远处的仙鹤池旁，身着杏色长袍的青年正在给池水中休憩的几只仙鹤打理羽毛。
    青年的动作温柔而细致，时不时同7那仙鹤叮嘱几句，清晨的阳光落在那极近美好的侧脸上，他自身仿若就是一个温暖夺目的发光体。
    仅是远远看着对方，唐欢已然感受到了他身上那让人舒适又放松的气场。
    “难怪了…”他轻声自语，难怪原主纵然不能修炼，也喜欢来找这个凡人，就连直觉敏锐的小动物对其都生不出抵抗力，更别说是人。
    作为凡人，舒天意感应不到修士的气息，所以唐欢朝他走过去时，故意清了清嗓子。
    舒天意回头，清秀的脸上明显闪过一抹错愕，“宫主？”
    唐欢打量那足有一人半高的仙鹤：“你在喂鸟？”
    “额…嗯。”舒天意还没消化唐欢突然出现的事实，下意识便猜：“宫主是来挑选灵兽的？”
    唐欢摇头：“不是，我来找你。”
    舒天意又愣了下，那张秀气的面容浮出淡淡红晕，面对还在好奇观察仙鹤的唐欢，数度小口呼吸才勉强恢复冷静，“呼…我知道了。”
    说罢，舒天意竟然不再理他，转身继续做起喂鸟梳毛的工作来。
    被冷落的唐欢多少有点尴尬，但他今日来找舒天意也没什么目的，只是想了解原主为何留下一个凡人，见到本人后也瞬间明悟了，这不是普通的凡人，而是舒适度点满的治愈系凡人。
    别说原主喜欢，就是唐欢，明明被冷落在一旁干看着舒天意喂鸟，可看着看着，噪杂的心绪竟渐渐转为安宁，也看得上了头。
    那一瞬间，他又理解原主了。
    三界纷纷扰扰，修仙之路千难万险，在这为求长生争得头破血流的世道，舒天意有着同7其他人极其强烈的对比。
    欲不除，如蛾扑火，焚身乃止;贪无了，若猩嗜酒，鞭血方休，十八洞府人人妄想独占“秘法”修炼，唯独他这混杂其中的凡人无欲无贪，专心享受着平凡生活里的惬意与美好。
    唐欢甚至听见舒天意在小声哼着歌，不成调的音节从他嘴里冒出来，竟也意外的荡心悦耳。
    除了池中仙鹤，几只御兽园的灵兽也悄悄跑到附近趴下打盹，就连怀中的狐狸都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在其他人那里，每次都是唐欢主动问起从前，舒天意却善解人意地同7他解释起来，“宫主以前便常来看我工作，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宫主识海的事有进展了吗？”
    唐欢干脆变出把小凳子坐下看他：“没什么进展。”
    “这样啊…”舒天意温声安慰：“宫主放心，不会有事的，就算记忆遗忘了，再制造新的就好。”
    这简直是唐欢“失忆”以来听得最舒心的话了！
    他拄脸望着那道赏心悦目的背影，微微动容道：“…难怪本座以前喜欢找你。”
    舒天意身形微顿，给仙鹤梳毛的动作加快了几分。
    唐欢试探问：“你知道双修秘法么？”
    “传闻中宫主的双修秘法？”舒天意点头，并没有像闻觉一般诓骗他，“宫主同7我说过，因为我是凡人，所以不能在禾雀洞府入睡。”
    唐欢这次是真惊了，舒天意一个凡人，原主竟敢让对方知晓了身体上的秘密，要么是没将舒天意放在眼里，要么就是非常相信对方。
    他惊异问：“所以本座平时去找你，不会过夜的吗？”
    舒天意声音更轻，裸露在外的耳梢通红：“宫主一般会看着我入睡，第二天早上才走。”
    唐欢：“……”
    原主，果然是个变态啊。
    几只仙鹤很快被打理好，两人各怀心事之际，那头顶最为鲜红的一只仙鹤昂首叫了一声，豆豆眼扫视一圈，竟突然叼起舒天意朝唐欢丢了过去。
    舒天意惊呼：“小红——！”
    凡人于灵兽毫无反抗之力，惊呼时人已经被抛飞半空，眼看就要摔落唐欢身上，舒天意紧闭双眼，已经做好了摔上一跤的准备，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到来。
    惯性的作用下，他整个扑在了唐欢身上，两条手臂下意识紧抓住对方的肩膀。
    唐欢怎么说也是元婴境，接个人还是轻轻松松的，更别说那鸟摆明了故意将人往他怀里摔，他都不需要动作，舒天意自己就稳稳落在了他怀里。
    方才舒天意一直背对着他工作，当一张红霞遍布的脸猝不及防显露在眼前时，唐欢愣了一瞬，莫名也跟着脸热起来，“咳…你没事吧？”
    舒天意本想退开的，抬头后却看呆了。
    那张如死水一般的沉寂又美丽的脸上，竟也有因他染上颜色的一天。
    “宫主…”
    凡人对于长欢香的效果无从抵抗，舒天意双颊酡红，无意识贴身凑近，温热馨香的呼吸轻轻打在唐欢脸上，逼得他不得不朝后躲。
    “等等，你先起来！”
    雪色长衣下，晏翡一直默默在听两人的对话，此刻却被挤得直吐舌头，眼底戾气翻滚，隔着唐欢的衣服就给了舒天意一口。
    舒天意双眼这才清明了一瞬，意识到发生了么，羞愧伏在唐欢的肩膀上喘息：“对、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小红怎么回事，我日后一定好好管教它，求宫主饶它一次吧！”
    唐欢浑身僵硬，拍拍他的背道：“我知道了，你先起来。”
    长欢香不断释放，舒天意昏昏沉沉地靠在唐欢身上，额间渗出大片细密的汗珠，体内犹如有团火在烧，想起身却使不上力。
    “宫主，我有些、有些热…”
    “热？”
    唐欢在他体内打入一股寒气，问：“这样呢，好些了吗？”
    肩膀上没有回应，舒天意无意识贴上他微凉的脖颈，竟直接晕了过去。
    在元婴境的修士面前，凡人就好比一块易碎的玻璃，超乎想象的羸弱。
    这是唐欢在书中第一次接触凡人，并不知道仅是身上的长欢香便让对方有如此大的反应，更不知晓原主每每同7舒天意接触，都会提前屏蔽对方的嗅觉。
    …怎么办？出什么事了？
    唐欢怀抱着人，傻眼了。
    晏翡实在被挤得不行，挣扎从唐欢怀里爬了出来，看看不省人事的舒天意，又看看压根没分神关注他的唐欢，位置被占后，一股无名火噌噌往上涌。
    然而如今的处境偏不允许他发火，晏翡对着石凳磨了几下爪子，正要往唐欢的肩膀爬，唐欢却突然起身，抱着那人便遁光而去，眨眼没了踪影。
    被无视且甩到地上的晏翡：“……”
    …
    唐欢抱着人一路跑到鸿鹄洞府找左鹄伐帮忙，左鹄伐一见唐欢竟亲手把那凡人抱回来，惊得眼珠险些脱框。
    “宫主？这是咋了？”
    唐欢飞速说了一遍事情经过，左鹄伐神识自舒天意身上扫过，很快做出判断：“舒烬中了长欢香，逼出来便好了。”
    唐欢追问：“怎么逼出来？”
    左鹄伐耸耸肩：“若是修士，这种程度的长欢香，将体内灵气释放干净便好了，可若是凡人，恐怕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发泄了。”
    唐欢还是没听懂，一旁的宫人却不自在地轻咳道：“宫主…他中的长欢香很浅，不用担心，出次精就好了。”
    “……”
    这下唐欢懂了，刚醒过来的舒天意也听懂了。
    长欢宫里，虽说唐欢这宫主走的不是双修一道，但起码在宫人和外人眼里，他就是日日夜夜都在同7人双修。
    在他的带头作用下，长欢宫内有许多弟子都在依靠双修与人修炼，长欢宫在三界也真的抓回了不少修士充当炉鼎。
    更别说萧长离那厮为了掩人耳目，特意钻研出了几套有关双修的法门供弟子学习，百年思想浸淫下，对于床笫之事，长欢宫人显得格外的直白露骨。
    不知是熏香作用还是别的，舒天意红得像只熟透了的虾米，撑着灵床坐起身，神情欲言又止，“我…”
    见他醒了，左鹄伐打了个哈欠，打断道：“凡人就只有这办法，丹药你身体也遭不住，舒烬啊，等会儿回去自己动动手就好了，宫主用不着操心，属下这就派人送他回去。”
    唐欢忽然一愣：“你刚叫他什么？”
    左鹄伐也愣了愣，随即赶紧拍拍嘴：“嗐！又叫错了，该叫舒天意。”
    舒天意这会儿也淡定了点，见唐欢一脸诧异的表情，又贴心解释道：“宫主，我原本叫舒烬的，宫主捡到我后，不太喜欢以前的名字，就改成舒天意了。”
    唐欢懵了，再看舒天意的眼神都变了。
    舒烬？！
    舒天意是谁改的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舒烬这角色他认识啊！
    不就是那原书后期偷袭晏翡数十次，最后被大魔头开膛破肚、抽筋扒骨的炮灰鬼修。
    唐欢看书时还很纳闷，这小炮灰怎么总往枪口上撞，甚至擅自将其定义为了匡扶正义的无名大侠，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舒天意早期竟然是唐欢的男宠之一！
    所以他袭杀晏翡，莫非是为了给原主报仇…？
    就在唐欢走神时，左鹄伐已经在安排人送舒天意回去了。
    舒天意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却也尚存几分理智，被陌生人触碰时，清秀的脸上满是排斥，本能地就往床里面躲。
    躲完竟还不忘顾及宫人的感受，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抱歉，我、我不是嫌弃你！我自己能走，真的！”
    左鹄伐这才想起舒天意和十八洞府的其他老妖怪不同7，是个心思纯净甚至有些古板的凡人，为难地看向唐欢：“宫主，舒天意中了长欢香，属下等人可能不便触碰。”
    唐欢会意：“那我送他回去。”
    闻言，石床上的舒天意无声松了口气。
    唐欢也不废话，抱起舒天意便要走，左鹄伐扫过四周，纳闷问了句：“咦，晏翡呢？”
    突然提那家伙干嘛…？
    唐欢古怪看了他一眼，落下句：“我怎么知道？”便头也不回地前往禾雀洞了。
    …
    与此同7时，仙鹤池旁。
    被遗忘在此的小狐狸内心正在破口大骂中。
    唐欢一走，那抛飞舒天意、修为比起金丹境只高不低的仙鹤最先朝地上的红狐狸走来，用长喙好奇地扒拉了两下，审视起这突然出现在它们领地的不明生物。
    重伤未愈的晏翡团成一团，根本不敢动。
    一只仙鹤倒也罢了，四周起码有数十只金丹境左右的仙鹤，以他此时的状态完全不是对手。
    那仙鹤来回翻转了几下狐狸，很快发现这毛茸茸的红球能在地上顺滑的滚来滚去，它昂首鹤唳，引来其余数十只仙鹤的注意，然后忽然吊起晏翡，朝其他仙鹤丢去。
    另一只仙鹤用长喙接到，滚动两圈，又朝下一只顶了过去。
    一群大白鸟，竟然就这么玩起了传球游戏。
    等过了半个时辰，几只大鸟玩得累了，毛团被顶飞也没鸟再接，晏翡才操控身体咕噜噜滚进了密林。
    …然而祸总不会单行。
    御兽园占地千里，灵兽无数。
    既有刚开灵智的懵懂新兽，也有老奸巨猾肉食野兽，除了被萧长离记录在册外，本质上与对面的妖兽林并无太大区别，二者均是弱肉强食的养蛊之地罢了，更别说萧长离还时不时丢进来几只三界的奇珍异兽扰乱平衡。
    离开仙鹤们的领地，密林中更是危机四伏。
    仙鹤们戏耍之际，一条半步元婴的黄金巨蟒早在暗中窥伺良久，当毛茸茸的红团子滚入林中时，他已在必经之路张开血口，只等食物自己滚入口中。
    半步元婴的野兽一旦收敛气息，饶是元婴境的修士都很难察觉。早已七晕八素的晏翡却忽然动了动耳朵，整个狐僵在了蛇口旁。
    狐狸数度被丢落入池中，一身皮毛早被仙鹤啄得东秃西翘，尚未喘息又被只畜生盯上，始作俑者却不知所踪。
    滔天怒火之下，那湿漉漉的小小一团颤抖不停，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了两个字。
    “唐！欢！”
    然后便被那黄金蟒蛇一口吞入了腹中。
    作者有话要说：　　呱：…儿，你老攻没了。
    第27章 纯灵之体
    被迫又吸了一路的长欢香，到达禾雀洞府时，舒天意再度陷入了半梦半醒的昏沉状态。
    唐欢将人放上石床，舒天意却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眼睛还直直地盯着他的脸看，唐欢无奈，只能半俯着身，温声细语地哄道：“放手好不好，你先躺下休息。”
    然而一向善解人意的舒天意这次却没领会唐欢的意思，身体的温度让他本能地追逐凉意，试图和冰灵根的唐欢近一些、再近一些，结果嗅到的长欢香越来越多，成就了一场恶性循环。
    僵持无果，唐欢试着强行去掰他的手。
    灵气刚触碰身体，舒天意竟眼眶一红，吃痛般闷哼出声，从朦胧盯着他，改为泪眼朦胧地盯着他，怜人得像是只要被抛弃的小狗，盯得唐欢都不敢动了。
    “…可你抱着我也不会好啊。”唐欢很无奈，撑坐了一会儿，妥协躺下了：“算了，你先缓缓吧。”
    谁让这是原书中唯一一个为原主报仇还搭上了性命的人，他不介意多点耐心，毕竟说不定以后还得麻烦舒天意也帮自己报个仇。
    已经中了药，舒天意总会忍不住解决，到时他再趁机离开，反正叶之澜不知道跑哪去了，他现在也没什么事做。
    舒天意八爪鱼似的抱着唐欢喊热，唐欢嘴上敷衍地应着，脑中却在翻看玉符里记录的法决，不知道过了多久，舒天意埋在他肩膀不出声了。
    “宫主，我难受…”
    “嗯……嗯？”
    什么东西？
    神识从法决中抽离，唐欢疑惑低头，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什么见鬼的展开？！！
    尝到甜头的舒天意却不满足于此，竟迷迷糊糊地开始往唐欢身上爬，在唐欢懵住时，人已经爬到他身上，还用滚烫的脸颊去蹭他的脸。
    唐欢很快回神，避开脸低斥：“不许动！”
    舒天意很听话的不动了，可药效产生的反应难以控制，只是忍耐片刻，大滴汗珠便从脸颊流淌到了细白的下巴，在半空摇摇欲坠。
    “宫…主？”舒天意撑在他身上，一脸痛苦，哑着嗓子唤他。
    温雅俊秀的面颊附着情欲后，宛若一颗鲜艳诱人的樱桃，狠狠撼动了一下唐欢的性取向。
    唐欢无声吞了下口水，然后定了定神，色厉内荏道：“闭上眼睛！别叫我！”
    舒天意依旧乖乖照做，唯独唐欢让他松手时，他表现得毫无反应。
    无奈之下，唐欢只能伸手去推人，几次没推动，最后被迫又用上灵力。
    一声痛呼，舒天意摔落至床里，唐欢一个翻身下床，终于趁机逃离魔爪，狼狈退到墙边。
    灵气冲击下，舒天意终于恢复了点理智，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张脸瞬间涨成血红色，背对唐欢蜷缩成一团装死。
    “…对不起！”舒天意羞愧得恨不得自我了结。
    “…”
    自从上次被闻觉戏耍，肢体接触什么的，唐欢发现他竟然有点麻木了。
    这里人人都不对劲，以至于他开始怀疑自己才是不对劲那个，既然摆脱不了人设，索性融入其中。
    唐欢面无表情地转向洞口：“那你好好休息，按左鹄伐说的做，我先走了。”
    舒天意小声道：“宫主，你能不能留…”
    唐欢：“不能！”
    斩钉截铁地丢下句话，唐欢当即跑了。
    舒天意为了替原主报仇而搭上了性命，可不代表他需要为舒天意解毒而搭上节操。
    收回前言。
    融入个屁，他受不了！
    …
    离开禾雀洞，唐欢没有回无欢洞府，而是在十八洞府都走了一遭，偷偷审视完了剩下几个没闭关的男宠。
    最后发现，没一个适合一起双修的。
    睡莲洞的云代秋看起来是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但水月宗和他又添大仇，云代秋极有可能被仇恨蒙蔽双眼，趁他入睡一剑砍了他。
    海棠洞的江寒皎是只冷冰冰的人鱼，走的是天命一道，最擅占星算命，唐欢算是夺舍了原主，本能对这种神神叨叨的法门感到心虚，在得知江寒皎还擅长诅咒之术后，更打消了念头，很难不担心睡梦中被对方下蛊。
    至于最后的菊花洞，住了只刚刚成型的菊花精，听起来倒人畜无害的，长得也着实人畜无害，人形竟是个五六岁的奶娃娃，虽说此双修非彼双修，可唐欢也过不了心里这一关，最终将菊花洞也排除在外。
    除了这九个洞府，其他半数洞府的男宠都在闭关，唐欢转悠一圈，那些洞府有的寂静无比，有的被黑雾笼罩，有的被植物包裹缠绕，有的却炙热如火烤。
    唐欢得出结论：“这些人都挺厉害的。”
    给他带路的宫人得意接道：“是啊，这些真人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是三界中的大人物，不过还是不如宫主。”
    唐欢对于属下的彩虹屁都免疫了，淡定问：“他们为什么闭关？什么时候出来？”
    说起这个，那宫人忽然沉默，回答时，语气也有些发僵：“当初晏真人入谷，几位真人恐怕是觉得近期难以同宫主双修，所以齐齐选择闭关修炼，至于何时出关…应当是快了。”
    唐欢一愣，这好像没过几天吧，闭关不都起码闭个三年五载的么。
    宫人解释道：“据负责留守洞外的宫人说，洞府之外的结界有破碎的趋势，几位真人可能要强行出关了。”
    “为什么要强行出关？”唐欢问，问完就想明白了。
    宫人不知晓唐欢的体质，心中顾虑却也八九不离十。
    “感知到萧护法出谷，他们可能想趁机逃跑，也可能想抢夺宫主，甚至可能联手与长欢宫为敌，总之是各怀鬼胎，不过宫主放心，属下们自有办法！”
    唐欢：“什么办法？”
    宫人眼底忽然一片狠色，阴恻恻道：“他们强行出关，识海定已受到灵气反噬，反应力大打折扣，一旦结界破碎，瞬间便有死士冲进去自爆，将他们通通炸死，几位真人虽是三界天骄，三位炸死一位倒也绰绰有余！”
    唐欢：“……”
    直到此刻，唐欢才第一次完全代入进了长欢宫主的这一身份里，这些宫人不仅是吹一吹他的彩虹屁，而是真的甘愿为了保护他只身赴死。
    …邪道不更应该秉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原则么？
    忽然背负这么多条人命，唐欢心情极其复杂，忍不住道：“区区几个金丹而已，还用不着你们去送死。”
    打不过，他还不能跑么？
    哪知那宫人听出唐欢在关心他们，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感动得又哭又笑：“宫主不用担心我们，我看那谢真人最不安分，我最近一直盯着他呢，到时就往他脸上炸！”
    “……”
    算了，你随意吧。
    在知晓自己的充电宝体质后，唐欢其实都不急着出谷了，这群男宠就算造反，矛头也会先指向彼此，来争夺他这个充电宝的使用权。
    所以他在长欢宫里其实没什么大危险，每天睡睡觉，看看戏，等着萧长离回来就好了，估计萧长离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才走得那么洒脱。
    然而经属下这么一提醒，唐欢才意识到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的确没危险，可长欢宫的弟子就倒霉了，不知道内情，先要自爆保护他一波，落单了还要遭人打杀，以后说不准还傻乎乎加入争夺战，反正落不得什么好下场就对了。
    唐欢回想起刚穿越来那天，姜连枳可是正道弟子，对于长欢宫的宫人也能面不改色地下了杀手，恐怕还觉得杀一两名邪道弟子是在为民除害。
    “唉，真是的。”唐欢叹了口气，他又不是原主，这不强行道德绑架他么。
    他问：“这些人什么时候出关？”
    宫人道：“应当是下月初。”
    心里骂骂咧咧，唐欢脚步一转，朝修竹苑飞去，“别炸了，把人都撤了吧。”
    宫人虽然疑惑，但也不敢忤逆，他们不像萧长离，一共也没几次同唐欢说话的机会，所以对宫主的吩咐格外上心，当下就传音别人去办了。
    今日虽然去了不少地方，前往修竹苑一路，唐欢依旧觉得脚下生风，身轻如燕，好像少了什么多余的累赘在身上，飞行时格外的顺畅。
    等等…
    唐欢摸了摸胸前，猛然刹车。
    “咦？”
    不是好像，确实少东西了。
    …他狐狸呢？？？
    …
    同一时间，御兽林中。
    砰——！！！
    黄金巨蟒轰然炸裂，余震响彻云霄。
    漫天血色之间，晏翡浑身浴血，一手持剑，一手紧扣一颗巨蟒内丹，金丹自指缝崩裂，纵然不断吸收，也无法压制他体内不断逸散的魔气，反而随着修为不断堆积，魔气越发难以收敛。
    血腥味很快会吸引来附近的灵兽，到时纵然将其屠戮殆尽，他这身魔气也难再迈入长欢宫，摆在眼前的似乎只剩一条绝路。
    晏翡眼底一片漆黑，平静无波，捏爆那内丹之后，忽然一剑割向颈侧筋脉，洒飞大片鲜血。
    御兽林中早已鸟惊兽散，随着那片血液洒落，方圆几里的灵兽跟着动了动鼻子。
    “吼！！！”好香！！！
    太香了，香得涎液顺着獠牙不断滴落，眼中迸发贪婪的凶光，撒腿朝源头狂奔而来。
    第一个到达的是只通体莹光的麋鹿，它舔了舔树干上的半干的血迹，却没有攻击，只是不远不近地打量晏翡。
    “天地孕育的纯灵之体？”晏翡低声道，有些意外，随即拖着长剑朝那灵鹿走近，身后滴落一片血痕。
    修真界不光人族资质分三六九等，灵兽资质也有优劣之分。
    纯灵之体百年难遇，更是修士可遇不可求的机缘，结契后不仅能扩充识海，还可随时储存灵气，然而这等灵兽虽然实力一般，速度极快，难以捕捉不说，还无法强制结契，只能任其自行择主。
    长欢宫有不少弟子见过这只纯灵之体，但每次都只是惊鸿一瞥，如今灵鹿肯停下脚步，明显是找到了想结契的对象。
    随着晏翡越走越近，灵鹿又舔了舔另一处血迹，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
    这人的血香香的，若是同他结契，以后说不定能天天舔。
    它被人追逐惯了，同人结契也觉得是屈尊降贵，即便如此，当晏翡来到它跟前时，为了走流程，还是不情不愿地低下了头。
    然而…
    咻——！
    剑光划破虚空。
    晏翡似笑非笑地看着那滚落在地、甚至来不及错愕的鹿头，一股脑吸收了随着灵体死亡而开始逸散的灵气。
    什么纯灵之体，他不需要。
    无用的机缘等于潜在的陷阱，尽早毁尸灭迹才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以晏翡为中心的幽深丛林里，逐渐浮现出一只只形态各异、冒着绿光的眼睛。
    风清云静，偶有落叶滚过地面的沙沙声响，以及口水滴落地面的杂音。
    “竟真会有人和这些连本性都压制不住的畜生结契。”晏翡垂目轻喃，三界的蠢货总是多的数不尽。
    积压数年的修为连同那只纯灵之体的麋鹿被吸收殆尽，身周魔气越发浓郁，他却似无所觉，体内的金丹飞速流转，随着灵气吸入而不断膨胀，渐渐龟裂出几道细纹，却终究停在了破丹成婴之前。
    晏翡有些遗憾：“还差一点。”
    差一点，不过也够了。
    魔气和火焰缠绕上剑身，他抬头望了一圈，视线落在了不远处那元婴境的飞虎身上，身形霎时飞跃而出。
    所过之境哀嚎遍野，烈火燎原。
    …
    等唐欢急急忙忙找到御兽林时，入目便是一地灵兽残尸，空气中只剩下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唐欢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回事？”
    一阵裹挟着血气的微风吹过，他面色苍白，险些就地吐出来！
    不仅如此，几乎每一只死掉的灵兽身上还都沾染了魔气，一看便是为魔物所伤，魔气一旦附着伤口便氤氲不散，要很久才能消磨殆尽。
    有魔族闯入？还是有灵兽不慎入魔？
    都有可能……
    第一次见到如此惨烈的画面，唐欢平复了好一阵心境，才轻唤起被弄丢的小狐狸，神识自尸体上搜寻而过，心情却越发沉重下来。
    尸体中不止有筑基金丹境的气息，竟还有一头实力堪比元婴境的凶兽！这说明魔物起码也在元婴境，他的狐狸若是被卷入其中，八成凶多吉少…
    唐欢心中既悔恨，又掺杂一丝侥幸：“万一是丢在半路了呢…不对，也不一定在御兽园丢的。”
    “说不定是在左鹄伐那。”
    他一边找一边自我安慰，耳听八路眼观四方，找了足足半刻，路过一只老虎的尸体时，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奶叫声。
    “嗷…”
    唐欢猛然一激灵，挥手便推开那长了翅膀的大老虎，眼前显露出了一只整个被砸进土里、伤痕累累的狐狸。
    狐狸伤得极重，脖子都差点被砍掉了半截，明明被血染得赤红，在魔气的笼罩下又暗沉如墨。
    “怎么会伤成这样？！”
    剑伤，是人为？
    唐欢神识再度四散，依旧没感应到魔物所在，估计不是死了就是逃了，他没有久留，抱起狐狸便跑。
    被抱进怀里时，小狐狸眼睛艰难睁开一道缝隙，在唐欢手背上舔了舔，虚弱得竟连舌头都缩不回去。
    “嗷呜…”好像委屈死了。
    另一旁，不负责的主人唐欢手足无措，心中泛起浓浓的负罪感，一边遁光朝洞府飞，一边无助道歉。
    “对、对不起！我不该把你落下，是我的错，你坚强一点儿，千万别死！死了…死了我可就去撸别的狐狸了！”
    “…”
    抱得太紧，勒得晏翡险些吐血。
    三界里轻信畜生的蠢货不少，好巧不巧，眼前就有一个。
    新仇加旧恨，晏翡磨动阴森森的白牙，一口啃住了唐欢的手。
    死不了。
    早晚宰了你。
    ……
    第28章 三人同行
    晏翡对别人狠，对自己也下得去手，颈上剑伤险些砍了狐狸半个脖子，再浓郁的魔气也会被当成沾染到魔物所至。
    长欢宫有危险，唐欢将狐狸带到修竹苑，以防万一能随时跑路，在庭院里利索地拿出颗七星莲子塞进狐狸嘴里：“先吃了，我再给你输灵气。”
    晏翡不客气地吞了。
    魔气只能用灵气一点点消磨，他从灵池里装来一盆灵池水，想学着晏翡也给狐狸泡泡澡，取水时发现那条快化形的锦鲤身上灵气最为浓郁，便随手丢进了盆里。
    水盆一摆上桌，不用唐欢抱，晏翡自己就跳了进去。
    先是被仙鹤当成球抛来抛去，又和几十只野兽厮杀，晏翡身上脏得不像话，又不能用净身决，早就受不了了，而唐欢看他这么配合，又心疼又觉得可爱，捧着小狐狸的脸问：“毛又秃了，刚才发生了什么？有魔族入侵？”
    又开始自言自语。
    晏翡闭上眼睛，当没听见。
    唐欢避开伤口给狐狸搓澡，碎碎念道：“我也不是故意丢下你的，当时真没注意到，你不会怪我吧？”
    晏翡背过身冷笑，忙着和那凡人打情骂俏，哪还有闲心注意别的。
    见狐狸正脸都不肯对着自己，像是真记仇了，唐欢戳了戳他的后脑勺，语气讨好：“我知道你肯定不是那种小心眼的狐狸，我用好吃赎罪行么，你想吃什么？鸡肉？”
    “对了，上次你捉了鱼，等下吃鱼怎么样？”
    水盆里的锦鲤闻言，灵光黯淡、瑟瑟发抖。
    晏翡斜睨向那条起码在灵池间蕴养了百年的锦鲤，胡子抖了两下，唐欢循着视线一看，赶紧解释：“这只不行！这只开了灵智，等会儿我给你抓只普通的，味道都一样。”
    锦鲤霎时放松下来，整条鱼虚脱般飘在了水盆里，被晏翡扣掉几片鱼鳞也没反应。
    眼下还不是算账的时候，晏翡用爪子指了指伤口上的魔气，试探唐欢的反应，唐欢瞥了眼，很平静地继续搓毛。
    “那是魔气，是魔族之人伤了你。”
    然后呢。
    晏翡无声等着下文，结果唐欢竟不说话了，拿出面赤金小镜看了眼，收回镜子继续搓毛。
    小狐狸一共没多大，上下其手很快就搓了个遍，连肚皮之下的隐私部位也没放过，在唐欢搓到那处时，晏翡眯起眼睛幽幽看向他，却只换来一个讨巧的笑。
    “好啦，别生气了。”
    “……”简直是对牛弹琴。
    灵池水充分将狐狸浸透过了一遍，连带身上的魔气也稍稍被稀散，唐欢将其抱出来施了个净身决，然后搂在怀里小心地帮他止血。
    柔和的灵气缓慢包裹上皮开肉绽的伤口，晏翡枕在他手臂上，懒洋洋看向满脸心疼的唐欢，桃花眼里暮色渐浓。
    百晓阁的传闻皆是放屁。
    饶是晏翡也不得不承认，唐欢生了副足以迷惑人心的皮囊。
    长欢宫宫主竟半分传闻中的邪肆恣睢也无，反而透着股不谙世事的稚气，长欢宫看似放任三界诋毁唐欢的名声，实则却是将人保护得滴水不漏，没泄露分毫真实的信息。
    为什么？
    忍受着血肉重生的痛苦，晏翡闭目整理起思绪。
    若是想保护唐欢，长欢宫只需低调便可，为何偏要将人推到风口浪尖，然后再流传出一堆假消息。
    长欢宫真正开始高调，应当是在五十年前。
    五十年前，萧长离大张旗鼓的灭了火灵兔族，只是要为唐欢做一副地毯，那时新任长欢宫宫主才真正为世人所知。
    在那之前，三界仅在长欢宫弟子口中听说过长欢宫主十五岁结丹的消息，百晓阁也记录在册，而十五岁结丹虽然天资卓绝，但还不到万众瞩目的地步。
    火灵兔族被灭之后，有关唐欢传闻接连冒出，各宗弟子相继被掳，双修秘法的传言也越发逼真。
    直到第十年，唐欢的名字忽然出现在元婴榜榜首，成为第一位百年之内突破元婴的绝顶天才，长欢宫一夜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三界彻底断定，唐欢身怀一套肆意榨取修士修为的双修秘法，自此，各家弟子无论阵营，均开始对长欢宫人唯恐避之不及。
    …不对。
    晏翡忽然睁开眼，定定望向唐欢。
    真正将唐欢推向风口浪尖的不是萧长离的高调，而是他突破元婴那日的动静。
    唐欢突破元婴那年，人界本是阳春三月，却骤降了十日寒冬，人界下起了鹅毛大雪，万千花草树木被银装素裹，江河湖海也一夜成冰，三日之后，长欢宫弟子便传出唐欢突破元婴的消息。
    五十岁突破元婴，这才是让唐欢为三界瞩目的原因，而萧长离提前十年闹出的动静，那十年冒出无数传闻以及双修秘法，只是在为他如此快的突破速度做铺垫，为了…欲盖弥彰？
    如今，三界人人认定唐欢身怀双修秘法，认定他修炼速度快是因为榨取了一众天才的修为，然而就在几日前，水月宗的云代秋曾来拜访晏翡，被困谷底做了数十年炉鼎，他这位师兄修为非但没有跌落，反而从筑基突破到了金丹后期。
    这个修炼速度，远比云代秋在三界之时更为天才！
    既然传闻中的唐欢都是假的，那传闻中的双修秘法…为何不能是假的？
    忽然想通什么，晏翡浑身一震，挣扎着就往唐欢身上爬，唐欢不晓得狐狸要做什么，还很配合的将其托到了面前。
    “怎…”
    吧唧。
    猝不及防，嘴唇被舔了一口。
    唐欢虽然喜欢毛茸茸，但还没喜欢到不在乎细菌的程度，当即嫌弃得直抹嘴，给自己施了道净身决，揪着他耳朵教训：“…你这狐狸怎么哪都舔？！这里不能舔！”
    晏翡任他扯着耳朵，人却是若有所思。
    他方才在舌头上附着了些魔气，舔完唐欢的嘴，魔气便不见了，双修秘法榨不干炉鼎的修为，却能吸走他身上的魔气。
    不管为什么…
    浑身是伤的抬起头，目光灼灼落在那两片张张合合的艳色嘴唇上。
    唐欢身上…有秘密。
    …
    将受伤的狐狸安顿在修竹苑，唐欢又重新返回了御兽园。
    一个时辰过去，御兽园里已经找不见死掉的灵兽尸体，只剩一地干涸的血迹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一场血腥屠杀。
    那些灵兽的尸体上都沾了魔气，唐欢不确定其他灵兽吞食后有没有影响，于是调头前往反方向的妖兽林，在入口处大喊了一声“谢煊”。
    妖兽林内，谢煊挥剑的动作微微一滞，便被叶之澜的断世笔点了个正着，直接轰得倒飞出数百米。
    他捂住胸口，狞笑吐出口血：“啐！早晚宰了你这狗杂碎！”然后头也不回地遁光而去。
    叶之澜也听见了唐欢的声音，清隽的眉宇深深拧起，握紧断世笔，寻声而去。
    不消片刻，谢煊出现在唐欢跟前，嘴角的鲜血已然消失不见，端出副毫发无损的从容姿态，不耐道：“打架呢！叫唤什么？”
    “有事想问你。”唐欢也不废话，简单把御兽园的情况说了一遍，问：“灵兽吃了占有魔气的血肉，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谢煊没想到唐欢找他就是为了这点破事，“能出什么问题？魔气要是那么厉害，魔族不早一统三界了！”
    说着话，谢煊还抬手在他身体里打了一缕，问：“有感觉？”
    唐欢摇头，什么也没感觉到。
    “没有就对了，除非我每天给你输入大量魔气，不然屁的影响都没有！那么一点点，很快就被体内的灵气消磨光了，那些灵兽只是吞了些魔气，自身又不是源头，能有什么事？”
    经他这么一说，唐欢才恍然大悟，难怪之前晏翡把魔气渡给他时，他都没什么感觉。
    解释完，谢煊斜眼睨着他：“你找我就为了问这个？”
    唐欢回过神，正要点头，瞥见谢煊作势要转黑的脸，以及刚从妖兽林出来的叶之澜，立即改口道：“那个，就是感应到你们在打架，过来看看。”
    谢煊嗤笑道：“那您来的可真早，来给叶之澜收尸的？”
    唐欢：“…”
    …你这男宠不挤兑人就难受吧。
    不止谢煊，刚出来叶之澜也凝声逼问：“我不是让宫主在梨花洞府等我么，宫主怎么出来了？”
    唐欢心中吐槽，听听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男宠呢，萧长离一走，他这宫主连人权都没了。
    面前的两位都不是善茬，可放任他们胡作非为也不是办法，说到底，这些人也不过就是为了争抢他这充电宝的使用权罢了。
    唐欢来时便想好了解决办法，清了清嗓子道：“行了，你们也别打了，不就是双修吗，实在不行你俩一起来？”
    话音一落，空气忽然寂静无比。
    妖兽林内传来几声狼鸣，惊得鸟群满天飞散，气氛无比诡异。
    叶之澜和谢煊表情同时定格在脸上，怔愣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
    其实唐欢昨日便想过如此。
    他认真分析过自己的体质，既然十八洞府的男宠境界不一，说明与其说是分担，这些人的作用更多是在帮他控制，从他体内溢出的灵气恐怕不止一个人修炼的份，这些人吸收之余，做的更多的可能是释放出去，既然如此，几个人一起不都一样。
    唐欢被两人看得有些不自在，佯作镇定道：“多余的灵气应该够两个人吸的吧，若是不够，就先用我身体里的，给我留点就行。”
    他表现得相当大方，等这几天再做些准备，和左鹄伐通通气，赶在其他男宠出关之前，他就打算收拾东西跑路了，也不差这点灵气。
    结果如此两全其美的办法，却没人领情。
    谢煊脸色铁青，头顶覆上了一层阴霾，咬牙切齿地骂：“你在说什么屁话？让我和他一起？？？”
    唐欢疑惑道：“一起怎么了？你们留在这，本来不都是为了修炼么？”
    闻言，谢煊身形猛然一僵，面上也闪过一抹迷茫。
    没错，他留在长欢宫有唐欢不肯放人的原因，更多的原因却是为了利用唐欢的体质修炼，十八洞府大都如此，叶之澜也不例外。
    既然是为了修炼，同谁修炼，几个人一起修炼，只要结果相同，确实没什么分别。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不知为何，谢煊就是莫名觉得恼火。
    叶之澜则面色阴沉，目光始终看着唐欢，突然开口，声音寒意凛然：“宫主真的希望如此？”
    唐欢挺希望的。
    同一个人双修他还要担心对方下黑手，若是叶之澜和谢煊一起，以这两个人的关系，绝不会眼看着对方在他身上搞小动作。
    这一招实在机智！
    于是唐欢耐着性子说服道：“对我来说都一样，只是睡一觉而已，但对你们来说，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打架，还不如一块修炼来得划算，毕竟你们一时半会也分不出胜负。”
    谢煊还是不愿意，从感应到萧长离出谷开始，他便抱着以后独占唐欢的打算，偏偏此时又无法反驳唐欢给出的理由。
    叶之澜的确难缠，弄死起码要耗费数月，他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何况萧长离随时可能回来，与其耽误时间，不如趁机提升修为。
    谢煊还在纠结，叶之澜却率先做出了决定。
    “好，那就如宫主所愿。”
    叶之澜清丽如霜花的脸上一片冰冷，用毫无温度的眼神看了唐欢一眼，雪衣纷飞，率先飞向长欢宫。
    “既然如此，白日的时间也不要浪费了，我在无欢洞府等宫主。”
    眼看着叶之澜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间，徒留一地冷空气，唐欢打了个冷颤，小声问谢煊：“他生气了…？”
    之前把在梨花洞府，叶之澜还特意等到晚上才唤他修炼，如今大白天就要逼迫他睡觉了？？？
    此时的谢煊也一肚子无名火，没好气道：“关我屁事！别问我！”
    唐欢：“这里也没别人啊，他为什么生气？因为修炼时不想看见你？”
    谢煊：“闭嘴！”
    唐欢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不然我睡觉之前，先在你俩之间设下块屏障，谁也看不见谁那种，有这种结界吗？”
    谢煊：“…”
    人失个忆竟能变得废话连篇，谢煊额角青筋直跳，忍无可忍之下，一道禁言咒飞去，抓起唐欢的手腕就飞往长欢宫。
    算了，一起就一起！
    反正他留在长欢宫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利用唐欢修炼而已，至于其他人吸不吸唐欢，怎么吸唐欢，和他有个屁的关系！
    ……
    作者有话要说：　　晏翡：为什么别人都在吸我老婆，我还在解谜？
    呱：咳…别人惦记吸你老婆，他却只想着吸你。
    第29章 韬光敛彩
    无欢洞府内，气氛安静得诡异。
    三人伫立于府内唯一的灵石床前，相顾无言。
    许久之后，唐欢清了清嗓子，最先打破尴尬：“不然我们…先躺下再说？”
    谢煊拧起眉，语气古怪：“…躺下？”
    叶之澜则面不改色地点头：“好。”
    唐欢动作麻利地爬到石床中间躺好，然后对着两人各拍了拍两侧的空位，深吸一口气道：“来吧。”
    谢煊：“？”
    叶之澜率先躺在唐欢左侧，谢煊虽然满脑袋问号，但在唐欢催促的目光下，还是迟疑躺在了另一侧。
    这可真是左右为男…被两个男人夹在中间的唐欢僵硬得像具干尸，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只要睡得够快，尴尬就追不上他！
    结果挺尸半刻钟，根本睡不着。
    这段时间足够谢煊想明白唐欢为什么让他躺下了。
    唐欢失忆了，不仅忘了该如何双修，连如何探测识海都不记得，一切都要靠别人教，让他们躺下，自然也是被人教的。
    唐欢正在脑内搜寻昏睡法决，忽然感觉右侧的气压骤降，渗人的寒意让他下意识朝另一边挪了挪，叶之澜仍闭着目，却无声握住了他挪近的手。
    谢煊问：“昨夜他就和你躺在一起？”
    唐欢不明所以，‘嗯’了一声：“双修不是需要身体接触吗？”
    说起这事，唐欢忍不住翻旧账，埋怨道：“当初探测识海，你怎么没先让我接触着熟悉一下气息，虽然耽误一点时间，但也不用那么疼吧。”
    谢煊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什么，撑身望向神情异样的叶之澜，片刻之后，漆黑如锅底的脸上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狞笑。
    “呵！熟悉气息？”
    他重新躺下，一把将唐欢拽进怀里，火焰般的炙热气息将人牢牢包裹，然后戏谑望着叶之澜：“这样够不够熟悉？”
    被谢煊抱着的感觉并不好受，唐欢一个冰灵根，感觉整个人都要被烤化了。
    唐欢挣扎着想把人推开，腰间的手臂却如烙铁般收得更紧，不经意抬眸，被一只通红的耳朵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挣扎的动作也不由一顿。
    “双修也用抱着？”唐欢很郁闷。
    谢煊不答反问：“昨天他怎么修的？”
    唐欢不知道，但他醒来时确实在叶之澜怀里。
    他想回头询问叶之澜，却被谢煊死死扣住了后脑勺，几次下来，有些不耐烦了：“我不记得，你们不是知道么，该怎么修就怎么修。”
    谢煊松了松手臂，似笑非笑看向唐欢。
    失忆后的宫主大人对自己的处境毫无自觉，分明在他怀里，却眼神无邪地回望，甚至下起了命令：“我睡不着，你给我来一道昏睡诀。”
    谢煊：“……”
    就在这时，自始至终没有开口的叶之澜睁开了眼睛，淡淡道：“抱够了么，什么时候开始。”
    谢煊后知后觉地脸一热，被烫到般松手，唐欢却没顺势退开，反而扯了下他的衣服，催促道：“快点，来道昏睡诀。”
    四目相对半晌，谢煊败下阵来，恼羞成怒地施了。
    唐欢的神识没有抵抗法决，总算靠睡觉躲过了尴尬，当他闭上眼睛，软软昏睡过去时，四周的灵气开始被牵动震荡，不管经历过多少次，那些自发汇聚而来的灵气都让谢煊和叶之澜心中震撼无比。
    唐欢的身体开始吸收天地之间的灵气，谢煊却没急着转移：“叶之澜，人不可貌相啊！日日自诩正道，倒是挺会趁人之危，道貌岸然这词是给你编的？”
    被谢煊冷嘲热讽，叶之澜却面无表情，漂亮的眼珠转向陷入梦乡的唐欢，道：“你太蠢罢了，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还停在元婴中期。”
    十八洞府一共三位元婴境的男宠，姬尧是入谷最早的，其次是谢煊，最后才是叶之澜。
    三人来时皆是金丹境，然而金丹境也有阶段之分，谢煊入谷时已算半步元婴的金丹巅峰，他资质又是三人中最好的，如今几十年过去，他却同入谷时修为和资质都不如他的叶之澜境界相当。
    “姬尧那家伙，同左鹄伐一战后，应该也突破中期了，你若不是蠢，莫非是在隐藏实力么？”叶之澜轻描淡写，说得话却句句含刀。
    谢煊竟没发怒，眼底猩红闪过，邪气的俊脸笑得嚣张又恣意，扬起下巴道：“那又如何？你打得过老子？唐欢是常去梨花洞，却架不住找了个废物！用不上一年，老子活剥了你！”
    以他的资质，只要能独占唐欢，十年之内定然能突破至元婴后期，而没了萧长离的压制，独占唐欢不过指日可待，用不上一年，别说叶之澜，就是左鹄伐也不是他的对手。
    对此，叶之澜并没反驳。
    没有借力唐欢的情况下，谢煊在百年之余便破了元婴，放眼三界也是绝顶天资。
    外界一直有一传言，得坠天剑者得飞升，不论那传言是真是假，十八洞府却确信，谁得到了唐欢，谁必定能得道飞升。
    千年之前，曾有一道剑光自天外天降落于人界，三界曾有传言，得坠天剑者乃天命选中之人，一剑乱天下，一剑破苍穹，穿破界域，必获飞升。
    然而坠天之剑坠落千年，从未现世，直到百年之前，有人传闻曾于悟道峰、点苍山、星辰海、以及长欢谷瞥见过一道气运如龙的古怪剑灵，有人猜测天命之子已诞生，才使得坠天剑开始活跃。
    于是近年以来，无数修士被排名对比，三界天骄人人自危，更有专门猎杀天骄的猎天楼横空出世，为的便是斩杀天命之子，抢夺天道气运，成为三界飞升第一人。
    唐欢于百年之前降生，沉睡便能聚引天地灵气。
    长欢宫的十八洞府都曾猜想过，体质特殊的唐欢，会不会便是自坠天剑分离而出的一抹剑灵？
    或者…他干脆便是那天命之子？
    唐欢远远低估了自己引灵的能力，没用上半个时辰，他元婴后期的身体便已装满了，谢煊犹豫了一下，将人推给叶之澜，面色阴郁道：“你先，吸完就滚！”
    叶之澜撑身静看了唐欢须臾，手掌抚上那张如画睡脸，灵气从相贴的部位源源不断传递，温热掌心很快敷红了白腻细嫩的脸颊。
    他淡声道：“你错了，这不算趁人之危。”
    谢煊正欲冷笑，瞳孔骤然一缩。
    目光所及之处，叶之澜竟俯身吻上了唐欢另一侧脸颊，而后退开稍许，视线投向那两片柔软诱人的红唇。
    “失忆后的宫主写满可乘之机，我便当这是场机缘，你既不稀罕，一心修炼便是，别妨碍我。”
    他的拇指抚过唐欢的嘴唇，冷情的目光渐染柔和，眼见便要吻上时…
    咻——！
    一道火龙倏然朝叶之澜面上袭去，叶之澜动作刹住，似笑非笑地甩去一道水流，水与火在半空缠斗片刻，终究嘭得化作灵气散开。
    谢煊表情森然如恶鬼，身体却很僵硬，不断变幻的面色反映着内心的震动与纠结，最终将此次干预归咎于单纯看不惯叶之澜得逞。
    “什么屁的机缘，别在这污了老子的眼！”
    “矫饰伪行。”
    长而不翘的羽睫垂落，叶之澜掩住眼底的嘲弄，扣住唐欢的手吸取那即将溢出的灵气。
    失忆后的唐欢变了，却也没变。
    他给了无数的可乘之机，却同过往一样无情无心。
    …
    唐欢从晚上睡到早上，又从上午睡到了深夜，只是这次睁开眼，抱着他的人从叶之澜变成了谢煊。
    谢煊目色深沉，不知注视了他多久，问话的声音竟有些嘶哑：“醒了？”
    “…嗯。”
    这种从陌生人怀里醒来的场面不管经历几次，唐欢都羞耻得头皮发麻，他立刻拉开距离，迈下石床道：“今日先这样吧，灵气也需要时间吸收，你们回去吧，明日再说。”
    说罢，他也没去管两人什么反应，洞府都不要了，当即飞向修竹苑。
    修竹苑的庭院空空荡荡的，被安顿在此的狐狸已经不见了，唐欢找了一圈，找进了书房，然后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一呆。
    傀儡小翠的脑袋上，长出只狐狸。
    小狐狸稳稳当当蹲坐在墙边的傀儡头顶，那张狐狸脸竟似有些发黑，见他回来了，用爪子不断拍打小翠的脑袋，像在询问他这是个什么东西。
    唐欢走上前，好笑地朝小狐狸摊开手：“谁让你乱爬的，快下来。”
    晏翡犹豫了一下，跳到他怀里，眼珠却还死盯着那具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傀儡瞧。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唐欢自己都不晓得那傀儡是什么东西，哪可能和只狐狸解释，他将傀儡收进芥子空间，又把狐狸放在一旁，便开始搜刮修竹苑的藏书，觉得有用的，通通收进了芥子空间。
    收拾过后，又马不停蹄跑到鸿鹄洞府，告诉左鹄伐自己要离开长欢谷，问他应该准备些什么。
    左鹄伐极其意外，他想过唐欢会走，但没想到这么快！
    但在得知唐欢是因为不想宫中弟子为他无谓牺牲时，左鹄伐又感动得哭唧唧：“宫主，你不用管那么多，弟子们都是自愿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唐欢道：“我连三界都没去过，能成什么大事？你和萧长离总不能永远护着我。”
    左鹄伐知道他说得对，长欢宫的左右护法不是万能，以唐欢的修炼速度，一旦在五十年突破元婴的基础上，又在百年突破分神，到时长欢宫宫主便再也不可能隐藏，三界绝对会联合起来逼他出世。
    与其坐以待毙…左鹄伐咬了咬牙，从芥子空间里取出一条蚕丝银带：“宫主，三界也没那么可怕，你要去便去吧，长欢宫有我在，出不了什么大乱子，那些家伙出不去长欢谷，即便出去了，也是猎天楼的活靶子。”
    唐欢接过银带，好奇问：“这是什么？”
    左鹄伐解释道：“禁缚修为之物，如果没有危机，宫主束在发上便可，再搭配宫主手中遮掩气息的摄魂铃索，便是分神大能也看不穿宫主的境界。”
    什么摄魂铃索？
    唐欢翻了翻芥子空间，取出两条坠着小号摄魂铃的红绳，“这东西？”
    左鹄伐点头：“当初萧护法下地界为寻来冥河寒锭为宫主打造了摄魂铃，剩下一点材料同结灵线熔炼成了这铃索，为的便是宫主出谷之时拿来遮掩境界。”
    原主的左右护法，实在很有先见之明，活像一对操心的父母，将唐欢的未来安排的明明白白。
    唐欢将铃索缠上手腕，代入原主后，莫名觉得感动。
    左鹄伐又拿出一个装满灵石的乾坤袋给他，考虑周到得不行：“天材地宝宫主都有，元婴之下的修士开拓不了芥子空间，宫主就用这乾坤袋做掩饰吧，人界太过辽阔，传音符无法覆盖，此行三界，属下恐怕无力保护宫主了…”
    说着说着，左鹄伐又开始眼泪汪汪，将萧长离骂了百八十遍，唐欢见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目光不由柔和下来，伸手摸摸他的头。
    “放心，别人又不知道我是唐欢，再说我修为这么高，能出什么事。”
    感受到头顶的温度，左鹄伐整个人僵住，表情活像只受宠若惊的大狗。
    他不比唐欢大上多少，由于筑基时忘了控制相貌，如今也顶着一副灵秀少年的长相，挥刀弄斧时倒是意气风发，一旦哭起来，又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你保护好自己就行，对了，我走之后就把姬尧放出来吧，谢煊他们好像不太对付，互相牵制一下也挺好，到时候让长欢宫的弟子别管他们了，长欢谷这么大，能离多远离多远！”
    左鹄伐回神，点头道：“宫、宫主放心！我在谷底挖了几百个小结界呢，随时能安顿宫中弟子，十八洞府的人没那个本事找齐！”
    唐欢嘴角一抽，你是鼹鼠吗？
    “好，御兽园昨日死了好多灵兽…谷底不太对劲，我走之后，你便悄无声息地转移了弟子吧，最好都闭关修炼个十年，结界开了再出来。”
    “对了，把舒天意带上，其他人…不用理会。”
    和左鹄伐交代完打算，唐欢有些犹豫要不要去趟凤仙洞。
    自从御兽园之后，鸳鸯镜中一直没映出晏翡的身影，也不知道这家伙是在暗中观察，还是又泡在池底消磨魔气，但他一走，谢煊等人还好说，晏翡无疑才是最不安定的危险人物。
    唐欢叹气，算了，他就能做到这些了。
    原书之中，原主一死，长欢宫便随之覆灭，一切仅用了两行的笔墨而已，他只能祈祷只要自己不死，炮灰长欢宫就不会出事。
    他掉转方向，回了修竹苑。
    灵池之中，一只小狐狸正懒洋洋飘在水面上养伤，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那只快化形的锦鲤竟任劳任怨地围着他转圈游动，提供着身旁汇聚的灵气。
    唐欢看得失笑，蹲在池边道：“你这家伙倒是无忧无虑。”
    晏翡斜斜瞥了唐欢一眼，蹬腿飘了过去，唐欢只见他身上的血止住了，却没发现池中的七星莲子少了一株。
    他抱起狐狸道：“我这几天可能要早出晚归，你就安心留在这养伤，不准乱跑。”
    晏翡打了个哈欠。
    “争取十天之内养好，你们妖族不是也能修炼么，我怎么从来没见你吐纳过灵气？长欢谷灵气充足，其他狐狸都在修炼，你怎么这么懒？”
    晏翡眼神里充斥着不可理喻，当初是谁庆幸他是只普通狐狸的？
    晏翡自然能修炼，但他如今压制魔气已是艰难，再提升修为，魔气只会越演越烈，更别说他昨日一举突破到了金丹巅峰。
    想到未来的处境，唐欢苦口婆心道：“你养好伤就赶紧修炼，等到了三界，爸爸自身都难保，可别指望还有余力能护住你。”
    赤红色的狐狸耳尖一动，蓦地抬起了头。
    第30章 初入人界
    将狐狸放回水里，唐欢便练剑去了。
    之后的几天，唐欢早上出去同谢煊和叶之澜搞三修，晚上回来自己研究剑法，即便一些男宠求见，他也并不理会。
    时间眨眼便过了十日，距离四月初只剩下十天。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唐欢只身去了趟妖兽林，伪装出同妖兽鏖战的痕迹后，对外声称被妖兽袭击受了重伤，需要在修竹苑闭关养伤一段时间，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修竹苑算是长欢宫内最安全的地方，其外被原主上了数层结界，连宫人都不可随意进出，元婴境的修士硬闯也得耗费一番功夫。
    唐欢闭关的第一日，修竹苑外就聚集了数名男宠，其中不乏他尚未来往过的云代秋、江寒皎等人，姬尧也被左鹄伐放了出来，处于人群之中。
    姬尧扫了眼闻讯赶来的众人，厉声问：“宫主怎么会突然跑去妖兽林？你们怂恿的？”
    闻觉还在记仇当初被擅闯洞府的事，垂头摆弄着指间的丝线，语气空幽：“没你那么大的本事。”
    姬尧眯起眼：“废物懒鬼，你什么意思？”
    闻觉：“字面意思。”
    眼见两人就要吵架，舒天意赶紧插话，忧心忡忡道：“左护法说宫主可能要闭关数月，应当伤得很重吧，不知是被什么凶兽所伤？”
    此话一出，几人倒是一同沉默了下来。
    没错，眼下最重要的是唐欢的情况。
    叶之澜列举出妖兽林的几只妖王：“战斗痕迹在东南方向，双头龙蟒尚在沉眠，很可能是那只九级狰兽，或者八级的金麒麟。”
    “金麒麟昨夜被我宰了，不是它。”谢煊用剑尖划向结界，那层透明的屏障牢不可破，“直接让唐欢把结界开了，老子替他疗伤！”
    姬尧气笑了：“用得着你？你都霸着宫主多久了？谢煊，本王也到元婴中期了，你当本王是吃素的？！”
    谢煊冷笑：“死狐狸，老子三剑砍了你。”
    姬尧：“哈！有本事砍死我！”
    外面争吵不休时，修竹苑内的唐欢正在放血。
    萧长离留下的后手是一处极为隐蔽的传送法阵，法阵位于书架之后开拓的小空间，没设什么机关诀窍，仅是单独的血液传送。
    只不过长欢谷与另一法阵相聚太远，所需要消耗的血气巨大，唯有用鲜血填满法阵才可启动。
    唐欢同扯着他衣袂不放狐狸道：“左鹄伐说这法阵启动时不会有灵气波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可惜是一次性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带上你。”
    他去妖兽林时不仅伪装了战场，还顺手逮回了几只妖兽，手里的兔子已经被放了不少血，正可怜巴巴地看着唐欢。
    感应到兔子的气息渐渐虚弱，唐欢将其放到一边，拎起了另一只狸猫，客气道：“抱歉，先借用一点血，这里灵气充沛，你们呆几天就能恢复。”
    事实证明，盛极的脸蛋不但能迷惑人心，甚至能获得妖兽的青睐。
    几只妖兽听得懂唐欢的话，个个都没挣扎，那狸猫甚至一只爪抱住唐欢的手臂，主动伸出另一只爪给唐欢放血，从黑眼圈里挤出对儿星星眼看他。
    这一幕看得晏翡一言难尽，若是连只兔子都下不了杀手，出世之后，唐欢注定会吃上不少苦头，而唐欢吃苦，必然也会牵连到他。
    晏翡暗忖，回到人界之后，狐狸这层伪装也差不多要撕掉了。
    耗费了整整半个时辰，传送法阵终于迸发出光芒，没有丝毫的灵气波动，一切都如左鹄伐所说一般悄无声息。
    “萧长离，真靠谱！”唐欢惊喜道，他的右护法，简直就是世界上最靠谱的老父亲！
    他抱着狐狸站在了法阵中央，阵眼处散发的白光越发刺眼，视野内的景色淹没时，晏翡敏锐感觉到了异样，唐欢的怀抱竟开始变得虚幻。
    …这法阵竟只能容许一个人通过！
    情急之下，他一口咬住唐欢的手，动用灵气才勉强能刺穿元婴境的皮肤，最后时刻，唐欢的血气将二人拉扯，白光乍灭，法阵之内已空无一人。
    传闻中的唐欢，终于从传闻踏入了三界。
    修竹苑外，伫立远处默默围观的江寒皎眉心一跳，突然抬手望向掌心。
    掌心的星辰命盘闪烁不定，片刻后彻底黯淡了下来。
    冷峻的人鱼星君放下手，如海洋般深邃奥秘的冰蓝色瞳孔无声缩紧，很快又恢复为沉寂。
    江寒皎看了其余人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修竹苑。
    一座空屋罢了，没意义再等下去。
    …
    传送法阵的另一端被安置在一处山洞里，狭窄的山洞简陋又昏暗，一共容纳不下几个人。
    传送出谷，唐欢撑着墙壁缓和头晕目眩的不适感，晏翡也从他手上跌落，咕噜噜滚到了一边。
    法阵光芒逐渐黯淡，最终消失不见，仿若从未存在过，唐欢晃晃头，先打量了一番山洞，很快便在旁边的石头上发现了一张泛黄的地图。
    “人界的地图？”唐欢拿起一看，注意到的是地图右下角画着的小扇子，不用想，必然是萧长离特意留给他的。
    …亲爹啊！
    唐欢热泪盈眶，发誓下次见面，一定给他爹一个大大的熊抱，这简直太贴心了！
    他抱起地上的狐狸，一想到就要亲眼见到书中所描述的人界光景，便忍不住心潮澎湃，连手背被咬出的牙印都没注意到。
    晏翡就着姿势舔舐他手上的伤，丝丝灵气很快抚平了痕迹。
    迈出山洞，视野瞬间开阔。
    这是一处还算茂密的森林，三月初春，万木吐翠，温凉清新的春风裹挟着稀薄的灵气扑面而来，也能让人颇为神清气爽。
    “人界的灵气竟还不如长欢谷的一半浓郁，长欢宫还挺会选地方。”唐欢感受了一阵谷上的空气，忍不住感慨。
    晏翡开始在他怀里挣扎，唐欢松了松力道，小小的狐狸趁机攀上他的肩膀，爪子牢牢扒在了衣服上。
    初入人境，唐欢的目的地便是主角拜师的点苍山，人生地不熟的，他得先找些人打听打听情况，而且混入点苍山还需要一个三十岁以下的户籍，这也是个难办的问题。
    临行之前，他摘下头顶的束着一半发丝的玉冠，改为系上那条蚕丝银带，又取出摄魂铃索缠上手腕。
    红线缠绕几圈便能遮掩几层修为，他直接遮掩到了练气境，三十岁以下路人甲也就修炼到练气境了。
    肩膀上的狐狸突然用爪子去勾摄魂铃索，铃铛被扯出清脆的声响，唐欢侧过头，小狐狸看看铃铛又看向他，歪头卖萌。
    唐欢心领神会，又从芥子空间取出一条：“你也想戴？”
    狐狸伸去脑袋，不言而喻。
    唐欢着实被这一幕可爱到了，将铃索系在了狐狸脖子上，呢喃道：“也行，正好当狗链用。”
    晏翡：“……”
    系完铃索，唐欢将狐狸放回肩膀，距离此处最近的城镇名为始道城，大约距离二十里，要先翻过一座山头再走上几里路。
    “练气境会不会御剑飞行啊？”
    唐欢有些犯难，他没正了八经走过修仙流程，所以不太清楚各个阶段有什么本事，谨慎起见，最后还是决定先靠双腿前进，就当是散步了。
    换做平时，以唐欢的境界，翻山越岭不过如履平地，现在蚕丝银带起码限制了他四分之三的修为，将速度也拉了下来。
    一人一狐行在密林间行走了半个时辰，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娇俏的女声。
    “萧哥哥，这里真有什么仙人吗？我们下月初直接报名点苍山不就好了，何必跑来这深山老林寻什么仙人。”
    萧…？
    唐欢脚步一顿，竖起了耳朵，该不会是萧长离吧？
    然而回应的是名处于变声期，略带公鸭嗓的少年。
    “你懂什么！拜师是拜师，机缘是机缘！既然道始城出了传言，就说明真有仙人来过此山，万一是哪派仙尊级别的人物，只要随便指点我两句，别说点苍山，即便水月宗也有希望一搏！”
    “更何况仙人特意光临此处，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说不定真有什么机缘呢！”
    一道笑吟吟的清润嗓音接道：“萧兄说得是，即便所寻无果，全当是参加门派大选前的历练了，此山中结了不少火灵果，也不算一无所获。”
    少女无奈道：“好好，随你们吧。”
    前方不是萧长离，只是几个跑来山里历练的少年。
    唐欢有些失望，不过好歹是遇到了人。
    三人就在他前方五百米，他加快脚步靠近，刚路行一半，那少女忽然发出一声刺耳惊叫。
    “啊啊啊啊啊！那里有蛇！！！”
    “是一级青藤蛇！”
    “小妹别怕，看、看我来斩杀它！”
    前方传来拔剑之声与那少年的怒喝，唐欢也没急着过去帮忙，一级的妖兽不过练气境，那三人听起来也是修士，三对一总不至于打不过。
    结果…还真就打不过。
    走着走着，唐欢便见三人尖叫着朝自己狂奔而来，一条翠绿长蛇游弋在后，正滋滋吐着蛇信子。
    冲在前方的白衣少年最先看见他，不知为何骤然止步，后方二人则还在埋头奔逃。
    青蛇眼见便追上了呆立原地的少年，蛇尾弹地飞起，血口眼见就要咬上白衣少年的脖颈，唐欢神色一紧，倏然甩去柄飞剑，剑尖穿透蛇口钉在后方的树干上，激起一阵嗡鸣！
    长剑从逃跑的两人脸旁穿过，那两人也被慑得停住了脚步，看见唐欢，苍白面容间的惊骇却如潮水般褪去，一时竟看得呆住了。
    粉衣少女恍惚盯着唐欢，魂不守舍道：“哥…这、这就是仙人…？”
    她身旁的蓝衣少年双目圆睁，还没等唐欢说话，竟扑通跪了下来：“弟子萧飞星参、参见仙君！”
    “…我不是仙人，只是个路过的凡人。”唐欢赶紧挪向一旁，他可受不起这大礼。
    不过突然出现在深山老林确实有点引人怀疑，他又补充道：“我也是听说这座山有仙人出没才来碰碰运气，结果却撞见了你们，对了，你们没受伤吧？”
    树林一片安静，没人接话。
    三人依旧呆呆傻傻地盯着唐欢瞧，根本不信他的话。
    晏翡看得不耐烦了，转身用尾巴挡住了唐欢的半张脸，几人这才渐渐回过神。
    白衣少年慢半拍看向被钉死在树上的青藤蛇，那柄长剑朴实无光，剑尖也并未刺穿树干，确实不像仙人的剑威。
    他刚被唐欢救了一命，为人也比另外两人年长稳重，当下便定了定神，上前同唐欢道谢：“多谢道友出手相救，在下林鸣琅，今日同二位好友也为寻觅仙人而来，没想到这林中的青藤蛇竟如此矫捷，幸好遇见了道友，不然恐怕要命丧于此！”
    毛茸茸的大尾巴蹭得脸颊痒痒的，唐欢忍不住扒拉到了一边，摆手道：“举手之劳。”
    这人说话文绉绉的，搞得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
    好在，那蓝衣少年和粉衣少女紧接就用大白话开始自我介绍，脸色红得快要滴血。
    “我叫萧飞星…”
    “我、我是阮灵！多、多谢道长…不，道友！”
    三人说完名字，便一齐殷切望向唐欢。
    早在听见几人提到点苍山时，唐欢便打算与几人结识，却不能再用‘唐欢’这一令人闻风丧胆的淫魔之名，至于用什么名字…
    他走到树旁收回长剑，借此时间绞尽脑汁，突然想起还有个爹。
    “萧…长欢。”
    改名换姓了，却没忘本。
    唐欢转过身，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几位道友不用客气，叫我萧长欢就行。”
    第31章 西洲越家
    唐欢起名字时带了点逆向思维，原主的仇家遍布三界，恐怕没人会想到他本人敢顶着长欢宫的名头出来游历，这名字还能帮他辨认出那些恨他入骨的仇家。
    萧长欢与传闻中的唐欢截然不同，修为不过练气，连武器都是唐欢不用的长剑，若是有人仅听见他名字就反应剧烈，那必然是血海深仇，躲着走就对了。
    林鸣琅等人只是刚踏入修道之路的凡人，长欢宫对于他们来说太过遥远，是仅能在风云月报上才听说过的另一世界，所以对萧长欢这名字完全没有多想。
    随着唐欢再度露出了脸，林鸣琅眼神又开始恍惚，鼓足勇气邀约道：“林中恐怕还蛰伏了其他妖兽，道友若是也要寻那仙人，不知…能否与我们结伴同行？”
    萧飞星也回过神，站起来说：“对、对！我们还可以支付灵石做报酬！”
    蓝衣少年从乾坤袋里哗啦啦倒出十几块灵石，生怕被唐欢拒绝，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报酬什么的，唐欢倒不太在意，芥子空间里的灵石堆得像座山，在长欢宫根本用不上，也不知道人界的物价怎么样。
    唐欢假装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好，那我们就一路吧。”
    三人对视一眼，俱是欣喜若狂。
    唐欢又问：“关于那仙人，你们有什么线索吗？”
    林鸣琅面露尴尬：“没有，我们几人本是打算去参加点苍山的门派大选，在道始城安顿时，偶然听闻半月前有仙人进了这云霞山，正赶上这几日闲来无事，便想着来碰碰运气。”
    萧飞星补充：“不过碰碰运气，找不到也无所谓！”
    阮灵有些嫌弃地白了蓝衣少年一眼，变脸真快，也不知道谁刚才嚷嚷着要仙人指点。
    不过…
    少女粉面桃腮，含羞带怯地偷瞄唐欢。
    遇到比那画上天仙更美的人，她也没心思找什么机缘了，有那时间还不如多看唐欢几眼。
    突然想到什么，阮灵从乾坤袋取出份风云月报，簌簌翻找美人榜，忍不住‘咦’了一声。
    阮灵问：“长欢哥，这榜上怎么没你的名字？”
    唐欢瞥向那美人榜，平静道：“我不配。”
    阮灵：“？？？”
    唐欢对自己的长相其实没什么概念。
    上大学之前他一直呆在家中，从没经历过别人那般喧嚣热烈的学生时代，二十二年的人生里，他接触最多的就是父母，其次便是来家里补习的老师。
    即便考入大学，学校也是父母安排的私立学校，整个中文系只有他一个学生，他几乎没听过别人的评价，父母又时常看着他唉声叹气，久而久之，自然就对自己没了认知，一张在镜子里看了二十多年的脸而已，看都看腻了。
    某种程度来说，他和原主其实一样，一样的被“关押”在井底，没见过多少世面。
    唐欢看自己时没感觉，但在初见十八洞府等人时，却实打实有被惊艳到。
    想起后宫那些上榜的男宠，唐欢解释道：“那个榜单上都是闻名三界的大美人，不是那么简单就能上榜的。”
    “我知道，但…”
    阮灵还是没法接受，不信邪地翻找着美人榜，可翻来翻去也没找到‘萧长欢’三个字。
    这要是上不了榜，榜单上的人得长什么样？？？
    阮灵一拍大腿：“一定是因为你刚出世，百晓阁还没注意到！不然肯定会上榜，说不定、说不定比那晏翡更好看！”
    背身趴着的晏翡甩了甩尾巴，扫过唐欢的脸。
    唐欢抓住那柔软蓬松的狐狸尾巴，不明白眼前的少女为什么执着于他上没上榜，四下看看，转移话题道：“先去找那仙人吧，对了，这里距离道始城还有多远？”
    林鸣琅终于插上话：“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道友要去道始城？”
    唐欢点头：“嗯，道始城是距点苍山最近的城镇，我来这也是为了参加点苍山的门派大选。”
    听闻他也要去点苍山，林鸣琅几人更开心了，几人边找边聊，唐欢渐渐得知这三人都是来自南岳一带的世家子弟，都是去报名点苍山的，点苍山在正道宗门中仅排在水月宗之后，报名人数却往往比水月宗更多，今年竞争最为激烈。
    萧飞星道：“今年有千余人报名点苍山，我在家时偷听见爹娘谈话，说是因为水月宗出了个叛徒，许多世家不想名声受损，便退而求其次，命子弟报名了点苍山。”
    阮灵却不以为然：“什么怕名声受损啊，我老师说了，那都是实力不济的借口！你看四大世家那些人不还是去的水月宗！水月宗入门考核变态，招收弟子又少，像咱们这种没有元婴境长老的小世家，去了也是丢人现眼，才借叛徒一事大做文章，干脆就不去了。”
    林鸣琅点头，苦笑道：“确实如此，水月宗十年一次大选，又仅招收五十弟子，多于三灵根连报名资格都没有，我有一顾家兄长，说水月宗内部的修炼资源只能用功勋来换，刚入门的弟子，击杀10条青藤蛇才能换到1功勋，十年没筑基便会被踢出门派，我们恐怕…”
    优胜劣汰，不仅水月宗如此，整个三界都是如此，不过对比水月宗，点苍山对于名下弟子的资质和修为就宽容了不少，起码能用灵石换来修炼资源，简单来说就是砸钱就行。
    林鸣琅望向听得认真的唐欢，疑惑道：“水月宗的门派大选就在五月，以道友的身手，就没想过报名试试么？”
    “不了…我实力不济。”
    主要是不敢。
    搜寻仙人之旅注定渺茫，几人找了两个时辰无果，青藤蛇倒是砍死了好几只，临到晌午，最终返程回了道始城。
    有林鸣琅等人带路，唐欢省了不少功夫，快到城镇时，肩上的狐狸突然扯住他的衣服，不断用尾巴扫他的脸。
    “怎么了？”唐欢侧头问。
    小狐狸对于出谷之事没多大反应，不兴奋不说，甚至有些情绪恹恹，之前阮灵几次想摸它都没成功，还险些被狐狸爪子抓伤，
    晏翡取出顶帷帽扣在唐欢头上，钻进白纱下道：“这里不是长欢宫，顶着这张脸招摇过市，你嫌麻烦不够多？”
    他还需要靠唐欢引渡魔气，唐欢招来麻烦，也意味着他有麻烦。
    唐欢关注点完全跑偏，晴天霹雳：“你才修炼十天就会说话了？！”
    晏翡不仅会说话，还想给他一爪子，唐欢没听出他的声音，他也懒得解释，催促道：“进城，进城之后别张嘴，用传音。”
    林鸣琅等人正停在前方几步等唐欢，见他戴上帽子，都是一副非常理解的表情。
    唐欢停顿须臾，迈步走了过去。
    道始城处于人境以北，方圆百里伫立两座仙山，分别是点苍山和祁雨山，除此之外还有数座诸如云霞山一类适合修道新人历练的山林。
    恰逢点苍山的门派大选，最近城中滞留了许多修士，意气风发的少男少女携带武器游走于凡人间，一眼就能分辨。
    练气境还未辟谷，此时正值饭点，他们便去了三人先前安顿的客栈。
    进门之后，萧飞星豪气道：“老板，再加一间天字房！”
    客栈一楼已经坐满了人，店小二点头哈腰：“不好意思道长，上午来了好几波客人，店里已经没有空房了，要不道长去隔壁问问。”
    林鸣琅皱眉道：“普通房间也没有了？”
    “都没了。”
    店小二笑得勉强，环视四周，突然朝几人招了招手，低声说：“不瞒几位道长，早上有几位点苍山的道长刚刚住下，据说是擒获了一位邪道恶徒，之后小店就突然来了许多道长，普通百姓都被赶走了。”
    “邪道恶徒？”阮灵来了兴趣，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真正的邪道，“哪家邪道？多恶的恶徒？”
    店小二也不知道，没等他回答，角落一名大汉便莽声开口：“如此大的阵仗，还能是哪家邪道，自然是那长欢宫！”
    听闻长欢宫弟子被抓，唐欢气息一滞。
    几人回头看去，又一个长胡子老头低咳了几声，道：“你同几个小娃娃说什么，此处危险，筑基之下便早些离开罢！”
    林鸣琅多少听过长欢宫的恶名，闻言便有些犹豫要不要退房，萧飞星却很兴奋：“点苍山来了好几位仙人？里面会不会有咱们未来的师尊？”
    阮灵也被说得激动了：“说不定呢！而且我还没见过邪道，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看见！”
    面对如此天真的两名少年，客栈内一众修士不约而同笑了笑，仿若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唐欢突然问：“长欢宫恶徒被抓，前辈们为何会聚集在此处？”
    易容之道极难修炼，再加上三界风云榜公布了太多隐私信息，三界修士常常会备着面具或帷帽遮掩容貌，客栈内就有不少，唐欢在其中也不显得突兀，倒是那贯珠扣玉般的嗓音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老人捋着胡子笑道：“点苍山擒人而不杀，必定是想从那恶徒口中打听长欢谷的消息，吾等只是跟来凑个热闹罢了。”
    唐欢明白了，这客栈里都是他的仇家。
    他点头道：“那小辈不凑热闹了，三位道友自便，我去住隔壁。”
    没等林鸣琅等人反应过来，唐欢当机立断走出客栈。
    开玩笑！这弟子他救不了！
    不说点苍山那几人什么水平，光是一楼坐着的人里就好几个金丹境，不走还留着买一送一？
    离开客栈，唐欢走了几步，驻足回头看向客栈楼上。
    一道闲闲的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
    晏翡道：“刚出谷就急着去送死？”
    唐欢侧头看了眼肩上的小狐狸，忽然皱眉：“你声音怎么这样？”
    晏翡似笑非笑地回望：“哪样？”
    声音很好听，但并不如想象中软萌可爱，反而莫名其妙的…有点烦人，就好像在哪听过似的。
    见唐欢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狐狸嘴角微微上扬，眸光闪烁，故意在这时候去舔他的唇，又用耳朵蹭他的脸，委屈中带了几丝戏谑：“我好不容易学会的，你不喜欢？”
    …十天，可真是好不容易。
    帷帽轻纱下的狭小空间，唐欢几乎避无可避，再加上这几日被偷袭的有些麻木，他抹了把嘴，烦闷道：“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乐意听，要不你没事就别说话了吧。”
    “…”
    担心狐狸因他的话受伤，唐欢特意解释道：“不是你的错，只是这声音像我宫中的一个…坏东西，想起他我就浑身难受，跟你没关系。”
    “…”
    晏翡轻笑了声，语气异常平静：“不说了，先去订房。”
    唐欢也没再说什么，带着狐狸去了隔壁。
    对比那间客栈的人声鼎沸，隔壁的客栈就显得冷清了不少，一楼食客寥寥无几，唐欢没亏待自己，同店小二订了间天字房。
    走进房间，唐欢将狐狸丢在床上，打量一圈屋内环境，若无其事道：“你先在这等会儿，我去看看那几个人。”
    说完，他走出房间，反手关门，原地感受屋内的气息。
    床上的晏翡挠挠毛，似笑非笑地望着门纸上映着的人影。
    说时迟那时快，唐欢忽然调动灵气往楼下逃，晏翡则慢悠悠伸了个懒腰，脖间铃铛叮当作响，狐狸跃上窗棱，纵身跳了下去。
    狐狸堵在了客栈门口，唐欢却没能冲出去。
    他前脚刚跑下楼，店内便又来了几位住客，正巧挡住了出路。
    那是一行灵气缠身的修道者。
    为首几人身穿蓝白锦衣，面上皆戴着顶帷帽，后方跟随着几名护道者，进门便用法决将客栈里里外外来了个大扫除。
    唐欢冲的急，险些和为首那人撞了个满怀，好在那人朝旁让了下，结果人没撞到，帷帽却碰掉了。
    他的没掉，掉的是那人的。
    晏翡那倒霉玩意竟然跟出来了！唐欢急着想逃，也没去看对方的脸，“抱歉…我有急事！”
    正要接着跑，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了手腕。
    与此同时，刚退了房的林鸣琅三人也找了过来。
    三人都走到客栈门口了，忽然齐齐停下脚步，看着几人帷帽两侧飘带上纹着的‘越’字，倒抽一口凉气。
    萧飞星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西、西洲越家？！”
    林鸣琅也禁不住错愕：“四大世家不是都去水月宗么，越家今年怎么来点苍山了？！”
    “蓝色的飘带，是主脉…嘶！是越家那位生来便能引气入体的三公子？”
    阮灵哆哆嗦嗦翻开风云月报，由于尚未拜师，新秀榜还没有越家三公子的名字，但她却在三界美人榜上找到了那几个字。
    【三界美人榜】
    第六名，越其弦。
    第32章 反客为主
    唐欢其实可以直接震开越其炫的手，但感应到对方刚刚筑基，四周又有几名金丹境的护道者，犹豫了一下，没轻举妄动。
    大庭广众的，练气震开筑基，实在很崩人设啊。
    “放手。”唐欢好声好气地说，转过头去，发现那人长得还挺好看，一个清新俊逸的翩翩少年郎。
    越其弦示意地上的帷帽：“捡起来。”
    啧，就这点事？
    唐欢不但把帷帽捡起来，还啪叽给他扣上了！
    白纱将少年的俊脸遮得严严实实，第一次遇到对自己的长相毫无反应的人，越其弦不由有些惊异，而唐欢趁机抽出手就跑。
    林鸣琅：“道…”
    唐欢：“让让！”
    他穿过几人跑出客栈，左右看看，随便挑了个方向狂奔，晏翡坐在台阶上让了他百米，红影才闪电般窜过去。
    摄魂铃索在两人身上叮当作响，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跑什么？”晏翡问。
    这声音，唐欢打死都不会认错。
    普通的狐狸修炼十天就能说话，开口还是晏翡的声音，这世间哪会有这么离谱的巧合！
    城街上人来人往，暗中还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看，唐欢修为被限，御剑又太过张扬，光靠双腿必然跑不过一只金丹境的狐狸。
    意识到这一事实，他刹了车，下一瞬，晏翡就轻巧跳上他的肩，悠悠然道：“怎么又停了？”
    唐欢理理帷帽，面不改色：“第一次进城，没见过世面，随便散散步。”
    晏翡钻进帽子里舔了口他的脸：“我还以为宫主想弃养呢，情急之下，险些喊出宫主的名字。”
    唐欢心中悔得捶胸顿足，脸上却挂着干笑，扯下狐狸擦了把脸：“…怎么会呢！你想多了，走吧回去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戳破窗户纸，唐欢抱着狐狸磨磨蹭蹭往回走，走着走着，便被城中眼花缭乱的新鲜物件转移了注意力，最后竟真逛起了街。
    有小贩在买一串串闪烁发光的红果子，唐欢忍不住盯着问：“那是什么？”
    晏翡懒洋洋瞥了一眼：“冰糖火灵果。”
    唐欢轻咽口水：“好吃吗？”
    晏翡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趴：“火灵果不好吃，那东西不知道，没吃过。”
    唐欢从乾坤袋取出灵石，上前买了一串，那商贩还没见过用灵石买零嘴的，瞠目结舌地看着手中灵石，等回过神，唐欢已经走了。
    火灵果一闪一闪亮着红彤彤的光，裹上层剔透的冰糖做包衣后，看起来非常漂亮，唐欢咬下一颗，酸酸甜甜的，味道还不错。
    “还挺好吃的。”
    晏翡瞥了一眼，不感兴趣地甩甩尾巴。
    吃着手上的冰糖火灵果，唐欢又盯上了另一家麻辣雪牛干：“那是什么？”
    晏翡眉心直跳，话音却很宠溺：“想吃就买来尝尝。”
    唐欢买了一小袋，尝一口嘴唇就肿了，雪牛肉冰冰凉凉，用的辣椒偏又极辣，他生生体验了一把冰火两重天，难受得直吐舌头。
    眼珠一转，拿出一块递到晏翡嘴边，“好吃，你尝尝。”
    晏翡：“……”
    晏翡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你真让我尝？”
    唐欢一脸真挚，点头道：“真的，投喂宠物是应该的。”
    狐狸咬住肉干，转头就吐到了地上，然后咻得爬进帷帽去舔唐欢红肿的嘴唇。
    一大团魔气送过去，晏翡咂吧咂吧嘴，不吝夸赞：“嗯，味道还不错。”
    唐欢：“……”
    他虽然不是人，但架不住对方是真的狗！
    唐欢黑着脸抹了把嘴，将狐狸甩飞，撇下他走了。
    甩不掉，眨眼就爬回来，还故意挂在衣襟上逼着他抱，烦死个人！
    穿越前的唐欢也没像这样逛过街，他看什么都新奇，看什么都要问一问，晏翡一开始还会搭理，后来干脆用爪子把耳朵一扣，埋进唐欢怀里装死，烦得只想给他下道禁言决。
    唐欢捏着狐狸的后脖颈将其拽出来，直接提到一张狐狸图案的糖画前：“看，跟你长得一样。”
    晏翡一口将那狐狸脑袋啃掉一半，面无表情地咀嚼，顺便将杀唐欢提上了日程。
    被迫纠缠不清，偏偏又两看生厌。
    沿街逛了大半个时辰，两人终于回到客栈，客栈大堂，林鸣琅等人正吃着饭，看见唐欢眼睛一亮，热情朝他招手。
    “道友，你可算回来了！”
    唐欢走过去坐下，随手将晏翡往地上一丢：“抱歉抱歉，刚才突然有急事。”
    林鸣琅憨厚一笑，正要说无妨，阮灵扑到桌边急不可耐地打断：“那个等等再说！长欢哥，你知道你刚才撞到的人是谁么？是西洲越家的那个越其弦，出生就是练气境的变态！”
    唐欢连天天在眼皮子底下的狐狸都没认出来，更别说什么变态，他摇摇头，将方才买的一些零嘴点心摆在桌上请几人吃：“没听过，我过去住在深山老林，不太清楚这些，他怎么了？”
    萧飞星苦着脸：“他们也报名点苍山，点苍山一共就收十个内门弟子，越家怕是直接占了一半，之前我们还在猜谁能拜入风翎仙尊座下，现在不用想，肯定是那越其弦了。”
    风翎仙尊唐欢知道，原书主角的师尊，本名江洄之，百年前曾是三界首屈一指的天才，各个境界最年轻的突破记录，直到原主和反派晏翡相继出现，江洄之才被拉下神坛。
    唐欢虽然有和主角打好关系的想法，但风翎仙尊却不是他的首选，若是师尊天赋太强，他很容易暴露身份，更何况主角同风翎仙尊纠葛太深，他也不想掺和进去。
    唐欢问：“我记得你之前说四大世家首选水月宗，今年怎么来点苍山了？”
    原书里可没有这一茬，四大世家算是主角逆袭路上的跳板，最开始和主角分配在了不同的地图形成对立。
    半年之后，百晓阁会举办最新一届新秀大会，到时正邪两道会派出年龄不过百的新秀弟子斗法，主角会在新秀大会上将几大世家狠狠惊艳一把。
    “越家来点苍山，应该跟半月前的正邪大战有关。”
    唐欢转向说话的林鸣琅，隔着帷帽，林鸣琅不至于太失态，他清清嗓子娓娓道来：“我知道的也不多，但好像和长欢宫有些关系，和水月宗也有些关系，越家在那一战中死伤惨烈，其他三大世家却没参与，如今越家实力受损，在四大世家中势态最弱，所以才来点苍山暂避锋芒吧。”
    阮灵气恼得攥紧了粉拳：“怎么又是长欢宫，这个邪教好可恶！”
    林鸣琅突然看了唐欢一眼，轻咳道：“长欢宫仅是听命行事，可恶的是那宫主唐欢！道友放心，长欢二字在人境极为常见，寓意是好的，绝不会有人将道友同那长欢宫联想到一起。”
    唐欢笑得很勉强：“…身正不怕影子斜。”
    半月前，必然是那次正道联盟的围剿了，当时没打成架，越家伤亡惨重，必然是萧长离冲出去后干的好事。
    看来他还得离越家远点。
    地上的晏翡忽然感应到什么，抬头朝二楼看去，皱眉传音：“回去了。”
    唐欢假装听不见，和晏翡独处一室，想想他就头皮发麻，人境不比长欢宫，没有属下为他撑腰。
    晏翡爬到他腿上：“你确定不走？”
    “要走你自己走，粘不粘人！”
    唐欢以前有多爱撸狐狸，现在就有多嫌弃，一想起曾对反派上下其手为所欲为，他都恨不得穿越回去捅死自己！
    被耍的团团转就算了，还被欺骗了感情，他可是真把晏翡当儿子养过！
    两人暗潮汹涌的传着音，另一旁，对三界八卦更感兴趣的阮灵拿出美人榜，正兴致勃勃地同几人说：“对了对了，那越其弦是美人榜第六哎！三界第六美的人，真好奇他长什么样，真会比长欢哥哥还好看吗？”
    越其弦帷帽掉落时，越家的护道者便护在了他中央，所以阮灵等人并未瞧见，但唐欢却看得清楚，他心不在焉地道：“挺好看的，比我好看。”
    阮灵秀口微张：“不可能吧？？？”
    看见唐欢她都觉得头晕目眩，人在云端了，那越其弦要是比唐欢更好看，她不得看一眼就晕过去！
    阮灵开始替自己的门派大选感到担忧了！
    听见唐欢夸越其弦，萧飞星有些酸里酸气地说：“可听说越三公子心眼极小，睚眦必报，还特别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的脸看，跑来点苍山拜师还带那么多人护道，难怪比不上其他三家…”
    话音刚落，唐欢敏锐感受到一股寒气袭来。
    “你再说一遍？！”二楼一名戴着帷帽的女子娇喝，唰得拔出腰间长剑，“贫嘴贱舌，竟敢编排我三哥，我杀了你！”
    萧飞星被那女子气势震得一懵，一见越家的人都在，顿时吓白了脸，“我、我没别的意思…！”
    “少废话！连筑基都不到的废物，竟敢说我越家最弱？早知人境都是这般忘恩负义的废物，爹当初就不该加入什么正道联盟，如今越家被邪道重创，死伤弟子无数，竟还要受你们的奚落嘲讽？！”
    唐欢皱眉，什么叫‘你们’？
    林鸣琅慌忙起身：“几位道友莫怪，是萧兄口无遮拦，萧兄！快给道友道歉！”
    萧飞星也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女子身侧的男子突然低声道：“罢了。”
    “可他们…！”
    “他们说得对，越家如今的确势微，城中百姓众多，修者不可私斗，收剑吧。”
    这道声音唐欢有印象，就是先前让他捡帷帽的越其弦。
    那女子忿忿不甘，在越其弦帷帽转向她时却瑟缩了一下，垂头收起了长剑。
    越其弦转向几人，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唐欢总感觉他说话时在看自己。
    “诸位应当也是为点苍山的门派大选而来，多说无益，越家弱不弱，几位到时便知道了。”话里话外隐忍着怒火。
    说罢，越其弦冷笑一声，带着越家众人离开了客栈。
    祸从口出，萧飞星也意识到了他几句话不但引来祸端，还牵连了唐欢等人，越家走后，他便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阮灵已经禁不住要哭了，嘴上一直念着今年肯定拜不成师了什么的，林鸣琅安慰无果，只好同唐欢道了句歉，先将两人带回房间休息。
    等几人走后，晏翡跳上桌，斜睨唐欢问：“宫主大人，现在可以走了？”
    他这话没用传音，隔壁一桌打尖的凡人好奇望了过来，唐欢吸了口气，起身捞起狐狸就往楼上走，一路捏着狐狸嘴低声怒骂：“…就你长嘴了是不是！”
    等回房间把狐狸一丢，唐欢在椅子上一坐，从乾坤袋拿出地图：“我要去点苍山拜师，你还打算跟着我？”
    晏翡跳到桌上，睁眼说瞎话：“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
    唐欢想冷笑都笑不出来：“别怪我没提醒你，那里比长欢宫更危险，我没有你要的东西，与其跟着我浪费时间，你不如去地界找找办法。”
    “宫主果然看出来了。”
    晏翡在四周设了层结界，猝然从狐狸变回了人形，屋内的魔气一瞬浓郁，唐欢没想到他说变就变，错愕抬头，结果直接被扣住了下巴。
    两唇相贴，传递的只有冰冷魔气，不掺半分感情。
    仅是几个瞬息，屋内魔气消退，晏翡也退开距离，看着唐欢的眼神越发炙热：“我想要的就是你，为什么要去地界？”
    上次从谢煊口中得知，吸收一点魔气对他来说几乎没有影响，所以这次唐欢并没躲开，只是厌烦地回望晏翡：“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晏翡笑道：“我更怕你死了。”
    唐欢眉头皱得更深，该说不说，他们现在的关系很微妙。
    晏翡需要他消化魔气，他需要晏翡保守秘密，最糟糕的结果是两败俱伤，他对外喊一声“这有人魔之子”，晏翡嚷嚷一句“长欢宫主出谷了”，谁也别想独活。
    第二糟的结果是晏翡阴魂不散的缠着他，威逼加胁迫，阴损点再使些绊子，或者找到机会直接和他睡了，防不胜防的情况下，他很有可能因此暴毙。
    最好的结果，自然是晏翡善罢甘休，两人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反派之路，但这就很不现实，晏翡不可能放任魔气肆虐，自己找死。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办法。
    那就是按兵不动。
    魔气对唐欢没什么影响，将晏翡赶跑，不一定有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来得安心。
    唐欢深思熟虑一阵，极不情愿地说：“我可以帮你渡魔，但我有要求。”
    晏翡瞳孔一缩，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唐欢会答应，不过很快，他便面露了然。
    唐欢在长欢谷度过百年，如今又遭遇失忆，对三界之事一无所知，涉世经验趋近于零，即便伪装得再像刚出世的少年，也无法保证不露出端倪、不遭遇危机。
    何况顶着那样一张脸。
    晏翡似笑非笑，发现唐欢也不是真的蠢：“你要我保护你？”
    唐欢淡淡道：“反正我死了你也活不久，你不止要保护我，还得听我的话，遇到危机提醒我，帮我殿后，不然免谈。”
    晏翡笑容渐浅：“你想得倒挺美。”
    唐欢是想好了，他在三界已然仇家遍地，与其仇家里再多出一个危险的大反派，还不如先把反派当枪使，细算下来也就亲两下，都没什么实质的代价。
    既然已经甩不掉，他只能竭力掌握主动权：“点苍山的门派大选在下月初，还有五天，赶路就要两天，对吧？”
    晏翡在他对面坐下，单手撑着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唐欢：“参加大选需要户籍，我没有，给你三天，你想办法帮我弄来。”
    晏翡脸色瞬间黑了，冷冰冰看着他：“我有逼你去点苍山？没有户籍，你可以不去拜师。”
    “我就想去。”
    唐欢当然要去，主角克反派，亘古不变的道理。
    萧长离也曾出现在点苍山，他必须去！
    晏翡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弯起唇角，笑靥如花：“我是狐狸，不需要户籍，宫主自己想办法吧。”
    说罢，他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作势就要去睡觉，唐欢却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晏翡顿了顿，阴鸷望去。
    一袭雪衣走到晏翡跟前，两手捧起天下第一美人的脸，从那张还泛着水光的红唇间吸走了一点魔气。
    退开距离，唐欢面无表情地看着表情凝滞住的晏翡。
    “三天，户籍，快去弄！”
    第33章 男扮女装
    修真界的法决五花八门，法宝也是多种多样，唐欢觉得户籍应该不是多难拿到的东西，事实证明，他想得太简单了，这东西就像现代的身份证一样难以伪造。
    为了避免妖魔鬼怪随便混入人境，每一纸户籍之中都会注入主人的气息，这股气息从出生便被注入其中，无法抽离和替换，如果主人死了，气息自动湮灭，户籍也就直接作废了。
    三十岁以下，和唐欢气息相同，还得叫萧长欢，还要是个正经人，这人根本没可能存在。
    但三天之后，晏翡竟然真找来了。
    小狐狸从窗户跳进屋内，红毛沾了道道黑渍，浑身狼狈不堪，一口将嘴里的羊皮纸吐到了唐欢脚边。
    “户籍，把气息注进去。”
    唐欢惊喜：“你怎么找来的！”
    晏翡灰头土脸的，像是被谁追了一路，此时才得空施了道净身决，从狐狸变回人形，一脸的晦气。
    “赶紧注入，一会儿用不了了！”
    短短几秒，那张羊皮纸好像真变得脆弱了一点，唐欢赶紧将气息注入其中，这才去看户籍上的内容。
    萧长欢，祈雨村村人，父亲萧山林，母亲何凤娟，诞生于天玑308年七月初七，家中排行老三。
    年芳十八，性别女。
    唐欢眨了眨眼睛，又不死心地揉了揉。
    “性别…女？”
    晏翡不知何时拿出本话本在看，面不改色道：“有一个萧长欢就不错了，管他是男是女。”
    唐欢咬牙切齿：“我也可以用其他名，谁说一定要叫萧长欢！”
    知道他性命的只有林鸣琅三人，他还不能借口报的是假名么，又不是一定要叫萧长欢。
    名字可以换，性别怎么能随便改！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故意坑我？！”唐欢气得要死，一把抽走晏翡手里的话本，一看封面差点吐血，竟然还是劳什子的双修秘法。
    晏翡脸色一黑，他辛辛苦苦找了三天，不知道在衙门那几个破烂仓库里钻了多少遍，结果唐欢竟还在这挑三拣四。
    “你是女的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是女的，入门之后怎么办，穿衣服怎么办，你知不知道多麻烦？！”
    “关我什么事，户籍我找来了，少在那没事找事。”
    唐欢见他一副自己在无理取闹的模样，更气不打一处来，正要让他重新去找，结果刚一张嘴，就被袭来的晏翡塞了一大口魔气。
    “你…唔！”
    亲完人，晏翡从芥子空间拿出几套女装：“装起来，越家的人走了，门派大选还有两天，你打算什么时候赶路？”
    唐欢看着那几套像是早早准备好的女装长裙，一时陷入沉默。
    “你再说你不是故意的？”
    晏翡冷笑：“我是怕你引人怀疑，把我也牵连了进去，你若是不想穿就把脸露出来，别人也分不出男女，就是可能死得更快。”
    唐欢气结，盯着他艳红的嘴唇和那双眼尾薄红的桃花眼：“你还好意思说我？！我不穿，我露脸怎么了！”
    “少废话。”
    晏翡直接一道定身决，把他衣服扒了换了，唐欢那张脸露出来就是祸害，无论如何也不行。
    蚕丝银带限制了修为，唐欢现在最大能动用的力量是金丹初期，晏翡应该也才金丹初期，他本以为能抵得住晏翡的法决，结果根本动不了。
    他只能眼看着晏翡动作熟练地给他换上裙子，意味深长地打量半晌，才无视他怒火迸射的眼神给他戴上帷帽，然后将地上话本收起，谨慎检查了一遍房间。
    “再浪费时间，有人要上楼邀你同行了，离那些只会惹麻烦的愣头青远点，从窗户走。”晏翡变回狐狸，跳上唐欢的肩膀，唐欢也终于冲破了身上的法决。
    感应到门外的几道气息，他动作一顿，暂时放弃和晏翡计较，从窗户一跃而下，雪白的轻纱广袖裙飘落半空，瞬间隐没在了行人之间。
    晏翡有一点没说错，他不能再与林鸣琅等人同行，性别为女的户籍是其一，其二便是几人言行莽撞，拜入点苍山，他只想降低存在感，不想太过引人注意。
    此刻临近傍晚，道路两旁比白日更加繁华，晏翡催着唐欢出城，但出城之前，他还有件事放心不下。
    他问：“你说隔壁客栈那些人走了吗？”
    晏翡眉心一跳，很认真问：“是女装给了你什么错觉？”
    唐欢侧头横了他一眼，然后望向那间客栈二楼，“感应不到金丹之上的气息了，他们走了。”
    晏翡：“白天就走了。”
    和唐欢的不谙世事不同，无论在哪，晏翡都会时刻留意着身边有可能的威胁。
    夜色更深，他胡子动了动，突然抓着唐欢的肩膀催促：“出城！那长欢宫的弟子还没死，被压向点苍山了，你走快些说不定能追过去上柱香。”
    “呸…说话真难听。”
    唐欢虽然不知道他在急什么，但还是被说动开始赶路了。
    就在两人离开道始城不久，几名水月宗弟子相继迈出道始城。
    一名长相憨厚的少年道：“大师兄，我们这趟去点苍山，大概率会无功而返…晏师兄那日说得那般决绝，点苍山恐怕不愿再帮忙了。”
    围剿长欢宫失败之后，正道联盟虽然看似坚挺，仍驻扎长欢宫外维持封闭结界，内部却人心不稳，破有要分崩离析的架势。
    几日之前，落凤山的鸣凰仙尊便以姜连枳重伤之名想要退出，声称要专注为儿子疗养伤势，而封闭结界需要五位仙尊才能维持，鸣凰仙尊走后便少了一人。
    五位仙尊分别来自水月宗，落凤山，灵虚寺和点苍山，其中水月宗出了两位仙尊，而水月宗一共只有三位仙尊，其中一位还在闭关，落凤山一走，他们只能再去别家借人。
    姜明臻苦笑：“没办法了，灵虚寺我们登不上山门，只能来点苍山借人，点苍山除了风翎仙尊，还有位苍梧仙尊。”
    憨厚少年道：“可是点苍山马上即将门派大选，我们在此时去拜访…我怕他们不但不答应，还要奚落讽刺我们一番。”
    姜明臻深吸一口气，眼神坚毅：“那也要去，师弟还被困在长欢谷，云师兄也在，若是此时放弃，将来长欢宫的气焰只会更加嚣张，必须让长欢宫把人放了！”
    那憨厚少年和其余几人对视一眼，颇为无奈。
    除了姜明臻，如今的水月宗，已经没有几个人盼望晏翡回来了，在他们眼中，已将晏翡那日的所作所为和叛徒打上了等号，唯有大师兄还认定，晏翡当时只是缓兵之计，迫不得已。
    没什么迫不得已，能将师门的颜面弃之不顾！
    几人虽然这么想，却都默契地没再劝说，就在一个月前，三界最畅销的几个话本画的便是姜明臻和晏翡，几人都偷着看过，这会儿也不好说什么。
    姜明臻没有注意师弟师妹的脸色，他定定看了会儿悬于剑上的赤红色剑穗，凝气抬头。
    “时间不早了，赶路吧。”
    …
    唐欢并不知道水月宗的人也在朝点苍山赶，要是知道，他肯定健步如飞，走得更快。
    林间小路上，他问晏翡：“你看清那长欢宫弟子长什么样了吗？他什么修为？”
    晏翡闭目：“没有，那又不是我的弟子，我关注那些做什么。”
    “…”拐弯抹角说他这宫主当得不称职呗。
    想起两人如今的关系，唐欢拨弄了一下狐狸脑袋，生生逼得他睁开眼。
    “那你下次就关注一下，然后告诉我，懂不懂？”
    晏翡没回答，那双桃花眼阴恻恻看着他，说不出的渗人，唐欢清清嗓子，佯装镇定地转回了头。
    “那就这样，下次我再问你。”
    之后的几个时辰，两人一路无话，直到晨光熹微，天色破晓，他们路过一处路边茶铺，才停下来歇了歇脚。
    他说：“一路上都没碰到去点苍山报名的人。”
    晏翡道：“这种大型宗门十年才大选一次，凡人早早就会去点苍山等待山门大开。”
    唐欢了然，说白了有点像现代的高考，他在电视上看过，那些学生也是提前几天就会订好学校附近的酒店，生怕当天出现什么意外情况，或者状态不好。
    道边的茶铺很简陋，几张老旧的木质桌椅，几根摇摇欲坠的木梁，再铺上一大块灰蓝色油布就算是搭成了。
    此时的茶铺里坐了几名身带竹篓斧头的山野樵夫，正热热闹闹讨论着什么，见一身女子装扮的唐欢落座，好奇看了好几眼，声音也压低下来。
    店小二殷勤地为唐欢上了壶茶，问他要不要配碟瓜子和绿豆糕，唐欢想尝尝，但是他不敢说话，开口是个男的，他怕被当成变态。
    他一时沉默，店小二等着等着，表情变得局促不安，还以为哪里得罪了这名女道长，额头上都开始冒汗。
    狐狸极不耐烦地从鼻间重重喷出一口气。
    帷帽下突然响起一道细嫩娇软女声：“什么东西都要一盘。”
    店小二晃了下神，赶紧点头哈腰地退下了。
    与此同时，唐欢又惊又异转过头盯着晏翡看，很快像是明悟了什么，一双眼睛逐渐亮起，那种被迫穿裙子扮女子的不适感突然就消退了大半。
    芥子空间的女装，穿衣服那么熟练，连声音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他笃定道：“你也扮过女人。”
    晏翡再次闭上眼睛，他自控能力极强，最近却多和唐欢说一句都烦躁，“闭嘴。”
    唐欢狐疑问：“为什么扮女人？你不是都在水月宗吗？还是说你有什么其他的…女子身份？”
    原书里也没写啊，还是他漏看了。
    晏翡不理他了，唐欢也不再自找没趣，店小二端来三盘零嘴，他挨个尝了尝，然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对修士而言，就算不是特意想偷听，隔壁桌的闲聊还是传入了他的耳中。
    “听说你家那捡来的小娃也去拜师点苍山了？”
    “哈哈哈，可不是，我婆娘送过去的，当年那道长说我那小娃有仙缘，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你就偷着乐吧！虎子那力气，啧啧啧，一脚连那老松树都扛不住，咋可能是假的，你们家出了个道长，这次要发达了！”
    听到“虎子”两个字，唐欢手一抖，杯中茶水淋湿了衣裙。
    晏翡耳朵抖抖，睁眼看了他一眼，眼神也是一顿。
    唐欢嘴唇微张，杏眼圆滚滚地盯着虚空一点，帷帽挡住阳光，却遮不住那眼底的波光潋滟。
    唐欢激动得呼吸都有些不稳。
    穿越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到书中主角。
    隔壁哪是什么山野樵夫，那分明是主角他爹！
    ……
    第34章 点苍山下
    旁边就是主角的爹。
    意识到这一点，唐欢忍不住留意几人的对话，基本上是村里人对主角爹的吹捧，听着听着，他便没了兴趣。
    晏翡反应很敏锐：“你认识虎子？”
    唐欢一个激灵：“…不认识。”
    晏翡：“不认识你耳朵竖那么高做什么？”
    唐欢：“我没有。”
    唐欢掩饰性地开始吃吃喝喝，晏翡还想追问，他拿起块糕点塞进狐狸嘴里，把后面的话堵了回去。
    吃东西时，唐欢一直在思考能不能借主角的爹跟主角产生点联系，结果没等他想出理由，主角他爹竟主动同他搭话了。
    汉子穿着麻布衣衫，刚干过体力活，黝黑的脖子上还挂了一层汗珠，他手中拿着一个小布袋，有些局促地停在了距离唐欢一米的地方。
    “道长也是要去点苍山不？”
    唐欢点头。
    主角他爹一身臭汗味，晏翡动动鼻子，嫌弃地爬到了唐欢另一侧肩头。
    那汉子脸有些红，不好意思地挠头道：“俺、俺们家那小子也去点苍山拜师了，他们娘俩出门时走得急，俺担心他带的盘缠不够用，道长要是也要去点苍山，不知道能不能帮俺把这个捎去给他？”
    说着话，汉子将手中的布袋子递给唐欢。
    一些铜板而已，男人不觉得唐欢这种道长会卷走他的钱，他只担心点苍山不管饭，虎子花光了盘缠，以后会饿肚子，他把今早带的饼都放了进去。
    唐欢当然乐意帮忙，对他来说，这简直是天赐的机会，他接过袋子，又点了点头。
    “谢谢道长！我家虎子大名叫俞初阳，他长得很精神，个也高，很好找的！”
    乡下人就是朴实，都没打听一下他去点苍山干嘛，就乐呵呵地回桌接着吃茶了。
    回桌后，其他几人小声调侃男人：“你是为送几个铜板还是想给你家那小子找媳妇呢？不过你家小子确实长得俊，阴差阳错的，说不定真能成！”
    唐欢：“……”
    行吧，也没他想象中那么朴实。
    休息了一会儿，晏翡又开始催着他赶路，店小二来结账，唐欢身上拿不出铜板，就掏出块灵石放在了桌上，灵石闪烁出润泽的光晕。
    小小的茶铺突然安静了。
    店小二直接石化，隔壁几人眼睛瞪得滚圆，茶水都撒了一地。
    唐欢以为不够，又拿出一颗。
    晏翡深深叹了口气：“够了，快走。”
    一颗灵石都能把茶摊买下来，两颗更是赶上凡人一家一年的收入了，锦衣玉食的宫主大人最近刚学会花钱，日日都在当冤大头。
    其他人还在傻愣愣地看着，听晏翡说够了，唐欢便放下灵石走了。
    两人再次开始赶路，又走了整整一天，赶在三月的尾巴，终于来到了点苍山山门前。
    山门明日卯时才会打开，今夜门外却已汇聚了成百上千的凡人，恢宏大气的白玉石门伫立于山雾之间，遥望山顶，一柄巨石长剑自山中射出，冲破云层直点苍穹，仙山之高，在于山底仅能看到一截剑柄。
    山门外的凡人或是在震撼张望，或是在马车中养神，学会了引气入体的则原地打坐，争分夺秒的在修炼，期盼能够一举挤入内门。
    唐欢拿着户籍来到山门下的报名处，不大的木桌后坐着一男一女两位修士，这会儿没什么人报名，两人正在闭目养神。
    唐欢还没学会女声，只能先给晏翡传音，他原话很有礼貌。
    【你好，我想报名门派大选。】
    结果到了晏翡口中，简略的就剩下两个字。
    “报名。”
    桌后的男人睁开眼，先打量了一番唐欢：“会引气入体了？”
    “嗯。”
    “户籍拿来，帷帽摘了，怎么还带了只狐狸？妖兽？”
    “就是普通的宠物。”
    男修士拿过户籍，开始在纸上登记，唐欢摘下帷帽让他看了眼，这一看，男修士毛笔悬空，半晌没落下去。
    旁边的女修士没听到动静，睁眼去看，就看到师兄痴痴傻傻愣在座位上，已踏入金丹，见识万千的修者，竟还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师兄，怎么了？”女修士不解，顺着他的视线去看唐欢，但这会儿唐欢已经把帷帽戴上了，她只看到一帘白纱。
    晚风轻轻，白纱浮动，一股馥郁香气自女子身上飘来，即便看不见容貌，女修士也被那暗香撩动得晃了晃神。
    “还要什么问题？”
    “没、没有。”
    男修士回神，以半月以来最快的速度为唐欢登完记，邀请他测灵根时，声音温柔得能腻死人。
    “这个水晶球能测出你是什么灵根，把手轻轻放在上面就好了，对，就是这样，嘶…变异冰灵根！师妹绝顶天资，前途定当不可限量！”
    为表现出仙风道骨，令凡人对修道之人心生向往，男修士已经整整冷了半个月脸了，他突然如此反常，女修士都有点怀疑师兄被夺舍了！
    还有，大选还没开始呢，这怎么就叫上师妹了？？？
    男修士的声音不小，许多人也在暗中注意唐欢，看到水晶球内澄澈干净的冰霜，有人艳羡，有人不解，更多人却在咬牙暗骂，这下内门弟子的名额又少了一个。
    昨日越家那伙人便占了四个，再算上唐欢就只剩一半了。
    唐欢被男修的热情搞得不太自在，登完记便转身走了，晏翡看看天色，突然用爪子勾他，示意他走远些。
    晏翡道：“进树林，去没人的地方。”
    “为什么？”唐欢不乐意，他还想在人群里找主角呢。
    晏翡：“你不学女人说话？在这怎么练习？”
    不能说话确实很不方便，总不能一直让晏翡当传声筒，想想日后的麻烦，唐欢嘴上抱怨了两句那纸户籍，无奈走进森林。
    与此同时，广场不远处，越家一行人正在原地打坐。
    他们来得要比唐欢早上一天，打从唐欢来到点苍山，越其弦便注意到了他的气息，却没想到几天不见，唐欢突然从长袍换成了长裙。
    越星月紧盯着唐欢的背影，酸溜溜地说：“三哥，那人的气息，好像是道始城里遇到的家伙，啧，他竟是变异冰灵根。”
    越其弦：“嗯。”
    越星月鼓起腮帮：“哼！敢瞧不起我越家，我这就去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单灵根加入点苍山几乎是必然，一旦拜入宗门，同派弟子便不可再私斗，所以她要给唐欢教训，如今是唯一的机会。
    越其弦想起了唐欢看见他、以及听见越家时无动于衷的反应，觉得对方不太像是普通的凡人，“他是变异冰灵根，又已学会引气入体，你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越星月一向要强，闻言直接站了起来，“我虽是水木双灵根，可我都筑基了，怎么可能打不过他！”
    越其弦转眸看她，只看一眼，越星月一身气焰便被浇灭了，她缩了缩脖子，像只吓到的小鹌鹑。
    “三哥，可我受不了那个气，他们那么说你，说你小心眼，说你摆架子，还说你不如其他三家…”
    旧事重提，越其弦听得青筋直跳：“聒噪！”
    越星月又抖了一下，委屈巴巴，确实是这么说的。
    越其弦吸气，思忖片刻，突然起身道：“罢了，我去看看。”
    天才之间总有种微妙的感应，唐欢绝不是一般人，可他在世家弟子中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普通人又不可能有那般不卑不亢的气度。
    他眼底色泽渐深，起身循着唐欢消失的方向走去。
    …
    树林深处，唐欢走了整整五百米，才在一块巨型岩石后找到了处无人的地方。
    晏翡谨慎感应着周遭气息，确定没有别人后，从他身上跳下，突然变回了人形，唐欢没等反应过来，身体便被他抵在了石头上。
    晏翡神色严肃：“正道门派大选，第一关都是想办法攀上仙山，寻道梯足有九万阶，云雾之中设有迷幻之阵，周遭又布满窥视结界，点苍山的人随时能看见你的一举一动。”
    唐欢在原书里看过，入门第一关，饶是主角当初也攀了三天三夜，中途倒是不难，就是干粮没带够，差点饿死，是段主角不愿提起的过往。
    说起来，若是他到时送去主角他爹给的干粮，主角不得把他当成救命恩人？
    唐欢分神开始幻想，以为晏翡在嘱咐自己小心：“爬山的时候不直接和你说话，好，知道了。”
    晏翡点头，突然摘掉了他头上的帷帽，眼神温柔得像换了个人，看得唐欢头皮发麻，危机感噌噌上涌。
    晏翡说：“寻道梯上，一点点魔气都可能被点苍山的大能察觉。”
    唐欢：“所以？”
    晏翡：“宫主大人，三天太长了，你得趁现在多吸一点。”
    说话之时，两人的距离不断在拉进，唐欢垂眸看向他艳红色的嘴唇，心累呼出口气，抿抿嘴，硬着头皮亲了上去。
    既然答应了，他还是很有契约精神的。
    双唇一贴，哪还用得着他吸，晏翡就和不要钱似的往他嘴里渡，亲了几秒后，唐欢感觉差不多了，抬手去推人，结果晏翡竟反推了他一下，将他紧紧抵在石头上，两人的身体几乎没有间隙。
    唐欢皱起眉，晏翡却安抚性地理了理他耳旁的发丝，看着那白皙莹润的耳垂，指尖微动，一枚冰蓝色耳坠凭空显现。
    他摆弄了两下，慢条斯理地给唐欢带上，而后低声道：“别急，刚一天的量。”
    …麻烦。
    唐欢见他又去戴另一只，眯起眼警告，晏翡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传音：“这样才像女修，你难道想被识破？”
    “…”
    裙子都穿了，也不差对儿耳环了，但唐欢心理上还是接受不了，总感觉自己像个变态，自顾自地开始赌气。
    男扮女装，还得被个男的亲着，好好的人，活活被逼成了变态。
    好在晏翡就只是单纯的渡魔气，亲吻时并不会做任何奇怪的举动，比如像狐狸形态时舔来舔去什么的，那双近在咫尺的桃花眼也毫无波澜，落在那摇晃的耳坠上，空泛得像是在走神。
    于是两人一起走起了神。
    然而在跟过来的越其弦眼里，他们可不是在走神！
    他只见白衣如雪的女子被一抹艳红堵在石头上亲吻，毫无反抗之心，顺从得像条…死鱼。
    越其弦只看一眼，脸都没有细看，便倏然转身离开，帷帽之后的俊脸整个冷了下来。
    他很失望。
    唐欢不为他的样貌所动，他还以为唐欢是个遗世独立之人，结果也不过就是个大选之前还在贪情纵欲的俗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越其弦：他看我没反应，他肯定和那些耽于美色的俗人不同。
    唐欢：格局小了，我还可能是个见多识广的淫魔，你才第六，还指望我有啥反应？
    第35章 迷幻之阵
    渡来一肚子魔气后，晏翡终于退开，魔气尽褪后，他的脸色越发光彩照人，原本九分的容貌，生生要被拉满颜色。
    近距离看着天下第一美人的脸，唐欢不得不说，主角会迷恋上晏翡也算是人之常情，别的不说，穿越至今，别人的脸从未给过他这般的冲击力。
    晏翡也在看他，不知想到什么，眼眸宛若两弯夜色里的上弦月，“如今这副模样，恐怕没人能看出来宫主是个男子。”
    唐欢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你扮狐狸时也没人看得出你是个人，别废话了，赶紧教我怎么变声 。”
    被一只手突然扣住脖子时，唐欢浑身一紧，以为晏翡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杀他，右手都去拔剑了，晏翡突然说：“你紧张什么？”
    拇指摩挲着细白的脖颈，晏翡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压住一处穴位道：“说话试试。”
    唐欢：“…”
    唐欢：“啊。”
    声音娇娇赖赖的，说出口时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晏翡：“说话之前用灵气锁住这里，记住了吗？”
    唐欢还没记住，晏翡就拿开了手，他自己摸着试验了几次，却找错了位置，“等等，你再按一遍。”
    晏翡没按，直接偏头咬了他脖子一口，然后将手指按在牙印处。
    “这里，记清楚！”
    “…”
    该说不说，确实一下就记住了。
    唐欢一把将人推开，从他手里拿回帷帽戴上，冷冷警告：“进点苍山后你安分点，若是被发现了，咱们就各跑各的，谁也别指望谁。”
    晏翡低笑一声，变回狐狸跳进他怀里：“别担心，我来保护宫主。”
    “…呵呵。”
    如果情况允许，这大反派的话，唐欢一个字都不愿意信。
    马上就要和主角俞初阳正式接触，他不由得开始回忆原书中的剧情，穿越以来，因为一直觉得那和他没多大关系，他还是第一次去细想。
    《重生后我渣遍三界》是本非典型的仙侠狗血虐渣文，为什么说是非典型呢，因为原书剧情迷惑得唐欢连论文都写不下去了。
    重生前的一世，主角可以说是完全毁在了晏翡手上，若是没对晏翡这大魔头动心，他本能按部就班地在修道之路越走越远，过程虽不一定波澜壮阔，起码不用被虐身虐心，最终还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唐欢犹记书中那一幕，第一世的俞初阳为了晏翡欺师灭祖、离经叛道，只身在地界蛰伏百年，终于从数千魔族之中夺得最后一道坠天剑灵。
    当时他的识海被魔气侵蚀，肉身已然支离破碎，伤重得好似一具血人，抢到剑灵后，便被焚火魔王一击打进了地缝岩浆。
    直到那一刻，不知在一旁围观潜伏多久的晏翡才纵身跃出，追着他跳落崖缝。
    两人急速朝岩浆跌落，主角以为晏翡是来救他走的，如此时刻，面对心上人，还想着他现在满脸血污的模样是不是太丑了。
    他竭尽全力朝晏翡露出一抹笑脸，正想故作坚强地说“我没事”，晏翡却先温柔同他道声“辛苦了”。
    “好好休息吧。”
    拿到剑灵后，那人一跃而上，任由为他付出数百年，生死鏖战后灵气耗尽的主角坠入岩浆，尸骨无存。
    坠入烈火之前，俞初阳死死瞪着那红衣翩然的背影。
    他甚至没有回一下头。
    …然后主角便浴火重生了。
    书中重生前的笔墨并不多，但也足够虐的唐欢半夜咬着被角大骂渣男没人性。
    正常来说，主角重生之后，吸取了前世的教训后，他应该利用主角光环奋发向上，让晏翡也经历一遍他上一世的痛苦，将渣男虐身虐心，踩在地上碾压，跪着同他忏悔！
    可这本书…他没有。
    重生之后的主角成了个阴郁病娇，俞初阳再也不相信什么情爱，毅然决然踏上无情道，作者却偏在此时给他套了层人见人爱的万人迷光环。
    然后，那些爱慕主角的人就平摊了本该晏翡承担的虐身虐心，主角则舔狗翻身做主人，成了一个无情无欲执剑问道的万人迷。
    至于晏翡，反派光环自然敌不过主角光环，他确实被主角和主角的舔狗大军狠狠报复了数回，身是虐到了，但若说虐心却不见得。
    即便主角重生，渣男也还是那个渣男，即便被主角踩在地上质问，也能毫不羞耻地回以苦笑，一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的模样。
    一旦被糊弄过去，等着主角的就是一次致死反扑。
    主角又被欺骗了好几次才彻底心死，恨透晏翡之后，后文便是他“渣”遍三界，与数位美男你追我逃的狗血经历。
    每个爱慕主角的人都会去找晏翡的麻烦，主角也在这过程中不断收获机缘，寻找坠天剑的剑灵，最终得到坠天剑，修成无情道，铲除人魔之子，渣掉所有臭男人飞升成神。
    至于晏翡到底有没有被虐心…原书的评论区众说纷纭。
    晏翡的心狠手辣贯穿主角两世，可结局两人大战之时，晏翡本有机会斩杀了主角，剑指咽喉，他却迟疑了一瞬，因此才被主角反杀，最终自爆炸穿了三界。
    许多意难平的读者坚定认为晏翡终究还是爱上主角了，那一瞬间的迟疑就是证据，自爆后唯独主角活下来也是证据，作者对此没解释，似乎是默认了。
    唐欢没打算干涉原书剧情，晏翡和主角的故事线，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只用牢记晏翡是个人渣就够了。
    他拎着渣狐狸回到点苍山下，也发现了人群中显眼的越家一行，脚步顿了顿，帷帽之下有些犹疑。
    原书中没有围剿长欢宫一事，越家便也没来点苍山，他还真不记得主角渣过的人里有没有越其弦。
    越其弦都上美人榜了，应该是有的吧？
    那他用不用和越其弦也认识一下，对他来说，此时多结识些正道百利无害。
    思来想去，唐欢还是放弃了，越家那处的气息有些不善，他没再多看，抱着晏翡找了棵距离远些的树下休息，安静等待着点苍山门开放。
    此时人多眼杂，不太方便找主角，等上了寻道梯再说。
    次日卯时，晨光乍现。
    随着一声震心钟响，点苍山门缓缓打开，一道沧桑庄严的人言响彻于千人耳畔。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寻道之路漫漫修远，唯遵自然之性才可走上正途，迈上这寻道之梯，让吾看看尔等心道之远。”
    众人被那虚空之音震慑得无法动弹，话音刚落，只有百人缓步走向了寻道梯。
    唐欢没受什么影响，走之前看看身旁像是灵魂出窍的少年，还好心唤了他一声。
    “这就是境界威压？说话这老头是什么境界？”
    “元婴。”
    晏翡抬眸望向云雾间，很快收回了视线，笑道：“走吧，上去见见这些老东西。”
    寻道梯对于多数人寸步难行，对于部分人如履薄冰，然而对于唐欢这种扮猪吃老虎的假练气来说，便是真的如履平地了。
    第一天，唐欢估计着主角的速度，刻意放慢脚步。
    然而寻道梯既长且宽，他数度张望也没瞧见疑似主角的人影，倒是那越家的越其弦，一直走在他前面，与他相差百余台阶的距离。
    第二天，唐欢比第一天更磨蹭了，他一会儿停下吃点东西，一会儿佯装气虚腿软，越其弦回头看了他几次，越看越失望，最后彻底无视唐欢，将人落没了影。
    第三天，唐欢拿出主角他爹拜托他送的干饼，陷入了沉默，主角在书中就用了三天攀上点苍山，难道一直走在他前头？
    就在他犹豫是接着等还是快步走时，四周的景象突然起了变化。
    半山腰的云雾泛起一层层波澜，雾气越来越浓，很快淹没了视野内的一切，灵气也被侵吞殆尽。
    唐欢侧过头，不知何时，肩膀上的狐狸竟不见了。
    而身后突然多出一道人影。
    唐欢以为主角终于姗姗来迟，眼睛一亮，可转头一看，却看到了一身血衣，长剑滴血的晏翡。
    “你…你突然变成人形干什么？”唐欢惊异问。
    晏翡没有回答他的话，花容月貌的脸低低垂着，浓郁的魔气开始从体内溢出，很快将他的脸蒙住。
    然后，唐欢就见大反派突然提起长剑，朝他追杀而来。
    晏翡厉声道：“同我双修，不然我就杀了你，我们一起下地狱！”
    唐欢：“？？？”疯了吧你！
    唐欢：“你冷静！有话好商量！”
    无论他怎么说，晏翡依旧是那句：“和我双修，帮我渡魔！”
    莫名其妙发的什么疯，唐欢心态炸了，气急之下没好气地大骂：“做梦！我跟谁也不会跟你修！”
    结果他一拒绝，晏翡就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身魔气爆发，一剑就朝他砍了过来，直接把他头上的帷帽一剑劈成了两半 。
    “…你、你来真的？！你这混蛋出尔反尔！”
    “同我双修！”
    “走开！”
    唐欢吓得脸色惨白，性命当前，什么寻道梯、什么主角，就连门派大选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他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他满脑子就一个想法，最担心的事发生了，晏翡终于走火入魔了！这魔头要拉他一起死！死都不放过他！！！
    半刻钟后，寻道梯最后一截。
    走得有些艰难的越其弦突然感应到什么，还没等回头去看，一道白影噌得从他身边蹿了过去。
    唐欢满头大汗地朝他喊：“快跑！有危险！”
    越其弦一愣，下意识也跟着跑了起来，跑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寻道梯能有什么危险？
    一回头，屁都没有。
    以及…刚才什么东西蹿过去了？？？
    …
    与此同时，点苍山内，一众真人正表情古怪地注视着眼前的窥视之镜。
    地狍真人忍不住问：“这小家伙在迷幻阵里看到什么了，怎么窜得跟只兔子似的？”
    紫霞真人道：“迷幻阵能勾出人心中的七情六欲，他应当是被勾出了恐惧之情，具体是何物，只有他自己知晓。”
    苍梧仙尊懒洋洋地扯起嘴角，笑道：“别人都被迷幻阵勾住了脚步，他倒好，被恐惧之物追的跑，连寻道梯的压制力都被他破了，难得的变异冰灵根，你们哪个想要？”
    几位真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瞥了眼风翎仙尊，他们自然是想收的，但这种好苗子总归得先由着两位仙尊来。
    “面对恐惧之物，只知狼狈奔逃，不敢迎难而上，这等弟子不配入我乘霄峰。”风翎仙尊冷声道，他没再看唐欢，而是看向位于第二第三的越其弦和俞初阳。
    越其弦神识时刻警惕，并没有受到迷幻阵影响，俞初阳则被勾出七情中的哀伤之情，却仍边擦眼泪边咬着牙向上爬。
    苍梧仙尊瞥了眼风翎仙尊的冷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早知道你会这么说，罢了，先让他们自己选吧，我看人家也不一定想拜你这老古板当师尊。”
    作者有话要说：　　风翎仙尊：此子不行，他不敢迎难而上。
    唐欢：你咋不迎男而上？！你去上！
    第36章 千人一面
    几人说话的工夫，唐欢已经爬上了点苍山。
    他心有余悸地朝后看，没看到晏翡，只有一只黑着脸挂在身上的狐狸。
    晏翡不知道第几次要被他气笑了，他看不见唐欢所经历的幻觉，也不需要看见，因为唐欢就差把在幻境里被他追着双修写在脸上了！
    “宫主大人，没记错的话，你走的就是迷幻之道，这种级别的迷幻阵你都看不穿？”
    唐欢看看晏翡，又看了看后方的寻道梯，清醒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尴尬扯起嘴角，“咳，我不是失忆了嘛…”
    晏翡还想说话，感应到前方的气息，又噤了声。
    山顶之上，点苍山数百名弟子正聚集在不远处围观。
    门派大选十年一度，初出茅庐的少年争抢入门名额，总会闹出些意料之外的热闹，这么难得一见的场面，点苍山内闲暇的弟子几乎都跑来凑热闹了。
    对于第一个登上山顶的天才，师兄师姐们一般会喝彩鼓励一下，可当唐欢登顶时，得来的却只有鸦雀无声。
    唐欢头上的帷帽没被晏翡一剑劈掉，却被他自己给扒拉掉了，寻道梯的窥视之下，晏翡也没办法帮他收起来，于是，他就这么正面迎上了点苍山教众。
    百米之外，没人动，也没人说话。
    远处只有一群或瞪大双眼，或半张开嘴的失态弟子。
    唐欢有点慌了，将肩膀上的狐狸抱进怀里当挡箭牌：“他们看什么…我暴露了？”
    晏翡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冷着脸道：“不知道，放开！”
    后方，越其弦紧随其后攀上山，看到不远处提前上山的唐欢，顿时有种被戏耍了的感觉，“你前两天都在隐藏实力？你到底是谁？！”
    唐欢回过头，耳坠上冰蓝色的灵晶在空中划过一弯弧线。
    然后越其弦也沉默了。
    越其弦极度厌恶那些禁不住美色诱惑的俗人，尤其是那些傻盯着他看的人，此时却变成了俗人之一。
    因为他看到了一幅画。
    女子唇若朱霞，肌凝瑞雪，五官是世间名家一笔笔精绘细描也勾勒不出的惊艳冠绝，秋波流转之间，宛若月色下的潋滟潭面，墨发白裙蹁跹，又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外飞仙。
    一个人的颜色，竟能盖住仙山之上的万物风光。
    四周目光灼灼，无声的注视让唐欢有些招架不住，他表面平静，实际手指却一直在揉捏着晏翡的狐狸耳朵。
    越其弦的问话他干脆没回，假装听不懂。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有道疑似主角的人影艰难攀上了最后一阶寻道梯。
    筋疲力尽的俊俏少年汗如雨下，一攀上山顶，顿时软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气喘吁吁。
    “呼…呼！爹、娘！我成功了！”少年摸着仙山之上的土地，为装沉稳，竭力压抑喜悦之情低声自语。
    唐欢不动声色地观察了片刻，感觉重生前的主角很可能是这种性格，想起主角都饿两天了，走上前试探：“你是虎子吗？”
    突然被人唤出小名，俞初阳疑惑抬头，霎时连呼吸都忘了。
    唐欢微弯下身，将那麻布口袋递了过去：“你爹拜托我转交给你，他担心你饿肚子，袋子里面应该有些吃的。”
    想了想，唐欢补充了一句：“我叫萧长欢，也是刚爬上来的弟子，来点苍山的路上偶遇见了你爹。”
    俞初阳没说话，只是傻乎乎地看着他，唐欢耐心等了半天，结果主角竟涨红着脸憋出一句。
    “仙、仙女？”
    “…”
    重生前的主角比唐欢想象中单纯，在晏翡眼皮底下，唐欢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殷勤。
    就在这时，前方的巍峨殿中再次响起那道沧桑古老的嗓音。
    “路漫漫其修远兮，务将上下而求索，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尔等通过了寻道梯的考验，可以入殿拜师了。”
    声音响完，三人却都没有动作。
    唐欢忙着搭话，俞初阳和越其弦则还在看他，片刻后，被无视的声音恼火了。
    “你们三个，速速入殿！”
    三人这才意识到还在参加门派大选，俞初阳第一个羞愧，爬起身接过唐欢手中的包裹，低声道了句谢，顶着张大红脸，却是神色坚毅地迈进了巍峨殿。
    越其弦在他之后回神，眼底懊恼闪过，薄唇抿成了一条细线，也跟着进去拜师了。
    进门前，越其弦收起了帷帽，如今再遮挡，只会显得他可笑。
    对于初出茅庐的轻狂少年，美色的诱惑还敌不过他们对于修道之路的炙热渴求，起码在足以改变人生的门派大选上敌不过。
    晏翡舔舔唐欢的手腕，意味深长道：“真是年轻啊，宫主怎么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唐欢差点被口水呛到！
    他瞪了晏翡一眼，本来想否认的，话到嘴边心念却微微一动，改成了：“闭嘴。”
    点苍山的弟子方才只是围观，现在则是围观加拍照外加议论纷纷，唐欢朝巍峨殿走时，竟有人高声拉拢他。
    “师妹拜地狍真人吧！我们峰平时负责开采后山的灵石，贼有钱！你要是来，我个人每月多送你一颗灵石！”
    “来来来，师兄也送！你看上期风云月报了没，地狍师尊都上报了，就闭关被尿呲醒那个，我们真人特别接地…”
    没等那男子说完，巍峨殿内突然打出一掌，直接将其打飞到了九霄云外。
    “目无尊长！给老子滚去挖十年灵石！”
    数百弟子寂静片刻，很快更为喧嚣，其余山峰弟子的弟子丝毫没因被罚的男子影响热情。
    “师妹还是来乘霄峰吧！我们风翎师尊可是三界闻名的天骄！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呢！！！”
    “来苍穹峰！我们峰全宗最高！苍梧仙尊的话本你看过吗？本人比话本里写的还俊！师妹一定要选苍梧仙尊啊！”
    “师妹别听他们的，祥云峰最…”
    点苍山帮众热情得如狼似虎，甚至有人为了争夺他险些大打出手，看得唐欢人都傻了。
    他好像是那个让修士闻者色变的万人憎唐欢…吧？
    这些人的态度，让他很难不迷失自己啊！
    终于，殿中之人似是忍无可忍，一只虚影大手伸出，直接将唐欢拎进巍峨殿，数百围观弟子全部被打飞。
    风翎仙尊：“聒噪。”
    一眨眼，唐欢便已立于殿中。
    点苍山掌门正在闭关，巍峨殿内只有一众真人以及先前迈进的俞初阳和越其弦，两人站在风翎仙尊之后，神情都有些不自然。
    他们听到了外面师兄师姐的呼声，然而在唐欢入殿之前，两人便拜已在了风翎仙尊门下，风翎仙尊也已同意。
    仙尊今年只收两名弟子，这就代表，第一个攀上点苍山的唐欢与风翎仙尊无缘了。
    要知道，百年前那长欢宫宫主尚未出现时，风翎仙尊一直是三界风云榜上各个境界突破记录的保持者，是当之无愧的三界第一天骄，虽然后来在金丹榜上分别被唐欢和晏翡超过，那也是位于第三的天才。
    修道必要争，他们先进一步得了这机缘也是正常，但两人涉世未深，此时不免有种抢了唐欢位置的感觉。
    进殿之后，唐欢从被弟子围观变成了被几位真人围观。
    身份是假的，修为是假的，境界也是假的，如今被一些元婴金丹境的修士盯着，他不免有些紧张，紧了紧怀里的狐狸。
    担心没见过世面的宫主大人露出马脚，晏翡缓下声音抚慰道：“别怕，我都不慌，你慌什么？”
    没错…他和晏翡都戴着摄魂铃索，若是真暴露，在人魔之子和长欢宫主之间，要杀也是先杀前者。
    何况晏翡这大反派有光环在身，没那么容易出事，这么一想，唐欢瞬间就不紧张了。
    殿上一共有五位师尊候选，两位元婴境的仙尊，三位金丹巅峰的真人，在唐欢进入殿中之时，悠闲散漫的苍梧仙尊难得正色，不苟言笑的风翎仙尊也顿了下眼神。
    身为女子的紫霞真人有些头疼，传音几人：“点苍山来了这么一位，也不知是好是坏…”
    观天真人乐呵呵地接：“自然是好事，今年的新秀大会，说不准能打一个出其不意。”
    地狍真人还在为被徒弟揭短而生闷气，看了唐欢几眼，总算知道门外的弟子发的什么疯了，想起什么，有些好事儿地斜向风翎仙尊，“仙尊只收两个？”
    苍梧仙尊也笑吟吟地看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说了不收这小家伙，那我可收了。”
    风翎仙尊没理会两人的插科打诨，点苍山拜师需要走流程，需要先让唐欢自己选择。
    结果还没等他说流程，唐欢就扑通一下跪在了苍梧仙尊跟前。
    扑通！
    唐欢：“弟子萧长欢，变异冰灵根，恳请拜于苍梧仙尊门下，弟子日后定当勤奋修炼，不辜负仙尊的教导！”
    风翎仙尊：“…”
    被跪的苍梧仙尊一愣，一时竟有那么点受宠若惊。
    风翎仙尊在三界的名声实在太过响亮，但凡天资卓绝的弟子，哪年不是哐哐往他身前跪，这还是第一次有第一个攀上点苍山的天才弟子选择拜他为师。
    事出反常必有妖，苍梧一本正色地问：“为什么？”
    唐欢抬头：“嗯…？”
    近距离对上他的脸，苍梧有刹那的晃神，风流多情的话本之王，竟也有不自在的一天，“为什么想拜我为师？”
    这话倒是问住唐欢了，不是没理由，而是理由不能说。
    若是想和主角称兄道弟，风翎仙尊其实是最好的人选，可风翎仙尊天赋太强，心思又极为严谨缜密，日日在这人眼皮底下太过危险。
    晏翡也是这个意思，同他说想死就选风翎仙尊，风翎仙尊不比萧长离弱上多少。
    晏翡还指着苍梧说这个最懒，喜欢外出历练游戏人间，估计就他没空管你，其他金丹境的必定会重点培养你。
    “…我就是觉得仙尊看着亲切。”唐欢睁眼说瞎话。
    闻言，苍梧不知从哪变出一把折扇，若有所思地扇了扇，瞥了眼面无表情的风翎，端出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原来如此，本座确实比风翎师弟面善得多，罢了罢了，你便入我苍穹峰吧。”
    “多谢师尊！”
    唐欢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走到苍梧仙尊身后站下了。
    路过风翎仙尊时，他小声唤了句师叔，佯装胆小地借苍梧仙尊挡住了那道冷淡的视线。
    风翎仙尊无意识皱起眉，明明是他不愿收的徒弟，对方竟好似对他更唯恐避之不及，这让他莫名有些不适。
    之后上山的几位弟子走的流程都差不多。
    进门先扑通跪一下风翎仙尊，被拒绝后再失望地拜入别人门下，苍梧仙尊在收下唐欢后又收了一名水木双灵根的女弟子，好巧不巧正是那越家的越星月。
    若不是唐欢怀中的红狐狸，越星月都没认出来唐欢，后来一直见鬼似的盯着他的脸。
    门派大选结束后，苍梧仙尊就带着两人回了苍穹峰，金丹之下没有分配洞府，将两人安置在内门弟子的房间后，苍梧仙尊便甩袖走了。
    走之前，苍梧仙尊丢下两本剑诀让他们自己修炼，说筑基之后再找他，和晏翡形容的一样放养了他们。
    苍梧一走，唐欢也没和越星月多说，拿着剑诀就钻进了房间。
    他没怎么把拜师当回事，仔细一看，点苍山的这些大能还没他后宫的男宠修为高，他实在找不到为人弟子的代入感。
    回到房间，唐欢在四周设下结界，将晏翡往地上一丢，先翻看了一遍苍梧仙尊给的剑诀，并牢牢记进了识海里。
    晏翡挠挠被揉乱的毛，百无聊赖：“你到底来点苍山干什么？”
    唐欢找了个极好的借口：“叶之澜说点苍山有坠天剑的踪迹，我来找找。”
    晏翡动作一顿，看了他几眼，不动声色道：“那是百年前的传闻，点苍山早被翻遍了，没找到剑灵。”
    “万一呢，闲着也是闲着，你对坠天剑没兴趣？”
    “一般。”
    “哦。”唐欢暗骂，大骗子。
    又过了一会儿，晏翡变回人形，缠绕颈间的摄魂铃索松松垂着，铃铛作响、红线靡丽。
    男人慵懒斜靠在床边，姿容说不出的妖冶色气：“半年之后百晓阁会办一场十年一度的新秀大会，筑基以上皆可参加，你要参加么？”
    唐欢都没抬头：“我参加那个做什么，到时三界大能汇聚，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第一名的奖励是进入灵气秘境修炼一个月，百晓阁的灵气秘境曾出现过剑灵的气息。”
    唐欢翻书的指尖一顿，忽然望向晏翡：“你想我参加？”
    晏翡朝他惑人一笑，重复道：“闲着也是闲着。”
    原书之中，晏翡便是在半年后的新秀大会上结识俞初阳的，而俞初阳打败了四大世家以及各宗的天才新秀，最终赢得了进入灵气秘境修炼的机会。
    唐欢一直以为晏翡认识俞初阳，是因为俞初阳的有意接近，此刻才算明白，搞了半天晏翡早知道灵气秘境中有一道剑灵，一开始便对主角不怀好意！
    书中的俞初阳凭借主角光环拿到了灵气秘境中的剑灵，但刚十六岁的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离开秘境之后，本想回点苍山询问师尊，结果半路先偶遇了外出历练的晏翡。
    俞初阳对心上人哪会有防备之心，三言两语便将剑灵的事告诉了晏翡，当时晏翡恐怕就意识到了俞初阳就是坠天剑等待天命之子，然后便造就了主角第一世的虐恋渣男。
    一直觉得剧情跟自己没啥关系的唐欢，突然察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主角和晏翡提前了半年相遇，命运的齿轮已然变动，若是他又赢下半年后的新秀大会，不管在秘境中得没得到剑灵，主角将来还会重生吗？
    在唐欢冥思苦想之际，屋外突然传来一声羽人的鸣叫，数枚玉符洋洋洒洒地被抛进点苍山，紧接着不知哪座山峰的弟子用内力高喊了一声。
    “新一期风云月报新鲜出炉了！”
    第37章 改写历史
    晏翡嘭得变成了狐狸，示意唐欢打开结界，然后从窗户跳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狐狸叼了枚玉符回来，又变回人形躺回床上，悠哉悠哉地翻阅起来。
    唐欢：“你有没有点做人属下的自觉？”
    晏翡凉嗖嗖瞥了他一眼，暧昧勾勾手：“宫主过来一起看。”
    那唐欢宁可自己去找。
    风云月报有的是，他出门去院中转了一圈，很快便拾到了一枚。
    越星月也在这时出来拿月报，与唐欢对上面，先晃了下神，紧接着鼻孔朝天地哼了声，“我已经筑基了，我们越家子弟十五之前均能筑基，我三哥五岁便筑基了！”
    越星月极力为越家正名。
    唐欢点头，敷衍了句“很厉害”。
    越星月脸一红：“谁要你夸！我是说，我已经能跟着师尊学习了！”
    唐欢又点点头，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干嘛，想了想，说：“听说苍梧仙尊喜欢带弟子去三界历练，外面挺危险的，你小心点。”
    闻言，越星月美眸瞪大樱唇微张，那张小圆脸越涨越红，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最后娇嗔一跺脚，摔门回房了。
    …奇怪的女孩子。
    唐欢一头雾水，也回去看报纸了。
    屋内，晏翡仍在翻月报，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表情比方才古怪不少，唐欢刚关上门，他便朝唐欢招了招手。
    “怎么了？”唐欢走了过去。
    晏翡板着脸翻看月报，当唐欢走到床边时，突然手臂一伸，将人勾进怀里，唐欢被勾得重心不稳，身体直直倒了过去。
    晏翡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桃花眼半眯，很是微妙地盯着他的脸瞧。
    修长的手指触及眉尾，缓缓向下描绘勾勒，眼角、鼻尖、不点而朱的丰盈嘴唇，轮廓柔和又精巧的下颚，最后捏了捏那白里透粉的温软耳垂。
    “宫主。”
    “又干什么啊！”唐欢不耐烦地去拨他的手，手又被晏翡反扣在了床上。
    晏翡打开风云月报的美人榜示意：“你上榜了。”
    唐欢一愣：“上榜？”
    “嗯，上月我们竟撞见过百晓阁的人。”晏翡摩挲着他的手指，若有所思：“可能是那个林鸣琅？”
    短短一个月，三界美人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蝉联数年第一的晏翡被人压下了。
    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三界美人榜】
    第一名，萧长欢（点苍山弟子）
    第二名，晏翡（水月宗叛徒，疑似唐欢道侣？）
    第三名，江观月（星辰海弟子）
    第四…
    “我怎么第一了？”唐欢怔怔道，眨巴眨巴眼，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
    晏翡问：“那宫主觉得该是第几？”
    唐欢摇头：“…不知道，我没觉得我能上榜。”
    他看看咫尺处的晏翡，越看越疑惑，并不认为自己会比眼前这人更惊艳。
    “我真有那么好看？比你好看？能排第一？”唐欢发自内心地追问。
    这问题直白得晏翡愣了一愣，看着唐欢懵然的脸，嘴角很快漾开一抹笑：“嗯，宫主很好看，比我更好看。”
    唐欢的世界观被颠覆了！
    然而没给他太多颠覆的时间，晏翡便俯身吻了下来。
    时隔三天，这次却只有唐欢一个人在走神，晏翡看着他明显在放空的眼睛，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以往渡魔气，两人不过是轻贴嘴唇，这次他却鬼使神差地咬了唐欢一口，看着那双涣散的眼睛因吃痛聚拢光亮，才满意舒展开眉目。
    生动的美人比呆滞的美人更加赏心悦目。
    “宫主，嘴巴再张开些。”
    事儿可真多，唐欢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张开嘴，
    渡过魔气后，晏翡懒洋洋地在唐欢身上一趴：“练气境还需要睡觉，不如我们…”
    “别想！”
    “哦。”
    唐欢被压得喘不过气，用力推他：“走开，你变成狐狸，去帮我做件事。”
    晏翡头也没抬：“去找那被抓的长欢宫弟子？”
    唐欢：“对。”
    晏翡：“找到之后呢，点苍山是三界第二大正道宗门，风翎和苍梧不是吃素的。”
    唐欢自然知道，他心烦意乱地呼出口气，最无力的事莫过于保护他的弟子在眼前遭人严刑拷打，他却没办法将人救出来。
    唐欢第一次对坠天剑生出了一点欲望。
    “…那你有没有办法？”
    屋内一片安静，耳边就是彼此的呼吸声。
    晏翡沉默半晌，轻笑一声，玩笑似的说：“我能杀了他。”
    唐欢也沉默了。
    这不是玩笑，他听得出晏翡的意思。
    点苍山没直接杀了那长欢宫弟子，是因为有一万种办法让那弟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为撬出有关长欢宫的情报，与其这般活着，能痛快地死反倒是一直解脱。
    唐欢虚弱问：“长欢宫过去杀过很多人么？”这些正道也太狠了。
    晏翡撑身坐起，靠在床尾思忖半晌道：“人倒不算多，妖族更多些，主要是宫主的十八洞府来头太大，随便死一个都是轰动三界的地步。”
    “他们又没死。”
    “装死也是死。”晏翡多少有点挑拨离间的意思：“他们装死，罪名自然要宫主背，那么多天才，远比杀上几千个炮灰更招人恨。”
    唐欢再次陷入沉默。
    刚穿来那会儿，他还可怜过晏翡生来就要与世间为敌，如今看来自己也没好上多少，十八洞府那些男宠只知道装死吸他，遭殃的却是长欢宫上下保护他的无数弟子。
    那些弟子，甚至都不知晓真相。
    晏翡勾了勾他的落在身侧的手，问：“宫主还用我去找么？”
    唐欢垂下眼眸，睫毛颤抖，回勾住晏翡的手指，瓮声瓮气道：“你去帮我把人放走。”
    晏翡笑意转冷，幽深看着唐欢：“宫主让我去送死？”
    “你死不了。”
    各取所需，一开始就说好了的。
    唐欢坐起身，又一次主动捧起晏翡的脸吸来一大口魔气：“我不管！你快去，记得用留影符录下来。”
    “…”
    “不然我自己去救，我现在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去了百分百被抓，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多久，你还不如自己去赌一赌呢，是吧？”
    晏翡笑容阴恻恻的：“也是，你死了我活不了，我若死了你却能解脱，这算盘打得挺好，要我拿自己的命赌？”
    这家伙真生气了，都不装模装样的叫他宫主了。
    唐欢腹诽着反派确实不好忽悠，清清嗓子，端出一副舍生取义的高尚姿态，“这样吧，到时你要是确定会死，死之前别忘了把我供出来，咱俩一起死总行了吧！小肚鸡肠的。”
    这大反派都能装狐狸跟着他跑出谷，说没点光环唐欢都不信，剧情还没开始，晏翡不可能死在这种小事上，不像他死得早，属于在剧情夹缝里苟且偷活。
    “别废话了快去。”
    唐欢跳下床想去看报纸，起身后，有些担心晏翡不听话，犹豫了一下，又回去亲了他一口，放话道：“人救出来，一口气吸三天的量！”
    晏翡阴沉着脸不说话。
    唐欢举起一只手：“五天！”
    晏翡嗤笑出声，满眼轻蔑。
    唐欢咬咬牙：“那我去参加新秀大…”
    摄魂铃索发出一串清脆声响。
    床上的美人嘭得变成狐狸，跳窗走了。
    …
    不得不说，在和正道为敌这方面，反派是很靠得住的。
    事情交给晏翡后，唐欢便没再分神去管，收心看起了这一期的风云月报。
    四月份的风云月报，最震撼人心的看点莫过于三。
    其一是美人榜第一突然易主，由晏翡变作点苍山突然冒出来的萧长欢。
    其二是三月发生在长欢谷上的正邪对峙，曾经的第一美人竟与唐欢那魔头私定了终身，当众宣告叛离水月宗，而萧长离趁乱逃离长欢谷，不知所踪。
    最后一条，也是最动摇人心的一条消息，这些年被长欢谷掳走的天才疑似并未死绝。
    姜连枳尚且存活，云代秋可能也在，除了这两人之外，魅狐妖王也声称感应到了姬尧的气息，那么长欢谷底是否还有很多天才在挣扎求存？
    百晓阁对此打了个问号，即便如此，这条消息也无疑会震动三界！
    唐欢脸色不太好看。
    男宠们主动诈尸和被动诈尸完全是两个概念，百晓阁说得模棱两可，十八洞府背后的势力会不会因此都跑到长欢谷去救人。
    若真如此…左鹄伐他撑得住吗？
    干着急没用，他只能做两件事，一是提升实力，二是找到萧长离。
    唐欢被几则长欢宫的消息影响了心情，剩下的那些八卦小料也没兴趣再看，他收起风云月报，跑去院中闷头练了会儿剑，眨眼便度过了一天。
    夜里晏翡竟没回来，直到第二天一早，一只狐狸才跌跌撞撞地从窗户跃进来。
    唐欢在床上打坐修炼，感应到他的气息后立刻迎了上去，将狐狸接了个满怀。
    “怎么样？？？”他急忙问。
    “没机会。”晏翡表情阴鸷，歪头吐出口血，血液直接染红了唐欢身上的纱裙。
    唐欢顾不上那么多，端起狐狸脸惊道：“谁打伤你了？你被人发现了？！”
    他举起狐狸上下打量一遍，肋骨断了两根，内脏受损，攻击晏翡的人必然在元婴之上，不然不会伤到他的内里。
    伤势颇重，晏翡却似满不在乎般又随意吐出口血，示意唐欢先用灵气把他后腿接上。
    “没有，回来时路过江洄之的洞府，顺嘴摘了颗果子。”
    “然后就被打了？”
    “呵。”
    “……”
    活该。
    江洄之便是风翎仙尊的本名，元婴后期，晏翡没被打死都算走运。
    唐欢面无表情地接好狐狸后腿，能让这家伙要吃不要命，必然是什么不得了的果子，“果子呢，拿出来！”
    晏翡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唐欢揪着他耳朵道：“快点，风翎仙尊知道你是我带的狐狸，肯定来找我要，赶紧拿出来！”
    “吃了，没有。”
    晏翡甩甩脑袋，烦躁地给了唐欢一脚，跳回床上独自养伤，“那家伙最在意脸面，连只狐狸都看不住，他没脸来找你这刚才入门的弟子要东西。”
    闻言，唐欢却是有些好奇了：“你好像对点苍山这几位很熟，水月宗和点苍山来往很深？”
    床幔之后一片寂静。
    这两天几度威胁，晏翡的忍耐力恐怕已经耗尽，唐欢等了一会儿，卡在反派爆发的边缘识趣起来。
    罢了，若风翎仙尊真找来就把晏翡交出去，性命当前，他不信晏翡吐不出来。
    “你养好伤别忘了再去救人。”唐欢嘱咐一句，出门练剑去了。
    …
    四月二日，点苍山的门派大选终于落幕。
    此次一共招收了十名内门弟子，八十名外门弟子，其中有筑基境弟子六人，单灵根天资两人，双灵根资质二十人，由于越家的加入，大选结果很是喜人，更别说多出唐欢这位意外之喜。
    大选结束，点苍山内却比大选之时更为热闹，弟子们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每天在各峰飞上窜下，仙山之间回荡着不绝于耳的哈哈哈哈，原因无他，被压迫数百年的正道第二大宗扬眉吐气了！
    谁说正道宗门之间就团结一心，不能幸灾乐祸？反正拿到这期风云月报后，点苍山上下的快乐值upupup！
    数百年来，无论三界知名度、宗门风气、弟子实力、甚至师门衍生话本的销量，点苍山就没那一样比得过水月宗，即便风翎仙尊曾刷新各个境界榜，最终也是被晏翡后来居上。
    然而天玑326年四月开始，历史就要改写了！
    水月宗依旧比点苍山闻名——以丑闻闻名。
    水月宗风气依旧肃穆严苛——结果出了个叛徒。
    水月宗是正道第一实力大宗——招揽正道联盟全被拦在了长欢宫外，被萧长离“一人过境”。
    水月宗晏翡的话本加起来能绕三界一圈——全be了。
    如今的三界第一美人已经不在水月宗，而是他们点苍山刚入门的小师妹！
    “哈哈哈哈哈哈哈爽死我了！我太爽了啊啊啊！”
    “感谢小师妹选择我们点苍山！感天动地！喜极而泣！这灵石我双手送给师妹！师妹天下第一！”
    “晏翡那妖孽竟然栽唐淫魔手上了，我活活要笑死！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水月宗那姜明臻好大一顶绿帽，这么一看，还是咱们苍梧师尊知道疼人，广撒网养鱼塘，致力于戴遍三界绿帽，人手发个专属话本。”
    就在点苍山上下放飞自我狂欢之际，姜明臻终于带着数名水月宗弟子登上了点苍山求援。
    …
    巍峨殿内，水月宗众人面色铁青，温厚如姜明臻，此刻脸色都不太好看。
    哪个男人被嘲笑戴绿帽还能笑出来？
    殿上是清冷孤高，仅凭气度便将旁人衬托得宛若尘埃的风翎仙尊，两侧则是状似不经意聊起风云月报的点苍山弟子，此刻水月宗伫立殿中，听着四周压低声音的一声声“叛徒”，狼狈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本来水月宗仅是对晏翡有怨，随着百晓阁将事情发酵，被昔日没放在眼里的点苍山冷嘲热讽，这股子怨已然升级成了恨！
    数百年来，水月宗弟子早已习惯了旁人崇拜艳羡的目光，何曾这般抬不起头过！
    姜明臻入殿时便说明了来意，长欢谷结界缺少一位大能支撑，希望点苍山的苍梧仙尊能出手相助，如今苍梧仙尊正在赶来的路上。
    众人又足足被点苍山弟子眼神羞辱了半刻钟，苍梧仙尊才姗姗来迟。
    “想我分出一道元神去巩固结界？恐怕不行啊。”
    苍梧仙尊穿着一身墨绿色锦衣长袍，眉目间尽显玩世不恭，比起仙山问道之人，更像那人境肆意风流的富家公子。
    “你们也知道点苍山刚入门一批弟子，本座忙于教导，实在有心无力，诸位不如去灵虚寺问问吧。”
    说罢，苍梧仙尊打了个哈欠，转身欲走，姜明臻突然开口：“听说苍梧仙尊修道之路遇阻，正在三界寻找铸炼肉身的宝物？”
    苍梧仙尊脚步一顿，狐疑回头：“水月宗有？”
    姜明臻点头，躬身行了一礼：“只要苍梧仙尊愿意出手，水月宗愿给予仙尊一株冰肌花作为报酬。”
    冰肌花是生长在万圣山之巅的珍贵灵物，即便在三界悬赏榜也炙手可热，价值上万灵石却有价无市。
    苍梧仙尊有些心动，沉吟片刻后，道：“本座可以帮忙，不过要等上一些时日，本座人在点苍山，元神却在三界游历，等将元神召回，便随诸位去长欢谷。”
    姜明臻：“仙尊的元神现在何处？多久能回归？”
    苍梧仙尊：“万圣山找花呢，大概下月吧，你们先撑一撑，下月本座就去帮忙。”
    姜明臻犹豫了一下，怀疑苍梧仙尊是想先将他们支回去，试探问：“既然不过一个月，吾等可否留在点苍山同诸位道友切磋问道，等苍梧仙尊元神归来，再一同前往长欢谷。”
    苍梧不管这个，他示意姜明臻自己和风翎仙尊商量，打着哈欠便要走，临走之前，突然想起什么，传音风翎道：“我养在你那的玉骨果是不是也快熟了？”
    风翎仙尊气息骤然一僵，片刻后，低低“嗯”了一声。
    苍梧仙尊心情很不错：“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这下齐了，过些天我去取，多谢风翎仙尊帮我养果了！”
    第38章 切磋问道
    点苍山占地不如长欢谷广阔，巍峨殿伫立于仙山正中，周遭五座山峰环绕，分别是乘霄峰、苍穹峰、地灵峰、月白峰以及祥云峰。
    水月宗众人最终被安置于苍梧仙尊所在的苍穹峰。
    风云月报刚出炉那几天，苍穹峰几乎成了点苍山的第一大观光圣地，各峰弟子来来往往，好不热闹，有的是为看水月宗笑话，更多的却是为了瞻仰三界新上位的第一美人。
    师兄师姐们的热情有多高呢？
    高到入门第一周，唐欢每天都在捡钱中度过。
    一袋袋灵石不值钱似的丢进院落，本来舍不得送的人，在亲眼看过唐欢之后，理智也统统都抛在了脑后。
    送！必须送！送他妈的！
    三界第一美人生活在眼皮子底下是什么体验？
    是无论修炼多苦多累，看一眼就满血复活的体验！
    正道弟子时常外出历练，重伤垂死实属常见，苍穹峰就有位只剩一口气的筑基弟子，本来瘫着等死呢，听说三界第一美人换人了，临死之前就想看一眼。
    于是便有人将门派大选那天录下的唐欢给他看，怎料那弟子看完之后竟舍不得死了，生生凭借意志捡回了一条命，堪称当代医学奇迹！
    然而外界纷纷扰扰，唐欢本人却不知晓。
    兴许因为是穿越而来，唐欢身上总有种不染凡尘的世外之感，他面容又生得太美，美得简直不切实际，点苍山弟子只敢远远观望，仿若一旦凑近，美人便会如镜花水月般消散在眼前，一切化作幻境。
    唐欢只知道每天都有人在住处周围路过，院外半空切磋斗法不断，每当分出胜负，赢家就会丢进院中一袋灵石送与他做彩头。
    点苍山弟子，非常的大气！
    唐欢捡起刚丢进来的一包灵石，仰头朝天上的青年莞尔一笑：“谢谢师兄。”
    青年手一抖，长剑差点没拿稳，他捂住胸口，明明没受伤，鼻下却淌出两道血红，“这谁顶得住啊…”
    还真有人顶得住。
    晏翡不耐烦地勾着人回屋，变成人形草草渡去些灵气，第七次出门找机会救人了。
    以往他最多一天就会回来，唯独这一次，狐狸整整离开了三天，杳无音信。
    晏翡离开的第四天，唐欢有点坐不住了。
    他游荡在院中，捡钱都捡的心神不宁。
    不远处练剑的越星月看着他将灵石收进乾坤袋，眼红得几欲滴血。据她目测，就这短短一周，唐欢起码白捡了上百灵石！
    要知道，练气境的修士每月消耗不过五颗灵石，即便是四大世家的子弟，每月也不过能在家族中领取二十灵石而已。
    “哼，长得好看了不起啊…！”越星月满腔嫉恨发泄在了练剑上，砍得四周狂风大作。
    隔壁动静颇大，唐欢侧头看去。
    被迫和一个小姑娘住在一起，真的很不方便。
    半空难得没人切磋，唐欢想了想，主动和越星月搭话：“师妹不是筑基了么，怎么没去找苍梧师尊学习？”
    越星月本来不想理他，可一对上唐欢的脸，嘴巴就不听使唤了，“…师尊最近很忙，没空教导弟子。”手中长剑渐渐没了章法。
    唐欢问：“师尊在忙什么？”
    越星月白眼上天：“忙着应付那些水月宗的人呗。”
    水月宗…？
    唐欢眼皮一跳，细问之下，才从越星月嘴里得知水月宗来点苍山求援一事。
    越星月状似不经意地炫耀：“对了，水月宗弟子等下会和咱们的师兄师姐在巍峨峰切磋问道。师尊还说我可以去围观学习！”
    “各峰弟子都可以去？”
    越星月更得意了：“当然不，只有内门弟子可以围观。”她用鼻孔睨了唐欢一眼，不情不愿地说：“所以你勉强也能去。”
    唐欢纳闷：“那师尊怎么没同我说？”
    入门至今，除了门派大选当天，唐欢便再也没见过苍梧仙尊，他没去拜访，苍梧仙尊也从未来过。
    越星月也有些不解，很快又不以为然：“因为你太弱了吧！”
    聊过几句后，越星月发现唐欢这人好像也没她想象中那么讨厌，偷瞄几眼唐欢的脸，抿抿嘴，压下莫名其妙的心跳。
    都是女人，她心跳个什么劲儿！
    唐欢将刚捡起的两袋灵石送给越星月当谢礼：“谢谢你告诉我。”
    越星月一脸错愕。
    灵石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省吃俭用才能换到的资源，唐欢却是真的不缺，他见少女没接，直接送进了她怀里。
    “不用客气，师兄给的彩头，下午你若是去巍峨峰，记得叫我一声。”
    交代完，唐欢便留下呆怔的越星月回房了。
    水月宗竟然派人来点苍山求援，这对他来说可是一个大消息！
    这说明在百晓阁揣测长欢谷地尚有天才存活后，十八洞府背后的势力依旧没有选择联手强攻，也说明左鹄伐等人暂时没什么危险。
    唐欢放松修炼了一上午，下午时，越星月来唤他，两人同行去巍峨山围观。
    唐欢对两个正道宗门的切磋兴趣不大，这几天他看了太多场弟子切磋，早就看腻了，这次前往，纯粹是为了去偶遇主角。
    巍峨山的广场上已经搭建好擂台，上百弟子围绕于擂台四周，均是各个山峰的内门弟子。
    点苍山不愧为正道第二宗门，内门弟子过百，金丹便有三十余人，由于水月宗一行人中有两位金丹境，很多金丹境弟子也被吸引来围观。
    到了巍峨山，越星月本想同苍穹峰的弟子站在一起，结果唐欢看见人群中的主角，脚步一转，直接朝主角走去，而越星月看见越其弦也在那处，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俞初阳和越其弦站在广场边缘，他们刚入门，和水月宗也没有仇怨，不敢和师兄师姐抢位置。
    同一批弟子互相打招呼不算冒犯，唐欢走到俞初阳身边，朝他点点头，很自然地问询：“你们也来参观学习？”
    几日不见，俞初阳体内的灵气就浓郁了一大截，唐欢暗自咋舌，不愧是主角。
    原书中，主角在重生之后才打破三界境界榜各项记录，本以为是依靠重生后的优势，如今才发现，主角重生之前的天赋就已经强到离谱了！
    越星月也感知到异样，不敢置信地看向俞初阳：“你就快筑基了？！”
    “紫霄峰的灵气比山下浓郁得多，所以很快。”
    俞初阳承认了，顺便解释了修炼速度快的原因。
    明明是个乡野少年的人设，少年的皮肤却白皙而通透，此刻他似是有些羞赧，面上泛出两抹淡淡的薄粉，非常讨人喜爱。
    越其弦若有所思，这就像吃惯了粗茶淡饭的人突然吃上山珍海味，环境变了，速度没变，结果自然是事半功倍。
    越星月语气柔和下来，若是唐欢这么厉害，她肯定要酸柠檬一会儿，可换成俞初阳，她却唯有发自内心的称赞。
    “好厉害！”可唐欢先一步帮她称赞了。
    俞初阳避开唐欢表面崇拜的眼神，脸色更红：“…没什么。”
    唐欢继续吹捧：“真的厉害！若是三界存在筑基榜，你就是刷新记录的厉害啊！”
    说罢，他还不忘自嘲，“唉，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筑基，苍梧师尊只教授筑基弟子。”
    没等俞初阳说话，唐欢又道：“你修炼这么快，是有什么技巧？我平时能去紫霄峰同俞师兄问道吗？”
    三界第一美人突然变话痨，三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可对着唐欢那张脸，几乎没人能说“不”，主角也说不出口。
    于是唐欢顺利得逞了。
    越其弦在旁看着二人你来我往，尤其是唐欢亮晶晶看着俞初阳的眼神，身侧的拳心紧了紧，忍不住打断：“萧师妹，你那只狐狸呢？”
    提前晏翡，唐欢的好心情霎时凝结，表情瞬间凝固。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也想问，他狐狸呢！
    …
    狐狸正在紫霄峰打洞呢。
    长欢宫的弟子被关押于风翎仙尊所在的紫霄峰山腰，由紫霄峰弟子负责拷问。
    半山腰处，晏翡顺着挖了数天的狗洞钻进去，漠然看向下方的女人。
    正道宗门狠辣起来，非但不比妖魔邪道逊色，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
    被抓的长欢宫弟子是名金丹境女修。
    经历过数日的拷打，女人早已衣不蔽体，肉身被紫金毒蜂叮咬，识海被红莲业火灼烤，大腿之下缠绕两条锯齿蜈蚣，正寸寸啃食着濒临坏死的血肉。
    今日水月宗弟子会和点苍山弟子切磋问道，负责拷问女修的几人去看热闹了，此处禁地只留有两个看守，为了等这个机会，晏翡这几日才没有回去。
    点苍山结界无数，高手如云，将人放走根本不可能，杀了他已属不易。
    晏翡一开始就没打算听唐欢的话。
    他自芥子空间里取出枚灵石，瞄准女人的心口，正打算一击毙命，山洞之外突然多出一道气息。
    狐狸动作一顿，收回爪子藏匿回暗中。
    洞外几句对话后，两位看守的气息突然消弭，一道人影迈入山洞。
    有人出现，女修“呜呜呜”地剧烈挣扎起来，那人缓步走近，没急着对女修严刑拷打，仅是伫立一旁，任由女人挣扎得没了力气，才上前同女修说了什么。
    女修瞬间安静下来，又惊又喜地回望，眼角滚落大串泪珠。
    随即，那人轻轻拧断了女修的脖子。
    狐狸瞳孔一缩，不再呼吸，定格的身型宛如与墙洞融为了一体。
    杀完人，那人很快离开，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晏翡跳落空无一人的山洞，围绕女修检查一番，又去洞口查看地上那两具尸体，勾出乾坤袋掏空，将袋子放回。
    随即，狐狸原路返回，钻出狗洞的刹那，一道不知等候多久的剑光倏然斩下——
    扑哧！
    空中绽出一朵血花。
    半截狐狸尾巴坠入了万丈悬崖。
    萧长离收回长剑，看着下落的赤红的尾巴，又看向洞口处趁机逃跑的红狐狸，愣了一愣，一时竟哭笑不得。
    “…用屁股探路，真有你的。”
    都说狐狸是阴险又狡诈的动物，如今看来，果真不算污蔑，晏翡比他想象中要聪明百倍，恐怕早知道自己能感应到他的气息，才故意演了一出翻翻找找的戏给他看。
    假装毫无防备，实则断尾求生，趁他怔愣的瞬间，从无人看守的洞口遁逃。
    “危险的狐狸。”萧长离无奈叹气，朝那刨了数天的狗洞丢入数枚爆破符。
    禁地轰然爆炸，紫霄峰巨震，山峰塌陷，石屑横飞！
    “发生什么了？！！有邪道入侵？？？”
    “峰…紫霄峰要塌了！救命！来…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师尊救我！！！”
    禁地之上，紫霄峰尚未学会御剑飞行的外门弟子逃无可逃，嚎叫着随山峰倾斜纷纷坠落，直到风翎仙尊一跃而出，设下结界强行稳固巨山。
    灵气飞速消耗，风翎仙尊脸色苍白，嘴角溢出滴滴血痕。
    是谁？！！
    风翎仙尊震怒四顾，空无一人，却有阴森冷冽的声音在山峰之间激荡。
    “江洄之，再动我长欢宫弟子，我平了你紫霄峰陪葬！”
    落下最后一句，萧长离朝苍穹峰遥望一眼，身影转瞬消失，听到动静的苍梧仙尊遁光追来时，连丝气息都没捕捉到。
    “可恶！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苍梧仙尊震怒不已，见风翎仙尊神色灰败，赶紧传递灵气帮忙。
    幸好爆破符的威力有限，数层结界设下，紫霄峰终被稳固下来，风翎仙尊摇头道：“没有混进来，自从一月前百晓阁发现他出没点苍山，他恐怕一直蛰伏在此。”
    苍梧仙尊咬牙道：“那这邪魔怎么又突然出来了？就因为我们抓了一个长欢宫弟子？水月宗杀了上百他不管，我们不过拷问一个，他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风翎仙尊也不知为何，两人沉默半晌，突然相觑。
    “他来找剑灵！”
    除此之外，无从解释萧长离为何滞留点苍山一个月不走。
    苍梧仙尊面色一阵变幻，有些恍惚地呢喃道：“一个月…那他突然自爆身份，难道是已经得手了？”
    第39章 故人依旧
    巍峨峰的切磋大会办得如火如荼，第一个上台的便是姜明臻。
    “那是水月宗清虚真人座下的大弟子，姜明臻，不过百岁修为已达金丹中期。”越其弦道，看向姜明臻的眼神既有向往也有敌意，“他在新秀榜第二十。”
    越星月拿出留影符录像：“不过姜明臻最出名的还是同他那同门师弟的风花雪月，晏翡你们知道吧，他俩是一对儿。”
    唐欢：“噗…咳咳咳咳！”
    越星月：“真的！三界都知道的事儿，不信你看！”
    说着，她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沓话本，仿佛是拿出了多实在的证据，唐欢接过话本翻了两眼…外冷内热的娇羞小师弟，跟晏翡边都不沾。
    …不过写得还挺不错。
    俞初阳也扫了一眼，嘴角微微抿紧，很快收回视线。
    唐欢问：“这个是在哪里买的？”
    越星月见唐欢感兴趣，顿觉遇见了同道中人，看他更顺眼了，“城里有的是！这几本就送你了，反正我都看过了。”
    越其弦冷冷扫去：“你平时不看剑诀，看这些东西？”
    越星月红着脸朝他吐吐舌头，萌混过关，想起这期风云月报的新闻，转脸就恨得直咬牙：“…不过也不知那淫魔用的什么手段，晏翡竟背叛了姜明臻，他怕不是被那唐欢吸傻了吧！”
    骂完，她还向“同道中人”唐欢找认同：“你觉得呢！姜明臻不比那唐欢好一百倍，听说那唐欢生得奇丑无比又不专一，晏翡到底瞧上他什么了啊！难不成是瞧上他的钱？”
    唐欢：“……”
    越其弦平时不说话，这会儿倒是搭了句腔：“长欢宫的确有钱，法器榜前二十，有五把都被抢去了长欢宫。”
    越星月吸气：“五把？！”
    越其弦点头：“第三的折风扇，第七的摄魂铃，第十二的劈天斧，第十三的冰曜剑，以及第十八的天蚕雪衣。”他朝擂台上的姜明臻手中示意：“水月宗亲传大弟子，也不过一柄排行二十的辟邪剑。”
    随着越其弦清点，唐欢默默打开芥子空间。
    除了萧长离的折风扇和左鹄伐的劈天斧，剩下都在他这里。
    越星月：“这、这么多神器，那长欢宫是怎么得到的？”
    越其弦冷冷一笑：“杀人越货罢了，唐欢有两只忠实的走狗，这些年在三界不知道为他搜刮多少宝物，我们越家世代守护的七星莲花池，三十年前便是被那萧长离洗劫一空，不然你以为越家为何要加入正道联盟。”
    唐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并没注意到唐欢在疯狂降低存在感，俞初阳看了唐欢一眼，攥紧佩剑，“门派大选那天，谢谢你给我送东西。”
    唐欢转过头，很欣慰主角还记得这茬，“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
    俞初阳询问起因经过，唐欢耐心将过程复述了一遍，笑着说：“你爹很引你为傲。”
    俞初阳低头羞涩一笑。
    重生前的主角表面上是个憨厚单纯的乡野少年，实际却内向又敏感，他生得俊秀却天生神力，做事一根筋，一旦认准什么，便固执得可怕。
    原书中，晏翡便是借此将其利用致死，那段一笔带过的剧情，是唐欢看了也不得不骂主角恋爱脑的程度。
    第一世的主角为了晏翡闹得一个众叛亲离，重生之后，他虽修了无情道，对待朋友还是挺不错的。
    唐欢暗下决定，等救出那长欢宫弟子，便多花些心思在主角身上。
    两人说话说得专心，没注意到越家兄妹早已安静下来，此时正幽幽盯着两人看。
    越其弦一语惊人：“萧师妹好像对唐欢不感兴趣。”
    唐欢表情一僵，佯作镇定道：“元婴之上离我太过遥远，我更在意当下，比如半年之后的新秀大会。”
    此话一出，三人俱是一顿。
    越星月表情说不出的复杂：“你也要参加新秀大会？”
    唐欢点头：“当然。”
    越星月：“新秀大会百年一度，虽说参加者皆是出世不过百年的弟子，但三界大能都会来观战，你…你不怕被…被那邪道掳了去？”
    唐欢：“哈？”
    越星月急得跺脚：“长欢宫那萧长离出了长欢谷，他若瞧见你，定是会将你掳去长欢宫给那魔头做炉鼎，你参加什么新秀大会，当初那晏翡都没去参加！”
    …我掳我自己可还行？
    唐欢笑得勉强：“长欢宫如今自身难保，那萧长离应当不敢大张旗鼓的作恶…”
    轰隆隆——！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巨响，间隔片刻，一道熟悉的声音穿透耳膜。
    “江洄之，再动我长欢宫弟子，我平了你紫霄峰陪葬！”
    唐欢一愣，几乎要喜形于色。
    萧长离！他竟真在点苍山！
    他想冲过去寻人，可眼下的身份又无法轻举妄动，只能原地干着急。
    巍峨峰一阵喧闹，两派切磋被迫中止，很快便有真人过来稳定局面，说是邪道入侵，让各门弟子暂且回各峰防守。
    局面混乱，唐欢以为没人注意自己，趁机便朝事发的紫霄峰走，结果刚走出两步，便被人拉住了手腕。
    越其弦皱眉：“苍穹峰不在这侧。”
    “我知道。”唐欢挣扎：“我担心仙尊的安危！”
    越其弦：“不是说元婴之上同你无关么，邪道之人杀人无眼，曾传闻长欢宫的人在点苍山出没，你要去自投罗网？！”
    唐欢只恨自己的淫魔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萧长离就在眼前，他这一张脸竟成了拖累！
    不知道怪谁，他干脆把责任推给晏翡。
    都怪这家伙之前让他戴帷帽时不提醒他，早知道，他宁可头上长了个帷帽！
    最终，在越其弦等人的严防死守下，唐欢被送回了苍穹峰，越星月看了他一整天，直到晚上收到萧长离再度消失，可能已经离开点苍山的消息。
    越星月松了口气，唐欢生无可恋。
    不用萧长离了，晏翡回来也行，他迫切需要一个人分享这寻爹之旅前功尽弃的崩溃！
    可等了一整晚，狐狸依旧没回来。
    之后的几天，唐欢一直郁郁寡欢，待在房间里不出门，有人送钱也不捡了，一下子失去两个临时保镖，他压力很大，对未来充满绝望。
    又过了三天，唐欢出门了，他开始埋头练剑。
    他所吸收的魔气最多支撑晏翡隐藏到今天，若是今天晏翡不出现，那就说明剧情真的出了意外，原书的反派提前下线。
    反派下线也挺好，主角说不定不会重生了，原书直接崩盘，他只要努力活着就行。
    唐欢按照苍梧师尊给的剑诀专心练习，就在他想通之时，一道红影突然跃入墙头，啪叽摔在他脚边。
    “…”咋活着呢。
    看见晏翡时，唐欢不得不承认，心中删过一瞬的失望。
    他变了，多少开始不善良了。
    “你去哪了？”唐欢收起剑，将地上的小狐狸拎起，这才发现狐狸断了一截尾巴，断尾处由绷带裹着，像是被人精心照料过。
    唐欢反应极快，凝神感应四周的气息，同时传音道：“你被人捡了？”
    如果不是为了装普通狐狸，这种程度的伤，晏翡早用用灵气自愈了。
    晏翡没有同他传音，很快，捡到狐狸的人便自己来到了唐欢眼前。
    竟是那水月宗的姜明臻。
    内门弟子的住处入口，姜明臻一身淡青长袍，墨发高竖，看得出是一路追来的，俊美文雅的脸上毫不掩饰焦急之色。
    姜明臻追至院中，看见埋在唐欢怀中狐狸，先松了一口气，而后才将目光落在唐欢脸上，目光顿时便是一怔。
    “萧长欢…？”他脱口而出。
    两人从未正面相遇，他却能瞬间说出唐欢的名字，除了眼前的人，他想不出还有谁能压过晏翡那天人容姿。
    唐欢向姜明臻行了个注目礼，没有应声。
    他还在传音晏翡：“你背着我勾结水月宗去了？！”
    晏翡依旧没应声，整个狐狸头都埋进了唐欢的臂弯里，只露出个少了半截尾巴的屁股。
    他在水月宗生活数十年，姜明臻对他太过熟悉，熟悉到他释放出一点神识，都会被对方捕捉认出的地步。
    姜明臻走上前道：“萧师妹，你怀中的狐狸可否交给我？他受伤了，方才乱跑出来，不小心跑入了萧师妹的院中，我这就带他回去。”
    唐欢挑眉，抱着晏翡的手臂一紧：“这是我的狐狸，为什么给你？”
    姜明臻一愣：“这狐狸是师妹的？”
    唐欢：“对，他失踪了好些日，原来是被你捡去了，你在点苍山捡东西，都不知道找找失主的吗！”
    姜明臻默了默，目光再度转到晏翡身上，半晌才说：“抱歉，只是这狐狸的眼睛，生得有些像我一位同门师弟，身上的气味也一般无二，我便一时糊涂，忘了找寻主人。”
    姜明臻还是不死心：“…冒昧问一下，师妹养育这狐狸多久了？”
    唐欢大脑飞速运转，上次晏翡出现在众人面前，大概是两个月前，被掳至长欢宫，则是三个月前。
    “半年了。”他面不改色的扯谎：“小红刚出生没多久，还是只幼崽，灵窍都没开。”
    姜明臻：“师妹是在哪捡到的？”
    唐欢：“自然是山中。”
    姜明臻：“哪座山？”
    唐欢：“……”
    这姜明臻，有些咄咄逼人了吧！
    晏翡和姜明臻的渊源，原书曾写过寥寥几笔，由于两人都不是主角，其中的爱恨情仇作者也没细述，唐欢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姜明臻是被反派辜负的倒霉蛋之一。
    后来姜明臻当上水月宗掌门，大道却被情劫所阻，在晏翡和道心间摇摆不定，险些走火入魔，随着和重生主角经历诸多冒险而移情别恋后，才算冲破情劫。
    唐欢只知道这两个人的话本销量是三界第一，但为什么如此畅销，以及晏翡过去几十年和姜明臻的具体关系，他就不是太清楚了。
    不过，姜明臻竟然能分辨出晏翡的味道…
    他也能分辨，但那是在曾距离极近地被包裹住的前提下，若不是深刻闻到过几次晏翡的味道，他绝对记不住。
    唐欢抱起狐狸嗅了嗅，动作粗鲁得姜明臻眉心一跳，脚步上前迈出半步。
    “萧师妹，他受伤了！”姜明臻语气沉了下来，目光紧盯着晏翡不放，小狐狸仅是动一下尾巴，他便紧张得屏了呼吸。
    姜明臻道：“你若是不想再养，不如将他交给我来照顾，师妹放心，我一定助他早日修成人形。”
    唐欢觉得这人简直无理取闹：“谁说我不想养了？”
    姜明臻：“我愿出一千灵石。”
    唐欢嗤笑，少女一双美眸更冷：“我不缺灵石，狐狸是我的，你想强买强卖？”
    姜明臻被噎得一阵沉默，就在这时，晏翡转头看了他一眼。
    同一双的桃花眼，转盼风情，更似无情，即便狐狸身上没有半分灵气波动，可姜明臻却觉得这狐狸必然同晏翡有关！
    他咬了咬牙：“师妹想要什么？”
    唐欢抱着狐狸就往回走：“不要，我什么都不缺。”
    光看唐欢的长相，姜明臻便知道她若是想要什么，恐怕要有人前仆后继地为她去找，眼见唐欢便要入屋，情急之下，姜明臻想起了前几日发生在点苍山的动乱。
    “上次紫霄峰之震，始作俑者是那长欢宫的萧长离，我派师尊曾与他交手，夺得了他法器上的扇坠。”
    唐欢脚步一顿，狐狸身形一僵。
    姜明臻取出一枚扇坠：“水月宗已经记下此坠上的气息，点苍山若是想追查萧长离的下落，我可以将此物给你，有了它，你同点苍山提任何要求，点苍山应该都会答应。”
    唐欢猛地转过头，看了看姜明臻手中的扇坠，又看向怀里的狐狸。
    晏翡也在仰头注视着他。
    第40章 互通有无
    那扇坠的确是萧长离的没错，唐欢在长欢宫见过很多次，不会认错的。
    好巧不巧，晏翡不在的时日里，他刚学会一门追寻气息寻找失物的法决，也叫寻踪觅迹决。
    “要不然你等会儿再自己跑回来？”唐欢商量着传音。
    晏翡舔舔嘴巴，不言而喻，魔气已经撑不住了。
    一只普通狐狸，从金丹境的姜明臻眼下跑出来实属不易，他能逃出来一次，不代表短期内还能逃出来第二次。
    唐欢无意识露出了纠结的表情，看在姜明臻眼里，却是晏翡对唐欢来说没那么重要，有交换的余地。
    于是姜明臻道：“除此之外，师妹有什么条件，可以再提。”
    晏翡抱紧唐欢的手臂，蹭着他嘤嘤叫，反派能屈能伸还会卖萌，唐欢却无动于衷，再度望向了扇坠：“能先给我看看么？”
    姜明臻笑着婉拒：“只要师妹同我交换，怎么看都行。”
    唐欢提起晏翡：“好吧，我换。”
    狐狸像是死了似的悬在半空，只剩一半的尾巴搭落，毛茸茸的脑袋低垂，表情隐藏在了阴影下。
    姜明臻几乎掩饰不住喜悦，立刻走上前想交换，然而没等他高兴太久，唐欢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要明天才行，这狐狸我也养了半年了，一朝易主，总要同他道个别，姜师兄应该能理解吧？”
    姜明臻笑容僵在了脸上。
    换是可以换，现在换肯定不行，晏翡若遇死局必然会揭露他的身份，没死也会记他一笔大仇，唐欢是急着找萧长离，但还没急到不要命的地步。
    唐欢道：“这样，明日早晨吧，到时师兄再来换。”
    说完，他也不等姜明臻什么反应，拎着狐狸就进了房间。
    回到房中后，唐欢将晏翡往床上一丢，谨慎在门旁屏息感应，直到那道金丹气息离开院落，他才急急忙忙跑到床边，气都不喘地三连问。
    “紫霄峰发生什么了？那长欢宫弟子怎么样？你见到萧长离了么？”
    狐狸缩在床铺最里面的角落，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唐欢顿了顿，勉勉强强补充一问：“…你怎么受伤了啊？”
    “呵。”除了一声冷哼，还是没反应。
    …这怎么还闹上脾气了。
    就在这时，一缕黑线从狐狸脑壳上袅袅升起，唐欢愣了一瞬，随即倒抽一口凉气，赶紧在屋内布上层层结界，爬上床揪着尾巴就将狐狸扯了过来。
    “你疯了吧！你不要命了？！变人形，赶紧变回人形！”
    狐狸抬起头，乌黑的桃花眼幽幽望着他，脑壳上的黑气又多出两缕。
    唐欢看得心惊肉跳，下意识用手拨散那黑气，使劲摇晃着狐狸脑袋：“赶紧变成人形！你找死别拉上我！”
    晏翡竟还是无动于衷。
    有那么一瞬间，唐欢甚至对原书内容产生了怀疑。
    或许晏翡和书中性格不一样，是个惹不起的冲动派，说找死就找死那种？
    “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唐欢妥协道，挥散越来越多的魔气，“我又不是真要换你，你明天先过去，找机会再跑回来不就得了。”
    晏翡瞥了眼弥漫到结界边缘的魔气，适时变回人形，却没急着渡魔：“跑不回来呢？”
    唐欢朝他傻笑：“你肯定能！”
    晏翡又问：“回来后，我用什么形态留下？”
    唐欢：“还是狐…”
    唐欢卡壳了。
    是啊…点苍山都知道他有只狐狸，晏翡若是被姜明臻换了去，再跑回来，肯定就不能再用狐狸形态了，否则不是谁都知道他在空手套白狼了。
    再者说，若是姜明臻找上门，晏翡也藏不住。
    唐欢收回尾音，干巴巴地问：“你当狐狸也该当腻了吧…？”
    晏翡扯动嘴角，垂落的目光掩住了眸底的情绪，唐欢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见晏翡迟迟没有动作，任凭魔气把脸色熏得更黑，一时竟分不出他是真生气还是在演戏。
    唐欢犹豫了一下，主动捧起他的脸开始吸收魔气。
    相隔六天，那股阴寒之气比之前浓郁不少，吸收一些后，身体都被渗得有些发僵。
    他想退开先消化消化再说，刚表露出退意，后脑勺就被一只大手紧紧扣住，随即唇齿被撬开，大股大股的魔气失控般倾泄而来。
    唐欢瞳孔一缩，还以为晏翡要同他鱼死网破，立马动用金丹境的修为将人退开，挥手就是一巴掌。
    啪！
    晏翡被打偏了头，如玉的脸上生生泛出几道红痕。
    屋内骤然安静，安静得落针可闻。
    空气宛若冻结，中断了微弱的呼吸。
    “你…”唐欢动动手指，面对被打后一言不发，看也不看他的晏翡，多少有那么点心虚气短。
    “怪你太突然。”他抬高音调，假装理直气壮，“那么多，我也受不了啊！”
    晏翡侧过脸，绯红靡丽的唇色瞬间压住了那几道浅淡的红痕，他看着唐欢，桃花眼底沉寂空泛，黯淡无光，“姜明臻金丹中境，一只灵窍都没开的狐狸，宫主觉得多久逃出来合理呢？”
    唐欢尴尬地移开视线，多久也不合理。
    金丹境的神识足以覆盖千米，晏翡一跑，姜明臻瞬间便能追到他身边，也不知道晏翡今日是怎么跑回来的。
    晏翡淡淡道：“宫主多吸走一天，就代表我多出一天的机会，方才是我着急了，宫主若是不愿意，便算了。”
    说罢，晏翡没再理睬他，也没有再变回狐狸，他躺回床里背对唐欢，像是打算久违得睡一觉。
    虽然有火上浇油的嫌疑，但唐欢还是忍不住问：“那个…你见到萧长离了么？”
    晏翡甩手丢出枚玉符，头也没回。
    那枚留影传声符中几乎录下来一切经过，在看到宫中弟子内被折磨的惨状时，唐欢心脏狠狠一抽，第一次目睹活生生的酷刑场面，收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然后，他便看见了扮成地狍真人模样出现的萧长离。
    唐欢惊诧：“他把长欢宫弟子杀了？”
    晏翡冷冷道：“你若想找萧长离，不如去紫霄峰碰运气，别来烦我。”
    啧…竟然开始撵人了，装都不装了。
    不就是拿他换个扇坠么，唐欢转了转眼珠，晏翡和姜明臻之间恐怕真有些微妙，否则不该这么恼火。
    如今人正在气头上，唐欢不想再往枪口上撞，他起身出门练剑，打算等晏翡消消气再回来。
    这剑一练便是一下午，天色渐暗时，唐欢才重回屋内，结果晏翡竟还保持着他离开的姿势在睡觉，一动都没动。
    两人的关系一夜之间回到起点，甚至可以说，到了冰点。
    唐欢看了那道背影几眼，去桌旁学习了两个时辰的法决，眼看越发接近姜明臻来取狐狸的时间，他磨磨蹭蹭爬上床躺下，然后戳了戳晏翡的后背。
    “喂…要不我再帮你吸点？”
    “不用。”晏翡破天荒地拒绝了。
    唐欢被噎得一哽，‘哦’了一声，躺着思考起解决办法。
    时间不知不觉在流逝，大脑习惯性开始犯困，眼皮闭合之前，脑中突然闪过那名饱受酷刑的女修，唐欢猛然打了个激灵，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不能睡觉！
    他激灵的动静有点大，大到晏翡转过了身，瞥见他煞白的脸色，眼神顿了顿，“做噩梦？”
    “没…额，嗯。”唐欢揉揉眉心，“就是想起了那名长欢宫弟子，她因为我而死，我却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话一点也不像是从魔头口中说出来的，然而如今这种情况，除了晏翡之外，唐欢也不能同别人宣泄。
    晏翡冷言冷语道：“就长欢宫过往的所作所为来说，宫主若想保护宫中弟子，恐怕要杀光所有正道才行。”
    唐欢：“…”
    晏翡：“或者就地解散长欢宫，宫主一人承担所有罪名。”
    唐欢：“…”
    晏翡：“如果都做不到的话，你多愁善感什么？”
    唐欢：“…”
    唐欢：“你真会说话。”
    晏翡笑笑，不顾唐欢的挣扎将人拥入怀中，“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她是心甘情愿。”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唐欢闷闷道，跟心狠手辣自私自利的大反派说这些，简直就是对牛弹琴，“把手拿开！”
    “我不懂，没人为我甘愿赴死。”
    唐欢‘哼’了一声，明明有，主角不就是，为你死了你也没回头。
    晏翡摸摸下巴，认真思忖道：“就算有，应该也是看中了美色？”
    唐欢：“…”
    无法反驳。
    说话之时，晏翡的手仍勾在他腰上，亲密的拥抱毫无缘由，唐欢浑身不自在，僵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你把手拿开。”他用力推人。
    晏翡抚摸着他的背脊，淡淡道：“宫主不是经常同那些男宠亲亲抱抱么，紧张什么？”
    唐欢：“那能一样么！”
    和其他人属于是干正事，有理有据有原因，和晏翡就属于多此一举了，他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
    被抚过的位置麻麻痒痒的，唐欢下意识便躲，结果确是朝晏翡贴的更近，他有点恼羞成怒，想骂人，又被恰到好处地封住了嘴唇。
    魔气源源不断地自唇齿间传递而来，少量确实没有影响，可一旦超过一定范围，随着体内的灵气大量被消耗，便会让人头重脚轻，昏昏欲睡。
    唐欢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冰，越来越沉，晏翡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这次不复白天，两次被渡，他虚弱到没了大肆挣脱的力气，忍无可忍之下，只能用牙齿去咬晏翡的嘴唇，一口就咬出了血。
    他怒目而视，眼中几欲喷火，晏翡摸了摸他冰凉的额头，又看向他没了血色的嘴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竟反咬了回去。
    报复心极强！
    唐欢闷哼一声，气得正要再咬，晏翡却躲了过去。
    “我不在，你自己要小心点。”刚咬了人的罪魁祸首假慈悲道：“我尽早回来保护你。”
    唐欢瞪着他骂了一肚子脏话，随即眼前一阵昏暗，红色席卷了视野。
    脸颊被迫贴在晏翡胸前，腰间也被锢得极紧，紧得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里，疼得唐欢直抽气。
    晏翡在他耳畔说：“宫主大人，等我回来。”颇有种秋后算账的意味。
    唐欢同额头撞了他一下，不屑一顾。
    呵，等他找到萧长离，还不知道谁和谁算账呢！
    …
    这一次渡魔气，起码渡走了十天的量。
    第二天一早，旭日东升，姜明臻早早便来讨要狐狸，小狐狸从唐欢怀中跳落，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姜明臻，被姜明臻小心翼翼抱起时，安静趴在了他怀里。
    姜明臻拨动了一下狐狸脖子上的摄魂铃索：“师妹，这是…？”
    “装饰品。”唐欢背过手，面不改色道：“红彤彤的很配他，不觉得挺可爱的么。”
    姜明臻点点头，没做他想，狐狸挂着铃铛，也更方便他留意。
    唐欢问：“姜师兄，水月宗何时返程？”
    “下月初，还有半月左右。”
    “哦…”
    唐欢看了狐狸一眼，晏翡却没看他。
    接过萧长离的扇坠，唐欢随便嘱咐了句狐狸喜欢吃鱼，便任由姜明臻将人带走了。
    看着姜明臻散发着喜悦的背影，唐欢握紧手中扇坠，思绪飘远了一瞬。
    他好像忘了问问晏翡，这几天经历了什么。
    …以及尾巴究竟是怎么断掉的。
    第41章 忘忧之湖
    没用上三天，全点苍山都知道唐欢的狐狸易了主。
    两派切磋问道之事因为萧长离而耽搁下来，以防邪道再度出手，风翎仙尊遏止派中弟子群聚，所以想要同水月宗切磋，就只能亲自来苍穹峰拜访姜明臻。
    而去的人见到姜明臻院中的狐狸，事情自然而然便传开了，就连越星月都跑来问唐欢，怎么把狐狸给送人了。
    唐欢含糊道：“姜师兄比较强，能早些帮小红修成人形，跟着我，他再过一百年也不一定能化形。”
    “然后那狐狸就跟着别人跑了？！”
    “额…”
    将唐欢的表情默认为落寞，少女身侧拳头一紧，佯装凶巴巴道：“好了，不就是只狐狸么！大不了过几日我去南风林时，帮你再捉一只更可爱的回来！”
    唐欢：“南风林？”
    越星月：“就是点苍山圈养的灵兽林，筑基之上的弟子都可以去收服灵兽，你暂时就别想了。”
    南风林，主角便是在此处收服了第一只为他卖命的高阶灵兽，因为是重生前的事，金手指不算开的太大，不过这只灵兽却是主角赢得新秀大会的关键。
    说起来，趁着反派下线，他也该去看看主角了。
    唐欢同越星月随便聊了几句，便拿着苍梧师尊给的剑诀往紫霄峰跑，去找俞初阳一起练剑。
    紫霄峰与苍穹峰相邻，御剑而去其实很快，但“萧长欢”不会御剑，唐欢只能老老实实地走传送阵。
    一路上，许多同门弟子热情同他打招呼，有位师姐神秘兮兮地塞给他两本书，唐欢打开一看，竟是他和苍梧仙尊的话本。
    “……”
    门派大选那天后，他和苍梧仙尊便再没见过，话本就出来了？？？
    不愧是狗血文，路人都不务正业！
    唐欢将话本丢进乾坤袋，翻都没翻开，几位远远观望的师姐见状，不约而同‘啧’了下嘴。
    “师尊真是没用！”
    “可不是，他那沾花惹草的本事呢！小师妹才刚出世，他竟然没撩到！”
    “…不过小师妹这脸，师尊美人榜第五的位置，属实有些配不上。”
    “肥水不流外人田懂吗！师妹又不修无情道，早晚要找道侣，总比找个水月宗的强吧！”
    “刚入门的弟子里有个越家的三公子，本来美人榜第六的，现在第七了，不知道师妹能不能看得上。”
    “筑基太弱了，在外根本护不住师妹这等美人，罢了，我再写个风翎仙尊的话本吧，真是便宜隔壁了…”
    唐欢本月刚登上美人榜第一，眼下正是万众瞩目的时候，晏翡在三界闻名太多年，突然杀出一个新人，难免引人好奇，尤其是令那些亲眼看过晏翡的人分外好奇。
    所以，纵然此时有关唐欢的话本大多瞎编乱造，依旧一出便会售罄，他捡的那些灵石也不全是白拿，一部分是师姐们分给他的出场费。
    唐欢全然不知，美人一门心思修炼变强。
    俞初阳和越其弦同住在紫霄峰内门弟子的院落，唐欢来的有些不凑巧，正撞上来指导徒弟的风翎仙尊。
    风翎仙尊神识敏锐，锐利望向门口：“…萧长欢。”然后扫过唐欢肩头。
    “……”
    撞枪口上了。
    晏翡还偷了人家一颗果子呢。
    “参、参见仙尊。”唐欢干巴巴地说，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随即，俞初阳和越其弦才发现唐欢来了，两人各持一柄长剑，似是在练习剑诀，今日则是风翎仙尊检查的日子。
    风翎仙尊问：“为何来紫霄峰？”
    唐欢后退半步，硬着头皮说：“我师尊没时间指导练气境的弟子，剑诀我有些看不懂，便想着来找两位师兄讲解一二。”
    风翎仙尊一如既往的神色冷漠，原书中他便是不近人情的铁血作风，“本座有没有说过，近日有邪道出没，各峰弟子不准擅自走动，以免邪道趁乱混入。”
    唐·邪道本道·欢：“…弟子知错了，弟子这便回去！”
    美人就连惊慌起来都分外赏心悦目。
    唐欢半咬着嘴唇，阳光之下，蝶翼般的眼睫低垂颤动，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宛若一件鬼斧神工却濒临破碎的绝美瓷器。
    越其弦面露动容之色，下意识便想为其求饶：“师尊…”
    风翎仙尊满眼冷色地扫向越其弦，越其弦被摄得噤了声。
    “犯了错就要受罚，萧长欢，随本座去忘忧湖领罚！”
    唐欢怏怏应声：“弟子遵命…”
    “萧长欢”不会御剑，想要去忘忧湖，只能同风翎仙尊共乘一剑，待两人一前一后站好，越其弦和俞初阳看着眼前一幕，脑中同时闪过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
    他们师尊…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唐欢会御剑而行，但他也是真的害怕，别人控制飞行和自己控制飞行完全不同，危机之下，他极有可能暴露修为，无意识争夺长剑的控制权。
    于是他想了个应对办法，那就是死死抓住风翎仙尊的衣袂，这样即便不慎跌落也无所谓，不至于彻底慌了心神。
    衣袂被拉住时，风翎仙尊愣了愣，回眸便是唐欢乖觉的笑脸，“仙尊，我第一次御剑，有点怕。”
    风翎仙尊皱了下眉，寒眸撇向衣袂上紧抓不放的莹白手指，最终没说什么。
    风翎仙尊御起剑来，同他这个人一样极其沉稳，两人一路飞行，若不是风翎仙尊纷飞的墨发，唐欢简直有种静止在平地的错觉。
    唐欢不知不觉松开了手指，然而就在这时，剑身却突然晃动了一下，惊得他险些动用灵气，赶紧又抓了回去。
    转瞬的功夫，两人便到了忘忧湖，风翎仙尊丢给他一个透明的细口瓶，“将湖底的忧念收于湮灭瓶中，清理干净再走。”
    唐欢看着眼前直径百米的圆湖，垮起了脸，这要打扫完，起码要浪费一周。
    “仙尊…”他想求饶，但一想风翎仙尊的性格，又觉得是白费功夫，不如早点干活。
    风翎仙尊正等着他说话，结果唐欢只是娇娇赖赖的唤了一声，随即也不知道响起什么，突然就面如死灰，蔫头耷脑地朝湖中去了。
    这份戛然而止，让风翎仙尊莫名有种同门派大选之日不相上下的憋闷感。
    周围没了旁人，他终于开口：“你带上山的那只狐狸呢。”
    唐欢在忘忧湖边僵硬停步。
    “…被水月宗的姜师兄要去养了。”
    风翎仙尊眉心皱起，言语间难得流露出一丝急躁：“姜明臻为何要养那狐狸？”
    唐欢摇头：“弟子也不清楚。”
    若是重复姜明臻的理由，他担心风翎仙尊会怀疑狐狸的身份，毕竟晏翡和姜明臻那点事似乎三界皆知。
    果然，风翎仙尊面露异色。以姜明臻的境界的境界，突然讨去一练气弟子的的狐狸养，这事本来便不寻常。
    那枚玉骨果需要和冰肌果搭配使用，只有一枚，即便吞了也无法消化，会一直留在腹中。
    再加上近日紫霄峰混乱，风翎仙尊便没急着来找晏翡，哪知道几天的时间，狐狸就易了主，还是被送给了水月宗！
    此次水月宗前来求援，用的便是冰肌果给苍梧做报酬，风翎仙尊倒没怀疑狐狸的身份，只觉姜明臻是感应到了狐狸腹中的玉骨果，才将其从唐欢手中诓骗了过去。
    唐欢不过练气，姜明臻连名初道者的“机缘”都要诓骗，简直是正道之耻！
    “…卑鄙如斯！”风翎仙尊大怒，闪身便朝苍穹峰遁光而去。
    忘忧湖边，留下唐欢一脸茫然。
    发生什么了？风翎仙尊突然去哪了？
    不管了…他摇摇头，只身踏入忘忧湖，先干活，早干完早去找主角。
    忘忧湖在紫霄峰最高处，是点苍山弟子洗涤忧念之处，听说是天地自然形成灵湖之一，是修者巩固道心的绝世秘宝。
    一般生灵若是浸泡此湖，心中郁结忧念便会凝结为各色光珠沉于湖底，修为越低效果越好，金丹之上就已经功效甚微了，所以才没引得三界争夺。
    原书之中，主角最初修炼速度飞快，也不乏与经常被罚来打扫忘忧湖有关，他本就是一根筋的性格，一旦排清心中忧念，大道之路自然一路通畅。
    对于主角来说，这是风翎仙尊给予的机缘，可对唐欢来说，这就是纯纯的脏活累活了。
    因为忘忧湖对于元婴之上的修士，根本就没效果！
    打扫忘忧湖就是指拾起坠入湖底的忧念之珠，说白了，跟清扫游泳池差不多，唐欢手拿着湮灭瓶，没精打采的往湖中走。
    “又白白浪费一周，还不如留在苍穹峰练剑呢。”
    忘忧湖并不深，高度将将没过胸口，湖面之上只能看见一片澄澈天青，潜入水中才能发现湖底弹珠般大小的各色光球。
    唐欢最先找到一颗灰色的忧念珠，他深弯下腰去捡，整个身体便浸没在了水中。
    明明已然元婴，在身体被浸透的瞬间，唐欢却感觉脑子一短路，有什么东西被从识海中抽离的感觉。
    一颗赤红色的小珠子从他眉心凝结而出，缓缓坠落在湖底，然后，唐欢便觉一阵神清气爽，就连视野都变得明亮开阔起来。
    他愣愣看着眼前那颗红色的忧念珠，又看了看手腕上的摄魂铃索。
    “咦…！”
    假的练气境也有用？？？
    唐欢捡起珠子站起身，湖水将浑身沾湿，几缕发丝黏在了耳侧，红珠衬托下，指尖更显白皙。
    唐欢盯了那珠子半晌，表情越来越古怪，眼神越来越茫然。
    忘忧湖，忘忧湖，他忘记的应该是近期最大的忧念。
    但他的忧念…是什么来着？
    第42章 鸠占鹊巢
    想不起来…忘了就忘了吧，道心稳固也不是坏事。
    唐欢将珠子悬在瓶口，犹豫了一下，又收回了芥子空间。
    忧念珠一旦破碎，忧念就会重新回来，丢进湮灭瓶则会彻底湮灭，既然是他自己的东西，留着当个纪念吧。
    插曲过后，唐欢继续干活，这活不用走脑，他分心去温习法决，就这么无聊的捡了三天珠子。
    紫霄峰最顶端仿若与点苍山隔绝，他收不到外界的任何讯息，直到第六天，才遇到一名来泡忘忧湖的弟子。
    来人正是越其弦。
    他来时面色漆黑，眼睑乌青一片，身周萦绕着化不开的煞气，往日极为规整的衣袍今日却布满褶皱，发丝也凌乱地披散在身后，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这样子吓了唐欢一跳：“你怎么了？”
    越其弦表情有瞬间的扭曲，沉声道：“星月在南风林被高阶灵兽所伤，昏迷不醒。”
    唐欢讶然：“高阶灵兽…她深入林中了？伤得很重吗？”
    “那灵兽神识强大，星月肉身仅受了轻伤，识海却遭遇重创，几近破碎…”说得一半，越其弦咬紧牙关，似是恨不得立刻冲入南风林，将那灵兽碎尸万段！
    他看似成熟稳重，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然而修道之路便是如此险象环生，与亲人挚友生死别离都是常态。
    来自和平世界的唐欢很能理解他的心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人没事便好，识海可以想办法修复。”
    越其弦苦涩一笑，不置可否。
    哪有说得那般容易，修士的识海是处禁区，若想修复识海，只有同伤者气息交融过的人才有可能做到，过程极为痛苦，需要伤者对此人完全信任。
    越星月不过十五，难道要她此时就找位极擅操控神识的强大道侣双修吗？
    即便找到了，她的肉身恐怕都无法承受那等大能！
    唐欢曾被好些人探入过识海，意识不到条件有多苛刻，他又安慰越其弦几句，看着少年憔悴的脸色，催促其赶紧进忘忧湖，别乱了道心。
    六天的时间，唐欢已经将忘忧湖清理的差不多了，越其弦往湖中走，他就在后面亦步跟着，两人前后浸入水中，越其弦走出几步，停下回头看唐欢。
    唐欢摆摆手：“你泡你的，不用在意我，我负责帮你回收忧念珠。”
    越其弦：“……”
    见人还是不动，唐欢以为他不会，亲人做了个示范，潜入水中又钻出来，细心讲解道：“湖水要没过全身，尤其是脑袋，就像那种，嗯…脑袋进水的感觉？”
    两人身上都被湖水打湿了，白色轻纱紧贴在女子身上，勾勒出并不明显的曲线，但仅是面上的风景，已比出水芙蓉更惊艳。
    随着唐欢的讲解，两片嫣红色的嘴唇张张合合，贝齿隐现唇间，冰蓝色的耳坠随着少女的动作微微摆动，说不出的美丽诱人。
    一缕湿发黏在唐欢唇角，越其弦无法抽离目光，恍惚之间，手指已然自发将其绾到了耳后。
    唐欢一愣，摸了摸被触碰到的脸颊，表情尽显茫然。
    “越其弦？”
    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越其弦脸热得几欲冒火，转身便朝湖中央大步走去，“有、有头发，我先去了！”
    “…哦。”唐欢点点头，望着越其弦仓皇的背影上感叹。
    这正道师门之间…也是真够互帮互助的。
    不像他们长欢宫的弟子，守个门都能互扇起巴掌。
    越其弦在不远处潜入湖中，没过多久便站起了身，唐欢过去捡起水中的灰粉色珠子，直接丢进湮灭瓶。
    泡过忘忧湖后，越其弦眉宇间的戾气果然消散了大半，唐欢问他：“你还记得来时的忧念吗？”
    越其弦点头：“我已筑基，这湖对我只有只有一半的效果。”他猜到了唐欢询问的原因：“你是练气境，忧念应当能一扫而空。”
    “完全没印象。”
    “放心，忘忧湖只会排解忧念，并不能影响记忆，你忘了，只是因为如今已不再为此事忧愁罢了。”
    越其弦这么一说，唐欢就放心了，他一个穿书的，脑袋里全是重点，为了以后的人身安全也不能轻易忘事。
    此时的唐欢还不知道，在某些事务上的情绪遗失远比失忆更加可怕。
    就比如，他虽然记得晏翡是个危险的大反派。
    却忘了该对这份危险感到担忧。
    ……
    整整在忘忧湖泡了七日后，唐欢将湖底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珠子回收的干干净净，那种成就感，简直不亚于突破进阶！
    离开峰顶时，唐欢心旷神怡、无忧无虑，就连看见仙山上的风景，都想感慨一句世界真美好，他能穿越见到如此壮丽的一幕何其幸运。
    基本算是疯了。
    直到回到内门弟子的院中，想起在南风林中受伤的越星月，唐欢才终于恢复正常，再度生出担忧的情绪。
    又过了三天了，也不知道越星月醒没醒。
    唐欢站在越星月的房门口犹豫不决，他毕竟不是真的女子，贸然进女孩子的屋子探望，总归有些冒犯。
    门后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声响，此时正是弟子早修的时间，照顾越星月的人还没过来。
    “越师妹？我是…”他试探着唤了一声，话说一半，屋中便传来两声轻咳，以及一声沙哑的“进来”。
    唐欢推门而入，床榻之上，面无血色的少女靠坐床头，长发凌乱披散在肩上，虚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唐欢走到床边，本想用神识探查一番，然而“萧长欢”尚未筑基，连识海都还没形成呢，他只好罢手，改为询问本人。
    “听说你在南风林受伤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恢复顺利吗？”
    少女又咳了两声，柳眉下的翦水双眸定定看着唐欢，不答反问：“你这几日去哪了？”
    唐欢有点尴尬，挨罚的事多少有点丢脸，尤其是当着师妹的面。
    “…我在忘忧湖。”他含含糊糊地说：“风翎仙尊交代了些事做。”
    越星月沉吟须臾，轻轻扯了下嘴角：“挨罚了？”
    唐欢：“…”
    唐欢：“要不你先休息，我改日再来探望？”
    受伤后的越星月好像性情大变样，原本一个跳脱吵闹的小姑娘，突然变得深不可测起来，以前她可不会看穿自己的话术。
    唐欢狐疑看向越星月的脑袋，难不成伤了识海后，反而二次发育了？
    而且这感觉…莫名其妙的熟悉。
    见她没什么生命安全，唐欢作势便要离开，四大世家的人，想来也不会缺少疗伤的丹药，他帮不上越星月，也没必要追问事情经过，勾起对方不好的回忆。
    “那我就先…”
    一只小巧冰凉的手突然扣住了他的手腕。
    越星月声音阴冷：“去哪？”
    唐欢：“？”
    越星月：“师姐不是问我伤势如何么，很重，肉身被利爪划伤，识海则被炸得伤痕累累、濒临破碎，识海受创，我将来到点苍山之前的记忆通通忘了。”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曾用失忆当过幌子的唐欢不自在轻咳，假装很懂地说：“那便找人帮你修复识海。”
    越星月眼睫颤动垂落，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落下两片楚楚可怜的阴影。
    “神识交融，只有双修之人才能做到，我年纪尚小，寻找道侣还太早了些，即便要找，这么重的伤，也只能寻找元婴之上的大能，双修的话，我的肉身根本承受不住。”
    说着说着，少女低头轻轻抽泣，单薄的身体隐隐颤抖起来。
    唐欢被少女手上的力道带的坐到了床边，闻言，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想起来了，之前他让萧长离帮他探查识海，萧长离便是用两人未曾双修过为理由拒绝的。
    “没有其他办法吗？”
    “有是有…”
    少女咬了咬嘴唇，突然倾身扑到了唐欢怀里，“师姐同我双修如何？”
    她扑得猝不及防，唐欢反射性地想推开，直接被后半句话震得呆在原地。
    “你说什么？”
    少女抬头，朝唐欢娇羞一笑，搭配上那张苍白透明的小脸，更显得楚楚惹人怜。
    “闻觉不过刚刚筑基，便能同元婴境的宫主双修了，我自然也受得住。”
    唐欢眨眨眼，看着眼前少女的俏脸，又用力眨了眨眼。
    “？！！”
    他猛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说出那个名字，“晏！晏…”
    没等说完，少女便沉下了眸光，黑珍珠般的眼睛宛若两汪深潭，勾住唐欢的脖子便堵住了他的嘴。
    淡而微凉的魔气丝丝缕缕穿过唇齿，竟没遇到任何阻碍，晏翡动作一顿，抬起眼眸，便见唐欢在用一种见鬼了的表情盯着他。
    明明还没消化情况，嘴巴却下意识张开了缝隙。
    因为前几日消耗了过多灵气，唐欢先前吸走的魔气已经不足以晏翡坚持十天，即便唐欢今日没回来，他也会在入夜后冒险前往忘忧湖。
    一吻之后，唐欢上下又打量“少女”好几遍，才瞳孔震颤地问：“你、你怎么变成越星月了？？？”
    晏翡再没了方才少女的体态，冷冷道：“不然呢，还有更适合的身份么？”
    的确…不能再做狐狸，做其他宠物也会被怀疑，晏翡想要正大光明的同他呆在一起，伪装成越星月是最合适的选择。
    可是…唐欢忍不住追问：“那越星月呢？”
    晏翡顿了下，抬眸望来，目光澄澈而平静，“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她死了，我在南风林找到了尸体，不知道谁杀的。”
    晏翡从乾坤袋取出枚小小的越家令牌，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漫不经心道：“可能是运气不好，被哪只路过的妖兽咬死了吧。”
    第43章 风起涟漪
    唐欢半信半疑，紧盯着晏翡，不错过他脸上的任意一丝表情，“你在哪里发现她的，尸体呢？”
    “要假扮她，自然得毁尸灭迹。”
    “…不是你把人杀了吧。”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静得有些诡异。
    晏翡停下摩挲令牌的动作，幽幽望向唐欢，明明是副清秀少女的长相，眼角眉梢等细微之处却沾着说不出的邪气。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不知扯动了何处的伤口，晏翡皱眉停顿了下，额间渗出一层冷汗，瞬间便被净身决消退，他冷笑道：“宫主对一个刚认识半个月的小鬼都这么关心，怎么不关心关心我的死活？答应交换时，你就该有这个觉悟。”
    闻言，唐欢眼中闪过一道迷茫。
    对啊，他怎么好像从没在意过晏翡的死活？
    这家伙在原书里虽然是大反派，开局就将他杀了，但如今已经不是原书的剧情走向，他们甚至是纠缠不清的合作关系，另一种意义上的“同生共死”。
    说来也奇怪，唐欢竟想不起来交换狐狸时是什么心态了，回想那番举动只觉得羞愧，自己这样，和原书中肆无忌惮利用主角的晏翡有什么区别？
    “抱歉…我当时可能没想那么多。”唐欢有在反省了，却依旧很在意越星月的死因，因为极可能是他交换扇坠的举动造成了这个后果，“你真将越星月杀了？”
    晏翡不耐烦地阴下脸：“你觉得是就是吧。”
    “杀了她，你怎么伪装她的气息？”唐欢倾身逼近，大脑飞速回忆着书中有关晏翡的剧情，突然微眯起眼睛，笃定道：“她的识海在你手里吧。”
    晏翡瞳孔微缩，惊异望向他，眸光很快晦暗起来。
    “什么识海？”
    “别装了，二十年前，悬赏榜第十的千面神偷是你杀的吧，不然，你怎么会他的易容之道，传闻他身上有枚气息转换戒，只要将某人的识海收进戒指，就能随意转换成对方的气息。”
    唐欢细细摸索他的左手，食指上果然套着枚宛若透明的戒指，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
    晏翡浑身僵硬，唐欢却是长长松了口气。
    这戒指只能从活跃的识海中抽取气息，说明越星月还活着，起码识海还活着，重塑肉身不是太困难。
    他没在意晏翡的变幻莫测的脸色，自顾自摘下那戒指问：“她现在算是沉睡状态？两年之后我估计会离开点苍山，到时你再换个身份，就把人留下吧，估计她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晏翡阴沉着脸问：“你怎么知道的。”
    唐欢露出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故弄玄虚道：“哼，别小瞧长欢宫。”
    别说晏翡的家底，就是他挖地三尺苦苦寻找的七道剑灵，唐欢都一清二楚，因为炮灰和主角抢夺剑灵的风险太大，他才没有特别想找罢了。
    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两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事已至此，只能到时给越星月些灵丹秘宝作为补偿。
    确定其中是越星月的气息没错，顶着晏翡阴鸷的目光，唐欢将戒指给他戴了回去。
    “气息可以伪装，记忆呢，你怎么瞒过越家人的？”
    “瞒不过。”晏翡靠回床头，嘴唇不知不觉褪干了血色，“所以我把识海炸了。”
    唐欢：“啥？？？”
    晏翡从越星月的乾坤袋中取出枚补气丸吞下，轻描淡写道：“识海受创可能造成失忆，多亏了宫主大人给的启发。”
    唐欢看他的表情纯粹是在看疯子，这才想起越其弦先前说过，越星月识海受创，几近破碎。
    “你是不是疯了？！你也不怕把自己炸死！”
    修士的识海和肉身不同，肉身毁了还能重塑，识海没了可就真没了！
    晏翡软着身子倚靠床头，半阖上了眼，声音轻得有些虚幻：“我有的选么。”
    唐欢不说话了。
    他艰难扯了下嘴角：“本来只想炸出一道裂痕，结果没控制好力道，总归是没碎，宫主差点就能解脱。”
    唐欢：“你别阴阳怪气的。”
    晏翡：“所以就拜托宫主帮我修复了，修复识海，得先双修才行呢。”
    唐欢：“…”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见他虚弱得像是要死了似的，唐欢在芥子空间翻翻找找，“以我对神识的操控力，别说修复，不将你的识海打碎都是运气好，你还真看得起我。”
    晏翡道：“没关系，不试试怎么知道。”
    唐欢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行啊，你不怕死就试吧。”
    话音刚落，晏翡就像回光返照一样，一把便将他扯到了床上，随后在屋子周围布下数道结界，随着灵气的消耗，那张本就苍白的脸更加灰败，如同一朵逐渐枯萎的话。
    唐欢大惊失色：“你是真不要命了啊！”
    嘴唇被亲了一口，衣带眨眼扯落。
    少女半压着自己，目光比那火灵根还灼灼。
    “不要了，先双修。”
    “双什么修！”唐欢没好气地抵住晏翡的胸口，触手竟是一片柔软，他垂眸看去，面红耳赤的将手缩了回来。
    眼见着“女人”又要覆上来，唐欢赶紧抵住他的肩膀。
    “你受伤了，别逼我动手！我吸了你那么多魔气，咱们气息早就交融过了，还双什么修！”
    晏翡动作一顿：“那怎么能相提并论。”
    唐欢：“能，就是一样的道理。”
    长欢宫的那些男宠都证实过，从他身上吸走过灵气，便能探查他的识海，这和他从晏翡身上吸魔气，分明就是一样的道理。
    “所以我不用双修就能帮你修复，你死了那条心吧！”
    晏翡沉默了半晌，不死心地附在他耳畔诱惑：“同我双修，说不定能一劳永逸，你就再也不用吸收魔气了。”
    唐欢面无表情：“没关系，我宁可天天吸。”
    晏翡：“你就这么喜欢同我亲吻？”
    唐欢：“对，我还喜欢你处心积虑地保护我。”
    晏翡：“…”
    晏翡：“滚出去。”
    前一秒还温言软语，后一秒便凶神恶煞，反派变脸比变天还快，唐欢近距离瞥了眼晏翡阴森又扭曲的脸色，心中有些同情，却也不妨碍他干脆地抽身离开。
    走之前，唐欢看向背身躺着，气场渗人的晏翡，将在芥子空间找到的一些丹药放在了床边。
    看过数本书后，他渐渐知道了各种丹药的作用。
    “这些是止痛的丹药，你吃过了么？”
    仅是探入识海便痛苦万分，识海炸裂…唐欢没法想象那是什么感觉，方才亲密接触时，他能感觉到晏翡的身体在微不可查的颤抖，像是在隐忍着极大的痛苦。
    晏翡没反应，唐欢想了想，又拿出了老朋友七星莲子。
    “七星莲子要不要？”
    晏翡还是没回头，不止如此，似乎还低声骂了句人。
    唐欢探身看了一眼，干脆将七星莲子塞进了晏翡嘴里，指尖处传来柔软的触感，甚至不慎碰到了湿润的舌尖，唐欢动作一僵，随即痛呼出声。
    “嘶…！”
    这混蛋，竟然趁机咬了他一口！
    唐欢后退两步，恶狠狠瞪了半晌那道依旧没回头的背影，从芥子空间掏出束完整的七星莲花砸过去，又气又恼偏又不占理。
    “给你，和扇坠的事扯平了！你那破识海别指望我，你自己想办法！”
    晏翡终于说话了：“行啊，以现在的情况，越家应当会物色一些筑基左右的天之骄子供我选道侣，此刻先双修，等天才成长起来后，再令其修复我的识海，你觉得俞初阳怎么样？”
    走到门口的唐欢霎时顿住脚步。
    晏翡仿佛看出了什么，又仿佛只是在试探他，不紧不慢地说：“十几天便突破筑基，以他的天资，应该用不了多少年，就能帮我修复识海了，不劳烦宫主，我明日便去问问他的意愿。”
    唐欢：“……”
    唐欢假装若无其事：“哦，随便你。”
    …
    从越星月的屋中出来后，唐欢打消了去拜访姜明臻的打算，没精打采地在院中练起了剑。
    难道晏翡看出他是为了俞初阳来的点苍山了？
    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
    不一定，说不准晏翡只是有些怀疑，故意放饵钓鱼，想抓到他的把柄，也有可能真看中了俞初阳的资质，为了修复岌岌可危的识海。
    唐欢用力挥舞着长剑，原书中，反派和主角虽然感情纠葛了两世，但可从来没双修过啊，如果任由晏翡找上俞初阳，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就完全猜不到了。
    有可能会重蹈书中覆辙，也有可能提前主角的重生，甚至可能…就这么HE了也说不定。
    识海修复是个漫长的过程，神识的交融，外加肉体上的纠葛，加上这些原书没有发生的条件后，反派难保不会动心。
    唐欢挥剑的动作越来越乱，心情也变得越发纠结。
    他不知道是该阻止晏翡去找俞初阳，还是置身事外，坐视不管，因为不确定哪一种将来对自己更有利。
    哪一种能让晏翡不再需要遮掩体内的魔气，结局也不会自爆炸毁三界呢？
    不知不觉，唐欢纠结了小一天，傍晚时分终于第二次见到了苍梧仙尊。
    内门弟子受伤，苍梧仙尊于情于理都该过来探望，苍梧仙尊迈进晏翡所在的屋子时，唐欢仍在院中练剑，实则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半盏茶后，苍梧仙尊便出来了，依旧是身周玩世不恭的潇洒气质，看起来完全没有发现。
    临出院子前，苍梧仙尊终于注意到唐欢，脚步顿了顿，转头道：“长欢，你那只狐狸被水月宗弄丢了。”
    唐欢紧张得直冒冷汗：“丢、丢了？”
    苍梧仙尊点头，三言两语说清了原委：“它吞了风翎种了上百年的玉骨果，风翎仙尊还未来得及同你讨要，你便将它交给了水月宗，玉骨果单独服用会留于腹中，于是七天前，风翎去找那姜明臻，想将狐狸腹中的果子取出来。”
    说到这，苍梧突然止住了话音，唐欢急切追问：“然后呢？”
    “然后姜明臻用神识探查过那狐狸，并没有发现，风翎仙尊认定他用了什么手段，震怒之下，便将那狐狸的肚子剖开了，确实没有果子。”
    唐欢一愣：“你说什么？”
    苍梧仙尊表情有些不自在，隐约却还有些愠怒：“玉骨果是为师拜托风翎仙尊栽种的，有助为师大道突破，如今果子不知所踪，那狐狸若是回来找你，你莫忘了帮为师搜寻一番。”
    唐欢消化了半天，才艰涩道：“师尊，那狐狸肚子都被剖了，怎么还能跑？”
    苍梧仙尊眼含戾气：“水月宗非要同吾等作对，姜明臻竟为了只狐狸，不自量力地对风翎出手，风翎被水月宗众弟子阻碍，一时没注意，便让那狐狸寻机逃了，应当是逃进了南风林。”
    “方才我问你师妹，她却说没见过，有可能还活着，若是跑回来，你立刻通知为师。”
    说罢，苍梧仙尊便御剑离去了。
    在元婴境的大能眼中，一只狐狸的性命当真是屁都不如，三界无人修炼无情道，却到处都是无情人。
    苍梧仙尊走后，唐欢再没有练剑的心思，他走到晏翡房门前，轻轻推开了房门。
    屋内没有点灯，灵气的光晕牵成一道线，从虚空被提取，又缓缓被床上的身体吸收，晏翡抬眸瞥了他一眼，依旧是平平淡淡的语气。
    “大晚上的，来找我双修？”
    唐欢抿了抿嘴唇，没说话，走到床边坐下。
    这一次，他从头顶开始，用神识一寸一寸，缓慢又细致地扫过了晏翡全身，心中阵阵发凉。
    “那果子有什么好的？”唐欢闷闷问。
    晏翡淡淡道：“冰肌玉骨，水火不侵，肉身能强悍一倍。”
    “到时候肚子就不会被剖开了？”
    晏翡看了他一眼，继续给自己疗伤。
    唐欢将手覆在晏翡肚子上，输入灵气为他疗伤，嘴上却生硬道：“别做这种事了，万一东窗事发，连累我怎么办。”
    “嗤。”
    晏翡轻佻一笑，尾音拉得长而暧昧：“宫主大人放心，只要我还活着，就算只剩一口气，也会保护好你。”
    “…你最好是。”
    “嗯嗯，遵命。”
    第44章 信口开河
    晏翡虽然嘴上说明日去找俞初阳，实际上却老老实实养了几天伤。
    最开始负责照顾晏翡的是名外门弟子，两个反派交流起来很不方便，后来唐欢干脆叫退了那名弟子，自己来照顾他。
    结果还没照顾两天，唐欢人美心善的事迹便传开了。
    天下第一美人不仅人生得绝美，且还重情重义，对待同门亲如姐妹，新秀大会近在咫尺，比起修炼筑基，她竟选择照料重伤的师妹。
    在如今这浮躁的修真界，这是多么可歌可泣的姐妹情啊！再对比上一位第一美人叛离师门，辜负师兄的恶毒行径…
    萧长欢就是人间仙子！正道的光！
    于是在唐欢不知道的时候，他又在三界火了一把。
    如今三界众人都在盼着他早日筑基，甚至有人匿名将筑基丹送给点苍山，只为能在半年后的新秀大会上，见一见艳压晏翡的第一美人究竟何等绝色。
    四月末尾，苍梧仙尊的元神终于从万圣山归来。
    风翎仙尊同水月宗闹得很不愉快，本想将水月宗的人赶走，苍梧仙尊却坚持要继续交易，以巩固长欢谷结界为条件交换到了姜明臻手中的冰肌果。
    一行人离去前，姜明臻和苍梧分别又来找过唐欢一次，问询狐狸的下落，唐欢对两人都爱答不理的，冷淡敷衍了几句，故意走进晏翡的房间照顾人，两人也没发现。
    三界果真如左鹄伐所说一般险恶，书中只描写了正道光正伟岸的形象，哪里会写哪位仙尊为了找寻灵宝，亲手剖过几只狐狸肚子？
    …不过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
    唐欢一边治疗晏翡的肚子，一边分神感叹。
    这世界的设定便是如此，世人追逐得道飞升，追寻所谓的坠天之剑，实则除了主角之外都是炮灰，到头来不过虚梦一场。
    “突然叹什么气？”躺着床上的晏翡闭目问。
    唐欢摇头后才发现他没睁眼，随口而出：“你的伤恢复得好慢。”
    “已经很快了，换成别人，这种程度的伤，即便只伤在肉身，也要闭关疗养一年半载。”
    晏翡双眸睁开一道缝隙，看了眼有些茫然的唐欢，突然轻笑了一声：“宫主受过伤吗？”
    唐欢：“…我忘了。”
    晏翡：“长欢宫里没人能伤到宫主，双修和迷幻之道都不需要舞刀弄枪，想来是没受过什么伤。”
    穿越之前，唐欢当然受过伤，但和平世界的伤，不过就是些磕磕碰碰之类的，和这里的伤肯定没法比，但他不服气。
    在伤痕累累的晏翡面前，若是说他从来没受过伤，他总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唐欢抬起下巴，煞有介事道：“我被探查过识海，那比肉身上的伤疼多了。”
    晏翡一脸不信，不屑的眼神已经胜过千言万语：“不可能。”
    唐欢急了：“怎么不可能！”
    晏翡：“没经历过，不然你带我经历一遍。”
    唐欢立马俯身去贴他的额头，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说着狠话，例如你别后悔之类的。
    结果刚贴上那冰凉的额头，他就被冰醒了。
    好家伙…激将法。
    什么没经历过，眼都不眨就把识海炸了的人，还需要经历个屁。
    唐欢木着脸坐起身：“没经历过挺好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伤。”
    晏翡无声凝望他半晌，又将眼睛闭上了。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怕不小心弄死你，越家再恨上我。”
    花费十余天后，腹上的伤终于恢复了七成，唐欢看着伤口处新生的嫩肉，表示很满意，随手在晏翡嘴里塞了颗有麻药效果的药丸。
    “修复识海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急什么？”
    晏翡冷声道：“无法动用神识，我怎么保护宫主。”
    这会儿唐欢也不在意他虚与委蛇，注意力全在他身上的伤口，敷衍道：“不急，我先保护你。”
    话音落地，晏翡突然不说话了。
    一直到天降夜色，唐欢灵气耗尽，准备打道回府时，他都没再开口。
    五月初，水月宗一行同苍梧仙尊前往长欢谷。
    苍梧仙尊本打算只去元神，本体则留下教导刚入门的弟子，结果“越星月”识海被毁，唐欢尚未筑基，他最终决定本体和元神一同前往，条件便是水月宗十年之内再为其找来一枚玉骨果。
    考虑到本月风云月报散布后，三界暗潮汹涌的形势，姜明臻最终答应下来，此行赔了夫人又折兵，两手空空地离去了。
    苍梧仙尊临走之前，将苍穹峰的弟子托付给了风翎仙尊，于是唐欢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找俞初阳一起修炼了。
    他每天早出晚归，入夜后还要帮晏翡治愈伤势，忙得不亦乐乎，幸好不用睡觉，也算是在打发时间，至于萧长离那枚玉坠，最终却被他丢进了芥子空间吃灰。
    没办法，唐欢动用寻踪觅迹决在点苍山绕了数圈，每次线索都断在点苍山后的禁地，禁地由两位金丹境的宗门长老看守，不得擅自闯入。
    何况禁地中萧长离的气息微乎其微，唐欢怀疑他人早就走了，进去找也是徒劳无功，只能再另想办法。
    等苍梧仙尊本体归来，可能会带领门下弟子下凡历练，只能到时再去人界追踪萧长离的痕迹。
    跟随风翎仙尊学习后，唐欢终于对剑道理解了几分，与俞初阳和越其弦朝夕相处，无形之中，三人之间的感情也增进了不少。
    门中弟子甚至暗中较劲唐欢未来会和哪个结为道侣，话本也紧跟着新鲜出炉，为了安抚受伤的“越星月”，听说她喜欢看话本，热心的师姐特意给晏翡送来了几本。
    “这几本写的可甜了，你看完保证心情愉悦，对了，别忘了帮师姐打听打听萧师妹对哪个感兴趣。”师姐笑眯眯地说，偷偷塞给晏翡一袋灵石。
    晏翡挑眉，颠了颠灵石的重量，答应了。
    越其弦来探望时，晏翡正悠哉悠哉地翻阅着他和唐欢的话本。
    看到封面的字样，俊脸微微发红，轻咳之后，竟什么都没说。
    面对性情大变的妹妹，越其弦不但没怀疑，反而态度间多了几分小心，像是生怕刺激到“越星月”脆弱的神经一般。
    不仅是他，点苍山人人如此，识海被毁，就相对于晏翡脑门上刻下了“废人”两个字，此生恐与修道无缘。
    这次探望，越其弦在屋中足足留了半个时辰，人一走，在屋外默默练剑的唐欢便跑进来询问晏翡怎么回事。
    “越家让我安心养伤，正常参加半年后的新秀大会。”
    晏翡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收起话本，边说边下床，“估计是打算同哪家的新秀联姻，新秀大会正好用来物色人选。”
    “那你打算怎么办？”
    “看看联姻对象再说？”
    “……”
    唐欢突然佩服晏翡这份强大的适应力，不管身处何种境地，他总是一副泰然自若、游刃有余的样子。
    这人既能在水月宗当天才，也能在长欢谷做男宠，能假扮一只卖萌的狐狸幼崽，也能伪装成世家的年少女修。
    若是换成晏翡穿越成长欢宫宫主，肯定不会像他这般手足无措，说不定能当的比原主本人还像。
    以前唐欢每每想起反派这神秘莫测的属性，心中升起的唯有忌惮，泡过忘忧湖后，却只觉得佩服又艳羡。
    另一边，晏翡肉身修复了八成，正准备出去透透气，起身走出几步，就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他脚步一顿，掉转方向，走到唐欢跟前。
    少女的手指本想去捏那细白的下巴，身高却不再占优，只能改为勾过唐欢的脖子，将他拉得低一些。
    晏翡道：“宫主这么看着我，我会误以为宫主恢复记忆了。”
    “嗯？”
    见他没听懂，晏翡轻声一笑，也没解释，渡了一口魔气，便走出了房间。
    唐欢回到院中练剑，晏翡则懒洋洋地坐在廊檐下看书，这次不再是话本，而是那本不知道有多少篇的《唐欢亲传双修秘法》，偶尔读到某个古怪的姿势，他还会根据本人对比一番。
    将体内的灵气练空后，唐欢才停下休息，他最近肉眼可见的在进步，昨日与越其弦切磋，虽然输了，却已同世家出身的子弟差不了不少。
    原主天赋异禀，唐欢没想到自己一个现代人竟也有修道的天赋。
    他走到廊檐下，在芥子空间翻翻找找，随手又丢给晏翡一颗七星莲子，然后取出罐灵气充沛的水壶喝了起来。
    晏翡看了眼手中的莲子，又望向唐欢手中的水壶，问：“这些都是萧长离给你的？”
    将那一小壶泉水一口气喝光，唐欢才收起壶说：“应该是吧。”
    晏翡拍拍身旁示意唐欢坐下，然后倾身舔走了他唇上的水珠，又把七星莲子丢进了嘴里，：“在外面别随便拿东西出来。”
    没渡魔气的亲吻还是头一次，唐欢愣了一下，摸向有些酥麻的嘴唇，反应很快：“这不是普通的水？”
    晏翡淡淡道：“应该是从灵虚寺偷的天泉水，又称大道之水，传闻能洗涤身心，助修者感悟大道，天泉的泉眼百年一活跃，你刚才喝的那些，够被那群秃驴追杀一万遍的了。”
    正道围剿长欢宫那日，萧长离曾特意问左鹄伐灵虚寺来没来，起因竟是在这。
    唐欢：“…”
    唐欢：“这么严重？”
    闲来也得无聊，晏翡随口说起这段三界人人皆知的轶事：“天泉水被盗后，万圣山封闭了近一百年，无量仙尊百年内首度下山，便是为了在长欢谷外设立结界”
    唐欢：“…”
    晏翡：“万圣山至今未开，不然你以为水月宗为何来找点苍山求援，而不是去找灵隐寺，苍梧仙尊所寻的冰肌果也生在万圣山上，他无法上山寻找，所以才答应了水月宗的条件。”
    这几日待在姜明臻身边，晏翡也有额外收获，那便是听闻了不少消息。
    当初灵虚寺封山封的突然，三界只知其被盗走了一百年的天泉水，却不知罪魁祸首竟是长欢宫晏翡也是刚刚才知道。
    仅是唐欢唇上的一滴水，金丹之上的桎梏被冲破了大半，他看向微张着嘴的唐欢，难得好心一次：“宫主以后若是遇到秃头的修士，有多远就跑多远吧。”
    唐欢感知着体内慢半拍澎湃起来的灵气，扯住晏翡颤颤巍巍：“你说，突破的动静大不大？”
    晏翡气息一滞，表情都空白了一瞬：“分神？”
    唐欢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结局，欲哭无泪道：“不…元婴巅峰。”
    晏翡这才松了口气，在唐欢身上拍了几道法决：“小境界没什么动静，不过一瞬。”
    说着说着，他突然想起什么，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你多少岁？”
    唐欢差点说二十一，话到嘴边，硬生生改口成了九十。
    九十岁，元婴巅峰。
    当初唐欢是创下了百年之内突破元婴的记录，但谁说他百年之内只能突破到元婴。
    晏翡沉默了许久，是反派也感到无语的程度。
    一旦唐欢到了分神，他便无法再牵制为自己渡魔，只有尽早赶上唐欢，才能强迫这种关系进行下去。
    “明早，我和你一起去紫霄峰。”晏翡道，将唐欢手腕上的摄魂铃索多缠绕一圈，气息刚有突破筑基的苗头，就又变回了练气。
    唐欢被任由他动作，不解问：“你去紫霄峰干什么？难道找风翎仙尊报仇？”
    晏翡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向屋子，淡声落下句话。
    “找俞初阳双修。”
    第45章 别有目的
    次日一早，晏翡真和唐欢一起去了紫霄峰。
    紫霄峰上云雾缭绕，古朴而清幽，内门弟子所居的地方相邻于山涧，涓涓流水中穿插着舞剑之声，是在苍穹峰感受不到的意境。
    各峰弟子的性情与所拜的师尊不无关系，苍穹峰的弟子日日乱跑切磋，紫霄峰就显得规矩多了，留在峰内的弟子大多在闭关修炼，路上都瞧不见人影。
    两人来时，越其弦和俞初阳正在院中修炼，一见跟在唐欢身后的晏翡，越其弦顿时变了脸色。
    “你怎么来了？！”他问晏翡，或者说问“越星月”。
    少女看了他一眼，绾起耳边的头发，什么也没说，绷紧的嘴唇和倔强的眼神又仿佛给了答案。
    她不甘心！
    四大世家的天才弟子刚刚出世，尚未来得及三界绽放光彩，却被告知前路已断，从小被灌输的修道之梦一夜破碎，换谁都不会甘心。
    晏翡苦涩一笑：“三哥，我识海被毁，不代表不能走肉身之道，如今我肉身已经回复九成，可以修炼了。”
    世家子弟之间确有血脉亲情，但在这争求长生的世道，却也见惯了生老病死，无人会左右旁人的修道之路。
    越其弦没有劝阻，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柄地阶下品的长歌剑递去，冷声说：“昨日师尊带我们去武器阁选了新剑，这柄长歌剑先交由你防身，走肉身之道，也不见得会泯然众人。”
    晏翡点头接过长剑，默不作声退到了唐欢身后。
    有些人表面悲戚又落寞，实际却在评估刚骗来的武器，“啧，差不多五百灵石，世家子弟的确阔绰，回去分宫主一半？”
    “…你做个人吧。”
    唐欢很无奈，他真是被迫同流合污的！
    反派演技过于优秀，人设这一块拿捏的明明白白，原书中玩弄人心的剧情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晏翡这次过来是为了找俞初阳，此刻俞初阳正在树下磨炼剑势，晏翡便示意唐欢过去搭话。
    唐欢却有些迟疑：“你真要找他双修？”
    晏翡会错了意，挑了挑眉道：“怎么，宫主又看中了，想绑回十八洞府？”
    “我没有！”唐欢尴尬又恼火：“修复识海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双修之后呢，你打算和他结为道侣？”
    晏翡目光投向树下舞剑的少年，遥看半晌后，竟若有所思地说：“若是他修炼速度远超同辈，也不是不行。”
    唐欢愣了：“你认真的？”
    晏翡反问：“不然呢，宫主不帮忙，不找别人，识海难不成能自行修复？”
    “……”
    答案是否定的。
    唐欢不帮忙，晏翡要么找其他人，要么就得做好一辈子不能动用神识的觉悟，修为无法突破不说，反而会随着时间不断逸散，严重者，最终可能会掉至练气境。
    这种狗血小说，主角攻受产生交集往往只需要一个契机，唐欢万万没想到，这契机竟是自己创造出来的。
    阴差阳错之下，反派和主角竟真要走到一起了！
    话虽如此，唐欢却迟迟迈不开向俞初阳搭话的脚步，他有种将俞初阳往火坑里推的感觉，一旦助力，万一主角日后重生归来，会不会连他一起记恨上？
    剧情大乱，谁知道两年后主角会带着怎样的记忆重生？
    唐欢没去搭话，晏翡老神在在地看着他生动多变的表情，双臂抱肩，也不急着催促。
    半柱香过后，风翎仙尊终于姗姗来迟。
    今日的课程是御剑飞行，在场弟子除了唐欢均已筑基，凭借心念操控法器便是修道的最基础。
    面对曾生剖了自己肚子的风翎仙尊，晏翡竟面不改色地与其他人一同行礼，唐欢忍不住偷瞄他的反应，晏翡轻飘飘地传音：“你再盯着我看，风翎就要探查我了。”他才僵硬收回视线。
    御剑飞行很难，起码对于初出茅庐的修士极难，但越是这种难度颇高的课程，越能看出弟子天资上的差异。
    相比苍穹峰两个“废物”，紫霄峰的天才没用上一个时辰，便已融会贯通，绕着紫霄峰飞行了好几圈。
    越其弦在越家时便已学会御剑，俞初阳则是真正的天赋异禀，教导他两个月不到，风翎仙尊已将其默认为了新秀大会的主力之一。
    另一旁，唐欢假装不会，借此磨练演技，晏翡因无法调动神识，无聊踩动着剑尖，对比之下，妥妥的两个混子。
    而包括风翎仙尊在内，在场几人都知道晏翡的情况，对此都在意料之中，所以，被苛责的就只剩下唐欢。
    “平心静气，目视前方，神识贯注在剑身上。”
    唐欢踩着地上长剑，演得很入戏，懵懂问：“仙尊，我尚未筑基，识海尚未形成，哪里有神识？”
    风翎仙尊沉着道：“意识便是神识的一种，为生来便具之物，修道之路，最忌将自己桎梏于境界中，练气境的意识，已足够将法器悬浮。”
    “哦。”
    唐欢这才放心，将长剑颤颤巍巍地漂浮起来。
    第一次御剑，总得表现得生疏一点，他假装长剑不听使唤，身型伫立不稳，摇晃几下，本打算自然跳下来，坠落之际，一只手忽然撑住了他的腰。
    “气沉丹田，不要乱晃。”风翎仙尊扶着他低斥道。
    “哦…”
    掌下的腰肢异常纤细，仿佛再用上几分力便能轻松捏断，将人扶稳，风翎仙尊却没松手，面上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
    “记住此时的感觉，你能第一个攀上点苍山，竟连几尺的高度都心生畏惧？不然本座唤出一头妖兽追杀你，说不定又能无师自通。”
    “……”
    唐欢怀疑风翎仙尊对自己有偏见，要么就是嫌教别人的弟子太麻烦，所以故意找他麻烦。
    看在忘忧湖机缘的份上，唐欢决定不和他计较，定下心神，赌气一般稳稳站在了剑身上。
    其余几人此刻均在一旁休憩，晏翡正百无聊赖地摩挲着那柄长歌剑，目光瞥见唐欢腰间的手时，动作微微一顿，锋利的剑刃意外划破了指尖。
    视线定格须臾，又淡漠收回。
    晏翡舔去指尖上的血珠，下一秒，指尖再次渗出新的腥红。
    就在这时，同样紧盯那只手的越其弦按捺不住，突然躬身道：“师尊，不若我来御剑带萧…”
    “俞师兄，能不能带我体验一下。”晏翡打断，对身旁的俞初阳说，“初次御剑，俞师兄便对神识的操控如此精妙，想来带一个人也没问题。”
    这句话瞬间吸引了唐欢的注意力，高高竖起耳朵。
    被打断的越其弦则愣了一愣，抿唇接道：“我也可以带萧师妹慢慢适应。”
    比起御剑飞行，带人同行更考验对神识的把控度，风翎仙尊深深看了越其弦一眼，略一沉吟，点头默许了。
    晏翡直接站上俞初阳的佩剑，凑近俞初阳耳畔说了句什么，随即俞初阳瞳孔微缩，竟顷刻面红耳赤起来。
    看见这一幕，唐欢淡定不了了，好奇得抓心挠肺。
    这可是反派和主角的第一次接触，一次能决定未来剧情走向的接触，他俩不会就这么去双修吧？？？
    无意识间，唐欢已然站上越其弦的长剑催促起来：“我们追上去。”
    越其弦不解：“为什么追？”
    唐欢：“…不知你和俞师兄谁对神识的操控更精妙。”
    世家子弟大都自命不凡，越其弦又是其中翘楚，唐欢随口这么一激，刚好戳中了越其弦的软肋。
    他在俞初阳之前攀上山门，起初追逐的目标其实是唐欢，哪料唐欢拜师后便表现平平，反而在他之后上山的俞初阳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隐隐有盖过他一头的趋势。
    世家的高傲不允许越其弦屈居人下！
    选择来点苍山，他争得便是第一，为的是在新秀大会上狠打其余世家的脸！证明越家人才辈出，永远不会没落！
    越其弦气息凛然，目光如炬，长虹剑急射而出，飞啸朝远处人影追去。
    不消片刻，二者便相距不足百米。
    然而不知道晏翡又同俞初阳说了什么，两人速度突然加快，眨眼便拉开了距离。
    越其弦面上越发严肃，俞初阳的天资远超他的预期，这次他不留余力地爆发了灵气，长剑快如飞星。
    两人说好的带人试飞，竟活生生变成了一把竞速赛，紫霄山附近的弟子还从未见过带人飚剑的奇景，纷纷停下脚步录像留念。
    “干啥呢这是？那剑上好像是咱们小师妹？？？”
    “是是！就是！小师妹风中凌乱怎么也这么美，没天理啊！”
    “小师妹选越其弦了？啧啧，这年头身世背景还是很重要啊。”
    “俞初阳带的谁？那个南风林受伤的小姑娘？”
    “对，小师妹的师妹，在美人榜三十几来着，他们干啥呢，夫妻竞速赛？”
    “靠，这速度是筑基？？？今年的弟子都是什么变态！你们听说了没，水月宗今年新收的内门弟子，前些日子竟开荒了一片妖兽林，合力宰了一头六级妖兽！”
    “嘶…！六级？！那不相当于金丹中期了，这届真是变态，新秀大会有的看了…”
    “可惜小师妹没筑基，若是小师妹能参加，再妖的妖孽也没用，咱们肯定赢，这谁下得去手啊！”
    水月宗的新秀刚在三界出过一番风头，点苍山眼红，难得录到素材，确认过看不清唐欢的脸后，立马朝外散布了出去，这就是大宗之间的好胜心。
    他们点苍山，今年也是有妖孽的！
    …
    点苍山内议论纷纷之时，越其弦终于再度追上了俞初阳。
    体内灵气耗空大半后，他面色微微发白，还未等庆幸自己更胜一筹，便见俞初阳回过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再次加速飞远。
    越其弦心神巨震，如遭雷击。
    俞初阳竟还未使出全力！
    这是越其弦有生以来，第一次从同辈身上感受到令人绝望的差距，即便是面对四大世家之首的顾家子弟，他都未曾有过此刻的挫败感。
    …尤其是当着唐欢面。
    俞初阳是主角，天赋强大很正常，唐欢倒没有因此而看低越其弦，此刻正在明着咋舌：“俞师兄怎么这么快？晏…越星月不会帮他了吧！”
    …不得不说，越其弦有被安慰到。
    极度紧绷又放松的后果，就是神识虚浮动荡，唐欢正想为越其弦注入灵气作弊，突然感觉脚下的长剑晃动起来。
    唐欢低头看向下方的万丈高空，心中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预感很快得到落实。
    脚下一个剧烈摇晃，唐欢直直坠了下去。
    “师妹！！！”
    越其弦嘶声大喊，灵气仅能维持长剑悬空，只能眼看着唐欢越坠越深。
    耳边狂风呼啸，白裙翩然飞舞于云端，唐欢一脸懵逼，被迫体验了一把蹦极的感觉。
    大脑疯狂运转，正在冷静思考对策。
    …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御剑飞回去，不符合练气境弟子的身份。
    遁光到山下假装没摔死，好像也不现实。
    大声呼救？附近有路过的师兄师姐，没准能搭一把手。
    唐欢朝四周看去，入目全是山崖，连个鬼影都没有。
    而且他估计了一下自己现今的下降速度，救他的人起码得是金丹境才稳得住。
    …这风翎仙尊也真够心大的，弟子试飞都不跟着保护的？
    身体还在下坠，唐欢都佩服自己还有闲心胡思乱想，
    “都怪晏翡。”他吹着冷风骂骂咧咧，“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害得我疑神疑鬼，混蛋东西。”
    “这也能怪我？”
    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
    唐欢一愣，传音？
    距离这么远，怎么可能传得到音？
    他朝上空望去，不知何时，视野里除了天空白云、草木山石，竟还多了一道人影。
    饶是变幻为女子，那人仍身着一袭艳红如血的衣裙，晏翡朝他下坠而来，宛若一团燃烧的火焰，清秀的容颜在视野里不断放大，明明是越星月的长相，唐欢却好像透过其中，望见了昔日天下第一美人那张脸。
    唐欢使劲眨了眨眼睛，怔怔盯着晏翡看，在触碰他之前，晏翡突然变回原本的模样，长臂一把勾住他的腰，低语了一句“女人的手可抱不住你”。
    随即他召出长剑，御剑而上，又坠落数十米后才堪堪稳住身形。
    剑身之上，晏翡抱着唐欢的手臂蓦地一紧，面色霎时惨白如纸。
    “换你来控制。”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强忍着脑中传来的剧痛，目光扫向山腰的一处空洞，“先去那里，快点！”
    几句话的功夫，大滴冷汗自晏翡额间渗出，看出他情况不对，唐欢立马御剑朝那处山洞飞去。
    落地后，晏翡从芥子空间取出数颗丹药吞下，然后盘膝闭目，半柱香后，脸上的痛苦之色才稍稍褪去。
    这家伙一向能忍，被开膛破肚都没有半分表情，如今这般，说明正在经历的痛苦起码是肉身之伤的数倍，唐欢手足无措地待在他身旁，一时竟不敢触碰。
    “晏翡…你御剑，识、识海该不会彻底碎了吧？”
    晏翡背靠墙壁，筋疲力尽地睁开眼：“碎了还能跟你说话？”
    看他这副模样，唐欢真怀疑他下一秒就说不出话了，如今也管不了太多，直接将额头贴了上去。
    晏翡的识海不需要深入探查。
    因为仅是自外看去，便已是满目疮痍。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一颗被翻滚揉捏过的熟鸡蛋，龟裂的外壳犹在，却是似乎稍稍触碰，就会分崩离析的程度。
    唐欢退开看了眼晏翡，再次贴上去感应识海，片刻后又退后看晏翡。
    “你不想活了？”他声音颤抖地问，说完又摇摇头，又贴上去看了一眼，斩钉截铁：“你快死了。”
    缓过神后，晏翡立刻在山洞内扫视一圈，确定过没什么隐患，才不急不缓地答道：“嗯，被你害死的。”
    “我…！”
    唐欢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结果表情是冷静了，身体却在不受控地打颤，“我又不是真练气，怎么想也不可能摔死，你用不着…”
    晏翡打断：“越其弦那一嗓子把五座山峰都惊动了，现在上面全是人，你想飞上去？”
    唐欢不死心地辩驳：“我可以危机之际潜力爆发，半空突破筑基，反正随便编些理由就好，总用不着你来救我吧。”
    晏翡淡淡道：“可我不放心。”
    唐欢一怔：“…不放心什么？”
    晏翡：“怕你脑袋反应不过来，直接摔死。”
    唐欢：“……”
    晏翡拿出先前唐欢丢给他的七星莲花，取下七片放进嘴中，然后起身走向洞口，仔细探查过洞外后，设置了一层遮蔽结界。
    “等着人来救吧，越星月的情况，接住你就得重伤，飞不上去，我对外会说，救你是因为不想让越家背上骂名，越其弦算是越家如今的希望了，他们还得送我东西。”
    反派逻辑非常清晰，清晰得唐欢一时失语。
    他看着晏翡时刻警觉的背影，突然幽声开口：“…你不会在用苦肉计吧。”
    晏翡身形一僵。
    唐欢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继续幽幽：“你觉得这样就能让我帮你修复识海，故意的。”
    晏翡走向洞外，转移话题道：“过来用神识探查探查附近。”
    唐欢眯起眼：“你看！你这么怕死，肯定早就知道识海不会碎吧。”
    晏翡：“……”
    晏翡：“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反正不是好人。
    唐欢实在难以相信晏翡会跳下山崖救他。
    方才的情景，让他不由得想起原书中晏翡任由主角坠落地缝岩浆的绝情一幕，所以被晏翡抱住时，他整个人都在是懵的。
    在有可能会死的情况下，就算他能引渡魔气，唐欢也不觉得晏翡会赌命来救他，除非晏翡笃定识海不会破碎。
    …可若是晏翡能控制识海的破碎程度，一开始也就不会失手炸得那么狠了。
    不管是不是苦肉计，反正唐欢是中计了，他过意不去，细究起来，晏翡最近所受的伤确实都是因他导致的。
    穿越至今，唐欢几乎要忘了晏翡完好如初时的状态，每次渡魔，他总能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他又不是真如传闻那般冷血无情，时间一长，再坚定的意志也会被磨得心软。
    “算了…不就是修复识海么。”唐欢终究妥协，肩负起了可能过失杀人的压力，“你要是不怕死，我就帮你修复。”
    头上的天蚕银带将唐欢的修为限制在金丹初期，理论来说是可以修复金丹境的晏翡，主要还得看实践。
    闻言，晏翡倏地回过头，定定看了唐欢半晌，许久未见的桃花眼深不见底，“真的？”
    “…真的。”
    晏翡立刻靠着岩壁坐下，朝唐欢招手，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腿，“条件有限，坐过来。”
    事已至此，等人来救还不知道要多久，唐欢也担心他的识海说碎就碎，有些不情愿的走了过去。
    山洞内的条件非常有限，唐欢在晏翡身边站了半天，到底敌不过羞耻心，选择坐在了他旁边，用一种有些别扭的姿势去贴额头。
    “你也不嫌累？”晏翡不耐烦地说，直接将人扯到了身上，在修复识海之前，先渡了许久魔气。
    可能是因为姿势一直在调整的原因，期间嘴唇不可避免地辗转摩擦，陌生又怪异的触感让唐欢一阵脸热，只觉得这次渡魔比过往任何一次都要漫长。
    好不容易亲完，他再度望见了那破烂不堪的识海，开始用神识在裂缝间小心翼翼的试探。
    经过这些时日的联系，他对神识的掌控度早已远非昔日能比。
    “真的很疼。”回忆往事，唐欢仍觉得心悸，“你等会别乱动，不然碎了别怪我。”
    “嗯。”
    唐欢终于理解姬尧当初反复试探的心情了，姬尧是怕他疼，他却是怕把这识海一下就戳碎了，磨磨蹭蹭好半天也下不去手。
    他又想起叶之澜所说的先熟悉气息就不会太疼，犹豫了一下，两条手臂抱住了晏翡。
    晏翡顿了顿，睁开眼，幽深望向他。
    这还是唐欢第一次主动亲近。
    唐欢一脸的尴尬：“那个…叶之澜他们说，这样熟悉一下气息就不会很疼，我怕你乱动。”
    晏翡问：“宫主当初也被这么抱着？”
    唐欢不做他想，随意点了下头，“都一样，所以你忍忍吧。”
    沉默须臾，晏翡淡淡应了一声，唐欢却还是没敢进去，最终决定先修复好识海外的裂纹再说。
    小小的山洞静谧无声，他用神识小心翼翼地融合着裂痕，时间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大脑开始麻木，神识被消耗得几次昏昏欲睡。
    想起睡觉的后果，唐欢咬了下舌尖，不再继续。
    “明天再说吧。”他累得瘫坐在一边，浑身软绵绵的，说话都没什么力气，“怎么还没人找来？”
    “应该快了。”
    晏翡检查了一番识海。
    因为裂纹太多，所以看起来和先前区别不大，实际上却已经消除了五道裂纹。
    他看向一脸疲态的唐欢，突然问：“通过扇坠找到萧长离的踪迹了么？”
    唐欢瞬间就不困了，他没什么防备地说：“找了几次，痕迹要么消失在山下，要么消失在点苍山的禁地，禁地的痕迹很淡，他可能已经下山了。”
    晏翡道：“传闻点苍山的禁区曾有一道坠天剑灵出没，所以他从冲出长欢谷，是为了寻找坠天之剑，得到剑灵后便走了？”
    唐欢下意识摇头：“不可能。”
    晏翡问：“为什么不可能？”
    唐欢：“反正就是不可能。”
    首先，萧长离不是主角，饶是他实力强大，也没那么轻松就得到剑灵，再者说，点苍山的剑灵，根本就不在禁地之中，而剑灵所在的地方，根本没有萧长离的踪迹。
    所以他来点苍山，肯定是有别的目的。
    在晏翡面前，唐欢不是很想聊起萧长离，毕竟他刚为了个扇坠把人家搞得这么惨，多少有些心虚，于是他转开了话题。
    “对了，你方才和俞初阳说什么了？”
    第46章 修心之楼
    晏翡起身活动了一番筋骨，再次变回越星月的模样，“宫主的好奇心真强，随便聊聊而已。”
    唐欢：“你不是要找他双修？”
    晏翡心不在焉道：“嗯，好像听见人声了，我们出去吧。”
    唐欢：“……”
    行，不说是吧。
    唐欢脸色霎时冷若冰霜，暴力打碎了山洞四周的遮蔽结界，即便晏翡示意他有人来了，他也靠坐在岩壁一动不动。
    下一秒，风翎仙尊的人影凭空出现在洞穴之中，那双古井般沉寂的眼睛此刻竟波涛汹涌，神识霎时扫过唐欢全身。
    确定他安然无恙，风翎仙尊微微松了口气，这才将注意力投向晏翡，怒斥道：“鲁莽！”
    元婴境的威压席卷狭小的山洞，晏翡脸色骤变，被压制得扑通跪地。
    “…弟、弟子知错。”他颤颤巍巍地说，解释称是不想让越家人背上误杀同门的恶名。
    “胡闹！”风翎仙尊再度斥责，却渐渐缓下了脸色，好在结果终究是好的，点苍山没有一次损失两名天才弟子。
    “识海一旦破碎，你们二人都会命丧崖底，道行浅薄却争强好胜，越其弦和俞初阳已经去修心楼反思了，你也去！”
    晏翡唯唯诺诺地应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唐欢也没闲着，他拿出留影传声符将晏翡狼狈跪地的一幕完整录了下来，在听到“修心楼”三个字时，手却突然一抖。
    唐欢小声问：“…仙尊，修心楼是什么地方？”
    风翎神色凉薄：“修身养性之所，你暂时不必知道。”
    他看似天真无知地问：“那我能不能也去？”
    “……”
    “我也去吧，弟子没能筑基，说不定问题就出在道心上，去修心楼修身养性，一定能顺利筑基！”唐欢说得信誓旦旦，理由充分的愣是让风翎仙尊无法拒绝。
    他以为唐欢是在考虑越家子弟的颜面，不想师门之内闹得太僵，思忖半晌，点头应了。
    “他们三人各自待上三个月，至于你…若是不能筑基，便不要出来了。”
    “…哦。”唐欢噎得够呛，他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这风翎还真够较真的。
    之后，风翎仙尊直接将两人送去了修心楼，甚至没给晏翡修养的时间。
    识海伤势严重至此，养也是白养，还不如去修心楼锻炼一番韧性。
    修心楼地如其名，是坐拔地而起的十层塔楼，楼外通体呈灰黑色，由地界的暗夜魂石铸成，乍一眼看去，仅是座雄伟肃穆的暗楼，内里却大有乾坤。
    风翎仙尊目送他们踏入楼内，向楼中甩入几本剑诀，然后大手一挥，再度封闭了厚重的石门。
    随着大门闭合，浓稠的黑暗宛若实质一般将人吞没，筑基境的气息萦绕于四周，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没有轻举妄动。
    纵然看过原书，唐欢仍然大受震撼，果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另一世界，黑暗完全遮蔽了视觉。
    晏翡来自水月宗，对第二门派的基础建设略有耳闻，摸了摸下巴道：“双目无用，需要用神识，宫主要拉着我。”
    唐欢翻了个白眼，也不搭理他。神识查探过四周，附近没看见俞初阳的身影，直接就往前走。
    晏翡准确扣住了他的肩膀，“宫主？”
    唐欢转过头，冷声道：“放手。”
    “你在生气？”晏翡有些讶然，更多却是不解，方才的一切在脑中重现，他顿了顿，试探道：“…因为俞初阳？”
    唐欢还是那句话，“放手！”
    晏翡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听出他明显更加烦闷的语气，基本确定了原因。
    晏翡一时哭笑不得，思索片刻后，还真放开了手。
    唐欢继续走，他便在后方默默跟着。
    在黑暗中走了片刻，唐欢皱起眉，收敛气息，脚下无声，再回头看，晏翡竟还跟在后头。
    晏翡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好心解惑：“宫主身上有种很特别的香味。”
    唐欢在身上闻了闻，什么也没有，倒是越发气闷。
    他要来修心楼，并不是主动来帮晏翡引渡魔气，修复识海，而是因为这座暗无天日的楼阁之中，正藏匿着坠天剑的一道剑灵。
    原书中，主角参加新秀大会前，听说了各个宗门新秀的事迹后压力极大，为了替宗门争光，便想强行突破至筑基中期，成功是成功了，后果便是肉身被灵气撑得龟裂，整个变成一具血人，险些命丧黄泉。
    当时风翎仙尊也是斥责他道心不稳，急功近利，让他来修心楼思过，同时巩固道心，淬炼躯体。
    修心楼一共十层，看似是惩罚之地，实际却是比忘忧湖更难得的机缘。
    暗夜魂石诞生于魔族的枯骨之地，是由死去魔族的灵魂所凝结，各层由不同境界的魂石筑成，一层是筑基，二层便是筑基巅峰，三层金丹前期，四层中期，以此类推。
    魂石不但能保留死者的境界威压，甚至会留下临死之前的各种情绪，是磨炼识海坚定道心的好地方。
    然而寻常修士被惩罚至此，只会觉得痛苦不堪、生不如死，不走火入魔已是万幸，哪有心思去想什么修炼？
    这是为天才筑造的试炼之楼！
    坠天之剑坠入凡尘，为的便是寻找飞升成仙的天骄，由坠天剑幻化成的诸多剑灵飞向四面八方，并不像三界之人所想那般在隐藏，反而是在寻找合适的人选，在一个个足以筛选天才的地方。
    主角便是如此，为了在新秀大会上大放光彩，他在修心楼中不断挑战自己的极限，一般时间修炼肉身，另一半时间则不断挑战二楼的威压。
    筑基巅峰的气息压得他识海翻滚动荡，汗如雨下，浑身的骨头咯吱咯吱作响，鼻耳被震出血来，他却毫无退缩之意。
    走到楼梯中段时，主角已被压趴在地，却仍坚定无比的向上爬行，一整个月皆是如此，终究凭借过程中对识海和肉身的磨炼爬上了二楼。
    剑灵在修心楼潜伏无数年，第一次见到既有韧性又具天资的人，当即认定主角便是能得道飞升的一人，于是偷偷钻入他的法器中，随主角离开了修心楼。
    唐欢分神回忆剧情，不知不觉便来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晏翡问：“怎么停下了？”
    外看修心楼不过占地百米，楼中却嵌套着一个小界域，再加上黑暗之中没有参照物，神识也分辨不出方向，若想找遍一层，起码需要一天的时间。
    主角提前被罚来修心楼，虽然尚未突破筑基中期，以主角的心性，三个月的时间，他一定会尝试向上走，于是唐欢决定在楼梯这里守株待兔。
    “我要在这修炼，你离我远点。”他席地而坐，用神识探过四周，没什么异样，那剑灵应该是去观察主角了。
    晏翡退开半步坐下，跟不退没什么区别，“宫主原来是冷战型。”
    唐欢不回话，没过一会儿，晏翡又道：“宫主，我没有止疼的丹药。”娇柔的女声更添几分可怜。
    唐欢眼角狠狠一抽，翻看功法的手险些扯碎书页。
    他没好气地取出一瓶递去，还是没说话，晏翡接过药瓶，指尖在他手心勾过，唐欢触电般缩回，然后就听见黑暗中传来两声轻笑。
    晏翡闲闲道：“谢谢宫主的赏赐。”
    一语双关，不知到底指什么。
    唐欢在衣服上使劲抹了抹手，暗骂混蛋东西，既然晏翡不走，他索性起身朝楼上走了几阶，主动远离。
    一直在暗处观察的剑灵蓦地瞪圆了眼睛。
    什么情况？？？
    它再次确认唐欢的气息，是练气境没错，离突破筑基还差很远呢！
    一个练气境，在一层游刃有余不说，上楼竟也如此轻松，这什么人？！
    晏翡闻着香味淡了些，探手没摸到唐欢，不由失笑：“宫主就这么在意我和俞初阳说了什么？”
    回应的依旧是沉默。
    “宫主对他好像不太一样。”
    唐欢冷笑，自己的做的事闭口不提，套他的话倒是娴熟得很，真把人当成傻子么。
    迟迟等不到回应，晏翡终究皱起了眉，跟着迈上台阶。
    看见这一幕的剑灵彻底惊呆。
    怎么、怎么又来一个？
    第47章 恐惧之灵
    坠天剑为人使用数千年，日积月累下，吸收了使用者挥剑时的种种情绪，逐渐有了意识后，最终才幻化为灵体。
    剑主最终留下的意志，便是让他们来三界寻找命运之人，助他飞升成仙。
    剑灵一共有七道，包含了原主人挥剑时的七种情绪碎片，分别是喜、怒、哀、惧、爱、恶和欲。
    修心楼这一道正是惧之灵，诞生于上一任剑主微末之际，是七道中最弱的一道。
    在它眼里，命运之人就是强大到令它感到恐惧的人！
    惧之灵征战数千年，什么境界的修士没见过，它恐惧的不再是肉眼所见强大，而是一切的未知与难料。
    换句话来说…其实就是自己吓自己。
    原书中，它为主角坚韧不拔的毅力所惧，如今却是被两个不合常理的反派吓得瑟瑟发抖。
    两人修为低微却能无视压制力，难道识海天生圆满？
    亦或是经常受此压制，已然习以为常？
    还是道心无比坚固，根本不为外界混乱所扰？
    惧之灵很害怕、很不解，脑中甚至已经开始幻想两人飞升成仙后，一剑捅了原剑主的恐怖场面！
    可怕的人竟一下来了两个，选哪个才好？
    惧之灵又惊又恐地继续观察，漆黑的脑袋左右张望，摇摆得像拨浪鼓。
    另一边，晏翡挪上台阶后，唐欢也在继续往上爬。
    一直到快要被跟上二楼，唐欢终于恼羞成怒，在沉默中爆发，作势就要将晏翡踢下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看不见，晏翡竟没有躲开，被踢得直接朝后仰倒而去。
    眼见晏翡就要摔下楼梯，唐欢瞳孔一缩，赶紧又扯住他的腰带往回拽。
    黑暗之中，晏翡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嘴角，顺势扑到唐欢身上，将人抱了个满怀。
    没等唐欢说话，晏翡先警觉道：“二楼有人？有人踢我，宫主躲在我后面。”听得唐欢活活一噎，瞬间就没了脾气。
    他就没见过这么能演的人！
    “你放开！我要回去！”
    “不继续往上走？听说修心楼藏有不少机缘。”
    “就是一点灵石丹药之类的，我又不缺。”
    当然，最大的机缘便是坠天剑灵，不过唐欢记得这道剑灵胆子小，在主角剑中躲了数个月，主角自己都没发现。
    晏翡看向上处的黑暗：“你怎么知道，也许藏有点苍山的绝密功法，元婴之上的楼层可是绝佳的藏宝之地。”
    “…在人家的地盘，你起码传音说吧。”
    于是晏翡又传音和他说了一遍，“等遇到那两个小鬼，就没法抽身上去了。”
    不愧是反派，做坏事时的逻辑最缜密，唐欢再次有种正与他同流合污的错觉。
    他心累道：“我来点苍山，又不是为了偷学他们的功法。”
    晏翡淡淡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点苍山围剿长欢宫，虐杀长欢宫数名弟子，宫主为何显得正气凛然。”
    想起留影符中那名女修的惨状，唐欢一时语塞。
    晏翡又道：“别派也就罢了，勉强算是事出有因，可点苍山…我不记得十八洞府有哪位出自点苍山。”
    唐欢愣了愣，仔细一回想，好像还真是。
    原主压根没掳回过点苍山的人，那点苍山为何要虐杀长欢宫的弟子？难道就为了伸张正义、惩奸除恶？
    晏翡看不见唐欢的表情，却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三界之中邪道可不止长欢宫，更有魔族频频来往人境，悬赏榜上妖邪众多，无关正道为何偏偏针对长欢宫？”
    他轻笑两声，抬手摸了摸唐欢温凉的脸：“宫主，传闻中的双修秘法，不止我一个人想要，宫主可知你每一次突破，三界要红上多少双眼睛。”
    唐欢艰涩问：“所以点苍山拷问长欢宫弟子，其实是为了打听双修秘法？”
    “双修秘法是其次，点苍山应该更想杀宫主吧。”
    “为什么？”
    “率先前往封闭长欢谷的是风翎仙尊，长欢宫的弟子也死于紫霄峰。”
    晏翡叹气一声，感慨道：“说起来，风翎曾是三界第一天骄，宫主出现后，明明只是一位只差，却将他对比得像个废物，他怎能不恨你？”
    唐欢无法反驳，以风翎仙尊他重视脸面的性子，被邪道碾压算得上一种屈辱了。
    原书中，主角第一世为晏翡叛离师门时，风翎仙尊便曾亲自将主角打成重伤，为此第二世还经历过一番“追妻火葬场”。
    最终虽然没有结果，在读者投选的主角攻里人气却仅次于晏翡，师徒恋永不过时。
    唐欢本来没准备好承担原主身上的责任，此时却不由动容起来。
    即便过去的弟子不是为他而死，现今这些弟子却是在舍命保护他，芥子空间内的宝物不是白用的，他总得接受现实。
    现实里，他是长欢宫宫主，人在点苍山。
    而修心楼里，的确藏有宝物。
    晏翡最后用一句话帮他下定了决心。
    他神色淡淡，轻抚过楼梯扶手：“宫主将正道想得太过光鲜，他们能为一颗果子生剖一只狐狸，能为门中弟子用魂石筑楼，也能虐杀没有仇怨的邪修，正道不过是块掩盖事实遮羞布罢了。”
    正道同样不爱世人，只爱自己，既然人人为己，又何谓正邪？
    杀人夺宝便是邪道，拿杀妖锻器，杀魔炼魂却是正道，可笑至极。
    唐欢再度看了眼符中女修的脸，眼神一凝，最终下定了决心：“那我们上去看看！”
    两人的话是传音说的，所以剑灵什么都没听见，它只见两个可怕的人抱在一起好半天，最后竟继续往楼上走去。
    第二层、第三层…一直到第七层，才终于停下脚步，好像终于感受到了一点威压。
    跟在后面的剑灵抖如筛糠。
    今天这一幕，足够吓得它几十年都睡不着觉！
    再过几百年，这两个家伙就会飞升上界吧，到时会嫌他弱吗？会用它去杀主人吗？有可能的吧？有可能的吧？！
    第七层充斥的元婴前期的威压，感觉到晏翡放慢了脚步，台阶处，唐欢有些担心道：“再往上走，不会把你的识海压碎吧？”
    “有可能。”
    “那你留在这找，我自己上去。”
    没想到晏翡思路过于清晰，“七层之下最多是一些灵石和丹药，如果真有灵宝，应该也藏在九十两层。”
    唐欢：“……”
    好家伙，你一个原住民，快比我这穿书的懂了。
    识海破碎的前提下，晏翡上到七层已然不易，再往上走，此时他其实已经闻不太清唐欢的味道了。
    他抬手在身前试探，唐欢见状，下意识便抓住了那只手，“这呢，你留下吧，我试试能不能上去。”
    晏翡娇娇弱弱地问：“宫主不会趁机丢下我吧？”
    唐欢翻了个白眼，嘴上嘟哝着“我倒是想”，甩开他就走了。
    刚突破元婴巅峰的唐欢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九层，殊不知此刻自己已然荣升成为剑灵心中最可怕的人，走向充斥着元婴后期威压的第九层时，他除了脚步放缓，也不觉得有多艰难。
    如今三界之中，修为最高的大能也不过分神，人界不过三人，地界同样三人，加一起的魂石都不够筑楼，而点苍山修为最高的风翎仙尊也不过元婴中期。
    楼中的宝物是由点苍山宗主死前藏匿的，为了不想两名下弟子内生事端，他规定谁先晋升巅峰，谁便自行来修心楼取宝。
    点苍山宗主死也想不到，唐欢先进阶的巅峰，刚进阶就被风翎送进来了。
    九层正中摆放着一只流光溢彩的雪蛤，在原书中，这是可以重洗灵根的至宝，而十层则放着点苍山的掌门令牌，以及一把造型古朴的铜制钥匙。
    做人留一线，唐欢将雪蛤和钥匙偷偷拿走了，掌门令牌他没碰，换成萧长离等人，绝对会连锅端，一到八层的灵石都不放过那种。
    唐欢看着金光闪闪的芥子空间感叹，长欢宫，一群强盗！
    原主走的是迷幻之道，主修便是神识，即便唐欢刚晋升巅峰，在十层没感觉到太大的压制力，却被魂石中残存的怨念影响了心绪。
    死于元婴巅峰的强者，怨念可不是开玩笑的，怨念会将人内心的阴暗面无限放大，意志不坚者，走火入魔并不是传说。
    当唐欢垮着一张脸回到七层，眼底雾霭晦暗，身周怨气直冲云霄。
    淡淡的香味从身边飘过时，晏翡险些没能察觉到，反应了两秒，才迟疑唤出声：“宫主？”
    唐欢停下脚步，一脸怨怒的回过头。
    晏翡在指尖燃起一缕火焰，火光转瞬被吞没，却足以让他看清唐欢的脸。
    晏翡顿时了然，仅是七层的煞气已经如此浓郁，十层想来更是常人难抵，唐欢刚为他修复过识海，神识濒临耗尽，中招也不奇怪。
    长欢宫宫主心中的阴暗之处，听起来便令人好奇。
    晏翡眼神闪烁，说不定…与唐欢百般隐藏的体质有关？
    “宫主怎么了？”他假装关切。
    唐欢仍然幽幽看着他，片刻之后想起晏翡看不见，心中怨念更深，走上前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晏翡：“嗯？”
    唐欢：“你和俞初阳说的话，为什么不告诉我。”
    晏翡：“……”
    本来唐欢就为将来的处境担忧，涉及到狗血文重点的一环，晏翡竟然不肯说明，这让他怎么能不怨恼。
    至于阴暗面，他本来的阴暗面是想着能不能在晏翡杀他之前将人弄死，可泡过忘忧湖后把担忧给忘了，除此之外，他也没什么其他的阴暗面，就只能想起这件事。
    晏翡怎么也想不到，元婴巅峰的煞气就影响出了这个，怔愣过后，便是哭笑不得，“不过是双修之事，还能说什么。”
    “他怎么说？”
    “他同意了。”
    唐欢一愣，下意识便说：“不可能，他不是有心上人么！”
    晏翡语气意味深长：“宫主果然认识他，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唐欢：“…”
    原书中，主角幼时曾意外被晏翡救过一次，自此便情根深重，之所以说新秀大会是两人第一次碰面，是因为当事人之一的晏翡并不记得此事。
    所以新秀大会之前，俞初阳便已经喜欢上了晏翡，正因为认定他是好人，所以大会之上才对其毫无防备。
    晏翡应该不会主动暴露自己，很可能是许诺了什么条件，但唐欢还是没想到主角和反派之间的展开会这么顺利。
    这不合常理！
    得到答案后，唐欢心情却有些复杂，如此发展，天知道以后会是什么局面，最重要的是…
    “那我怎么办？”他抿了抿嘴唇，闷声问。
    晏翡大脑有一瞬间的停滞，须臾之后，他指尖再次盛出火焰，昏暗又寂静的氛围里，眼前闪过唐欢那张煞有介事的脸。
    “我怎么办？”唐欢重复了一遍。
    晏翡声音压得很轻：“…什么怎么办？”
    “你们双修，我总不用接着帮你渡魔气了吧？”唐欢完整说出顾虑，随着他话音落地，晏翡提起的心脏跟着坠回地面，脸色一时精彩纷呈。
    “就这样？我要是说用呢。”
    唐欢表情逐渐扭曲，内心展开了一场天人交战。
    一想到晏翡和别人双修完再跑来亲他，他就说不出的嫌恶，但魔气不渡又会暴露，思来想去，他怏怏商量道：“要不然你俩先别双修了，我先帮你修复识海，等找到处理魔气的办法再说。”
    晏翡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开玩笑的，识海这么重要的地方，除了宫主，我怎么放心交给别人。”
    唐欢：“嗯？那你和他说什么了？”
    “只是随便问问。”七层有些影响晏翡的心绪，他凭感觉拉住唐欢的手，轻描淡写地说：“我问他为什么一直盯着萧师姐看，一眼都不看我。”
    女孩子气十足，非常符合晏翡现在的人设。
    唐欢无语道：“你问的也太随便了吧，他看我了？”
    晏翡其实没留意，他只是随口说的，想试探俞初阳和唐欢是不是曾经有过交集，没想到俞初阳不经问，脸瞬间涨得通红，摆明了真的在看。
    唐欢那张脸，被人惦记也不奇怪。
    唐欢又问：“那你后来又说什么了，他飞那么快？你是不是暗中帮忙了？”
    晏翡摇头道：“见你一直在追，我就顺便试试他的资质，然后就说你已经被越家看中了，让他别打注意，反正他也比不过我三哥。”
    唐欢眼角直抽，这话由“越星月”口中说出来，真是丝毫没有违和感，“亏你说得出口，越家都敢扯进来…”
    晏翡笑道：“宫主忘了我如今也姓越？”
    唐欢没理会晏翡的胡说八道，所以这家伙去找俞初阳，是因为他对俞初阳太过关注，心里产生了怀疑？
    他对主角的态度有那么明显吗…
    不管怎么说，反派和主角没上来就双修，唐欢莫名其妙松了口气，心中怨念转瞬散去。
    回到一楼，唐欢神识探出，隐约在不远处感觉到两道气息，两人佯装无事发生，耐心等着俞初阳和越其弦找来。
    等候期间，唐欢想起剑灵应该也跟着主角来了，犹豫问晏翡：“你如果拿到坠天剑，打算做什么？”
    晏翡沉默了很久，突然低低笑了一声：“还能做什么，自然是飞升成仙。”
    唐欢不太信，他怀疑晏翡会将三界中的人斩尽杀绝。
    原书中，是掌控天地法则的天界呈现出了灭世之象，而人界和地界让他因此受尽流亡之苦，以晏翡的性格，唐欢不相信他能冰释前嫌。
    “当然，得带上宫主一起，谁让我们私定过终身呢。”晏翡声音慢悠悠的，透着几分玩味，又像透着几分认真。
    “宫主呢，拿到坠天剑后打算做什么？”
    “我不要，我不配。”他一个炮灰可拿不起，容易死于非命。
    与此同时，唐欢腰侧的长剑里，一道剑灵正在打量着它的新家。
    新主人的剑普普通通，不像他本人那么可怕，剑中干净而温暖，似乎从未沾过血。
    真奇怪，如此恐怖的练气，竟从未杀过人。
    黑乎乎的剑灵跟着变为白灿灿，心中又提前害怕起来。
    这样的新主人，其他剑灵会不会不喜欢？到时大家意见不和怎么办？
    新主人…应该能打过别人吧？
    第48章 纸不包火
    半柱香之后，四人终于碰面。
    越其弦急匆匆赶来，众星捧月的越家三公子，神情却无比狼狈，失态到一把抓住他的手，生怕他再次从眼前消失。
    “你、你没事？有没有受伤？！”
    唐欢摇头：“我没事，多亏了你…妹妹。”
    越其弦看见越星月跳下去了，却没想到她真能将人救回来，顿觉万分庆幸，这才想起关心越星月：“你的识海…”
    “没碎。”晏翡打断，露出一副“这算什么”的傲娇表情，瞥了眼唐欢刚抽出的手，嗔怪道：“他摔死了骂的可是咱们越家，哼，剑都站不稳还不好好修炼，就知道天天出来勾引人。”
    唐欢一愣，诧异瞪过去，谁勾引人？？？
    越其弦怒斥：“不得无礼！”
    少女挺胸抬头，仗着自己刚立功，盛气凌人写了一脸：“我有说错吗？现在的点苍山全是师姐的话本，当初那晏翡都没师姐招摇。”
    晏翡说完，空气一阵沉默，竟没人帮唐欢打抱不平。
    越其弦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俞初阳则避开目光，神情十分微妙。
    何止点苍山，如今整个三界都在传阅唐欢的话本。
    借了唐欢的光，两人刚出世几个月，便先凭话本在三界声名大噪，尤其是出身越家的越其弦，作为此代新秀，和三界第一美人师出同门，风头一下就盖过了其他世家的同辈天骄。
    俞初阳最先转开话题，从乾坤袋取出一瓶安神丹：“你受了惊吓，此地怨念很重，这瓶丹药可以安稳心神。”
    唐欢接过陶瓷小瓶，有些受宠若惊：“给、给我的？”
    俞初阳生硬地‘嗯’了一声，昏暗中看不清表情。
    对于家境贫寒的主角来说，前期的修炼资源可是非常宝贵的，愿意拿出来送给他，起码说明他在主角心里有了地位。
    唐欢暗喜，这段时间的相处果然没白费！
    他从中倒出一颗丹药，犹豫须臾，又倒出一颗，然后将药瓶还给俞初阳，“谢谢师兄，我拿这些便够了，剩下的师兄留着自己用吧。”
    俞初阳筑基不久，看不太清那盛在少女掌心的药瓶，拿回时，不可避免摸到了唐欢的手，声音顿时更僵：“若是坚持不住了，就同我说。”
    “嗯，谢谢师兄！”
    重生前的主角纯真又善良，再看晏翡…人渣啊！怎么忍心诱骗一个单纯少年的？
    唐欢鄙夷瞥了晏翡一眼。
    此时的反派正捂着脑袋装柔弱，收下越其弦愧疚送来的丹药和灵石，用行动证明自己的确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越其弦和俞初阳均是筑基前期的修为，识海刚形成不久，抵住压制力已是勉强，更别说还要防备那些不断冲击心神的怨念。
    不出片刻，两人面色便有些发白，原地打坐运转起体内灵气。
    晏翡懒得对着两个小屁孩演戏，索性背对几人装死，唐欢则挨着他坐下，飞快将那两颗丹药塞进他嘴里。
    淡淡的清香在嘴中弥漫开，晏翡愣了一瞬，唐欢传音道：“安神丹对识海有没有用？”
    晏翡吃下丹药，舔了舔嘴唇，敷衍回了句“一般”，问：“宫主在楼上发现了什么？”
    知道是雪蛤和钥匙后，晏翡便没了兴趣，都是他不需要的东西。
    无尽暗色中，几人相继开始修炼。
    三人被罚修心三个月，浓稠的黑暗不止能吞没视觉，也会让人失去时间上的概念。
    俞初阳和越其弦如今正是热忱修道的时期，很快便发觉修心楼的好处，拼了命的利用压制力和煞气锻炼肉身与识海，天才的脑回路便是如此，能将惩罚变作一场机缘。
    另一边，唐欢和晏翡便有些无聊了，可以说是度日如年。
    修心楼搜刮一空，筑基的压制力好似虚设，在这里修炼和在外面修炼仅是光线上的区别罢了，唐欢来这主要是想看一眼传说中的剑灵，但一时半会的，俞初阳恐怕没有余力上楼。
    唐欢以为自己修炼了很久，直到某个人形闹钟提醒，才发现时间仅流逝过一天。
    越其弦和俞初阳就在几米之外，晏翡却摸索着朝他贴来，唐欢看了眼不远处闭目的两个人，紧张得心脏怦怦跳，“干什么？昨天我吸走很多了！”
    “增长的速度变快了。”
    唐欢触碰去感应，两道不相上下的气息在晏翡体内混杂，魔气却有要盖过灵气一头的趋势，二者一旦失衡，就是魔气溢出的时候。
    唐欢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口问：“你自己吸收大量灵气，和我吸走魔气的效果是不是一样？”
    晏翡以为他企图换别的方法，不客气地打碎：“我吸纳灵气的速度有限，就算时刻不停，也比不过魔气增长的速度。”
    “哦…”唐欢古怪应了声，没再往下说。
    晏翡不知他在想什么，趁着唐欢走神之际，直接将嘴唇覆了上去，在别人眼皮底下渡魔，唐欢再大的心也麻木不起来，猝不及防之下，惊得闷哼出声。
    “唔！”
    不远处，俞初阳眉梢微微一动，警惕睁眼，“谁？”
    两人霎时动作定格。
    俞初阳神识有限，仅能瞥见两道距离极近的模糊人影，没人回复，于是他疑惑唤了声：“师妹？”
    晏翡退开一点，唐欢颤声回道：“…没事。”
    俞初阳凝神探向前方，犹豫着问：“越师妹情况如何？”
    一声冷哼：“管好你自己。”
    俞初阳：“…”
    虽然有些奇怪两人离那么近做什么，但俞初阳也没有多想，刚运转完一周心法的越其弦听到声音，慢半拍睁开眼，神识扫去，呼吸骤然一凝。
    他同样看不清楚，却觉得…那动作莫名熟悉。
    熟悉到让他冷不丁想起当日门派大选，他在点苍山下随唐欢走入山林，然后意外撞见的一幕。
    唐欢的样貌太过惊艳，惊艳到越其弦几乎忘了此事，如今突然被勾起回忆，心神顿遭冲击，沉声道：“越星月，你不好好修炼，在那里干什么？”
    “识海疼得要炸了，让师姐帮我按摩。”
    一句话就堵没了越其弦的话音。
    晏翡也没等后文，模糊的人影再度贴近，吻住了羞耻得面红耳赤的唐欢，传音道：“手抬起来，装得像点。”
    唐欢僵硬去摸晏翡的脑后，手指穿过发丝，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按起来。
    仅凭黑影，实在难以分辨他们在做什么，越其弦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林中亲吻唐欢的男人会是谁，也没心思去仔细分辨。
    都是女修，还能干什么？
    倒是俞初阳突然察觉出些许异样，给越星月按摩的话，一开始唐欢哼唧什么？
    唐欢从没有哪一次渡魔渡得如此迅速。
    他草草吸了几口，便推开了“欲求不满”的晏翡，远离几人缩成一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几人被困在修心楼闭关修炼的三个月，苍梧仙尊抵达长欢谷顶替鸣凰仙尊，长欢宫继续被封，谷外除了正道联盟，更有无数强者隐匿于暗中。
    萧长离在点苍山的行径火速传来，手中捉有长欢宫弟子的门派忧心忡忡，既恨透了这魔头，又生怕下一个被炸了山峰的会是自己。
    除此之外，新秀大会在即，三界风云渐起，各宗新秀接连出世，在人界各处立下赫赫威名，点苍山的竞速留影传出，俞初阳和越其弦本身开始受到各界瞩目。
    反倒是萧长欢，话本停更三个月，本人依旧停在练气，资质平平，点苍山的人又憋着不肯流露三界第一美人的真容，新一代人才辈出，平庸的美人渐渐便被抛在了脑后。
    …
    与此同时，长欢宫内。
    纸包不住火，唐欢失踪的事情彻底暴露，左鹄伐抵不住十八洞府的压力，携长欢宫弟子藏入谷底数百小界域，长欢宫一夜寂寥。
    梨花洞府内，元婴气息沸腾，桌上放着最近几期的风云月报。
    三界强者为尊，除了谢煊和姬尧，元婴之下的修士还不敢如此猖狂地上门逼问叶之澜。
    谢煊死死盯着美人榜首的名字，眼神阴鸷无比：“这是唐欢？”
    叶之澜默了默，淡淡道：“不知，据说是名女修。”
    “女装的唐欢。”
    叶之澜不作声，姬尧则动了动耳朵，忍不住开口：“宫主女装？有留影么？让我看看！”
    “……”
    两人同时望去，洞府之内阴风四起，姬尧终究没抵住压力，讪讪撇嘴：“看看怎么了，说不定不是宫主呢…”
    谢煊将风云月报用力甩去，嗤道：“唐欢刚跑，三界就冒出个第一美人萧长欢，有这么巧的事？点苍山…呵，萧长离出没点苍山，他便去了点苍山，原来是去找靠山。”
    叶之澜忆起唐欢某日突然来向他讨要风云月报，当时便盯着点苍山的消息看了很久。
    叶之澜垂眸，失忆后的唐欢本身占据了他太多注意，以至于没察觉到这些细枝末节。
    姬尧捡起风云月报反复观看，依旧想不通：“宫主跑去三界干什么？三界不比长欢宫凶险万分，他又不会易容术。”
    谢煊心烦意乱地骂道：“谁知道他发的什么疯！嫌命太长。”
    叶之澜补充：“晏翡也不见了。”
    洞中突然寂静无声。
    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开关，能让十八洞府瞬间恢复冷静，过去数十年，唐欢对晏翡的态度都被众人看在眼里，纵然他失忆，过往却不会从其他人的记忆里磨灭。
    几年前，长春洞曾有个傻子在唐欢面前说起晏翡和别人流传的风流韵事，下场便是宫中再无长春洞，唐欢数月未曾露面。
    所以姬尧当初偷偷将晏翡从玄冰池捉出时，才宁可将其变作狐狸扯谎，也不敢让唐欢知道真相。
    姬尧很快想清原委，无声松了口气，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他变成狐狸跟出去的，宫主根本不知情！”
    “无所谓。”
    谢煊从焦躁变回漠然，驱出焚天剑遥望上空，微眯的凤眸中一片寒色：“机缘罢了，谁抢到便是谁的，不过一个金丹境，杀了又如何？”
    姬尧狐狸尾巴烦躁的甩来甩去：“想杀他也得出谷，这群该死的正道，人都没了，还打算封多久！”
    谢煊扯起唇角，笑得邪肆森然：“那便告诉他们唐欢跑了。”
    姬尧脸色骤变：“你疯了！”
    唐欢离谷的消息一旦传出，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当其余男宠完好无损地回归三界，修为甚至突飞猛进，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那样传闻便不攻自破，双修秘法不会将人榨干，反而会助长修为，那样不止唐欢，所有人都会被各界虎视眈眈，到时，难保不会有人说出真相。
    “你忘了坠天剑刚出现时的三界了！你想要历史重现？！”
    谢煊很想冷笑，他不信唐欢没想到这个结果，最后不还是跑了。
    是料定他们不会说，所以有恃无恐？
    谢煊攥紧拳头，指节青中泛白，心中沸腾的怒火恨不得将一切燃尽，最终却仅是一掌将案桌拍成了齑粉。
    两人僵持之际，叶之澜正用断世笔在桌后作画，心中想着自己，画纸上出现的却是唐欢的脸，他笔尖顿了顿，眼中懊恼闪过，终是绷着唇角将其画完。
    那是一副唐欢同一灵秀少女练剑的景象。
    叶之澜皱眉看了半晌，没看出什么端倪，收起画重新动笔，这次画出的终于是自己，背景不再是熟悉的长欢谷。
    “不需如此，最多一年，长欢谷就会解封。”叶之澜收起笔道，断世笔预言的画面最多一年便会发生。
    一年，不是太久。
    唐欢失踪至今，就已然过了三个月。
    第49章 不虞之隙
    修心楼内，时间飞速流逝。
    从第二个月开始，俞初阳如原书一般，向二楼发起了攻势。
    筑基前期挑战筑基巅峰的威压，说出来简直天方夜谭，俞初阳试图上楼时，越其弦就说了一句愣头青，当俞初阳被压得吐血仍不死心地攀爬时，越其弦也加入了愣头青大军。
    不远处，唐欢和晏翡老神在在地围观，边看边吃糖豆似的往嘴中丢丹药。
    晏翡：“三哥你落后了，别给越家丢人！”
    晏翡：“俞初阳，不行就别强撑，不过修炼速度快一点，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绝世天才？”
    晏翡：“唉，你俩连筑基的威压都扛不住，新秀大会可怎么办啊，不会第一轮就被淘汰吧。”
    晏翡：“要不都别参加…”
    唐欢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可闭嘴吧你！
    两人苦苦挣扎了两个月，眼看终于要撑不住放弃，结果听完晏翡一番冷嘲热讽，又像不要命似的似的向上冲。
    少年人最是好强，谁也不肯先认输，再这样下去势必会伤到根基。
    剑灵到底在哪？难不成已经偷偷认主了？
    三个月以来，唐欢数不出是第几次扫探四周，依旧一无所获，看来这次是没机会亲眼目睹了…
    与此同时，长剑之中。
    惧之灵抱着膝盖，正淡定围观着两位一次又一次迎难而上的少年。
    这份意志着实吓人，但它是道经历过大风大浪剑灵，这种程度的筑基已经吓不到它了。
    或者说…对比越鲜明，就显得唐欢越恐怖。
    筑基连二楼都上不去，新主人一个练气，竟能一路登顶。
    越想越害怕，惧之灵哆哆嗦嗦爬到剑尖的位置，生怕唐欢拔剑时碰到它，万一把它捏碎了怎么办？万一呢？
    唐欢怎么不会想到，他苦苦等待的剑灵，此时正在他的剑中缩成一团，被他吓了个半死，大气都不敢喘。
    三个月转瞬将至，他只能遗憾地盘膝坐好，释放出大量灵气，偷偷将摄魂铃索解开了一圈，假装终于突破筑基。
    此处的动静吸引了俞初阳两人的注意，两人愣了下，皆是面露喜色。
    修心楼的大门突然大开，风翎就像在外等候多时，将四人一同放了出去。
    当看见满头大汗、神色狼狈的俞初阳和越其弦时，他眼中闪过赞许的目光，敢于挑战，迎难而上，这才是紫霄峰弟子该有的心性。
    再看另一旁四下张望风景的两人，风翎仙尊眉心直跳，游手好闲不求上进，简直和那苍梧一个德行！
    唐欢忍不住感慨：“还是外面好啊。”
    晏翡漠然道：“都差不多。”
    这三个月，因为有旁人在的缘故，晏翡识海的修复只能被搁浅，好不容易出来，他率先和风翎仙尊请退。
    明明救了人却被罚，“越星月”语气冷淡，直说想回苍穹峰自行修炼，此话一出，越其弦只当任性的妹妹在闹脾气，正想为其求情，风翎仙尊便已答应了。
    “你识海被毁，不宜操之过急。”
    “弟子明白。”
    临走之前，晏翡拉住唐欢：“师姐已经筑基，又在楼中学会了御剑，便带我一路吧。”
    风翎仙尊皱眉：“萧长欢，先去武器阁自行挑选一柄法器。”
    唐欢二话不说，召出佩剑跳了上去：“仙尊，等我送完师妹就去，弟子告退了。”
    说罢，他拉上晏翡，头也不回地闪人，风翎仙尊的后半句“然后来紫霄峰修行”愣是没能说出口。
    苍穹峰一如往常的热闹，一路上遇到的师兄师姐看见唐欢时眼里直冒绿光，活像一群等了三个月猎物的饿狼！
    “小师妹！！！”
    “小师妹我等你等的好苦啊！”
    “嘿…嘿嘿…终于有劲头修炼了…”
    唐欢本想同他们打招呼来着，见状愣是没敢停留，感觉一停就要被抓住生吃了！
    长剑穿过云空，径直飞回了住所。
    回到房中，唐欢筋疲力尽瘫倒在床榻上，耳坠掉了也不管不顾。
    过了一会儿，晏翡从院中进来，反手关上房门，坐在椅子上翻阅起近几个月的风云月报。
    唐欢掀开点眼皮看了他一会儿，转过脑袋，把另一边的耳坠也扯了。
    三个月小黑屋，把孩子都关消极了。
    风云月报上有关长欢谷的消息不多，几乎都是有关于各宗新秀在何处造势，哪派又冒出一批黑马的新闻，晏翡草草扫过，在水月宗的几位新弟子的消息上停留片刻，将玉符收起。
    他望向的唐欢，问：“你不去武器阁？”
    唐欢闷闷道：“不想去。”
    不去就不去，加上一个想字，就有点撒娇让人哄的意思了。
    唐欢本人却没意识到，还在自顾自的下命令：“你去帮我拿，随便拿把剑就行，反正你会易容术。”武器阁的剑总不可能比他芥子空间里的剑更好。
    晏翡起身走近，拾起地上的一枚耳坠，在床边坐下，发现另一枚掉在唐欢的颈窝里。
    半晌没等到回音，唐欢眼睛睁开一道小缝，偷瞄了他一眼，缓下声音补充：“回来我帮你修识海。”
    晏翡俯下身时，唐欢还以为他要渡魔，在小黑屋被迫“按摩”三个月后，他习惯性地就去勾晏翡的脖子。
    晏翡取出另一枚耳坠，目光从床榻转向脸侧的手臂，然后平静对上咫尺处的唐欢：“干什么？”
    唐欢：“…？”
    晏翡：“今天不是吸过了。”
    唐欢：“……”
    意识到做了什么，唐欢霎时面如火烧，噌的推开人往后缩，晏翡却再次靠了过去，想将耳坠重新给他戴上。
    唐欢避而远之：“我自己戴！”
    “你不会，需要用法决。”
    “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学。”
    晏翡皱眉道：“很麻烦，过来。”说罢直接将人堵在床头，温凉的手指划过滚烫的皮肤，慢条斯理地将耳饰戴回。
    唐欢别过脑袋不看他，长睫低垂轻颤，隐隐透出水润的眸光。此刻他面上红晕还未消退，丰盈的唇瓣微微抿紧，色泽瑰丽，说不出的诱人。
    戴好一枚后，晏翡瞥了唐欢一眼，捏着他的下巴转向另一侧继续，淡声问：“长欢宫的弟子死了，宫主还打算参加新秀大会么？”
    救出长欢宫弟子是他们交易的条件，如今条件没达成，交易自然也就算不得数。
    “你若不想去便罢了，留在点苍山等我回来。”
    唐欢是不太想去，但没想到这话会由晏翡来说，怔愣问：“你放弃那道剑灵了？”话音未落，他自己便否认了，书中反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找坠天剑，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果然，晏翡似笑非笑地反问：“宫主觉得我赢不了其他人？”
    唐欢不是怀疑反派的实力，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强调：“距离新秀大会只剩两个多月，我可修复不好你的识海，不用神识，你怎么赢？”
    “是有些难。”晏翡突然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如果我用唐欢的情报，跟百晓阁换一个进灵气秘境的名额，百晓阁应该会答应吧。”
    唐欢：“……”
    唐欢木着脸：“你不如一开始就威胁我参加，说这么多干什么。”
    晏翡笑了两声，起身道：“开个玩笑而已，宫主不用参加，何况谁说只有赢了才能夺来剑灵？”
    说罢便向屋外走去，打算去武器阁帮唐欢随便登个记，然后再回来修复识海。
    这话一出，唐欢右眼皮便一阵猛跳。
    俗话说的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就是主角和反派最初的写照，原书的剧情到底还是走向了正轨。
    唐欢叫住他，不死心的问：“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不劝我参加了？”
    晏翡停下脚步，将唐欢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他改变主意，自然是有原因的。
    风云月报榜单众多，三界新秀榜却是唯一一个真正通过比试决斗而得出的榜单。
    百年一度的盛会上汇聚了各界强者培育出的新鲜血液，这些新秀背后的势力会与之同行护道，几乎没有一次大会能以和平收尾。
    人族、魔族、妖族、正道、邪修、鬼修，数不清的势力碰撞在一起，为的便是寻机袭杀各派天才，所以在新秀大会上，死了算是时运不济，不死则是鸿运当头，参加大会的年轻修士仅是存活下来，便能在三界拥有姓名。
    如此混乱的局势下，美人榜上数不尽的修士于此销声匿迹，不知被掳去了哪里，唐欢若是再早出生几十年，萧长离根本不用四处逮人，一届大会便能打包无数天才。
    今时的确不同往日，如今他识海重伤，对危机的感知力趋近于无，以唐欢这样的长相，他一刻不留意，恐怕就会被人抢走。
    既然如此，还不如将人留在点苍山。
    晏翡答得直白：“因为很危险，现在的我保护不了你。”
    唐欢呼吸乱了两拍，对上晏翡认真的眼神，目光莫名开始躲闪，说不上是尴尬还是什么，他有点口干舌燥，“我是元婴巅峰，三界没几个人比我强。”
    晏翡弯弯唇角，敷衍点头：“宫主说是便是吧。”
    说完他便走了，留下唐欢一个人纠结剧情。
    晏翡从武器阁给唐欢取了把淡青色的细剑，剑灵也偷偷挪了窝，之后的两个月，晏翡没再出过房门。
    唐欢去了半个月紫霄峰，将能学的功法通通记好，之后便借口跟不上，想先自己练基本功，把风翎仙尊气得面色铁青后，理所当然的不再去了。
    两个月的时间不足以修复好晏翡破裂的识海，却足够唐欢将点苍山的基础功法融会贯通，原因无他，他找了个人教。
    晏翡主修的就是剑道，又是水月宗的亲传弟子，结丹比风翎仙尊更早，眼前有个现成的天才，唐欢却是如今才放心征用。
    一开始，晏翡嫌麻烦，并不想教他，于是唐欢便也不好好修复识海，时不时故意用神识戳一戳，进度几天没变化。
    终于某天，他一个人在院中练剑，被一块灵石正中后腰，晏翡黑着脸出来道：“挺直！”
    得逞后的唐欢眉眼弯弯，狡黠一笑，飞快将地上的灵石捡起来收好，重头开始练剑。
    恼火的反派极其严苛，就连他剑尖指的方向都要挑刺，晏翡和风翎不同，碰起他来丝毫没有顾及，以至于他对剑道的体悟突飞猛进。
    短短两个月，唐欢只用剑和晏翡交手，竟然一时半会儿也不落下风，当然，若是真的厮杀，各种法决和手段齐上，他必然不是对手。
    不过仅是这样，已经足够让晏翡震惊。
    传闻中的唐欢名不副实，三界风云榜的位置却名副其实，论起天资，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树荫之下，晏翡携剑而立，远远望着已经在钻研如何改善剑法的唐欢，借树影掩住了眼底的阴霾。
    一个无论相貌、资质还是功法之秘，随便一样都足够搅动三界的存在，如果不趁早扼杀，未来必定会成为极大的变数。
    …天选之人？
    还是如一些人猜想般，是一道化作人形的坠天剑灵？
    不远处，唐欢莫名有些后背发凉，转头一看，就瞥见了站在树荫下，浑身像是冒着黑气的晏翡，心中顿时一紧。
    魔气诞生的速度果然变快了，这还不到一天！
    担心路过的师兄师姐有所察觉，唐欢当即朝人冲了过去，快得晏翡还没来得及调整表情。
    一阵香风扑面而来，晏翡后退半步，身体几乎抵上了树干，面上划过一抹惊异，问询的话皆被两片温软的嘴唇堵了回去。
    唐欢亲了一会儿，有些奇怪地看着晏翡，眼里写着：你怎么还不渡魔？
    晏翡也只是看着他，一句话不说。
    又等了片刻，唐欢身体骤然僵住。
    接触之下，他感应到晏翡体内的魔气并不太多，方才看到的黑气，貌似只是…枝叶的落影。
    又搞错了。
    红蔓沿着脖子一路爬上脸颊，唐欢羞耻得浑身都在打颤，事已至此，他硬着头皮用舌尖撬开一点晏翡的唇，眼底水光潋滟，隐约透着一抹哀求。
    …渡点魔气吧。
    否则一个毫无缘由的吻，他没法收场啊！
    第50章 万道大陆
    晏翡似乎没看出他眼底的哀求，满眼疑惑地回望，片刻后，迟疑动了动嘴唇。
    唐欢眼睛一亮，以为他要渡魔了，热切迎了上去。晏翡神色更加异样，迟疑揽住唐欢的腰，唇间辗转，反客为主。
    从唇齿间探入的不是魔气，而是陌生的舌尖。
    被抵在树上时，唐欢大脑一片空白，随着晏翡越发深入，他睁大双眼，颤抖着抓紧了身前的衣衫。
    这是…干什么？
    奇妙的感觉让唐欢一时忘了反抗，只能呆呆看着眼前的晏翡。
    忘忧湖让人忘记烦恼，只能留意于眼前，眼前则是酥麻醉人的深吻。
    不消片刻，唐欢已然被亲得双腿发软，他眼神越发迷蒙，原本抓着晏翡衣服的手不知不觉抱上了腰，在晏翡退开时，甚至无意识地朝前凑了凑。
    耳边响起喑哑的询问：“去双修？”
    “为什么双修…？”唐欢喃喃重复，目光仍盯着眼前的唇。
    “你亲上来不是因为想双修？”
    “我以为你要渡魔…”
    晏翡皱眉：“我什么时候说要渡魔？”
    空气骤然陷入沉默，残留的暧昧渐渐结冻。
    唐欢终于从意乱情迷中回神，面红耳赤地辩解：“真的！我真没想双修！”
    晏翡无声看了唐欢半晌，突然转身朝房中走去。
    唐欢：“……”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断在这里算什么，不忍心戳破他的“谎言”？？？
    他真不是故意的！
    唐欢没脸追上去解释，取出长剑，泄愤似的挥舞起来，将方才存在全程的杨树砍得七零八落。
    刚才那算什么，双修的步骤之一？
    唐欢抿了抿火烧似的嘴唇，面上红晕不退反增，唇舌的缠绵反复在脑中回放，胸中宛如钻进只兔子般狂跳不已。
    …反正肯定又是晏翡从那些奇怪的书上学的，单纯为了双修，没什么深意。
    唐欢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使劲晃晃脑袋，几个深呼吸后，摒弃杂念专注修炼起来。
    长剑之中，惧之灵忽然睁眼看向唐欢。
    它疑惑地偏了偏头，除了恐惧，他分辨不出其他情绪，方才那一瞬，却好像在唐欢身上闻到了其他剑灵身上的味道。
    怒之灵？欲之灵？
    还是爱之灵来着…？
    …
    天玑326年九月初，唐欢修完所有的基础功法，各宗新秀造势结束，开始为新秀大会做准备，聚宝阁的灵物法宝几近售空。
    天玑326年九月中，点苍山召开内部会议，统计筑基之上不过百岁的新秀人数，共计七十余人，最终仅有二十人报名参加。
    天玑326年九月末，风云月报提前发布，列举出参加新秀大会的修士名单，人地两界共计五百四十五人，筑基便有五百人，金丹四十五人。
    萧长欢的名字赫然在列。
    新秀大会要举办数日，算上往返路程，起码要耗时一个月，唐欢最终还是决定下山。
    晏翡的魔气隐患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几日前他同俞初阳等人去南风林寻觅灵兽，竟在一头灵兽身上感应到了萧长离的气息。
    旁敲侧击的打听之下，那灵兽是地狍真人数日前从万道大陆带回来的，而万道大陆，恰恰就是新秀大会的举办地。
    苍穹峰上。
    晏翡眯眼看着月报上唐欢的名字，唐欢简单解释过原因：“所以我打算参加。”
    “我说了，到时保护不了你。”
    “怎么说我也是元婴巅峰，我能保护自己！”
    最近在晏翡的教导下，唐欢的实力突飞猛进，他顶着萧长欢的名头在三界清清白白的，又没什么仇家，只凭一张脸，唐欢不觉得会引得多少人惦记。
    晏翡却远不如唐欢乐观，冷声道：“元婴巅峰又如何，你打得元婴么。”
    “萧长离打得过就行。”
    好不容易找到萧长离的踪迹，唐欢打定主意要去：“他若是在万道大陆，一眼就能认出我，到时肯定会出手，所以…”
    唐欢话还没说完，屋内灵气突然一阵剧震。
    咔嚓一声，有什么被捏的粉碎。
    唐欢打了个激灵，错愕望向晏翡，晏翡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除了手中那碎成渣渣的玉符。
    晏翡轻声细语：“也是，我保护不了你，萧长离能，就算出事他也能将你救出来。”
    唐欢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晏翡：“在找到他之前，恐怕要麻烦宫主多渡些魔气了，万道大陆地域辽阔，届时若真发生意外，我能多隐藏一天也是好的。”
    说罢，晏翡起身朝屋外走去，这段时间他们几乎待在一起，唐欢下意识问：“你去哪？”
    “回房。”晏翡头也不回：“明日便要启程，路途遥远，总要准备充分些。”
    东西都在芥子空间，有什么可准备的？
    可再追问就像不想晏翡走一样，于是唐欢硬是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自从上次意外的吻后，他在气势上就比晏翡矮了一头，一对上晏翡便莫名其妙的紧张，修复识海时也魂不守舍的，几次好险弄巧成拙。
    雪白衣衫从身前经过时，唐欢下意识伸手去拉，手指触到衣角，却没来得及抓住。
    走到门口，晏翡突然停下脚步，喃喃道：“从点苍山到万道大陆起码需要三天。”
    唐欢刚有点低落，闻言立刻亮晶晶地望了回去。
    “渡魔？”
    晏翡走回唐欢身前，唐欢抬手，这次自然而然将那片衣角抓进了手心。
    …
    十月初，在风翎仙尊的带领下，点苍山二十新秀开始向北方的万道大陆前行。
    三个月以来，唐欢已将晏翡的识海外壁修复大半，如今晏翡已能御剑，为了伪装身份，不得不与他人同行。
    作为越星月的兄长，越其弦首当其冲，唐欢却以同是“女子”为由将人抢了过来，数十人耗时三天三夜，终于抵达万道大陆外围的凌云城。
    落地之前，晏翡取出一顶帷帽扣在唐欢头上，自己也戴了一顶，不只是他，越其弦等人纷纷如此，只有修为高深的风翎仙尊和地狍真人没有遮挡容颜。
    凌云城内，无数种族门派汇聚，往日空旷的城池迎来百年一度的繁荣期，客栈酒楼人满为患，天上地下无处落脚。
    宽阔的长街上行走着各种奇珍异兽、法器灵光，眉心印着火羽的凤族昂首巡视，魔气萦绕的冥狼长啸于八方！
    然而再大的城池，也容纳不下三界所有新秀。
    新秀大会尚未开始，战争已然悄悄打响，无数强宗的压制下，一些弱小的种族和门派不愿暴露底牌，就只能选择露宿街头。
    作为正道第二大宗的点苍山倒没有这个顾虑，上月地狍真人特意早来定了客栈，顺路捉回几只填充南风林。
    点苍山弟子刚踏入凌云城，无数神识从四面八方探来，风翎和地狍脸色微变，强劲的识海结成屏障，瞬间震退各方。
    风翎仙尊威压大盛，各方神识讪讪避让，昔日的三界第一人依旧强劲，时间还长，没必要开局便与之为敌。
    一行人有惊无险地来到客栈，地狍真人道：“如今客房紧缺，我只订到十间房，各峰弟子两人一间，夜里我同风翎仙尊会在暗中保护你们。”
    “喏！”
    “距离大会还剩两天，此人修士混杂，大家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如遇危机，吾等不可能护住所有人，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尔等自求多福！”
    嘱托完众人，地狍真人闪身消失，风翎仙尊扫过众人，目光在唐欢身上微微停顿，望向俞初阳和越其弦。
    “最近百年，百晓阁的灵气秘境中出现过坠天剑的气息，坠天剑复苏，意味着天命之人已然出现，种种因果之下，无数天骄崛起，也有无数天骄陨落，修道之路免不了争夺，无论前路如何，切莫遗忘道心。”
    “喏！”
    风翎仙尊离去后，二十名弟子各自回到房间休整，唐欢和晏翡自然而然住在一起，回到房中，唐欢激动地拿出扇坠说：“有感应，萧长离来过这！”
    “这是城中最大的客栈，他若是来过万道大陆，出现在这也不奇怪。”晏翡反应平平。
    进房后，他照例仔仔细细检查一遍，随后在横梁之下撕下两张透明的符纸，讥诮笑了笑，指尖轻捻，符纸顷刻焚成飞灰。
    晏翡提醒：“长欢宫的仇家遍布三界，隔墙有耳，宫主还是不要在此处提及他的名字为好。”
    唐欢：“…哦。”
    “楼上住着水月宗，楼下则是落凤山，这座客栈住的都是正道宗门，但正道不代表安分守己，宫主在美人榜风光正盛，这两天定然会有人来试探。”
    唐欢眨了眨眼，又“哦”了一声。
    入城之后，他便已经感觉到不对了，说是新秀大会，可城中金丹和元婴的气息却数不胜数，就连路边小贩都是筑基境！
    晏翡走回唐欢身边，随手理过他额间的发丝，设下一层隐蔽结界，传音道：“不过我能想到，风翎也能想到，所以风翎八成会在宫主四周留守…”
    话还未说完，就像是为了印证晏翡的前言，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喊。
    “谁是萧长欢？！！”
    第51章 漏网之鱼
    男人喊罢，立马有人接道：“萧长欢？那个美人榜首？”
    “对，我亲眼看见点苍山入住的这间客栈，萧长欢就在此处！”
    “人呢？人族修士最喜欢遮遮掩掩，十个有八个都戴着帷帽。”
    “可不是，天天骂我们见不得光，也不知道谁见不得。”
    “听说那萧长欢是个女修，啧啧啧，美人榜前十多少年没女修了，当年本王可见过那晏翡，那长相…啧啧，狐族加一块都比不上，萧长欢真比得过那晏翡？”
    “我也见过，我也不信。”
    门外的几人故意将声音传遍客栈，听起来是一群赶来的妖修。
    晏翡听了几句，没将几人放在眼里：“不用理会，最高不过金丹前期，借着你名义在和人族挑衅。”
    “这里都是正道宗门，他们怎么敢这么嚣张？”
    “正道又如何，凌云城不论正邪，实力为尊，新秀大会上，正道之间同样你死我活。”
    唐欢趴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正道宗门果然无人露面，除了叫嚣不断的妖修，客栈内安静得不可思议。
    晏翡道：“过来，修复识海。”
    唐欢转身回来，摸着自己的脸说：“大家都戴着帷帽，说不定大会结束，他们也看不见我长什么样。”
    晏翡笑了下，不知为何没有接他的话。
    风翎仙尊大概率会在附近留守，以防万一，两人将地点定在床上，并且谨慎地放下了帷幔。
    两人并身躺下，唐欢贴上额头，轻车熟路地找到上次修复至一半的裂纹。
    识海壁一共两层，除了裸露的外壁，内里还有一层墙壁，按照现在的进度，再过两个月外壁应当便能修复完成。
    晏翡的识海是从内里炸开的，外壁已经破损如此，内壁恐怕更是惨烈，恐怕要花费外壁数倍的时间。
    “两年能修复好么？”唐欢问。
    晏翡合着眼道：“要看宫主想不想。”
    唐欢被噎得一哽，他不就是磨蹭过几次么，又在这阴阳怪气。
    神识报复性地在裂缝上戳了两下，眼看晏翡眉头皱起，唐欢得意一笑，继续修复起来。早点修复完外壁，他便能探入晏翡的识海，看看这家伙平时都在想什么。
    来凌云城的第一日，唐欢在修复识海中度过。
    再次回到三界，还是各种种族汇聚的大场面，他好奇心燃起，很想去外面看看，晏翡却不同意，唐欢被迫端出了宫主架子，几番周折下，终究如愿以偿。
    两人戴着帷帽离开客栈，身上穿着点苍山弟子统一的青纹白袍，一楼大堂数道神识探来时两人毫无反应，仿若刚开拓识海的筑基。
    客栈之外的长街上人群熙攘，一眼望去皆是人族。
    妖魔在外很喜欢化作人形，不过他们大多会留有一些种族标志，比如耳朵尾巴犄角獠牙一类的，所以区分起来很容易。
    有几人一路在后面跟着，唐欢没在意，兴冲冲地传音道：“上次在道始城买的点心已经吃光了，不知道这座城有没有卖，你来过这里么？”
    晏翡本来没想出来，奈何唐欢又怂又好奇，非拉着人一起，他面色发青，冷冰冰地“嗯”了一声。
    唐欢自顾自地说：“应该有，修士虽能辟谷，偶尔也会有口腹之欲吧。”
    晏翡余光扫向后方如影随形的妖修，这次干脆没理他。
    唐欢：“哎，那里有卖糖人的！…咦，怎么还会动？”
    路过摊前时，用不着唐欢嚷嚷，晏翡直接丢过去一颗灵石，随手摘下一根兔子形状的糖人递给他。
    “跳舞峰产的蜜糖，带了点灵气。”
    唐欢“哦”了一声，飞快瞥了他一眼，吃着甜滋滋的糖人，心情说不出的愉悦。
    凌云城是道始城的数倍大，走遍城中街道就要耗费大半天，唐欢路过什么都要看一看，一旦他露出想要的神色，晏翡便会面无表情地将灵石丢向摊位，懒得多费口舌。
    不知不觉，唐欢的乾坤袋里塞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生生将跟着的妖修都给磨走了。
    路过某个卖面具的摊位时，唐欢忽然气息一滞，手指抓向晏翡的衣袂，晏翡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摊后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修为仅是筑基。
    “怎么？”晏翡问。
    唐欢忌惮看向男人眉心的火焰印记，“我在谢煊额间也见过这个印记。”
    “那是焚火魔族的种族印记，谢煊虽是魔族叛逆，种族却无法改变，自然有这道印记。”
    晏翡停顿片刻，补充道：“不过他已达元婴境，遮掩印记很容易，除非情绪失控，否则不会由其显露出来，宫主是怎么看见的？”
    唐欢老实说：“双修的时候。”
    “双修…那就不奇怪了。”
    晏翡淡淡瞥了唐欢一眼，这次没付钱。
    不止没付钱，之后一路晏翡都没再开口，唐欢也察觉到不对劲，心不在焉地舔了一路糖人。
    返程的路上，两人意外撞见一场人魔两族修士的争执。
    起因是两人同时看中一家摊位上的凤羽剑穗，而剑穗仅有一条，人魔互不相让，最终便演变成大打出手的局面。
    两个金丹境的强者在半空斗法，四周各族修士则乐呵呵地看热闹，唐欢也停下了脚步，看向周围事不关己的人族和魔族，终于理解晏翡口中的“此处不论正邪，实力为尊”。
    然而三界城池中定了不准私斗的规矩，凌云城的规则之力大增，瞬间将两人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片刻后，城中护卫赶到，长刀劈落，齐刷刷斩断了二人的手足。
    咔嚓一声！鲜血四溅。
    围观各族兴奋地叫嚷不断，唐欢则瑟缩了一下，帷帽之下的脸色发白，晏翡则见怪不怪，拉着唐欢走进街旁一家拍卖行，“今年有四百余人参与，第一场便要淘汰三百余，大会之前，需要准备些法器，宫主身上有多少灵石？”
    唐欢探入芥子空间：“不知道，差不多一座山那么多。”
    晏翡默了默，直接将人带到里间，让伙计唤来百晓阁的货师。
    三界内的法器榜由百晓阁排列，四海八方的拍卖行也皆由百晓阁创立，晏翡没有多说废话，直接令货师拿出手中最好的靴子。
    晏翡道：“第一场比试的是运气，所有修士会被分散丢入万道大陆，百晓阁在大陆之内藏有一百枚玉符，只有十日后拿到玉符的人才能进入百强，往届的第一场，起码会死伤一半。”
    唐欢点头，他看过原书，隐约记得新秀大会的规则，看时觉得刺激，亲身经历后只觉得惊恐，但他开了天眼，记得好几枚玉符的位置，也没有太担心。
    “入场时传送法阵会将所有人打乱，除了我们，别派必然也有强者混入其中，以宫主如今的实力，无论对方什么修为，直接跑就对了。”
    “……”
    所以就来给他买逃命靴了？
    唐欢一时不知该说他考虑周到，还是该骂他瞧不起人，自己一个元婴巅峰，遇上筑基金丹，竟然只有跑路的份。
    货师最先拿出一双地阶上品的黑色长靴，晏翡拿起看了一眼，淡淡道：“底价十万灵石，你就给我看这个？”
    货师脸色一变，没想到两个筑基人族开口就是十万，赶紧赔着笑脸将靴子收回，不知和谁传音交流了半天，很快有人送来一双银金长靴。
    “道友请看，这是我们百晓阁刚从琅琊秘境取出的乘风靴，御剑一夜百里，遁光一夜千里，穿上它参加新秀大会，金丹之下想摸到你都难！金丹之上起码也要追个几公里。”
    货师将长靴夸得天花乱坠，晏翡打开风云月报看了眼，长靴排在法器榜七十几位，还算是不错，让唐欢试了试，最终花费八万灵石买了下来。
    唐欢问：“你呢？你不买么？”
    拿走八万灵石，他的小金山没多大变化，再买一双也没什么，就算给晏翡的酬劳了。
    谁知晏翡直接拒绝了。
    “我不用。”
    “别客气！我有钱。”唐欢以为他不好意思。
    晏翡瞥了他一眼，翻开法器榜。
    【第九名：奔月靴（长欢宫？晏翡）】
    唐欢：“…当我没说。”
    草率了。
    反派自小就开始逃命，跑路这方面，三界里谁能比不上他有经验？
    就在两人付钱走人之际，又有一行人族修士浩浩荡荡走进了拍卖行。
    新秀大会翌日开始，在如今的凌云城，拍卖行是客栈之外最热闹的地方。
    那伙修士来自落凤山，落凤山的道服是宛若落日凤凰般的橘红色，在几大正道之内最为显眼，几人同点苍山一般个个头戴帷帽，看不清长相。
    两行人在门口擦身而过时，唐欢正好奇盯着晏翡的靴子瞧，前脚刚迈出门槛，手腕突然被人紧紧扣住。
    回过头，竟是落凤山为首的男修。
    一道声音迟疑响起，说出的话却好比惊雷，炸得唐欢当场僵立。
    “宫主…？”
    第52章 新秀大会
    这两个字唤出时，姜连枳自己都觉得可笑，唐欢怎么会出现在凌云城。
    可这人身上的香味，又分明和宫主一模一样。
    落凤山的其余弟子疑惑地望向唐欢，公主？
    “少主认识这位…点苍山的弟子？”
    “点苍山？”
    姜连枳这才上下打量唐欢，是点苍山的道服没错，与唐欢平时常穿的天蚕雪衣不能比，可一眼望去，连身形都分外相似！
    姜连枳痴痴看着唐欢，想靠近嗅嗅他身上的味道，手腕却忽然被一道法决击退，再回神，唐欢已经被一道纤细的人影拉到了身后。
    冷冰冰的娇喝随即响起：“落凤山少主这是痴恋上哪位人境公主不成，大庭广众下，竟敢拦路冒犯我们点苍山的女修？”
    几人头戴帷帽，彼此看不清长相，唐欢没认出姜连枳，直到晏翡挡在身前，他冻结的血液才再度回流，找回被吓飞的三魂七魄。
    刚刚一刹那，起码数十道神识探查而来，直到晏翡将其歪曲成“公主”，一部分神识才悄然退去。
    即便如此，仍有十几道元婴境的神识在周遭徘徊。
    唐欢状似无异，在衣袂之下紧抓住了晏翡的手。
    若是在此刻暴露身份，他必死无疑！
    拍卖行门口人流如织，这一情景很快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各族投来戏谑的目光，乐得看两大正道强宗的热闹。
    不远处，水月宗新秀也正巧路过，其中面相憨厚的少年远远望向中央，纳闷地挠头：“落凤山和点苍山怎么吵起来了？”
    “点苍山…我记得今年越家去了点苍山。”
    “嗯。”
    “越其弦特意选择点苍山，是想在新秀大会上重振越家威名？也是煞费苦心了。”
    憨态少年后知后觉地讶然：“…那越其弦想拿我们当垫脚石？！”
    “余烬妄想复起，止水总欲重波，长欢谷一役后，越家气数便已散尽，如今还有什么比击败我们更能一鸣惊人的呢？”
    话是这么说，几人却皆是面色平淡，显然并没有将越其弦放在眼里。
    停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暗处藏有数道金丹之上的气息，生死就在一线间，唐欢躲在晏翡身后，努力降低着存在感。
    姜连枳不死心地探头张望：“他是谁？新入门的点苍山弟子？”
    “与你何干？”
    “我…你又是谁啊！我问问怎么了！”
    晏翡没理会姜连枳，突然传音唐欢：“还吵着要出来么。”
    “……”
    唐欢蔫头耷脑的不吭声，两人眼看就要遭殃，晏翡竟然还有闲心说风凉话。
    他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耳边却突然传来晏翡嘲弄的话音。
    “问人之前应该自报家门，还是说姜少主觉得自己的事迹闻名三界，所以不需要自我介绍？”
    话音略一停顿，晏翡冷声一笑：“也罢，早听说你伤了脑子，看来是真的，我是点苍山弟子萧长欢，他是越星月，西洲越家可没有什么公主。”
    此话一出，周围骤然安静下来，就连姜连枳都有些错愕。
    萧长欢？那几个月前突然登上美人榜第一的女修？
    看身段嗓音，竟似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
    唐欢也是惊异，没想到晏翡突然与他互换了身份，他也不傻，知道萧长欢第一美人的头衔受到不少人的觊觎，晏翡此举，无异于将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
    唐欢感动得眼泪汪汪，再看四面八方眼神火热的修士，拉着晏翡说：“我们回去吧。”
    他一开口，姜连枳眼中的光亮陡然暗了下去。
    …女的。
    那定然不是宫主了。
    想来也是，宫主还被困在长欢谷底，怎么可能大摇大摆出现在凌云城？
    姜连枳有些失魂落魄，半年没有再见唐欢，他都想得魔怔了。
    落凤山少主生性骄矜，这半年又被落凤山上下宠上了天，性格越发任性蛮横，此时他却显得分外落寞，再也没看唐欢，径自迈进了拍卖行。
    不是宫主，是谁都无所谓了，第一美人他也没兴趣，噱头罢了，百晓阁通晓不了天地，真正的第一美人就藏在长欢谷里。
    这一段小插曲没有影响到新秀大会的进行，被百晓阁暗中记录，准备编入了下一期的风云月报里。
    重回客栈后，唐欢虚脱般软倒在椅子上，还未参加新秀大会，便已体验了真正的死里逃生，“好像有几个元婴一路跟着我。”
    晏翡走到窗边用灵符封上窗，收起帷帽道：“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和姜连枳有关的宫主只有一个，用不上明日，外界便会冒出唐欢和越家越星月体型相似的传言。”
    他和越星月的体型可一点都不像，这么一来，传闻唐欢和本人更对不上了。
    唐欢面露惊讶：“你连这都想到了！”
    晏翡眼神平静如水，那双眼仿佛将他看得透彻，四目相对，唐欢尴尬收起装出的惊叹，耷拉下脑袋认错。
    “那个，我保证不出去了…”
    他一个小炮灰，哪想到会发生这么多意外，还次次都要反派来收拾烂摊子！
    以前唐欢还吐槽过晏翡阴魂不散，现在却万分庆幸他装成狐狸跟出来了，不然凭自己这倒霉运气，早死得透透的了。
    意外一次接着一次，晏翡竟开始习惯了，神情间多了几分麻木，少了几分不耐烦。
    “我出去一趟，风翎在附近，你在这不会有事。”
    唐欢问：“你去哪？”
    晏翡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说：“去会会那些不死心的元婴。”
    自从来到凌云城，唐欢便感觉晏翡时刻神经紧绷，可能是对他执意要来的决定不满，最近对他的态度冷冷淡淡的，基本没再发过火。
    晏翡走后，唐欢自己待着房间里修炼，一直修炼到后半夜，一只红毛松鼠从窗户缝轻车熟路地钻进屋，重设结界后变回了人形。
    原书后期，晏翡对易容之道几乎悟透，甚至能化成一阵风，一滩水，凭此暗杀过无数对手。
    唐欢坐在床边好奇望着他，正想开口询问，晏翡却二话不说吻了上来。
    十天的比试注定这是一场漫长的渡魔，唐欢躺在床上，淡淡的血腥味钻入鼻间，他眨了眨眼，神识将人探查一遍，在后腰发现一处伤口，闲置的手下意识便摸了过去。
    衣服是干的。
    唐欢手指继续摸索，顺着衣带处的缝隙钻入，一路探向后腰，那片皮肤平整细滑，显然没有流血。
    难道是别人的血…？
    唐欢走神想着，没注意到晏翡顿住了身形，正眼神晦暗地盯着他。
    “双修？”晏翡眯起眸子问。
    唐欢一如往常地摇头。
    那声音里透着深深的隐忍：“不修就把手拿出去！”
    唐欢看向晏翡那被他弄得凌乱的衣服，慢吞吞地把手抽回：“我就是看看你受没受伤，没别的意思。”
    唐欢眼看着晏翡眼底闪过讥诮，估计这家伙不会说什么好话，赶在他说话前抱着人亲了上去。
    晏翡再度停顿，嘴唇被软软的舌尖撬开时，眼中的讥诮化作无奈，他望向唐欢紧闭的眼睛和绯红的面颊，桃花眼闪烁不定。
    都说美色撩人，日日经历这番景象，也难怪十八洞府的天骄个个对唐欢锲而不舍，就连被洗去大半记忆的姜连枳也对他念念不忘。
    既然没有双修秘法，那就是唐欢体质特殊，与之双修便能助长修为。
    晏翡猜的八九不离十，却没猜出此双修非彼双修。
    他不再看唐欢的脸，耐着性子以口渡魔。
    找到萧长离之日，便是他和唐欢交易结束之时，在那之前，他必须彻底解决体内的魔气。
    是时候了。
    …
    翌日一早，凌云城外。
    广袤之地上数百修士汇聚，天空清朗一片，无人御剑腾空，全部伫立地面，等待着新秀大会的开启。
    百晓阁阁主缓缓升空，他脸上带着半扇玉面具，随手一挥，数枚闪着各色光辉的玉符朝下方众人身上落去。
    “由于今年新秀众多，规则也有所改变，诸位不需要再在万道大陆寻找玉符，我会为每人发放一枚玉符，只要将其留到最后，十日之后便能入榜。”
    ”不过，除了最终比试出的新秀第一，十日之后，手中持有玉符最多者，同样拥有进入我派灵气秘境的机会。”
    下方各族呼声四起，百晓阁阁主摆了摆手，继续道：“今年的新秀大会有些不同，这一百年内，我派的灵气秘境中的确有剑灵出没，难免有人经不住诱惑混入新秀之中，其中有元婴境的存在也说不定。”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说这话之时，唐欢总觉得那半空之上的男人朝他看了一眼。
    说罢，百晓阁阁主忽然抛出一张无形大网，大网从众人头上坠落，从大多数人身上穿过，网住了数十条小鱼。
    阁主寒声道：“诸位既已年过百岁，何必与年轻人争锋呢。”
    不查不知道，各派新秀中竟都安插了过百的大能，就连点苍山也不例外，水月宗更是混入了两位之多！
    紫霞真人一脸尴尬地从弟子中遁出，轻咳道：“这下本座不能暗中护着你们了，大家自求多福吧…”
    唐欢庆幸于自己不过九十，不然岂不是要当场露馅，原书里可没有这一段！
    原书的规则也没变，如今百晓阁来这一出，摆明了是在怂恿各族弟子残杀！
    说过规则，百晓阁阁主再次挥手，他实力高深，随便一个动作便在场中召出数个法阵，然后道：“传送入阵，大会便正式开始了，诸位，期待十日之后相见。”
    说罢，男人再度看了眼唐欢的方向，遁光而去。
    百晓阁阁主一走，局势瞬间剑拔弩张起来，有人闷声不吭，有人虎视眈眈，有人警惕四顾，就是没人第一个踏入阵眼。
    一黑衣男子凌空跃起，舔着腥红的嘴唇狞笑：“今年人族真多啊，哈哈哈哈哈，人族千万带好帷帽，省得老子到时杀错人！足足一百玉符哈哈哈哈哈！”
    “呸！我看谁敢遮脸！本王要看第一美人，遮着脸的一律当做萧长欢。”一身青皮的巨人大棒砸向人群，平整的地面陡然砸出一洼深坑。
    他抹了把嘴角的口水，笑声桀桀：“那晏翡本王玩不上，区区一个筑基，我看谁敢坏我巨魔一族的好事。”
    万道大陆的确不分阵营，巨魔猖狂挑衅后，数位人族竟当场摘去了帷帽，水月宗和落凤山的仙尊看向那金丹境的巨魔，纷纷皱眉，传音门中弟子摘了去。
    第一场试炼足有十日，没必要为了一不知名的萧长欢，平白招惹一个金丹境的强者。
    “靠！老子刚想说！谁敢戴帷帽，老子在万道大陆见一个杀一个！”
    “算我一个，今年就治治人族这装模作样的毛病！”
    “点苍山，交出萧长欢，俺们飞蛇族保证不抢你派，这交易如何？”
    “嘿嘿嘿嘿你不抢我们抢，若是人不够美，我就去杀他十个百晓阁的弟子，浪费我感情！”
    直到此刻，唐欢才明白他说新秀大会结束后别人也看不见他的脸时，晏翡为什么但笑不语。
    万道大陆不分阵营，同派之间都是竞争对手，个人势单力薄之际，便是真的弱肉强食、强者为尊！
    这种情况下，一旦某些人答成一项共识，便是重组出的最强势力。
    就比如说…找出传闻中的第一美人。
    邪道想找，妖魔想要，就连正道也难免好奇，渐渐的，放眼望去整片空地，竟只剩下点苍山弟子还戴着帷帽。
    第53章 改头换面
    点苍山的弟子没动，一是因为不想让点苍山在三界之内颜面扫地，落得个无情无义的恶名，二是因为他们见过唐欢的脸，所以狠不下心。
    就因为见过，所以更不愿被人毁了。
    各方威压之下，十余名弟子戴着帷帽一言不发地踏入结界，唐欢刚有点感动，就被晏翡无情拉回了现实。
    “他们急着进去，是因为进去就能摘了。”
    “…”
    唐欢没好气道：“那你不摘么？”
    晏翡：“摘。”
    唐欢郁闷瞪了过去，然后就被摘下了头上的蚕丝银带，晏翡传音道：“万道大陆地域广阔，纵然数百人进入也很难遇见，进入之后，宫主不需要隐藏实力，遇到敌人杀了便是。”
    蚕丝银带在指间缠绕，柔顺的触感宛若发丝，晏翡抿了下嘴角，问：“二十年前，龙蚕族一夜被灭，宫主有听过吗？”
    “我都失忆了，怎么记得？”唐欢见他一直摸自己的发带，脸上有些发热：“还给我！”
    晏翡低笑了声，将发带递回去，唐欢收回芥子空间，回归正题道：“到时将人打晕不行么，抢来玉符就好了吧。”
    “三界没几个傻子，你若是流露出筑基之上的修为却没将人赶尽杀绝，十日之后，唐欢出谷的事就会传遍三界。”
    唐欢无奈道：“可我没杀过人。”
    晏翡：“当初在长欢宫，宫主可没少说要杀我。”
    唐欢：“那不是你么。”
    晏翡：“…”
    三界最为恶名昭著的邪道魁首竟没杀过人，传出去恐怕都没人信，换做半年前，晏翡也不会信，时至今日，他已经分不清唐欢到底是帮他渡魔的解药，还是来折磨他的娇气包。
    晏翡冷着脸走向传送阵：“那就等死，我说过让你留在点苍山。”临进传送阵前，他扫向四周蠢蠢欲动的邪修：“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不，我要找萧长离。”
    扇坠在此处的反应尤为明显，说明萧长离就在万道大陆。
    越其弦跑来嘱咐晏翡注意安全，俞初阳也没有进传送阵，瘦弱的少年在人群中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与此同时，晏翡受不了越其弦的废话，传音道：“进去之后一路向北走，我去找你。”
    唐欢又看了眼还在找人的俞初阳，虚虚“哦”了一声。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空地上就爆发了好几场争执，在局势变得更加混乱前，修士们纷纷踏入阵眼，人群很快变得稀疏起来。
    晏翡走后，唐欢做了个深呼吸，踏入传送大阵。
    半柱香后，凌云城又恢复了几日前的空旷寂寥。
    …
    一阵白光闪过，唐欢被传送至万道大陆，眼前是一汪碧绿的湖泊。
    他学着晏翡先在四周探查了一番，确定没有旁人后，摘掉了耳坠和帷帽，将点苍山的道服换回那件登上法器榜的天蚕雪衣。
    既然萧长欢的身份也不比唐欢低调到哪里去，再换就是了。
    唐欢对着湖面照了照脸，在芥子空间里拿出昨日在凌云城买下的面具。
    买面具的摊贩是与谢煊同族的焚火魔族，卖的面具也是青面獠牙的，带着一丝淡淡的魔气，乍一眼望去阴森森的，说是人族都没人信，更别说是‘萧长欢’！
    唐欢得意到翘尾巴，又在芥子空间挑挑拣拣，取出那炳同样上榜的清曜剑，在空中挥舞了两下。
    青年一身白衣，散落的发丝如水墨般飘扬，剑花绽出灵光，仅是一抹背影，便已翩然不似人间客。
    一共四百余人参加新秀大会，都是刚出世没多久的初道者，彼此本就不识，多出一个戴着面具的神秘人也不会有人察觉。
    芥子空间中的风云月报突然闪烁了两下，唐欢拿出一看，新秀大赛的名单上，竟然有名字暗了下去。
    短短片刻，又有两名妖族修士名字黯淡。
    “名字暗了代表人死了？”唐欢忍不住咋舌，这也太快了吧！
    这样一来，只要手握风云月报，便能时刻监控新秀大会的情况。
    除此之外，百晓阁在大会前还对外贩售了一批留影传声符。
    此时万道大陆半空之上，随处可见一些头戴面具的执笔书生，这些均是百晓阁的记录官，手拿留影符录制战场，战局则会实况传播到其他玉符之上。
    唐欢理清头绪后，不得不感叹百晓阁的确有商业头脑，一场新秀大会办下来，看似提供了场地，设立了榜单，放出了进入灵气秘境的机会，实际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一点都不亏。
    幸好风云月报不统计修士手中玉符的数量，不然他还真没办法伪装身份。
    既然剧情发生改变，百晓阁多提供了一个进入秘境的名额，那唐欢肯定要争取一下的，拿不到剑灵，能看一看也不错。
    唐欢开始在万道大陆搜寻新秀。
    百岁之内的修士均能参加，他虽是元婴巅峰，原则上却没犯规，所以抢玉符时也没什么罪恶感。
    两天之后，他一剑将一只蜥蜴精的舌头钉在石壁上，从他身上夺走乾坤袋，翻出第三十块玉符。
    “里…里究竟是谁？！！”蜥蜴精口水滴答，赤红着眼问。
    唐欢摆摆手，随手帮他止了血：“无名小卒罢了。”
    蜥蜴精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一只金丹境的蜥蜴，照面还没打就被唐欢钉墙上了，唐欢不仅疗伤来羞辱他，还自称是个无名小卒？！
    “你定是焚火魔族混入的大能！敢不敢报上名来！出去之后，我红爪蜥蜴族定不会…”
    唐欢打断，阴恻恻地看向他：“你要这么说，我可不敢放过你了啊。”
    “……”
    蜥蜴精看看唐欢，又看了看自己悬空的红爪，瞬间闭嘴。
    “对，识相一点，杀蜥蜴我可没什么负担。”
    唐欢很满意地笑了，继续翻找乾坤袋。
    抢了数名妖族之后，他不由感慨，难怪萧长离喜欢针对妖族，妖族的宝物是真的多，他要真是个魔头，他也针对妖族，简直浑身是宝！
    将蜥蜴精打劫一空后，唐欢立刻转移地点，继续朝北走去，而在他走后，一个焚火魔族的魔修便扎入了这片树林。
    魔修偶遇一穷二白的蜥蜴精，想打劫，发现又被人捷足先登了，一番盘问下来，才发现对手竟是同族。
    魔修有些诧异：“你确定是焚火一族的面具？”
    焚火一脉今年参加的新秀中一共两位金丹，除了他青焰外还有一名赤焰，可谁也不能一招制服金丹境的蜥蜴精啊。
    蜥蜴精一边咒骂今天捅了焚火魔族的老窝了，一边阴鸷道：“确定！眉心刻着火焰印记，不是你们还能是谁。”
    青焰面上疑色更浓，许久之后，表情突然大变。
    “难道是他！”
    一剑将蜥蜴精穿舌，此举不由让青焰想起当年那在地界一剑刺穿准王胸膛的叛徒谢煊，同样用剑，同样的攻击手法！
    数年以来，焚火魔族一直在悬赏谢煊，谢煊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音信，谢煊当年便是数一数二的天才，若是修炼至今，一剑挑飞金丹境绝不是难事。
    青焰恨不得立刻通知焚火魔族，此事定然是大功一件，仅是赏金便高达数万灵石，偏偏他此刻离不开万道大陆。
    “那人朝哪个方向去了？”他急声道。
    蜥蜴精眼珠转了转，见那魔族一副恨得牙痒的表情，用舌头指向北方。
    得到答案，青焰却没唐欢那么好说话，手起刀落，直接砍掉了那蜥蜴精的脑袋。
    北方数里之外，风云月报再度闪烁，唐欢拿出一看，竟是红爪蜥蜴族唯一的那名金丹。
    “这么快就死了？”
    唐欢收起月报摇头，他可没动手，不关他的事。
    万道大陆这么大，那蜥蜴族接连遇到两位强者，只能怪自己时运不济了。
    飞跃丛林的唐欢突然收敛气息，躲到一颗树后警惕。
    前方不远处，有数道人族气息停留。
    他探头查看，竟是三名女子，各自穿着蝴蝶彩衣，一看便是来自同一门派。
    蝴蝶？迷迭谷？
    原书之中，迷迭谷似乎是同长欢宫一样走采补之道的邪宗。
    此时前方不止有三名女修，还有一名身穿水月宗道服的少年被包围中央，衣带已经被扯掉一半。
    粉衣女子娇笑道：“难怪姑姑说新秀大会是个好地方，这里到处都是精元浓郁的年轻男修！”
    蓝衣女子道：“何止如此，美人榜的美人也来了不少，这位不就是一个，呵呵呵呵。”
    唯有紫衣女子却一脸严肃：“他好像是顾家的人，顾家是四大世家之首。”
    粉衣女子看向少年那俊逸的眉眼，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跺脚道：“顾家又如何？姑姑不是说了，我们要同那唐欢学习道心，长欢宫掳人从不畏首畏尾，我们采补之道，也该采这些貌美如花的天骄才对！”
    偷听的唐欢面上一阵发烫，他这三界第一大淫魔还有人顶礼膜拜呢？
    就在此时，被三人围绕中央的顾无忧忽然冷笑出声，收拢好衣袍，拔剑起身。
    “唐欢是三界第一天才，长欢宫人也是人才济济，区区迷迭谷，凭什么与之相比？”
    这话一出，不止那三名女修震惊，唐欢也听得一脸痴呆。
    邪道崇拜他就算了，正道竟也有人称赞长欢宫？？？
    …这少年不会是四大世家的叛徒吧。
    少年手持雪白长剑，衣袂飘飘，区区筑基后期，气息竟丝毫不比三名女修低微。
    “今日若是被那唐欢采补，顾某只会自恨不如，可迷迭谷…却还不配！”
    说罢，剑光掠过，割断了女修额前碎发。
    三名女修纷纷端正神色，再不敢小觑少年，各自召出法器。
    狂风大作，枝断叶飞，大战一触即发！
    百晓阁的记录员在半空录制，唐欢则躲在树后看得津津有味，没想到那少年实力异常强劲，以一敌三，竟也不落下风。
    四个一起不太好抢，百晓阁的人也在，容易被盯上，唐欢一开始便没打算出手，只打算围观一会儿就绕路。
    正看到精彩的时候，他忽然偏了下头。
    一柄飞刀擦脸而过，深扎进了面前的树干。嘭得一声闷响，声音不大，却足够暴露位置。
    战斗中的四人同时退开，齐刷刷地朝源头望来。
    他们不怕正面对敌，却最怕有人暗中埋伏，等着坐拥渔翁之利！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唐欢看了看那柄仍在鸣动的匕首，又望向冷冽盯着他的四人，心里将扔刀的混蛋臭骂一通，面上则露出一个尴尬的假笑。
    “那个，我路过，你们继续…？”
    后方没有出现人影，却传来一声隐藏在暗中的试探：“你是谢煊？”
    第54章 毛遂自荐
    谢煊？
    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唐欢竟反应了半晌，大半年过去，他都快忘记自己那闲置的后宫了。
    这面具使得他被认成魔族，但谢煊已经年过百岁，不符合参加新秀大会的条件，被怀疑成谢煊，说明来人察觉到了他修为的端倪。
    唐欢内心挣扎不已，很快化作坚定。
    随即，神识如水波般荡漾而去，经过某处时，他眸光一凛，身形霎时遁光而去。
    长剑撕裂结界，生生将隐藏在暗处的魔族揪了出来！
    被从虚空中拽出时，青焰吓得目眦欲裂：“你…你果然是谢煊…！”
    “不是。”
    唐欢打断，语气里充斥着歉意：“…抱歉，我不会洗去记忆。”
    青焰一愣，不明白什么意思，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
    凉风凭空吹过，他只觉脖子一凉，视线缓缓向下，就看见一朵从颈上喷出的新鲜血花。
    金丹前期和元婴巅峰可谓天壤之别，长欢谷时，萧长离仅用一道投射空中的虚影，便能将十八洞府慑得噤若寒蝉，如今唐欢仅仅释放一点威压，青焰便被压制得无法动弹。
    扑通一声，青焰捂着脖子倒地时，脸上还挂着浓浓的错愕和不解。
    他…就这么死了？
    风云玉符随即闪烁，青焰的名字暗了下去。
    几度呼吸之间，一名金丹境竟身死道消，不远处目睹全程的女修和顾无忧不约而同后退半步。
    谁！！！
    魔族的新秀里，何时出现了这等强者？！
    几人惊恐望着唐欢，唐欢却恍若不觉，弯身从男人身上取走乾坤袋。
    他忍住想吐的冲动，不敢看死去的魔修，只能转向几人：“你们不打了？”
    此刻三名女修哪敢说话，个个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摇头。
    唐欢又看向顾无忧，少年神色僵硬，也摇了摇头。
    “不打就把身上的玉符交出来。”
    “交…我们这就交！”
    绝对的实力面前，纵然邪修也无比配合。
    几人纷纷将玉符放在地上，并随着唐欢走近，不断朝后退去。
    唐欢捡起地上的玉符在手里颠了颠，大概六七枚，加上他之前得的三十枚，还是不够争夺名额。
    万道大陆上还剩下三百五十人，点苍山参加的二十人中死了两位，九天之后，不知能剩下多少人。
    唐欢扫向几人，人族不清楚魔族的情况，应当不会怀疑他身份，放了也没什么，让人头疼的是半空中的百晓阁记录官。
    自从昨日偶见他抢了一名正道弟子后，这记录官便狗皮膏药似的一路跟到他现在，刚才那一幕八成也被录了进去。
    唐欢望向半空中的白衣人影，恨得牙痒痒。
    他打算过几日便被“萧长欢”偷袭致死，名正言顺地放弃身份转移玉符，录吧，录下来也按不到他头上！
    晏翡让他一路向北，可自此处开始，扇坠上的气息便转向了东方，现在唐欢有两个选项，要么去找晏翡汇合，要么去找萧长离。
    …晏翡和萧长离，那肯定是找萧长离。
    唐欢没有多犹豫，拿到玉符后，他便顺着扇坠指示的方向寻觅而去，顾无忧犹豫片刻，竟跟了上去。
    眼见猎物大摇大摆的离开，迷迭谷女修面面相觑：“追吗？难得的天才兼美人…”
    “追什么追！你不要命了！”
    “三界美人榜上来了八九个呢，这次就放他一马，各届新秀大会，美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说的也是…”
    就这样，顾无忧借唐欢的势躲过了迷迭谷的纠缠，一路跟着他走了数里，临到一处桥边，唐欢不耐烦地转过身：“你还打算跟多久？”
    顾无忧谨慎向后退：“…多谢道友相助。”
    唐欢无语，谁助你了？是你自己硬跟上来的吧。
    这厚脸皮的劲，比起晏翡都不相上下。
    唐欢恶声恶气地警告：“再跟着我，我就杀了你！”
    话是这么说，顾无忧却没感觉到任何杀意。
    青年虽戴着狰狞可怖的魔族面具，可那握剑的手指，如玉的颈间，以及卓尔不凡的身姿，无一不昭示着面具下的脸与恐怖定不沾边。
    顾无忧也不好奇，他跟着唐欢，仅是因为先前听到的名字，“前辈真的是谢煊么？”
    唐欢刚走两步，顿时惊异回头：“你认识谢煊？”
    顾无忧摇头：“不认识，家中长辈曾提起过，听说是资质堪比风翎仙尊的天才，但在元婴之后不知所踪，风云榜上也被抹去了姓名。”
    “我是不是谢煊，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风云榜上不见谢煊，除了身死道消之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被带去了长欢谷。”
    唐欢：“哦？”
    见唐欢没有流露出杀气，少年才娓娓道来：“近百年来，所有被捉去长欢宫的人，无论死活，均会被风云榜抹去姓名，谢煊既然是天才，天才可没那么容易死，更有可能是被唐欢看中了。”
    唐欢：“是么，这些都是你的猜测罢了。”
    唐欢看似淡定，实则已经开始猜测顾家莫不是与谢煊存了什么仇怨？然而顾无忧之后的话，险些让他喷出一口老血。
    顾无忧：“但道友若真是谢煊，能否帮在下引荐一下唐欢？”
    唐欢：“…你也想杀他？”
    顾无忧摇头，俊逸的脸上一片正色：“不，我想做他的炉鼎。”
    “？”
    林间本是蝉鸣鸟叫，此时却像约好了似的一同消音，方圆百米万籁俱寂。
    就连半空留影的百晓阁弟子身形都狠狠一晃。
    唐欢隔着面具看了顾无忧半晌，片刻之后，二话不说转头便走。
    晦气！遇见个神经病。
    顾无忧一愣，急忙追上去道：“被唐欢掳去的炉鼎无一是平庸之辈，我五岁筑基，十九岁筑基后期，三十之前定能突破金丹，相貌也排在美人榜第十。”
    “别人想杀唐欢，你一个正道弟子，却想做他的炉鼎？”
    少年满嘴惊世骇俗的话，表情却十分的气定神闲：“因为我是天才。”
    唐欢失笑：“你就为了证明自己是天才？”
    “不是证明。”顾无忧严肃反驳：“因为我是天才，才想当他的炉鼎。”
    唐欢一心赶路，根本懒得搭理他，就这样又过了半晌，他突然心下一沉，飞跃的脚步也渐渐迟缓下来。
    “你什么意思？”他转过头问。
    顾无忧道：“当他的炉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好处，否则百晓阁也不会暗中与之勾结数十年。”
    半空中的百晓阁记录官冷不丁听见这一句，人影更加不稳。别说他，唐欢这长欢宫宫主都被震惊了。
    “不然被掳去的天才明明生死未卜，百晓阁为何急着将其在风云榜上抹去？”
    少年剑眉星目，点漆般的眸子里闪烁着淡淡精光：“三界之内，唯有机缘秘宝才会令修者处心积虑，长欢谷中必然藏有无上秘宝，而且仅有真正的天才才有资格接触。”
    “唐欢真的存在么，还是仅是一件宝物，或是一道无法面世的坠天剑灵？”
    不得不承认，少年是个名副其实的天才。
    可惜，他还真存在。
    唐欢摩挲着手中的剑柄，第一次听见有人猜自己是道剑灵，心中只觉得荒唐好笑。
    扯淡呢！剑灵一共就七道，每道在哪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其中的确有修炼成人形的强大剑灵，但跟他这炮灰可没半点干系。
    唐欢道：“你同我说这些，是认定了我是谢煊？不怕我杀了你？”
    顾无忧摇头，缓缓勾出抹笑：“你没必要杀我，百晓阁放出那些人没死的消息，就说明到了秘宝现世的时候，前辈，谢煊大概率被困在长欢谷，你是萧长离吗？”
    唐欢看向少年的眼神更加诡异，巧了，他也找呢。
    顾无忧道：“我说这些就是想证明我是天才，萧前辈将我也掳回去吧。”
    “……”
    唐欢反手甩去一个禁言咒，面无表情地说：“我只是个魔族散修罢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顾家的少年诡谲莫测，猜测得有理有据，照理应该杀掉了事，但…
    唐欢看向半空的记录官。
    这样将人杀了，留影符一旦传出，得罪顾家不说，还有点不打自招的意思。
    于是唐欢厉声恐吓：“再跟着我，我便要你的命。”
    说罢，他打算等顾无忧继续跟，就将人打晕丢在这听天由命，却没想到这次威吓，顾无忧竟然真不跟了！
    顾无忧一脸失望，想说什么又无法出声，只能抱拳弯腰，示意唐欢慢走。
    唐欢：“……”
    告别难缠的天才少年后，唐欢将疑虑通通抛在脑海，专心寻找萧长离的踪迹。
    少年说得没错，百晓阁将男宠可能没死的消息放出后，长欢宫的情况便注定隐瞒不了多久。
    十年之后，谷上封印一解，谢煊等人自己就会跑出来，三界有所怀疑是必然，但…这和他萧长欢有什么关系？
    何况就算事情败露，他也有好几条后路可选。
    比如收集坠天剑，又比如躲起来睡到飞升，或者干脆被迫当个反派，总不至于死了就是。
    他又不是主角，没那么多狗血的剧情线，这特别的体质，八成只是原作者给反派安排的垫脚石，现在垫脚石成精了，出点乱子很正常。
    就这样，唐欢边找萧长离，边搜集玉符，两天后，终于找到一处隐蔽山洞。
    山洞中萧长离的气息浓郁，人却已经不在了，似乎刚离开不久。
    又差一点！
    唐欢气急败坏，正想接着追，余光忽然在石壁角落瞥见一点亮光，走近一看，竟是枚留影传声符。
    他拿起玉符放映，眼前出现一道熟悉中又有些陌生的人影。
    男人一身金纹青衣，长发束起一半，翡翠做簪，玉面之上笑如春风，他的气度太过惊艳，以至于常常让人忽略那俊雅秀逸的容颜。
    无论身处何地，萧长离总是一副从容闲雅的姿态，仿若动动手便能指点三界。
    时隔半年，再次见到萧长离，唐欢难掩激动之情，差点就要直接喊爹，却见那留影上下扫过他，突然道：“宫主最近好像胖了些。”
    “……”
    激动的心霎时冷却。
    一道录好的留影而已，萧长离在这当视频通话呢？？？
    没等他恼火，萧长离便问：“属下离开前，曾嘱咐宫主不要同人双修，宫主有听话吗？”
    唐欢：“…说得好像我回答你能听见似的。”
    萧长离笑眯眯道：“属下能听见。”
    唐欢：“？”
    唐欢赶紧去摸那道人影，手指却从虚影中穿了过去。
    唐欢：“真的假的？你真能听见我说话？那你怎么不出来见我？”
    萧长离：“唉，宫主果然没听话，罢了，属下此行为宫主寻到了一颗记忆果，还有些修复识海的灵物，就在石头下的乾坤袋里。”
    唐欢：“…你能听见个屁！”
    半年不见，萧长离越来越气人了，唐欢骂骂咧咧地翻开石头。
    石头下面果然压着乾坤袋，袋子里有一些他叫不出名子的宝物，还有一颗雪白剔透的果子，以及半截…狐狸尾巴。
    果子灵气充沛，通体荧光，一看便不是凡品，
    萧长离：“那是记忆果，虽不能修复识海，却有恢复记忆之效。”
    一听不能修复识海，那就代表晏翡用不上，于是唐欢直接吃了。
    结果吃掉之后，无事发生，这时萧长离慢半拍地说：“传闻如此，属下也不知真假。”
    唐欢嗝了一下：“假的，什么感觉也没。”
    萧长离：“若是没感觉也无所谓，属下再去寻其他办法。”
    唐欢：“什么事？你先来找我！”
    萧长离一脸为难：“属下尚有要事在身，暂且不能陪伴宫主左右，识海恢复之前，宫主切记不要同人双修。”
    唐欢闷闷道：“可我识海又没事。”
    明明是段录好的留影符，两人一来二去，竟真像是在对话一样。
    尤其此刻，萧长离好像真听到唐欢的话一般，无奈又宠溺地长叹一口气，抬手摸向他的头。
    那一瞬间，唐欢彻底忘了这是道留影，下意识把脑袋伸了过去，头顶却没感觉到任何重量。
    再抬头，眼前空无一人。
    留影传声符已经放完了。
    第55章 赤练蛇毒
    唐欢又摩擦了一下玉符，萧长离再次出现，说的话和方才别无二致，证明眼前的确只是一道投影。
    明明人就在附近，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多此一举！
    唐欢对着虚影砍了两剑，又播放了一遍留影符，收起乾坤袋离开山洞。
    萧长离这条大腿暂时是抱不成了，爹也有不靠谱的时候，还是得靠自己。
    山洞之外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平原，零星几颗巨树和石堆点缀着杂草疯长的土地，可能因为埋藏了太多天才的尸体，万道大陆的灵气比外界浓郁得多。
    几道筑基境的气息就在不远处徘徊，唐欢远远望了一眼，这次没去抢。五天过去，他一共收集了四十多枚玉符，几乎是参会修士的十分之一，而晏翡比他凶残得多，手上的玉符肯定更多，加在一起肯定够进秘境了。
    …那家伙识海还没修复，也不知道这几天怎么样。
    唐欢心中担忧，御剑便朝北方飞去。
    上空的记录官狗皮膏药似的跟在唐欢身后，白衣白鞋白面具，活像个在天上飘的白无常，手中的留影符一路对着他。
    唐欢向后甩去一道冰棱，记录官偏头避开，说不出的从容不迫。
    “真烦！”
    他元婴巅峰的修为，竟然感应不出对方的实力！要么记录官的修为比他高，要么就是对方身上戴了某种遮掩气息的秘宝。
    “你能不能换个人跟？”唐欢商量道，这些记录官该在场地中游走才对，哪有从头到尾跟着一个人的！
    记录官一言不发，尽职尽责地对着唐欢留影。
    “…阴魂不散。”唐欢又甩去数道冰棱，加速朝北飞去。
    然而不管他用上多少灵气，对方始终跟他保持在同一距离，看起来十分的游刃有余。
    感应不出修为，冰棱从来打不到，就连跑也跑不过，这种情况下，唐欢哪敢与对方动真格。
    该不会是进来看热闹的百晓阁阁主吧？
    唐欢心中暗忖，脸色差到极点，若真是，那他简直倒霉到家了！
    他埋头一路前冲，后方不远处，记录官再度躲开了迎面飞来的巨大冰球，面具下浮现出点点笑意。
    …
    同一时间，长欢宫。
    唐欢跑去三界的事早已传遍十八洞府，新秀大会举办后，各个洞府的真人均在关注风云玉符中传递的留影。
    姬尧找了几天也没在其中找到唐欢，拿着玉符冲进梨花洞府就骂：“你们百晓阁都是吃闲饭的吧！我看了好几天也没找到女装的宫主！”
    梨花洞里，叶之澜也在留影中寻找。
    据百晓阁所说，“萧长欢”戴了帷帽入场，几日以来，万道大陆上戴着帷帽的人族少之又少，点苍山有位女修戴着帷帽，身高体型却和唐欢相差甚远。
    叶之澜低声道：“这届大会的新秀很多，记录官的数量却有限，宫主若是想躲，拍不到很正常。”
    “一群废物！”
    姬尧迁怒得很彻底，他一直惦记看唐欢女装的样子，现在几个月的期待落空，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找人，“到底什么时候能出谷？！”
    叶之澜反复翻看留影，终于在两位斗法的新秀旁瞥见一件熟悉的天蚕雪衣。
    这件衣服和唐欢的发带均出自龙蚕一族，世人没见过原貌，叶之澜却是见了数十年，绝不会认错。
    留影符中不仅有唐欢，连他后方跟着的记录官也录了进去。
    叶之澜诧异盯着那人，这记录官为唐欢留影，却没将留影传回风云玉符？
    不…这绝不是百晓阁弟子，有人混进了记录官之中？！
    每届新秀大会都有大能试图混入其中，但很少有人将注意打到记录官身上，原因无他，一旦被发现，百晓阁会立刻将之挂上悬赏榜，重金追杀！
    与此同时，姬尧注意到叶之澜神色的变化，走过来观看留影，顿时惊呼道：“萧长离！”
    叶之澜愣住：“你说他是萧长离？”
    姬尧遭过萧长离一顿打，之后记仇地窥伺了萧长离好几天，对其身形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尤其是那两打过自己的手。
    “不是他还是谁！你仔细看，就是他！他跟着的人是宫主？宫主没穿裙子啊…”
    “难怪风云玉符没收到宫主的留影，竟然是他。”
    叶之澜苦笑，即使到了三界，萧长离仍将唐欢保护得滴水不漏。
    姬尧道：“你说长欢谷一年之内就会开，到底是什么时候？谢煊那厮都快将御兽园的灵兽杀光了，下一个怕不是来杀我！”
    姬尧最近过得很不安，出谷的消息似是刺激到了谢煊，最近几个月，那魔族对实力的渴求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
    “快了。”叶之澜淡淡道，他也在等，等三界发生大事。
    姬尧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狐疑看向叶之澜：“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你不怕宫主被抢走？”
    “萧长离还没死，谁能将宫主抢走？”
    叶之澜看得远比姬尧更深，萧长离，恐怕就是一道围绕机缘的试炼。
    证据便是，萧长离明明可以为唐欢护法吸灵，却偏要将机会留给他们这些天才，同是修道者，他竟能对唐欢的体质和相貌无动于衷，这本就不正常。
    观看留影时，叶之澜体内的灵气运转，持续不断地在修炼。
    “看了新秀大会的留影，你还不明白么？这几个月谢煊为何疯狂屠杀妖兽，十八洞府又为何悄无声息。”
    姬尧神色略一怔愣，妖娆的五官变得凶狠扭曲，“为了杀萧长离。”
    没错，杀萧长离。
    萧长离不死，围绕唐欢的争夺就永远不能拉开序幕。
    一旦唐欢的体质公之于众，恶人榜上只会剩两个名字。
    一个是三界追杀的人魔之子。
    另一个，便是萧长离。
    …
    新秀大会进行到第七天时，风云月报的名单仅剩不到一半，点苍山二十名弟子参加，存活下来的竟只有八人。
    人、魔、妖三族彼此仇视太久，再加上这一百年为了坠天剑而积攒下的仇怨，这一届新秀大会死伤尤为参照，尤其是天道最为偏向的人族。
    几日以来，唐欢目睹了太多残酷厮杀的场面，现代人的三观逐渐被扭曲，对死人也逐渐变得麻木起来，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新秀大会第七天晚上，他终于找到了晏翡…和俞初阳？
    唐欢躲在树上，目光紧盯在不远处驻扎休息的两人，他才离开几天，反派和主角就搞到一起了？？？
    和他在一起时，晏翡身上的伤就没好过，换了个人同路，受伤的人就成了俞初阳。
    俞初阳的小腿被砍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晏翡正在用灵气帮其疗伤，白皙的手掌悬在同样白皙的小腿上，气氛说不出的和谐。
    看着眼前这一幕，唐欢不自觉攥紧手边的树枝。
    反派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两人靠坐于一颗极为粗壮的杨树下，头上都没有戴帷帽，灵秀的少年少女执剑而坐，远看好比一副画。
    俞初阳看着悉心为其疗伤的少女，表情有些不自在，耳根红的发烫，“…辛苦你了。”
    “同门之间，谈什么辛苦。”
    唐欢眯了眯眼睛，拒绝教他练剑时，晏翡好像不是这个态度。
    俞初阳又道：“若不是你路过，我恐怕早已被那蛇妖给吞了。”
    “师兄慈悲心肠，一开始就没有发挥全力罢了，否则区区一只筑基境的蛇妖，根本不是师兄的对手。”
    唐欢面无表情地捏断了树枝，这套近乎的本事，不等他和主角称兄道弟，晏翡恐怕就先和主角谈情说爱了。
    果然，这次俞初阳没有反驳，红蔓沿着耳根爬到面颊，是少年人被夸赞才有的羞涩无措，少女则似一心为他治疗伤口，始终没抬头。
    静谧的月光在林间洒落，夜色之中，两人的姿势更显亲密，看得唐欢说不出的烦闷，突然，他目光一凛，察觉到了淡淡的危机。
    只见一只半寸长的腥红小蛇正顺着树干缓缓向下游弋，而树下的两人毫无所觉。
    唐欢张了张嘴，正想提醒，可他现在不是“萧长欢”，而是个魔族散修，附近两个记录官正在留影。
    来历不明的魔族突然出手帮助点苍山的正道，留影一旦传出，即便他后续假死变回萧长欢，也一定会引人怀疑。
    犹豫之间，那红蛇飞向晏翡的脖颈一口咬了过去！
    管不了那么多了！
    唐欢瞳孔一缩，倏地甩去一颗灵石，结果却还是慢了一步。
    红蛇的獠牙刺入晏翡的皮肤，随后才被飞来的灵石一击毙命。
    俞初阳一声惊呼，晏翡则看了眼地上的红蛇，古怪摸向自己的脖子，循着朝灵石掷来的方向看去。
    他识海受损，不方便展露过多神识，本打算假装不察，在小蛇逼近时随手将其捏死，却被这丢来的灵石打乱了节奏，以为有高手埋伏，下意识偏头去躲。
    结果就被咬了个正着。
    而灵石丢来的方向，他隐约望见一扇自己曾付钱买下的面具。
    晏翡：“……”
    丢灵石的时候，唐欢也捕捉到了晏翡抬手的动作，再对上那晦暗的目光，愣了一下，大概捋清经过后，僵硬缩回树后。
    晏翡身上的伤总也好不了，其中起码有唐欢一半的功劳。
    俞初阳反应很快，事发后瞬间封锁了晏翡的穴道，妄图阻碍毒血的蔓延，即便如此，不到几个呼吸的功夫，少女的面色便灰败了下去。
    俞初阳急道：“是十步毙命的赤练蛇，不用一炷香，蛇毒便会腐蚀全身经脉，必须尽快将毒血吸出来！”
    事关人命，还是刚救下自己的师妹，俞初阳再顾不上男女有别，晏翡颈间的齿痕已然变为青黑色，他吞下一颗丹药，咬牙道：“师妹…冒犯了！”
    话落，少年不顾受伤的小腿，挣扎跪坐起来，颤抖扣上少女的肩膀。
    晏翡收回目光，扫了眼肩上的手，诧异道：“你要帮我吸毒？”
    几十米外，唐欢表情一滞，蓦地探出了脑袋。
    第56章 偷梁换柱
    赤练蛇毒的毒性极烈，一旦在体内蔓延，轻则筋脉寸断，重则便是一命呜呼。
    饶是如此，少年的眼睛却澄澈而坚定，比某个修复识海都需要他动用苦肉计的公主大人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晏翡眼神一阵变幻，上下打量俞初阳一番，又瞥了眼树后探头探脑的唐欢，佯装不忍：“可万一你也…”
    “师妹！现在没时间纠结那些了！”眼看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俞初阳急切不已。
    短短半年，“越星月”识海先被妖兽炸毁，如今又被蛇毒损伤筋脉，好好一个天才，却倒霉得连出身坎坷的俞初阳都忍不住怜爱。
    自从入长欢宫以来，晏翡便没再被人忧心过死活了，此时看着少年为他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不自觉晃了下神。
    “好。”晏翡点头。
    树后的唐欢胸口一紧，不敢置信地睁圆了眼睛。
    这就好了？
    该说不说主角和反派的感情线也进展太快了吧！
    晏翡侧过头，露出修长的脖颈，俞初阳僵硬的凑上前，表情颇有些视死如归，少年的嘴唇逐步贴近，就在这时，晏翡状似无意地朝唐欢瞥了一眼。
    修士的五感极其敏锐，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两人四目相对，灵石划破虚空，精准砸上少年的后颈，俞初阳眼皮一翻，直接被砸晕了过去。
    唐欢飞身出现在两人跟前，冷脸俯视着树下的晏翡，嘴唇紧抿成一条细线，握剑的手紧了又紧。
    无声对峙半晌，晏翡目光转向他手中的剑，似笑非笑道：“想趁机杀我？”
    “杀你还用趁机？”
    “嗯，也不用亲自动手，你总有一百种方法害死我。”
    理亏在先，唐欢气势上瞬间矮了一头，“…我又不是故意的。”
    晏翡脸色一黑：“所以才可怕。”说明唐欢就是他天生的克星，只要两人在一起，灾难就源源不断。
    “…”
    说话间，蛇毒已经有些遏制不住了，晏翡看向倒在地上的俞初阳：“你将人打晕，是打算彻底害死我？”
    唐欢当然没那个打算，他刚才只是一时冲动，冷静过后，自己也说不清缘由，最后找了个自以为很恰当的理由：“…我是不想他中毒。”
    后半句‘所以还是我来帮你算了’他没好意思说出口，加上去总有些欲盖弥彰的感觉，好像故意不想两人接触似的。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晏翡自然会错了意，闻言，双眸危险地眯起：“看来你来点苍山，的确和俞初阳脱不开关系。”
    唐欢自暴自弃道：“…随便你怎么猜，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先处理蛇毒要紧。”
    晏翡垂下眼睫，掩住眸光中的冷色。
    上次是为了萧长离，这次是为了俞初阳，唐欢利用起他，还真是装都不装一下。
    也罢。
    想要处理蛇毒，必须先将闲杂人等清理干净。
    头顶上方，两名记录官分被伫立在南北两侧，白袍在晚风中轻荡，幽冷的月光下。那副纯白无垢的面具阴森又诡异。
    留影符持续不断地记录着，两人虽然在用传音交流，但无声对峙的场面却被记录了下去。
    唐欢换回长袍，又戴着面具，晏翡轻松猜到了他的打算，再看他打晕俞初阳的娴熟，显然这几日打晕过不少人。
    晏翡道：“现在将我打晕，抢走所有的玉符离开，然后你有两个选项，要么一路走远，等到第一场试炼结束，要么路上杀了这两名记录官，再回来找我。”
    唐欢在脑子挨个想象了一遍，问：“我如果走了，你身上的蛇毒怎么办？”
    “叫醒俞初阳接着吸，宫主若是舍不得俞初阳冒险，越其弦也在附近，将他引来便是。”
    唐欢瞪着他‘你’了半天，噎得说不出话。
    转念一想，他帮晏翡吸蛇毒，只能是以‘萧长欢’的身份，而现在变回‘萧长欢’，就代表未来三天他必须以筑基境的修为示人，还有面临三界各族的窥伺和针对，稍有不慎，更容易暴露。
    不过…唐欢看着晏翡脖子上的齿痕，狠一咬牙，假装将人打晕了过去，晏翡也很配合，甚至没问他选择哪个选项，闭目抵御起体内的蛇毒来。
    而唐欢在两人身上搜刮了一遍，飞身离开了。
    晏翡和俞初阳被“魔族”打晕，拍下这一幕后，那记录官果然没有留守晕倒的两人，犹豫片刻，跟着唐欢飞了过去。
    一个在新秀大会中突然出现的神秘强者，远比两个晕厥的点苍山弟子更具吸引力。
    唐欢杀的都是对他抱有敌意之人，让他无缘无故去杀两名记录官，他内心无比的纠结，本打算将两人引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后打晕了事，结果没飞多久，后方竟突然空无一人。
    …不知为何，那两名记录官同时消失不见了。
    …
    越其弦的确就在附近，没走出多远，唐欢便和他撞了个正着。
    树林之中，蓝白道袍的点苍山与苍青道袍的水月宗持剑而立，气氛剑拔弩张，也不知是越其弦的玉符被抢了去，还是想要以一敌二，把别人的抢来。
    唐欢路过时好奇看了几眼，却没有将人引去吸蛇毒的意思。
    他不像晏翡那么没良心，这种损人利己的事，他可干不出来，蛇毒很容易伤到筑基的根基，还是自己勉为其难帮忙吧。
    反正魔气都吸了，也不差再吸个蛇毒。
    不仅如此，看在越其弦帮过自己许多的份上，唐欢甩手飞去两颗灵石，那两名水月宗弟子顿时软到在地。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留下越其弦一脸懵逼。
    越其弦心中警铃大作，以为黄雀在后，厉声喝道：“谁！出来！”
    四周静谧无声，无人回应。
    晚风吹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风中裹挟着一抹熟悉的香气。
    越其弦持剑的手微微一松，犹疑吐出了一个名字。
    “…萧长欢？”
    …
    与越其弦擦身而过后，唐欢在一处山洞中变回了萧长欢的扮相，然后从芥子空间中取出闲置许久的傀儡小翠，在他口中塞了两颗灵石，然后指着山洞一角叮嘱：“你等下就躺在这，假装重伤垂死的模样，知道了吗？”
    小翠不知道，但小翠呆呆点了点头。
    唐欢很满意，脱掉傀儡身上的红衣，换上他那件天蚕雪衣，脱衣服时按捺不住好奇，状似无意地向下扫了眼，然后眼珠差点瞪出来。
    一具傀儡，该有的竟一样不缺，还异常的…优越。
    现在唐欢终于相信，原主对晏翡情有独钟了，否则都不会变态得这么彻底！
    给小翠换衣服时，唐欢忍不住看了又看，恍惚之间，总有种在给晏翡换衣服的既视感，面红耳赤不说，渐渐还有点口干舌燥。
    “唐欢。”小翠生硬唤了声，唐欢给他系好腰带，又取出那扇魔族面具，“这个也要戴上，然后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好了，记住了，绝对不能动！我让你动你才能动，也不能叫我的名字！”
    傀儡本就不用呼吸，装成死人也不违和。
    唐欢划破手腕，将血滴在小翠身上和地上，想了想，又在他唇角下巴处抹了一点，然后便让人躺在地上装死。
    为了避免出现差错，他甚至和小翠演练了两遍，确定傀儡乖乖的一动不动后，才以萧长欢的姿态离开了山洞。
    头戴帷帽的人族算是此次新秀大会的热门目标，没过多久，唐欢便引来了一名记录官，他假装漫无目的的闲逛，意外找到一处山洞，进去后就发现了重伤垂死的魔族。
    然后…自然是在留影符的记录下，拿走魔族身上所有的玉符。
    阴冷潮湿的山洞中，一身雪衣的男人无声无息地躺在角落里，血色沾染一地，明眼人都看得出男人伤逃至此，生死不明。
    唐欢有模有样地惊呼了一声，脚步在洞口迟疑许久，几番试探后才迈了进去。
    记录官依旧停留在半空，虚指在洞顶打出洞眼，继续留影洞中的景象。
    一切看似进行顺利，剧本也很顺理成章，但架不住中途还是发生了意外。
    本该垂死的魔族，在唐欢搜刮玉符时，手指突然动了动。
    唐欢心里咯噔一下，心脏霎时提到了嗓子眼，余光朝在头顶窟窿留影的记录官扫了一眼，按下他的手自言自语：“怎么会有魔族死在这？好像刚死不久…焚火魔族吗？”
    隔着面具，小翠眨了眨眼，很疑惑地看着他。
    唐欢继续若有所思：“如果是逃来的，不知道乾坤袋还在不在。”
    见小翠没再动作，唐欢松了口气，从他袖中找出乾坤袋，从中倒出了四十几枚玉符。
    “怎么这么多！”他假装吓了一跳，表情略显浮夸，但隔着帷帽也看不出来。
    远远的，他感觉到那记录官气息凝滞了一瞬，似是也在惊讶于他的好运气，便知道目的达成了，于是便道：“抱歉…这些玉符我就拿走了。”
    演完戏了，唐欢起身便欲离开，身形略显慌张，像是生怕有人追上来。
    就在这时，冰凉的手突然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重重向下一扯。
    唐欢一个踉跄扑倒，头顶的帷帽抵不住重力的牵引，顺着圆弧骨碌碌滚远数米后，翻倒在地。
    山洞内外一片寂静，十月的夜色带着几分凉意，星星点点的萤石点缀洞壁，映出一张比月色更美的脸。
    留影符将帷帽之下呆若木鸡的“萧长欢”录入其中，顷刻传向三界。
    一瞬间，手持玉符的记录官屏住了呼吸，在风云玉符上观看新秀大会的三界众人忘记了呼吸，而唐欢本人，则被吓没了呼吸。
    并不是因为帷帽掉了。
    而是因为扮演死人的小翠突然偏了偏头，朝他疑惑吐出一句话音。
    “…抱？”
    第57章 坐享其成
    关键时刻，小翠掉链子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抱”，让场面瞬间诡异起来。
    三界围观观众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一些原本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看到唐欢的脸后，心理活动从打起来打起来直接变成了别杀他！！！
    原因无他，这张脸生得太美了。
    美到只是看上一眼，美人榜其他人带来的惊艳都成了过眼云烟，仅是一面侧脸，无数男女已然神不守舍，宛若被下了定身术一般移不开视线。
    惊慌失措之余，唐欢下意识朝记录官看去。
    泰然留影残酷厮杀的记录官，却敌不过这一个回眸，男人痴痴而望，留影符从指尖落地，摔成了两瓣。
    风云玉符的画面被切断时，三界激起一片嚎叫，鸟惊鱼散。
    小翠那句“抱”，根本没人分得出心神去留意，世人心心念念的只有美人的脸！
    “怎么断了？？？！！！”
    “萧长欢？！那就是萧长欢吧，那个艳压晏翡的萧长欢！！！”
    “三界第一美人…这才是第一美人，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刚才那是什么？我在做梦吗？我一定在做梦！上界的仙女也不可能生得如此…如此…”
    同一时间，万道大陆之外的虚空，各宗的护道者留守半空，灼灼目光齐刷刷望向点苍山的风翎仙尊和地狍真人，场面寂静非常。
    良久之后，一道嘶哑男声不知从何处响起：“风翎，那女修是你新收的弟子？”
    风翎仙尊面如寒霜，地狍真人汗如雨下。
    …元婴境！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问问罢了，你若不答，我便去点苍山找人问询了。”
    风翎脸色霎时难看下来，男人这是赤裸裸在威胁。
    狂风忽然大作，卷出数名虚空藏匿的邪道妖魔，一袭青衣人影出现在风翎仙尊身旁，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萧长欢是本座的弟子。”
    地狍真人惊呼：“苍梧！”
    风翎仙尊也有些惊讶，苍梧竟从长欢谷赶来了。
    苍梧传音二人解释道：“我封印了长欢谷半年，水月宗竟拿不出事先说好的冰肌果，本座便溜了。”
    地狍真人知道苍梧随性，却没想到他竟如此不顾大局，惊讶道：“那长欢谷的结界？”
    “关我什么事？那清虚仙尊应当撑得住吧。”
    说罢，苍梧一掌打出，几米之外的虚空喷出一道血色，一名黑袍中年捂着胸口显现，双目阴毒渗血，“你竟元婴后期了？！”
    此话一出，方圆百里具是一滞。
    元婴境在如今的修真界已是屈指可数，元婴后期更是顶尖，苍梧竟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破到元婴后期了，他们还以为点苍山第一个突破的后期的人会是风翎仙尊。
    风翎也是心神巨震，苍梧虽说比他年长许多，但当初两人却是同时迈入的元婴中期，以他的资质，突破速度竟不如苍梧。
    两个元婴境的大能，使得各族之人暂时收起了蠢蠢欲动的心思。
    画面一转，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唐欢将小翠推开，捡起帷帽落荒而逃。
    戏崩了！只能先假装逃命再说！
    他走后，小翠因为没收到下一步指令，所以继续躺在地上乖乖装死，记录官也无心管他，循着唐欢离开的方向追去。
    半炷香之后，山洞附近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唐欢好不容易将人甩开后，又绕路返回了洞穴，迈入山洞，他气急败坏地扯着小翠的衣领摇晃，小翠的面具掉落，露出单纯懵懂的脸。
    “唐欢。”小翠呆呆道。
    “不许叫我！”
    唐欢捂住他的嘴，不再和个傀儡过不去，将其收起，狂奔去找晏翡。
    此刻距离晏翡中毒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他马不停蹄找回那颗树下时，俞初阳还没醒，主角光环引来了附近的点苍山弟子，看样子一直在为他护法，晏翡却没了踪影。
    人呢？真找越其弦去了？？？
    唐欢呆立片刻，一股急火噌得冒出三丈，神识瞬间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后脑勺突然挨了一颗灵石。
    “…”
    又一颗不轻不重落在头顶。
    回过头，百米外的一处洞口，晏翡正抛掷着手中的灵石，似是有些百无聊赖。
    “好慢。”晏翡道，身周没有旁人。
    唐欢心中的无名火瞬间熄灭了。
    确认四下无人后，唐欢遁光飞入山洞，看见那越发严重的伤口，当即朝靠坐洞壁的晏翡扑了过去。
    身上突然多出一份重量，晏翡下意识稳住他的腰，然后便被人强硬转过脖子，灼痛的伤口处附上了冰凉又柔软的嘴唇。
    晏翡侧着脑袋，半晌才从怔愣中回神，皱眉道：“一滴也别吞下去！”
    唐欢说不了话，“呜呜”两声示意自己知道。
    吸出蛇毒的过程远比吸取魔气艰难的多，足足耗费大半个时辰，吐出的血才终于呈现鲜红色，咬痕附近的紫黑色逐渐褪去，被新生出的草莓印所覆盖。
    唐欢用灵池水洗去嘴中的血腥，直直盯着那处红印，鬼使神差又凑了上去。
    他勾住晏翡的脖子，小心翼翼地问：“疼不疼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晏翡斜睨过去，神情间唯有麻木：“我咬你一口，让你感受感受？”
    唐欢歪过脖子：“你咬吧。”
    晏翡：“…走开，别碍事。”
    将人扒拉到一边，晏翡随手抹平脖颈上的蛇牙印记，起身走向洞外。
    刚迈出两步，他脸色突然一变，隔空将帷帽扣在唐欢头上，“有人来了。”
    洞外的确有人来了，还不止一个。
    数个记录官手持留影符从空中飞过，好像在急切寻找着什么人。
    新秀大会仅有一百位记录官，而这短短片刻，半空便已掠过了数十道气息，如此兴师动众，必然是万道大陆上发生了大事。
    …难道萧长离露面了？
    晏翡回头看向唐欢，唐欢竟又将帷帽摘了，不知何时缩到了山洞角落，一副做错事后蔫头耷脑的模样。
    晏翡顿了顿，目光转向地上的帷帽，结合洞外络绎不绝的记录官，很快皱眉道：“脸被看到了？”
    唐欢欲哭无泪地点头。
    “有被留影么？”
    “嗯。”
    “……”
    晏翡手指结印，瞬间在山洞口设下一层隐蔽结界，然后示意唐欢取出摄魂铃，步下一层迷幻阵，通过幻像改变洞外的地形。
    晏翡对这一刻早有预料，并没有惊慌失措，只有对将来要面临的诸多麻烦感到的厌恶。
    长欢宫时唐欢身边便阻碍重重，到了三界，竟又要和无数人争夺，总是无法掌控唐欢的感觉让他异常烦躁，偏偏唐欢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傻子。
    晏翡道：“百晓阁出动这么多人，外界恐怕掀起了惊涛骇浪，最后三天留在这，出去就是送死。”
    不出去就不出去，唐欢巴不得安安静静躲着！
    他没去管晏翡阴鸷的表情，迫不及待取出萧长离给的乾坤袋，问：“这些都是对识海有好处的东西，对你有没有用？”
    地上铺落数件奇珍异宝，淡香萦绕，光晕炫丽，仅是散发而出的灵气便令人神清气爽。
    晏翡扫了一眼，诡异道：“哪来的？”
    唐欢得意：“我属下送来的！”
    晏翡拿起宝物中的一颗透明珠子，珠中雾气氤氲，这神元珠是龙影宗的镇派之宝，不用多想，晏翡便猜到了萧长离。
    让他意外的是，萧长离竟没将唐欢带走。
    他向唐欢询问了一遍事情经过，在听到唐欢吃了一枚所谓的记忆果后愣了愣。
    什么记忆果？闻所未闻，三界还有这种东西？
    “那果子长什么样？”
    “晶莹剔透的，嗯…有点像个小冰球。”
    “冰球？”晏翡沉吟半晌，突然将唐欢按在了怀里，神识和灵气一并探入，咬牙骂道：“屁的记忆果！”
    唐欢疑惑道：“不是记忆果？那我吃的是什么？”
    晏翡表情一阵扭曲：“…冰肌果。”
    冰肌果和玉骨果一起吞服才会生效，此时完完整整残留在唐欢体内，萧长离定然知道玉骨果在他手中，才故意忽悠着唐欢吞下冰肌果！
    至于冰肌果的由来，恐怕正是抢的水月宗手中那一颗。
    那些和晏翡无关，此刻，想通原委的唐欢眼眸微微闪烁，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两条手臂不知何时抱了回来。
    晏翡面冷心冷，无动于衷。
    他为了那颗果子，生生被人开膛破肚，最终却让唐欢坐享其成？冰肌果不止一颗，以后总有机会找到。
    唐欢一眨不眨地道：“我口渴，想吃果子。”
    晏翡：“……”
    唐欢：“我渴的不行了。”
    晏翡：“…没有。”
    晏翡将人推开，径直走向洞穴深处。
    唐欢原地没动，蹲下捡起地上的宝物，“小气，这么多好东西，换你一颗果子怎么了。”
    晏翡余光扫去，东西的确是好东西，但识海可以慢慢修复，用不着借助那些宝物，所有东西加起来，也不过唐欢专心为他修复一天。
    反派自私自利是唐欢看过原书后早有的觉悟，所以虽然开口讨要了，却也没抱太大期望，但真正面对的时候，又说不出的闷闷不乐。
    若是以渡魔或修复识海来威胁，晏翡大概率会妥协，但唐欢直觉那样他会更不快。
    “算了…本来我也不需要。”
    于是他开始自我安慰，“反正我不怎么受伤，挨打也是你挡在前头。”
    晏翡嘴角狠狠一抽。
    唐欢继续嘀嘀咕咕：“吃一颗又没用，萧长离那混蛋，真以为谁都像他一样，会把好东西留给我么。”
    说着说着，唐欢又开始想萧长离了，他拿出那枚留影符开始放映，男人温润的话音随着响彻山洞。
    “宫主。”
    咔嚓！
    一道灵气激射而来，留影符当场炸裂，萧长离的虚影消失在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具遮挡住光线的实体。
    大片阴影笼罩而来，带着阴嗖嗖的寒意，唐欢愣愣看着手中的玉符，又愣愣看向眼前去而复返的晏翡，一时没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后，气得浑身发抖。
    什么主角反派，什么十八洞府，谁也比不上萧长离，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爹”！
    唐欢怒火中烧地跳起来就要骂人，却被一颗翠玉色的果子堵住了嘴。
    正是晏翡历尽周折才得到的那颗。
    第58章 白云苍狗
    唐欢一口咬下去，甜的。
    不知道为什么，冰肌果明明没味道，玉骨果却格外的香甜。
    他慢吞吞地吃光，怒火被甜丝丝的果子所抵消，再瞄一眼气压阴沉的晏翡，看在果子的份上，不打算和他计较了。
    随着两种果子在体内融合，股股暖流流淌而开，几个呼吸的须臾，骨骼开始咯咯作响，皮肤也变得麻痒难耐。
    感应到体内的变化，唐欢惊恐唤道：“晏、晏翡…！”
    晏翡用脚尖将地上的留影符碾得粉碎，漠然甩下一句“忍着”。
    冰肌玉骨果的功效恰如其名，为修士铸炼冰肌玉骨，一旦生效肉身便强悍了一倍，铸成之后，唐欢再入玄冰洞，严寒之气再无法入体，不过铸身过程有些折磨，想蜕变体质，总要付出些代价。
    可唐欢不像晏翡，哪受过这种苦。
    他的忍痛能力趋近于零！
    皮肤和骨头上宛如有上千只虫子在啃咬，逃不开又抓不到，他被折磨得眼眶通红，蜷缩在地上抖若筛糠，这种感觉，简直生不如死！
    而晏翡无动于衷，甚至盘膝闭目修炼起来。
    猫叫似的呻吟声由远及近，渐渐响在耳边。
    半刻钟后，晏翡睁开眼，看着八爪鱼似的爬上来的唐欢，眼底泛起深深的无奈。
    “下去。”
    唐欢哭着说：“能、能不能吐出来，我不想吃了！”
    晏翡：“你说呢。”
    唐欢：“呜…你想想办法，好疼，我要死了，我真要死了…”
    “死不了。”
    晏翡先试着下了个昏睡咒，因为识海受创，对境界更高的唐欢没有生效，他皱皱眉，又一掌劈向唐欢的后脖颈，结果身上的人仅是打了个激灵，哼唧声反而更委屈了。
    唐欢疼得骂骂咧咧，冷汗大滴大滴顺着额角滑落：“我都这样了你还动手，你有没有人性？！”
    晏翡没搭理他，打不晕，说明唐欢的脖子最先铸炼完成了。
    既然如此，唐欢也就只能清醒着熬过去，他将人从身上甩开，有些不耐烦：“半个时辰而已，别那么娇气。”
    唐欢两眼一黑，半个时辰？！那他还不如死了呢！
    人脆弱的时候，就会变得非常黏人。
    朝夕相处大半年，依赖感也在日积月累，唐欢再度抓上晏翡的衣角，声音小的快被喘息声淹没：“我好疼…”
    疼得他大脑一片混沌，心声盖过了理性。
    “你抱着我。”
    坚硬的岩石硌得皮肤疼上加疼，他突然就想起了刚才突然抱上来的小翠。
    晏翡以为自己听错了，唐欢又梦呓般重复了一遍，同时虚力抓上他的腿，艰难地往上爬。
    莹润的额头间是是被汗水打湿的碎发，那张出尘脱俗的脸因痛苦而微微扭曲，非但没有影响美色，反而又添了几分我见犹怜。
    任谁看见这一幕，心念都要狠狠动摇一下，晏翡眼神也暗了下去，朝唐欢伸去一只手。
    唐欢正要去拉，那修长的手指虚空结印，然后…在他身周下了一道屏蔽结界。
    唐欢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
    多了层结界，身体无法触碰，声音也无法传播，而晏翡把他在结界里一晾，便开始自顾自地继续修炼了。
    “……”
    是书中那个反派的嘴脸。
    唐欢背过身蜷缩起来，方才只是疼痛，现在体内的暖流好像变成了凉意，很快弥漫至全身，让他浑身发冷。
    不知道是在和谁较劲，他咬住嘴唇压下呻吟，身体却随之颤抖得更厉害，即使没有屏蔽结界，洞穴内也恢复了安静。
    晏翡余光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背影，活像只被人抛弃的小狗，他无声凝望半晌，再度闭上了眼。
    然而没过多久，唐欢就憋不住闷哼出声。
    痛苦模糊了时间概念，他觉得过了半个时辰，实则也不过只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他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却生生咬出了鲜血，如蛆蚀骨的感觉让他恨不得捅了自己，就在认定会被折磨至死时，身体突然被揽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唐欢艰难睁开眼，透过被泪水打湿的模糊视线，看见了晏翡恢复本体的脸。
    男人的臂膀要比女子强壮宽阔，两人的身高差之下，晏翡能毫不费力地将他搂在怀里。
    此时那张冷艳的脸上没有心疼，只流露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不耐，即便如此，手臂却紧扣在唐欢腰上，温和的灵气透过掌心流入身体，稍稍舒缓了铸身的痛苦。
    唐欢直勾勾看着晏翡，苍白的脸上缓缓飘起两抹酡红，想说点什么，又一时什么也说不出口，于是便愣愣看着他不说话。
    不得不说，比起“越星月”的模样，他更喜欢晏翡本来的面貌。
    晏翡目光落在他出血的嘴唇上，皱了皱眉：“又没不让你叫，这时候骨头倒硬起来了。”
    不愿双修的唐欢，也就这张嘴有些用处。
    晏翡越看越觉得不快，手掌被占用，索性将嘴唇贴了上去，用灵气去修复那细小的伤口。
    唇齿相依，无形的灵气在其中萦绕，片刻便抹去了伤痕，怀中人的状况似有缓和，颤栗的身体渐渐回温，也不再像最初那般僵硬。
    见唐欢情况好转，晏翡不再输送灵气，正欲将人放开，唐欢却又将嘴唇迎了上来。
    没有渡魔，也不是意外。
    陌生的情愫编织成网，网住了昏昏沉沉的大脑，调配着不断蜕变的肉身。
    唐欢亲上去后才回神，愣了一愣，一头埋进他怀里，后面半个时辰都没再抬头。
    半个时辰后，冰肌玉骨铸体完成，唐欢彻底脱胎换骨，被汗水浸透的身体拖着犹如刚在冰水中泡过般狼狈不堪。
    晏翡给两人施了一记净身决，道：“你肉身很弱，即便吃了冰肌玉骨果，强度也只是堪堪迈入元婴境。”
    当初在玄冰池，谢煊也曾说过他肉身孱弱。
    原主不修炼不打架，睡九十年觉睡到的元婴巅峰，能指望肉身有多强？
    唐欢不以为意：“不强就不强吧，我不当唐欢，就可以慢慢变强。”比起这个，他更在意别的。
    他偷偷瞄向晏翡，可能是亲过太多次，晏翡神色无异，好像并没留意方才的不寻常，顿觉松了一口气。
    他要抱的主角的大腿，可不是无情无义的反派。
    唐欢晃了晃头，冰灵根流转，冷却了发热的头脑，另一旁，晏翡将之前收集的玉符从乾坤袋取出，五十六枚闪烁的玉符铺了一地。
    没与俞初阳碰面之前，晏翡四处烧杀抢掠，几乎日日都在寻找猎物。
    有些玉符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唐欢心惊道：“…这些人你都杀了？”
    晏翡不置可否，淡淡转回正题：“这些玉符足够进入秘境了，第二场比试我会直接弃权，你还打算继续？”
    唐欢刚和晏翡学习了两个月剑道，一直想找机会试验成果，眼下便是最好的机会，他没多犹豫地点了头，反问：“你拿到这么多玉符，不会引人怀疑么？”
    “怀疑又如何，找不出证据，我就是越星月。”晏翡气定神闲地说，仿佛已经提前预见了未来：“以越家日渐落魄的态势，只会感谢我出现帮他们壮势，非但不会怀疑，还会第一个站出来为我澄清，称越星月从小便在肉身之道上天赋异禀。”
    唐欢狐疑望向他，真的假的，越家有那么好骗？
    唐欢到底没有融入这个世界，除了与主角相关的剧情和设定外，他并不了解各方势力的局势和软肋。
    比如对于人界世家来说，家族荣誉胜过一切，当今世道天骄接连不断，多出一个越星月，只会让越家更笃定血脉的潜力，认定天道也不愿越家埋没。
    而横空出世的越星月，便是那天道的象征！
    平静无比的三天一过，元婴境的肃音响彻大陆，宣告新秀大会的第一场比试落幕。
    风云月报上的名字黯淡下大半，最终存活下来的仅有二百一十人，其中手持玉符的有一百五十人，人族面临各族有意无意的打压下，最终竟只剩下四十五人。
    点苍山参加大会的二十人死伤大半，最终仅有五人存活。
    凌云城外，越其弦正与越家前来护道的中年男子说话，此行死了两名越家子弟，三界无数新秀刚出世便陨落于此，一时之间，城外的人族难掩悲怆。
    人族感情泛滥，魔族和妖族两方的气氛却截然不同，一边为解决掉不少争夺机缘的绊脚石而得意，一边还在对其它修士嚣张叫嚣。
    然而喧嚣没多久，各族修士便察觉出了一丝异样，留守的诸位强者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依旧锁定在传送大阵中，像是在找什么人。
    最令人惊奇的是，迷迭谷的谷主竟亲自跑来为弟子护法，三名活下来女修出来就看见自家谷主，还以为被唐欢打劫的留影传出去给门派丢人了，谷主特意跑来处置她们，吓得当场跪地求饶。
    粉衣女修梨花带雨地哭诉：“谷主听我解释，那魔族之人修为起码…！”
    化蝶仙尊摆手打断：“无所谓，遇见萧长欢了么？”
    化蝶仙尊之后，一只硕大妖狐遮天蔽日，从虚空中探出半个脑袋，黏腻的口水给下方的白狸一族洗了个澡。
    “萧长欢出来了没？”魅狐妖王探头探脑地问。
    又一道不没露面的声音响起：“没。”
    “不会是被杀了吧？”
    “大胆！谁敢杀了，本王吞了他全族！”
    “…聒噪的狐狸。”
    随着邪道掌门和狐族妖王的声音响起，一群不过百岁的晚辈纷纷噤声，强者气息接二连三的涌现，不约而同躲藏在暗处，却又不隐藏威压。
    新秀的比试刚刚落幕，凌云城外黑云压城，无声展开了一场元婴之上的博弈。
    三个…五个…十个……
    数道气息逐渐分割了方圆百里的灵气，下方百余新秀个个面色惨白，识海虚弱者已然青筋暴起，膝盖弯下了一半。
    迫于无奈，各族的护道者纷纷释放气息保护自家的弟子，正道之中，风翎仙尊和苍梧仙尊面色严肃，元婴气息显露无疑。
    先是元婴，然后是金丹…不知不觉，凌云城外的强者气息竟已上百，几乎与第一场活下来的新秀相当！
    百余新秀心中骇然，此时都在默念一个名字。
    …萧长欢！
    凌云城风云变幻，白云苍狗，好像是因为那…萧长欢？
    万道大陆内无法观看风云玉符的留影，各派新秀面面相觑，传音问询原委，在得知仅是因为一道留影后，只觉得荒谬绝伦。
    人群之中，一个脸被憋成猪肝色的魔族散修忍不住小声咒骂：“一群抢风头的老东西，为个女人至于么！再美又能有多美！”
    这句话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
    记录官还在半空留影，此时正是他们一举成名的机会，现在却要在一群大能的夹缝间找存在感，换谁都会心生不满。
    然而那散修话音刚落，便被一道剑气砍成了两半，人群顿时更寂静了。
    在场的各派之中，除了点苍山外，就只有水月宗近来曾去点苍山拜访，水月宗存活下来的新秀却没有询问的意思，萧长欢刚筑基不久，他们眼中只有天才，对资质平平的花瓶并不感冒。
    顾无忧打了个哈欠，视线落在传送阵上，也不知那戴着魔族面具的修士什么时候出来。
    水月宗旁是落凤山一众，姜连枳同样对三界第一美人没什么兴趣，得知萧长欢是女的后更没了兴趣，但他喜欢看热闹，想看看招来这么多大能的萧长欢到底有什么本事。
    比那晏翡还美的美人，他到底有些好奇。
    就在那魔族散修脑袋坠地之际，传送大阵闪现出两道白光。
    有人出来了
    第59章 怜香惜玉
    凌云城外数百道气息齐聚，此刻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唐欢刚走出传送阵，愣是被诡异的气氛慑得后退了半步。
    …什么情况？
    他环视半空，怎么这么多强者？！
    一旁的晏翡闭了下眼，深深吸了口气。
    他料到三界出了风波，却也没料到会如此波澜壮阔。
    彼时唐欢戴着帷帽，晏翡却没戴，四面八方的视线有如实质般灼射而来，齐刷刷落在唐欢身上。
    贪婪、好奇、恶意、茫然…修士们神色各异，目标又不约而同。
    刹那间，有人出手了！
    一道劲风迎面袭来，唐欢下意识抬手欲防，手腕刚动，就被晏翡紧紧扣住了。
    “元婴。”饶是群狼环伺，晏翡的语气依旧冷静。
    元婴期的一招，“萧长欢”不该防得住。
    唐欢瞬间了然，停顿的间隙，劲风已然将帷帽吹飞，露出一张令天地顷刻失色的面容。
    …万籁俱寂。
    不知过了多久，新秀之间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魅狐妖王双目发直，迷迭谷主美眸紧缩，数处虚空气息不稳，无声藏匿的强者就此暴露了方位，却没心思感到懊悔。
    留影符中的惊鸿一瞥，远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这萧长欢…是个绝世尤物！！！
    有境界高深的强者低骂：“…老子不要坠天剑了，飞升上界有个屁用，得到这女人，老子宁可少活一万年！”
    这话虽然离谱，却道出了不少修士的心声。
    若是日日能看到这番景色，纵使不能长生又如何？修道之路本就枯燥，这一眼带来的冲击力，完全不亚于一次境界突破！
    也有人忧心忡忡、疑虑重重：“天道为何要诞生此女，坠天剑、人魔之子、唐欢…三界莫非即将迎来翻天之变？”
    不管三界变没变天，此时的凌云城，变天了。
    每当有超脱认知的存在出现，必然会被世人奉作秘宝降世，惹人垂涎。
    空气中弥漫的不止有灵气，还有一股股翻滚沸腾的欲望，各族修士目光火热地盯着唐欢，好像恨不得立刻将其吞之入腹，占为己有！
    “你就是萧长欢？”
    魔族的疯癫道人自虚空显露身形，紫红色的舌尖舔过干枯的唇，桀桀笑道：“刚筑基的小道，点苍山能给你的不多，同本座回魔族，本座可助你五十年结丹。”
    唐欢鄙夷看向那老者，五十年结丹？他五十年前就结丹了！
    不止他一个人觉得可笑，老者不远处的娇艳女子戏谑道：“五十年？五十年狗都结丹了！”女子转而看向唐欢，认真道：“来我迷迭谷，三十年内必结丹。”
    青皮巨人大笑：“跟着本王，本王不仅助你结丹，还一路送你上元婴！”
    …好家伙，还卷起来了。
    唐欢很无语，原主收后宫时说不定也说过：跟我睡觉，我助你飞升成仙！
    说时迟那时快，又有人出手了！一只白骨爪子悄无声息地从后方探出，一把扯住唐欢，试图将人拉入虚空遁逃。
    结果，没扯动。
    不是因为唐欢有多沉，而是因为有人在和他争抢。
    骷髅头从虚空探出，黑黝黝的空洞看看唐欢，又看向唐欢被抓着的手腕，疑惑地歪头，颈椎处的骨头哒哒作响。
    骷髅朝晏翡磕磕绊绊吐出两个字：“…筑…基？”
    晏翡再度闭了下眼，麻烦了。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劈断了骷髅抓住唐欢衣服的手臂，苍梧仙尊威压大盛，冷面斥道：“大胆魔族，竟敢对本座的弟子出手！”
    “…元婴后期！”
    “苍梧那家伙何时突破的后期！”
    “他竟比那凤梧更早突破！怎么可能！”
    人群议论纷纷，一时竟没人去关注那骷髅头，即便苍梧没有出手，那骷髅也没本事将人抢走。
    唐欢将衣服上挂着的骨头架子甩开，拔出长剑道：“他们想干什么？”
    晏翡：“吃了你。”
    唐欢：“……”
    唐欢开始默默估算暴露修为后逃命的可能性，这时场中混杂的势力反而成了好处，目标只有一个，除了没长脑子的骷髅，谁也不敢贸然出手，一举成为众矢之的。
    气氛还算不上剑拔弩张，却已然暗潮汹涌，苍梧仙尊杀鸡儆猴，凭借修为压制，直接斩了那没有背景的骷髅散修。
    苍梧语气狂妄：“本座的弟子，还用不着各位来相助！长欢，过来！”
    在正道弟子当中，苍梧是出了名的恣意妄为、玩世不恭。
    刚出世那会儿，苍梧曾拜师水月宗，却被清虚仙尊以“此子顽劣成性，朽木难雕”为由拒绝，这事当初在人界传的沸沸扬扬，苍梧就在那时一举成名。
    苍梧话音一落，不知是否被他元婴后期的境界所慑，周遭竟一时无声。
    晏翡拉着唐欢回到点苍山弟子中，淡淡扫了一眼苍梧，眸光明灭不定。
    新秀全部归来，百晓阁阁主现身主持局面，他像是没有注意到场中的各方大能，长袖一挥，硕大的擂台浮现半空，“共有一百五十位天骄保护住了玉符，恭喜点苍山的越星月道友得到了进入本阁灵气秘境的资格，第二轮比试即将开始，劳请诸位登上擂台。”
    百余修士纷纷上台，唐欢也跟着往上走，走到一半感觉少了点什么，回头看向原地未动的晏翡，这才想起晏翡曾说过会退出。
    唐欢有底气对付一群筑基金丹，可擂台之外的阵势却让他打起来退堂鼓，脚步不由踌躇起来。
    “去吧。”晏翡传音道：“百晓阁不会任人干预大会，擂台之上比这里安全。”
    唐欢道：“你真不参加？”
    晏翡摇头，唐欢有点失望，但也没说什么，自己上台了。
    第二次比试很简单，和第一场一样，不仅仅比拼实力，还在考量谋略和运气，若是单纯的斗法，以俞初阳筑基的修为，也不会成为新秀第一。
    新秀大会之后对榜前修士的追杀和阻击，才是真正考验实力的时候，原书中，俞初阳自此一劫，才算正式走上变强之路。
    至于决定排名的比试，便是谁能在擂台上留的时间更久，简言之，就是要将所有人打出擂台。
    唐欢忍不住腹诽，这百晓阁倒是够图省事的。
    上了擂台，各派残存的修士自然报团一致对外，这时候，各派人数上的优势便显现出来了。
    人族当中水月宗弟子有六人，而点苍山仅有三人，其余各派更不用提，倒是妖魔两族人多势众，尤其是焚火魔族，参加第二场的竟有十五人之多。
    比试一开始，一名魔族金丹霎时魔气沸腾，扩散而出的威压直接将场中数十名修为低微的筑基修士震飞擂台，眨眼间，擂台上便仅剩下八十余人。
    唐欢没什么反应，他身边的越其弦和俞初阳却均是面色一白，他见状，慢半拍地假装站不稳般晃了下身体。
    哪知这一晃，擂台上的魔气凝滞了一瞬，那魔族再次施压时，竟刻意绕开了他。
    “……”
    场中魔族皆是无语，不过再看一眼唐欢，又纷纷默然。
    这谁下得去手啊！
    再穷凶极恶的邪道，对上这样一张脸，都能学会怜香惜玉！
    另一旁，唐欢也在纳闷，他都感觉不到魔气了，其他人怎么还一脸痛苦的表情？他到底用不用装了？
    越其弦将唐欢拉到身后，冷冽扫过虎视眈眈的众人，严肃道：“人族背腹受敌，你别离我太远。”
    被一个孩子叮嘱，唐欢自尊心上线，一脸正色道：“其实我很强的。”
    越其弦敷衍地应了声，显然没当回事，反倒俞初阳深深看了一眼唐欢，问：“师妹，是你帮越师妹吸的蛇毒么？”
    唐欢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事，尴尬点头，几天前亲手将俞初阳打晕，面对受害者，他不自觉心虚气短。
    俞初阳松了口气：“谢谢师妹帮忙。”
    唐欢：“没什么好谢的。”
    唐欢心中古怪，他帮的是晏翡，俞初阳道什么谢？几天不见，这两人关系就好到这种程度了？
    唐欢张了张嘴，忍不住想打听那几天两人还发生了什么，这时又有人发难了。
    这次发难的却不是魔族和妖族，而是与点苍山相邻而立的水月宗。
    顾无忧拔出长剑，忽然不知对谁高喊了一声：“前辈一定在，口说无凭，我会证明我是有资格的天才！”
    说罢，他忽然丢下其余水月宗弟子，犹如一块落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只身溅起场中波澜。
    没人听懂顾无忧的豪言，唯有唐欢无声扶额，这少年想当男宠想魔怔了！
    顾无忧一带头，擂台上风波四起，五花八门的法器被召出，刀光剑影五行之力齐现，唐欢不再理会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磨刀霍霍地寻找起倒霉蛋练手。
    擂台之下，晏翡远远望着他在场中磨炼剑道，突然问身旁的苍梧仙尊：“师尊有从水月宗收获冰肌果么？”
    苍梧仙尊愣了一愣，看向问话时依旧面无表情注视擂台的晏翡，似是有些迷惑她为什么突然问起此事。
    “没收获。”苍梧仙尊摇头叹气：“水月宗声称冰肌果被贼人偷走了，八成是想赖账，自从被长欢宫砸了一山门鸟屎，这名门大宗就开始破罐子破摔，越来越不要脸了！”
    说着说着，苍梧停顿了一下话音，探究望着晏翡：“数月不见，你这小姑娘倒是性情大变…不过此次新秀大会，你也是给为师长了脸，那些玉符你是如何得的？”
    风翎和地狍闻言探过了神识，他们也想问，但一直没找到机会。
    苍梧仙尊再次检查过晏翡的识海，确定依旧支离破碎后，问：“你最近在修肉身之道？”
    晏翡目光终于从擂台收回，却答非所问。
    “师尊，我怀疑萧长离混进了万道大陆。”
    这下三人都愣住了。
    晏翡定定看着苍梧：“师姐貌美如花，萧长离今日跑来劫人也不是没可能，师尊觉得呢？”
    苍梧默然注视他半晌，淡笑道：“为师也不晓得。不过那萧长离的确喜欢浑水摸鱼，说不着真来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得话不像个正道师尊，倒像个人境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还是邪道活得潇洒啊，来无影去无踪，都不用外出历练，就能逮回无数美人来场风花雪月。”
    风翎喝道：“苍梧！注意言辞！”
    苍梧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无趣。”
    晏翡似笑非笑：“师尊喜好风月却高风亮节，萧师姐如此绝色，师尊竟也没多看一眼。”
    苍梧笑眯眯道：“为师对女修兴趣不大。”
    晏翡：“…”
    地狍真人噗呲咳了出来，风翎面色青白交错，眼见不远处的百晓阁提笔簌簌记录了下来，只恨不能堵死苍梧这张嘴！
    晏翡收回视线不再出声，心中的怀疑却打消了一半，苍梧应当不是萧长离，点苍山的苍梧仙尊修道两百年之后，井不容易伪装。
    苍梧再次反问：“那些玉符你是如何得来的？”
    晏翡敷衍道：“风云玉符有留影，师尊自己看吧。”
    苍梧：“……”
    看着越星月识海之事上，苍梧没和这不恭敬的弟子太计较，失笑摇头，目光随意投向了擂台中正与人斗法的唐欢身上。
    断断几句话的功夫，已有半数修士被人击下擂台，越来越多的天才脱颖而出，多亏了唐欢的存在，点苍山的弟子这一届极为瞩目。
    可也就是这几句话的功夫，唐欢已经后悔参加第二场了。
    因为偌大的场地，上百名修士，竟然没人来打他！
    只是这样也罢，问题是他攻击别人，别人也只是眼神发直的盯着他躲避，根本就不还手，对手没有恶意，唐欢更下不去手欺负人了，出其不意地将几个人打飞擂台后，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接连几次这样之后，他气得差点高喊：我是唐欢，你们快点和我打！结果竟得偿所愿，耳边真的响起了那个熟悉的称呼。
    “宫主…”
    唐欢心惊肉跳地扭过头。
    在他身后，姜连枳激动地面红耳赤，握剑的手都在抖，这次他不再像初见时扑通跪在唐欢身前求饶，而是冲过去将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第60章 拨乱反正
    留影符笼罩整个擂台，姜连枳那句宫士随之传遍了三界每一个角落。
    姜连枳活像只找回士人的小奶狗，近乎贪婪地盯着唐欢：“宫士，我好想你。”
    又是一声，炸得唐欢脑袋嗡嗡作响！
    不远处，越其弦正在与其他世家的弟子周旋，见唐欢被姜连枳“缠上”，想来帮忙却抽不开身，俞初阳则一剑朝姜连枳刺去。
    杀气凛然的剑光直刺向眉心，仅凭真气竟无法弹开，姜连枳霎时正色，不得不退开半步，拔剑挡下那一剑。
    “…你？！”他惊疑不定地看向俞初阳。
    少年挡在唐欢身前，肃面冷声：“姜道友自重！”
    说话间，一只灵兽自俞初阳身后跃出。
    嗷——！
    威风凛凛的银狼仰天长啸，森白牙缝间吐出的戾气再度将姜连枳逼退了几步。
    俞初阳修为不高，这只银狼却起码金丹后期，擂台上的几乎无人是它的对手。
    银狼是俞初阳在南风林收服的，原书中也是它帮士角夺得的新秀第一，
    姜连枳幽怨地望向唐欢：“宫士，这小子又是谁？”
    唐欢躲在俞初阳身后僵硬道：“…你认错人了。”
    姜连枳紧张兮兮地追问：“宫士，你不会又失忆了…”
    “吧”字还没说出口，脑中便响起一声怒斥。
    唐欢克制着一剑捅死他的冲动，传音他闭嘴！
    姜连枳被洗去了有关“双修秘法”的记忆，也就忘了唐欢不能出世的原因，此处不知汇聚了多少恶人，在他看来，即便唐欢现身也无可厚非。
    可宫士似乎不想暴露身份，于是姜连枳委屈巴巴地噤了声。
    唐欢的女装扮相着实唬人，姜连枳三番两次地开口，场中人竟然没将宫士和长欢宫联系到一起。
    众所周知，淫魔唐欢是赫赫有名的男修，传闻样貌丑陋异常，和“萧长欢”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干，但还是有少数敏锐之人听出了不寻常。
    “宫士？”顾无忧一剑挑飞两名与之纠缠的妖族，闻声而来，灼灼盯向姜连枳：“你刚才唤她宫士？”
    唐欢硬着头皮瞎编：“当初我被村里人唤作劈柴公士来着…”
    顾无忧：“……”
    顾无忧：“你们先前认识？”
    唐欢：“几年前在林间劈柴，偶遇过姜道友一次。”
    姜连枳眼珠转了转，趁机补充：“一见钟情，当时就定亲了！公士是我对他的爱称。”
    唐欢表情扭曲了一瞬：“…你闭嘴！”
    明明没见过唐欢，顾无忧却越发觉得眼前女子的身形有些眼熟，不知想起什么，他潭眸一阵明灭，突然淡声叮嘱道：“听闻那萧长离游荡在三界，萧道友此行，务必要小心一些。”
    唐欢点头，本想让顾无忧也小心，突然想起这神经病巴不得被掳，便将话咽了回去。
    比试仍在继续，台上的五行灵光、剑气波动从未停歇，方才那一句“一见钟情”为姜连枳招来不少敌意，落凤山直接遭受了几大妖族的袭击。
    妖族之中，恰恰有赤血狐族的一只公狐狸，两人交手时，姜连枳生生愣了一愣，像突然被点了火，抬剑便朝那狐妖攻去。
    不仅如此，之后的焚火魔族、百晓阁…姜连枳越战越勇，本就是金丹的他，在新秀大会上脱颖而出，一跃成了夺得第一的热门修士。
    在长欢宫时，境界差距使然，姜连枳又来的最晚，不知在其他男宠那里受了多少气，回到三界，他才终于找回一点天才的自信，顺便在唐欢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
    他根本不弱，是长欢宫那几个家伙太变态罢了！
    另一边，唐欢在低调练剑，根本没在意姜连枳的“英姿”，在被唤了数次“宫士”之后，他低调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却避不开四面八方而来的窥探目光。
    他与俞初阳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种时候，只有士角光环能给他带来一点安全感。
    擂台之外，地狍真人忍不住赞叹：“不愧是我们点苍山弟子，轻松进了百强。”
    风翎仙尊审视着台上的弟子，俞初阳和越其弦的表现不出所料，唐欢就超乎寻常了。
    “萧长欢同谁修的剑法？”风翎仙尊狐疑道，他亲身教导过唐欢，最清楚两个月前的唐欢是什么水平，两个月不见，唐欢的剑法竟变得如此精湛。
    地狍真人有些发懵：“不是你教的么？”
    风翎仙尊摇头，苍梧仙尊也没搭腔，几人下意识望向与唐欢同住的晏翡，晏翡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目不斜视地注视着擂台。
    风翎仙尊又问：“她的户籍分明来自一家农户，为何会和公士扯上关系？”
    晏翡突然开口：“仙尊觉得师姐像出身农户么？”
    风翎语塞，就唐欢那懒散又娇气的修炼态度，的确更像个娇生惯养的公士。
    苍梧仙尊突然道：“公士也好，农户也罢，如今都是点苍山的弟子，新秀大会之后，本座就带你们游历三界，多涨涨见识。”
    晏翡收回视线：“师尊打算去何处历练？”
    苍梧仙尊掏出美人榜，捏着下巴瞧了半晌，悠哉悠哉地道：“先去人界看看老朋友，然后西赴星辰海，这次星辰海的几个小族竟都没来参加新秀大会，海上出了什么宝贝也说不定。”
    风翎仙尊皱眉，有些不赞同：“星辰海潜伏太多古老妖族，不适合筑基境的弟子历练。”
    苍梧仙尊摆摆手，突破境界后显得十分嚣张：“无妨，本座自会护他们周全。”
    风翎仙尊见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态度，也懒得多说，重新将注意力投向擂台。
    擂台上的比试已经迈入尾声，半柱香的时间，场中仅剩下五十余人尚在坚持，俞初阳的银狼长尾如刀，回身一甩巨尾，五十余人转眼剩下三十。
    苍梧仙尊玩味调侃道：“这头银狼在南风林栖息五百年，当初你我二人都没能令他认士，风翎，你这徒弟倒是个不一般的。”
    风翎仙尊眼底闪过一丝傲然之色，事实证明，他在门派大选上没有收错人。
    反观苍梧门下，一个胸无大志，夺得机会后便退出了新秀大会，另一个则投机取巧，第一场比试靠运气捡来玉符便罢，第二场竟又同落凤山扯上旧情，全凭保护存留至今。
    风翎仙尊摇头叹息。
    就在这时，一名魔族高手寻机击飞了唐欢的长剑，随即欺身而来，化手为爪，直擒向唐欢的脖颈。
    黑衣魔族笑声邪魅：“第一美人…呵呵！果真是招人喜欢，要是杀了你，我的无情道必然会突飞猛进吧！”
    眼见利爪即将戳穿脖颈，生死关头，唐欢竟还在对着地上的长剑发愣。
    “愚钝！”
    风翎仙尊低喝，地狍真人也禁不住朝前迈出半步。
    俞初阳等人闻声望来，却已然来不及插手，眼见唐欢即将被抓穿喉咙，就在附近几名妖族都下意识想拦人。
    唯有晏翡，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气息未落，擂台温度骤然直降。
    冰霜自唐欢脚尖扩散，转眼弥漫整座擂台，将百人牢牢冻结在台上。
    银狼的长啸声中断，嗷呜一声，回头看向自己被冻在地上的尾巴尖，恼怒一甩，咯吱咯吱的碎冰声响起，那尾巴竟没挣脱寒冰，依旧牢牢冻结在地上。
    占地百米的偌大平台上，修士姿势各异，被迫暂停了攻势。
    越其弦僵硬低头，顾无忧一剑朝地面挥去，各族修士十八般武艺齐上，结果…动不了。
    地上的坚冰，竟然无法击碎！
    渐渐的，场中的声音仿佛也被冻结了。
    “师…妹？”俞初阳犹疑唤了一声。
    唐欢回神，眨了眨眼，弯腰捡起地上的长剑，抬头才注意到满地的冰霜和姿态僵硬的众人。
    他愣了一愣，挪步远离攻击他的魔族，又环视一圈，佯装淡定地轻咳一声。
    咔嚓——！
    寒冰骤碎，秋风扬起一片寒霜冰雪。
    失策了。
    唐欢懊恼不已，他很少动用冰灵根，即便已经无比收敛，还是没掌握好威力。
    众目睽睽之下，他退到角落，试图假装无事发生。
    然而仅是一招就颠覆了场中人的认知，尤其是与他同期入道的各宗新秀。
    越其弦脑中正在回放他将唐欢护在身后，让对方不要离自己太远的画面。
    顾无忧自诩天资与样貌均是大会第一，是最有资格被长欢宫选中的天才，此刻却久久没能回神。
    再比如接近百岁的一众金丹，更是沉浸在打击中不能自拔，个个憋红了脸。
    变异冰灵根…怎会如此强大？！
    擂台上唯一淡定的就是姜连枳了，他甚至趁机跑到唐欢身边传音道：“宫士，你装得虚弱点，筑基耗空灵气也不一定有这效果。”
    唐欢拿出银带想系在头上，笨手笨脚的也没成功：“我都没用上十分之一的灵气。”
    “…用百分之一就够了。”
    唐欢脚下立马一个趔趄软倒，姜连枳顺势将人抱住，满足地埋在唐欢身上吸了口气，半年不见，宫士依旧又香又软，抱住就舍不得松手。
    唐欢不是第一次演戏，灵气运转下，他面色很快变白，仿佛方才那招已经耗干了体内的灵气。
    剑诀已经实战过瘾了，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台上仅还剩下二十多人，唐欢推开姜连枳：“灵气耗尽了，我退出。”
    他状似不甘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擂台。
    几处虚空一阵波动，百晓阁阁士扫视而去：“新秀大会尚未结束，若是有人敢出手搅局，百晓阁不介意多添几张追杀令。”
    此话一出，各族强者一阵静默，虚空中的灵气波动渐渐隐去。
    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消息网遍布三界的神秘百晓阁，远比任何大宗都要惹人忌惮！
    晏翡远远望向凌空之上的百晓阁阁士，又看了一眼身旁的苍梧，指尖在剑上轻点几下，淡淡收回目光。
    萧长离必然在场，既然没出手带走唐欢，便也无所谓是谁了。
    唐欢跑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将银带朝晏翡递去，晏翡接过，挽起他半束墨发系好，传音道：“玩得开心了？”
    唐欢：“…别总话里有话，我差点吓死。”
    晏翡低笑：“自找的。”
    唐欢：“……”
    唐欢的确吓得不轻，以至于回到晏翡身边后，还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苍梧玩味地看向门下两个弟子，笑眯眯地调侃道：“你们倒是师门和睦。”
    就是有点目无师长，谁也没搭理他。
    台上比试仍在进行，结界上传来几声炸响，两人均未在意。
    “百晓阁阁士在场，各族暂且不会发难，明日秘境一开，新秀大会便会放出终榜，到时必定会有人对你出手。”
    晏翡顿了顿，释然道：“不过萧长离既然留下玉符，应该不会对宫士置之不理。”
    唐欢没吭声，出发之前他很确定，如今却不太确定了，留下留影符的萧长离，说不定早就离开了此处。
    他有些不安，落在身侧的手抓上晏翡的衣袂，“那万一萧长离不在呢。”
    晏翡冷声道：“我早说过护不住你。”
    唐欢撇了撇嘴，手指不安分地钻进袖口，嘴上没说话，行动上却明明白白在示弱。
    纤细的手指接连钻进手心，晏翡也没理会他，面无表情地说：“我会进灵气秘境呆一个月，你只要能顺利回点苍山，点苍山的结界自会护你周全。”
    一个月…？
    唐欢表情一僵，终于想起这茬，倏地朝擂台望去。
    擂台上的比试已经接近尾声，俞初阳的银狼所向披靡，即便姜连枳也不是对手，不知不觉，场中竟仅剩一人一狼伫立。
    和原书剧情一样，最终夺得新秀第一的是士角，和原书不同的是，秘境名额里多了一个反派。
    也就是说，士角和反派即将在秘境里共度一个月。
    在万道大陆中，仅是度过几日，两人的关系便已突飞猛进，若是相处一个月…
    唐欢无意识握紧晏翡的手，紧到晏翡皱眉看过来都没察觉。
    一定是天道在企图掰正剧情。
    因为他没记错的话，藏在灵气秘境中的…正是一道爱之灵。
    第61章 分道扬镳
    众人此行的目的都是剑灵，在灵气秘境开放前不可能离开。
    “不论哪派进入秘境，其余家伙都会留守凌云城，你的身份瞒不了几日，今天就随苍梧回点苍山。”
    早在姜连枳唤出那声宫主时，唐欢便知道瞒不住了，有心人稍作调查，就能查出“萧长欢”根本不是什么公主，再加上罕见的冰灵根，唐欢甚至怀疑瞒不到明日。
    “不然我们今晚跑路，百晓阁阁主尚在，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出事。”唐欢绞尽脑汁想出一种方案，说的时候却有些心虚。
    他飞快打量了一下晏翡的脸色：“秘境有剑灵什么的…也只是传闻，来了这么多元婴，没必要冒险。”
    晏翡淡淡瞥了唐欢一眼，话里有话：“是不是传闻，总要去过才知道。”
    “万一死了呢。”
    “那就死了。”
    “…”
    唐欢松开手叹气，晏翡在书中就是这么疯狂，他敢只身落入长欢谷，为了颗果子无惧开膛破肚，更别说去追寻那象征飞升的坠天剑灵。
    唐欢道：“我吸不了一个月的魔气。”
    “不需要吸。”
    刚松开的手突然被反握，晏翡勾过他的手心，轻笑间流出万种风情。
    他偏过头，贴近唐欢低语：“宫主今夜和我双修就行了。”
    唐欢：“……”
    比试一结束，点苍山出尽了风头！
    谁也没想到两个秘境名额会都落入点苍山这个在正道中只能排上第二的人族宗门手中，无数修士红了眼，躲在暗处不怀好意地窥伺点苍山众人。
    风翎仙尊神识感知四周，脸色变了变：“所有人，先回凌云城。”
    所有人其实也只剩下七人，活下来的只有当初最先攀上寻道梯的天才，其余弟子已于第一场比试陨落。
    修道之人见多了生老病死、弱肉强食，心性早被磨炼得坚硬如铁，地狍真人去万道大陆收回十余弟子的骸骨，苍梧和风翎则带着众弟子回城。
    回到客栈，唐欢宛如被抽干灵魂般瘫坐下来，晏翡道：“萧长离出谷后就该把姜连枳杀了。”
    唐欢不语，这恐怕不是萧长离的疏忽，是老天一定要他死于主角重生前。
    他不甘心地回忆原书剧情，今晚俞初阳会被鬼谷派袭击，其余门派也会趁机作乱，进入秘境前，凌云城会爆发一场大战。
    休息了一会儿，唐欢突然起身，严肃道：“我们今晚去万道大陆！”
    晏翡挑眉，讶然于他竟然变机灵了，很快却神色微变：“萧长离在万道大陆？”
    晏翡以为一切都是萧长离的安排，趁夜在万道大陆接应唐欢，然后带人逃离此处。
    他微微眯起双目：“留在凌云城，风翎他们尚能护你一时的周全。”
    唐欢一秒都待不住了，天色渐暗，如此多门派入住于此，此时客栈内却安静得出奇，显然是风雨欲来前的宁静。
    “去万道大陆，我们立刻动身！”唐欢催促道，扯掉发带就朝窗边走，晏翡却原处没动。
    “不去。”
    唐欢一愣，半路转过头：“为什么？”
    晏翡倒了一杯桌上的茶水，似笑非笑道：“为什么要去，万道大陆又不会有两个元婴境为我护道。”
    在长欢谷，晏翡被萧长离一扇打穿胸口，在点苍山，他又因萧长离断尾续命，在凌云城，他怎么可能还会去万道大陆自取灭亡。
    唐欢心急如焚：“问题是我的身份瞒不过明天！”天道绝对在纠正剧情！
    晏翡抿了一口茶，轻描淡写道：“灵气秘境开放前，那些人还顾及不到宫主，男扮女装的事实属罕见，暴露也需要几天，今天留在凌云城，明日你再随苍梧会点苍山就好了。”
    唐欢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腰间忽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下一秒就被扯倒在了床上。
    为了保护门中弟子安危，风翎刚在屋外设下数层结界，此刻又被晏翡添了几道，彻底将屋内与外界隔绝。
    唐欢看向缚腰间的红绳，又看了看变回男身放下茶杯的晏翡，眼睛从迷茫到圆睁，彻底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坐起身去扯那段红绳，又气又恼：“…我都说了我没有双修秘法，双修也没用，你怎么就是不信！”
    晏翡朝床边走来，随手施了道定身决，唐欢僵硬了一瞬，很快破开，结果又来了一道禁言咒。
    “不试试怎么知道。”晏翡淡淡道。
    唐欢破开咒，把红绳丢出老远，这种事怎么能随便试，何况双修秘法是没有，双修有用也是真的，代价就是他一条小命。
    唐欢跳下床想走，又被晏翡按了回去，整个被压倒在了床上，接着又是几道无关痛痒，更想是在气人的定身决。
    破决总归需要耽搁一点时间，两人你来我往的，唐欢一时还真没能将人推开，本是一场神识的斗争，随着衣带被解开，渐渐就变了味道。
    唐欢一边破决，一边还要想办法去阻拦解他衣服的手，他面红耳赤地瞪着晏翡，直到腰侧被陌生的手指触碰，他身体一僵，刻意收敛的神识这次反击了回去。
    脆弱的识海被攻击，晏翡脸色瞬间一白，唐欢见状，表情不自然了一瞬，很快硬声道：“…你逼我的，走开，我不想和你双修。”
    晏翡低垂着眼睫伏在他身上轻声喘息，似是在缓和识海的痛处，半晌后才淡淡道：“那宫主当初捉我是为了什么，凤仙洞、墨竹洞、梨花洞…十八洞府不就是宫主的后花园？采我一个又何妨。”
    唐欢：“……”他就是有十八张嘴也解释不清！
    唐欢头疼地扶额叹气，结果刚一松懈，腰上的手瞬间又不安分了，他扯过一旁的被子挡在两人的身体间，无奈道：“那都是以前，现在…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抓人回来不是为了采花。”
    晏翡：“为了什么？”
    唐欢：“为…”
    穿越不能说，体质也不能说。
    唐欢脸颊涨得通红，随着晏翡带来的压迫感越发强大，他抓紧被角，愣是被逼得眼泪汪汪：“没有为什么，反正我不采花，更不想采你！”
    “哦？”晏翡玩味地抬高语调，魅惑的桃花眼极为缓慢地打量了他一番，明明没说什么，却莫名有些不言而喻。
    “那我来，你负责吸就够了。”
    “……”
    唐欢想报警。
    这话换成别人说出来，他准保要动杀心。
    晏翡见他不说话，又道：“秘境要去三十天，难道你想我死？”
    唐欢幽幽道：“秘境里只有你和俞初阳，还不知道谁会死呢。”
    晏翡低笑：“不死在秘境，出来也要死。”
    唐欢不吭声，晏翡有反派光环，死在现在的概率极小，他却是一双修就要当场暴毙。
    他垂下眼睫不再看晏翡：“不关我的事，滚开！你现在打不过我。”
    话音一落，屋内恢复寂静。
    晏翡伏在他身上，半晌沉默不语，若不是那掠过脸颊的温热气息，唐欢都要以为他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唐欢开始思考要不要用会尽力渡魔来安抚反派时，晏翡终于开口了。
    “宫主身份暴露，好像也不关我的事。”
    唐欢一怔，倏地抬起眸，身上的温度已然退开，晏翡起身坐回桌边，方才的暧昧撩人仿若镜花水月，昳丽绝伦的容貌间只剩冰凉。
    晏翡抬起手腕，红线上坠着的铃铛发出几声唯有两人听得到的脆响：“既然如此，我们的协议就此作罢，若是我能活过这一劫，宫主也能化险为安，到时再将这铃索还给宫主。”
    唐欢问：“…我要是现在要呢。”
    晏翡瞥了他一眼：“那就一起死。”
    唐欢抓着被子的手指无声攥紧，两人本就是各取所需的交易关系，大难临头各自飞再正常不过，只是“我保护你”这项交易太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以至于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忘了反派在原书中的人设。
    “你这半年保护我，归根结底就是为了渡魔吧。”
    晏翡不答反问，低笑道：“那宫主为何要为我渡魔？”
    唐欢僵硬扯了下嘴角：“…也是。”
    他当然也是为了被保护才肯渡魔，他又不是主角那种心甘情愿被利用的傻瓜。
    交易而已，唐欢不再纠结，下床道：“我要去万道大陆，明天在两位仙尊的眼皮子底下就走不了了，你也自求多福吧。”
    说罢，他再度走向窗边，取出魔族面具，临走前回头看向晏翡，释然般露出如花笑靥。
    “放心，你死不了。”
    青面獠牙的面具挡住笑脸，唐欢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夜色里。
    ……
    凌云城外走上十里，便是万道大陆的边界。
    唐欢于夜间出行，又戴了面具遮掩，他毫不忌讳地遁光赶路，凌云城静谧异常，不消片刻便抵达了目的地。
    万道大陆峰峦迭起，地域辽阔，新秀大会所用的氛围不过十分之一而已，而且深处危机重重，一旦利用好这些条件，这里便是最佳的隐藏之处，还不会伤及无辜。
    三界之中，唯有万道大陆没有讨伐邪道一说。
    唐欢飞身钻入树林，最先去往白日待过的山洞，然而他前脚刚走，一道人影便踏上他站过的土地。
    男人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咧嘴一笑，然后跟着钻进了密林。
    紧接着，一道又一道人影出现，一道道虚影闪过，深夜的密林鸟惊兽散，从寂静沸腾，又渐渐趋于寂静。
    凌云城内，晏翡静坐桌前，淡目看着半敞的窗户，摘下摄魂铃索在半空晃了晃。
    一旦得到剑灵，没有唐欢，他也不一定会死，但唐欢今夜若是没找到萧长离，必死无疑。
    不过长欢宫宫主必然有人接应，用不着他操心。
    想起唐欢临走时的笑脸，晏翡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
    衣袂飘然，闭合了那道窗。
    第62章 腹背受敌
    深入密林，唐欢余光扫了眼身后，稍稍提快速度，跟着的人被甩开了大半，剩下的几个大多处于元婴境之上。
    “…人、魔、妖，还挺平均。”
    离开凌云城前，唐欢就做好了九死一生的准备，他召出清曜剑，剑中的惧之灵被唤醒，小小一团灵体打了个哈欠，动作忽然顿住。
    后面怎么跟了三个元婴？
    惧之灵观望须臾，又怯生生看了一眼唐欢，继续在剑尖缩成一团。
    三个元婴而已，还入不了他的眼。
    林间飞速穿梭的唐欢正在思考对策，三个人一起他肯定打不过，得逐个击破才行。
    突然想起什么，他从芥子空间取出几张巴掌大的纸人，灵气催动摄魂铃，沁入心扉的脆响穿透耳膜，后方几人身躯一震，回过神后，眼前竟出现了三道飞逃的身影。
    三道身影皆是墨发雪衣，脸上戴着青面獠牙的魔族面具，就连气息也别无二致。
    …淫魔之道？还是术法？
    眼看唐欢就要不见，三人对视一眼，各赴一方追去。
    魔族和妖族的修士追出数里，摄魂铃的迷幻之道失效，纸人顷刻化作青烟，湮灭于两人眼前。
    “混账！被摆了一道！”
    两人咒骂，赶紧遁光返回。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的荒野之上。
    唐欢正与最后那人族元婴于一片荒野远远对峙。
    一打一的话，唐欢至少有五成的把握，他紧握剑柄，问远处那样貌平平无奇的男人，“你是谁？”
    男人咧嘴一笑，明明是人族的样貌，身周却邪气肆意、魔性十足：“本座路过而已。”
    唐欢冷冷道：“路过了几公里？”
    “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必明知故问呢，萧长欢？”
    唐欢古怪地看了对方一眼，还叫他萧长欢，难道是没认出他的身份？
    男人转眼收起笑脸，阴恻恻笑道：“你和萧长离什么关系，兄妹？父女？”
    唐欢：“…”
    男人：“那姜连枳唤你公主，没想到长欢谷底还藏了你这小公主？”
    唐欢：“可能我是唐欢呢。”
    男人闻言再度大笑，一双泛白的三角眼轻佻打量唐欢，视线穿透面具般露骨，旋即湿滑猩红的舌尖舔过嘴唇：“唐欢长得可没你这么骚，除非他也是个娘们！”
    唐欢沉默了。
    瑟瑟秋风吹过旷野，风起云涌，厚重的乌云遮住月光，将他的身体彻底隐没在了阴影里。
    说时迟那时快，氤氲的寒气自脚下快速蔓延，一路冻住男人的鞋底，数道锐利坚冰随即凌空而去，道道带着必杀之意！
    这等凌厉攻势令男人面色骤变，几乎对折九十度才堪堪躲开寒气逼人的冰刃，随即一道长鞭直甩向唐欢的面具，唐欢以剑做挡，剑光一闪，那妖皮长鞭竟直接断做两节。
    这一下，两人都有点傻眼。
    唐欢是没料到一剑会有这么大威力，男人则是被唐欢轻松斩断天阶法器的修为震撼得一阵发懵。
    “那是什么法器？！”男人失色道。
    回神后的唐欢倒没多想，清曜剑本就在法器榜上，威力强大才称得上名副其实，“你猜呢。”
    两人几番交手，唐欢始终占据上风，就在男人被打得吐血横飞时，一只巨手突然从旁袭来，唐欢呼吸一滞，当即收手闪开。
    轰隆——！
    青皮巨手遮天蔽日，一掌压下，大地直接崩裂出一面数米深的凹陷。
    唐欢暗声咒骂，来得也太快了！
    来者正是在新秀大会上极为嚣张的青皮巨人族的元婴，焚火魔族的元婴随即赶到，唐欢二话不说撒腿就跑，人在半空，清曜剑却不断向下挥去，此时只希望惊扰万道大陆上栖息的强大妖兽，利用对方牵制敌人。
    剑波斩断巨树，扫飞山石，万道大陆夜色彻底被打破，元婴的威压下，无数妖兽四散而逃，动静大的足以惊动数里之外的凌云城。
    凌云城，夕月客栈。
    俞初阳盘膝于床榻无声打坐，感受到远方传来的异动，突然睁开了眼。
    “师尊？”
    门外有人清冷回应：“与你无关，不必理会。”
    俞初阳问：“师尊，师妹可还安全？”
    “越星月有苍梧护法，不会有事。”
    “那萧师妹呢？”
    屋外一片静默。
    新秀大会之行，点苍山一共出动三位师尊，除去风翎与苍梧，还有最善遁地之道的地狍真人，地狍真人不在凌云城，而是在赶往祈雨村的路上。
    那是萧长欢户籍所在的村落，若是村中真有这号人，萧长欢自然仍是点苍山的内门弟子，若是没有…
    想到什么，风翎气息冰寒刺骨，清隽的眉眼间闪过一抹浓浓杀机。
    若是没有，点苍山定当亲自清理门户！
    风翎仙尊久久不言，俞初阳又问：“师尊，我有些不放心师妹，能去看看他么？”
    风翎仙尊依旧不言，俞初阳等了一会儿，迈步下床，并未经过大门，而是循窗飞向隔壁。
    万道大陆的动乱惊起，凌云城却安静得诡异，陆续有身影划过夜空离去，各族来来往往，唯有暗潮汹涌，无人打草惊蛇。
    动乱只发生在万道大陆。
    起初是三人，然后是五人、七人、十人…不知不觉中，唐欢已经无暇去数有多少人在追杀他了。
    他低估了自己的实力，事实证明，即便是基本功不扎实的元婴巅峰，生死关头也能爆发出远超平时的实力，比如在十余强者的围困下，他竟也能重伤数人脱逃。
    唐欢看了眼衣袍上大片大片的血污，冷哼着自语：“呵，不关你的事…交易个屁！我这么强，当初就不需要人保护。”
    这话他不知在说给谁听，说完却停了下来。
    一株巨树挡在唐欢前方，而身后则是随即围堵的数十修士，腹背受敌的结果，便是无路可逃。
    隔着面具，唐欢扫视一周，无奈耸了耸肩。
    叮咚，天道给炮灰的大礼包到了。
    他不后悔今晚跑路，跑得掉还有一丝希望，跑不掉…不跑明天也是这个下场。
    “毕竟是本书。”唐欢叹气。
    姜连枳那声“宫主”，早不叫晚不叫，偏偏在他与主角争夺新秀第一的比试上叫出来，这很难不让他怀疑是天道的手段。
    因为一旦他在比试中打败主角，原书的开头就会彻底更改，所以天道才会在新秀大会开始，就直接戳破了他的身份。
    新秀大会是原书的开头，也是主角和反派产生关系的关键节点，剧情之前的一切天道可以坐视不理，而一旦影响主角的重生展开，事实证明，他会变得不幸。
    当初在凌云城拍卖行，那声“宫主”便是个警告，唐欢只恨自己没有察觉。
    至于为什么是姜连枳…不是他，恐怕也会有别人出来，比如散落三界长欢宫弟子之类的。
    天道想让他死，唐欢却不愿死得不明不白，纵然处境四面楚歌，几乎是必死无疑，他的大脑依旧在思考，试图在其中寻找出一条生路。
    晏翡靠不上，点苍山更靠不上，三界的长欢宫弟子没多少，来了就是送死，只有萧长离可能在附近，但也不是百分百靠谱。
    事到临头，只能靠自己。
    未干的血迹顺着清曜剑滴落，唐欢一边严阵以待，一边在芥子空间翻找起来，这么多宝物，总该有派的上用场的。
    就在他翻找时，一条长鞭已然按捺不住袭来，唐欢用剑挡断，定睛一看，发现那竟是条细枝，一道细枝斩碎，立马有无数道缠上来。
    唐欢灵气大放，身周枝条纷纷炸开，一条足有一人粗的树枝从前路巨树伸展而来，在他身前幻作一名青衣男修。
    “跟我走，本座只要人，不要命。”
    唐欢端详男人几眼，这树说话不要脸，长得倒是人模狗样。
    唐欢道：“要命了，我在乡村可是劈过不少柴火。”
    说罢，不等男人回话，他从芥子空间取出一盏青灯，一点灯焰直朝古树仙尊射去。
    看清唐欢手中物件，古树仙尊面色大变，眼见避无可避，竟探枝捉来一名人族的金丹修士挡在身前。
    那修士还未反应过来，灯焰直接没入他的眉心，下一秒，金丹肉身直接灰飞烟灭。
    唐欢咋舌，这么厉害！
    “嘶…是灵虚寺的寂灭青灯！当年和天泉水一同失窃的秘宝！”
    贼行意外败露，唐欢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再次向四周点去青焰，灯焰射出三道后，青灯的光芒便微弱的只剩下火星。
    他将青灯丢回空间，废物鸡肋！竟然就能用三次！
    不过仅是这片刻，已经足够他突出重围。
    唐欢找准缝隙遁光逃跑，然而刚跑出几米，一道劲风忽然自身后袭来，速度竟快得躲闪不及，霎时被打飞数米，重重坠落，紧接又是一击迅雷般挥下，他赶紧翻身避开，依旧被割掉了一小缕头发。
    强！非常强！
    唐欢嘴角溢出血色，他顾不及擦拭，惊魂未定地看去，却只看见一柄直捣而来的佛杖。
    那佛杖直直落向他胸口，杖尖却停在了体外，老者神色微怔，盯着他的身体喃喃道：“冰肌玉骨？”
    唐欢在心里高喊一声萧爹万岁，避开佛杖，既然打架不敌对方，当即改用神识进攻。
    一抹漆黑火焰突然点燃流露在外的神识，突如起来的灼痛感让唐欢表情一阵扭曲，转向身后，只见一焚火魔族的修士桀桀笑道：“竟是传说中冰肌玉骨？刚好试试我焚火一道能不能把玉骨烧成灰。”
    同一时间，又有无数枝条从地底迸出，这次倒地唐欢没来得及避开。
    悬挂暮色的月光被层层枝条吞没，唐欢看着自缝隙间逐渐黯淡的光亮，直到最后一丝希望跟着沉没进地底。
    完了，领盒饭了。
    第63章 长欢宫主
    千里之外的长欢宫。
    谢煊将座上扶手捏得粉碎，盯着叶之澜一字一句地问：“这就是你说的三界大事？”
    一年不到，长欢谷上方的结界动荡不稳，却不是因为什么三界大事，只是因为正道想封印的魔头，疑似早已脱困了！
    叶之澜苦笑：“我不能预知一切。”
    他没料到萧长离突然如此没用，竟完全没为唐欢做遮掩。
    叶之澜道：“事到如今，说再多也无用，如今最重要的是帮宫主转移世人的注意力。”
    谢煊额间青筋狂跳，闻言一阵狞笑：“你说得对，回归三界，老子第一个屠了你百晓阁，风云月报一毁，世间便再无所谓的淫魔唐欢！”
    话毕，谢煊飞出梨花洞府，回手一剑将山洞劈成两段，震天巨响惊动十八洞府，数人闻声赶来，却只见一道黑衣人影凌空而上，一剑竟破开了苍穹！
    赶来的姬尧尾巴吓得立了起来：“他、他怎么这么强了！”
    没人理他。
    谢煊能破开结界，说明维持结界的正道仙尊不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纵身飞向那苍穹裂纹。
    姬尧愣了一愣，随即立刻化作巨狐急追而去，梨花洞尘土飞扬，亭台楼榭均已化成废墟，叶之澜伫立于残境之中，衣不沾尘，宛如一朵盛开污浊的清莲。
    他无声望着众人离开，许久后长叹一声，用断世笔传言百晓阁。
    “长欢谷有变！”
    “风云榜上抹去的十余天骄，已悉数回归。”
    …
    长欢谷传来的动静直接波及到了万道大陆。
    众人纷纷停手相朝东方望去，只见相隔千里之外一道红光冲天而起，数名仙尊设下的结界被撼动，余波震动千里，异动堪比秘宝现世！
    “怎么回事？！”
    “那个方向…是长欢谷？”
    如此大的动静，出手之人起码元婴后期，可萧长离人在三界，左鹄伐不过中期，唐欢疑似就在眼前，出手的是谁？难道长欢宫还有其他元婴？？？
    唐欢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身上的枝条突然不再绞紧，火焰也不再蔓延，他求生欲爆发，灵气冲出手上的束缚，用尽全力挥出了一剑。
    “破！”
    剑气尚未破空，场中人再次变了脸色。
    元婴巅峰！
    一名妖族目眦欲裂，惊得破了音：“不可能！他、他还不到百岁！”
    这个时代百岁之内突破元婴已是闻所未闻，百岁之内的元婴巅峰，数个时代也未曾出现过一人！
    唐欢身上戴着摄魂铃索，无人看透他的修为，直到他奋力一击，就那慈眉善目的老者也露出了骇然之色。
    “你当真是唐欢？”
    百年内的元婴巅峰，这比唐欢是个女人更令人难以接受，有人当即大喊：“你定是萧长离，萧长离学会了易容之道！”
    唐欢捂着胸口半跪在地，闻言险些失笑出声。
    那树妖险些被他杀了，这次直接下了死手，冰肌玉骨不是多强大的蜕变，起码抵不住元婴的全力一击，他外表看似无异，实则肋骨已被绞断了几根。
    万道大陆的秋夜极短，几番周折后，东方不知不觉已然晨光破晓、天色将明。
    唐欢这一笑，方圆之间霎时归于寂静。
    青面獠牙的面具在方才的斗法中跌落，女子眉眼低垂，嘴角被血色染作赤红，宛如一点滴落画间的朱砂，仙姿玉骨又添媚态。
    雪色衣裙随风飞舞，翩若轻云出岫，空气中裹挟着丝丝缕缕的幽香，无量佛尊白眉微皱，合手颂起经文。
    “佛不渡邪。”
    大量梵文从口中吐出，场中邪修俱是身躯一震，境界低微的，已经痛苦的在地上打起了滚。
    魅狐妖王看美人看得口水横流，兴头上被打断，他直骂晦气，捂紧耳朵大喝：“秃驴闭嘴！”
    老者不理。
    灵虚寺的祛邪之道闻名程度不亚于唐欢所修的迷幻之道，甚至比之更为诡谲。
    无论正道邪道，只要心中生出过邪性，那抹神识便会被祛邪之道强行抽离识海，痛苦程度不亚于刮骨疗毒、钻心取血！
    场中邪道众多，要论三界第一邪道，非长欢宫莫属！
    然而…唐欢眨了眨眼，不解地扫过痛不欲生的众人。
    “你念叨什么呢？”
    老者梵音一顿，旋即加快语速，唐欢依旧全无反应，还有些蠢蠢欲动地想趁乱逃跑。
    唐欢是恶人榜排名前三，传闻连路边狗妖都不放过的淫魔。这么一个大魔头，即便修为再高深，也不该对祛邪之道毫无反应！
    老者坚守的道心一时不稳，喷出一口鲜血，“道友究竟是谁？”
    唐欢暴露的越多，他的身份反而越扑朔迷离，事到如今，竟无人敢肯定他就是唐欢。
    魅狐妖王不耐烦了，他不在乎萧长欢是谁，只想把美人拐回老窝亲亲抱抱。
    “随便他是谁，本王要去长欢谷找儿子了，美人本王就带走了！”
    雪狐长尾闪电般卷过，作势便要将人带走，唐欢正欲抵抗，眼珠突然转了转，剑在中途收手。
    果然有人出手阻拦，先是那树妖，随即是魔族，紧接着就连人族也按捺不住出手，即便心生动摇，也不妨碍他们争夺唐欢。
    不是人人都和唐欢有仇，场中起码半数的人为探寻双修秘法而来，除此之外，如魅狐妖王一般为了美色的也不在少数。
    “清虚仙尊正在赶来，恳请诸位先将人交与水月宗问讯！”
    人未到声先到，一道怒音突然由远处传来。
    姜明臻自水月宗匆匆赶到，自长剑跃下，双目赤红地瞪着唐欢道：“他就是唐欢！本派师弟尚在他手中，恳请诸位稍等片刻，清虚仙尊很快就会赶到！”
    水月宗是正道第一大宗，清虚仙尊也是人界屈指可数的分神强者，部分小族犹豫着收手，不愿与水月宗为敌。
    妖魔两族却冷哼一声，理都没理姜明臻，反而加快了动作。
    无量佛尊道：“你为何说他是唐欢？”
    姜明臻灼灼瞪向唐欢：“在点苍山，萧师妹曾用一只狐狸，从在下手中换去了一枚萧长离的扇坠，若师妹不是唐欢，那扇坠应当早已上报点苍山，师妹可敢唤来点苍山对峙？”
    唐欢没想到姜明臻会出现，他有点惊讶，听见这话，却又忍不住想翻白眼。
    他都不知道这些人在纠结个什么劲，他元婴巅峰的修为都暴露了，不是唐欢还能是谁？
    唐欢也没搭理他，他现在没什么危险，那灵虚寺的老和尚怕他被别人抓走，在他身周套了层金光闪闪的罩子，暂时没人能近身。
    他一边养伤一边看戏。
    寡不敌众不如蛰伏，当初的十八洞府就是这么内讧的，先等这些人打得差不多了再说。
    另外，若是清虚仙尊来了，十八洞府的人说不定也跑出来了，那些人若是返回三界，必然舍不得让他死。
    姜明臻见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态度，更是火上心头，一改在三界中温厚儒雅的形象，厉声问：“唐欢，当初你交于我的狐狸，是不是又被你暗中夺走了。”
    唐欢取出枚七星莲子吞下：“一只被开膛破肚的狐狸，我夺他干什么，拿回长欢宫当地毯吗？”
    姜明臻气血上脸，从牙缝间挤出一句：“…你果然是唐欢！你为何能从谷底离开！”
    唐欢轻笑，一身雪色纱裙缓缓化作天蚕雪衣，摄魂铃一松，元婴巅峰的气息瞬间席卷方圆百里。
    唐欢摸了摸耳朵上的耳坠，再次开口变回了声音，清润悦耳的尾音微挑：“区区一个结界，就想拦得住我？”
    周遭的打斗声不知不觉消弭，众人瞠目结舌的看着唐欢，至今才发现美人竟是男扮女装！
    当一个人容貌盛到极致，根本不需修习易容之道，就能轻松超脱性别的界限。
    魅狐妖王痴迷看着唐欢，化作男子的美人更令人垂涎欲滴了！早知道唐欢生得如此模样，他当初第一个把自己打包送去长欢宫！
    不知多少人脑中同时闪过这一想法。
    若唐欢是这般的人，他们百年间对失踪天骄的扼腕叹息、或幸灾乐祸、或落井下石，一夜之间都成了笑话。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这样的天资和样貌，哪派的天骄也配不上他。
    而唐欢…表面高贵冷艳，其实慌得一批。
    之后姜明臻再度逼问狐狸的下落，唐欢没再开口，可能是顾忌晏翡会被人盯上，姜明臻最后也没挑明狐狸的身份。
    没人再出手，唐欢的身份一经揭露，所有人都默契十足地停下了动作，有些不甘，又像是在期待一场好戏。
    清虚仙尊、萧长离、长欢谷的元婴异动，远处不断逼近的强者气息，以及…比传闻更能搅动三界的唐欢。
    魅狐妖王长舌卷回狐嘴下的口水，碧绿色的狐狸眼越发幽深，嗅到了一丝微妙的气息。
    他那狐狸崽子，这几年过得恐怕是神仙一般的生活啊…
    长欢谷离万道大陆不远，分神境的修士赶来只需要一个时辰，而一个时辰后，正是百晓阁开启秘境的时机。
    美色当前，日月如梭。
    当各族各派逐渐汇聚于此，场中众人才惊觉已过了一个时辰。
    秘境本该在凌云城外开启，在百晓阁的召集下，点苍山等各派才来到此处，此时均有些不解。
    点苍山，越其弦紧紧注视着人群中央宛如犯人般被金钟罩扣押的唐欢，怒不可遏地唤出了声。
    “师妹？！何人敢动我点苍山弟子！”
    风翎仙尊给他下了一道禁言咒，眼神淡淡地望着嘴角染血的唐欢，“不准聒噪。”
    越其弦挣脱不开，想冲过去救人，又被吓了一道定身咒，他又惊又怒地看向师尊，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焚火魔族的弑天魔尊不怀好意地笑道：“小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确定他是你们点苍山弟子？”他挑衅看向风翎：“正道第二大宗…啧啧，原来是唐欢的第二个老巢啊。”
    弑天和风翎同属一代的天之骄子，当年就曾在新秀大会上争得你死我活过，最终风翎夺下了那一届的新秀第一，仇人见面，自然分外眼红。
    风翎冷着脸不语，他一向注重脸面，点苍山千年清名毁于一旦，日后再没有资格嘲笑出了叛徒的水月宗。
    “唐欢…”他目光死死落在唐欢身上，这就是风云榜上处处压了他一头的唐欢。
    “即便他乔装混入点苍山，竟也不愿拜在我名下！”
    苍梧一时语塞：“这是重点吗？”
    苍梧不若风翎反应剧烈，叹了口气，有些可惜地看着中央的美人，“男的啊。”
    隔壁的水月宗弟子闻言，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嘴角，只觉得点苍山的人个个都不正常，正常不是应该像他们师尊一样，恨不得将那罩中之人千刀万剐才解恨么！
    其余三大世家的水月宗弟子看看表情僵硬的越其弦，又看了看空地中央如画一般静坐的唐欢，心中莫名生出了一丝悔意。
    顾家年纪最小的女修眼神发直地看着唐欢，恍惚间流出心声：“若是当初我去了点苍山拜师…”
    顾无忧察觉到一丝杀气，当即捂住那少女的嘴，将其拉到身后，警惕看向姜明臻。
    “师叔！”
    四目相对，姜明臻眼神阴暗，片刻之后，目光突然越过少女，落在了两人后方不远处的“越星月”身上，瞳孔狠狠缩了缩。
    “越星月”似有所觉，余光淡淡扫来一眼，便又落回前方。
    姜明臻循着他的视线望去，落在了空地中央那顶佛性逼人的金光罩。
    屏障之中，唐欢正自顾自地摆弄着指间串着铃铛的红绳，始终没有抬头。
    第64章 陷入死局
    长欢宫宫主，三界神秘榜第二位，各境榜单突破时间最短的第一天才，百年以来，终于显露真身。
    而唐欢出世没多久，美人榜和新秀榜又添他的姓名，这样的人物，却是三界臭名昭著的好色淫魔。
    众人有种被骗了的感觉，被百晓阁、被各派杳无音信的“炉鼎”。
    “不怪萧长离为了他上天入地，不惜与无数门派为敌。”化蝶真人笑容苦涩，他们小小的迷迭谷，是没资格参与金融的竞争了。
    不止如此，若是唐欢此时向她求助，她恐怕会一时脑热，为美人舍生入死。
    紫衣女修和粉衣女修认出了唐欢的衣服和佩剑，正是她们在新秀大会上遭遇的面具魔族，几人将经历同化蝶真人一说，化蝶真人看了眼顾无忧，轻抚过两名弟子的头。
    “唐欢本就与传闻判若云泥，没想到堂堂邪道宫主，竟还是个心慈手软之辈。”
    粉衣女修不忍道：“师尊，他饶过我们二人的命，我、我想帮他…”
    化蝶真人叹气，示意弟子看向四周。
    群狼环伺。
    “境界鸿沟难以逾越，一旦清虚仙尊赶来，即便是萧长离，救人也是难如登天。”
    粉衣女修急切道：“师尊，那萧长离为何不现在出手？”
    化蝶真人摇头，她也不知晓，她更不知唐欢为何要在此时出世，又是怎么在三界强者的眼皮子底下离开的长欢宫。
    当然，比起这些，场中众人更想知道，所谓的双修秘法，是否真能助人百年之内突破元婴，甚至到达元婴巅峰！
    数不清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唐欢盘膝而坐，百无聊赖地计算着时间。
    看着架势，即便清虚仙尊到来，恐怕也无法将他带回水月宗，只能“当庭候审”，有这个时间，说不定能等到十八洞府来救驾。
    唐欢如今也只能赌上这个了，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若是真能大难不死，就和每个人“双修”一晚！
    唐欢摇晃着铃铛失笑，没想到当初想方设法逃离那些男宠，如今竟要靠他们获救，不过这与他和晏翡的本质相同，都是交易罢了。
    也就只有萧长离任劳任怨，从不“馋”他的身子。
    唐欢刻意避开点苍山的方向，看向落凤山，此时的姜连枳几乎被绑成了粽子，看那惊怒万分的表情，好像恨不得立刻滚过来救他。
    注意到唐欢看过来，姜连枳眼眶一红，惊怒立刻转为怯懦，担心唐欢会责怪记恨上他。
    唐欢见状，安抚地朝姜连枳一笑：“别担心。”
    姜连枳怔住，场中众人也同时一静。
    就是这么一声，姜连枳眼泪啪嗒啪嗒滚了出来，竟挣脱了元婴境护道者的定身决，连滚带爬的就朝唐欢跑去，半路被一魔族强者一脚踹飞回去。
    “落凤山！现在还不到收拾你们的时候，别给脸不要脸！”那魔族修士阴恻恻地说。
    落凤山此行井未到场太多强者，此时将姜连枳护在身后，既然敢怒不敢言。
    唐欢看向那出手的魔族修士，突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美人连说话都如同玉珠落盘，那魔修方才还桀骜嚣张，对上唐欢的眼睛，竟卡住了话音，魔气氤氲的黑脸生生憋的通红。
    “混沌魔族，杨冀。”魔修生硬道。
    唐欢点点头：“姜连枳是本座养在十八洞府的炉鼎，你踢他的这脚，本座帮他记下了，对了，混沌魔族有火灵兔族强吗？”
    魔修霎时变了脸色。
    火灵兔族便是当年萧长离覆灭的妖族之一，唐欢话里话外都是赤裸裸的威胁！
    想起长欢宫的实力，那魔修愤愤咬牙，退到了魔族后方。
    众人没想到自身都难保的唐欢竟还有心思为过去的炉鼎出头，面面相觑后，有人嘲笑，有人不解，还有一些人止不住地羡慕姜连枳。
    被踢了一脚，就有大美人冲冠一怒要为他灭了魔族，这炉鼎谁不想当？
    顾无忧挪到落凤山附近，目光灼灼地将姜连枳扫了一遍，论起天资样貌，他不比这蠢货差多少，他也能当。
    唐欢又看向落凤山，手指半托起皙白莹润的下巴，指间红绳靡丽：“落凤山别看热闹了，赶紧回去吧，等水月宗那清虚老头来了，说不定会拿你家少主出气，本座现在可打不过他。”
    这话一出，水月宗众人面色铁青一片，唐欢一句话，仿若将兼济天下的清虚仙尊说成了不讲理的蛮横老头。
    姜明臻阴沉道：“本派师尊还轮不到你这邪道魔头诋毁！师尊绝不会牵连落凤山，相反还要感激姜道友报出你这魔头的身份，吾等今日才能斩妖除魔！”
    姜连枳闻言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无法反驳。
    唐欢笑笑：“水月宗若是如此感激，本座这炉鼎日后的安危就交由水月宗了，水月宗可不要说话不算话，别做那恩将仇报的邪道。”
    姜明臻面色青白交错，没想到这唐欢如此不要脸，随口的一句话竟被要挟成要护姜连枳周全！
    姜明臻不应答，唐欢也不在意，反正如今三界各族都听见了，由不得水月宗不作为。
    至于姜连枳，唐欢始终记得，当初正道联盟围剿长欢宫，姜连枳为了保护他，心甘情愿被萧长离重伤识海，几乎以命相抵，才逼得落凤山撤离长欢谷，所以这次的事，他一直责怪不起来。
    巳时一到，百晓阁阁主凌空飞起，散发着上古气息的古朴毛笔自识海越出，缓缓落至他手心。
    “本派的灵气秘境将开启一个月，俞初阳，越星月可入境修炼，期间本座将亲自在境外为你们护道。”
    百晓阁阁主话音微顿，淡声提醒道：“三界传闻百晓阁的灵气秘境中藏有一道坠天剑灵，本座曾入境数次，从未捕捉剑灵痕迹，尔等修为尚浅，莫要因寻那缥缈剑灵而错过修炼，最后两手空空。”
    众人不知百晓阁阁主突然说这话是何用意，只有一犬妖冷哼道：“剑灵定然存在，这百晓阁想藏私罢了！给我盯紧点苍山那两名小修，一个月后，绝对不能让他们离开万道大陆！”
    直到此时，瓮中唐欢才将目光投向点苍山，风翎和苍梧正在同主角和反派嘱咐着什么，唐欢看着井肩而立的两人，抿了抿嘴唇，用力晃动起手中的铃索。
    摄魂铃索的声音旁人听不到，只有身怀铃索的人才能入耳。
    晏翡转目望去，唐欢当即别开头，有一下没一下晃动着铃铛，好似只是在闲玩罢了。
    点苍山，风翎和苍梧嘱咐两人，即便在灵气秘境中修炼能事半功倍，但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寻找剑灵，不要听信百晓阁宫主的谗言。
    俞初阳似懂非懂，晏翡顺从点头，半空之上，百晓阁阁主手持毛笔，笔尖点向虚空，以灵光绘门，青绿色光晕构成门的形状，缓缓张开一道缝隙。
    那一瞬间，场中数百人都感受到了由门中泄出的，浓郁至纯的灵气。
    无数修士被诱出贪婪之色，一时竟有些蠢蠢欲动，几欲强闯其中！
    风翎仙尊从芥子空间中取出两瓶丹药：“这是加速灵气吸收的化灵丹，可在秘境中使用，去吧。”
    俞初阳一脸挣扎地看向唐欢：“师尊，师妹她…”
    长欢宫这些年的行径，俞初阳早已在风云月报上尽数悉知，若那些真是唐欢所为，那唐欢今日死不足惜，可毕竟是相处半年的小师妹，他不相信唐欢是那样的人。
    他想起这半年来数次修炼受伤，唐欢半夜悄悄给他送来丹药，又想起点苍山初见，唐欢走到他跟前，交于他父亲送来的钱袋和口粮。
    俞初阳咬了咬牙，正欲为唐欢求情，却被一道女声打断。
    少女收下丹药，同风翎行了一礼道谢，然后竟朝苍梧伸出了手，“时间不多了，师尊可有什么要交与徒弟？”
    苍梧：“……”
    苍梧失笑：“你这小子…”
    他丢给晏翡一柄地阶上品的宝剑，晏翡打量一番，有点嫌弃，但还是换掉了之前的法器，这次连谢也没道，御剑便飞向了秘境。
    俞初阳还想为唐欢求饶，在风翎仙尊不怒自威的注视下，终究噤了声，怏怏跟上晏翡。
    即便点苍山放过唐欢，其他门派也不会放过，水月宗更是会与之不死不休。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风云大变，层层密云奔涌而过，转眼间遮天蔽日，地上的影子纷纷被阴霾覆盖，分神境的气息浩荡而来。
    金丹之下的修士霎时跪倒一片，刚飞至秘境入口的俞初阳被压制得身形不稳，随着威势愈大，眼看竟要直接坠落剑身。
    危机关头，他被一只手重新提上剑身，下意识想抓住对方稳固身形，手中衣袂却转瞬抽离，恍惚间，只听到一声铃铛细响。
    清虚仙尊比十八洞府来得更早，仙风道骨的老者显现半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下长剑，将无量佛尊的金光罩一剑破作齑粉。
    点点金光自唐欢四周迸开，分神境出手之快，场中几乎无人反应过来。
    唯有百晓阁阁主惊声喝道：“清虚仙尊！”
    清虚仙尊眼如古井，转眼又是一剑斩下。
    唐欢睁大眼睛，看着那柄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再次斩落，身体如巨石般沉重，根本无法动弹！
    十八洞府救不了他，萧长离也救不了他，谁也抵抗不了天道的安排，天道这是不遗余力地要他死！
    死亡的气息不断逼近，唐欢浑身颤抖，拼了命地想唤出清曜剑，然而即便竭尽全力，在那剑光落在脖颈之际，也仅仅动了动指尖。
    缠绕指间的铃索被牵动出微不可查的细响。
    唐欢绝望地闭死了眼睛，脖颈被刺痛的同时，耳边响起一声剑身相撞的震响。
    叮！
    地阶上品的宝剑顷刻被震得粉碎。
    阻碍剑势的瞬间，唐欢被抓着闪出了数米。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万道大陆死寂一片，众人还未来得及消化惊悸，便不敢置信地望向那抹红影。
    唐欢睁开眼，怔怔看着挡在身前的晏翡，喉咙宛如被人扼住，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晏翡恍若对四面八方的视线毫无所觉，如此时刻，竟勾了勾嘴角，玩味地说了一句：“萧长离不要你了。”
    唐欢依旧傻了般看着他。
    不是需要微低下头看的越星月，而是仰头才能看清的晏翡。
    “你…”他艰涩吐出话音，却被晏翡打断。
    “嘘。”
    晏翡右手提着剑锋，左手扣着唐欢的手腕，漂亮的桃花眼缓缓掠过四周，“割伤了一点而已，别在这时候喊疼。”
    “现在开始，什么也别说。”
    第65章 灵气秘境
    时隔一年，晏翡再度出现于三界，竟是与清虚仙尊拔剑相向，这一幕令水月宗众弟子震怒不已！
    “晏翡！把剑放下，你当真疯了？！”
    “师兄，师尊为了你…为了你…你怎能与那魔头为伍！”
    “晏师兄，别做傻事！跟我们回去吧！”
    晏翡对于水月宗的种种声音恍若未闻，青红长袍随风而起，将那片雪衣完全挡在了身后。
    直到姜明臻颤抖的嗓音响起。
    “…果然是你。”
    姜明臻从人群中腾空而起，无比复杂地望着晏翡：“小翡，把剑放下，同我们会水月宗道明原委，师尊不会伤你。”
    昔日话本销量最高的师兄弟久别重逢、隔空对望，场中不少女修都暗中屏住了呼吸。
    晏翡犹豫地问：“…当真？”
    他望向清虚仙尊，不安中夹杂着一丝期盼：“我那日请退水月宗，师尊今日…当真不会清理门户？”
    这话一出，姜明臻顿时眼睛一亮，水月宗众弟子也松了一口气。
    “师尊知道你在长欢谷所说的皆是缓兵之计，师弟深入长欢宫，定当是发现了那唐欢的大道有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姜明臻一番话直接颠倒了昔日黑白，细想之下，倒是真有几分道理，起码水月宗不少人心生动摇了，相处数十载，他们至今也不愿相信晏翡会为了个魔头背叛他们。
    可当众人瞥向晏翡后方那抹活色生香，又纷纷陷入沉默。
    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晏翡出现后，各族各派一开始震惊无比，后来就默契地抱肩围观起了水月宗的好戏。
    毕竟当初晏翡叛离正道的经过可谓人尽皆知，堂堂正道第一大宗的掌门亲传，却与一邪道魔头私定了终身，简直是三界第一大笑柄！
    然而场中修士笑着笑着，再看那所谓的魔头，渐渐就笑不出来了。
    魅狐妖王嫉恨得眼冒绿光：“本王若是得了这么个道侣，背叛族门算什么，本王宁可不飞升了！”
    晏翡似是听见了魅狐妖王的话，妖丽的桃花眼望去，看得魅狐妖王又是一阵色欲熏心，“嘿嘿，左拥右抱也不错！”
    晏翡没反驳姜明臻的话，惴惴看着清虚仙尊，言辞切切：“师尊，这唐欢与传闻有异，他的修炼之道…”
    他话说一半，当众人忍不住浮想联翩时，又讳莫如深般转开话题，“弟子恳请师尊先将人带回水月宗，回宗之后，弟子一定将这一年的经历悉数告知。”
    “？”
    唐欢人傻了。
    回水月宗？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晏翡不是来救他，而是想利用他邀功，借此洗白自己？？？
    唐欢张了张嘴，想起晏翡让他现在开始什么也别说。可盲目相信一个坏得流脓的反派，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又不是第一次被骗了。
    唐欢嘴唇咬得泛白，看着晏翡挡在身前的身影，试着挣脱手腕，晏翡没回头，手指却瞬间扣得更紧。
    “老实点。”脑中响起传音。
    唐欢垂目看去，不再动了。
    好在盲目相信反派的不止他一个。
    清虚仙尊同姜明臻一样，对自己这个天资卓绝的弟子始终抱有一丝期待，如今听晏翡这么说，老者竖立的眉梢缓缓落下，心中愠怒随之烟消云散。
    若是能探清魔头唐欢的修炼奥秘，那至今水月宗所做的一起也算值得。
    不过水月宗此刻想要将人带走可不是什么易事。
    清虚仙尊淡淡望了一眼姜明臻，姜明臻瞬间明悟，同同门传音道：“师尊会出手牵制各派，水月宗弟子随我回宗！”
    说时迟那时快，分神境的威压再度席卷天地，顷刻之间，万道大陆跪倒一片，剩下的强者纷纷以识海抵抗威压。
    魔族最先发现水月宗遁逃的动静，声嘶力竭地骂道：“狗日的正道，快拦住他们！”
    “盯死唐欢！绝不能让他离开！”
    “双修秘法定然存在，抓住他，蛇族百年之内也能再出元婴！”
    场面转眼混乱，姜明臻连忙回头朝晏翡大喊：“快…！”
    可眼前空无一人，哪里还有晏翡的影子。
    早在清虚仙尊出手的一瞬间，晏翡便传音唐欢：“遁光，进秘境！”
    唐欢来不及多想，当即爆发灵气冲向秘境，没有清虚仙尊的阻拦，无人能瞬间追上元婴巅峰的速度，就连百晓阁阁主都未来得及关闭境门。
    灵气秘境合拢了。
    当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灵光中，万道大陆百里死寂。
    这一反转没人预料，众人呆若木鸡，直愣愣看着虚空隐去灵光的秘境，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当彻底醒悟中计了的一刻，无论正邪，脑中都凄厉喊出了两个字。
    晏翡！！！！！
    ……
    灵气秘境内，唐欢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神识好像听见有人在喊晏翡的名字，再看被喊的人，此刻正一如往常般谨慎查探起四周。
    两人被传送至一处碧湖边，后方是芳草遍地的辽阔山丘，前方则是如镜面般波光粼粼的玉湖，灵气缭绕在每一处角落，翠绿的草尖之上，甚至点缀着数滴因灵气太浓而凝结成液的水珠。
    唐欢用指尖点起一滴灵液吸收，“这里的灵气比修竹苑还浓。”
    “修竹苑？”
    “我在长欢宫的书房。”
    “哦。”
    晏翡探查到了湖泊，灵气太过浓郁的地方，一般都会冒出些修炼成精的妖兽，或天地孕育，或偷偷迁徙，然而此处湖泊却清澈见底又宁静异常，放眼望去，竟看不见任何活物。
    唐欢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地上的小草，远远看了晏翡一会儿，起身走过去：“等你出了秘境，清虚仙尊就会杀了你。”他语气笃定。
    晏翡蹲下身，手心挽起一捧湖水，又从指尖缓缓流出魔气，许久后才开口：“这湖水堪比灵石。”
    唐欢一噎。
    谁管什么湖水灵石啊！
    每次好声好气地和晏翡说话，他必定会被气个够呛，只有不讲理的下命令，才能反将晏翡一军。
    “交易都结束了，你刚才为什么救我？”唐欢憋不住了，一脚踢洒晏翡手心的湖水：“过了今日，别说水月宗，三界会彻底将你踢出正道，你不想活了？”
    晏翡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危险地眯起了双眼：“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唐欢：“……”
    唐欢蹲下擦了把晏翡被踢到的手背，又站起来硬气道：“所以你为什么救我！”
    晏翡淡淡道：“你死了，我也活不长。”
    唐欢又是一噎，每次都是同样的理由，每次都听得他莫名窝火，“交易结束了，我活着也不帮你！干脆一起死了算了！”
    晏翡好像在他脸上发现了什么新奇表情，挑眉道：“宫主大人对这理由不满意？那你想听什么？”
    唐欢不想再和他废话，远离晏翡坐下，晏翡拿出小瓶在湖中取了些水，也走到唐欢身旁坐下，低笑一声说：“骗你的，救你当然是因为舍不得你死。”
    唐欢拔草的动作一顿，还是没抬头，莹润的眸底随着湖面闪烁出浅淡的波光。
    “…为什么舍不得我死？”
    晏翡将水瓶递过去，唐欢正好紧张的口干舌燥，想也没想就接过喝了一口，喝完见晏翡还没回答，忍不住催促：“你说清楚点行不行？”
    见他喝完没什么异常，晏翡低喃一句“好像能喝”，笑容一收，竟起身就走。
    唐欢呆住了。
    这是拿他试毒？
    他望着平静向湖中心走去的晏翡，咔嚓一声，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崩断了。
    在灵气秘境中，晏翡不需要唐欢帮忙渡魔，一个月的时间，此处的灵气足够他将体内的魔气消磨到微乎其微，方法也很简单，如同当初在凤仙洞一般泡灵湖就行了。
    可再简单的方法，也架不住有人来搅局。
    湖水刚浸没到胸口，一股冲力忽然自后将他扑进了水里，“混蛋！我现在就掐死你！”
    “啧…别闹。”
    “谁和你闹了！”
    水面之下，晏翡掰开脖子上的手正欲将人推开，淡淡的血色染红眼前的细流，他动作顿了顿，在水中转身望向唐欢脖子上残留的伤口，将手指探了过去。
    唐欢还以为他要还手，张嘴就咬，结果反而被灌了一嘴的水，险些重蹈凤仙洞湖中的覆辙，又一次丢人现眼。
    他痛苦的把那口湖水吞了下去，忽然瞥见晏翡嘴角微不可查地弯出弧度，他两只手泄力，复杂地凝望晏翡半晌，手臂绕过脖颈，有些不甘的、浑身颤抖着抱了上去。
    临近死亡的恐惧并没有消散。
    那一剑落下的瞬间，唐欢真以为自己要死了，当时的情绪直到此刻才涌上心头。
    两人的身体渐渐沉入湖底，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似是传来一声叹息，一条手臂不松不紧地揽住了他，脖颈上泛起一丝丝暖流。
    唐欢瑟缩了一下，随后抱得更紧。
    “好疼。”
    娇气包强装镇定，身体这会儿才恢复知觉。
    晏翡“嗯”了一声，将眼前的剑伤抚平，然后两条手臂都抱住了他。
    “现在能叫了。”
    ……
    晏翡当着三界修士的面叛离师门，又当着三界修士的面欺师灭祖，是连邪道修士都目瞪口呆的程度。
    寒风吹过，万道大陆宛如被定格。
    当谢煊等人相继赶到时，所见便是雕塑横立的景象。
    “唐欢呢？！”谢煊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拔剑便朝无量佛尊砍去，“秃驴！那家伙若是出事，我屠了你灵虚寺偿命！！！”
    无量佛尊提杖挡剑，法器相交的一瞬，佛尊神情巨震，这是哪来的强者？
    长欢宫？？？
    第66章 行善积德
    “秃驴，还不把人交出来？！”谢煊仍在与无量佛尊斗法，两人均处元婴后期，可任谁都看得出，无量佛尊明显不敌这身份不明的魔修。
    无量佛尊合手念佛，嘴唇刚启，就被谢煊一脚踹翻，谢煊狞笑道：“不说是吧，看老子不打碎你的牙！”
    姬尧在谢煊之后赶到，同样先找了一圈唐欢，结果唐欢没找到，找到个爹。
    姬尧遁光就逃，魅狐妖王探手一抓，扯着他的狐狸尾巴拽出虚空。
    “你这崽子果然命大，这修为竟快赶上老子了？”
    “哈哈哈哈哈哈，那唐欢的双修秘法传闻凶险，实则倒是很销魂啊。”
    谢煊身份特殊，三界大多修士并不知晓他的存在，但对于之后赶来的姬尧以及闻觉等人，众人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
    天剑山弟子激动得难以自持：“太、太子殿下！”
    星辰海随即在人群中显现，不敢置信地望向毫发无伤的江寒皎。
    百花谷、水月宗、赤雪峰、归墟崖…无数门派恍若梦醒，喊出了当年失踪的弟子之名。
    然而，无人应答。
    十余修士赶到后的第一件事，都是寻找唐欢。
    无量佛尊再次被谢煊击飞，咳出一大口鲜血，纵使如此，老者姿态依旧超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咳…尔等为何还活着？”
    谢煊呲牙一笑，邪气肆意。
    “你猜！”
    众人如何能猜透，纷纷将目光投向百晓阁阁主。
    “百晓阁不是说他们死了么！这是死而复生？！！”
    “迄今为止，有关唐欢的传闻，究竟哪条是真！”
    “百晓阁莫非早与长欢宫暗中勾结，百晓阁阁主也是那魔头的榻下之人？！”
    人群中，稚嫩的少年声盖过喧闹：“若是这些人没死，那唐欢为何还要被唤作魔头？”
    众人皆静。
    是啊！失踪的天骄不但没死，反而个个生龙活虎的，明显受过好一番滋养，若只是互惠互利的双修之道，那唐欢…还算恶人？
    乍然看见如此多美人到来，魅狐妖王非但不觉得享受，反而连流出的口水都是酸的。
    呸！恶人个屁！！！
    这些美人虽美，可唐欢肯与这些人双修，还是是在积德行善！是这些人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嫉恨得都想把姬尧那个吃独食的逆子咬死！
    几日以来，随着唐欢出世，众人受到了太多冲击，情绪在此时爆发，纷纷将矛头对准百晓阁。
    此刻，重返三界的叶之澜正找到百晓阁阁主询问情况，得知唐欢进入秘境后，暗暗松了一口气，可当听说晏翡也在秘境之中，眉目又立刻皱了起来。
    “晏翡为何也在？”新秀大会之中，他并未发觉晏翡的身影，便以为两人早已分道扬镳。
    忽然想起什么，叶之澜从芥子空间取出那副唐欢与女修一同练剑的画作，百晓阁阁主扫了一眼，点头道：“她就是晏翡所扮。”
    叶之澜：“……”
    万道大陆局势无比混乱，无数强者仍在赶来的路上，谢煊、姬尧等人都不是善类，一个月之期未到，此处恐怕会先演变成一片坟场。
    事态不妙，许多小门小派偷偷携门中弟子撤离，此行来了太多天才，他们折损不起！
    点苍山处，地狍真人也不想再留，点苍山未曾有人被掳至长欢宫，那些天才重返三界对他们而言反倒是种压力。
    “撤吧，唐欢和晏翡…点苍山这次是栽了。”地狍真人凝目叹息，“趁现在走，不然恐怕会落得和百晓阁一样的下场。”
    风翎摇摇头，清冷的眉眼遥望向上空的秘境之门：“点苍山走不了。”
    地狍急切道：“为何？”
    “因为那秘境之中不止进了唐欢和晏翡。”
    地狍真人一愣，突然想起什么，急忙朝半空望去。
    果然，秘境附近已经不见俞初阳的身影。
    “那小子…竟也进去了？！”
    …
    对比万道大陆的混乱不堪，秘境之中静谧的宛如桃源。
    穿越以来，唐欢还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长欢宫有十八洞府的威胁，点苍山有身份暴露的危险，只有这秘境能让他以唐欢的身份肆意横行。
    从湖水中走出后，唐欢躺倒在草地上深吸一口气，享受起了自由的味道。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他问晏翡。
    唐欢的天蚕雪衣水火不侵，晏翡施了道净身决给自己沥干身体，“剑灵。”
    唐欢顿了顿：“你就确定这里有剑灵？”
    “不找怎么知道。”
    灵气秘境的可视范围有限，因为灵气太浓，远处均被灵雾所笼罩，若想探清秘境，必然要没个角落亲自走一遭。
    晏翡取出长剑端详，即使剑灵，除了会受到天命之人的吸引，另一最爱必然是上好的宝剑。
    他问唐欢：“把你的剑给我。”
    唐欢瞬间了然他的用意，取出清曜剑的同时，不小心流露真言：“用剑当诱饵没用…”还是得主角在场才行。
    晏翡眯了眯眼：“你怎么知道没用？”
    唐欢也不慌张，有理有据道：“剑灵不是从坠天剑中分离的么，它们连坠天剑都呆过，别的剑都入不了它们的眼。”
    清曜剑中，惧之灵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晏翡道：“那你觉得什么有用？”
    “还得是天命之人吧，另外听说剑灵和七情有些关联，说不定某些情绪也能吸引它们出来。”唐欢尽量说得很隐晦。
    “天命之人？那更好。”
    晏翡突然笑道：“这世间还有谁比宫主更像天命之人呢。”
    “…”
    唐欢想了想俞初阳的身世经历，再想想自己身上的一系列设定，一时无言以对。
    可他还真就是个炮灰啊！
    一个月的时间不算长，晏翡不想再浪费，直接将唐欢从地上提了起来，问：“我们分头去找，先找南北方，三天之后回到这里汇合。”
    唐欢不愿意：“我不找，我又不想要。”
    晏翡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不想要？找不到剑灵，一个月期限一到，元婴巅峰的宫主莫非能横扫三界诸强？”
    晏翡冷笑道：“既然萧长离不管你了，找不到剑灵，三界之中没人能护住你，除非你去给那几个分神的老东西做炉鼎，找个比萧长离更强的靠山，凭你这张脸，那些老东西倒是会半推半就地应了。”
    什么叫做炉鼎找靠山，唐欢听得恼火：“你总提萧长离干什么，我和你不一样，有的是人不想我死！”
    晏翡突然沉默，泛着凉意的桃花眼自唐欢脸上掠过，脸色转眼恢复平常：“因为双修秘法？”
    唐欢愣住。
    晏翡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十八洞府的人也出来了，离了长欢宫，他们竟还不想你死？”
    唐欢咬牙道：“你故意套我的话！”
    反派比原书中更加可怕，只有亲身体验后，才知道这家伙演技有多高，变脸有多快，根本分不出说得哪句话是真哪句话又是假！
    晏翡轻描淡写地摸了摸唐欢的头：“一个月不长，找不到剑灵，我怎么和他人争夺宫主，你留在这修炼，每隔三天我会回来一趟。”
    他没有再让唐欢帮忙，只是一个摸头的动作就让唐欢的不满无从发泄，唐欢憋闷地问：“你不怀疑我就是道剑灵？”
    晏翡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剑灵需要缠着我学剑道？”
    “何况…”视线从唐欢的脸蛋一路滑向腰身，晏翡语气淡淡：“摸过了，不太像。”
    唐欢：“……”
    两人暂且在湖泊附近找到一处幽静的山洞落脚，晏翡在山洞落下印记，正欲出发，唐欢下了极大的决心般拉住了他。
    没有主角光环的加持，晏翡再怎么寻找剑灵，结果也注定是一无所获，一个月的时间太短，与其这么浪费，还不如赶快提升实力。
    “怎么了？”晏翡回头问，意外的有耐心。
    对上他莹润的眸光，唐欢不自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任凭头脑被这一年的记忆冲晕，“想睡觉。”
    第67章 睡出大道
    “睡觉？”
    晏翡语气诡异：“哪种睡觉？”
    唐欢拍拍身边，然后理直气壮地看着他：“我睡觉，你来帮我护道。”
    晏翡转身就走。
    “…你别走！”唐欢急了，别人想给他护道都要排队，唯独这家伙不知好歹！
    晏翡：“大白天的睡什么觉，何况附近没有危险，少在这没事找事。”
    唐欢不想解释，闻言，只是语气幽幽地问：“你真的不帮我？”他可不是每次都会这么冲动。
    这话里似乎颇有深意。
    晏翡再度停下脚步，定睛凝望他良久，猜测的方向却与结果截然相反：“你睡觉，我来帮你双修？”
    唐欢猛然打了个激灵：“…那个，我突然不困了，先去找剑灵！”
    “不找了，睡觉。”
    “……”这谁还敢睡啊！
    唐欢压根没想到乘人之危这茬，现在想想，若是晏翡趁他睡着，真自作主张地双修了，那岂不是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彻底清醒了，可晏翡却不肯罢休，走回来说什么也要睡觉，唐欢害怕又不小心中了他的昏睡决，被按在地上时死死地闭上眼睛。
    可预想中的强迫没有到来。
    良久之后，唐欢犹犹豫豫地睁开眼，发现晏翡只是侧身躺在他身边，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男人半倚着头，宽大的衣袖随动作滑落，露出白皙如玉的手臂，如墨的发丝闲雅散落，柳眉下黑色眼睦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嘴唇却鲜艳得像染了一层凤仙花汁。
    四目相对，唐欢一下就结巴了：“我…你、你别来这套！我真不困了！”
    “那我哄你睡？”晏翡唇边泛起若有似无的笑意，手掌在唐欢身上轻拍，“放心，我为宫主护道，一步也不离开。”
    唐欢脸上一阵发热，心里大骂妖孽，后悔没让那无量佛尊祛祛反派身上的邪气，“你当我是小孩么？”
    “那宫主喜欢如何？”
    唐欢默了默，没说话，身体却往前挪了挪，晏翡见状一愣，会意将人搂进了怀里，然后唐欢就半推半就地靠了过去。
    他瓮声瓮气道：“睡觉可以，双修不行。”
    晏翡无奈地笑了笑，这次没再问为什么，低低“嗯”了一声，震动从温热的胸腔传出，让唐欢耳朵又跟着烫了起来。
    他反复强调，叽叽喳喳的竟说了半个时辰，晏翡耐心彻底被耗尽，一把捏起他的下巴逼近，唐欢反射性地睁大眼睛，这才终于噤声。
    晏翡趁机施展昏睡决，结果刚施到一半，唐欢竟然又飞快把眼睛闭上了。
    晏翡：“……”
    不止如此，还把嘴巴往前凑了凑。
    晏翡差点就气笑了。
    “你果然喜欢这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渡魔时的唐欢越来越不老实，看似不谙世事，实则在撩拨人上格外有一套，这一点倒是没辜负长欢宫宫主的盛名。
    只不过…
    “宫主和别人睡觉前也会这样？”晏翡低喃道。
    “嗯？”
    什么也没等到的唐欢郁闷地睁开眼，毫无防备之下正中法决，最后看见的就是晏翡那张有些阴沉的脸。
    秘境中的灵气倏然荡开一道波纹。
    晏翡警觉抬头，凌厉的目光直射洞口，可什么也没有。
    没有修士闯入，四面八方的灵气却如水般涌动起来，并且开始疯狂向他们聚拢。
    不。
    晏翡难以置信地看向怀中，准确来说，灵气是在疯狂地向唐欢体内涌入！
    “聚灵之法？”
    亦或是所谓的双修秘法？
    只是入睡片刻，唐欢已然灵光璀璨、丹田充盈，不需要双修，不需要媒介，甚至连修炼也不需要，元婴巅峰的气息肉眼可见的逐渐精纯。
    晏翡神色变幻，久久没能从震撼中回神。
    灵气秘境中的灵气比长欢宫浓郁数倍，唐欢吐纳的速度远远不如吸收的速度，很快露出痛苦之色，却没有醒来的意思。
    晏翡此刻也注意到了他的异样，想起十八洞府对待唐欢诡异的态度，眸光一阵闪烁，试探性地从唐欢身上吸收灵气，随即面色大变。
    至纯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入身体，一路畅通无阻，又仿佛无穷无尽。
    从灵石中吸收灵气需要一定的时间去提取，元婴的肉身虽能自发吐纳灵气，速度却慢得宛若呼吸，而借由唐欢吐纳一个大周天，竟不过短短一瞬！
    …原来如此。
    晏翡埋在唐欢发间闷笑出声，渐渐转为大笑，笑声响彻山洞，依旧没能将唐欢唤醒。
    “难怪那些人把你当宝贝似的供着不肯回归三界，百年的元婴巅峰…原来如此。”晏翡双眸亮如白昼，赤热的火焰席卷冰面，他灼灼看着怀里的唐欢，双臂不断收紧。
    淫魔之名流传于世，谁能想到被采补的炉鼎竟是唐欢！
    “唐欢。”他唤了声。
    熟睡之中，唐欢秀丽绝伦的五官更显无害，温顺中透着一丝怜人。
    这张脸晏翡看了太久，初见便不为所动，之后更是鲜少细看，却没察觉到随着唐欢映入眼帘，他的声音便温和了下来，“能随便抓人一起修炼，唯独防我防到现在？”
    他捏住唐欢的脸颊，白嫩的皮肤上留下几道红印，转眼又被他用灵气抹净，反复几次后才罢手。
    “罢了，耽误一年而已。”
    唐欢这种体质，身边没有旁人，根本无法快速修炼，而他基本功极为生疏，像是从未经历过正统的修炼，也就是说，从筑基到元婴巅峰，这一百年来，他就是和别人这么睡过来的。
    萧长离、左鹄伐、十八洞府…
    一个又一个人名在晏翡脑中掠过，再次看向唐欢时，眸底浓得像滩墨，突然感觉一百年好像也没那么短。
    他唇边笑容不减，手指却再一次捏上那张脸。
    一百年前，他可是还没出生呢。
    ……
    不知是太久没睡过觉了，还是晏翡身上的味道太熟悉，这一觉，唐欢整整睡了十二个时辰，相当于昏迷了一天一夜。
    他醒来时，身体仍被晏翡抱在怀里，唐欢赶紧上下摸了摸，随即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衣服还在，修为也还在，更没有爆体而亡。
    他看向晏翡，晏翡也在看着他，明明没有说话，唐欢却愣是从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里瞧出一丝危险，宛如一头捕捉到美味猎物后思考该如何吃掉的狼。
    唐欢被看得寒毛炸起，无奈又心累地说：“…你起码掩饰一下吧。”
    这样搞得他压力好大。
    晏翡问：“这就是传闻中的双修秘法？”
    “算是吧，本来就没什么秘法，百晓阁瞎传的。”唐欢话音一顿，又补充了一句：“不敢之前我的确忘了。”
    晏翡倒是不怀疑，他当初以狐狸姿态，亲眼看着唐欢被闻觉耍得团团转，只为探出自己的“双修秘法”。
    “萧长离抓回三界天才为你护道，这么说来，十八洞府除了我都知晓？”
    “应该吧，我也不清楚。”唐欢漫不经心地说，十八洞府光闭关就闭关了一半，他连人都没认全，也不确定是不是人人都知道。
    不过如今这些男宠跑出来，怕是个个不会罢休。
    他正在思考以后该如何应对，身上的手臂突然一松，晏翡像是察觉到什么，脸色一冷，忽然起身道：“呆在这别乱动！”说罢便一个闪身不见了。
    只留唐欢一个人惊疑不定地看向洞外。
    这道气息好像是……主角？
    第68章 天命之子
    原书之中，新秀大会是主角和反派产生交集的节点，即便唐欢将剧情搅和得稀烂，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
    比如主角和反派真身的初见。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晏翡才提着俞初阳回来，进山洞后将人往地上一丢，“这小子也进来了。”
    方才万道大陆的局势太过混乱，焦点都在唐欢和晏翡身上，俞初阳作为今年的新秀第一，可谓是完全被抢了风头，就连他进入秘境都没人发觉。
    而被摔在墙角的俞初阳满脸迷茫，好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
    唐欢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几圈：“你在哪里找到他的？”
    晏翡向南示意：“一里之外有处悬崖，他运气不好摔晕在崖底，现在刚醒。”
    “崖底？”
    唐欢暗暗咋舌，这可不是运气不好，而是运气太好了！没记错的话，秘境中的剑灵恰恰就躲藏在秘境中的灵崖之下。
    原书里，主角也是这番经历，初入秘境便意外晕厥，被那爱心泛滥的剑灵照料了一日，然后那剑灵便对主角上了心，那么按照时间来看，俞初阳和剑灵应该有过接触了。
    唐欢用神识扫过俞初阳全身，没发现什么异样。
    与此同时，俞初阳终于回神。
    少年怕得嘴唇颤抖却强装镇定：“…你们要杀我？”
    唐欢可不敢，杀了俞初阳，俞初阳怕是转眼就重生回来报仇。
    说起这个，唐欢突然瞥向晏翡。
    明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反派，得知他的体质后，竟没对打扰他们“双修”的俞初阳起杀心。
    看来反派和主角的牵绊…果然不一般。
    唐欢定了定神，问俞初阳：“你怎么进来的？”
    俞初阳抚向流血的后脑勺，痛苦地摇头：“不知，方才万道大陆突然刮过一阵罡风，我醒来时就在这了。”
    清虚仙尊那一剑被阻时，剑气的确破成了数道罡风，唐欢了然，难怪俞初阳会摔落涯底，原来是天道将剧情圆上了。
    说罢，俞初阳看向两人，在赫赫有名的魔头和水月宗逆徒之间，咬了咬牙，将希望压在了后者身上：“晏…师兄，长欢宫的事不是我一个筑基能参与的，你们已经四面受敌，何必再与风翎仙尊加深仇怨！”
    被无视的唐欢嘴角一抽。
    主角无论资质心境都出类拔萃，就是看人的眼光属实不怎么样！
    晏翡也觉得好笑，饶有兴致地抱肩道：“所以呢？”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魅惑无比，仅是一眼就看得俞初阳红了耳廓，慌乱避开了视线。
    “所、所以你们没必要杀我，没有好处、徒增威胁。”俞初阳思维清晰得不像个十多岁的少年，定神道：“一个月后，你们可以用我做人质，到时起码风翎仙尊不会出手。”
    晏翡像是第一次认识俞初阳，摩挲着下巴玩味道：“你倒是深藏不露。”
    俞初阳苦笑：“家中父母老无所依，我不能死在这。”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唐欢就在一旁静静看着，目光空幽幽的，活像具没感情的漂亮木偶。
    晏翡余光扫了唐欢一眼，唇角笑意渐深，双手一摊，闲闲叹道：“可惜我说了不算，杀不杀还得看宫主的决定。”
    他表现得像个没话语权的小跟班，虽然是装的，此刻的唐欢却格外受用。
    他一个炮灰，终于在主角和反派之间找回点存在感！
    俞初阳讶然了一瞬，随即忌惮又希冀地望向唐欢，唐欢轻咳，差点没改过口，“师…咳！此事的确与你无关，我也没打算杀你，但这一个月里，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灵气秘境可能再次送人进来，也许是百晓阁阁主，也许是风翎和苍梧等人，怀有正道之心的主角一旦离开，一定会暴露他们的方位。
    唐欢道：“这一个月你就在此处修炼，不离开太远就行。”他态度十分友善，有点不甘心放弃主角这条未来的大腿。
    俞初阳长舒一口气，僵硬避开唐欢的目光，生疏道谢：“谢唐宫主不杀之恩。”
    唐欢：“…不谢。”
    辛辛苦苦六个月，一夜回到解放前。
    唐欢咬牙，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再表现一个月，谢煊等人应当回归三界了，离开秘境之后，主角就能摘掉对“唐欢”的有色眼镜。
    三人暂且达成一致，和平共处。
    如今距离进入秘境已过一天，多了俞初阳的存在，唐欢假模假样地打坐修炼，晏翡却突然走到俞初阳跟前，提起他对唐欢道：“你留下修炼，我带他出去找剑灵。”
    唐欢一愣，连忙赶在晏翡跃出山洞前拉住他。
    这剧情简直离谱，反派和主角见面就天雷勾动地火，直接甩下他去找剑灵了？？？
    “我也去找。”
    晏翡闻言皱起眉：“你凑什么热闹，你不是没兴趣么。”
    唐欢正欲开口，脑袋上又是一沉，晏翡摸了摸他的头，缓下声音道：“乖，别添乱，三天之内我就回来。”
    唐欢没出息地被蛊惑了，晃神的瞬间，晏翡已然提着人闪身飞走，只留他一个人独守山洞。
    原地发了会愣，唐欢下意识想去追，走到洞口却又停下脚步，僵硬退了回来。
    主角好不容易见到惦念多年的心上人，晏翡主动与其独处，他掺和进去无异是给主角泼冷水，不利于打好关系，何况他以后还想靠俞初阳救命，不该因小失大。
    清曜剑戳向角落的岩石，一戳一道半米深的洞。
    唐欢幽幽看向两人离开的方向，遥望片刻，倏地转回头。
    罢了，剧情设定而已。
    本来就和他没关系。
    …
    嘴上说着没关系，当过了两天还没等到人后，唐欢背对千疮百孔的洞壁，取出小翠好一通“折磨”。
    灵气秘境之中不分昼夜，直到第三天即将结束，两人的身影才出现在山洞外。
    几道法决接连打在俞初阳身上，俞初阳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封闭了五感，歪头晕了过去。
    叮当一声！俞初阳手中的怒阳剑掉落在地。
    让唐欢有些意外的是，晏翡倒没有任由俞初阳栽倒，而是伸手接住了俞初阳的身体，在快被捅穿的洞壁前顿了顿，然后将俞初阳放在了另一面墙下。
    晏翡似笑非笑地问：“这秘境中还有成了精的地鼠？”
    “成精的狐狸都有，别说地鼠。”唐欢没心情和他闲扯，“找到剑灵了么？”
    “南边好像没有。”
    唐欢冷哼，不带他，找不到活该。
    晏翡又道：“没关系，时间还久，明天去西边看看，宫主再等三天，无聊的话，就自己练练剑。”
    唐欢：“……”
    唐欢胸腔一阵起伏，正要憋不住发火，晏翡却想是早预料到他的反应般甩来一道禁言咒。
    然后走到唐欢跟前，弯身亲了亲他的嘴唇。
    “算下来最多十二天，辛苦宫主等我了。”
    不是渡魔，也不像是意外，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却让唐欢呼吸陡然凌乱起来。
    “…干什么？”被问过很多次，终于有一次轮到他质问了。
    唐欢抿抿嘴唇：“你亲我干什么？”
    晏翡笑得就是只狐狸：“道侣之间，亲一下怎么了？你不喜欢？”
    唐欢白眼都懒得翻，没睡觉前还拿他“试毒”，睡一觉就升级成道侣了？
    但要是说不喜欢…也还不至于。
    晏翡离开这三天，他其实偷偷亲过小翠，但感觉和真人就不太一样，看着小翠过往残留的牙印，唐欢怀疑他和原主一样，也有点喜欢亲人的“变态”爱好。
    不然下次找别人试试…？
    唐欢脑中逐个闪过男宠的脸，最终定格在姬尧身上，那狐狸最喜欢动手动脚，应该不会介意。
    晏翡却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拉回正题道：“宫主当初拜入点苍山，是否与俞初阳可能是天命之子有关？”
    话题转换的太快，唐欢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便是一脸错愕地望向晏翡。
    晏翡见状，轻淡一笑：“长欢宫果然深不可测，提前半年就找到了线索。”
    “可你、你怎么知道？”
    “新秀第一，不难猜。”
    夺得新秀第一的筑基境，过往历届不是没有，却从未有过如此年轻，仅有十五岁的新秀第一。
    这是个风云迭起、剑灵现世的时代，在他和唐欢都参加的情况下，俞初阳依旧竞夺第一，甚至没错过灵气秘境的机缘，如此气运，若不是被唐欢抢了风头，早该被三界盯死了。
    “百晓阁的秘境唯独今年大会开放，若是秘境中真有剑灵，那我们三人之中，必然也有天命之子。”
    从清醒的唐欢身上吸收灵气无果，晏翡难掩惋惜：“我不是，所以天命之子就在你和俞初阳之间，就看谁能找到剑灵了。”
    …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着，而同一时间，同一山洞，刚睡醒的惧之灵正眨巴着黑黝黝的大眼睛，呆呆盯着掉在洞口的长剑瞧。
    俞初阳晕得猝不及防，人是被带回了山洞，法器还留在原地。
    “嗨…”惧之灵抬起小手，用气声唤道：“三、三哥？”
    没有回应。
    怒阳剑安安静静躺在地上，唯有剑身之处掠过一抹红光。
    第69章 爱意之灵
    第二次“双修”，两人便显得轻车熟路了。
    几天的等待磨光了唐欢的精力，他甚至不需要昏睡决，埋在晏翡怀里就睡了过去。
    大量灵气从四面八方涌来，晏翡一边吸收，一边无声看着他的睡脸，然后俯身撬开唐欢的唇舌，试着渡去这几日没空打磨掉的魔气。
    依旧无果。
    入睡之后，这具身体似乎只能吸收灵气。
    清醒时可以吸魔，入睡后又化作灵体，即便是七道剑灵汇聚，也绝不可能拥有唐欢这般的能力。
    天命之子在唐欢和俞初阳之间，晏翡却更倾向于后者，比起天命之子，唐欢反倒像是掀起风云变幻的诱饵，如此被动的体质，一旦不能称霸第一，就只能依附强者生存。
    晏翡又摸了摸唐欢的脸，嗯…还是双重诱饵。
    或许不该那么早就离开长欢宫，三界修者遍地，离开灵气秘境后，很难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双修”。
    萧长离、十八洞府、三界修士，无一不是威胁。
    晏翡运转灵气的速度渐快，和其他男宠不同，唐欢体内的灵气尚未充盈，就被他吸走了大半。
    人魔血脉的修炼速度远超纯血，这才是他盖过风翎仙尊，位列金丹榜第二的原因，不论清醒的唐欢还是熟睡的唐欢，都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炉鼎”。
    晏翡收紧手臂，看着唐欢睡梦中有些痛苦的神色，又放松了力道，指尖轻挠那细白的下巴安抚。
    鼻间是馥郁沁人的长欢香，那双桃花眼却清明如水。
    “一个月，应该能突破元婴了。”
    …
    这一觉唐欢睡了十个时辰，他不声不响地睁开眼，又不声不响地继续装睡。
    人就在怀里，晏翡能察觉到他身上每一丝的气息波动，更别说四周逐渐安分下来的灵气。
    “俞初阳身上的禁制要破了。”晏翡拍了拍他的后腰，“睡觉的时间跟修为有关？”
    唐欢：“不知道，失忆了。”
    以前在长欢宫，唐欢和其他男宠“双修”过几次，从没人提起时间的问题，但这两次他沉睡的时间的确差得有点大。
    他不确定道：“上次可能是太久没睡过觉了，之前都是十个时辰左右。”
    “之前？”晏翡挑眉：“失忆后宫主还和别人双修过？”
    “嗯，出谷之前睡过几天。”
    说起来，他能忆起“双修秘法”还和晏翡脱不了关系。
    “你差点害死我！”唐欢抬头，没好气地横向晏翡，“当初你扮成狐狸，溜走前是不是给我下昏睡决了？我自己睡着了，要不是谢煊赶来的及时，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晏翡回忆许久才想起曾用尾巴施展出的昏睡决，表情滞了滞，“谢煊…墨竹洞的魔族叛逆？”
    唐欢点头，脑中浮现出谢煊那张黑脸，反射性地打了个寒颤。
    因为一起泡过玄冰寒池，他对这个男宠印象极其深刻。
    “焚火魔族。”晏翡指尖在唐欢身上点动几下，若有所思。
    长欢宫那魔族，修为似乎非同一般，不只是谢煊，叶之澜、姬尧、以及那些金丹境的绝世天才，个个都是难缠的角色。
    “不过…”唐欢纠纠结结地补充：“不过他其实也还好。”
    “什么还好。”
    “就是没有看起来那么可怕。”
    和谢煊叶之澜三修那段时间，叶之澜为他护道前半，谢煊留守后半，唐欢几乎每次都是在谢煊怀里醒来，每次都灵气充沛、安然无恙。
    唐欢也好奇问过顺序问题，谢煊只是阴恻恻地笑，或者捏着他的脸骂一句蠢货。
    回想起这段过往，唐欢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脸，再次改口：“不，还是挺可怕的…”别的不说，谢煊是他见过力气最大的男宠！
    看着他沉浸在回忆里晃神，晏翡眼神微凉，拨开他放在脸颊上的手：“旧情难忘？我们可是私定过终身。”
    唐欢一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本以为这个话题会想以往每次那般不了了之，没想到晏翡竟又问了一句。
    “他和我比呢？”
    比什么？比谁更恶劣？
    唐欢毫不犹豫：“那还是你渣。”
    晏翡：“……”
    十八洞府来自五湖四海，切实接触下来，妖魔都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像是叶之澜、闻觉、晏翡等人族，反而一个比一个会忽悠人。
    想起剧情，唐欢同情地看了一眼角落的俞初阳。
    原书中，晏翡为了获取俞初阳的信任，一开始展露的是温润美好的仙人形象，如今这副反派行径，俞初阳若是还能动情，唐欢只能感慨剧情的威力强大无边。
    从石床坐起，唐欢假装不经意地问：“你呢，这几天和俞初阳相处的如何？”
    “他倒是比不上你。”
    “…嗯？”
    “没你娇气。”
    唐欢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晏翡随手理过被蹭乱的衣服，解开了封印俞初阳五感的禁制，俞初阳很快悠悠转醒，迷茫朝两人望来。
    唐欢慌忙松开还抓在晏翡衣服上的手，有些僵硬地向后退了退，端出一副规规矩矩的坐姿，晏翡诡异看着唐欢的反应，只当他又闲得慌。
    俞初阳昏迷时的姿势很别扭，醒来后便痛苦抚上被石头硌了一天的肩膀，唐欢见状，立马丢去一个治愈皮肉伤的高阶法决。
    俞初阳一怔，慢半拍地向唐欢道了谢。
    “同门半年，不用那么客气。”唐欢眼珠转了转，跳下床走到俞初阳跟前，又从芥子空间取出几瓶丹药，“这些都是能加速灵气运转的丹药，寻找剑灵的途中也能用到。”
    俞初阳难掩错愕：“给我？”
    “嗯！”唐欢轻轻巧巧地笑，“师兄当初也不是送过我许多丹药。”
    俞初阳看了唐欢一眼，这张脸不管看几次都是对道心的冲击，唐欢自以为在点苍山的生活很平静，却不知有多少弟子因他而失去了平静。
    想起那些因“萧长欢”而放弃修行数十年无情道的同门师兄，俞初阳表情一阵纠结，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那几瓶丹药，小声道谢。
    见主角收了，唐欢笑容更加灿烂，本来还想趁机套套近乎，俞初阳的衣领却突然被人拎起。
    晏翡拎人像提只兔子似的随便，不耐烦道：“哪来那么多废话，三天，不要乱跑。”
    反派经常阴晴不定的，变脸是常事，唐欢也没当回事，甚至有些期待主角的反应。
    反派都这副德行了，主角还能再上当受骗？
    然而天不遂人愿。
    这次两人离开，三天又三天，唐欢依旧没等到人回来。
    反派和主角的相遇，往往会牵扯出一系列意外剧情，秘境中藏匿的是爱之灵，两人销声匿迹，恐怕是卷入了爱之灵设置的试炼里。
    惧之灵的试炼是攀上修心楼的阶梯，用毅力震慑住剑灵，爱之灵的试炼书中没详写，但以如今的情况来看，八成是能促进主角和反派感情进度的剧情。
    进入秘境的第十天，唐欢坐在湖边发呆，默默掐算起了主角重生的日子。
    一旦晏翡发现俞初阳就是天命之子，剧情就会回到正轨，主角重生前的剧情虽然大都一笔带过，但那寥寥几笔中，也写明了两人曾一同在三界游历过十年，起点便是这场新秀大会。
    “十年…石头都能捂热了，真就没有心呗。”唐欢喃喃低语，用剑尖挑拨着湛蓝如镜的湖面，眼底映出点点波光，又很快淹没在雾霭。
    就算主角很快重生，那也是在主角和反派一起历练一年后，这影响剧情走向的一年，天道怎么会容忍他这炮灰介入？
    而在知道他体质后，晏翡应当不会轻易放手。
    唐欢纳闷嘀咕道： “难道我出了秘境就要死了？”
    “为什么会死？”身后突然响起问句。
    唐欢一愣，正欲回头，温热的身体先从后覆了上来。
    一双手臂将他环在怀里，低沉的声音紧贴耳畔：“你在和谁说话？为什么出了秘境会死？”
    那声音分明是晏翡。
    唐欢整个僵住了。
    “…没人，我随便说的。”
    晏翡拉长尾音“嗯”了一声，似是有些不信，澄澈的水面映出他正色起来的眸光，唐欢盯着湖泊中的倒影，心跳如鼓鸣。
    “有我在，没人能伤到你。”
    唐欢想说你才金丹，反派可没那么大的光环，话到嘴边，却被耳垂上柔软的触感憋了回去。
    晏翡试探性的轻吻了他一下，定定品味良久，才满足般埋进他颈窝喟叹低喃：“…好香。”
    唐欢：“？”
    明明打定主意人回来后就质问一番，甚至近期都不再睡觉，可此时此刻，唐欢脑子晕晕沉沉的，几日的抱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你怎么才回来？俞初阳呢？”唐欢推了推晏翡，回过头后，又一次说不出话了。
    “不是才回来。”晏翡温声细语道：“我一直都守在你身边。”
    那双时而魅惑时而冷情的桃花眼盛满了情意，此刻含笑望着他，好像只看得见他，眼底的缱绻几乎能让人溺死进去。
    唐欢只顾得呆呆回望，甚至都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
    活过两个世界，他从未有过这种意识几乎飞出肉身的体验，想说的话想做的事通通成了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唐欢用手背挡住灿若朝霞的脸，“你怎么突然…我、我可不吃这一套！你别想骗…”
    “我爱你。”
    唐欢忽然噤声，透过颤抖的指缝错愕望去。
    明明不懂情爱，却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热烈到让人融化的爱意。
    那眉眼妖艳，目光却虔诚。
    “我想当你的剑，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唐欢眼中掠过一抹迷茫：“…晏翡？”
    男人笑而不语，冰凉的手指挑起他的下巴，颔首吻向那艳色诱人的唇角。
    “滚！！！”
    一声震破虚空的戾呵先至，魔气凛然的剑光随即破空斩来，男人转瞬化作青烟，咣当——！
    青烟散去，两剑相抵。
    第70章 二道试炼
    电光火石之间，惧之灵倏地从清曜剑中跳出，小手抓住悬在唐欢身前的长剑，赤红色的小人被灰扑扑的小人一把扯出，双双跳入清曜剑里。
    悬空的那柄长剑随风而散，只剩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唐欢看向戾气缠身的晏翡，又看了看地上的长剑，后知后觉摸向嘴角：“…果然不是你啊。”
    这动作令晏翡瞳孔骤然一缩，寒声道：“碰到了？”
    唐欢摇头，有些遗憾：“没，差一点。”
    晏翡突然笑了：“你好像挺可惜？”
    确实挺可惜的，亲到就能验证一下他是不是真有亲人的爱好，不用再去找姬尧试了。
    唐欢又叹了口气，真的可惜。
    晏翡唇边笑意渐渐褪去，发现传闻也不一定全是假的，唐欢的后宫不是真的摆设，这家伙，恐怕相当的乐在其中。
    “所以呢，那是什么东西，都和你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回想起过程，唐欢脸颊泛起两抹潮红，湿润的眼眸左顾右盼，整个就是一个闪烁其词，这会儿甚至有点不敢看晏翡的眼睛。
    晏翡见状，面无表情地捡起清曜剑，在空中划出几道剑势，然后往地上一丢，竟举起自己的剑作势要劈下去。
    唐欢赶紧把清曜剑收回，“这是我的法器！”
    晏翡：“你的本命法器是摄魂铃，伤不到你。”
    “那也不行，刚才那两道影子可能是剑灵，你不是一直在找剑灵么！”
    “剑灵？”晏翡动作一顿，而后扯了下嘴角，丝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讥诮：“你说那扮作我模样对你动手动脚的鬼东西是剑灵？”
    这是晏翡近十年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传说中的剑灵，扮成他的模样，去亲近唐欢？
    唐欢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八成是。”
    根据原书中的描述，剑灵的本体便是手掌大小的灵体，其中较为强大的剑灵还能够幻化出人形，特征与方才他们见到东西无异！
    以两人如今的实力，对付一道剑灵还勉强应付，若是两道剑灵，那几乎没有胜算，坠天剑的碎片起码有元婴之上的实力，所以唐欢不想和剑灵硬碰硬，偏偏晏翡非要动手。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剑灵本质时坠天剑蕴养出的灵体，七道剑灵分别代表坠天剑上任剑主的七情碎片，他们没有桎梏，做事随心所欲。”
    先将比平日更显冲动的晏翡安抚下来，唐欢继续道：“你这些天没回来，是不是遇到了奇怪的事？听说剑灵会为看中的人布下试炼，试炼内容便和他们对应的七情有关。”
    坠天剑降落千年，剑灵一说出世百年，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世人对其中秘辛仍是管中窥豹，而唐欢这一番话中蕴含的信息量，就连通晓三界的百晓阁也不曾知晓，三界至少从未有过类似传闻。
    晏翡放下剑狐疑望去：“你怎么知道？”
    “萧长离和我说的，他应该也是猜的。”撒谎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唐欢转移话题道：“所以你这些天去哪了？真有什么试炼？”
    晏翡突然沉默，许久后，竟一反常态地没再追问。
    “没有，多找了几个方向而已，先把那东西弄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剑灵。”
    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擅自多调查了几天？
    这理由听得唐欢火冒三丈，将清曜剑丢了过去，示意他自己想办法。
    虽然不知道这两道剑灵是怎么跑到他剑中的，但这种与炮灰无缘的宝贝，他拿了都怕折寿！
    晏翡也没想到面对三界人人争夺的机缘，唐欢真会让步的如此果决，“你真的不要？”
    “不要！”唐欢取出摄魂铃，新秀大会一战彻底让他痛改前非，决定重回正路：“几年的时间，剑道上我肯定不如那些老怪物走得远，重修剑道还不如好好睡觉。”
    说到底，还是萧长离最了解他，为他冶炼了摄魂铃这种完美法器，打架时只要随便晃一晃就行，全凭修为催动，毫无技术含量！
    别的不说，若是大战当日，他所用的武器是摄魂铃，说不定早赶在清虚仙尊到达之前逃跑了。
    与此同时，清曜剑中。
    两道剑灵正在大眼瞪小眼。
    从业剑灵生涯数千年，他们早被争夺寻觅惯了，还从未遇到过主动将之拱手让人的修者。
    剑灵本质是把剑，平时只能栖息于剑中，住在谁的剑里就相当于认谁做主，可若是唐欢不用剑，他们就算想认他作主也毫无办法。
    “俞初阳呢？”唐欢四下扫过，终于忍不住问：“你不是带着他一起离开的么？”
    晏翡余光扫向后方，只是一瞬便收回了视线，淡淡道：“不知道，走丢了吧，若这剑中真是剑灵，留着他也没什么用了，不如捉紧时间修炼，想想半个月后如何离开秘境。”
    唐欢自然不会相信什么“走丢了”的鬼话，直觉不太对劲，亲自在四周寻找了几圈，却都没有找到俞初阳的身影，最终只能先和晏翡回了山洞再说。
    不管怎么说，在这个剧情点，天道应该不会容许反派杀了主角才对。
    因为某些人没遵守约定，唐欢径直走在前头，闹脾气似的开始冷战，晏翡眼中闪过一抹无奈的笑意，余光再度扫向后方澄澈的湖面，直到唐欢气急败坏地催促他快点，才低笑一声，迈步跟上。
    清曜剑在他手中嗡嗡作响，返程途中不断散发出阵阵红光与嗡鸣。
    ……
    唐欢并不知道，其实三日之约刚至时，晏翡便带着俞初阳回来了，中途却被爱之灵一道试炼拦截在了湖面之上，因此才拖延了几日。
    换句话说，每天唐欢在湖边发呆时，两人就在不远处的湖面上，只不过中间隔了层幻境结界罢了，否则晏翡也不会出现的如此巧合。
    坠天剑并没有那么轻易得到，修心楼那次只能算是两人阴差阳错吓到了惧之灵，而这次的试炼，远比修心楼中更加摧残心志！
    爱之灵的试炼自然与“爱”脱不开关系，考验的便是守护所爱之心。
    身前是敌人，身后是挚爱，千军万马昼夜不断地袭来，后退半步便是前功尽弃、天人永隔！
    爱之灵的幻术了得，修者一旦身处那片境域，便会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笃信不疑，其中却也存在一个漏洞，那就是对于修行无情道，或者心中无爱的修士来说，这试炼就显得没什么意义。
    同样是被卷入秘境，俞初阳身后就站了许多人，父母乡亲、点苍山师兄弟、风翎仙尊等等，晏翡身后却空无一人，纵然面对千军万马，他也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对晏翡来说，这就是一场考验耐心的无聊试炼，连个入戏的道具都没有，自然也就看穿了眼前的幻境。
    直到试炼开始的三天，斩杀无数敌人后，他一招剑势意外劈散了身后的云雾，透过界壁瞥见湖边发呆的唐欢。
    “…啧。”
    这不就入戏了。
    轻漫的眉眼渐渐正色起来，晏翡一剑斩飞百米之内的敌人，朝前迈了一步，加速扫清阻碍，若是为了唐欢而战，坠天剑灵似乎也变得垂手可得。
    但他到底是低估了这“挚爱”的惹事能力。
    两人回山洞的路上，若不是惧之灵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抓着它不放，爱之灵早就想跳出去反抗了。
    “你中途破境而出，不算通过试炼，压制不住我的剑气，我只是暂时留下照顾小弟，也不算认主。”
    “是么。”
    晏翡讥笑一声，直接将清曜剑收进识海，“你装成我的样子去动我的人，我是不是也该陪你小弟玩上一玩？”
    爱之灵：“……”
    同为坠天剑灵，惧之灵丝毫没意识到因为他弱的离谱，他三哥正在受人威胁，害怕之余也不忘好奇：“…对呀三哥，明明有人在试炼，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爱之灵浑身一红，惧之灵顿时了然，他三哥这是又恋爱了，试炼恐怕就是牵制那两人的方式，好方便它跑来和新主人贴贴。
    老惯犯了。
    如果是惧之灵是个胆小鬼，那爱之灵就是纯纯的恋爱脑，是前任剑主情窦初开直至飞升千年后累计的爱意碎片。
    论起实力，它比惧之灵强上一大截，在七道剑灵中也排在前列，但弱点也很明显，那就是虽然很强，但不是很硬。
    一旦有了软肋，就很容易受到牵制，如同爱之灵的试炼一般，因为有想守护的挚爱，就连生死搏杀时都很难放开手脚。
    一般人想收服剑灵，往往需要通过试炼来压制住剑灵强大的剑气，被剑灵选中的除外，而看见唐欢第一眼，爱之灵就想当唐欢的剑。
    结果唐欢竟然不愿用剑。
    晏翡将剑丢进了识海后，感知到了两道剑灵的情绪，他眸光晦暗明灭，突然开口道：“我的剑本就是为他而挥的，有什么区别？”
    “我们是同生共死的道侣，当他的剑和当我的剑，又有什么分别？别人会像我一样保护他么。”
    “他现在三界树敌，人人欲除之后快，离开这秘境能不能活下去都不一定，你说想当他的剑，就是眼看着他去送死？”
    作为一道正面情绪，爱之灵本就有些爱心泛滥，好不容易找到个一眼爱上的新主人，直接被晏翡几句话忽悠呆了。
    唐欢在外面人人喊打，它不帮忙就会被杀？
    …真的假的？
    爱之灵看向唐欢那张无比讨喜的小脸，越看越不信，晏翡似乎早有预料，冷哼道：“你可以问问你这小弟，看他的样子，应该在这剑里藏很久了。”
    爱之灵倏地看向惧之灵。
    惧之灵迷茫地挠挠头，又迷茫地点了点头。
    好像…是的吧？
    第71章 无关剧情
    爱之灵不像惧之灵那般单纯，它还是不信，但它也不想唐欢死。
    在俞初阳的试炼结束前，它决定暂时跟在晏翡身边。
    他虽然不信有那么多人想杀唐欢，但却没怀疑两人道侣的关系，晏翡在试炼中显然游刃有余，明明能坚持到最后，却为了唐欢前功尽弃，所以他说会保护唐欢时，爱之灵倒是没太怀疑。
    至于惧之灵，它倒是无所谓为谁所用，这两人都很恐怖，而且据它的观察，这两人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开。
    两道剑灵相继默然，此时唐欢也终于回到山洞中，山洞里没有俞初阳的身影。
    “你到底把人丢在哪了？”他问。
    晏翡不快道：“剑灵已经找到了，你还管他干什么。”
    剑灵的确找到了，但没通过试炼，他们根本压制不住，并不算真的收服。
    这些信息涉及书中剧透，唐欢没法和晏翡解释，见那两只剑灵没有逃跑的意思，思来想去，剑灵的事还是让主角和反派自己争夺去了，他就不操心了。
    唐欢问：“他没死吧？”
    晏翡道：“死不死与我们无关，他若是天命之子，自然没那么轻易死了，宫主自身都难保，就别操心别人的安危了。”
    唐欢气结：“你失约这么久，还敢在这讽刺我？”
    他火大得不行，晏翡却只是把他晾在一边，自顾自撤掉山洞四周的结界，消除掉两人待过的痕迹，然后拉着唐欢向南而去。
    唐欢试图挣脱，还被低喝了一句“别乱动”。
    向南御剑数里后，晏翡悬停半空望向下方碧绿湖水，就在唐欢纳闷他想什么呢时，晏翡竟径直飞向了湖中。
    晏翡将新的藏身之处定在了湖底，就在他们传送地湖泊的另一端，距离大概五里的水中深处。
    晏翡明显早有安排，深湖之中被开辟出了一小处岩洞，洞里竟连床都放好了，结界隔绝湖水，在洞口处形成一面流动的水膜，而山洞里十分干燥，与地面上的洞穴无异。
    唐欢进入水洞后，一道净身诀随即落在身上，他看向身上干燥的衣服，又看了眼衣服还湿着的晏翡，郁结的胸口稍微舒畅了一点。
    “为什么要躲在水下？”
    晏翡又为自己施了一道净身诀，神情无比冷静，“据说灵气秘境相一个月只能开启一次，但难保是真是假，你出世的消息传出后，三界修士无论强弱都会朝万道大陆涌来，若是百晓阁抵不住压力，用别的法子提前开启了秘境呢，一旦有人进入，你引发的灵气波动就相当于定位符。”
    唐欢无言以对。
    原书里秘境自然是没有提前开启的，所以他根本没想这么多。
    在唐欢熟睡时，晏翡曾利用他灵气尚未充盈的时间去外探查过，这股不知名的力量吸引灵气数里，唯有灵湖水面平静如初。
    “水中的灵气更为浓郁，你所吸收的范围也会缩小一些，在外看来平静无波，实则却是暗潮汹涌，若是秘境提前开启，在来人入水调查前，我们也能有些反应时间。”
    “哦…”
    凭反派这谨慎程度，活到最后果然不是没道理。
    相处的越久，唐欢就越确定晏翡和萧长离都是那种平时看似玩世不恭，实际上一个比一个靠谱的变态。
    既然所有事情都被人安排妥当了，唐欢在床上一躺，老老实实地坐享其成：“所以我再睡二十天就行么？”
    晏翡没急着用昏睡决：“宫主为何提也不提刚才的剑灵？你不想知道他们何时、又是为何选中你？”
    “不想，反正现在送你了，跟我没关系。”唐欢背过身避开晏翡探究的目光，心中一阵发苦。
    他是真不知道剑中哪来的剑灵！
    天地良心，他什么都没做，从没想抢过主角的机缘！
    唐欢算是明白了，剧情崩坏的越离谱，天道对他的威胁就越大，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坐起身去抓晏翡，使劲将人往床上拉。
    “快点修炼，我得尽快突破才行。”
    晏翡第一次被他主动拽上床，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近距离接触后，唐欢感受到晏翡体内的魔气，想到靠晏翡自己打磨还要耽误修炼时间，索性顺便帮他渡了个魔。
    然后唐欢便示意他来一道昏睡诀，做好了入睡的准备。
    晏翡垂下眼眸，看向八爪鱼一样趴在他身上的唐欢，沉默良久，长长吐出一口气。
    “还可惜吗？”
    “嗯？”
    唐欢眨了眨眼，没听懂什么可惜。
    说时迟那时快，眼前的景色突然一阵颠倒，晏翡抱着他翻了个身，毫无预兆地亲了上来。
    未尽的语声淹没在来势汹汹的吻里，仿佛是隐忍许久后的爆发，滚烫的火灵根气息铺天盖地，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丝魔气被随意渡入，晏翡撑身退开，阴沉道：“魔气没渡完，现在睡吧。”
    这算什么渡魔…？
    唐欢正欲开口，昏睡诀先声而至。
    他眼睛瞬间瞪大，撑着最后一丝意识抓上晏翡的衣服。
    在那双桃花眼幽静的注视里，他眼中的光晕终究涣散，手臂软软垂落，阖眼睡了过去。
    …
    这一睡就不知道睡了多少天。
    原因无他，因为每次醒来，睁眼就是一道昏睡诀。
    经历数次后，唐欢好不容易克服住本能，醒了也不睁眼，但晏翡总有办法让他破防。
    只是一个唇上的啄吻，他就惊讶地睁开眼睛，然后…又中招了。
    唐欢彻底摆脱睡梦，已是十多天之后，身周没有温暖的怀抱，睁开眼，洞穴中空无一人。
    也不算是空无一人，还有两只巴掌大的剑灵，一只趴在他头上，一只趴在他身上，各自懒洋洋地打着盹，正利用唐欢身上溢散的灵气蕴养着灵体。
    唐欢撑身坐起，头上的惧之灵啪叽掉落，在床上迷茫地揉了揉眼睛。
    发现是唐欢醒了后，惧之灵浑身一僵，闪电般缩到墙角。
    “主人别杀我！”
    “…”
    唐欢眼角一抽，默念着看不见听不见，下床寻找起晏翡。
    爱之灵爬到他肩头，“有其他人进秘境了，他临近突破，担心雷劫会暴露你，所以就出去了。”
    唐欢心中一紧，竟然被晏翡给猜中了！
    他终究没绷住回应剑灵：“他要突破了？”
    和一见钟情的唐欢说话了，爱之灵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灵体四周都缭绕出粉红色的云雾。
    他点头去贴唐欢的脸，这一幕却看得惧之灵直打寒颤。
    唐欢偏了偏头，着急问道：“那他什么时候走的？秘境里又来了几个人？”
    “你醒之前刚走，秘境中进来了两个元婴，都是之前来过的。”爱之灵有问必答，秘境是它的地盘，它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之前来过的？”
    那应当是百晓阁弟子。
    两个元婴的话，要杀一个突破之中的伪元婴绰绰有余！
    唐欢呆不住了，当即就要出洞找人，爱之灵却跳下来挡在了洞口，“用不着你，你去了就是添乱。”
    “我一个元婴巅峰，怎么就添乱了！”唐欢气笑了，拿出摄魂铃，他现在学乖了，又不和人比剑。
    “不是我说的，是他说的。”爱之灵委屈巴巴地解释，“他还说来的人里有你的旧情人，问你去了帮谁呢。”
    “……”
    唐欢原地转身，回到床边端正坐好。
    那他还是不去添乱了。
    他猜测来人是叶之澜，叶之澜处于元婴中期，又曾是百晓阁弟子…不，说不定一直都是。
    唐欢自我安慰道，晏翡是反派，应该死不了。
    他去了就不一定了，就算不死，也有被叶之澜活捉的危机，这男宠一向高深莫测的，还会预言，保不准提前设下了什么陷阱。
    此时的水中岩洞无比安静。
    四周被设下数重结界，外面感知不到洞中动静，洞中也感应不到外界的声响，好在身边有只不受结界影响的爱之灵。
    爱之灵贴心地为唐欢转播外面的情况。
    “他去了偏西方的山崖，雷劫就快来了…来了！嘶…！竟有八道！”
    “这雷劫怎会如此强劲，昔日的南天仙人好像也不过如此，那人有飞升的天缘…？秘境在震动，也不知能不能撑住。”
    不用爱之灵转播，唐欢也感应到了秘境的震动！
    他捕捉到爱之灵话中意味，连忙追问：“撑不住会怎么样？”
    爱之灵眨了眨眼：“撑不住就碎了啊。”
    “碎了？！”
    “对，碎了。”
    元婴这样天劫强劲的大境，一般人可不会选择在秘境突破，小界域虽然能阻挡部分雷劫，代价很可能是支离破碎，如此珍贵的灵气秘境，被雷劫毁了属实不划算。
    爱之灵透过岩石望向天空，半晌后，小人的脸上竟似闪过一抹忧虑，“好像有点撑不住的样子。”它拽出墙角的惧之灵，对唐欢道：“这秘境震动的太厉害，有可能被劈出窟窿眼，我们还是提前离开为妙。”
    说着说着，爱之灵有些惋惜，这毕竟是它栖息了无数年的地方，突然离开还有些舍不得。
    另一边，唐欢先是有些跟不上爱之灵的脑回路，很快就灵光一动。
    若是秘境被天劫破碎，他们是不是就能趁乱离开，不需要再等待入口的开启？
    …晏翡选在这时候突破境界，不会就是抱着这个打算吧？
    就在唐欢思忖时，爱之灵已经化身为剑，劈碎了洞口处的结界。
    顷刻间，天摇地动、雷电齐鸣！
    翻滚的湖水疯狂灌入岩洞，唐欢随着爱之灵从洞口飞出，他想浮出水面，没想到爱之灵却化作人形，拉着他更深处示意。
    “我们先离开秘境，雷劫劈到第六道了，最后两道最是强劲，这秘境要碎了。”话音刚落，爱之灵忽然停顿了一下。
    唐欢敏锐道：“他被找到了？”
    “嗯。”
    “…不行！我得去找人，我们先上去再说！”
    说罢，他登时向水上飞去，却再次被爱之灵拉住，甩了几下都没甩开。
    唐欢急得来了脾气，“放手！”
    秘境外部已经出现了裂纹，透过那些细小的缝隙，爱之灵感知到了秘境之外所围绕的强者气息，终于意识到晏翡那日所说的话恐怕不是作假。
    “灵气秘境中的灵气比外界浓郁数倍，一旦破碎定然会发生爆炸，后入秘境的两人都在往外界跑，你去了也无济于事，此湖深处连接着星辰之海，不如先离开此处，避免受到波及。”
    “元婴巅峰的修为抵不住爆炸？”
    “不好说，而且你的肉身太弱，不足元婴。”
    元婴巅峰都不好说，那刚突破的元婴岂不是更不用说了！
    唐欢看向湖底深处，此时才发觉那极远之处闪烁着的点点星辉，没想到灵气秘境竟然会接连星辰海，说不定这也是天道的手段，只为了借此将他这炮灰和反派主角分开。
    不过…万一不是呢。
    万一是剧情太崩，天道干脆打算将主角和反派一起炸死呢。
    一时间无数碎片在唐欢脑中闪过，除了这一年来的经历，竟还多出了原主过去的一些记忆。
    当画面定格在那抹万道大陆上孤身挡在他身前的背影时，唐欢瞳孔一缩，猛地挣脱爱之灵的手，毅然决然地飞向水面。
    随便吧！
    他就是不想让晏翡死，无关剧情。
    第72章 突破元婴
    爱之灵劝不住唐欢，眼见着惧之灵屁颠屁颠地跟上，也无奈跟了上去。
    元婴突破的动静实在太大，紫色天雷从天而降贯穿长空，整个西方被染上颜色，就连化雨的灵气都透着淡淡的紫。
    唐欢跃出水面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爱之灵：“第七道来了。”
    唐欢：“他怎么样？！”
    爱之灵：“气息很虚弱，有些感知不清。”
    一听晏翡气息虚弱，唐欢遁光的速度更快，几个瞬息的工夫便赶到了悬崖边。
    不远处，叶之澜逃离的脚步骤停，不敢置信地望向唐欢，“宫主？”
    “道人，怎么了？”与他同行的元婴修士也跟着停了步子，急声道：“秘境马上撑不住了，我们快走吧！”
    “等…”
    叶之澜话还没说完，就见唐欢竟一头扎进了雷劫之中，他脸色大变，想阻拦已来不及。
    上空雷云不断汇聚，电闪雷鸣，灰紫色的烟云宛若一张血盆大口，一口将唐欢吞入腹中。
    雷劫之中，晏翡盘膝而坐，一枚即将成型的紫色元婴散发出莹莹光辉，正不断在他头顶盘旋。
    他眉头紧皱，俊脸惨白，发丝凌乱，青红长袍早已被六道天雷劈得破败不堪，灵气和魔气疯狂向元婴灌入，那蜷缩着的小人尚未成型已然戾气滔天。
    感应有气息闯入，晏翡凌厉睁眼，眼中凶芒毕露，宛若一只被人惊醒的上古凶兽，可在看见唐欢直直冲来的人影后，眼中厉色顷刻散去，错愕到连气息都乱了拍。
    “你来干什么？！”
    唐欢取出摄魂铃，眼见第七道雷劫破空而落，晏翡头顶的元婴却已出现裂纹，明显无法再承受一击，于是顾不得和晏翡解释，狠一咬牙，直直向着雷劫冲去。
    突破失败，再碰上秘境爆炸，就是神仙也难活！
    “回来！”
    晏翡脸色大变，突破中途又无法分神，只能眼看着唐欢冲入那浩瀚天雷之中，铃铛声从滚滚浓云中传出，漫天电光硬是被爆发的灵气抵消了大半。
    摄魂铃的声响不仅传彻秘境，还从秘境裂纹之间流向了万道大陆。
    万道大陆上，围绕秘境入口驻扎的无数强者神识一动，驻足望向上空。
    “那晏翡竟在秘境中突破了，没记错的话，他今年也不过五十二岁…”
    “唐欢五十岁突破元婴，是因为身怀双修秘法，他又是为何？！”
    “何止晏翡，那些从长欢宫出来的“炉鼎”，个个修为都上涨了一大截！那双修秘法，难、难不成是套双赢之法？”
    “呵！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猜！这群天才能憋着藏这么多年，呵呵！可真是好样的啊！”
    若说刚得知唐欢真容之时，众人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自我安慰就算唐欢容貌姝丽，与他双修也不过是一时欢愉，结果总归是身死道消，可现在，这想法显然被推翻了。
    被长欢宫掳去做炉鼎，不但不会被榨干修为，反而能助长实力，而唐欢还生了一张堪称绝世的脸！
    一时间，万道大陆一片酸涩之气，赶来不久的十八洞府如芒在背，缄默不言。
    水月宗，顾家几名弟子面面相觑，包括几位相邻而站的顾家长老，此刻纷纷将目光投向顾无忧。
    顾无忧身为四大世家的嫡系子弟，幼时便曾言惊四座，当着自家长辈的面声称想去长欢宫做唐欢的炉鼎，被数位长老用鞭子吊起来抽了好几天才住嘴。
    今日之反转，令顾家人都忆起了顾无忧当年那看似荒唐的言行！
    “大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难怪你刚出生，老祖就说你将来非同凡响！”顾梦婉仰着头，一脸崇拜地看向顾无忧。
    顾无忧轻咳，双手背后，神色端正道：“因为我是天才。”
    自诩天才的顾无忧，此刻其实有些气虚。
    几日以来，失踪数十年的天骄不断横空出世，魔族谢煊、狐族的姬尧、人族的叶之澜、鲛族的江寒皎…随着长欢宫的十八洞府接连涌现，此次参加新秀大会的众多新秀才得知，这时代竟还有如此多韬光敛彩的天骄蛰伏于深谷！
    最近几年，各门各派的新秀天才为了此次大会不断在三界造势，无形之中早将自己认作这个时代的弄潮儿之一。
    然而随着唐欢等人的出世，无数新秀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一身锐气在这几日通通被磨平，终于知晓什么叫人外有人。
    顾无忧望向半空处一身黑衣，身周煞气如刃的谢煊，又看向寒气化雾，脚下氤氲圣人光华的江寒皎，道途第一次产生了自我怀疑。
    这些人不足两百岁，却几乎个个临近元婴，或者已然突破元婴，和这些人相比…他真的算是天才？他真的有资格当唐欢的炉鼎？
    不只是顾无忧，以往在人界高高在上的四大世家弟子也都在怀疑。
    当初人人惧怕被长欢宫看中，被萧长离抓走，如今却人人都失落于没被选中，原来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称作这个时代的天才。
    没人知道唐欢的选择炉鼎的标准具体是什么，只知道随着长欢宫倾巢而出，下个月的三界风云榜的变化，恐怕会翻天地覆！
    终于，有人说到了重点。
    “宫主召出了摄魂铃，是在帮那家伙渡雷劫？！”展觅丹惊异无比。
    他原住福寿洞，因为听说萧长离将晏翡擒了回来，不愿看唐欢与那人亲亲我我，所以毅然选择闭关，却未想到出关之日，世界都变了。
    姬尧气得胡子直抖，呲出满口獠牙：“晏翡！又是那晏翡！他入谷第一夜，本王就该亲口咬死他！！！”
    “当初不敢，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闻觉打了个哈欠，无视三皇子古怪的目光道：“秘境一炸，晏翡肯定要被炸出来，到时候你第一个去咬。”
    一朵小小的菊花苞从先前袭击唐欢的古树仙尊头顶钻出，奶声奶气的稚童说道：“那晏翡好不要脸，自从他来，我就没见过宫主，我也要咬死他！”
    □□的菊花妖刚化成人形不久，他虽没有闭关，但因为听说还是个孩子，唐欢一直没脸去看望这个男宠。
    闻觉阴郁一笑：“不过灵气秘境可是百晓阁的至宝，今日若是炸了，不用你们出手，想来百晓阁阁主会第一个杀了那晏翡吧。”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守在秘境之门旁的百晓阁阁主。
    百晓阁阁主面上依旧覆着半扇白玉面具，全程一言不发，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秘境南侧，江寒皎掌中星辉闪烁，他用指尖点过几颗星辰，无声凝视着掌中星盘。
    星辰海上的各族此次并未来参加大会，却也派了人前来暗中围观，江寒皎身为星辰海的占星师，一出现就激出了暗处的鲛族。
    几日过去了，鲛族老者还是难掩激动：“星、星师还是先随我回星辰海，无命天尊等了星师数年，现在海上出了……海中各族都在觊觎那物，唐欢之事吾等难以预测，不如先去助无命天尊一臂之力。”
    鲛族老者说得大汗淋漓，不住四下张望，生怕被外人听到，然而江寒皎却仿若充耳未闻：“罗老可还记得无命天尊突破元婴时，上界落下几道天雷？”
    鲛族老者一愣，回忆道：“应当是六道。”
    “这是第七道了。”江寒皎望向上空，手中星辉模糊成一团，晏翡的命格他看不真切。
    半空之上，谢煊笑容阴冷，半眯着凤眼看向如天漏般即将落下的重紫雷霆：“第八道。”
    他突破元婴之际，也不过引来七道天雷，晏翡竟引来八道，一旦扛过这最后一道，纵然刚至元婴初期，恐怕也不会比一般的元婴中期弱。
    雷云之中，摄魂铃的响声片刻未停，听得谢煊身上戾气沸腾，在那第八道雷劫劈落之前，他眼中染上猩红，忽然一剑挥向不远处的姬尧。
    姬尧面目大骇，连忙闪身避开，张口便骂：“你这魔物发得什么疯！”
    如此关头，场中修士的注意力都在天劫上，姬尧这一喝，瞬间拉去无数目光。
    谢煊阴鸷道：“把你那狐狸尾巴借老子用用。”
    “你有病吧？！你自己没尾巴啊！！！”
    话一说完，姬尧才意识到谢煊好像还真没尾巴，改口道：“滚！你没尾巴用关本王屁事！”
    连绵不绝的铃铛声宛如魔咒，谢煊烦躁地甩了下头，道：“尾巴拿来，凭唐欢那废物的肉身，你想看他被活活劈死？”
    姬尧一呆，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再看向四周，发现不止谢煊，姜连枳和闻觉等人都在幽幽盯着他的尾巴瞧。
    姬尧：“……”
    元婴境的大妖浑身是宝，就连毛发都是制衣炼器的绝顶材料，姬尧的尾巴卷缠过唐欢数次，将人包裹其中时，就是件堪比天阶的防御法器。
    让一个大妖主动砍去尾巴护人？
    即便是三界正道，闻言都要失笑，人族尚且不会自断臂膀舍己为人，更别说一向狡猾多端，最懂趋利避害的妖。
    可当姬尧一脸不愿，却真的挥剑砍向自己的尾巴时，别说场中其他人，就连魅狐妖王这个当爹的都惊呆了！
    “宫主得对我负责。”姬尧疼得龇牙咧嘴，没尾巴的秃狐狸实在难看，他只能变回人形。
    “废话真多！”
    雪白蓬松的大尾巴被谢煊夺过，抓住那尾尖处的赤色长毛甩入滚滚天雷之中。
    ……
    灵气秘境，深崖上空。
    雷声在头顶上轰鸣，秘境被震得颤抖，沉雷像猛烈的山崩似的隆隆滚动，斜若穿过整个天空。
    唐欢肉身忍受着五雷轰顶的酷刑，摄魂铃却片刻不敢松懈，灵气不要钱似的从他身上涌出，却也越来越稀薄，眼看就要竭尽。
    他这个元婴巅峰竟然抵御不住元婴的天劫，没道理啊！
    唐欢想不通，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抵御第七道雷劫已经几乎耗干了他的灵气，如果可以，唐欢现在就想给自己施一道昏睡决，用吸引来的天地灵气来抵御第八道雷劫。
    可秘境之外汇聚了三界强者，他这么做无疑是自投罗网。
    没有给他喘息的工夫，第八道天雷如瀑布般降落，唐欢面如死灰，知道自己要遭不住了，摄魂铃不停，本能地闭眼蜷缩成了一团。
    下方的晏翡见状，生死之际，却硬生生气得笑出了声。
    他既选在这时突破，当然不会是来送死，没想到唐欢偏要逞能，中蛇毒那次，他就该长了记性。
    “伤一好，我就该提前防着你！”晏翡低骂，这就是来坑杀他的灾星！
    电卷星飞间，他忽然扣住头顶元婴塞进体内，迎面跃向雷霆，将唐欢从上空扯入怀里。
    天雷劈落之际，他咬碎舌尖，血珠化作血雾包裹全身，宛如一张血盆大口，竟将周遭紫光雷电噬入体中。
    紫色天雷之间，余光捕捉到一道白影，晏翡转眸望去，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揶揄。
    白送的修为，没有不要的道理。
    他变作狐狸时，也曾丢过半截尾巴。
    “…嗯，仔细一看，这不就是我丢的。”晏翡呢喃道，那就是物归原主。
    唐欢疑惑抬头，没等他看清，赤雪色的狐尾同电光一道被引入体内，顷刻了无痕迹。
    第73章 猎天之楼
    轰隆隆——！
    第八道天雷落下，巨响震动人界。
    灵气秘境再也支撑不住，蛛网似的裂纹沿着结界炸开，万道大陆一阵动荡，各族各派纷纷架起结界阻挡，数名元婴灵气爆发，气势足以吞天噬地。
    又是一声巨响，秘境彻底崩溃，天空聚起大片祥云，秘境中的灵气直接化作一场灵气雨，凌云城中不明真相的凡人仰头望天，呆怔过后，纷纷下跪磕头，跪谢这“天降福泽”。
    一些小宗却在爆炸中大骂：“又是百晓阁！！！”
    百晓阁弟子肉痛不已，心里早将晏翡骂了千百遍，一个上等灵气秘境堪称无价之宝，第一次拿出来给外人见见世面，结果就这么毁了！
    他们找谁说理去？！！
    “本王尾巴呢？？？”另一边，姬尧有些发懵。
    他与尾巴中的神识突然断了联系，第一反应就是尾巴没抗住天雷被劈成了灰。
    可不应该啊！
    他怎么说也是个元婴中期的大妖，没道理扛不住突破元婴的天雷啊！
    若是尾巴真没抗住…姬尧打了个激灵，倏地看向秘境，“宫主出来了么！”
    没人理会他。
    谢煊等人已从四方飞向秘境，然而雷云散去，中心却并没有唐欢的气息。
    “人呢？！”谢煊骂道。
    叶之澜脸色苍白地从秘境中走出，毛笔拨开架在脖子上的焚天剑，“宫主冲进了雷劫，然后便不见了。”
    谢煊气极反笑：“不见了？这天雷还能把人生吞了不成？！”
    叶之澜皱眉：“确实不见了，不过应当没有出事。”
    在这灵气稀薄的时代，人境最高也不过分神，若是元婴巅峰的修士陨灭，必定会显露异象，当年那几只死在萧长离手中的大妖，陨落之时的哀嚎声就足足回荡了三天。
    “萧长离不可能让宫主死，估计宫主手中还有类似于从长欢谷离开的传送之物，如此多的势力汇聚万道大陆，他逃跑很明智。”叶之澜传音谢煊，“若是宫主真从秘境中走出，你有把握将人带走么？”
    谢煊目光四掠，眼中泛起浓烈的戾气。
    来的人的确太多了，四大世家、妖魔邪道、灵虚寺的秃驴、甚至还有一些身穿异服的隐世家族和上古气息沸腾的古老妖族。
    两人对视一眼，纵然互相看不顺眼多年，此时却是异常的默契。
    “走！”
    江寒皎低喝一声，携着那鲛族老者最先遁离，谢煊和叶之澜也在瞬间遁光飞离千米。
    姬尧还不死心地想去找尾巴，却被魅狐妖王一尾巴甩出万道大陆，其余十八洞府的修士纷纷遁逃，没一个比姬尧更傻的。
    天才的反应速度，一般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直到烟云散去唐欢不显，而从长欢宫赶来的强者也都不见了踪影，场中众人这才意识到不对，再想追却已来不及。
    “一群偷奸耍滑之辈！”一只上古巨猿怒不可遏，一掌将万道大陆劈出裂谷。
    虚空缓缓浮现一名面带黑色面具的男子，面具之上血色的“猎”字分外显眼。
    “急什么？”
    男子轻描淡写地道：“当年我猎天楼就曾说过，那些天才根本没死，可惜人人都信百晓阁，否则唐欢也不会拖到今朝才被逼出世。”
    百晓阁阁主冷声道：“如今说这些有用么？”
    猎天楼楼主：“唔，没什么用，就是想说？”
    一黑一白两扇面具在上空对峙，三界中最具威慑力的两股势力相撞，场中修士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猎天楼消弭百年，竟在此时横空出世了，是巧合，还是早有计划？
    经此一役，百晓阁威望跌至谷底，猎天楼赶在这时大张旗鼓地挑衅，必然是留有后手。
    果然，猎天楼楼主随即大笑，飞至更高处长臂一挥，一张虚幻金榜如瀑布般悬立，上挂云端，下接大陆！
    榜首浮现出五个大字。
    三界天骄榜！
    “这三界变得有意思起来了，怎么少得了我们猎天楼？既然百晓阁的榜单不准，那我猎天楼便自己做，至于这三界有多少天才，究竟孰强孰弱，那用得着什么新秀大会。”
    猎天楼楼主舔过嘴唇，桀桀笑道：“将这三界之人，通通刺杀一遍不就知道了？”
    万道大陆落针可闻。
    猎天楼，猎杀天才之楼阁，果然要出手了！
    但猎天阁出手之前，那金榜上却也并非一片空旷，而是暂时以修为排列。
    天骄榜不论年龄，只论实力，唯有能这个时代翻云覆雨、只手遮天的强者才有资格上榜，无数或在现场、或在通过风云玉符围观的强者都在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然而…没有！
    饶是金丹巅峰的修士，竟也榜上无名！
    一百人的榜单，大半名字竟让人闻所未闻，猎天楼蛰伏百年，竟是在这三界挖地三尺，找出如此多隐世强者！
    所有人都以为三界如今不过几十元婴，五位分神，可这天骄榜一出，榜单末尾竟都是元婴前期，至于分神更是足有二十人之多，分神之上，甚至有三人炼虚，一人合体的至强存在！
    看着天骄榜上的人名，整个三界都不淡定了，因为百晓阁阁主和猎天楼楼主，看似元婴，实则竟都是炼虚之一。
    【三界天骄榜】
    第二名：文墨（百晓阁阁主），炼虚初期
    第三名：厉珩（猎天楼楼主），炼虚初期
    第四名：易随鸣（归墟崖散修），炼虚初期
    …
    第十名：李清虚（水月宗宗主），分神初期
    …
    第二十五名：萧长离（长欢宫右护法），元婴巅峰（存疑）
    第三十名：唐欢（长欢宫宫主），元婴巅峰
    …
    第三十九名：谢煊（焚火魔族叛逆），元婴后期
    第四十五名：左鹄伐（长欢宫左护法），元婴中期
    第四十八名：叶之澜（百晓阁风云道人），元婴中期
    第五十二名：姬尧（赤血狐族第九妖王），元婴中期
    第九十九名：晏翡（水月宗叛逆），元婴初期
    顾无忧扫了一遍榜单，苦笑道：“三界果真卧虎藏龙，我们四大世家，竟只有几位五百多的老祖勉强入了榜。”
    越其弦也恍惚注视着榜单，刚入新秀榜的百余新秀仰望这张金光闪闪的巨榜，窒息感宛如泰山压顶，因在三界成名而燃起的雄心壮志熄灭成尘埃。
    有人试图自我安慰：“…我们尚且年轻，不足百岁能登上新秀榜，天资也不比这些人差！”
    有人幽幽提醒：“可那唐欢和晏翡也不足百岁…”
    人群再度寂静。
    就在众人因这天骄榜沉默之际，碎裂的秘境大门中，一道瘦弱人影迈着沉甸甸的脚步缓缓走出。
    风翎仙尊第一个注意到俞初阳，因榜单位置过低而寒气凛然的面容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这个筑基境的弟子竟能从秘境爆炸中活下来。
    他顿时传音道：“初阳，过来！”
    若是被其他人注意，俞初阳定然会被扣下追问唐欢和晏翡在秘境中的情况。
    可他唤完人，一向最为听话的俞初阳却没动，反而转头又看向秘境的方向。
    少年眼神漠然空洞，就像一个刚从死灰中爬出的傀儡，灵魂还未找到寄托。
    他眼前是惨烈不堪的劫后之地，眼底却是地缝岩浆中尚未燃尽的烈火。
    “万道…大陆？”
    握剑的手指微动，耳边传来阵阵脆响，他低头望去，瞳孔骤然一缩。
    指间是一条摄魂铃索。
    正是在天玑326年，他从晏翡手上扯下的那条铃索。
    …
    同一时间，星辰海底。
    唐欢一边遁光跑路，一边又忍不住时不时回头，“…你这样也太不当人了吧。”
    晏翡衣下的血色不要钱似的往外冒，一路染红了海中无数星辰，此时闻言，险些一时冲动把他也甩下，“你还有闲心管别人？”
    “毕竟同门半年…”
    “闭嘴！”晏翡语气阴鸷，竟作势要松手，唐欢赶紧紧抓着他，同时也讪讪闭嘴了。
    他是有多想不开，才指望一个反派有良心。
    画面转回刚刚，晏翡突破成功时，秘境已然濒临爆炸，唐欢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经被晏翡拉着朝湖泊遁逃。
    两人一路跑到湖边时，好巧不巧的，俞初阳刚通过爱之灵的试炼，从小界域一出来就与他们迎面撞了个正着。
    唐欢不止担心反派的安危，对一心想抱大腿的主角也很上心。
    他怕主角炸死后这世界跟着崩溃，于是提议带上俞初阳一起跑，但晏翡这个自私自利的家伙却不同意，甚至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他，一头就冲入了湖中。
    与俞初阳擦肩而过时，意识到情况不对的俞初阳伸手拉了晏翡一把，但也只是一瞬间就被甩下。
    没入水面时，唐欢只看到俞初阳呆怔的表情，以及他后方灵气炸开的漫天青光。
    反派身受重伤自身难保，唐欢自己更是灵气耗尽，虚弱得没有半分余力，可以说完全是在被晏翡拖着走。
    …不过主角光环那东西玄乎的很，俞初阳应该死不了吧？
    事到如今，唐欢只能这么自我安慰。
    若是真死了，那也是天道的锅，他这会儿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这破世界每天都死那么多人，他也不是什么救世主，没能力救那么多。
    想到什么，唐欢紧了紧抓着晏翡的手，问：“我们去哪？不然回长欢宫，我还有很多弟子藏在那。”
    晏翡：“你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那些人秘境中找不到人，下一处找的就是长欢谷。”
    本来能毫发无伤地突破元婴，因为救唐欢，他不得不中途就强行将元婴塞入体内，识海之伤还未痊愈，肉身就又险些炸开，否则如今也不会这么被动。
    晏翡牙关一阵紧咬，阴恻恻地回头看向唐欢，然而罪魁祸首本身却毫不知情，还在一脸纯良地回望。
    “那你说去哪？”
    “……”
    晏翡吸气，想象着唐欢知道自己又弄巧成拙后蔫头耷脑的死样，终究只是咒骂一声，没有再提。
    海中无数星辰掠过，他唯独习惯了这颗克星。
    “去星辰海。”他沉声道：“星辰海是没有一族来参加这次的新秀大会，其中一定有猫腻，很可能是新的剑灵。”
    唐欢回忆起有关星辰海的剧情，发现这里还真有剑灵，而且不止一道，不过…
    他看向趴在肩膀上的两个小人，俗话说得好，再一再二不再三。
    所以，这次总该和他没关系了吧。
    第74章 千年老龟
    从上空俯视星辰海，那是一片犹如天际的巨幕，辽阔而不见底，一旦夜色降临，巨幕中亮起点点繁星，梦幻无垠，远比天空更为美丽耀眼。
    两人不记得赶了多久的路，直到天色暗了又亮、亮了又熄，如此反复数日，远处才终于出现一处类似小镇的建筑群。
    晏翡提前停下，从芥子空间取出扇黑色面具，面具中央印着一个大大的“猎”字。
    唐欢惊道：“这不是猎天楼的面具么？你怎么会有？”
    晏翡瞥了他一眼：“你没出过三界，知道的倒不少。”
    唐欢心道废话，他看过整本书！
    晏翡将面具扣在他脸上，淡淡道：“我有，自然是猎天楼给我的，戴着，把衣服也换成黑的，猎天楼重新活跃三界，第一目标就是杀了你，你扮成他们反而最安全。”
    这几日虽然赶路不停，但晏翡一直透过风云玉符注意着外界的动向，也看到了万道大陆上的那面金榜。
    唐欢透过面具，犹豫问道：“那你呢？”
    晏翡又瞥了他一眼，眼珠缓缓幻作幽蓝，一头墨发也逐渐漾作碧蓝色，身高体型没变，却变成了一个样貌平平的男性鲛人。
    既然要在星辰海中活动，扮成海中的种族自然最安全不过，唐欢羡慕极了他的易容之道，但记得书中曾暗示过修炼此道要吃很多苦头，要以所易之物的身份真正生活过一段时日，并且有所感悟才行。
    所以晏翡过去还真的做过狐狸、扮过女子、当过鲛人，甚至混入过猎天楼。
    “你这五十年很忙吧？”唐欢发自内心地问。
    晏翡冷哼一声，和睡了一百年的唐欢相比，三界都没有闲人。
    因为江寒皎的“死而复生”，星辰海近期变得极为热闹，或者说因为十八洞府天才的回归，许多门派甚至将剑灵之事暂且抛下，都处于喜不自胜的兴奋之中。
    毕竟在这个时代，门中多出一个天才就相当于多出一分飞升成仙的可能，尤其是对于一些小势力来说，更是值得普天同庆的大事。
    星辰海的实力不算小，海中各族这些年来却始终处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他们不愿与妖族相提并论，宁愿以“星辰海”自成一派。
    鲛族在星辰海中属于地位高贵的大族，如今江寒皎回归，海中许多城镇都在举办欢庆盛典，三界许多友好的种族门派纷纷前来庆贺，即便唐欢和晏翡处在其中也不显得违和。
    偌大的城镇被一颗流光溢彩的气泡状结界包裹，气泡隔绝了星辰海水，也隔绝了入城的其他手段，来往修士只能从把守森严的城门进出。
    但因为唐欢头上所带面具，他一入城，多少引起了城中修士的忌惮。
    “猎天楼…嘶，他不是来杀我的吧？”一人面章鱼尾的男修不安道。
    旁边的海马头嘲笑道：“你一个三界榜单都没上去，杀你都嫌脏手！”
    众人虽然忌惮唐欢，但投向他的目光中又隐约闪烁着一丝期待，若是成为猎天楼猎杀的目标，也相当于被认可了实力，在如今这风口浪尖，正是一举成名的好时机。
    可从入城后，那猎天楼的猎手虽然一直在左顾右盼，却始终没有出手的意思，好像只是受他身旁的鲛人之邀，来星辰海观光的。
    不止如此，还一副好像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样子…
    唐欢和第一次出谷时的反应一样，左瞧瞧右看看，沿街买了一路新奇东西。
    “这里好美。”他由衷称赞道。
    晏翡早年便走遍了三界，无法和他共情，“猎天楼虽然成分混杂，就连正道也有不少人混入其中，但大多都见过世面。”
    晏翡虽然没有直说嫌弃，但唐欢依旧感受到了。
    他撇了撇嘴，反派不演戏的时候，是真的很无趣。
    “对于江寒皎，你还记得多少？”晏翡突然问。
    唐欢想了想：“海棠洞府那个？失忆后，我没去过海棠洞。”
    他穿越而来，本来就算鸠占鹊巢，而修天命一道的江寒皎最擅占星算命，他根本不敢接触。不过，在长欢宫时，他曾见过对方几次，是个极为赏心悦目的美人。
    两人正好路过一处咸鱼商铺，唐欢顺手买来两份新一期风云月报，翻开美人榜。
    果然，随着十八洞府问世，美人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前排几乎被这些男宠占领，也就只有原本排在榜单第三的江观月没掉出前二十。
    百晓阁的风云榜虽然不再权威，但敌不过分类众多，凡人爱看！
    【三界美人榜】
    第三名，江寒皎（星辰海弟子）
    第八名，江观月（星辰海弟子）
    唐欢目光停留在这两个人名上，忆起江寒皎的俊美样貌，不得不感慨种族天赋的强大。
    “鲛人果然都长得好看。”就连那狐狸精姬尧，论起样貌和气质，也比江寒皎差上那么一点点。
    想着想着，唐欢不由看向晏翡，原书里的鲛族几乎个个俊美非凡，晏翡易容成这副平平无奇的样貌，在鲛族里估计得是个丑八怪。
    他虽然没有明说，想法却几乎写在脸上。
    晏翡额间青筋直跳：“所以对于江寒皎，宫主就只记住了色相？”
    唐欢尴尬了，但他确实想不起来别的。
    他转移话题道：“你问起他是担心在星辰海遇见？就是因为我和他不熟悉，就算遇见，估计他也认不出我。”
    晏翡却不这么想，江寒皎和谢煊等人一样，当初可没选择闭关。
    两人说话时用的传音，在旁人眼中，却是在商铺前站了许久，正在细细翻阅着风云榜。
    见晏翡是星辰海中地位崇高的鲛人一族，买给两人玉符的鲨族商贩谄媚地又送了他们两份与猎天楼那份金榜时刻同步的金榜玉符。
    他问晏翡：“大人大驾光临我们这处小城，莫非也是为了那千年老龟而来？”
    唐欢闻言眉毛一挑，不动神色地翻出出谷时所看的那期风云月报。
    【星辰海的千年老龟被不明人士掀翻，四脚朝天引围观，星辰海附近修士纷纷前往合影留念，以至方圆十里严重堵剑…】
    晏翡余光扫过他的动作，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那鲨族的询问。
    商贩眼睛一亮，顿时打开了话匣子，对晏翡道：“那大人来的正是时候，听说鲛族的占星师大人回来了，明日就能赶到本城，大人们刚到此地，正好先歇息几日，等无命仙尊等大能联手将那千年老龟翻过身，定能破解它突然发疯之谜。”
    晏翡还未说话，唐欢突然插了一句：“那千年龟今日没疯？”
    “今天？！”
    老者闻言吓了一大跳，赶紧看了眼日子，而后长松一口气，想骂唐欢吓唬人又不敢的样子，幽怨看着他说：“上次是四天前，还得等上三日，若是今天早就封城了，那老龟起码有一千年的修为，一旦疯起来，像我们这种刚突破金丹不久的修为哪能遭得住。”
    “哦。”唐欢点头，原来还要等上三天。
    两人这半年来几乎形影不离，唐欢也明显是第一次来星辰海。
    他这副仿佛知晓海中出了什么变故的模样引起了晏翡注意，“宫主知道怎么回事？”
    “…新秀大会第一场，我不是遇到萧长离了么，他在留影里提过。”
    “嗯？”
    “他就说星辰海出了事，一只千年老龟莫名其妙开始发疯什么的，也没细说。”涉及剧情，唐欢习惯了扯谎，却不知相处久了，晏翡对他那些微不可查的生理反应极为敏锐。
    晏翡眯起双眸，眸光直直落在他泛红的耳尖上，语气如常道：“一只翻了壳的千年龟，如何发得起疯？”
    “翻了壳也不耽误嘴啊，据萧长离说，大概就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听着是普通的发疯，但架不住那老乌龟活了一千年，突然闹起来，一般人的识海都遭不住！”
    有关剑灵的剧情，唐欢都记得很清楚。
    千年乌龟的确活了千年，一千年以前它还是个蛋，结果坠天剑降世，代表“喜”和“哀”的两片碎片正好也掉进了龟蛋里。
    不过…
    唐欢皱了皱眉。
    按理说，这千年龟起码还要翻上一两年的壳才会“发疯”，这是主角重生之后的剧情才对，可现在主角还没重生，剧情怎么提前了？
    晏翡突然出声，打断了唐欢的思考：“又哭又笑？若剑灵真代表七情，听起来倒像是与“喜”和“哀”有关。”
    反派的确聪明，寥寥几语便抓住了重点。
    可晏翡抓住的重点却不止一个。
    他看向唐欢手中的玉符，尤其看着上方江寒皎的名字，若有似无地勾了下唇角。
    明明顶着最普通的长相，笑起来却依旧勾魂夺魄，就连一旁的鲨族商贩都看得一呆，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这小贩说，‘鲛族的占星师大人明日就会赶来本城。’
    晏翡道：“所以江寒皎能不能认出宫主大人，明日也就知道了。”
    第75章 深入识海
    两人暂且找了附近的一处客栈歇脚。
    晏翡的识海还未痊愈，肉身又因雷劫受损，刚入客房，他便撑身墙壁咳出几口血，血色瞬间染红了墙面，唐欢走上前查看情况，却被晏翡一手推开了。
    唐欢：“？”
    唐欢：“你推我？”
    晏翡随意抹了把嘴角的血，走到床边坐下：“继续修复识海，那老乌龟若是借神识发疯，我扛不住。”
    唐欢人是走过去了，嘴上却不死心地重复：“我好心帮你扛雷劫，你不道谢就算了，竟然还推我？”
    “……”
    主动权在唐欢时，晏翡一向能屈能伸，瞬间挂起如花笑颜：“我怕把血溅到宫主身上而已，至于雷劫之事…多谢宫主了。”
    唐欢哼笑一声，这理由比他撒的任何一个谎都扯。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声“谢”晏翡好像是咬着牙说的。
    看着两人出生入死那么多次的份上，唐欢也没再计较，示意晏翡躺下，修复识海之前先询问道：“你身上的伤怎么办？”
    “伤得很重，现下没时间养伤，暂且这样吧。”
    晏翡不喜在人前示弱，但唐欢是个例外。
    因为唐欢身上有太多千金难买的宝物，随便丢出来一件，元婴以上的强者都要眼红的滴血。
    他一脸虚弱地靠在床头，黑亮的眼眸可怜兮兮地看着唐欢，宛若一只受伤的小狗，“或者，宫主有什么好办法？”
    “我能有什么好办法…”唐欢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在芥子空间翻找起来。
    他穿越前的阅历太浅，也不知道什么叫“吃软饭”，翻翻找找半天，把在万道大陆时萧长离留给他的灵果灵丹翻了出来。
    “这些东西之前忘给你了，据说是能蕴养神识，至于调理肉身的丹药，我身上好像没有，都是一些治疗外伤的。”
    晏翡有些狐疑，唐欢身上宝贝那么多，竟唯独没有蜕变肉身的宝物。
    不过很快他便眸光一暗，虚弱的模样收敛，突然就想通了。
    唐欢身上若是真有蕴养肉身的宝物，萧长离当初也不至于千方百计地诈取他身上的玉骨果给唐欢服下。而他当初若是服了那冰肌玉骨果，如今也不至于被这天劫伤得这样深。
    晏翡掌心覆上唐欢落在床边的手背，低笑一声，的确是玉骨冰肌。
    突然，他的手被唐欢反过来握紧，晏翡愣了一愣，抬眸望去。
    唐欢目光躲闪道：“算了，我用灵气帮你修复不就得了，也就是睡一觉的事，肉身又没识海那么麻烦。”
    说罢，他便跟着爬上了床：“不过在这城里睡觉肯定会被发现，今天先修复识海，等明天我去周围探查一圈，听说星辰海里的贝壳也有结界的功效，我去找找。”
    “你自己去？”
    “嗯，你留下养伤，别拖累我。”
    唐欢说得大言不惭，晏翡权当听了个笑话，把人拉入怀中贴上额头，敷衍道：“好，听宫主的。”
    时隔多日，识海终于再度被二人重视起来，唐欢小心探入神识后，动作却突然定格。
    “识海外面的裂纹修复好了，剩下的伤都在里面。”
    晏翡“嗯”了一声，双眸浅浅闭着，没有多大反应。
    唐欢只被别人深入过识海，还从没进入过别人的识海，虽说一开始两者都很痛苦，但一想到能感受到晏翡真正的情绪波动，唐欢不知为何就心跳得厉害。
    大多是紧张，紧张之余，好像又掺杂了几分期待。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那我就进去了？”
    晏翡嘴角抽搐了一瞬，听起这话格外不顺耳，迟迟没感受到唐欢动作，他有些不耐地睁开眼，就在同时，唐欢紧闭双目探入了识海。
    “嘶…！”
    脑中猝然升起针刺般的剧痛，唐欢浑身打了个颤，瞬间疼得冷汗淋漓，相比之下，晏翡却仅是皱了皱眉，没什么多余的反应。
    唐欢哆哆嗦嗦地说：“你、你别紧张，你不放松我进不去。”
    晏翡平静道：“我很放松。”
    唐欢都要疼哭了：“可是进不去，你的神识一直在排斥我！”想起过往经验，他心中越发不解：“难道说你还不够熟悉我的气息？不对啊，你不是天天抱着我修炼么，怎么会和其他人不一样？”
    晏翡环在唐欢腰间的手一僵，忽然想起，唐欢不是第一次与人深入识海，之前唐欢就曾说过，每次与人识海相交，他都是被人这么抱着，美其名曰熟悉气息，减少痛处。
    他冷笑一声，这修仙界，就从未有过熟悉气息一说。
    可开口却是：“你抱着我试试。”
    唐欢半信半疑地抱了上去，再次试着探入神识，依旧疼痛不堪，但却也好像真有了些进展。
    也是…之前被人探入时，他都是被抱着的那一个，现在被探入的是晏翡，主动的好像也该是他。
    唐欢没做他想，也无暇再想，忍着疼痛继续深入，却不知对于晏翡来说，敞开防备远比识海之痛更难以忍受，几欲动了杀心。
    “罢了，明日再说。”晏翡寒声道，唐欢却不肯松手，甚至更卖力地调动神识。
    “不…不行，那千年老龟非同小可，若是死了…找…找谁说理去。”他疼得话都说不利索，小脸惨白得几乎没有血色。
    两人僵持了不知多久，晏翡抱着怀中抖若筛糠却始终没打退堂鼓的唐欢，眼底昏暗得堪比地界不见光的永夜，在唐欢那猫叫般的低吟痛乎中，终究躁郁又无奈地敞开了识海。
    “别吵。”他低斥一声，却毫无作用。
    晏翡与谢煊一样是火灵根，即便神识终于探入了一小道，唐欢也并不好受，意识宛如在被厉火灼烤，稍不留神就要湮灭成灰。
    不过，他却是真的感应到了晏翡此刻的情绪。
    谢煊当初没有说清楚，真正探入识海后，唐欢才发现所谓感应情绪其实并不是直观感应，而是真正的通过“识海”来感应。
    比如若是修士身心愉悦，识海便蔚蓝澄澈，跃动着温和的浪花，若是修士心怀戾气，海上便是波涛滚滚、乌云密布。
    而晏翡的情绪，他好像感应到了，又好像没有完全感应。
    明明只是探入一道神识，眼前的景象，却让唐欢不由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辽阔海域，如死水般沉寂无波，又如墨汁一般漆黑无色。
    唐欢睁开眼怔怔看向他，而晏翡不动声色地回望，面容和识海一般平静，让人根本捉摸不透。
    “怎么不修复？”晏翡问。
    “…没什么。”
    唐欢再度闭目，无声修复起识海内壁，反派…果真存了一肚子坏水。
    没能感应出晏翡的情绪，他难免心生遗憾，可看着那仿佛能将人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黑色识海，又实在没勇气钻进去瞧瞧。
    唐欢以往修复识海，最少都要修复一整天才结束，唯独这次却异常卖力，只用半天就修复了五道裂纹，耗光神识后，立马退了出来。
    就是这样，他都错觉自己的神识被熏黑了点！
    晏翡将他的异常看在眼里，却也没作任何反应，只是在唐欢借口要回房时把人扣了下来，明明没有“双修”，依旧将瑟瑟发抖的宫主抱了一夜。
    于是第二天一早，唐欢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黑了。
    第二天，和之前说好的一样，他出去探查城镇周边，晏翡留在客栈继续养伤。
    出城的路上，唐欢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头。
    说来也奇怪，他是冲进去帮晏翡挡雷劫的，结果除了灵气耗空之外，竟然毫发无损，而晏翡…虽然伤不至死，却也伤得不轻。
    “怎么感觉好像也没帮什么忙似的…”他想不通地嘀咕着，晏翡最后把天雷引入体内又是什么手段？
    想不通，唐欢也就不再深想，他有种预感，想清楚对他没什么好处。
    这座小城名为吉星城，是星辰海南域的六大城池之一，那千年老龟就是在城门外十里处翻壳沉的底，唐欢打算先去现场看看。
    爱之灵趴在他头顶说：“前面有老五老六的味道。”
    唐欢继续假装听不见，实际上，除了他好像也没人能看见挂在他身上的两道剑灵。
    惧之灵不敢和醒着的唐欢挨着，于是化成更小一团趴在爱之灵头上，怯怯道：“我也闻到了，五哥六哥总是在粘一块。”
    唐欢不在乎什么老五老六，只想说你俩能不能也别总是粘着我？！
    他一个炮灰，哪来的本事拥有两道剑灵！
    唐欢放弃剑道，起码有一半的原因是不想和这几个讨命灵扯上联系。
    十里的距离，对于元婴境的修士来说不过刹那间。
    相隔半年，千年老龟的沉底之处仍有不少修士在旁合影留念，在老龟“不疯”的时候，星辰海的各大阵营也都会派遣修士在附近驻扎，防止被人捷足先登。
    那千年龟体长足有百米，由于龟壳躺倒，自上而下望去，宛如一块海中平整的岩地，比新秀大会的比试场地还要宽阔壮观。
    抵达现场的唐欢震惊于眼见所景，周围与他一样第一次过来的修士也都纷纷震惊到失态。
    “这…这简直堪比神迹了…！”
    “和点苍山那柄直入云霄的巨剑有的一拼，其中定有蹊跷！”
    “…难怪无命仙尊对这老龟格外在意，鲛族这次派来这么多占星师研究，不过蛟龙族似乎也派来了不少人。”
    “蛟龙族这几百年不行啊，江寒皎若是死了也罢，蛟龙族还能嚣张嚣张，可如今江寒皎没死，那龙霄根本比不上。”
    唐欢一边围观老龟，顺便拍了几张照，一边竖着耳朵不动声色地听那些虾兵蟹将八卦大族，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一道金光扫来，那几个修士被条龙尾生生扫成了两节！
    “一群废物东西，竟敢议论我龙族！”一道张狂声音响彻海中，“江寒皎，呵！一个被唐欢榨干的炉鼎罢了，也配与本王相提并论？！”
    唐欢距离几人不远，难免受到殃及，他不想表现得太显眼，于是朝后跃步避开余波。
    他一跃离开数米，身形忽然顿了顿。
    后方出现了数道强者气息，一行人似乎刚刚到达，唐欢无奈，只好半路调转方向，朝另一侧躲去，结果这次后背竟直接撞入一面更为宽阔的胸膛。
    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人来看热闹，刚才这明明还没人。
    唐欢终于体会到风云月报所说的“星辰海严重堵剑”了，他郁闷回头，想看看撞到了哪个倒霉鬼。
    “抱歉，我…”
    话音戛然而止。
    唐欢看着江寒皎如海水般冷清深蓝的眼眸，定格般僵在了海中。
    第76章 请君入蚌
    唐欢下意识摸向脸上的面具，还好，挡得严严实实。
    “猎天楼？”江寒皎薄唇轻言，声音和样貌一样清冷如冰，却又意外得清透悦耳，说话时，一双冰蓝双眸始终落在唐欢脸上，“阁下是猎天楼的猎手？”
    唐欢干巴巴地“啊”了一声，赶紧拉开身体间的距离。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余光瞥见江寒皎唇角微弯了一瞬，定睛去看却了无痕迹。
    “猎天楼出动，必有目标，那么阁下是来星辰海猎杀谁的？”
    唐欢被问得卡了壳，一时还真想不起来星辰海中有哪些天才。
    他的沉默好像让对方会错了意，那双蓝眸顿了一顿：“难道是来杀我的？”
    “猎天楼猎杀谁，还需要向你报备？”唐欢冷声道。
    江寒皎摇头：“自然不需要，不过如今星辰海正处于多事之秋，阁下若是不想受殃及，最好不要在近日出手。”
    看似劝说，唐欢却听出了满满的威胁，他嘴上嘀咕着“多管闲事”，心里却长松了一口气，江寒皎果然没认出他。
    虽然如此，唐欢也不敢再呆了，他作势离开，突然听到江寒皎对身边的鲛人说：“的确就在千年龟体内，只是如今还未到开启时机。”
    “可那蛟龙族三日之后便要深入探查，我们难道就这样看着？等到那宝物被蛟龙族夺走，我们鲛族在星辰中还有什么威望可言！”
    “观月！休得无礼！”罗老呵斥住说话的银发少年。
    那银发少年眉眼明丽，脾气却是桀骜不驯：“他在长欢谷骄奢淫逸几，几十年弃我鲛族于不顾，如今你们竟还敢相信他的话？！我可不敢信！这千年老乌龟我探定了！”
    “你一定要去？”江寒皎问，依旧是淡漠的表情，淡漠的口吻，与少年质疑前一般无二。
    可和他视线相交后，少年却脸上一红，忽地撇开了视线，竟然将矛头转向了视野里的唐欢。
    “这群家伙当年明明像鬣狗似的逮着人就咬，如今竟在星辰海闲逛，撞见到你这鲛族天才怀里都不咬，你还觉得他是来猎杀目标的？”
    江观月冷笑道：“猎天楼一张金榜挖出三界百位元婴，他们的情报网可比占星算命知晓更多，这鬣狗明摆着也是为这千年龟而来！我当然要去！”
    唐欢眼角一抽，你才鬣狗！你全家都鬣狗！
    唐欢此时也猜出了江观月的身份，应当就是那美人榜原本排在第三，现在排在第八位的鲛族。
    多说无益，他释放出元婴后期的威压，江观月顿时面露惊悸之色，硬撑住发抖的双腿才没扑通跪下去，神色再不复先前那般嚣张，甚至不敢再与唐欢对望。
    江观月虽然心中暗恨，眼底惧色和悔意却也显露无疑。
    元婴后期，那便是金榜上有名的修士！
    连江寒皎都尚未登上金榜，他一个金丹初期的小修，更是无法望其项背。
    穿越一年后，唐欢已经适应了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优胜劣汰、弱肉强食，什么三观人品在这里都不顶用，实力才是让人闭嘴的硬道理。
    唐欢冷冷道：“再敢妄议我猎天楼，本座定杀了你！”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鲛族一行人如临大敌，齐刷刷挡在了江观月身前，“道友还请见谅！”
    唐欢轻哼一声，心中暗道来头还不小。
    为首的老者显然是个处世圆滑之辈，竟当场从怀中拿出一颗足有拳头大小的明珠奉上，只求唐欢饶江观月一命。
    唐欢接过珠子在手中颠了颠，冷不丁就又体会到了当反派的快乐，他眼珠一转，问：“听说星辰海有一种巨蚌，会自行吸收天地灵气蕴养内丹，蚌壳还有隔绝修者气息的功效，可是真的？”
    罗老拱手道：“仙尊所言不虚，这颗明珠正是吞天蚌所出。”
    唐欢眼珠瞬间亮了，他这次出城探查，找的就是这东西，没想到瞌睡了还有人递枕头，“那这蚌一般生长在何处？有没有卖的？”
    罗老被这话给问懵了，吞天蚌怎么说也是个小族，什么叫有没有卖的？？？
    这猎天楼…还做买卖奴隶的生意？
    唐欢印象里的蚌就是吃的海鲜，脑子一时没转过弯，罗老也一时语塞，就在此时，江寒皎突然淡声道：“吞天蚌是上古蚌族之一，星辰海中数量不多，阁下若是想要，我手中倒是有一只，这颗明珠便是产自它腹。”
    这话一出，鲛族一行人都惊呆了！
    尤其是江观月，惊得嘴巴都合不拢，结结巴巴地传音：“江寒皎，那、那蚌壳可是你老窝，你、你穷得连洞府都要卖了？？？”
    江寒皎没有理会江观月，平静道：“不过这吞天蚌壳在据吉星城百里外的深海中，不便挪移，阁下可能要随亲自我去一趟。”
    百里而已，遁光的话，用不上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
    来回的话，就是一炷香，不但不耽误他回来帮晏翡修复识海，甚至今晚两人就能借蚌壳“双修”，来治愈晏翡肉身的伤。
    唐欢喜形于色，当即就要点头，途中却忽然顿住动作，很严肃地从芥子空间取出一枚玉符。
    一行鲛人见状，具是心头一紧。
    罗老传音道：“猎天楼之人果然警惕，他是怕被鲛族埋伏，在与人汇报行踪？”
    江观月怒道：“我鲛族才不会做这么卑鄙的事，果真是奸者见奸！”
    也有人道：“他在召集人手，打算强抢星师的洞府也说不定…”
    鲛族众人纷纷讨论猜测起来，唯有江寒皎自始至终不发一言，水镜般的蓝眸只望着唐欢。
    此处混杂着多方势力，鲛族的到来无疑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但见鲛族与“猎天楼”隔空对峙，谁也没傻到在此时介入其中，都在远远观察着这方动向。
    终于，拿出玉符摆弄好一阵的唐欢抬起了头，“没有啊。”
    江寒皎道：“什么？”
    “风云月报的悬赏榜上没有，你打算卖多少灵石？”唐欢问得很小心谨慎，甚至有点色厉内荏，“我认识百晓阁的人，你可别想坑我！”
    唐欢对着芥子空间里的灵石发愁，上古种族听着就唬人，万一不够怎么办？
    千里迢迢去了又买不起，那岂不是白跑一趟。
    他话音一落，忽然感觉对面鲛族众人的气息一滞。
    江寒皎却突然轻笑，如冰晶玉雕般面上恍若冰雪消融，即便是阅美人无数的唐欢，也不由看得一个恍惚。
    “算是阁下饶过观月出言不逊的谢礼罢了，不需再付灵石。”
    江寒皎俯瞰向下方的沉寂的千年老龟道：“距离异象之日尚有几天，观月若是想去，你们便与他留下驻守罢，我带这位阁下去取吞天蚌，阁下且随我来。”
    说罢，江寒皎未等江观月等人开口，便御剑向南飞去。
    他走得太快，眨眼间背影就要消失不见，唐欢根本来不及思考更多，下意识就遁光追了上去。
    江寒皎没有骗人，半柱香之后，唐欢果真在百里外的海底断崖下见到了所谓的吞天巨蚌。
    海沟深处的星辰比起吉星城稍稍稀疏，更加接近于陆地上观望的夜空之景，而深褐色的蚌壳深深嵌入崖壁间，宛若和周遭岩石融为一体，不需要设立结界也很难发觉。
    唐欢古怪道：“好小。”
    那千年老龟给他的冲击感太大，吞天巨蚌的称号又太威风，所以在看到眼前最多能容纳下两个人的蚌壳时，唐欢无形失望了一把。
    这东西里面能睡上两个人么？
    唐欢十分怀疑。
    江寒皎没说什么，却用行动证明了唐欢的担心很没必要。
    唐欢只见他凝出一滴血珠融入蚌中，然后那两扇蚌壳竟缓缓张开一道缝隙，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就随着周围的灵气一起被吸了进去。……
    耳畔隐约传来一道清冷嗓音。
    “抓住了。”
    江寒皎垂眸望向掌中隐隐泛出红光的星盘，而后一点一点收拢了手心。
    那是他与唐欢命中唯一相交的星辰。
    他抓住了。
    第77章 繁星春水
    从外面看吞天蚌略显寒酸，可真正进入其中，唐欢只想收回前言，这蚌的胃口真能吞天。
    蚌中别有洞天，比寻常修士居住的洞府要开阔数倍，若不是隐约能透过云层看到上方乳白色的蚌壳，唐欢都以为这是在另一处小世界。
    别说两个人，就是两千个人都住得下！
    爱之灵和惧之灵也好奇地左瞧瞧、右望望，对这里十分满意。
    “上界怎么没有吞天蚌。”惧之灵小声道。
    爱之灵耐心解释：“吞天蚌虽然是上古种族，但在修炼上和那蚌壳一样不开窍，上古到现在都没人飞升过。”
    惧之灵惊呆：“那也太笨了吧！”
    爱之灵笑笑，不置可否：“不过若是真有吞天蚌飞升，估计也会被咱们主人抓去做洞府了，飞升…不一定是好事。”
    惧之灵迟疑点头：“那笨点也挺好的。”
    爱之灵摸摸它的小脑袋：“是啊，像你一样不就挺好的嘛。”
    “你真要把这蚌送给我？”唐欢一路参观，总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这应当是你的洞府吧？”
    江寒皎慢步走在他身后：“宫主若是喜欢，可以一直住在这。”
    “我喜欢。”
    “那便是宫主的。”
    几人一路参观到洞府内部，看着眼前价值不菲的各种装饰，唐欢搓搓指尖，已经开始琢磨着该怎么打包带走了。
    直到在洞中那张波光粼粼的水床坐下，唐欢的表情忽然僵住，石化般缓缓抬起头，“…你刚才叫我什么？”
    江寒皎面不改色，眼中却闪过一丝笑意：“阁下。”
    “不是这个。”
    “宫主。”
    吞天蚌中一片寂静。
    两人一站一坐，无言相顾。
    说时迟那时快，唐欢忽然遁光冲向出口，然而这吞天蚌生前也不知是什么修为，任凭他灵气爆发，蚌壳依旧严丝合缝。
    惧之灵和爱之灵在唐欢头顶对视。
    “三哥…我们要不要帮忙？”
    “出手会被发现。”爱之灵远远瞄了江寒皎一眼，“留在这里也挺好的，之前的男人我不喜欢。”
    它只想当唐欢的剑，晏翡身上没有它喜欢的味道，这一点惧之灵抱有同感。
    唐欢虽然本身令人害怕，但不时还是会流露出一些恐惧碎片来蕴养它，晏翡身上…它完全感受不到。
    爱之灵有些纠结二者的关系，它是个好灵，本质上没什么坏心思，也不愿见到唐欢难过。
    “可惜他们是道侣，唉，他们怎么会是道侣呢。”
    “这个也是啊。”惧之灵指向江寒皎，“这个也是主人的道侣，主人有十八个道侣呢！”
    爱之灵：“？”
    惧之灵掰着手指数了数，小脸纠结成一团：“主人说十八个，但好像有十九个，还有一个特别强的，主人总是挂在嘴边。”
    爱之灵：“？”
    惧之灵这几个月缩在唐欢的剑里，什么都没帮上忙，八卦倒是偷听了不少，它兴冲冲地和爱之灵分享，爱之灵的表情从震惊不已逐渐到麻木不仁，听到最后，突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身为爱意之灵，它心中的天命之子便是道心有爱之人，它也需要吸收主人的爱意碎片变强。
    可现在，爱之灵突然发现自己格局小了。
    如果他的新主人格外受人喜爱，就算唐欢修的是无情道，它依然有数不清的爱意碎片可以吸收啊！
    这…不是更像它理想中的命运之人。
    原书中，爱之灵虽然早早被主角得到，但其实一直没有彻底认可主角，所以在被主角送给晏翡时，爱之灵也并未出声抵抗。
    直到主角重生，在万人迷光环加持下被无数道爱意笼罩，爱之灵才有了这番顿悟，彻底认同了主角。
    唐欢不知道，就在自己和蚌壳僵持的时候，就又把属于主角的戏份给抢了，他只觉得一股暖流突然从头顶沁透全身，刚突破元婴巅峰不久的修为，瞬间就增长了一大截。
    唐欢猛然停下动作，什么情况？
    惧之灵爬在爱之灵头上，眼巴巴地说：“三哥，你好强啊。”
    不像它，认同唐欢的时候，唐欢根本都没发觉。
    唐欢也听到了惧之灵的艳羡声，隐约猜到什么，非但不觉得惊喜，反而眼前一黑，灵气一个不稳，险些从半空跌落下去。
    好在江寒皎时刻注意着他的动静，闪身将人稳在了怀中。
    “三界正值甚嚣尘上，宫主不该出去冒险。”
    唐欢想挣脱他的手臂，一股寒气顺着江寒皎的掌心流入体内，竟令他紧绷的神经一阵舒愉。
    他诧异望向江寒皎，江寒皎冷声道：“那日无量佛尊伤到了你的灵根，待在这，我为你疗伤。”
    灵根被伤，往往看似无异，外人也极难察觉，但灵根相当于修者根基，日后境界越强，反噬也就更明显。
    江寒皎和唐欢均是冰灵根，那日透过风云玉符，他便已然觉察。
    唐欢却不领情：“不用，把这蚌打开！你一个金丹境，也不怕我杀了你？！”
    江寒皎：“不怕。”
    惧之灵嘴欠地补充：“主人，他真的不怕。”
    唐欢：“……”
    一个两个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是吧！真以为他不敢动手？！
    唐欢气结，取出摄魂铃就要给江寒皎一个教训，哪知就在这时，爱之灵突然飞向江寒皎，一只小手竟直接从江寒皎头上探入，然后从识海中扯出一小块泛着淡淡红芒的碎片。
    唐欢看傻了眼，被探入识海的江寒皎却好像毫无所觉。
    爱之灵趴回唐欢头顶，捧着那块碎片咔嚓咔嚓吞噬起来，“主人，他喜爱你，不会伤害你的。”
    唐欢：“？？？”
    唐欢看向江寒皎那张冰块一样寒气森森的冷脸，拿着摄魂铃的手指仿佛都被冻住了，“你、你说他喜欢我…？”
    爱之灵点头：“很喜欢。”
    “我怎么看不出来。”
    “但他真的喜欢你。”
    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他还从未经历过这种剧情，他老脸一红，一时都忘记了挣扎。
    这人…喜欢他？
    唐欢眨了眨眼，呆怔地盯着江寒皎瞧，就像书中那些角色对主角那样的喜欢？
    江寒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注意到唐欢的脸越来越红，那双莹润如水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有些不解，又好像有些受宠若惊、不知所措。
    长欢香的味道弥漫四周，鲛族霜月般高贵冷峻的占星师，此时竟有些狼狈地避开了视线。
    “身形样貌可以伪装，但宫主身上的味道却难以掩盖，谢煊等人迟早会找来星辰海，吞天蚌中是最安全的。”
    “…我要是非出去呢。”
    江寒皎不语，答案已不言而喻。
    唐欢从他手中挣脱，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然后一言不发取出摄魂铃，迷幻之道明明施展了，无数道声音在江寒皎耳边让他开蚌，他却犹如老僧入定一般，竟丝毫不为所动。
    江寒皎甚至与唐欢解释：“鲛族是星辰海中诞生的种族，识海皆与星辰海相通。”
    唐欢咬了咬牙，再度催动摄魂铃。
    幻境显现，江寒皎宛如回到了海棠洞府，而洞府中的石床上，“唐欢”正躺在那里，唤他赶紧过去睡觉。
    江寒皎愣了一下，明知是幻境，竟也走了过去，眼看两人就要躺在一起，幻境外，唐欢顶着张红得滴血的脸收起了铃铛。
    “让我出去！”他恼羞成怒道，“我若是不修炼，你关着我有什么用。”
    “宫主不想修炼，那便不修炼。”
    “…”
    江寒皎拂动衣袖，吞天蚌的蚌壳随之化作满天星空，两扇蚌壳的交接处唯有一点星辰最为明亮。
    唐欢眼睛一亮，以为那里就是突破口，立刻朝那颗星辰飞去，走近后，竟在那颗星辰中看见了自己…和江寒皎。
    不止如此，附近的每一颗星辰里都闪过了两人的样貌，在一颗星星里，他甚至看见了晏翡。
    “这是什么？”唐欢问。
    江寒皎答：“我们二人的星盘，也代表一生的无数种可能性。”
    “也就是说，每一颗星星都是一种可能？”
    唐欢抓住带有闪过晏翡的那一颗，那一颗星星很暗，星芒闪烁之间，他就在无欢洞府的床上暴毙了，凶手自然是某个反派。
    唐欢：“……”
    他不信邪地又拿了一颗，这次他还是死在了长欢宫，正道联盟攻入，他被清虚仙尊一掌拍死了。
    再一颗，又一颗…与其说这是他的星盘，不如说是他的一万种死法。
    直到拿到一颗还算明亮的星辰，唐欢突然浑身一僵，定格般看了许久才松手，然后拿起最亮的那一颗，反复看了几遍后，转身走进了洞府。
    “就知道该离你这算命的远点！”唐欢一路骂骂咧咧，果然，沾上就走不了了！
    惧之灵壮着胆子问：“主人，我们不出去么？”
    唐欢目不斜视，面无表情，这次没有无视两只剑灵的话。
    “嗯，不出去了。”
    ……
    同一时间，吉星城中。
    晏翡正在闭目养伤，眼皮突然开始狂跳。
    他睁开眼，神识扫过四周，发现唐欢还没回来后，无意识拧紧了眉。
    又惹事了？
    第78章 束手就擒
    江寒皎这个人很奇怪。
    这是唐欢观察两天后得出的结论。
    这个人，非常奇怪。
    比如此刻，他闲得无聊，胡乱做了根破鱼竿在小湖里钓鱼，江寒皎就在距离他不远处的竹椅上看书，时不时抬首拨动一下天上的星盘，称得上是心无旁骛，就像是在耐心等待什么的发生。
    于是两人就这么各做各的事，互不干扰。
    别说找他双修，江寒皎甚至都没怎么看他。
    “你确定他喜欢我…？”唐欢一头雾水地问爱之灵。
    爱之灵点头。
    于是唐欢又瞄了江寒皎一眼，那可藏得够深的。
    和他其他男宠不一样，江寒皎本身就有种禁欲感，话又少得可怜，与他独处，基本上就和自己待着没什么差别。
    唐欢拿出昨天抓住的星辰又看了一遍，虽说这只是一种未来的可能性，他依旧有些想象不能。
    星辰越亮代表他活得越久，而吞天蚌中最亮的星辰就是这一颗。
    星辰中，他和现在一样被关在蚌中，十八洞府、三界诸强不断寻找他的踪迹，也不断的无功而返。
    后来，随着主角的重生崛起，没用上几年，“唐欢”便渐渐被世人所遗忘，最终成了那个仅活在传闻中的魔头，也正因为远离世俗纷扰，远离主线剧情，在这颗星辰中，他得以安安稳稳活了百年。
    …和江寒皎一起。
    直到主角找齐其他五道剑灵，通过剑灵的指引劈开蚌壳，他这个炮灰才终于“功成身退”。
    至于其他的星辰里，他要么是在送死，要么就是在送死的路上，就没有能活过两年的。
    唐欢想事情想得走神，就在这时，鱼线突然晃动起来，他手疾眼快地拉起钓竿。
    一条发着光的七彩大锦鲤凌空而起，正正落在他怀中，反倒把他吓得一个仰倒摔坐在地。
    “哇啊——！”
    眼前伸来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扯着鱼线将在唐欢怀中翻腾的锦鲤提起，唐欢也下意识抓紧他另一条手臂。
    江寒皎动作微微一僵：“宫主，无事。”
    “好、好大的鱼！”足有半米长的锦鲤，唐欢两辈子加一起都没见过！
    “宫主不记得了么，这是修竹苑里的那条锦鲤。”
    “修竹苑？”
    唐欢抓着他的手松了松，细细回想，修竹苑的池塘里好像是有只发光的锦鲤，当初还险些被假扮狐狸的晏翡给吞了。
    江寒皎道：“这鱼快要化灵了，离开长欢谷时，我便随手将他带了出来。”
    “…这样啊。”
    唐欢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余光扫了江寒皎一眼，没想到这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心肠倒是意外的软。
    还是说…因为同是鱼族？
    江寒皎正看着锦鲤头顶的星辰，湛蓝的眸底恍若日暮苍穹，片刻后，取下鱼勾将其扔回了湖里。
    唐欢没话找话地问：“那他什么时候化灵？都要化灵了还来咬勾，难道不想活了？”
    “妖族化灵时都需渡一道劫，有妖是风火劫，有妖是雷木劫，还有的妖则是生离劫，至于这只妖，他要渡的尘世劫。”
    江寒皎话音清冷，说话却又极为耐听，有一种冰倾雪诉，娓娓道来的感觉。
    “什么是尘世劫？”
    “尘世间有很多，他要渡的是道情劫，因为鱼竿的另一端是宫主，即便勾中无饵，它也自愿上勾。”
    “我是一条鱼的情劫？”
    唐欢听傻了，趴到湖边去找那条鱼，果然，浑身散发着七彩光晕的漂亮鲤鱼仍然在湖边徘徊，不断地想跃出水面。
    双眼突然被冰凉的手心遮住，江寒皎皱眉道：“别看了。”
    “为什么？”
    “再看下去，这道情劫，他就过不去了。”
    “……”
    行吧。
    唐欢缩回脑袋，顺便避开江寒皎的手，一想到对方喜欢自己，肢体接触时总有些不自在。
    他红着脸轻咳一声，也不想坑了一条无辜的小鱼：“它这么漂亮，人形肯定很好看，不化灵就可惜了。”
    湖中的锦鲤闻言，游曳的动作骤然停滞。
    最后看了唐欢一眼，鱼脸上闪过一抹坚毅，然后头也不回地游向了湖底深处。
    江寒皎望着锦鲤突然璀璨起来的星光，一时无言。
    就因为唐欢随口一句话，这只妖的未来中竟多了一道突破元婴的可能性。
    而另一边，毫无所觉的唐欢已经琢磨起了新的消遣，在芥子空间东翻翻西找找，拿出一摞当初越星月送的话本。
    “你明天是不是出去？”他问江寒皎：“那千年老龟明日发疯，听说鲛族打算出手。”
    江寒皎点头，依旧惜字如金。
    “那你能不能帮我带些东西啊。”
    江寒皎不需要他睡觉，唐欢也不需要修炼，生活突然从亡命天涯回归平静养老，难免觉得无聊。
    他拍了拍话本道：“帮我带些书，谁的都行，最好是俞初阳的。”
    “点苍山新入的弟子？”
    “就是他。”唐欢补充道：“对了，顺便也带点你的。”
    “……”
    他对这个男宠几乎一无所知，在这个全民八卦的世界，像江寒皎这样万众瞩目的大美人，话本才是最直观的途径。
    说罢，唐欢也不管江寒皎什么反应，转身就回洞府了。
    ……
    三日后，距离千年老龟发疯还有两个时辰，吉星城提前封锁，各族修士严阵以待。
    金丹之下的修士，一律龟缩在城中以保识海，而金丹之上，选择赌一把出城的居多，修道之路，不争便无出头之日。
    吉星城上空不断有修士来来往往，晏翡孤身伫立，冷冷俯瞰着这片海域。
    整整三天，他几乎将百里之内翻了个底朝天，唐欢就宛如凭空消失一般了无踪迹，气息全无。
    三天没看见人，晏翡心中说不出的焦躁。
    跑了？
    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娇气包，说精明却又很精明，习惯了被人照顾，绝不可能自己跑去吃苦，出发时那生龙活虎的劲头也不像是要跑路。
    要么是被抓了，要么就是被萧长离带走了，然而萧长离在万道大陆都没出手，此时出手更没必要。
    晏翡眸光一凛。
    那就只能是被抓了。
    猎天楼、百晓阁、十八洞府，以及无数觊觎双修秘法的强者，谁都有可能，不过能这么快认出唐欢的，大概率是当初在长欢宫的那些人。
    身侧的拳头无声攥紧，晏翡沉目扫向空空如也的手腕。
    如果摄魂铃没被俞初阳扯下，寻找唐欢也不是难事，没了那串铃铛，就算唐欢摇动摄魂铃，他也听不见声响。
    他面上闪过一抹戾色，二者偏偏赶在一起！
    现在俞初阳远在点苍山，取回摄魂铃起码需要一个月，到时唐欢早不知又被带去了哪里。
    就在此时，有两位海中妖修由远处飞来，途径晏翡朝老龟的方向飞去。
    “快走！听说鲛族打定主意对那老龟出手了。”
    “就因为江寒皎回来了？他算出什么了？”
    “不是，因为那唐欢！”
    晏翡双眼微眯，侧目望去。
    一身鳞片的妖修道：“新秀大会上，不还有个新秀第一进了灵气秘境么，那修士昨日醒了，称秘境中的湖泊连接着咱们星辰海。”
    “嘶…！”另外一名修士倒抽了一口凉气：“所以那唐欢和晏翡跑来星辰海了？！”
    “不管他们来没来，那些要找他们的人要来了！水月宗、点苍山、焚火魔族…千年老龟的事藏不住了！咱们这次不动手，等那些大族赶来更没机会，那老龟体内绝对藏着什么机缘！”
    “…这两个灾星！把万道大陆炸了不说，又要来祸害咱们星辰海？！”
    “嘘！小声点，那可是两个元婴，万一被听到，你不要命了！”
    两位妖修的声音逐渐变小，后面的话也不再重要，晏翡取飞快取出风云玉符翻阅，万万没想到俞初阳竟会知晓秘境连接着星辰海。
    “果真是天命之子。”扫过百晓阁更新后的月报，晏翡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玉符捏得粉碎。
    消息昨日才传出，唐欢却在前天就不见了。
    纵然是十八洞府的人，想提前抓住唐欢，也得刚好在附近才行。
    又有一行人自远处飞来，晏翡望向为首的蓝眸妖修，突然扯起唇角：“江寒皎。”
    好一个“不熟”的男宠。
    偌大的星辰海域，一些小族纷纷给鲛族一行让开道路，转瞬之间，在通向老龟的必经之路上，只剩一只样貌平平的鲛人仍伫立在中央。
    星辰海中，鲛族的地位堪比人境皇族，鲛人出行，其余人自觉避让，一些地位低下的种族甚至需要叩首跪地，不配直面鲛族的姿容。
    何况这一行鲛族之中，足有两位元婴，五位金丹，个个都是强者。
    江观月不满看向前方挡路的修士，发现对方也是鲛族后，眼神又逐渐变得诧异起来。
    “好丑的鲛人。”他嘀咕道：“鲛族还有这么丑的鲛人？”
    罗老呵斥他“慎言”，却也不由多看了晏翡几眼，唯有江寒皎，目光始终落在前方。
    “太丑了，看着都碍眼！”
    不过既然对方同是鲛族，修为又已达元婴，不避让也无可厚非。
    双方擦身而过之际，晏翡突然开口：“听说星辰海中，有一种能阻断修士气息的贝壳。”
    江寒皎身形骤停。
    江观月等人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了下来。
    然后他就瞪大了眼睛，眼看着那丑不拉几的鲛人偏头江寒皎颈间嗅了嗅，姿态暧昧缱绻，眼中竟似掠过一抹怀念之色。
    明明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可那一刻，江观月愣是看出了几分妖冶。与清冽如雪的江寒皎处在同一个画面中，更莫名有些和谐。
    然而不过是看似和谐罢了。
    此时江寒皎的耳畔。
    晏翡眉眼含笑，语气却阴寒慎人：“那贝壳，在哪呢？”
    第79章 尔虞我诈
    江寒皎凉凉扫过晏翡：“你胆子很大。”
    晏翡笑意更浓：“怎么？你敢揭穿我？”
    “不敢。”江寒皎收回目光，面不改色道：“因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罢，他示意后方鲛人继续赶路，晏翡眸光渐深，却也没再拦人。
    两个时辰后，千年老龟上方，各路修士汇聚一堂。
    场面比不上万道大陆时宏大，却也几乎汇聚了星辰海中各族的精英，这些人为了老龟身上的机缘，甚至没去参加新秀大会，这几个月以来一直驻守在吉星城附近。
    鲛族到达时，各族虽然纷纷垂首避其锋芒，眼底的敌意却难以遮掩。
    除了星辰海中的修士，也有不少其它地域的强者及时赶到，他们为的是唐欢，机缘只不过是顺带罢了。
    星辰海中，无命仙尊伫立鲛族前方，肃目观望着静静仰躺的老龟，问江寒皎：“可有算出什么？”
    江寒皎低声道：“剑灵。”
    无命仙尊欣慰点头。
    早在老龟诞生之际，鲛族便已在暗中盯着这龟，只因无命仙尊早早便算出这龟竟与鲛族气运相连，“只要得到这龟中剑灵，我鲛族便能彻底在这三界立足。”
    江寒皎望向上方海域星辰，重复三日前的话：“现在还不是时候。”
    无命仙尊叹气，他这个弟子哪里都好，唯独太过信命，不知变通。
    不过也正因如此，江寒皎的道心比任何人都稳固。
    “星盘时刻变幻，万物皆无定论，我们这一道，终究只能参考罢了，今日对鲛族不是时候，对旁人万一正是时机呢。”
    江寒皎被说得一愣，江观月则在一旁拼命点头。
    哪知下一刻，江寒皎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紧声道：“…师尊，弟子恐要突破元婴，今日便先告辞了。”
    无命仙尊：“？”
    不等无命仙尊开口，江寒皎御剑便走，速度快到众人均未反应过来。
    突破元婴？现在？
    开玩笑的吧？
    此时此刻，就连无命仙尊都要怀疑这个向来正经的得意弟子在与他说笑。
    元婴什么时候不能突破，偏要选在争夺剑灵的时候？！！
    人群外围，晏翡远远看见这一幕，眉头不由一挑。
    老龟马上就要发疯，江寒皎突然去哪？
    他凌空飞起，又远远看了一眼海底的老龟，遁光便要去追，哪料衣袂突然被人扯住。
    回过头，竟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晏翡。”俞初阳直呼其名，不大不小的一声呼唤，却瞬间引来无数目光。
    晏翡面色大变。
    俞初阳后方的风翎仙尊也是一脸不敢置信，“初阳，你说什么？”
    从秘境中死里逃生的俞初阳变得和从前很不一样，此刻少年定定望着晏翡，俊秀的脸上一片漠然，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说、他就是晏翡。”
    话音刚落，数道法决接踵而至，晏翡甩开俞初阳的手，反手一道结界挡住水月宗袭来的大半法决。
    被戳穿身份后，他仅是震惊了一瞬便冷静应对，殊不知这一幕落在俞初阳眼中，更让他恨得牙根直痒。
    他早该发现的，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形，晏翡面对他永远那么冷静，就算眼看他送死也不曾失过态！
    想起两世的遭遇，俞初阳自嘲一笑，眼底冷色更浓。
    “早知道…当年就该让你死在这星辰海，不过现在倒也不晚…”
    晏翡听不懂他在自言自语什么，元婴气息爆发，震散接踵而至的几道剑气，在众人都以为他要逃跑之际，他竟突然探手去抓俞初阳手腕上的摄魂铃。
    可俞初阳好似未卜先知一般偏开手腕，猝然一剑刺去，明明只是筑基，这一剑的角度却刁钻无比，令人避无可避。
    剑身没入晏翡腹中，他闷哼一声，惊诧看向俞初阳，俞初阳突然心头一阵爽快，两世以来，他终于看见晏翡为他变了脸色。
    “你也刺过我一剑，你不记得了？”
    “你脑子有病？”晏翡阴鸷道。
    俞初阳冷笑，也不解释，拔出长剑再度刺去。
    若是唐欢人在现场，绝对要被这主角黑化的经典一幕震撼得目瞪口呆！
    与此同时，姬尧等人终于陆续赶到星辰海，姬尧见状，一口气直接提到嗓子眼，一把逮住只河蟹追问：“什么情况？受伤那人是谁？莫、莫非是唐欢？？？”
    忽然对上一张血盆大口，那河蟹吓得舌头都吐了出来：“不、不是！据说是晏翡！”
    “晏翡…？”
    姬尧脸色骤变，笑盈盈地拍手称快：“那打得好啊！赶紧打死他！”
    晏翡这边，他敌得过一个俞初阳，却敌不过接连出手的水月宗和风翎仙尊，他飞快扫向四周，瞬间看见了不远处盘栖的巨大狐妖。
    晏翡眼睛一亮，高喊道：“姬尧，快来帮我！”
    水月宗顿时目光不善地看向姬尧，而姬尧…直接懵了。
    “啥？”
    喊他干啥？
    晏翡失心疯了吧，他不上去补刀就不错了，还敢喊他帮忙！
    姬尧狐嘴一张就要破口大骂，结果没等他说话，晏翡竟又朝其余到场的十八洞府示意：“宫主让我们先解决场中正道，再去同他汇合，我们今日就需护送宫主回长欢宫！”
    十八洞府：“？”
    啥…？
    你在说啥啊？
    十八洞府面面相觑，一下子都懵了，先灭了正道，再回长欢宫？
    唐欢真这么说了？真的假的？
    姬尧闻觉等人与失忆后的唐欢接触过，懵逼之后，立刻识破这是晏翡的计谋，故意混淆视听，让三界误以为十八洞府都是一伙的！
    晏翡又吼了一句：“快点出手！我若是独战死了，宫主难道会让你们有好果子吃？！”
    纵然是见多了皇宫中尔虞我诈的太子闻觉，这会儿也不由得骂晏翡一声“无耻”。
    傻子才信他的鬼话。
    可就在这时，竟真有人出手了！
    出手之人正是福寿洞的展觅丹、以及寒兰洞的叶枫庭，只见二人拔剑便朝水月宗袭去。
    两人并未与失忆后的唐欢相处过，对唐欢的印象仍停留在冷淡无情，令行禁止。
    展觅丹喊道：“即是宫主吩咐，那各位便先放下恩怨，先斩了这水月宗再说！”
    闻觉险些吐血：“蠢货！回来！”
    展觅丹和叶枫庭均是金丹强者，又是三界数一数二的天才，两人一插手，晏翡身上的压力顿时减轻大半，应对元婴中期的风翎仙尊竟显得游刃有余。。
    姬尧见状，暗呼一声不妙！
    本来是能借刀杀人的局面，竟又让晏翡逃了！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晏翡明明能趁机遁逃，竟再度朝风翎仙尊身后的俞初阳袭去。
    “…他难道真疯了？”闻觉狐疑道。
    姬尧没料到，闻觉没看透，这次就连在后方冷眼围观晏翡狼狈的俞初阳都没能预知，就在他震骇呆怔之际，晏翡的身影已然近在咫尺。
    “晏翡！你又要杀…！”俞初阳嘴唇颤抖，预想中的疼痛如期而至，却不是在身前，而是在手腕。
    手腕上的摄魂铃索被一把扯下后，晏翡无暇再杀他，立刻飞身遁逃。
    临走时，他褪去鲛人伪装，艳色绝伦的脸浅笑晏晏，竟还不忘为这场闹剧收尾。
    “姬尧胆敢抗令，回去就让宫主拔了你的皮！”
    姬尧气得就要破口大骂，忽见晏翡身后变出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那尾巴毛茸茸的，蓬松的白毛上点缀的一缕绯红的尾巴尖，又大又软又眼熟。
    晏翡玩味道：“提前把皮保养好，等我再换上一层，就去屠了赤血狐族，用你老爹的口水配你煮汤，来赏给咱们十八洞府。”
    众人听得一阵恶心，唯有姬尧恍若未闻，眼里只有自己那条失联的尾巴。
    直到晏翡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他才终于如梦初醒，本就庞大到令人胆寒的狐妖再度涨大，浑身白毛转为赤血。
    姬尧仰天怒吼一声，吼声传遍三界，人界落石如雨！
    “把本王的尾巴还回来！”狐妖雷霆一般追了上去。
    其余人本想随即追上，可星辰海底的老龟似是被这一声吼叫吵醒，竟在此时开始发疯，震穿识海的哭嚎声将众人定在原地，只觉眼前一阵发黑，神志不清。
    鲛族一方，无命仙尊仰望海中星辰，无奈叹道：“天道自有命数。”
    但凡这老龟早疯一刻，那晏翡也定要毙命当场。
    而点苍山一方，俞初阳被风翎仙尊以神识互助，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晏翡离开的方向。
    他知道晏翡去找谁了，也知道他会去哪。
    但是这次俞初阳没有开口，因为他还知道，晏翡去了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就和上一世一样。
    俞初阳垂眸冷笑。
    晏翡的确多智近妖，又阴险狡诈，可唐欢身边的聪明人远不止他一个。
    想起唐欢，他眼中一片复杂，不由摸向没了摄魂铃的手腕。
    “那个傻子…这次可别再选错了。”
    第80章 真假难辨
    外界纷纷扰扰，吞天蚌中，唐欢丝毫不觉，正悠哉悠哉地看着话本。
    爱之灵和惧之灵分别趴在他两边的肩膀上津津有味的围观，好像他们也能看懂似的。
    围观好几本与晏翡有关的话本后，爱之灵发出灵魂拷问，“主人，那晏翡到底和多少人在一起过？”
    “数不清。”唐欢心不在焉道，将手中晏翡和清虚仙尊的师徒文翻了一页。
    爱之灵追问：“那和主人比呢？比十九个还多吗？”
    “…哪来的十九个，别听它瞎说。”
    惧之灵变小爬到爱之灵头顶，怂哒哒地狡辩：“三哥，我真没瞎说…”
    唐欢嘴角一抽：“那是我耳朵边，你再小声我也听得见！”
    惧之灵捂住嘴不说了。
    唐欢纳闷问：“其他剑灵也像你们这么八卦？”
    惧之灵拨浪鼓似的摇头，还是捂着嘴。
    唐欢额间一阵黑线：“…可以说话了。”
    “除了我俩，都不怎么八卦。”
    “……”
    那他这是倒多大霉才被这俩缠上。
    唐欢趁机打听道：“千年老龟身上那两只呢，喜和哀？”
    上次七道剑灵汇聚是一千年前的事，爱之灵回忆了一阵，道：“老五老六都疯疯癫癫的，一个只会哭，一个只会笑，它们心中的命运之人是那种无喜无悲的圣人，主人若是想收服它们，到时不管这两只怎么哭闹，不搭理就是了。”
    惧之灵补充：“眉头都不要皱一下。”
    原书之中，主角为了收服这喜哀剑灵可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最后因为识海受到的冲击过重，甚至短暂的失去过意识。
    不过也正因如此，主角站立昏厥的状态被两只剑灵误以为他无喜无悲、不受撼动，于是才认可主角，主角也阴差阳错的通过了试炼。
    总的来说，喜和哀这两只剑灵也不太聪明的样子。
    唐欢没兴趣收服这些不聪明的剑灵，不过这会儿千年老龟那应该很热闹，他分心想起晏翡，那家伙识海有伤，也不知道有没有参与。
    以他识海的伤势，参与了几乎必死无疑。
    视野里的星空让唐欢表情一僵，晃晃脑袋，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话本。
    算了，跟他没关系。
    在这些星星里，晏翡也没管过他的死活。
    没过多久，远处星辰中一阵气息波动，江寒皎的身影出现。
    “你怎么回来了？”
    唐欢诧异道，朝江寒皎后面看去，“有人在追你？”
    江寒皎似乎是急匆匆赶回来的，唇色都有些发白，见唐欢还安然坐在椅子上，冷峻的神色才缓和下来。
    他摇摇头：“我担心你被抢走。”
    “……”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直接打乱了唐欢的呼吸，他呆呆看着江寒皎，这人是怎么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的？
    “没…没人来抢我啊。”
    唐欢催动冰灵根给脸颊降温，干巴巴地转移话题道：“而且我暂时也不打算走，对了，话本呢？”
    江寒皎递给唐欢一个乾坤袋，唐欢打开瞥了眼，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星辰海的话本都在这了吧！
    他古怪看向江寒皎，想问是不是真准备关他一百年，想起在星辰中看到的画面，又没问出口。
    “今天不是那老龟发疯的日子，鲛族…”
    吞天蚌外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响，打断了下文。
    砰——！！！
    是武器砍上蚌壳的脆响，蚌中剧烈震荡起来，山石坠落、湖水翻腾！
    江寒皎面色一寒，扶住踉跄的唐欢道：“别怕，没事。”
    “怎么回事？”唐欢讶然，还真有人在追江寒皎？！
    爱之灵和惧之灵跳回他头上：“是个元婴。”
    听见是元婴时，唐欢眼睛亮了亮，第一反应就是晏翡，可蚌外怒骂声紧接着传来。
    “给老子张开！！！”
    这熟悉的口吻让唐欢一阵头疼，一个名字脱口而出：“谢煊？他怎么找来的？”
    “识海。”
    “识海？”
    江寒皎眉头紧锁，蚌中星海开始回旋，附着于蚌壳加固结界，“他曾探入宫主的识海，应当在那时留下了印记。”
    唐欢眼睛微微睁大，连忙检查起自己的识海，果然在海底深处发现一小簇黑红色的火焰。
    不止如此，不远处还有一小团与海水格格不入的水流。
    “……”
    好家伙，一个两个的，在他这识海里絮窝呢是吧！
    唐欢气极反笑：“所以我刚出长欢谷时，他们其实就发现了？”
    江寒皎摇头：“那时应当没有，宫主毕竟是元婴巅峰，识海中稍有异动就会察觉，他们也不敢轻易打草惊蛇。”
    想探查唐欢的位置，就必须催动藏在唐欢识海中的神识，谢煊等人在长欢谷时，自觉一时出不了谷，便也没有去探查唐欢的位置。
    可如今长欢谷结界被破，众人纷纷回归三界，第一时间自然是找寻唐欢的踪迹。
    唐欢抹去识海中的两道印记，再次腹诽果然人族最是狡诈多端！三个探入他识海的男宠，就姬尧抽离的干干净净。
    砰砰砰！！！
    又是数声巨震，夹杂着谢煊的怒火：“唐欢，你出来！”
    唐欢非但没出去，还后退了半步，躲在江寒皎身后惊恐道：“他怎么像是来杀我的？？？”
    这吞天蚌生前就是元婴，再加上江寒皎的助力，饶是分神境的强者也极难撼动，但像谢煊这个砸法也属实扰人，吵的人神识不稳。
    江寒皎揉了揉胀痛的眉心，“宫主不必理会，附近强者众多，焚火魔族也在追杀他，他不敢闹出太大动静。”
    唐欢探手抓来最亮那颗星辰，星辰之中，蚌壳也曾被人敲响过，但画面中看不出是谁，也看不出时间。
    他问江寒皎：“在这种可能性里，蚌壳被砸过多久？”
    江寒皎沉默许久，才吐出两个字。
    “十年。”
    “……”
    所以谢煊为了抓他，就这么在外面砸了十年？？？
    唐欢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就谢煊那个狗脾气，第一年可能是想利用他修炼，之后的九年恐怕是砸上了头，越砸越气，自己在那儿跟吞天蚌较劲吧！
    时隔一年，好不容易抓到唐欢，结果人在眼前却缩在壳里不出来，谢煊怒火几乎要将身周海水点燃，焚天剑一剑又一剑砍下，发泄压抑了一年之久的暴虐戾气。
    “给老子出来！你能躲一辈子？！”
    蚌壳里传出一声细细弱弱的回音，“我能。”
    声音不大，气人的威力十足。
    谢煊挥剑的动作一滞，俊美的五官一阵扭曲，下一剑陡然使出全力。
    砰！！！
    轰隆隆——！
    附近的海域受到剑气余波牵连，卷起一股又一股水浪，忽然一只赤雪狐妖从海龙卷中窜出，对上谢煊便龇牙咧嘴地问：“晏翡那混账呢？！”
    谢煊倏地转过头，阴鸷道：“晏翡？”
    嗅到淡淡的血腥味，他看向狐妖的腹部：“你受伤了。”
    “那家伙明明往这个方向跑了，你没看见？？？”
    狐妖气喘吁吁地咒骂道：“那王八蛋刚在吉星城把几大宗门耍得团团转，还使阴招捅了我一剑，然后便朝这个方向跑了，你没感应到？”
    “没有。”
    偌大无比的狐妖好似被气得失去了理智，雪白的大尾巴烦躁地甩来甩去。
    他目光掠过嵌在岩石中的吞天蚌，狐疑道：“他明明就往这边跑了，你这魔物不会和那混账联手了吧！你把他藏起来了？这蚌里不会…”
    “闭嘴！”
    谢煊不耐烦地收剑，雪白的大狐狸歪歪脑袋，脖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一双狐狸眼眯起，不死心地盯着吞天蚌瞧。
    姬尧明显不知道唐欢就在这蚌中，谢煊也不想让他知道，姬尧虽然实力不如他，但打起来却很难缠，何况他背后还有一个元婴巅峰的魅狐妖王。
    而唐欢，短期之内似乎不打算出来。
    谢煊目光沉沉，最后看了一眼吞天蚌，决定先将眼前的麻烦支开，也许也能借此将唐欢逼出来。
    “既然晏翡就在附近，那就先把他杀了，以绝后患！”他眼中闪过一抹狠色，狞笑道：“唐欢不是喜欢他么，那就直接碾成灰，看看咱们的宫主大人会是什么表情。”
    狐妖听得直咋舌：“啧，是不是太狠了点？”
    “少废话。”谢煊神识向周遭散去，在东西两侧都捕捉到了元婴的气息，“他刚突破不久，突破时一定受了伤，找到直接杀了，别给他开口的机会。”
    狐妖点头，恶狠狠地呲出牙：“他跑不出百里，你东我西分头找，不宰了他，宫主永远也不会看本王！”
    说罢，狐妖又瞄向吞天蚌，谢煊看出他的试探，心中暗骂一声难缠，阴恻恻看了姬尧一眼，遁光朝东飞去。
    狐妖见状，好像终于打消怀疑，也无心再管着蚌壳，遁光向西去找人了。
    吞天蚌中，唐欢和江寒皎全程听着两人的对话，感应到两道元婴气息离开，江寒皎神色微缓，却没注意到唐欢异样的表情。
    “这几个人在长欢谷便互相牵制，看来出谷之后也是如此，宫主暂时能安静一阵了。”
    “嗯…”唐欢迟疑应了声。
    蚌外明明是谢煊和姬尧没错，可不知为何，他好像听到了摄魂铃索的声音。
    另一条铃索应该被主角带走了才对，难道主角也在附近？
    唐欢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了清脆的铃铛声响。
    细碎的叮叮当当穿透蚌壳，穿透耳膜。
    “姬尧”的话音在蚌外幽幽响起：“江寒皎，你真以为我走了？还是说，你以为躲在里面我就拿你没办法？”
    江寒皎脸色大变，没想到姬尧竟会去而复返。
    这狐妖从长欢谷底出来，智商竟也上升了不少，连谢煊都不知他在蚌中，姬尧竟然知道！
    即便如此，江寒皎却也没吭声，吞天蚌没有那么容易打开，就是魅狐妖王亲自来了也不行。
    “还装死？”
    蚌外的“姬尧”嗤笑一声：“放人！否则本王今日就联合十八洞府去灭了你鲛族，若是那些人知道你把宫主藏在这蚌里不出来，应该也很乐意出手。”
    江寒皎瞳孔一缩，金丹境的气息翻滚沸腾，只因“姬尧”一句话，紊乱的灵气险些突破界限，就此冲入元婴！
    “姬尧…”他语气复杂地念道，蓝眸望向身侧呆立的唐欢。
    “别叫本王的大名，攀交情也没用，本王只给你一次机会。”
    蚌外的声音陡然阴沉，宛如从地界裂谷中挤出来一般，裹挟着化不开的严寒。
    “现在，把唐欢还给我。”
    第81章 剑灵出世
    在唐欢和鲛族存亡间，江寒皎陷入了两难。
    他知道应该选择鲛族，却也知道一旦今日放手，未来再无可能得到唐欢。
    他曾在漫天星辰中看过无数种可能，每一次放手，都后悔了余生，可真到选择的时刻，好像又没什么选择。
    江寒皎垂目苦笑，师尊说他太过信命，其实他也曾想逆天而行，只是不如谢煊等人心狠罢了。
    然而就在这时，唐欢突然安抚般拍了拍他的手，江寒皎怔忪望去，却只看见一面精致无暇的侧脸。
    唐欢没有回头，目光远远落在声音传来的方向，“别理他，他忽悠人呢。”
    唐欢扬声道：“威胁他没用，若是鲛族被灭，十八洞府也别指望我帮他们修炼了。”
    晏翡以为唐欢没认出他，于是又晃了晃摄魂铃。
    失血过多令他意识有些轻飘，他单手撑着蚌壳，语气中少了几分伪装，“闭嘴！别捣乱。”
    “你自己走吧，我不想出去。”
    “…你再说一遍？”
    “我不出去。”
    蚌外突然一片寂静，许久后才响起怒极反笑的一句：“旧情复燃？”
    “……”
    唐欢攥紧手中星辰，眼神有些挣扎。
    如今星辰海危机重重，在看过未来的各种可能后，他没想到晏翡会来。
    在那些星星里，晏翡不是被卷入主角和剑灵的剧情，就是第一时间逃离了星辰海，根本就没来找他。
    也正因如此，他一开始才会选择留在蚌中。
    唐欢冷眼看向江寒皎，江寒皎似是知道他在质疑什么，招来远处一颗新生的星辰。
    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颗凭空出现的微弱星光。
    “未来不是一成不变的，星盘时刻都有新生和凋零，宫主不必如此看我。”他将星辰移到唐欢身前，内里星光十分黯淡，只是一眼，就能将光中内容浏览完全。
    星光中，他破蚌而出，和狐妖一路逃离，结果刚跑出星辰海，星辰海外，守株待兔的清虚仙尊一掌拍向海面，晏翡没事，他却被拍了个粉身碎骨。
    唐欢：“……”
    死就死吧，凭啥还区别待遇？
    反派和主角都有好几百年可活，拼一拼说不定还能飞升成仙，炮灰不一样，这几天他逛遍了星空，留在蚌中已经是活得最久的。
    “姬尧”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似蛊惑又似诱哄：“谢煊快找回来了，出来，我们先离开。”吞天蚌的缝隙处渗入一丝淡淡血气：“宫主，跟我回狐狸窝。”
    唐欢不应声，眸光却隐隐动摇起来。
    晏翡旧伤未愈，好像又被谁刺了一剑。
    “乖，他们快追来了，我受了伤，到时护不住你。”
    血腥味逐渐浓郁起来，一向冷静的江寒皎都忍不住眼角一抽，这分明就是在卖惨。
    唐欢还是不吭声。
    “唐欢，你要始乱终弃？”
    这句话之后，蚌外安静下来。
    唐欢握着星辰的手松松紧紧，眼前不断闪过其他星辰中他死时的惨状。可若是再犹豫，一旦谢煊回来，晏翡必然打不过。
    “你赶紧走！”唐欢咬紧牙关回道，他不想死，却也不想晏翡被杀，不如就在这里分道扬镳，“你若不走，死了可跟我没关系。”
    另一旁，江寒皎安静听了半晌，忍不住叹气道：“宫主不必担心，他没那么容易死。”
    唐欢僵了僵，干笑道：“…也是，姬尧背后还有赤雪狐族，谢煊不敢杀他。”
    “宫主也不必为他掩饰，姬尧没有这么狡诈。”
    “…嗯？”
    唐欢假装听不懂。
    这时，晏翡又开口了：“你不出来也可以，打开蚌壳，让我进去。”
    “？”
    这次唐欢是真听不懂了。
    “你说什么？”
    “打开蚌壳，我进去。”晏翡沉声道，语气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鲛族擅长占星是众所周知的事，从唐欢离开到现在也不过三天而已，必然是江寒皎说了什么，才让唐欢龟缩在蚌壳里不敢出来。
    “既然你不能出来，我们就一起躲在这蚌里，不行么？”
    唐欢懵了，好像也不是不行…？
    他看向江寒皎，江寒皎冷似霜花的脸出现一丝龟裂，晏翡不是狐族，却比狐族要狡诈百倍！别说唐欢，就是他也被这“出其不意”给冲击得不淡定了。
    能屈能伸这四个字，简直让这家伙发挥的淋漓尽致！
    这真是那个水月宗风光霁月的掌门弟子？
    唐欢试探问江寒皎：“你之前说把这吞天蚌送给我，这现在应该是我的洞府吧？”
    江寒皎沉默。
    唐欢又道：“既然是我的洞府，我安排两个炉鼎也没…问题吧？”
    江寒皎依旧沉默，衣袂一挥，天地星空隐去，变回了蓝天大地。
    师尊说得对，他以星命为道，道心稳固。
    “星辰之中只有我和宫主，没有旁人，我不想逆天改命。”
    江寒皎盘膝而坐，闭目不再看唐欢的脸。
    “我也不想把宫主让给他。”
    “…什么让不让的。”唐欢不自在地说，自从知道江寒皎喜欢他后，他连神经都变得敏锐了起来，起码不像以前那么没心没肺了。
    蚌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洞府震颤摇动，湖中的鲤鱼惊跃而起。
    姬尧的怒骂声由远处传来，隐约能听到他在喊着什么“还我尾巴”，除此之外，还有谢煊低沉的声线。
    “果然是你。”
    唐欢心中一紧，这两人这么快就找来了？！
    星辰海中，晏翡仍维持在狐妖的姿态，大尾巴有意无意在身后甩来甩去，气得姬尧吹胡子瞪眼。
    姬尧和谢煊仅在几里之外便遇见了，到不是偶然，谢煊本就循着元婴气息选择东方，并且没有走远。
    既然已经找到唐欢，他不会冒险离开太远，何况姬尧的尾巴是被他逼着砍下的，第一眼看到晏翡，他便看出了端倪。
    之所以假装离开，不过是想借晏翡让唐欢从蚌里出来罢了。
    不过如今看来，这两人的关系好像与他想象中不同。
    谢煊凤眸半眯，乌云罩顶的心情终于由阴转晴，看晏翡的眼神犹如一只终于逮到猎物的饿狼：“你胆子不小，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敢来打唐欢的主意。”
    姬尧咬牙补充道：“他有什么不敢的，他都敢打我尾巴的主意！”
    晏翡耸肩，笑得格外明媚刺眼：“什么叫打主意，说得真难听，这些本来就都是我的。”
    “你放屁！厚颜无耻！”姬尧不明白他死到临头怎么还笑得出来，却不得不承认晏翡在惹火人上天赋异禀。
    谢煊不如姬尧那么多废话，阴森冷笑一声，拔剑便直劈而去。
    簌——！
    星辰海水被斩出一道沟壑，水流直逼吞天蚌而去。
    晏翡闪身避开，从狐妖变回本体，随着属于姬尧的狐尾被收起，他本身的气息也显露无疑。
    “宫主救我！”他大喊道，没受伤却配上一声闷痛，话音间仿佛已剩最后一口气。
    姬尧被这波演技震得目瞪口呆，谢煊则五官一阵狰狞，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一道剑气穿过晏翡与吞天蚌之间，强行令其泾渭分明。
    今日必须杀了这妖孽！
    否则只凭这副心计，就足够他在三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吞天蚌中，唐欢也的确因为这一声绝望的呼唤而心头一紧，当即朝江寒皎喝道：“把蚌壳打开！”
    江寒皎不为所动。
    所有人都在争，他既然抓住了，自然不可能放手，仅凭唐欢的实力还不足以打开吞天蚌。
    然而江寒皎不知道唐欢手中还有两道剑灵。
    他能看透自己的星盘，可唐欢的星盘中，他却只能看到与自己相关的部分跟星芒亮暗。
    唐欢见江寒皎软硬不吃，蚌外晏翡又战况惨烈，好像随时都要陨落，感性压过理智，一时也顾不得什么未不未来了。
    反正如江寒皎所说，星盘随时都有星辰新生，说不定他就能逆天改命创造一种新的未来呢！
    “被保护了那么多次，总不能看着他死，我又不是反派…”唐欢喃喃道，有些东西一旦承认就可能万劫不复，只能拼命拼凑借口。
    他从芥子空间随便取出柄长剑，爱之灵和惧之灵识相钻入其中，剑身红黑光芒交错，还未挥剑，那强悍的上古之力已让山川河流震颤不已。
    江寒皎不可置信地看向唐欢手中嗡鸣长剑。
    “…剑灵？！”
    唐欢只出谷一年，竟然就得到了剑灵！
    没有给江寒皎时间震惊缓冲，唐欢定定望向天空与远山若隐若现的连接处，朝着地平线毫不犹豫地挥出一剑。
    轰隆隆——！！！
    湖水倒灌向天空，巨山溃然崩碎，星辰海中，无数修士齐齐望向一方，只见海中星辰疯狂流动而去，凝成一团后又陡然炸开。
    原本璀璨唯美的点点星光突然包裹了一层剑气，炸裂时直接化作无数利刃，一时之间，方圆百里的鱼虾海蟹被击碎成渣，八方一片死寂。
    唐欢没想到仅是两道剑灵便有这么大的威力，他也没时间去想，从支离破碎的蚌壳间急切飞出，却见外面的三人僵立海中，都在一脸呆滞地盯着他瞧。
    唐欢也呆滞看向三人，尤其是虽然受了伤，但明显生龙活虎的晏翡，眼里写着‘你不是快被打死了么’。
    不过很快，他眼睛就暗了下去，眼底改为‘你怎么不被打死’！
    “宫、宫主？”姬尧最先颤颤巍巍地唤了声，同时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
    唐欢收起长剑，掩面清了清嗓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咳…别误会，我其实不用剑。”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一般不用。”
    姬尧、谢煊：“……”
    这一剑对唐欢来说，只是借用剑灵随手斩出，却令姬尧和谢煊宛若如梦初醒，猛然想起失忆前那个深不可测的长欢宫主。
    谢煊握剑的手收紧，紧到五个指节泛白微颤。
    他眼中满是复杂与不甘：“…唐欢。”
    失忆后的唐欢太过无害可欺，以至于短短几个月就让他们忘记了初见时的震撼与惊惧，甚至忘了当初怀疑唐欢是剑灵之一的关键原因。
    因为唐欢曾经是用过剑的。
    长欢谷弟子用来练剑的那道浑天崖，就是当年他们亲眼看着唐欢一剑劈出来的。
    第82章 一鸣惊人
    那道剑气丝毫不亚于千年老龟发疯之威，只不过一道灵气凛冽，一道则专攻识海。
    星辰海中哀嚎遍地，数不清的低阶修士不敌剑威坠落海底，俞初阳便是其中之一。
    风翎仙尊已无暇照顾他，他也任由身体坠落，趁机顺着巨龟四肢与龟壳间的缝隙钻入其中，明明身体被压制得七窍流血，却义无反顾地冲入了剑灵试炼中。
    主角进入剑灵试炼，另一边，炮灰正在风中凌乱。
    唐欢浑身僵硬，目光在几人之间打转。
    现在该怎么办？逃跑？
    从吞天蚌里出来后，他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了，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唐欢不想再动用剑灵，剑灵是主角的配置，用了绝对会被天道盯上，可不用剑灵，他又打不过谢煊和姬尧。
    俗话说得好，先下手为强。
    早晚都是逃，不如立刻逃！
    唐欢眼神一凝，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手腕已经被人扣住。
    晏翡拉着他头也不回地向海面遁离，反派的反应力总是快别人一步，所以才能在原书中屡屡死里逃生。
    然而场中个个都是天才，只是一瞬间，两道剑气便相继攻去，晏翡也被唐欢用力向下扯了一把，发丝几乎擦过剑气。
    “不行，不能出海！”
    晏翡选择的方向让唐欢眼皮狂跳，他没忘记某颗星辰中，清虚仙尊正在星辰海外守株待兔，时刻准备将他拍死！
    此时江寒皎也终于从洞府被毁的余震中回神，手中星盘翻转变大，如同一张巨网罩向唐欢。
    既然争就争个彻底。
    这是他等了几十年的机会，他愿孤注一掷。
    唐欢灵力催动摄魂铃，迷幻道将星盘撕得粉碎，他将受伤的晏翡挡在身后，无意识咬紧了牙关。
    两个元婴强者，一个金丹巅峰，昔日男宠，出了长欢谷就翻脸不认人。
    “早知道我就该拜左鹄伐为师，主修淫魔之道。”他小声嘀咕道，分出十八个唐欢平分岂不是皆大欢喜，当然，前提是淫魔也有聚灵的本事才行。
    后方的晏翡清楚听见这话，眼角微微抽搐。
    “你还想雨露均沾？”
    唐欢回头冷冷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收回视线，暂时不想和这骗子说话。
    “你一定要跟他走？”谢煊语气森冷：“带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废物跑路，你出不了星辰海。”
    唐欢看向谢煊，没想到时隔一年再次相遇会是这副情形，“你不拦着我，我就出得去。”
    “刚才那一剑不是常人能挥出来的，敏锐之人很快就会想到剑灵，进而想到进入过灵气秘境的你，你们跑来星辰海的消息早已传遍了三界，如今星辰海上强者遍布，你有把握带着这废物突出重围？”
    唐欢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煊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把他留下，我放你走。”
    姬尧狐躯一震：“本王可没同意，本王要宫主！”
    谢煊猩红的舌尖舔过嘴唇，他凤眸直指晏翡，魔气与杀意沸腾：“与老子无关，今日我只留他！”
    晏翡眼中玩味闪过，偏头看了看两人，闪身躲到唐欢背后，勾了勾他腕上的摄魂铃，“我好怕。”
    唐欢：“……”
    换做十八洞府的其他人，恐怕都会劝唐欢自己走不要管他，晏翡却苍白着脸咳出一口血，血滴在唐欢肩上溅出红花。
    他突然笑了，被血色染红的嘴唇勾出不深不浅的弧度，妖艳动人，活得像只画里走出的精怪：“就因为宫主将你们抛弃在长欢宫，你便觉得他也会把我抛在这星辰海？”
    话音刚落，谢煊、姬尧，乃至江寒皎都变了脸色！
    晏翡这话无疑戳中了他们的痛处，不论唐欢现在会不会丢下晏翡，他当初抛弃几人逃离长欢宫都是事实。
    一时之间，森然煞气宛如实质般席卷海水，连附近星芒都挂上了寒意。
    “你找死！”谢煊一字一顿地说。
    焚天剑上燃起滚滚黑色烈火，火焰化作的蛟龙长啸一声，一口向两人吞去，与此同时，姬尧的利爪与江寒皎的星盘一同攻来，晏翡一句话彻底犯了众怒，他悠哉悠哉，却令唐欢骤然应接不暇。
    “你嘴怎么那么欠啊！”唐欢濒临崩溃，硬着头皮爆发冰灵根，趁着方圆十里被冻结的须臾摇动摄魂铃。
    随后他拉着晏翡想冲出重围，这次却换成晏翡将他扯了回来。
    晏翡低声道：“别急。”
    这么一耽搁就错过了机会，黑色火焰融化寒冰，谢煊看向唐欢的眼神更加疯狂，像是恨不得将他也一并燃烧殆尽。
    “唐欢，闪开！”声音阴沉如谷底。
    自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唐欢就有点害怕谢煊，他面对叶之澜会莫名紧张，面对谢煊则是有种被压制得死死的紧绷感，此刻也不例外。
    他僵硬挤出个笑脸：“…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
    谢煊嗤笑出声：“你过来，我和你好好说。”
    唐欢又干巴巴笑了一下，明明慌得眼睫颤抖，身体却始终挡在晏翡前面。
    唐欢与十八洞府相处了数十年，压制力对这些人几乎没效果，尤其是实力强大到近乎元婴巅峰的谢煊，只凭摄魂铃的他不是几人的对手，好在三人出手有分寸，都不想伤到他。
    可十八洞府有顾忌，不代表别人也有顾忌。
    数名三界修士循着剑灵之威赶来。
    那一剑影响百里，现场留下的痕迹更是狼藉骇人，不断有人从四方感到，即震撼于海底的残垣断石，又震惊于几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不少人都被晏翡的话忽悠住了，这会儿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什么情况？
    唐欢的后宫不是一伙儿的么？这怎么打起来了？
    最重要的是，刚才那一剑到底是谁挥出来的？
    场中五人，只有唐欢和江寒皎手中无剑，众人心念微动，灼灼目光锁定了晏翡。
    千年老龟中有可能存在剑灵，而这一剑必然出自剑灵，三界修士显然做出了取舍，留守老龟的各族几乎都追了过来。
    老龟七天之后还会发疯，可晏翡跑了就是真跑了！
    短短几个瞬息就有十余强者围绕，唐欢目光转动一圈，止不住的头皮发麻。
    “晏翡，你可是在灵气秘境中寻得了剑灵？！”蛟龙族长老急声问。
    坠天剑降世千年，千年之间，这是第一次有剑灵出世！
    晏翡不置可否，眸光扫过四周，像是在清点人数。
    “剑灵到底是何模样！有何特征！你又是如何寻得的？！”
    “一个正道叛逆，有什么资格拥有剑灵！”
    “交出剑灵，否则你今日出不了星辰海！”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剑灵出世，此刻已没人在意唐欢，而是打定主意拿下晏翡。
    星辰海中沸腾一片，引来了这么多人，江寒皎看着赶来的鲛族，面色不太好看，谢煊却缓缓露出笑意。
    “也罢。”
    谁杀都是杀。
    唐欢试图在人群中寻找突破口，但三界修士也不是傻子，有了上次让他们逃跑的前车之鉴，这次几乎没留下任何死角。
    “怎么办？”唐欢传音道，语气生无可恋：“这次真要死在这了。”
    晏翡道：“丢下我，宫主还能逃。”
    唐欢没理他，目光投向识海中的两道剑灵。
    不然趁机把这两只交出去…？
    反正早晚留不住，把剑一丢，然后趁乱逃跑也不错。
    爱之灵和惧之灵在识海里被海浪抛来抛去，两人瞪大眼睛，显然理解了这代表什么，大的抱着小的瑟瑟发抖。
    “主人…我、我们很好养的，呜呜…”惧之灵都快吓哭了，爱之灵想出去一剑把外边的人全杀了，证明自己很有用。
    唐欢想唤出长剑，两只剑灵却抱着长剑躲来躲去，就在他为难之际，晏翡突然动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出手，无数海藻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浓重的杀机与敌意。
    唐欢心下一紧，刚想催动摄魂铃，后背突然被一道暖意包裹。
    晏翡抱住了他，耳边隐隐响起一声轻叹：“总是来多管闲事，我很像会找死的人么？”
    什么意思？
    唐欢愣了愣，没等他想明白，眼前已被海藻覆盖，层层叠叠的湿滑海藻宛如蜘蛛结茧一般将两人包裹，人群之中，谢煊突然脸色一变，防御玉符挡在身前。
    轰隆隆——！
    星辰海域昏暗了一瞬。
    滚滚雷霆如一记重锤破茧而出，深紫色的巨幕闪盲了视觉，将海水撕裂出无数道曲折光痕！
    强悍无比的天雷突然降临海底，炸得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海水将雷霆的威力无限放大，一瞬之间，数位元婴之下的修士识海崩裂，肉身几乎被劈成焦尸。
    姬尧一身白毛顷刻化作焦炭，围绕江寒皎的星盘如碎星般炸裂，若不是有吞天蚌的遮挡，他根本抗不过这一劫！
    等到白光渐灭，星辰海已不见星辰，海水被染成血色，雷劫中央已空无一人。
    一片死寂。
    姬尧抖了抖胡须，几根胡子飞灰湮灭，他怔怔看向四周，忽见一道璀璨青光从海中射向天际，那是元婴陨灭才有的异象。
    “有元婴死了…？”
    死得是星辰海一族的元婴，也正是用海藻袭击二人的修士，此刻他的同族目眦欲裂，浑身都在发抖战栗，“…怎、怎么回事？”
    清虚仙尊从天而降，却还是晚了一步，他俯瞰这片被雷劫毁了的海域以及数十身死道消的修士，一抹长须随着愤怒的呼吸起伏，怒不可遏道：“逆徒！”
    当初因晏翡天资卓越，修炼速度远超常人，而资质越高，突破是的天劫也就越强大，他担心如此优秀的弟子难以抵御天雷，曾传与过晏翡能吞噬一道雷劫的至宝。
    他本是想让晏翡暂时吞下雷劫，待实力足够了再将雷劫放出彻底突破，却万万没想到，这逆徒竟敢借他人之命帮自己渡劫！
    这何止是逆徒，简直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物！
    而此时此地，晏翡和唐欢早已气息全无，不知趁机逃去了哪里。
    就在这时，千年老龟的哭笑声戛然而止，又是一股震慑从远处震荡而来，荡魂摄魄的剑气划开海水，带着让人战栗的上古气息。
    喜之灵和哀之灵，同时认主了。
    第83章 各择其主
    江寒皎的洞府在吞天蚌中，吞天蚌被嵌在海底沟壑的崖壁上。
    人人都以为唐欢和晏翡遁光逃离了，却想不到他们根本没走，而是直接潜入了崖底，就在他们脚下那片无边黑暗中。
    崖底的一处岩洞，唐欢仰头看去，隐约看见数道人影漂浮在不远处，他半张的嘴唇微微颤抖，嗓子就像是被人扼住一般说不出话。
    那一道雷劫猝然降临，打得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起码夺走了数十条人命！
    杀了那么多人，可晏翡却好像无事发生一般，甚至还在惋惜死的人里没有十八洞府。
    “来人里有水月宗的弟子…”唐欢好不容易挤出一句：“你看见了么？”
    晏翡拉着他继续下潜，同时在谨慎地探查着四周，任何有意识的妖都被他随手震成了渣。
    “水月宗？”他没什么语气地说，冷淡的有些敷衍：“没注意。”
    “可能有你认识的师弟。”
    “是么。”
    唐欢不知道是自己说得太委婉，还是晏翡真的视人命如草芥，他猜测大概率是后者，明明早知反派的性子，真的经历了，他还是忍不住心悸，“万一误杀了怎么办？”
    “那些追来的人不是为了杀我就是为了剑灵，何来误杀之说？”晏翡淡淡道，终于在海底深处找到一座洞府，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人居住。
    他放开唐欢，只身钻入洞中，没过多久洞中便传出一声凄厉龙吟，又过了一会儿，晏翡才出来示意他进去。
    唐欢僵硬步入洞中，看着已经清理干净的洞府，没来由的后背发寒。
    晏翡注意到他的反应，玩味道：“宫主冷了？”
    “我好像听见一声龙叫？”
    “这里原本住了只金丹境的蛟龙，看起来像是在闭关养伤。”
    唐欢更冷了，这洞府里现在可一点住过别人的样子的都没有，连气息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他人呢？”
    晏翡在洞府之中摆上灵床，又吞了颗止血固气的丹药，才轻描淡写地说：“自然是杀了。”
    说罢，他甚至从芥子空间取出一颗拳头大的内丹，似笑非笑地说：“妖族浑身是宝，扒麟去骨花了点时间，宫主等急了？”
    “…你是不是故意吓唬我呢？”
    晏翡阴森森的笑容顷刻收起，将那颗内丹落在腹部伤口处吸收，不再理会唐欢，自顾自地开始疗伤。
    两人虽然再次从围困中逃出，却不代表事情真的翻了页。
    唐欢无故躲入吞天蚌，不但让晏翡因此错过了这次争夺剑灵的时机，还让他失去了刚吞掉的一道雷劫，再算上突破时所受的伤，体内至今没有排净的蛇毒，内部破碎不堪的识海……账已经多得算不清了。
    晏翡现在甚至没力气追问，只想先休息一会儿。
    唐欢走到床边坐下，对着晏翡腹处流血的剑伤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将灵气输向了那血淋淋的伤处。
    唐欢也杀过人，但基本都是先对他出手的人，他又回忆了一番刚才的处境，晏翡若是不出手，他也只能借助剑灵脱困，最后恐怕还是要杀人，只不过沾血的对象换成了他罢了。
    再想到反派出生后的经历，他眼神一阵复杂，跳过了这个话题。
    就在这时，洞中的两人同时感受到一股由远及近的上古之力，晏翡面色铁青，唐欢却是在短暂怔愣后长长松了口气。
    “有剑灵认主了。”这次终于不是他了！
    爱之灵和惧之灵从识海中跳出，有些不解地望向气息传来的方向，“这才多久，老五老六的试炼有那么好过吗？”
    惧之灵呆呆道：“不知道。”
    唐欢也觉得有些奇怪，原书中远没有这么简单，现在的剧情变得彻底，连他都搞不懂怎么回事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
    看过自己无数种死法的唐欢已经释然了，从他走出蚌壳的一瞬间，他就没抱多大希望能长寿。
    他脑中甚至冒出个冲动的念头，临死之前干脆和反派双修一次算了，就当是彻底完成“唐欢”的使命，也算是为晏翡这几次救他付出回报。
    两人在山洞中休整了一个月，星辰海上方不断有强者气息掠过，因为接连有剑灵认主，三界风波四起。
    新一期风云月报发布，当日持剑的晏翡被认定身怀剑灵，而千年老龟处收服剑灵的修士竟毫无线索。
    那日先有唐欢一道剑气，后有晏翡释放第八道元婴雷劫，方圆百里难逃厄运，吉星城外，当时不知有多少修士因神识不稳沉入海底。
    所以龟中的剑灵认主后，当众人赶到，只看见老龟附近各族弟子晕了一地，根本看不出是谁收服了剑灵。
    晏翡没抓到，龟中剑灵也没得到，竹篮打水一场空，最难以接受这个结果的便是鲛族，龟中剑灵关乎鲛族气运，如此一来，他们必然会走向衰败！
    除了剑灵之事，这一个月以来，金榜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人陨落有人上位，后半排名时刻变幻，前列天才倒是异常的安宁。
    ……
    星辰海底，蛟龙洞中。
    冷战了差不多一个月的两人正各自翻看着风云月报。
    唐欢知道突然不告而别躲入吞天蚌是自己不对，但晏翡将他骗出来，又突然杀了那么多人，他也需要时间消化，所以这一个月，他们除了疗伤之外，基本没说过什么话。
    不知道为什么，晏翡好像比他还要生气。
    唐欢看着风云月报上映出当时姬尧的留影，毛茸茸的大狐狸被劈成了秃毛狐狸，他不由想起在长欢宫时第一次遇见狐狸形态的晏翡，那时的晏翡也是个秃毛狐狸。
    好像还是姬尧故意变的。
    唐欢看着留影的眼神越来越古怪，巧合？
    应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晏翡不会记仇记到现在吧…？
    越想越可怕，唐欢晃晃脑袋，不愿再往深了想，只是有些惋惜姬尧那身皮毛。
    他见晏翡也在一眨不眨地盯着风云月报，幽幽问：“你在想什么？”
    “俞初阳。”
    “…哦。”
    反派在想主角，唐欢本该识趣的不问了，可一想到他本来能活一百年，硬生生被晏翡骗得活不了几年了，结果这家伙断完他的生路却在想主角？
    他越想越气：“你想他干什么？”
    晏翡若有所思道：“老龟中的剑灵大概率在他手上，他恐怕真是天道选中的命运之子。”
    唐欢：“所以呢。”
    “杀了他能把剑灵抢过来么。”
    晏翡抚过下巴，神色严肃，语气也不像是在说笑，“认主的剑灵会寄存在剑主识海，这样一来，难道要生剥开俞初阳的识海才行？”
    唐欢不知道他怎么能面无表情地说出如此血腥的话，但不妨碍他打了个寒战，默默与反派拉开距离。
    原书中，反派虽然曾和主角一同游历十年，后期更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造下无数杀业才收服七道剑灵，但在俞初阳面前，晏翡其实一直是两人初见时的形象。
    温润尔雅，笑面如风，比起反派，他更像是个为主角贴心引路的大哥哥，起码从来没在主角面前暴露出任何的阴暗面，不然也不会将心地善良的主角骗得团团转，第一世彻底没了是非之分。
    可晏翡在他面前好像装都懒得装，最近尤甚，杀人也就算了，连生剥识海这么凶残的念头都不遮掩了。
    唐欢心中郁闷，难道因为他是炮灰？炮灰就不配被忽悠？
    “应该不行。”唐欢闷声道：“这些剑灵都有自我意识，他们不喜欢你就会离开，想要强留很难。”
    晏翡问：“多难？”
    唐欢假模假样地取出枚玉符，像是在查找资料似的：“足够强大的禁锢之道，或者与禁锢相关的法器，不过元婴境的修为距离制服它们还是太远，还有一种办法…”他语气变得犹豫。
    晏翡微眯起眼：“什么办法？”
    “让剑灵的主人心甘情愿把剑送给你，剑灵认主之后，一般不会违背主人的意愿。”
    这些话就算不说，用不了多久晏翡也会知道，原书里他用的就是这个方法，若是主角没有重生，他其实已经成功了。
    “让他心甘情愿把剑送给我么…”晏翡低声重复道，话音有些耐人寻味。
    在灵气秘境中，晏翡曾和俞初阳单独相处过几天，也曾与俞初阳一共进入过爱之灵的试炼，当时在俞初阳身后想守护的人里，晏翡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当时他只觉得有趣罢了，不过现在…
    他忽然看向表面淡定，实则连输入的灵气都变得紊乱的唐欢，问：“怎么才能让他心甘情愿？”
    “我怎么知道。”唐欢头也不抬地说。
    晏翡低笑一声，没再说什么，时隔一个月，才终于追问起唐欢无故躲进吞天蚌的原因。
    胡言乱语蒙混不过关，唐欢把在星盘上看到的东西说了，在得知离了那吞天蚌他便活不过百年之后，山洞里的气息突然阴沉压抑起来。
    “所以你就想和我分道扬镳，和那条鱼在一起？”
    “…差不多吧。”
    唐欢总觉得晏翡的话有点歧义，但他也没多想，耗费好一个月终于治好晏翡肉身的伤势，看着一块块皮肤恢复如初，他满意地收回手，接下来只剩识海的问题。
    头上忽然传来一道平静到有些冷淡的话音。
    “既然这样，那就分开吧。”
    唐欢一愣，抬头看去，晏翡却没在看他。
    “我要去地界一趟，只凭我一个人，不会次次都能从各族围杀中脱困，我需要找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为我卖命，把剑灵借我。”
    唐欢眼角轻轻抽动，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晏翡打算借助剑灵，去地界忽悠一些智商不高的炮灰替他送命。
    他问：“你把我骗出来，然后说分道扬镳？”
    “地界很危险，你跟着我只会死得更快。”晏翡抬手摸摸他的头，那只手格外冰冷，却在唐欢身上沾染上了一点温度。
    “星辰海现在也不安全，你手中有灵虚寺的寂灭青灯，可以先去灵虚寺避一避，那里一群老秃驴，十八洞府的人也想不到你会去那。”
    唐欢眼角抽动得更厉害了，他和灵虚寺有大仇，去那里不是等于主动上门送死么！
    晏翡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从芥子空间取出一枚玉符，表情竟比唐欢更难看。
    擦过玉符，洞中出现一道熟悉的虚影。
    “萧长离！”唐欢惊呼，还没等他看清人，晏翡已经将玉符捏碎了。
    晏翡神色冰冷，手指缓缓将那玉符捻成了渣：“萧长离早知道我们会进这个水洞，玉符是他留下的，他就在灵虚寺，你不是一直在找他么。”
    “他去灵虚寺干什么？”
    “灵虚寺附近也出现过剑灵的踪迹。”
    唐欢看着晏翡手中碎成粉末的玉符，想问为什么不让他看，但一想到萧长离就在灵虚寺，早晚能见到，于是改问另一个重要问题：“没有我，那你身上的魔气怎么办？”
    晏翡突然笑了，桃花眼轻弯，眼底毫无温度，却也透着一股特殊的韵味，“去地界为什么要遮掩魔气？”
    他戴上一面凶神恶煞的魔族面具，从唐欢手中拿过藏有两道剑灵的长剑，身周魔气溢出，远远看去，比真正的魔族更像魔族。
    没人知道老龟中的剑灵被谁夺去了，他早料到筑基境的俞初阳不敢声张。
    而借助他人身份作浪又恰巧是晏翡的专长，在这个时代，有人对天命之子妒之若狂，也注定有人顺从天道，热烈拥簇。
    唐欢听出了他的意思，但这不是原书的剧情，不知为何，晏翡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去接近主角，但如果晏翡伪造身份，去地界造就一番天地，的确不用再想方设法的遮掩魔气了。
    说什么一起去很危险，归根结底，晏翡就算不需要他了，所以选择分道扬镳。
    “如果我在吉星城把剑给你了，你还会来找我么？”唐欢垂下眼睫，声音很轻，比起问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晏翡将指尖的粉末弹去，抬手将面具转向一侧，对外一面是恶鬼，对着唐欢的却是只艳鬼。
    艳鬼偏着头朝唐欢一笑，眼底迷雾绵绵，暧昧不清，“不好说。”
    唐欢僵硬扯了扯嘴角，不出乎所料。
    他抬起头，就像是为了争口气似的，想说早知道就把剑给你了，可话刚到嘴边，微张的嘴巴突然被堵住，脸颊触碰到一抹冰凉，转眸看去，是面具的边缘。
    耳边传来很轻一声叹息。
    “但就算不需要渡魔，我也想吻你。”
    第84章 当断则断
    唐欢是看过原书的人，虽然好骗，但不好忽悠。
    嘴唇上的触感实实在在，近在咫尺的脸也无比真实，但他的眼睛却依旧幽暗一片。
    “可你刚才说不好说。”唐欢仿佛没听见后半句，只在意这一句，“意思是现在我把剑灵给了你，你不一定再去灵虚寺找我了，对么？”
    晏翡动作顿了顿：“我当然会去。”
    “什么时候？”
    “尽快。”
    唐欢突然笑了，基本摸清了晏翡的打算。
    说到底，比起找他，晏翡更想找的是剑灵，他们若是一路，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确算是个拖油瓶。
    如果像原书发展一般，晏翡不会受这么多伤，也不用应对什么十八洞府以及追寻双修秘法的修士，他精通易容之道，一个人更无所顾忌。
    唐欢虽然体质特殊，有益修炼，但如今剑灵频繁出世，三界各处都是机缘，此时显然不是闭关修炼的时机。
    晏翡看出唐欢神色阴郁，还想摸他的头，却被唐欢偏头避开，他手掌僵在半空，有些不明所以。
    “等治好了识海的伤，我就送你去灵虚寺，那里起码安全。”
    临走之前还得修复识海，唐欢有种分道扬镳前还要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的悲哀，但想起晏翡几次冒着危险来救他，他没说什么，捧起晏翡的脸贴近。
    他想看看晏翡的识海现在是什么样子。
    这次晏翡对他没留防备，也可能是强迫自己放下的防备，唐欢没感觉到太多排斥感，但难捱的疼痛却丝毫不减。
    有只手在后背轻拍，像是在安抚他战栗的身体，唐欢睁开眼睛看了晏翡一眼，瞥见他眼底潜藏的关切，又把眼睛闭上了。
    既然分不清是不是演的，就一律当成演的。
    神识探入，眼前依旧是一望无际的漆黑海水，幽冷死寂，海水映不出天空，反而将天空也染成了黑色，就连内壁碎裂的缝隙间都被浇灌了污浊。
    黑，黑到了脑子里！
    和上次唯一不同，这次晏翡的识海不再如死水般无波无澜，浓墨似的水面翻腾起小小的浪花，一股淹没一股，在黑幕间却几乎看不见。
    唐欢犹豫了一下，贴近亲了他一口。
    晏翡识海里的浪花稍大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点，唐欢又瞥了眼自己的识海，对比之后只想拔剑。
    他咬牙切齿地问：“你知不知道你连识海都是黑的？”
    晏翡不答反问：“你的不是？”
    “不是，我是蓝色的，蓝天大海！”
    被看透本性，唐欢以为晏翡起码会慌张一下，或者想办法掩盖辩解，但他又低估了这人的厚颜无耻。
    “那你有问题。”晏翡面不改色地说：“所有人都是黑的，你反思反思自己。”
    “谁说别人也是黑的？”
    “你进过别人的识海么？进了就知道正常人都是黑的。”
    “……”
    晏翡又关切道：“看来宫主的识海果然出了问题，不如我等下进去帮你染回黑色？蓝色的识海真没听说过。”
    如果不是看过原书，唐欢差点就信了晏翡的鬼话，但如今他却没法反驳，因为他的确没进过别人的识海。
    识海这么重要的地方，就连道侣之间也不会互相袒露，更不可能有人让他进去闲晃一圈，就为了证明识海不是黑的。
    就凭晏翡这把黑说成白的本事，唐欢也相信他能在地界混的风生水起，更别说还有那精湛绝伦的演技和阴险狡诈的心计。
    “好，那以后就分道扬镳。”唐欢彻底失望，晏翡却蓦地拧起了眉，虚虚搭在他腰间的手突然收紧。
    “是分头行动。”
    说来也奇怪，刚才没什么动静的识海，此刻倒是突然沸腾了一下，但也是转瞬即逝，等唐欢看过去时已经不见了，他甚至怀疑那是自己的错觉。
    晏翡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剑灵。
    可能是脑中多出是记忆影响，也可能是被晏翡三番两次救下所蒙蔽，他却有些遗忘了初心。
    他应该先想着活下去才对。
    唐欢定了定心神，专心修复起眼前的裂纹，等耗光神识之后，他将人推开，取出一柄长剑。
    “剑灵在这里面，算是我借你的，你如果不想还的话，就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波及长欢宫。”
    他这话很像是一别两宽前的谈判，晏翡眉头皱得更紧，看着那两只剑灵从剑中跳出，转头就往唐欢身上爬，想也不想就将其挑飞到一边。
    缠人的东西！
    唐欢又问：“萧长离真的在灵虚寺？你不会是想骗我去送死，以绝后患吧？”
    轰隆一声！
    不远处的石桌顷刻被震成碎砾，洞内骤降的温度慑得唐欢打了个激灵，生生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三年之内，我必定会去灵虚寺找你。”晏翡阴气森森地看着他，那张脸无比妖异，突然露出一个让人发毛的笑容：“既然宫主不信，那就换个说法，我早晚去灵虚寺杀了他！”
    唐欢一下子就信了。
    晏翡只是被姬尧变成了秃毛狐狸都想方设法报复了回去，萧长离可是先捅穿了他的胸口，又砍了他的尾巴，晏翡不起杀心才奇怪。
    对于这个世界的修士来说，三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但对于唐欢来说，三年听起来就很漫长。
    不过漫长点也好，晏翡既然这么说，那三年之后就怕三界就再也不会安宁。
    想活命，他也得努力睡觉。
    “萧长离不肯帮我护道，灵虚寺的和尚也不知道愿不愿意帮忙…”他低声喃喃道，语气间真切带着几分忧心，却没注意到晏翡脸色霎时漆黑下来。
    晏翡刚想说什么，却又被唐欢打断。
    手腕上的铃索轻摇响动，唐欢垂眸看去，余光里映出晏翡腕上鲜艳的红绳铃铛。
    “其实我们找一个地方闭关修炼，不需要剑灵，一样可以飞升成仙。”他声音很轻。
    元婴境寿元可达千年，而他们还不过百岁。
    只是说出这句话，唐欢突然有种被一双眼睛锁定的感觉，自从出了长欢谷，天道似乎无处不在地盯着他这个早该死了的炮灰，但这是他第一次感受这么明显。
    即便如此，唐欢还是顶着那刺骨的寒意道：“你不是天命之子，为什么非要争坠天剑？”
    他以为晏翡会反问，或者像每次一样答非所问，迷糊不清，亦或是干脆的承认自己野心勃勃，想早日毁掉三界，却没想到晏翡沉默许久后，竟说了句“不知道”。
    “我只是感觉有什么要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
    “可能是有人在我之前毁了三界？也可能是我快死了？”
    晏翡无所谓地笑笑：“不清楚，不过剑灵是最快的飞升之道，想杀我的人都活在这个时代，人魔之子的身份瞒不了多久，闭关去修炼，我何时能逆天改命？一旦有人凑齐剑灵，第一个杀的就是我。”
    “你隐藏了这么久，人魔之子已经许久没人提起了，若是闭关几百年，谁也不会记得。”
    “我入过猎天楼，进过百晓阁，为了完善易容之道去过无数小族界域，除了你长欢宫，各族皆有一条死训，谁杀了人魔之子，谁就是下一任宗主，族内愿竭尽资源助其飞升，就连分支混乱的魔族都甘愿为此合力！人人都想杀我，他们不说，只是想让我放松警惕，自己暴露罢了。”
    识海中的黑潮再次翻滚起来，晏翡取出长剑，将爱之灵和惧之灵接连塞进剑里，那一瞬间，他的眸光冷似寒冰，那股特殊的气息无法形容，带着无比浓重的血腥气，如同生来就是为了杀戮。
    灵气秘境，他能对相处半年的俞初阳不管不顾，星辰海里，他也能一念之间坑杀百人。
    唐欢是三界人人争夺的修炼珍宝，他则是三界人人喊打的灭世人魔，如果不是为了引渡魔气，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剑灵一共七道，如今已经出了四道，其余几道不过是时间问题，等得到坠天剑，我们就找个隐蔽之处闭关修炼。”
    晏翡话音停顿：“吞天蚌一族数量稀少，但还没灭族，宫主若是喜欢，我再为你筑一只。”
    三年是凑不齐剑灵的，唐欢很清楚。
    剩下三道剑灵分别代表恶、欲、怒，这三道和其他剑灵不同，每一道都蕴含着上任剑主滔天的负面情绪，任何一道出世都是一种毁灭。
    恶、欲、怒如今处于沉睡状态，不出意外的话，等到主角突破元婴后才会陆续苏醒，就算主角修炼速度逆天，起码也要等上十年。
    可在他的星盘里，就没有活过十年的星星。
    唐欢想起和江寒皎相处那几日，他也曾好奇问过晏翡的星盘，江寒皎却说晏翡没有星盘，是一颗贯彻始终的杀星。
    唐欢盯着那串着铃铛的红绳良久，暮色霭霭的双眸渐渐恢复清明。
    没错，这本就是晏翡的设定。
    主角两世都没改变的杀星，注定与主角对立的魔头，就算一时偏离轨道，潜意识也会诱导他回归剧情，再次与主角产生羁绊，不然这世界创造出来还有什么意义。
    说到底，他们都是些书里设定好的人物罢了。
    “在灵气秘境的那片湖里，我想起了一些事情。”去救晏翡之前，唐欢脑中闪过很多片段，其中就有一些突然冒出的回忆。
    这件事他一直没提，晏翡闻言也很惊讶：“记忆恢复了？”
    唐欢摇头：“想起的不多，也没什么用处，就是想起当初为什么要绑你回来了。”
    原主以前的确痴迷于晏翡，记忆里却没有原因，就和设定好的一样，但那些好似亲身经历过的记忆不知不觉就影响了他的情绪。
    想通之后，唐欢便不再纠结，他在芥子空间翻找半天，好不容易翻出一颗尘封快一年的忧念珠。
    这是他在点苍山的忘忧湖里凝结出来的，也不知道具体忘了什么，不过从那之后，他总忘了晏翡是书里的角色，也总忘了得先保命。
    记忆是原主的，忧念却是他自己的。
    此刻，晏翡也在看他手上的珠子，沉寂的识海莫名开始躁动起来，“那是什么东西？”
    “恢复神识的丹药。”
    “你不是都给我了么？”
    “我藏私了。”唐欢理直气壮，察觉到晏翡抬手的动作，当即将珠子捏碎。
    赤红色的雾气从珠子中逸散而出，在空中盘旋须臾，直朝唐欢的识海钻去。
    晏翡见状瞳孔一缩，想也不想甩去道结界，元婴境的结界竟挡不住几缕烟雾，他只能眼看着红雾钻进了唐欢的识海。
    再看向唐欢，那双熟悉的眼眸先是有些茫然，然后变作疑惑，在看见他时突然微微睁大，眼中星辉化作忧惧，连身体都朝后缩了一缩。
    晏翡错愕看着他，反应极快的大脑此时却没反应过来唐欢的变化。
    四目相对，唐欢突然急切道：“你要去地界？一定要修复完识海才去么？大概什么时候出发？”
    同时又在芥子空间翻找起来，这次是真的在找快速恢复神识的丹药。
    他想早点恢复神识，早点帮晏翡修复，早点把人送走！
    找回那一抹忧念后，唐欢简直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最近好像是中邪了，这可是原书里杀了自己的人，十八洞府和三界炮灰加一起也没晏翡一个危险。
    换句话来说，既然天道有意识，剧情不断开始回归正轨，那说明他还是会被安排死在晏翡手上，别人反而不一定能杀了他，可他竟然忘了对晏翡的戒心！
    他甚至怀疑这一年来的经历就是天道的阴谋，先取走他的忧念，再想法设法让他动情，一旦他鬼迷心窍地答应双修，那岂不是正好回归原书暴毙的剧情。
    卑鄙！天道实在是卑鄙！
    “我自己能去灵虚寺，不用你送，等你识海恢复了，就直接走吧。”
    面对命定的杀己凶手，唐欢定定心神，抬头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不然…我送你也行。”
    第85章 南柯一梦
    说送人走，唐欢片刻都不想耽误，他好不容易找到几颗与神识相关的丹药吞下，立即打坐恢复起来。
    “等我两个时辰，我继续帮你修复识海。”
    刚才还闹着脾气的人突然变脸，一副恨不得立刻将他送走的模样，晏翡达成目的，心里却突然有点难以接受。
    总之就是…非常不爽。
    “刚刚的烟雾是什么？”晏翡追问。
    唐欢闭目恢复，充耳不闻，晏翡再说话时，他直接在身周设下结界，彻底杜绝一切杂音。
    修复识海最少需要三个月，之后的两个月，唐欢一直保持着积极向上的态度，在他的努力下，晏翡的识海不知不觉痊愈了大半。
    第三个月，他开始研究从星辰海去灵虚寺的路线。
    最近的星辰海人人自危，千年老龟体内剑灵被人取走，许多修士因此，却也有很多修士仍在附近搜查，唐欢不懂易容之道，他只能借助面具遮掩身份。
    星辰海距离地界入口极近全力赶路两天便能到达，而星辰海与灵虚寺却分别位于人界两端，纵使元婴也要十余天才能抵达。
    晏翡从外面回来时，唐欢正趴在桌上兴致勃勃研究地图的画面。
    临去地界之前，晏翡也需要做些准备，地界常年昏暗，白日不见阳光，光源仅仅来自于月亮，一旦天际乌云笼罩，那地界便是彻底的暗无天日。
    他这几日都在准备常驻地界必要的玉符丹药，想要完完全全融入魔族，仅凭魔气还远远不够，他修炼易容之道，更需要全身心去适应魔族。
    晏翡在唐欢对面坐下，衣袂拂动，桌上出现许多地界才有的吃食。
    以往唐欢去城中总会把看到的零嘴买过一遍，此时他却只是抬头瞥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然后不动声色地朝后挪了挪。
    晏翡：“……”
    晏翡：“尝尝，人界很难弄到这些。”
    唐欢：“我不饿。”
    晏翡不需要他了，他怕晏翡在吃食里下毒，因为三界就只有他知道晏翡是人魔之子。
    晏翡似是早有预料，缓缓拿起一个形状古怪的纯白果子，心念一动，那果子竟变成了唐欢的形状。
    然后唐欢就亲眼看着“自己”的脑袋被咬掉了。
    “没有毒。”
    这两个月以来，晏翡已经将唐欢的想法猜的八九不离十，他又拿起一枚果子变成自己，送到唐欢嘴边：“甜的，真不吃？”
    “……”
    这果子很古怪，从外看白的发光，果肉却是极其刺眼的血红色，唐欢看着晏翡另一只手里流血的“自己”，好奇心和报复心齐作祟，终于狠狠咬掉了“晏翡”的脑袋。
    咀嚼的动作越来越慢，唐欢满脸通红，差点哭了。
    很甜个屁！辣的！
    晏翡别过头低笑，忍耐得肩膀微微颤抖，唐欢没想到他连颗果子都骗，强咽下果子，然后将剩下的半颗丢出了山洞。
    晏翡又拿起另一颗紫黑色的果子递给他：“这个才是甜的，魔族更喜欢辣味，吃食与人界差别很大。”他将剩下的“唐欢”也吞之入肚，表情从容淡定，就像是没有味觉。
    唐欢气急败坏：“拿走！我不吃了！”
    晏翡也没勉强，将小小的果子丢进嘴里，就这么看着唐欢捧起水壶喝水喝个不停。
    “从此处到灵虚寺会经过几处险境，围绕灵虚寺的归墟崖迷失过无数强者，你确定不用我送？”
    “不用。”唐欢想也不想：“别瞧不起人。”
    晏翡失笑：“也许会被那些人认出来。”
    唐欢反应了一会儿：“你是说十八洞府？无所谓，他们又不会杀我，除了谢煊，我都打得过。”
    找回忧念后，十八洞府在唐欢眼里已经算不上威胁了，如果他注定是晏翡的垫脚石，那要防备的人其实就只有晏翡。
    “等找到萧长离，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回长欢宫了，所以你也不用去灵虚寺找我，放心，我对剑灵没有野心，只想回去闭关修炼。”
    晏翡沉默下来，一双桃花眼落在唐欢从容平静的脸上，心中突然一阵躁郁。
    自从那颗诡异的红珠被捏碎后，唐欢就和以前不一样了，不但对分别表现得异常积极，还把他当成了洪水猛兽一般疏远。
    如果不是习惯和性格没有改变，晏翡甚至怀疑唐欢被人夺了舍，眼前的人让他有种放开就再也抓不住的感觉。
    “闭关修炼？谁和你修炼，萧长离？”
    唐欢倒是想，可萧长离是个极具职业操守的右护法，宁肯出去抓人也不肯亲自护道，如今十八洞府都没了，唐欢怀疑萧长离会再抓一批新的回来。
    “再说吧，护道而已，谁都能做。”右护法不行，他还有左护法，左鹄伐也是个天才。
    说这话时，唐欢余光瞥见晏翡黑如锅底的脸色，心情隐约好了一点。
    他不再管晏翡，自顾自地开始修复识海。
    隔了不知道多久，身体突然被抱住。
    额心相贴的距离，稍微凑近一点就足够吻住嘴唇，可能是仗着神识不能随便抽离，晏翡撬开了唐欢的唇齿，得寸进尺。
    肆意撩拨一番，在唐欢回神前，晏翡便退开了嘴唇，“那颗果子是甜的，这次没骗你。”
    “…我也没骗你。”
    唐欢抿了抿嘴唇，神识看着那片泛起浪花的黑暗识海，异常平静：“护道而已，我找谁都可以。”
    “……”
    ……
    又过了几日，晏翡凭一己之力在深海下开辟了一处洞府，两人转移阵地，一路下行直临近崖底。
    唐欢讶然望着眼前的吞天蚌，晏翡走在他前面开启蚌壳，淡淡道：“宫主既然信那鲛族的道，日后可以一直住在蚌中，吞天蚌可以收入芥子空间。”
    “送我？”
    “嗯。”
    “这吞天蚌哪来的，你又去杀人越货了？”
    “蛟龙族手里换的。”
    …那还好。
    唐欢松了口气，不是凶宅。
    晏翡将唐欢最近异常的原因归咎于记仇，才耗费精力找来一只吞天蚌。
    时间匆忙，蚌中的洞府有些简陋，有了吞天蚌，唐欢修炼便没了顾忌，但找回那一抹忧念之后，他已经不放心晏翡。
    然而这两个月过度消耗识海，过于疲惫，当唐欢在床上再一次耗空神识，身周被熟悉的气息包围，稍不留神便陷入了梦乡。
    再次睁开眼，唐欢瞬间意识到了不对。
    他醒了又没完全醒，梦境同原主的记忆融合在一起，宛如亲身经历般参与了进去。
    眼前不是晏翡，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鼻间的香味清新而淡雅，透过洞口能隐约瞥见池塘中半开的睡莲。
    床边的男人穿着水月宗的道服，见他醒了，松开了放在他腕上的手，起身移步一旁。
    “宫主，这次睡了五个时辰。”
    唐欢听见自己“嗯”了一声，那声音轻的有些虚幻。然后他坐起了身，目光再次投向洞口，就像是在等待什么。
    当一道青衣人影迈入洞府时，唐欢下意识想唤出声，但他说不了话，只能透过原主的记忆看着对方。
    他看着萧长离熟稔解开床上的结界，弯身为他穿上鞋子，整理好凌乱的衣襟，与床边的男人示意后，带他离开了洞府。
    走出洞府时，唐欢看清了池塘里的睡莲。
    睡莲洞…云代秋？
    “昨天的故事没能讲完，宫主何时再来找我？”后方的云代秋温声询问。
    他没有应声，甚至没有回一下头。
    池塘中的睡莲也只是在余光里闪过，从没真正落入过眼底。
    明明是原主的记忆，唐欢却不得不以原主的身份经历一遍，意识和肉身分离的感觉很不好，他却无法挣脱。
    离开睡莲洞的范围后，萧长离问：“云真人昨夜给宫主讲了什么故事？”
    唐欢有些意外萧长离也会八卦，接着就听自己冷声道：“没什么。”
    “宫主不想说也没关系。”
    然后原主就真的不说了。
    萧长离似是有些无奈，又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云真人虽然是晏翡的同门师兄，不过他与晏翡相差百岁，口中故事听听就好，当不得真。”
    “宫主已经连续三天留宿在睡莲洞了，云真人这个故事恐怕永远也讲不完，宫主不如给他一些时日整理重点。”
    唐欢恍然大悟，所谓故事，原来就是与晏翡有关的事。
    云代秋是晏翡的同门师兄，知道原主痴迷于晏翡，又想借助原主修炼，所以就用晏翡的过往钓着原主，使得原主频频光顾睡莲洞。
    唐欢暗中咋舌，这书里的男人还真是一点都不能小看。
    萧长离显然也看出来了，在规劝他不要沉迷，他问：“什么时候将人带回来。”
    萧长离道：“还没找到机会。”
    “那就不要多管闲事。”
    “…属下知错。”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两人后来一路无话，明明可以遁光而行，原主却和穿越后的他一样，选择由别人带路。
    清晨的长欢宫格外清静，视野里只能看见萧长离的身影，唐欢没能看见萧长离在蛟龙洞的留影，在梦里却看了萧长离一路。
    在去往修竹苑和梨花洞的分叉口，萧长离迈步走向左边，他停下了脚步，“去找叶之澜。”
    萧长离脚步一顿，讶然道：“现在？”
    “嗯。”
    将他送到梨花洞府后，萧长离好像收到了什么传音，以有事为由告退，就在这时，唐欢看见自己动了。
    他扯住萧长离扇下摇曳晃动的扇坠，动作有些粗暴，萧长离看向他，迟疑唤了声：“宫主？”
    他盯着那条扇坠，片刻后一把扯断。
    “晃来晃去，很碍眼。”
    第86章 无所不能
    萧长离失笑：“那便摘了吧，属下晚些回来，宫主有事就找左护法。”
    萧长离告退后，梨花洞府门前只剩唐欢。
    他在原处驻足许久，看着手中的碧绿扇坠，在唐欢不明所以时，眼前手指收拢，将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扇坠捏成了齑粉。
    那只手微微颤抖，竟好像带着一股恨意。
    唐欢愣住了。
    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走进了梨花洞，叶之澜没有起身迎接，他站在桌案前专心作画，不知为何，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唐欢走进一看，瞬间了然。
    那张画里的人竟是晏翡，看来是迫于原主的“淫威”，在用大道之力窥视晏翡的未来。
    唐欢现在算是知道十八洞府为什么对晏翡阴影那么大了，原主对晏翡已经不是喜欢，而是纯粹的迷恋。
    窥探毫不相干的人对叶之澜来说并不容易，那张清绝秀丽的脸微微泛白，每一次落笔都极为吃力，唐欢很想让他歇一歇，原主却对此无动于衷，他也只能与之一同“冷眼旁观”。
    “你太弱了。”
    唐欢听见自己冷冰冰地说：“本座最常同你修炼，你为什么还是这么弱。”
    叶之澜双眸望来，梨花不带雨，带了几分笑意：“宫主若是每天都来，我应该就不会这么弱了。”
    这幅画叶之澜整整画了三天，画中的晏翡一副女子的扮相，风情万种、妩媚多姿，也不知正在哪个门派领悟易容之道。
    如果不识得画中人，叶之澜说不定还会称赞一句绝世佳人，可因为知道那是晏翡，叶之澜只觉得一言难尽。
    “上一幅扮成狐狸，这一幅扮做女子，水月宗的掌门亲传果然别致。”
    唐欢拿起那张画，话音比方才缓和了许多，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这是哪。”
    “画中有七彩凤蝶，应当是迷迭谷。”
    “远么？”
    “远在西洲。”
    唯有聊起晏翡时，原主的话才会多一些，他好像看不见一旁虚弱至极的叶之澜，眼中只有画中的晏翡。
    直到叶之澜毛笔掉落发出声响，他才淡淡转过视线，“本座今夜睡在这里。”
    那根毛笔缓缓滚落至唐欢脚边，他垂下眼睫，在叶之澜的手指凑近时，脚边的毛笔上飞快凝结出一层冰霜。
    他只是静静看着，什么都没说，冷冽的压迫感却让人不敢再近分毫。
    唐欢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叶之澜指尖僵在半路，最终失望起身，隔空用灵气将毛笔取了回来。
    唐欢这才想起原主不喜欢被人近身，当初在长欢殿，姜连枳只是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十八洞府的气氛就变得极其诡异。
    叶之澜取回毛笔，很认真地问：“宫主今夜留宿，是因为心疼我，还是想让我早些画下一幅。”
    他将画收入芥子空间，甩给叶之澜几颗七星莲子，“再有下次，我杀了你。”然后离开了梨花洞府。
    遁光回到修竹苑后，记忆开始单调的可怕。
    他坐在屋内的竹椅上，目光穿过敞开的门廊，从晨光微熹再到月上枝头，变化的是天色，不变的是风景。
    梦中的身体宛如一具不会动的傀儡，就这么在修竹苑安静坐了一整天，如墨的眼眸空空荡荡，映不出日月星辰，唯有无尽的黑暗。
    在书中仅叙述了寥寥几笔的炮灰，除了一个痴迷晏翡的设定外，好像连灵魂都没有安置。
    直到傍晚时分，萧长离再次闯入视野，唐欢才觉得这具身体重新有了温度。
    “宫主怎么坐在这？”
    “等你。”
    萧长离脸上时刻挂着风轻云淡的笑，此时笑意比平日更浓，如同万道大陆那枚玉符中的留影一般摸了摸他的头。
    唐欢没想到萧长离以前就这么大胆，也没想到原主竟然没躲开。
    “属下去了地界一趟，虽然没能抓住晏翡，但这次给宫主带回了一个礼物。”
    萧长离取出一具惟妙惟肖的人形傀儡，那傀儡一身红衣，眼神空泛，可不就是他芥子空间里的小翠。
    唐欢讶然无比，他就说修竹苑里好像少了些什么，小翠竟然不是原主亲手做的，而是出自萧长离之手。
    他这个属下，不但体贴入微，而且无所不能！
    不只是他，原主好像也很惊讶，呆呆看着眼前的傀儡，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他听见自己颤声询问：“可以抱么？”
    萧长离低低笑了声，玉扇的扇柄处不知何时又挂上了一枚扇坠。
    “这是给宫主的礼物，宫主随意。”
    ……
    唐欢很好奇小翠嘴唇上的牙印是怎么留下的，但记忆里没有这段，抱上小翠时，他便从睡梦中醒过来了。
    记忆里的他抱上了一具傀儡，现实中他却是被真人抱了个满怀。
    星辰海中星光璀璨，深海之下却如地界一般不分昼夜，昏暗的洞穴中，唐欢眨了眨眼适应，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就连耳边的话都和梦中类似。
    “这次睡了十一个时辰。”晏翡声音有些喑哑：“你好像越睡越久了。”
    唐欢很茫然，睡着后他没什么时间概念，对他来说只不过是闭上眼和睁开眼。
    “我睡了那么久？”他感受着体内充盈的灵气，不自在地从晏翡怀中坐起身：“今天什么日子？”
    “一月初四。”晏翡靠坐床头，暗色将那双眼睛衬得异常幽深：“你刚才做梦了？”
    “是做了个梦。”
    “你叫了萧长离的名字。”
    唐欢有些意外，也不想说整个梦都是围绕你的，思来想去，干脆承认了，“嗯，我想他了。”
    他承认，他想爹了。
    第87章 暗度陈仓
    晏翡识海的裂纹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唐欢也该为赶路做些准备，好不容易来星辰海一趟，他想四处逛逛，顺便买些特产什么的带走。
    于是在某天晏翡出去后，唐欢离开了山洞。
    他先去千年老龟处转了一圈，剑灵已经被取走了，老龟不再发疯，巨大的龟壳仍四仰八叉地翻倒在海底，星辰海中来往修士无数，竟没人出手替这老龟翻身。
    唐欢下落至老龟身旁，看那老龟筋疲力尽的痛苦模样，奇怪地问：“你修炼千年，还不能化成人形？”
    似乎是头一次被人这么询问，老龟硕大的眼睛里翻起泪花，一时间委屈愤恨齐齐涌上心头。
    “那两道剑灵一直在我体内沉眠，打从我破壳而出便被它们压榨，与其说修炼千年，不如说是被他们采补了千年。”
    这次用的…唐欢一脸尴尬。
    喜和哀，听起来倒像是两个熊孩子，平时吵闹也就算了，竟然还生生把这老龟给榨干了！
    本就强大的剑灵，再加上一只千年老龟的修为…唐欢眼神微变：“那它们岂不是很强？”
    老龟疲惫点头：“哭的不断压榨我的肉身之力，笑的则专吃我的识海。”
    原书中关于七道剑灵的介绍其实很多，不过唐欢看书时把注意力都放在主角和反派的恩怨纠葛上了，所以没太注意，如今再忆起原书，不同剑灵所擅长的领域的确不同。
    惧之灵藏匿在煞气极重修心楼，能帮剑主巩固道心。爱之灵驻扎在灵气浓郁的灵气秘境，便能帮剑主加速吐纳天地灵气，以及寻觅天材地宝。
    至于喜和哀两道剑灵，分别擅长神识之攻与肉身之防，俞初阳最先收服这两道剑灵，无异于为他接下来的历练之行铺路。
    唐欢心中暗忖，主角果然是成大气运者，喜和哀在修道初期绝对是最实用的，反观惧和爱，起码要到剑主元婴之后才能发挥作用，元婴境的修士才能自行吐纳天地灵气，追寻道心本源、机缘秘宝。
    …这么一想，他运气好像也还不错？
    唐欢之所以忽略了剑灵的功效，其实还有一层原因，那就是这几道剑灵在原书中其实都没多少存在感。
    若论强大以及搞事能力，还得是那没苏醒的三道戏份多。
    爱之灵虽然很强，可原书根本不走纯爱基调，在修无情道的主角手中，爱之灵反而最派不上用场。
    恶、欲、怒。
    在灵虚寺沉眠的那道剑灵，好像正巧是欲之灵吧？
    唐欢一边回忆，一边抬手抚上千年老龟。
    的确外强中干，内里已经亏空得不行了，不管的话，也许用不了几日就会陨灭。
    他输入缕缕灵气，直到老龟眼中浑浊散去，才手掌施力，想要将其翻过来。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自后响起。
    “住手！”
    唐欢转头，是一只人身章鱼头的金丹修士。
    唐欢出门时缠了几圈摄魂铃索，对外显现的修为仅在金丹初期，那章鱼同为金丹境，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这老龟能吸引来剑灵，他躺在这就是诱饵，你一个外族别多管闲事！”
    唐欢道：“谁说他能吸引来剑灵？”
    “其余剑灵都是单独被捕捉到踪迹，唯独这老龟体内有两道！剑灵出世时，有人隐约见到两道光芒，它身上定是有什么能吸引剑灵的地方，否则也不会招来两道剑灵！”
    “空口无凭。”
    “总之星辰海可不是你这人族能插手的地方！”
    扯淡，这三界不就是强者为尊么？
    唐欢不再理会这些小鱼小虾，继续搬动老龟，那章鱼妖见唐欢不听劝，索性抱肩在旁看起热闹。
    这可是一只活了上千年的老龟，肉身重量非比寻常，即便是金丹也别想挪动分…毫…？
    章鱼妖的表情突然呆滞。
    只见唐欢一只手抬起乌龟壳，猛地向上一掀，看起来无比沉重的老龟竟就这么飞了起来，沉底一年后终于翻身。
    而唐欢，好像根本没用什么力。
    表情轻松的不行。
    这是金丹？
    是走肉身之道的金丹？还是走蛮力之道的金丹？？？
    翻过老龟的唐欢也不管章鱼妖怎么想，他算是发现了，这老龟看似庞大骇人，实则虚浮无力，一年多以来没人出手相助，要么就是存着与己无关的看戏心态，要么就是有人提前得知消息，生怕老龟携机缘逃跑。
    三界那些自诩正道的修士，似乎也没什么悲天悯人之心。
    帮人帮到底，唐欢道：“你留在这只会被盯上，我先带你离开这片海域。”
    说罢，他又有些为难，这老乌龟实在太大了，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带走。
    老龟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体积忽然开始缩小，直到变成巴掌大小，然后费力地朝唐欢爬来。
    唐欢捡起小乌龟，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招。
    “你早些变小不就飘起来了。”
    “越小越沉，根本没办法翻身，多谢仙尊出手相助！墨延愿为仙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倒也不用。”
    唐欢颠了颠小乌龟，好像是沉了点，如果不是在海里，他还真不一定拿的起来。
    他将乌龟放入袖口道：“最近我不能离开太远，等过几日再将你送到东边的海域。”
    墨延应声道谢，心里却突然有点不想走了。
    原因无他，这仙尊的衣袖太香了！
    隔了层衣衫，那股香气都香得他有点飘飘然，活了千年，他还是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
    他不想走了！
    周围其实有不少修士在监视着老龟，可见唐欢轻飘飘就将老龟翻转，想阻拦又有几分忌惮。
    三界到底是弱者更多，金榜上那一百名至强，也不会跑来看守一只千年老乌龟。
    唐欢没去管那些修士，他早用神识探过了，最强也不过金丹，否则他也不会贸然出手。
    带上墨延后，他很快御剑飞离，打算去吉星城以外的城池瞧瞧。
    当然，没离开蛟龙洞太远，万一晏翡误以为他跑了，再提前动了杀机就不好了。
    最好是好聚好散。
    ……
    吉星城以南百里处，坐落着一座摘星城。
    唐欢这次没带猎天楼的面具，而是戴上了百晓阁的白面具，手里还假模假样拿了本记录簿，一路吃吃买买，就像来摘星城做人文物质调研的。
    风云月报有八卦轶事板块，上面偶尔会刊登一些美食特产什么的，他这样也不让人怀疑，要是戴上猎天楼的面具才崩人设。
    他仗着资产丰厚，将摘星城能买的东西几乎都买了一份。
    路过一处买果子的摊位时，唐欢突然停下了脚步。
    摊主是个魔族金丹，星辰海在人界算是强大的一族，敢来此处做生意的没有弱者。
    看见唐欢，那摊主眼前一亮，“都是地界当日运来的瓜果，大人尝尝吧！”
    唐欢盯着某块格子里的紫黑色果子半晌，忽然转头，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摊主脸都僵了，他刚才可是看得真切，唐欢沿着街道买了一路，结果唯独在自己的摊位越了过去。
    他纳闷地拿了颗紫果丢进嘴里。
    甜的啊！
    地界最甜的果子了！其他都是酸甜苦辣咸，就这果子卖的最好，前些天有个修士买了好多呢！
    另一边，唐欢抹了把嘴唇，继续逛逛吃吃，不知不觉就在摘星辰消耗了小半天。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他准备返程，结果突然在人群中瞄见了一个醒目的光头。
    妖族在外最喜欢化成人形，在家中却没有那么多讲究，星辰海里大多都是行走的虾头鱼头，就和狐妖在狐族也懒得隐藏耳朵和尾巴一样。
    正因如此，光秃秃的脑袋在人群中就格外显眼。
    唐欢远远看着街边那个对着一只蟹老板诵经的小和尚，有点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万道大陆时，他曾与灵隐寺的无量佛尊交手，当时有个小和尚跟在无量佛尊身后。
    圆滚滚的脑袋，略显宽大的袈裟，还有那额心若隐若现的红印，像是被谁用戒尺打了一下，应该就是他吧…
    这小和尚怎么跑来星辰海了？
    唐欢收敛气息，警惕四顾，没发现老和尚的踪迹。
    灵虚寺是人界中的隐世宗门，即便是百晓阁也没有太多记载，只知道寺中强者如云，但唐欢清楚知道灵虚寺有多强，此刻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套套话。
    否则他就这么大喇喇跑去灵虚寺，很可能没找到萧长离就被困杀了，他至今都没想好该怎么混入寺中。
    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上前探探，现今就是无量佛尊在附近，他也有信心逃跑。
    不知是哪个酒楼的伙计将一筐快死了的螃蟹丢在了街边，小和尚双手合十，正闭目对着螃蟹念诵往生咒。
    这一幕看起来有些滑稽，唐欢走上前，耐心的等他诵完才开口。
    “你是灵虚寺的佛修？”
    小和尚好像没想到会有人来搭话，还是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小小的身体吓得一颤。
    “别怕，我是百晓阁的记录官，来这城中打听一些海中趣闻罢了。”
    唐欢戴着白面具，看不清表情，但他的声音温润清透，格外的悦耳动听，隔着面具也让人想象出一张笑脸。
    “你怎么自己在这？意外流落到星辰海了么？”
    小和尚一脸严肃：“不知道，贫僧醒来就在这了。”
    一个和他膝盖差不多高的小孩子自称贫僧，唐欢险些忍不住失笑，“那你醒来之前在哪？”
    “在星辰海上，师尊突然被人偷袭，然后贫僧只觉眼前一黑，醒来在城外了。”
    “无量佛尊被偷袭？”唐欢假装下笔记录，心里却隐约觉得有点奇怪。
    无量佛尊怎么说也是金榜上的强者，一不在悬赏之列，二则隐世了百年，谁会冒死偷袭他？
    真要说来，好像唯有长欢宫与灵虚寺积怨最深了…难道是左鹄伐听说了什么，跑去给自己报仇去了？
    他问：“你有看清偷袭的是何人么？”
    小和尚沉默抿了抿嘴，耳根有些泛红，似是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愧。
    小和尚时刻板着张脸故作老成，落在唐欢眼里却是可可爱爱的，确定无量佛尊不在附近后，唐欢没了顾忌。
    “星辰海到灵虚寺路途遥远，在下正巧要去东方收集一些逸闻，可以顺路送你回去。”
    小和尚只有筑基境，只凭自己是绝对回不去的，灵虚寺常年隐世，却有不少人觊觎隐世宗门的强大功法。
    最重要的是，他正巧也需要一个去灵虚寺的理由。
    小和尚没有反对，实际也无力反对。
    被唐欢拉住手离开时，他偷偷念诵师尊传授的祛邪咒，见唐欢毫无反应，才暗中松了一口气。
    唐欢耳听八方，自然听见了他口中的梵文，和无量佛尊的祛邪之道如出一辙。
    在万道大陆时，祛邪咒对他毫无效果，这一次他却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有点不舒服。
    一点点。
    唐欢晃晃脑袋 不再多想。
    他一手牵着小和尚，一手托着老乌龟。
    别的不重要，这次出门，真是收获颇丰！
    ……
    星辰海底，蛟龙洞中。
    唐欢将小和尚和老乌龟暂且安置在了摘星城的客栈里，许诺明天再去看他们，然后便匆匆赶回了山洞。
    一进山洞，他就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唐欢眼皮一跳，看向坐在桌旁的人。
    晏翡比他回来的更早，除了脸色稍显苍白，在外倒是看不出什么伤，眉宇间流露出淡淡的疲惫，不知今天又做了什么“好事”。
    唐欢下意识问：“你受伤了？”
    晏翡抬眸望过来，眼尾泛着妖异的红晕，那是他爆发灵气后才会有的反应。
    “你关心我？”他心情好像不错。
    唐欢话音一卡壳，走到石床边打坐修炼，干脆不问了。
    见状，晏翡嘴边笑意渐渐淡去，走到唐欢跟前蹲下身，唐欢眼睛睁开一道缝隙，就见他把什么东西戴到了自己手指上。
    那是一枚青玉戒指，模样有些眼熟。
    唐欢定睛一看，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这不是晏翡那枚气息转换戒吗！
    “你给我这个干什么？对了，越星月的识海…”
    “早丢回越家了。”晏翡抚摸着戒指道：“如今这里面装了个百晓阁弟子的识海，你应该用得上。”
    如果不是灵虚寺此次下山的只有无量佛尊，晏翡甚至想剥了和尚的识海装入其中，不过想到唐欢不懂易容之道，所以打消了这个念头。
    “灵虚寺百年不出，与人界宗门也都关系平平，如此时机，恐怕只有百晓阁能深入其中，以情报为代价讨教一二。”
    唐欢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被晏翡打断：“拿那小和尚当引子，再拿剑灵的情报做交易，灵虚寺不会将你拒之门外的。”
    唐欢心中大惊，搞了半天偷袭无量佛尊的是晏翡，而且这家伙怎么知道他把小和尚捡去了。
    晏翡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去找人的时候看见了，是你捡的也好，足够巧合。”
    唐欢又问：“你偷袭无量佛尊就是为了抢那小和尚？”
    晏翡摇头笑道：“我可没抢，那太明显了，不过是那小和尚太弱，被我的神识之力震晕了而已，何况那无量佛尊曾与你交手，不打到他闭关养伤，不一定能蒙混过去。”
    “而且我伤他是泄露了魔气，动用了剑灵，今日之后，三界皆知是魔族取走了千年老龟体内的剑灵，焦点也会跟着落入地界。”
    唐欢没再说话，心中却是无比惊骇，他刚开始想该怎么混入灵虚寺，晏翡已经给他安排好了，理由还几乎无懈可击。
    说话时，晏翡仍半跪在他跟前，唐欢突然有种摸摸他脑袋的冲动，想查探一下这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然而他刚动动手指，表情就顿住了。
    晏翡看似是在抚摸戒指，实际却是将他的手揉捏了个遍，明晃晃在占便宜。
    唐欢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又看向眼前的晏翡，面无表情地将手抽了出来，晏翡眼中闪过一抹可惜。
    “你好像急着送我去灵虚寺。”唐欢道，他知道那气息转换戒对晏翡多重要，易容之道虽然玄妙，但没有那枚戒指，就成了漏洞百出的障眼法。
    为了把他送走，晏翡竟连这戒指都舍得拿出来。
    晏翡好像知道唐欢在想什么，起身摸了摸他的头：“没有急，只是再晚一些，我可能就舍不得了。”
    他看着唐欢，眸中泛着浅浅淡淡的笑意，深处却藏着一抹狠绝。
    “若是到时我忍不住选了宫主，宫主像今日这般抽回手就行了。”
    第88章 一路向东
    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唐欢白天去摘星城看望小和尚，晚上回水洞修炼睡觉，不知不觉就过了三天。
    星辰海底，蛟龙洞。
    修复完识海中的最后一道裂纹，唐欢长舒一口气，推开晏翡瘫倒在床。
    “好了。”
    耗时大半年，晏翡的识海终于恢复如初。
    晏翡自己感受了一番，道：“不留个印记？”
    唐欢冷哼：“没必要。”
    任务完成，两不相欠，等识海充盈后他就出发，从此江湖不见，留什么印记。
    天色刚蒙蒙亮，海下不分昼夜燃着星火，星光璀璨，梦幻绝伦。
    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萧长离，唐欢心情稍稍好了一些，晏翡道：“真不用我送？”
    “不用，对了，铃索还我。”唐欢伸出手，都分道扬镳了，东西得要回来。
    晏翡挑眉，撑身坐起，对着唐欢转了转手腕，一阵铃铛脆响：“还你？这是我的。”
    “萧长离做的，你问他给不给你。”
    晏翡沉默，幽幽看了唐欢半晌，将铃索收进了芥子空间。
    两人又僵持片刻，念在晏翡给了他气息转换戒的份上，唐欢姑且罢休了。
    “铃索可以借你用，姬尧的尾巴给我，我听见你把他尾巴拿走了。”
    晏翡不满地皱起眉：“他说你就信，那是我的尾巴。”
    “你哪有尾巴？你尾巴不是早被砍了么，我之前都还给你了！”
    晏翡充耳不闻，靠坐床头取出本书翻阅起来，唐欢气结，这混蛋简直就是貔貅成精，只进不出的！
    一个时辰后，唐欢的识海再度充盈。
    两只剑灵好像感知到他要走了，挂在他身上死活不松手，连胆子小小的惧之灵都哆哆嗦嗦抓着他不放。
    “呜呜主人，我们不吃不喝，很好养的…”求的那叫一个可怜。
    唐欢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剑灵看中，更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吸引他们的，犹豫片刻，他将剑灵提起放入手心，耐下心哄道：“我不用剑，你们跟着我也没机会出手，不如先去帮他。”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如果他对你们不好，你们就回来找我。”
    爱之灵怏怏道：“跟着他吃不饱。”
    唐欢哑然失笑，刚才还说不吃不喝很好养呢，他知道这些剑灵以什么为食，道：“不会，喜欢他的人很多的。”
    惧之灵欲哭无泪，爱之灵可能吃不饱，他却是真的吃不饱，晏翡根本不知道害怕的。
    两只齐齐叹了口气，苦日子在后头呢。
    彻底认主的剑灵不会违背主人的意愿，两只剑灵不情不愿爬进晏翡剑中，元婴境的修为，外加两只剑灵辅助，足够晏翡与分神一战。
    就在唐欢准备离开时，晏翡突然问：“宫主知道星辰海是如何诞生的么？”
    唐欢回忆起原书，“听说星辰海是面窥世之镜，也是三界的星盘，代表三界的无数种未来。”
    一星一世界，星辰海则是盛放世界的星盘。
    晏翡睨向他，意味不明道：“这是鲛族机密，你怎么会知道？”
    唐欢一噎，推给了江寒皎，晏翡也没深究，抬手一抓，一点璀璨星光落入他手中，那颗星辰格外明亮，霎时驱散了洞中的阴影。
    说是星辰，其实只不过是点点星光罢了，没有实体，也带不出星辰海。
    晏翡又抓来一枚稍暗些的星辰，道：“海中星芒有明有暗，若是三界星盘，它们应该一般亮才对。”
    唐欢看着他手中星光，有些摸不着头脑，每种未来的可能性不同，亮度自然不同了。
    “三界不是一个人，它代表万物，包含无数种生灵，每个生灵都有无数种未来，无数又无数，这样的星盘怎么会有明暗之分呢。”
    晏翡凝望着手中星光，沉声道：“除非三界也只是某个人的世界。”
    唐欢瞬间止住了呼吸。
    这么说…其实也没错。
    三界本质上就是主角的世界，可这话由晏翡说出来就不对了啊！
    到底谁是穿书的？？？
    晏翡似乎只是在随意猜测：“某个人…天命之子？难道是俞初阳？”
    那种寒毛竖立的感觉又来了，无形之中好像有双眼睛骤然睁开望向这里，唐欢也顾不得走了，赶紧结结巴巴转移话题：“说、说起来你怎么知道鲛族机密，你当年还混进过鲛族？”
    晏翡“嗯”了一声，好像对气氛的变化毫无所觉，继续若有所思：“如果所有人的星盘都源自于星辰海，源自于某个人的星盘？那我们只算是…”
    唐欢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
    不能说了！
    山洞都快成冷成冰窟了！
    唐欢震惊无比，原书里，晏翡就猜到了这么多吗？
    还是说，正因为猜到这么多，才有反派和主角第一世的剧情，晏翡马上逆天改命时，天道迫于无奈，才给主角安排了重生的剧情？！
    晏翡顿了顿，看着靠近的唐欢，眼中渐渐亮起星光。
    几个月以来，这还是唐欢第一次主动亲近。
    他也没客气，顺势搂住对方，乖巧不再言语。
    此时的唐欢是真的手足无措。
    这反派脑子转的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再说下去，他都怕天道恼羞成怒之下，直接把这世界毁了重来！
    “…什么星盘不星盘的，那都是迷信。”唐欢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故作正经道：“星辰海可能只是星辰海呢，都是些外界流传罢了，没必要认真。”
    晏翡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直到看得唐欢额间冒出虚汗，才回应道：“也有可能。”
    山洞开始回温，唐欢长松一口气。
    晏翡目光越过唐欢，望向洞外无数繁星，将后面的话藏入心中。
    一星一世界，可能真是个幌子。
    这世间既有天命之子一说，也就代表天意不可违，天意…可容纳不了万千繁星。
    “以后如果再遇见俞初阳，别和他走的太近。”晏翡放开唐欢，正色道：“那人脑子有病，他说什么也不用信。”
    唐欢愣住：“俞初阳？脑子有病？”
    “嗯，疯病。”
    他将吞天蚌缩小收回，示意唐欢认主，一滴精血融入蚌壳后，吞天蚌沾染了唐欢的气息。
    “这东西也相当于法器，平时收入识海便可。”
    唐欢点头，将吞天蚌收入识海，有了这东西，他又可以安心睡上一百年。
    晏翡迟疑片刻，将惧之灵从剑中弹出，“灵虚寺那群和尚难窥深浅，你带上它，遇到危险就把剑丢了保命。”
    唐欢有些意外他会主动舍弃剑灵，目光在一脸惊喜的惧之灵和晏翡身上转了一圈，问：“我要那只强的。”
    晏翡想也不想：“不行。”
    唐欢冷哼，他就知道，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还不舍的给太甜的，虚伪！
    晏翡眉眼间流露出些许烦躁，将蠢蠢欲动的爱之灵压制回去：“不是不给你，那只不老实。”
    唐欢本来也没想要，要了以后免不了还要有牵扯，出来三界转过一圈后，他是真打算远离剧情，低调隐居了。
    临走之前，唐欢定了定神，突然问晏翡：“你应该不用再渡魔了吧？”
    很微妙的语气，微妙到晏翡心念一动，眼睫微微闪烁起来，“我还会停留在星辰海一段时间，魔气太过浓郁也不太方便。”
    “你就说用不用吧。”
    “用。”
    唐欢废话不多说，双手捧住晏翡的脸凑近，这一幕有些像他们在道始城的客栈达成协议时的画面。
    转眼回顾，往事已如烟。
    当时他亲的果决痛快，这次却极尽缓慢的靠近，在嘴唇就要触碰、晏翡要忍不住反客为主时，唐欢昏睡咒终于施展完毕。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再加上完全压制的修为，昏睡咒一击必中，晏翡眼中怒意一闪即逝，一把抓住他的手，什么都来不及说就失去了意识。
    唐欢哼了哼，任人晕睡在桌子上，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渡魔，现在还渡个屁！
    这昏睡决他中过无数次，也该让晏翡尝尝滋味。
    人明明都睡着了，手还紧紧抓抓着他，算计别人算计惯了，突然翻船，肯定很生气，这力道好像恨不得捏死他。
    唐欢也不去多想，费力抽回手，盯了晏翡腕上的铃索半晌，最终嘀咕了句“算了”。
    没了气息转换戒，他再将摄魂铃索带走，晏翡说不定要放弃去地界的计划追上来！
    算了算了，两只剑灵都送了，也不差一串铃铛。
    又看了片刻晏翡的脸，唐欢将惧之灵放在他头上，转身离开了山洞。
    恩怨纠纷不再，爱恨情仇也罢休。
    这次就是真的，一别两宽，各求生路了。
    ……
    星辰海，摘星城。
    城中街道人流涌动，各种鱼头虾头叽叽喳喳地说着人话，仔细一听，讨论的都是最新一期的风云月报。
    要说这百晓阁也算是能屈能伸，自家榜单的公信力权威大降后，风云月报上的榜单却照旧在排，只不过多了一页，正是悬挂于万道大陆的金榜。
    自家的不够准，就将准的搬运进来！
    不得不说，虽然此举引得无数人暗骂百晓阁厚颜无耻，却也大大方便了八卦之心浓郁的各方百姓，他们没那么大本事去万道大陆围观，从别人口中听闻，远不如风云月报传播来得便利。
    这年头美人吃香，强者也受人追捧，又美又强更是万众瞩目，短短几个月，各城话本不知道更新加印了多少回，尤其是唐欢的话本，几个月直超晏翡当初几十年！
    原因很简单，他太好看。
    好看到初次留影传播，就引发了各界城池轰动，夜间也灯火通明，无数男女茶不思饭不想，日日夜夜观看他的留影。
    过去人人憧憬的前第一美人晏翡，一夜之间人人喊打，谁知道是因为他离经叛道、欺师灭祖，还是因为他悄无声息地得到了唐欢。
    唐欢也是今日才从一堆鱼头口中听说到自己引发的三界小动乱。
    他去客栈接走小和尚和老龟，出城一路就听了一路的八卦，包括但不限于新秀大会之乱、曾经的水月宗天才有多人不可貌相、以及十八洞府近日在三界闹出的各种争端。
    不过最多的，竟是他与各个男宠的暧昧过往！
    有些胆子大路人看见他戴着百晓阁的面具，还会凑过来追问唐欢和那晏翡到底是露水情人还是真的至死不渝。
    唐欢听得眼角抽搐一路，是真没想到这世界的人这么八卦。
    离开摘星城后，他御剑飞上海面一路向东，小和尚刚筑基，还没学会御剑，很老实地抓着他的衣服同行。
    几天相处后，小和尚已经相信唐欢没有恶意了，警惕性也褪去大半，唐欢道：“从这里到灵虚寺还要十多天，至于龟前辈，我把你放在千里之外的海域，那里应该就安全了。”
    老龟轻咳一声，在袖口里贴着唐欢装死。
    他不走，他不想走。
    他就想这么贴一辈子，反正乌龟离了海也能活！
    第89章 席卷三界
    唐欢带着老龟来到东海区域后，老龟却不肯离开，口口声声说什么在东海人生地不熟的，在海里很可能被同族吞了。
    唐欢无语，那你不早说。
    早说，我不就给你放在西海边缘了？
    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他打算折返回去，老龟却急忙投诚，要跟在他身边做灵宠。
    唐欢倒是没多想：“跟着我很危险，你太弱了，还是…”
    墨延打断道：“别看我现在这样，若论修为，其实我已达半步分神，先前只不过是被那两只压榨才如此虚弱，给我一点时间很快就能恢复！”
    唐欢半信半疑，见老龟扒着他的袖子死活不走，只当是老龟对星辰海心生阴影，打定主意要一走了之。
    “好吧。”他答应下来，灵宠需要结契，他就不结了，“那你就先跟着我，什么时候想离开都行。”
    墨延喜形于色，旁边的小和尚眼神却有些诡异。
    小和尚垂头念了句阿弥陀佛，他年纪尚小，此刻却觉得唐欢要比他更不谙世事、至纯至善。
    同师尊从灵虚寺一路游历到星辰海，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第一次见到这么温柔的人。
    在海上御剑数千里，几乎一天一夜都在赶路，路过一个云上城池时，唐欢想上去看看，却被墨延拦住。
    “那是云鸟一族的驻扎地，这一族对人族不太友善，最好不要在附近停留。”
    “与人族有仇？”
    “倒也不算是。”
    唐欢来自百晓阁，墨延还以为他知道，心中有些奇怪，不过还是解释道：“云鸟和比翼鸟是兄弟种族，两年前比翼鸟一族被长欢宫灭族，传闻那唐欢一人就生啖了百只比翼鸟，与其说有仇，不如说是吓坏了吧。”
    唐欢扶额打断：“…我知道了。”
    云雾上的岛屿美轮美奂，如同海市蜃楼般缥缈，唐欢却无心停留，二话不说径直飞过。
    当初左鹄伐说是他亲口下的令，这次怪不了萧长离了。
    不过也说不准。
    唐欢腹诽道，原主那么呆，说不定就是萧长离怂恿的！
    说起萧长离…在找到下一处适合休憩的地方前，唐欢向小和尚打听起灵虚寺。
    “小和尚，你是无量佛尊的独传弟子吗？灵虚寺隐世千年，连我们百晓阁都不知灵虚寺的情报。”
    小和尚迎风念了句“阿弥陀佛”，严肃道：“贫僧不叫小和尚，贫僧法号道玄。”
    唐欢笑了笑，很配合地唤了声：“道玄。”
    灵虚寺隐世于归墟山，而归墟山是一片混沌之地，传闻灵虚寺的高僧在山间设下了迷幻大阵，千年以来无人可破，除了灵虚寺弟子外，来者均会迷失方向。
    如果归墟山来去自如，当初苍梧仙尊也不会为了一颗冰肌果答应为水月宗稳固阵法，冰肌果只长在归墟山上，连元婴境的苍梧仙尊也没把握取得。
    “我不是师尊的独传弟子，师尊十年前才收我入门。”无量佛尊没有叮嘱道玄不能泄露门中之事，只说过不能外传门中道法。
    唐欢又问：“灵虚寺像你师尊这样强的修士多吗？”
    道玄很认真地想了想：“不少。”
    唐欢：“哦…”
    他这算不算自投罗网。
    晏翡不是真想害死他吧？
    还有萧长离，好端端的去灵虚寺干什么？
    一时间，唐欢脑中千回百转，最后强行清空杂念继续赶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先去看看再说。
    唐欢又问了一些灵虚寺的情况，道玄似乎对他没什么防备，虽然不会主动袒露，但对唐欢的问题都认真做出了回答。
    无量佛尊一共有三位弟子，分别是道天、道地，以及道玄，不过他的两个师兄闭关百年了，他自己都没见过。
    除了无量佛尊外，灵虚寺还有元婴十余，金丹百余，筑基几十，一个仅有二百余人的小宗门，门人实力却极其可怕。
    要知道，人界第二大宗门的点苍山，门中才仅有两位元婴，邪道魁首长欢宫也不过三位元婴，就连水月宗远不如灵虚寺底蕴雄厚！
    唐欢轻吸一口气，问：“灵虚寺如此强大，百年之前怎么会被…贼人潜入，盗走秘宝。”
    在百年之前，灵虚寺还时常有佛修下山游历，直到天泉水和寂灭青灯被盗，灵虚寺才彻底封山隐世，闭门不出。
    提起此事，道玄脸色微变，半晌没有吭声。
    他不说话，墨延却轻咳一声，插话道：“当年的盗宝大案，我倒是听说过一二。”
    唐欢将老龟放入手心，示意他接着说。
    “当年灵虚寺被盗后直接封了山，他们没追究，即便世人百般推测，最终也没得出定论，不过听说唐欢在万道大陆动用了寂灭青灯，那犯人定然就是萧长离了！”
    唐欢不解问：“灵虚寺为什么不追究？”
    墨延默了默，突然问唐欢：“敢问道友今年贵庚…？”
    “不到百岁。”
    千年老龟扎心了，又香又年轻，他一下就自卑了！
    他蔫头耷脑地蹭了蹭唐欢的手心，“那道友不知道也正常，萧长离恶名远扬之时，道友还未出生呢。”
    “他如今不也是恶名远扬？”
    墨延摇头：“不一样，百年之前，他就是三界动乱的源头！”
    即便如今再提起，墨延的声音也不自觉压低，龟脸上难掩惧色：“天玑220年时，萧长离横空出世，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冒出来的，谁也不知道他目的为何，不到一年，他便登上了当年的恶人榜第一！”
    “从星辰海到归墟山，从落月洲到北寒之地…萧长离凭一己之力洗劫东西南北洲，盗走人界无数秘宝，所以当年灵虚寺一封山，三界便推测他们也出事了，可能是碍于面子才选择隐世，当年的灵虚寺名声还是很大的…”
    唐欢听得瞠目结舌：“萧长离有那么强？一个元婴洗劫人界？？？”
    墨延正色道：“还有地界。”
    唐欢：“……”
    墨延：“道友别看魔族现在内讧的厉害，当年他们可是出了名的团结，要不是各个分支团结一心，魔族当年都得被萧长离掏空！”
    唐欢张大了嘴巴，不怪他惊讶，是书里真的没写啊！
    原书的时间线从天玑326年开始，326年之前的事是只字未提，萧长离压根就没在书里出现过！
    “他、他有那么强？他只是个元婴而已，在猎天楼所排的金榜上，萧长离也不是第一啊…”
    墨延煞有介事地说：“很强！猎天楼不是说过，那榜单是按照修为所排，不代表实力，他们定是在暗指萧长离，毕竟猎天楼这一百年如此安分，也是因为百年之前被萧长离抢到了总部，听说猎天楼楼主，就是金榜第三的那个厉珩，当年被萧长离一扇子吹飞千里，从南到北扇了一路，厉珩以前没这么变态，这次再出世都疯疯癫癫的。”
    唐欢赶紧取出风云月报，翻出百晓阁盗印的金榜，果然…榜单上的排名皆是姓名来历及修为，仅有萧长离的元婴巅峰之后打了个括号，标注存疑！
    墨延见唐欢神色怔怔，以为他是被萧长离这恶贼吓到了，急忙安慰道：“不过最近百年开始，三界灵气爆发，无数强者纷纷突破，萧长离也日渐低调，只挑一些小族欺负，有传闻说他突破失败受了内伤，如今已不足为惧，现在元婴之上足有二十余名大能，萧长离想像当年那般肆无忌惮是不可能的。”
    “…为何会传闻他突破失败？”
    “他百年之前便是元婴巅峰，身怀无数秘宝，以他的资质，百年不可能突破不了一个小境界，除非是突破失败大道受阻。”
    百年之前，萧长离就是元婴巅峰？？？
    唐欢人都傻了。
    他艰涩道：“所以这次金榜上突然出现的那些隐世宗门，不会当年都被萧长离…打劫过吧？”
    老龟活了上千年，实力暂且不提，所见所闻恐怕比百晓阁知道的更多。
    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差不多吧，当年这些宗门都是极为有名的，名气越大越要面子，被一个人横扫宝库，踹飞山门，那肯定不好意思再出头了啊。”
    唐欢听得晕晕乎乎的，墨延顿了顿，四下看看，声音压的更低：“…而且萧长离不止抢夺宝物，他还杀人收尸，敢反抗的，一律丢进星辰海喂鱼。”
    “那一年的星辰海，都被血染红了。”
    第90章 归墟梦演
    “当年真是一片尸山血海啊，不过没过几年，萧长离就消失了，再出世就成了长欢宫的右护法，做事低调了很多，以前杀人不眨眼，现在杀个人都笑眯眯的，更瘆得慌！”
    几人说话的功夫，已经横越了星辰海，唐欢回头望向广袤无垠的星海，难以想象萧长离当年杀了多少人。
    再结合芥子空间里无数天材地宝，修竹苑中数不清的七星莲花，以及长欢宫四周浓郁得惊人的灵气…
    唐欢突然有点慌了。
    要是哪天他侵占原主身体的事暴露，以萧长离的护主程度，不得一扇子扇死他！
    萧长离在三界的种种恶行，受益对象都是原主，这足够说明他对原主的重视程度。
    在长欢宫时，唐欢曾腹诽过萧长离想篡位，现在却觉得萧长离就该是长欢宫宫主，否则何苦为这么一个邪道宗门鞠躬尽瘁？
    离开星辰海的范围后，唐欢携两人落地，漫步林间恢复灵气。
    海边密林郁郁葱葱，鸟鸣林幽，无数参天大树拔地而起，遮天蔽日，方圆之间宛如一座绿野囚笼。
    唐欢问老龟：“我入门太晚，只负责整理三界人文，还真没听过这些，那萧长离夺取天下秘宝，也不怕被三界联合围剿？”
    墨延想变作人形，却又舍不得唐欢的手心，想想还是算了，摇头道：“当时没人知道萧长离来自长欢宫，等长欢宫浮出水面后，又没人敢出这个头，何况萧长离已经“改邪归正”，抓几个美人而已，比起当年就是小巫见大巫，能忍就忍了。”
    喘了口气，墨延继续道：“萧长离抓走晏翡时，正赶上水月宗的清虚仙尊突破分神，清虚仙尊有了底气，才敢联合正道打上长欢谷。”
    唐欢终于明悟，难怪十八洞府背后的势力一直隐忍不发。
    长欢宫行事嚣张，实力其实不算太强，一共三个元婴罢了，几大宗门联手便能轻松碾压，却任由长欢宫嚣张了百年，原来只是忌惮于萧长离！
    萧长离既不是主角，也不是配角，甚至连炮灰都算不上，却强得各方忌惮，这实在不合常理。
    就算不论实力，只论样貌，萧长离其实也不比十八洞府的美人差，只是不如十八洞府那般各具特色，存在感鲜明罢了。
    老龟轻叹一声，啧啧道：“这么多年，总算知晓那萧长离目的为何了，长欢宫宫主的确惊艳天下，看来萧长离也不能免俗啊。”
    唐欢话卡在嘴边，手狠狠抖了一抖，没再开口。
    而道玄在旁板着小脸安静听着，始终没有插嘴。
    之后的半个月，三人走走停停，从西向东横跨人界，浏览了无数美景风光。
    有气息转换戒遮掩，唐欢一路大摇大摆，听着别人讨论自己的八卦，习惯之后，倒也别有一番乐趣。
    一路顺风，直到在临近归墟崖的一处城池客栈歇脚时，终究遭遇变故。
    ……
    归墟山下，长虹客栈。
    说书先生在一楼大肆谈论唐欢与各宗美人弟子的风花雪月，一众食客围坐在一楼听书，二楼也竖着多双耳朵。
    当今三界，若说风云中心，其一是坠天剑灵，其二无疑是传闻中的唐欢了，即便清风明月半离凡尘的归墟山，近日也免不了风起云涌。
    “谁能想到唐欢的双修秘法是套利人利己的绝世秘法！被长欢宫捉去的炉鼎，竟无一人修为倒退！”
    “他又生得绝色无双，不染凡尘，长欢宫一夜从吃人魔窟变成无上仙境，多少青年俊杰悔不当初，四大世家当代新秀，只恨没能早生几年，被美人捉回长欢谷！”
    “落凤山的姜少主为了那唐欢险与鸣凰仙尊父子反目，人境的太子殿下回归，所下第一条命令竟是不许讨伐长欢宫！还有那水月宗的云代秋，纵使宗门之间结下死仇，提起唐欢也只是叹息，不肯说一句不好。”
    “尤其是那昔日的第一美人晏翡，万道大陆上从天而降，为了唐欢，不惜剑指恩师，与天下正道为敌！”
    食客之间议论声沸腾，有人不屑冷哼：“一群俗人，看中那唐欢的色相罢了！纵然长得美若天仙，也抵不过长欢宫这些年肆意行恶的事实！”
    “芙蓉白面，不过带肉骷髅！”
    “说到底，就是个蛇蝎美人罢了。”
    唐欢点了壶茶水，听得津津有味，为了合群，还跟着应和了两句。
    “可不是，又坏又瞎。”
    老乌龟趴在木桌一角，闻言问道：“道友不喜那唐欢？”
    “…百晓阁保持中立，他除了眼光差了点，其他也还行吧。”唐欢含含糊糊道。
    老龟竟没反驳：“那晏翡我见过，唐欢眼光不算差，就是有点傻了，修道之途岁月悠悠，以他的条件，什么样的美人吸引不来，一百八十个都不嫌多，何必独饮一瓢。”
    “……”这可不是正经乌龟会说出的话。
    唐欢眼中的呆滞太过明显，老龟憨笑道：“在下活得太久，痴男痴女见过太多，最后都抵不过时间蹉跎，一个道侣早晚会腻歪的。”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这里的人动不动就活个几百上千年，总对着一张脸，会腻歪也不奇怪。
    唐欢不敢再深想了，再想下去，他都要被说服了，他轻咳一声，端起茶水转开话题：“此处距离灵虚寺还有多远？”
    说得口渴，他掀起面具含住杯盏，饮啄之间，两片菱唇色泽更艳，脸颊极柔的轮廓宛若月光边界，半面风景也看得人飘飘欲仙。
    老乌龟余光扫过，惊鸿一瞥，然后便是两眼发直，脑海中千年以来见过的美人掠过，竟不如这一点红唇摄人心魄。
    这香喷喷的道友，难不成是美人榜上的人物？
    老龟脑中千思万绪，结结巴巴道：“不、不足百里，只是那归墟山幻阵重重，非灵虚弟子，极难跨越。”
    “有多难？”
    “灵虚寺被盗之前，萧长离曾销声匿迹过一个月，如若当年盗取灵虚寺的贼人是他，那他恐怕就是被山中幻阵困了一个月。”
    “…嘶。”唐欢倒吸了一口凉气。
    萧长离都被困了一个月，那这归墟山的迷幻阵就真真厉害极了，他问：“我带着道玄也避不开大阵？”
    墨延摇头：“迷幻阵唯有自身能破，非灵虚寺弟子，一旦迈入其中，处处皆是幻境。”说着说着，他看向道玄：“不过倒是可以和这小和尚打听一二，他也许知晓是什么样的幻境。”
    唐欢闻言，也跟着看向道玄，小和尚双手合十，奶声奶气地说了句“天机不可泄露”。
    “…你们自己门派设下的迷幻阵算什么天机，不说你就自己回去吧。”
    道玄默了默，似乎在思考自己安全回山的可行性，小脸上闪过苦恼之意，最终妥协道：“师尊说，归墟山里是另一个世界，除此之外，师尊就没有说别的了。”
    老乌龟抬杠：“怕不是西方极乐世界。”
    小和尚恼怒道：“灵虚寺从不伤害无辜之人！”
    老乌龟冷笑：“每年都有无数修士踏入归墟山寻觅机缘，但活着走出的寥寥无几，那些人难不成是凭空消失了？”
    道玄话音一顿，眼中的恼火逐渐平息，冷冰冰道：“是他们自己不愿走出去，宁可在归墟之中寻找归处，也有一些人跨过了归墟山，成了灵虚寺的外门弟子。”
    唐欢隐约听懂了，归墟山中的迷幻大阵与点苍山的寻道梯不同，似乎是一处令人沉沦不愿醒来的幻境。
    不过对他来说，这个世界已经比任何幻境都要玄幻了，唐欢想不出有什么能让他深陷其中。
    “既然没有危险，去了便知道了。”
    又休整了半个时辰，当那说书人说到“地界最近比人界还热闹，有一魔族散修在星辰海夺得剑灵…”时，唐欢便带着一老一小再次启程了。
    从此处到归墟山只剩很短一段路程，唐欢靠着双腿缓步前行，继续观赏途中风光，还偶遇到好心的本地修士告诫他不要踏入归墟山，为了避免麻烦，他只说是去山下看瞻仰瞻仰而已。
    走着走着，唐欢蓦地转身，向后方射去数道冰锥。
    冰锥飞出百米，身后则空空如也，临近山脚，附近也没有人烟。
    老龟和小和尚慢半拍回望，均有些茫然。
    “发生什么事了？”老乌龟问。
    唐欢调动神识将小路四周仔细探查一遍，犹疑道：“没事，可能是错觉。”没做停留，他继续朝归墟山的方向前进。
    刚才那一瞬间，他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好像有人正在后方跟着他似的。
    唐欢嘴上说是错觉，实际上丝毫没有掉以轻心，他又佯装正常走了百米，下一刻却突然遁光，瞬间消失在原处。
    跑的就是一个猝不及防！
    他刚跑远，小路中央就渐渐显现出一道黑衣人影。
    一声冷哼，听不出喜怒。
    “倒是长脑子了。”
    谢煊用脚尖轻碾过唐欢刚踏足的地面，动作忽然顿住，低骂一声“蠢货”！
    就因为怀疑被人跟踪，唐欢竟想也不想，直接冲入归墟山了。
    那道气息突然消失在远处，宛如被什么东西一口吞没，他恼火骂了几句，同样想也不想追了进去。
    ……
    归墟山深处，云雾缭绕。
    与此同时，一颗千年槐树枝头，倚卧其中的青衣男子缓缓睁开眼睛，视线看向雾霭北方，像是意外，又像是在意料之中。
    今日的云雾似乎比寻常更为浓郁。
    “待太久，都有些分不出幻境和现实了。”萧长离低喃了一句，又朝上空看了一眼，然后从槐树枝间摘下片树叶。
    灵光闪现，碧绿叶片化作蝴蝶摇摇晃晃朝北方飞去，隐没于雾霭中。
    第91章 梦回长欢
    红绡帐暖，戏梦鸳鸯。
    红木雕刻的拔步床上，纱幔拂过鼻尖，又麻又痒。
    唐欢倏地睁开眼，叶绿色的蝴蝶闯入视野，扇动纤薄的翅膀盘旋下落，似是降落在了他身边。
    随即耳边响起一声压抑的闷哼，唐欢转过头，迷茫化作怔愣，渐渐又演变为惊喜，“…你没去地界？”
    “地界？”
    桃花眼轻眨，长而不翘的浓睫犹如蝶翼，那双乌木般的眼仁中不复冰冷，就这么水润润地看着唐欢，有些疑惑，有种说不出的易碎感。
    晏翡摇摇头，反问道：“宫主不打算把我身上的定身术解了么？”
    这句话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唐欢疑惑看去，这才发现晏翡被他五花大绑在床，就像是即将惨遭蹂躏的案上鱼肉，还是条活色生香的美人鱼。
    绳结绑的太紧，白皙的皮肤已经勒出了妖异的红痕，美人只能任人摆弄的凄惨模样让唐欢有点口干舌燥，他使劲晃晃脑袋，默念着“我不是变态”，解开了缠绕在晏翡身上的绳索。
    他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他初见晏翡的情景么。
    原主走的便是迷幻之道，唐欢很快意识到正处于幻境中，心头的喜悦散去大半，再看眼前的晏翡，顿时就不太顺眼了。
    “…说好的不愿醒来的美梦呢？就弄了个暴毙幻境给我？”
    唐欢很无语，进入归墟山前，他都做好了梦回现实的准备，如今却大失所望，这样的幻境，他一刻都不想停留，何来沉沦之说？
    “宫主在说什么？”摆脱束缚的晏翡随意揉了揉被勒红的手腕。
    “没什么。”唐欢敷衍道，打量晏翡几眼，突然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
    别说，虽然是幻境，但手感还不错！
    眼前的男人陡然僵住，桃花眼大睁，一脸错愕地看向他。
    唐欢见状，眸光闪烁，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恶趣味，反正只是场幻境，下一秒他杏眸微挑，居高临下地睨着晏翡道：“好看么？”
    “传闻不如一见。”
    “呵，三界第一美人也不过如此。”
    晏翡垂下眼睛，试图遮住眼底的神色，唐欢却忽然捧起他的下巴，四目相对，同时愣了一愣。
    晏翡是没想到他会有这个举动，唐欢则是以为能在晏翡眼中抓到那隐藏的杀意，没想到竟抓到了一抹还未收敛的笑意。
    “你笑什么？”
    “没笑。”
    “你明明在笑。”唐欢懵了，这和他想象中的发展不一样，晏翡可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还是说，因为是打着“美梦”名号的幻境，连带把反派都给改造成好人了？
    晏翡清了清嗓子，这次是真的笑了，笑得明媚又柔和：“因为宫主说得没错，和宫主相比，我的确名不副实，担不起第一美人的名号。”
    …说不上哪里怪，但就是很违和。
    唐欢狐疑盯着晏翡，对方却没给他探究的机会，唐欢穿来时竭力躲开的剧情，在这幻境中竟再度重现了！
    没有任何废话，晏翡直接迈入了主题，今朝不同往日，数度亲密过后，唐欢早没了刚穿越时的戒备心，被扑倒了才后知后觉开始反抗。
    “你给我滚开！”
    幻境里这晏翡简直要反了天了！晏翡当初都没他胆子大！
    不但如此，晏翡还对他的怒骂充耳不闻，唐欢当即几道法决砸去，结果…屁用没有。
    法决打在晏翡身上，就像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一点波澜。
    晏翡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被打到的肩膀，言笑间显得十分游刃有余，戏谑道：“宫主捉我回来，不就是为了双修吗？”
    唐欢别过脑袋骂“晦气”，晏翡笑容微僵，眼底闪过一抹无奈，正想起身，却突然被唐欢环住脖子，狠狠咬了上来。
    知道是幻境，唐欢这一口是真没留情，见晏翡面露痛色，他心中的郁结顿时一扫而空，想着机会难得，追上去又咬了一口。
    形状姣好的嘴唇被咬破，唇间渗出几滴殷红的血珠，唐欢见状，这才眉眼弯弯地笑了。
    “活该！哪都有你，让你阴魂不散！”
    晏翡舔过唇上的血珠，一双寒眸冷冷看着他，明明是幻境，唐欢却愣是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别过头朝门外喊了一声：“萧长离！”
    幻境所在是长欢宫，他习惯性地喊人求助，却没注意到身上的晏翡一整个怔住了。
    屋外没人回应，唐欢也不意外，他穿越那天本就没见到萧长离，那日萧长离应该不在长欢谷。
    即便如此，他依旧有些失望，晏翡问：“萧长离是谁？”
    唐欢一边寻找幻境的突破口，一边敷衍道：“我爹。”
    “……”
    在洞府中没找到挣脱幻境的线索，唐欢瞥见晏翡唇上摇摇欲滴的血珠，探过身，没怎么犹豫就含进了嘴里。
    不得不说，这幻境真实的过分，连血的味道都毫无破绽。
    脑中想着，唐欢又盯了会儿晏翡的脸，然后大肆揉捏一顿，满足了才将人推开。
    不和这假人玩了，耽误他找爹。
    待他离开了无欢洞府，床上的男子抬手摸向脸上被揉捏出的印记，一脸的古怪之色。
    晏翡…准确来说是扮作晏翡的萧长离，此时内心陷进了深深的怀疑中，不知该怀疑耳朵，还是应该怀疑人生。
    他什么时候变成唐欢的爹了？
    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萧长离目光扫过四周，意外于唐欢陷入的幻境竟会是这一天，但也不算特别意外。
    他收拢好衣衫，舔掉唇上再度渗出的血珠，循着唐欢的脚步跟了出去。
    归墟山的雾霭隔绝外界，山中并无危险。
    外界纷纷扰扰，不谙世事的宫主看起来有些累了，既然如此，暂且便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竟然管我叫爹…”
    远远跟在唐欢身后，萧长离口中咀嚼着这个称呼，再次忍俊不禁。
    他已经开始期待唐欢恢复记忆后的表情了。
    ……
    与此同时，幻境之外。
    谢煊是真的想杀人！
    他一边转移不断钻入唐欢体内的灵气，同时一脚踢飞了地上睡得仰倒的老乌龟。
    唐欢干别的不行，作死绝对是第一名，谢煊简直想象不了这蠢货近两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但凡打听一下都知道归墟山的情况，这家伙竟然真敢一头扎进去，然后毫不挣扎地陷入幻境，他还以为自己和别人一样，能一觉睡到天荒地老？！
    若不是谢煊进入的瞬间便撕裂了幻境，又循着灵气波动找到唐欢，这会儿唐欢就已经被灵气撑得爆体而亡了！
    “老子是来给你收拾烂摊子的？！！”
    此刻谢煊恨不得一剑把地上的人给斩了，这蠢货在长欢宫就差点睡死过一次，两年过去，一点记性都不长。
    如若唐欢是个知恩图报的倒也罢，然而这家伙就是个白眼狼，记打不记吃！
    谢煊气得不行，看唐欢死人般躺在地上，嘴上骂骂咧咧，却还是将人抱起，朝前方继续走去。
    小和尚不受幻境影响，对于一身危险气息的谢煊，他时刻保持警惕，见谢煊抱起唐欢离开，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你要带他去哪？”
    “关你屁事！滚！”
    “他要随贫道去灵虚寺，你不能将他带走。”
    “灵虚寺？嗤，那老子不如现在就杀了这蠢货，省得他自己去找死！”
    谢煊懒得与个小屁孩废话，正因目睹唐欢与其同行一路，才没直接灭口。
    他余光睨了道玄一眼，眼神阴冷无比，道玄敏锐感觉到了危机，很识相不再作声，远远跟在两人身后。
    直到找见一处落叶堆积的树下，谢煊才停下脚步，将唐欢放在落叶上，自己则倚靠着树干坐下。
    不知是因为不舒服还是幻境使然，睡梦中的唐欢微微皱起了眉，谢煊冷眼旁观。
    又过了一会儿，唐欢神色愈发难看，谢煊渐渐拧起了眉，嘴角微微绷紧，在唐欢含糊闷哼时，他终于深吸一口气，有些粗暴地将人从地上抱到腿上，任由唐欢脑袋搭在他肩头，身体软软靠进他怀里。
    “真是麻烦！”
    小和尚在不远处闭目默念起了祛邪咒，回去之后，他想问问师尊，有没有可能，有人占便宜时还喜欢倒打一耙？
    师尊应当会回他一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唐欢那声闷哼的确不是因为地上不舒服，而是因为他想飞出长欢谷找人，却一头撞上了谷上结界，痛得犹如现实。
    “这是被正道联盟封锁了？”唐欢不信邪地摸着天际的结界，这幻境也太具体了吧！
    还是说因为是基于他记忆演变，所以一切都与当初一般无二？
    唐欢回头朝下方望去，可是当初晏翡也没跟着他跑出来啊！
    “宫主，外界很危险，此时不宜出谷。”
    “呵呵。”
    唐欢终于意识到，这幻境好像没有那么容易脱离。
    连萧长离都被困了一个月的归墟山，果然不简单，他想要冲破幻境，恐怕得达成某些条件才行。
    比如道心坚定不受诱惑？又比如杀光肉眼所见的全部生灵？或者干脆按照原本的轨迹经历一遍这段剧情，表明不想沉沦幻境？
    可能性太多，唐欢也难以判断哪种才有效，他凌空俯瞰长欢宫，对着幻境中的若干弟子纠结，殊不知他一开始就想多了。
    归墟山的幻境若是难破，谢煊也不至于瞬间就撕裂破出，而萧长离所谓被困的一个月，不过是自己不想出来罢了。
    萧长离如今又来了归墟山，就足以说明是他想待在这里。
    不过本不难冲破的幻境，因为萧长离的介入，再想脱离就不简单了。
    见唐欢在空中发呆，萧长离没再催促，只是耐心在地面上等待，期间左鹄伐打着哈欠走过，眼神不善地瞪了他一眼，他还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
    当左鹄伐打了个激灵，露出一副见鬼的表情时，就连萧长离也不得不感慨，这处迷幻大阵足以以假乱真。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唐欢从半空落地，看见晏翡，又是面无表情地一顿揉捏，“你知不知道怎么出去？”
    萧长离躲避无果，无奈放弃，唐欢也不是很用力，捏着捏着就变成了抚摸。
    “宫主想去哪里？”
    “去看不见你这张脸的地方。”
    “……”
    萧长离思索片刻，认真道：“宫主可以去睡一觉，闭上眼睛就看不见我了。”
    不用仔细去看，萧长离也能看出唐欢眼底隐藏的疲倦，这两年唐欢恐怕没怎么休息过。
    他轻叹一声，隐隐有些心疼。
    经“晏翡”这么一提醒，唐欢才又想起一件事。
    前往归墟山的路上，道玄曾告诉他归墟山的迷幻大阵只会影响侵入者的，不会对肉身构成任何影响，所谓幻境更像是一场大梦，有人梦醒，有人梦陷。
    换句话说，别说他在这里睡觉，就是他在这里真和晏翡双修了，也不用担心暴毙的问题。
    唐欢脸色突然变了。
    可刚才他为了躲避跟踪者，遁光跑路没控制住距离，直接冲进了归墟山，他肉身不会…睡着了吧？
    “双修秘法”不会是在运转吧…？
    他一把抓住晏翡，苍白着脸地追问时间：“我醒来多久了？”
    萧长离瞬间知晓他在担心什么，沉吟道：“差不多一个时辰。”
    “嘶…！”唐欢冷气倒抽。
    据晏翡所说，从他入睡到体内灵气充盈，所需的时间大概就是一个时辰。
    …完了，这次真要暴毙了。
    唐欢欲哭无泪，千防万防，忘了防备自己，现在他只能寄托于“死在晏翡手上”这条设定成立，亦或是人在灵虚寺的萧长离即使感应到灵气波动，前来救他一命。
    萧长离在旁看着他表情来回变幻，只觉得分外有趣，不过再等上一会儿，唐欢也就意识到自己多虑了，他也没再多说。
    幻境中的“晏翡”仅是萧长离的一道分神，此时他的本体正在归墟山，目光穿透云雾与虚空，遥看谢煊的一举一动。
    唐欢的睡相很乖，被人抱在怀里时，看起来更乖。
    萧长离无声凝望许久，眼底情绪一分一分褪去，最终闭上双目假寐。
    想在还不是时候，不过快了。
    这些“炉鼎”，就快要没用了。
    幻境之中，“晏翡”双眸恍惚了一瞬，很快回神，带领至今仍不太认路的唐欢回到了无欢洞府。
    人之将死，只能认命，唐欢也的确有些疲惫，外加此时夜色正浓，沾上床铺他就有些昏昏欲睡。
    幻境中的假人也没什么可防备的，“晏翡”直接被他当成了工具人，入睡时所用的抱枕。
    不是他目的不纯，而是这两年每次睡觉，他几乎都是被人抱在怀中的，冷不丁要自己睡，还真有点不习惯。
    就这样，萧长离被迫躺在了唐欢身边，任由他挤进自己怀里。
    唐欢秀气的鼻尖耸动，在他胸前嗅了嗅，喟叹道：“神奇…连味道都一模一样。”
    萧长离静静看着窗缝间显露的夜空，似是随口而问：“什么味道？”
    唐欢嫌弃道：“心肠腐烂的味道。”
    萧长离笑了笑，轻声道：“睡吧。”
    唐欢哼了一声，嘴上说得难听，鼻尖却贴得更紧，在清浅的香气中，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不再是十个时辰之后，屋外晨光熹微，是空气最为新鲜的清晨。
    这一次，他醒的竟然比“晏翡”更早，唐欢躺着欣赏了一会儿清晨阳光，遗憾于没能一觉挣脱幻境，又庆幸于自己好像没被灵气撑死。
    身侧的男人睡得很熟，明知道只是一道幻影，唐欢的眼珠还是渐渐转了过去，无声注视着他沉睡的模样。
    地界最近很乱，俞初阳也随着风翎仙尊去地界游历了，分别之前，晏翡突然跟他说俞初阳得了疯病，难道俞初阳已经重生了？
    “四道剑灵出世，也该重生了。”
    若真如此，那接下来的三界，就彻底要变成主角和反派的舞台了。
    晏翡在地界壮大势力之举必然会成功，只不过恐怕也不会特别顺利。
    一旦俞初阳重生，各方男配就会犹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与主角同仇敌忾，晏翡把俞初阳上一世渣的那么惨，以后有他的好果子吃。
    唐欢盯着熟睡的“晏翡”，心中腹诽活该，渣男必死。
    这么一想，他发现幻境选在此时也不错，一切都刚刚开始，什么都没发生，也什么也都不会发生。
    时间就停在这，好像也不错。
    这幻境真能蛊惑人，双修都不会死，这又是天道针对他的手段？
    就在唐欢看着“晏翡”胡思乱想时，猝不及防的，对方睁开了眼睛，似笑非笑地问：“好看么？”
    一如唐欢昨日问话的口吻。
    唐欢表情一僵，被个假人给噎到了，半晌后才挤出一句：“传、闻、不、如、一、见。”
    只要是这张脸开口，不管是晏翡还是小翠还是眼前的假人，都能让一秒清醒。
    唐欢唤来屋外的假宫人，命令对方带自己去长欢殿，根据两年前的记忆，抓回晏翡第二日，萧长离就在长欢殿召开了大会。
    不等左鹄伐前来召唤，唐欢便自己去了长欢殿，他走出洞府时晏翡没跟着他，他也没理会，幻境而已，没必要和当年是一个展开。
    两年前那日，他是最后一个到的长欢殿，这次他却早早就到了，长欢宫的弟子还没有来全，他一出现，长欢殿立马寂静无声。
    百余长欢宫弟子齐刷刷垂下脑袋不敢看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看着人群中一些眼熟的面孔，唐欢心中感慨万千，也不知道这些人在外是不是还活着。
    大殿之上，萧长离持扇而立，濯如春月柳，一如既往地如沐春风。
    他看着唐欢，眼底是盈盈笑意，温声唤了句：“宫主。”
    第92章 一语成谶
    地界，凤凰火山。
    晏翡入地界当日，惊鸿一剑荡平了火山，如今山已不再，仅剩一处深不见底的岩浆地狱，剑灵之威显露得淋漓尽致，地界散修从四面八方涌来，不为争夺，只为朝拜。
    坠天剑降世千年，剑灵出世百年，当神话一般的秘宝显现世间，也代表着新时代的起点。
    因为死水一般沉寂千年的人界和地界，可能就要有人飞升成仙了！
    有命运之子出现，有人不甘平庸去争抢，也有人自认平凡，只求沾得一点福荫。
    既然剑灵如今落于不同人手中，就看哪方赢到最后了，如同人境的皇位之争一般，魔界一部分散修站队投诚，短短一个月，以晏翡为首的坠天教便应运而生。
    凤凰火山原本的所在地已经被重新建造出一方教派总部。
    殿后洞府深处，晏翡遥望岩浆中翻滚冶炼的长剑，安静听着后方男子汇报。
    “点苍山那两人朝地煞魔族的方向去了，中途经过沉寂舟与落月谷，从这两处出来后，那俞初阳实力增长了一大截，身旁还多了两位修为高深的护道者。”
    男子等了半晌没等到回音，额间渐渐渗出层冷汗，硬着头皮继续道：“我们曾安排高手在暗中伏杀他们，但…都没能成功，那行人气运极好，总能因此意外收获机缘，有坠天教弟子带话回来，那俞初阳，似乎想要见教主一面…”
    洞中顷刻间寒意刺骨，晏翡侧目望去，杀机毕现：“他说想见我？”
    黑衣男子扑通一声跪地，打着哆嗦说：“那俞初阳原话是，教主若是想杀他，不如亲自去，因为他、他也想杀教主。”
    若是唐欢在此处，听见这一句，绝对会错愕到怀疑人生！
    因为原书当中，因为晏翡借与他双修摆脱了魔气，俞初阳到死都不知道晏翡就是人人喊杀的禁忌之子，可如今的俞初阳却好似知道了，而且知道后还敢以此威胁。
    但若是仔细想想，俞初阳知晓也不奇怪，若是他重生后仅保持原书那些记忆，唐欢努力套的近乎岂不都是白用功？
    而这一次，俞初阳重生前的世界有了“师姐”唐欢，他带回的记忆已经大不相同。
    对于被俞初阳发觉身份一事，晏翡虽然气场阴森，却好似并不意外，“他还说什么了。”
    黑子男子取出一枚被封印的玉符，晏翡探手取过。
    少年清幽的嗓音自玉符中传出。
    “看在他去了灵虚寺的份上，我暂时不揭穿你，晏翡，我早晚会…”
    后面的话晏翡没有再听，玉符霎时被捏碎，连带碎裂的还有下方男子的识海。
    将男子尸身丢入岩浆池，池中央赤红色的剑胚似乎也添了一抹血色，晏翡用灵气驱动剑胚，没什么表情地低念了一遍“俞初阳”。
    爱之灵从识海中跳出，惊异质问：“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主人去灵虚寺跟他有关系？”
    爱之灵不认识萧长离，但他知道是因为晏翡说萧长离在那里，唐欢才会抛下他们去灵虚寺，但玉符中说话的人好似名为俞初阳。
    “主人不是去那里找萧长离了么？！”
    “…萧长离？”晏翡嘲弄看着爱之灵，那眼神像是在鄙夷它的称号，“我怎么可能送他去找萧长离？”
    十八洞府都说唐欢心心念念的人是他晏翡，可没人比晏翡更清楚，唐欢真正惦念的人其实是萧长离，惦记到恨不得时时刻刻挂在嘴边！
    灵虚寺与唐欢有大仇，可听说萧长离在那，唐欢想也不想就跑去找了，这足够说明一切。
    晏翡偏头嗤笑道：“我看起来有那么好心？不说萧长离，他不会去罢了。”
    就在这时，惧之灵从晏翡识海中慌不择路地跑出，“三、三哥！快跑，海啸了…！”
    洞府骤然陷入死寂。
    爱之灵张了张嘴，还没等说话，惧之灵已经被晏翡拎着脑袋扔进了岩浆池。
    “呜哇啊啊啊！！！”惧之灵的哭叫声惨绝人寰，然而没有本体的剑灵并不会被岩浆所伤，只是它胆子小忘了。
    爱之灵暂且没时间理会惧之灵，追问道：“那你为什么让主人去灵虚寺？！”
    “碍事。”晏翡懒得和一道剑灵解释。
    为什么让唐欢去灵虚寺？
    一来是他被俞初阳以曝光身份为威胁，二来则是因为俞初阳不仅知晓他的身份，还斩钉截铁地说，唐欢不去灵虚寺就会死。
    很快就会死，死无全尸。
    至于因何而死，俞初阳说不清，也不想多说，他好像笃定晏翡会妥协，只凭身份曝光这一条就已足够。
    事实证明，晏翡也的确妥协了，他连哄带骗将人送去了灵虚寺。
    有小和尚、有气息转换戒、有唐欢那张脸和双修秘法的传闻，他认定唐欢最糟也只会被关押，不会轻易殒落。
    将在岩浆中扑腾的惧之灵重新唤回手中，晏翡道：“一个月了，还没感应到藏在地界的剑灵？”
    惧之灵还在哭：“二、二哥还没醒，呜呜…我只能感应到在附近，不、不知道具体位置。”
    晏翡语气森寒：“废物！找不到就把你炼进剑里。”
    “…别…呜呜别炼我…”
    手指捏得惧之灵脑袋变形，又再次松开，灰扑扑的惧之灵坠入岩浆，又是一声惨叫。
    爱之灵将吓丢了魂的惧之灵拽出来，变小放在头上，望着晏翡离开的背影，恼火又无奈。
    自从唐欢一走，两只灵发现晏翡好似变了个人，变得狠辣无情、阴晴不定，当实力足以碾压别人后，他便很少再开口。
    不听话的杀了，话太多的杀了。
    无论邪道正道，无论妖魔还是人族，只要派不上用场的，几乎都被杀了。
    从来地界的第一天起，两只剑灵就在杀戮中度过，如今不过一个月罢了，他们所杀的人竟堪比上一任剑主百年来得多！
    两只剑灵其实不在意主人走杀伐之道，但自从晏翡得知两只灵伤害他会受到反噬后，连带对它们的态度也变了。
    晏翡现在根本不把他们当人…呸，当灵看！
    别人如若珍宝求之不得的坠天剑灵，在他这却当初奴隶一样使唤！
    没有唐欢的日子，爱之灵和惧之灵很不好过，他们已经彻底认主，逃走会被天道打成叛主之灵，再也无法回归本体，而攻击晏翡也会遭受严重的反噬，可能会再次陷入沉睡。
    “唉，以前他也不这样啊。”
    爱之灵忍不住唉声叹气，倒不是埋怨唐欢，只是觉得唐欢遇人不淑，被晏翡所表露的假象给蒙骗了。
    惧之灵正抱住它瑟瑟发抖，心有余悸地看着晏翡的背影，还没从被丢入岩浆的惊恐中缓过神，哭得直抽抽。
    爱之灵问：“你闻到谁在附近？”
    “…呜是四、四哥。”
    七道剑灵各有所长，惧之灵不单有为剑主巩固道心的功效，在找人方面也有一套。
    因为他胆子最小又最弱，其余剑灵担心它一个灵出事，分散前曾逼着惧之灵记住了它们的味道，除了恶之灵巴不得惧之灵这废物早点死外，剩下五道都参与了，
    “怒嘛，这的确是他会藏身的地方。”爱之灵若有所思。
    惧之灵眼泪汪汪：“三哥，他说找不到四哥就把我给炼了。”
    “别怕，他不敢…”
    爱之灵话音未落，突然想起晏翡那张来到地界后就再没笑过的脸，以及那双漂亮又无情，沉寂不似活人的眸子。
    …晏翡不敢？
    不！他真敢的！
    爱之灵浑身发冷，只要唐欢不在，那家伙什么都做得出来！
    想到这里，爱之灵当机立断道：“我们去找老四！”
    晏翡不杀人的时候很少，只要他不用剑，两只灵就可以自由活动，这是难得的机会。
    “他想杀我们，我们就先杀了他！”
    爱之灵虽是正面情绪的碎片，却也不是善茬，它粉红色的灵体逐渐变作血红，冷冰冰地道：“老四还没被人收服，让老四在试炼中杀了他。”
    惧之灵哭声骤停，片刻后小声问：“他要是通过了怎么办…？”
    …乌鸦嘴！
    爱之灵都想给它一巴掌！
    “我们无法被唤入试炼帮忙，他一个元婴初期不可能通过，老四的怒火起码要分神境的修士才能抵御。”
    说罢，爱之灵不再耽搁，拉着惧之灵便跑出了洞府。
    现在它一刻也不想在晏翡身边多待，只想赶紧杀了他，跑去找唐欢！
    就在两只灵离开后，晏翡从洞府深处显露身形，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剑灵跑出的方向。
    剑灵可以隐身，只要它们不想，三界几乎无人能看见它们，换言之，它们能大张旗鼓、肆无忌惮地游荡于地界各处。
    地界不比人界面积小，如今三界的焦点皆在坠天教，晏翡能杀掉一批又一批来犯的修士，却没有精力去各处搜寻其他剑灵，也比不过天命之子的气运。
    可这两道剑灵不一样。
    晏翡无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月来第一抹笑容，低喃道：“可别让我失望。”
    至于怒之灵的试炼，晏翡没当回事。
    反派的脑回路和常人不同，爱之灵以看常人的眼光看待反派，那就是在找死。
    如若怒之灵的试炼起码分神的实力才能通过，那到时他想办法将实力提升至分神就行了。
    自身无法提升，那便依靠外力，剑灵无法唤入试炼，那就把剑灵炼化，一道不够就两道，他的确敢做。
    至于那坠天剑的本体，以及得坠天剑者得以飞升的传闻。
    晏翡轻蔑一笑，看向烈焰中翻滚的剑胚。
    待他把七道剑灵都融了，他的剑就是坠天剑。
    那时传闻也要改成，得逆天剑者，得以飞升。
    用火焰燃尽地上的血液，晏翡又唤来一名下属，“灵虚寺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这次进来的是名黑衣女子，女子颔首低眉道：“回教主！派去灵虚寺的弟子统统杳无音信，进入归墟山后便有去无回，是吾等无能，不如属下亲自…”
    晏翡身侧手指收紧，闭目道：“下去。”
    “…喏。”
    待女子悄然退下，晏翡取出一枚留影符，指尖摩擦而过，眼前映出一副美人酣睡的画面。
    他一言不发地注目，直到留影中的唐欢嘴唇微动，说出以“萧…”为开头的梦呓时，才陡然掐断。
    这一幕不管第几次看，都让晏翡火得牙根直痒，何况是把唐欢送去给萧长离！
    晏翡冷笑，那他宁可把唐欢带来地界，赌一个会不会死无全尸！
    ……
    然而此时，远在归墟山的唐欢并不知道自己那两只剑灵正在遭受怎样“非人”的对待，就像晏翡也不知道，自己竟一语成谶，萧长离真在灵虚寺山脚。
    无欢洞府，唐欢坐在院子的摇椅上，摸了摸自己日渐圆润的小肚子，询问在旁烤着龙肉的萧长离：“你看我是不是胖了？”
    萧长离在龙尾上撒了些许香料，漫不经心道：“宫主怎么会胖。”
    唐欢也纳闷，他怎么可能在幻境里吃胖了，但事实胜于雄辩，他直起身唤萧长离：“真的，真胖了，都怪你天天做这些乱七八糟的肉！你也吃了，你怎么不胖？”
    “宫主不会胖。”
    萧长离还是那句话，待龙尾考得金黄酥脆，得出空闲，他才转过身摸向唐欢的肚子，“只是灵气还没消化而已。”
    说着话，手掌温柔地在唐欢肚子上揉了两下，然后温笑道：“这不就好了。”
    唐欢再去摸，小肚子果然没有了，于是才松了口气，心安理得的吃起萧长离递过来的烤龙尾。
    现在他好歹是三界第一美人，基本形象还是要注意的，既然没胖，那就无所谓了！
    因为幻境里都是假人，所以唐欢也不用伪装，他可以毫不掩饰地当一个凡人，把十八洞府当成花瓶，把晏翡当成心机小白脸，把萧长离当成亲爹老父亲，一个月以来，小日子过得简直无忧无虑，滋润无比。
    他终于知道了归墟山的强大之处，连他都不想出去了！
    唐欢一边啃着龙尾一边长吁短叹：“可恶，连味觉都这么逼真。”
    萧长离则在旁笑吟吟地看着他，他说多奇怪的话也不会追问。
    吃掉一小条龙尾，唐欢吃不下了，瘫在摇椅上，任由萧长离伸来手掌，主动为他消化肚子里的灵气。
    将近两年不见，萧长离容貌依旧，清俊隽秀，眉目好似画中人，笑得时候温雅如春风，不笑的时候华贵而绝俗，更像抓不到的空谷清风。
    唐欢无声注视良久，突然问：“萧长离，你为什么不帮我护道？”
    唐欢很好奇，在他看来，萧长离若是如老龟口中那般厉害，十八洞府其实没什么必要。
    …就算原主真是个喜欢美人的色胚，萧长离也是合格的，再不济还有个清新灵秀的左鹄伐，两个也够了吧。
    借着幻境，唐欢试探性地问询原委。
    萧长离看了他一眼，揉肚子的手依旧不急不缓：“我是护法，不能当护道者。”
    “为什么？”
    “长欢宫亘古以来就是如此。”
    唐欢无语，于是换了个问题：“那你为什么要抓来那么多炉鼎？十八个也太多了吧…”
    这次萧长离倒是回答得干脆：“多一些护道者，宫主在三界也能多几分安全，多一些容身之处。”
    萧长离没有将十八洞府称作炉鼎或男宠，而是用上了护道者这个称呼，就好像在他眼里，十八洞府只能算作“保镖”一样。
    唐欢有些怔愣，隐约想起在长欢宫时，萧长离给众人的称呼也是“谢真人”，“叶真人”之类的，从不称其为美人等暧昧叫法。
    “就算因为这样？”唐欢不死心地追问，若是萧长离一个人就能打劫三界，他好像也不需要太多护道者。
    而且…他又想起原主那段记忆，“你好像也不想让我一直和某个男宠修炼。”
    那段记忆里，原主就因为被云代秋的“故事”吊胃口所以连去三天，路上萧长离就提醒了原主，原主当时没理会，那个梦唐欢也没做完，但他就是隐约觉得，原主不会去找云代秋了，起码那天晚上不会再去了。
    萧长离似乎是在回忆，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唐欢垂眸看向那只干净修长的手，后知后觉老脸一红，有种说不出的负罪感。
    不过父子之间，应该是会照顾的这么无微不至的吧…？
    唐欢正走神说服着自己，耳畔突然听见萧长离淡淡说：“还有一个原因，是害怕宫主与他们日久生情。”
    唐欢神情恍惚，怔忡抬头。
    “嗯？”
    萧长离眸子里泛着莹润光晕，含笑看着他道：“毕竟要朝夕相处数十载，只捉一两个的话，万一宫主爱上他们，那该怎么办呢。”
    最后一句就像在呢喃自语。
    “那可就麻烦了。”
    第93章 龙肉有毒
    归墟山中，幻境之外。
    地点从树下换成了山脚下隐蔽之处的一处山洞。
    山洞之外雾气弥漫，远处树影如同雾里看花，影影绰绰若隐若现，山洞内的黑暗却宛若实质，阴气森森的气氛压抑得人喘不上气。
    谢煊捏着唐欢的脸颊，表情却比唐欢更扭曲，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这是想玩死老子。”
    一个月了。
    唐欢整整昏睡一个月，谢煊整整为他吸收了一个月的灵气。
    就算分神之上的大能闭关，不要命的嗑药修炼，恐怕也比不上谢煊这一个月来得突飞猛进，可这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了的。
    经由唐欢体内的灵气好比经过了数次提纯，每一缕都是至纯精华，然而盈满则亏，谢煊不是天生灵体，元婴境的肉身也有极限。
    肉身接连被灵气冲刷了一个月，饶是谢煊这般强大的肉身，皮肤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龟裂。
    几寸长的伤口从凤眼眼尾一路延至额角，俊美无俦的脸上数道血痕交错，那狰狞的表情宛如从地狱爬出的修罗恶鬼。
    血珠顺着轮廓滴落，染红了唐欢的雪色长衣，谢煊视线自他身上扫过，讥诮道：“你倒是屁事儿没有，这就是天生灵体？”
    随着几道剑灵接连问世，百晓阁陆续在风云月报上发布了剑灵的情报，如今七道剑灵与七情有关的事，已经传遍了三界。
    十八洞府曾推测唐欢是七道剑灵之一，但若是剑灵与七情挂钩，喜怒哀惧爱恶欲，唐欢反而没有七情之一的特征。
    “不是剑灵，也可能是坠天剑的本体。”谢煊不希望唐欢与剑灵扯上什么关系，想起这些便烦躁不已，“你这蠢货要睡到什么时候！罢了，老子算是仁至义尽了！”
    一个月，换做其他人早就承受不住了，他已经白替唐欢续了一个月的命。
    活了一百多年，还没见过活人能被灵气撑死，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谢煊定定注视唐欢半晌，当血纹开始向身体延伸之时，毅然松开了唐欢的手腕。
    “既然不想醒，那就永远别醒了。”
    灵气继续发疯般朝唐欢已经充盈的肉身汇聚，他则闭上了眼睛，在旁消化修炼起来。
    没过多久，幻境中的唐欢就感觉到了不适。
    身体好似一个大火炉，五脏六腑被熊熊火焰灼烧，连骨头都不例外，滚烫的热流蔓延全身，很快就变作了刺痛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撕扯他的肉身。
    唐欢抓住萧长离的衣袂，正色道：“龙肉有毒。”
    萧长离一时语塞。
    “你是不是想造反？”
    说话间，唐欢另一只手捂住胸口，短短片刻，额间已然渗出汗珠：“这个宫主我不当了行吧，快给我解药！”
    “又在胡说什么…”萧长离无奈得想扶额，掌心却是覆上了唐欢额头。
    唐欢当然是在胡说八道，他意识到现实中的身体终于出现了问题，本能抓住萧长离求助，却想不出挣脱困境的方法。
    痛楚之间，他模糊听见一句“那个废物”，抬头后，萧长离的脸色却平静如初，眼神关切问询着他的情况。
    “宫主可是累了？先回洞府休息，属下去寻些调养身体的丹药。”
    “你要走？”
    “属下很快回来。”
    闻言，唐欢霎时警觉，一时连身体好像都没那么难受了，尤其是在萧长离欲起身离开时，想也没想就抓住了他的手。
    “不行！我…我缓一下就好了，你就在这待着！”
    萧长离看着他越发细密的冷汗，脸色有些绷不住了：“我很快就回来。”
    唐欢呼吸越来越急促，他从没觉得自己离死亡这么接近过，就好像萧长离一个转身的时间，他就会爆体而亡！
    “送我去凤仙洞府…”
    萧长离愣住，唐欢无暇再顾及他的脸色，带着些许哭腔道：“萧长离，先送我过去。”
    不管之前说的多么硬气，真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他最想见的人还是那家伙，哪怕只是一道幻影。
    然而萧长离第一次抗令了，用手遮住他的眼睛，轻声细语道：“宫主该醒了。”
    之后的话唐欢听不清了，昏沉的困意袭来，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萧长离正想将人送出秘境，突然感觉唐欢体内汹涌的灵气缓和了下来，他倏然望向远处，视线穿透虚空，望见再次扣住唐欢手腕、浑身浴血的谢煊。
    萧长离眸光微动，抱着唐欢的手臂收紧，直到谢煊愈发凄惨，眼看就要真的撑不住了时，才松开双臂，将人推离出幻境。
    ……
    归墟深山的某处洞穴。
    唐欢迷迷糊糊睁开眼，身上骤然一沉，一具血人铺面压来，带着刺鼻的血腥味。
    他躺在地上，茫然侧过头看去，勉强从那满是血污却立体的五官上认出了谢煊那张脸，想伸手去推，触手又是大片湿润，动作也僵在了半路。
    “…谢煊？”
    唐欢出乎意料会是他，星辰海之后，他又快忘了这个男宠，此情此景，他不难猜想恐怕又是谢煊救了他一命。
    与他相比，谢煊显得虚弱不堪，身体冰凉，连呼吸都很微弱。
    即便如此，唐欢开口说话时，依旧感觉到压在身上的男人长舒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是你在帮我护道？”唐欢语气动容。
    谢煊在他颈间蹭去眼上的血污，没好气地骂道：“不是老子还能是甩了你的晏翡？”
    这话说的…！
    唐欢眼睛一瞪，再次尝试去推人，谢煊却像是回光返照般将他抱得极紧，身上的伤口随之开裂，山洞中的血腥气霎时变得更加浓郁。
    “你别发疯！”唐欢一下子就不敢动了，焦急训斥道：“先起来疗伤，这都快死了！”
    谢煊低声喃喃：“伤好了还能让我抱？”
    唐欢被血腥味熏得头晕眼花，也没听清他在嘟哝着什么，最后实在受不了，强行用武力值将人扒拉到一边，然后在芥子空间翻出几颗七星莲子，一股脑地塞进谢煊口中。
    “你不要命了你！”
    谢煊瘫身在地幽幽看着唐欢，在看见他细白脖颈间的血污时，瞳孔微颤，别过头冷哼：“你死了老子都死不了。”
    唐欢：“……”
    他后宫这些个男宠，说起话来真是个顶个的气人。
    唐欢不再与他争论，分别施出两道净身决，然后用灵气治愈起谢煊暴露在外的伤口。
    这两年发生了太多事，在为人治疗上他早已熟能生巧，快治愈好身体时，还贴心问了句：“识海没受伤吧？”
    谢煊指着脸上的伤催促：“这！长没长眼睛？”
    唐欢无语，没看出来这家伙还挺在乎形象。
    手指轻触过去，耐心恢复起面上狰狞的裂纹，当俊美非凡的容颜恢复如初，唐欢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谢煊的脸，片刻后满意地放下手。
    “这下可以了，对了，你怎么会在这？”
    “找你。”
    唐欢一噎，僵硬道：“找我干什么，我放你们自由了，别找我。”
    谢煊嗤笑一声，懒得与他多说，起身走向洞穴之外，“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这里的雾气虽然能掩盖灵气，但那些秃驴也说不定会下来搜查。”
    说起这事，唐欢突然惊醒，摸摸袖口又看向四周，等等！乌龟和小和尚呢？？？
    他忙用神识探向四周，雾气却如同一张看不见的血盆大口，将入侵来的一切吞没。
    好在小和尚一个月来一直远远跟着谢煊，看见唐欢走出洞穴，立刻从暗处显露，故作淡定地朝他快步走去，走着走着就变成了小跑。
    唐欢也发现了小和尚，挡住作势要将人踢飞的谢煊，如释重负：“还好你没事，知道老乌龟去哪了吗？”
    小和尚看了谢煊一眼，张了张嘴，谢煊却突然打断，不耐烦地说：“没见过什么老乌龟，可能早跑了吧，是人是鬼你都敢捡？先出去再说！”
    唐欢摇头：“我要将他送回灵虚寺，你自己走吧。”
    谢煊闻言，倏地转去目光，眉目阴冷。
    看在他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唐欢扶了扶出洞前戴上的白面具，硬着头皮道：“百晓阁需要灵虚寺的情报，我要上门拜访。”
    嘴上说着，他同时传音道：“我去灵虚寺有事，你敢戳破我，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谢煊：“……”
    谢煊拧着眉头传音：“你去灵虚寺干什么？活腻歪了？！”
    唐欢稍作犹豫，没提去找萧长离的事，“灵虚寺可能藏有剑灵。”
    谢煊神色微变，却是不再阻拦了。
    当今世道，就是龙潭虎穴里有剑灵出没，都会引得天下修士前仆后继，灵虚寺中若真有剑灵踪迹，那的确值得进去闯闯。
    别人没看到唐欢冲出吞天蚌的那一剑，谢煊却是清楚看在眼里，拥有剑灵的唐欢，他不是对手。
    谢煊眼神幽深：“你收服了哪道剑灵？”
    唐欢轻咳：“…天机不可泄露。”
    谢煊冷笑，瞥了一眼小和尚，薄唇微启，一个“唐”字到了嘴边，被唐欢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一道，最弱的惧之灵！”
    “让我看看。”
    “啧，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谢煊默了默，没再追问惧之灵，改口问：“灵虚寺出没的是哪道剑灵？”
    “…”
    唐欢身上哪有什么剑灵，深知真打起来，他不一定是谢煊的对手，见对方不肯善罢甘休，无奈道：“有可能是欲之灵，我劝你别打主意，魔族登门灵虚寺就是找死。”
    “哈！你现在跟老子走，老子还管他什么剑灵！”
    唐欢闻言，一时怔住。
    谢煊没注意他的表情，也没耐心继续在这废话，扫过静谧山林，钳住唐欢的手腕就走，看似气急败坏，话音却又异常冷静：“老子只打过你的主意，你跟老子去修炼个几百年，到时候去他娘的剑灵！”
    第94章 三年之期
    这番话字里行间都在表明对他有所图谋，唐欢听到时，心弦却是被触动了一下。
    原因无他，谢煊所说的未来，他曾很认真地和晏翡提议过，只不过被对方驳回得彻底。
    晏翡打的是剑灵的主意，觉得与他修炼提升的太慢，可谢煊不这么想，他对剑灵不屑一顾，反倒会为了与他“双修”，跋山涉水追来归墟山。
    纵然剑灵近在眼前，一步登天的机会近在眼前，谢煊竟只想带着他离去隐修。
    …奇怪的家伙。
    唐欢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走神地想。
    在幻境度过一个月的平静时光后，他更加不想再迈入这场三界纷争了，既然必须与人一同修炼，和救过他两次的谢煊一起，好像…也不是不行？
    可萧长离还在灵虚寺。
    唐欢心中纠结，没挣脱谢煊的手，而是轻声问：“我的体质瞒不了多久，按你说的，若是日后得到剑灵的人找到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他们若是也想利用我修炼呢，你大概率打不过。”
    这句话听得谢煊格外不爽，什么叫“也”，还有什么叫他打不过？
    纵然不爽，他还是忍着性子回道：“那就把你送出去保命，以后再去宰了他！”
    唐欢沉默片刻，突然眉眼弯弯地笑了，不掺任何杂质的纯真笑脸显露无疑，谢煊余光暼去，心绪一乱，脚下灵气都有些不稳。
    “笑什么？！”回过神后，谢煊恼羞成怒。
    唐欢感叹：“我还以为你会说那就一起死呢。”
    果然不是人人都是晏翡那种损人不利己的疯子。
    唐欢放下了心，提议道：“其实归墟山就不错，外人有来无回，灵虚寺的弟子也不会轻易下山，等我把小和尚送上山，我们不如就留在归墟山修炼。”
    谢煊倏地停步，不敢置信地转头瞪向唐欢，“你答应了？”
    唐欢点头，抽回手腕道：“我也需要有人帮我护道，不过要等我把小和尚送回去再说。”
    选择谢煊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唐欢隐隐觉得就算他在灵虚寺找到萧长离，萧长离恐怕也不会为他护道。
    幻境一个月，唐欢几乎日日和萧长离在一起，属于原主的一些记忆也因梦回长欢宫而断断续续浮现于脑海。
    记忆之中，原主也曾意外陷入昏睡，在没有其他男宠在附近的情况下，萧长离宁可现场抓人，也不肯打破原则为他护道！
    十八洞府里那只刚化形不久的菊花小妖，便是那时萧长离临时在长欢宫外的妖兽林中抓回来的，这段记忆也算是化解了唐欢对原主连个孩子也不放过的误会。
    至于幻境中萧长离所说的那些“花言巧语”，唐欢尚且不明其意，打算找上本人后再慢慢挖出原因。
    “我有事要去灵虚寺，用不了多久就会下山，你先在归墟山找处能隐居的地方等我，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今天能拦住我，我也不会配合你修炼。”
    一番话，唐欢说得软硬兼施，心中其实存有些许不安，生怕谢煊会强行阻碍他上山，殊不知他松口的言论带给谢煊多少震撼。
    唐欢变了太多，变的不知道他这一句允诺，能让多少人甘愿赴死！
    此时此刻，谢煊识海中波涛汹涌，一双凤眼怔怔看着唐欢，许久未能回神。
    “…所以，你答应和我一同闭关？”他一字一顿道。
    唐欢很严谨：“要等我去过灵虚寺。”
    谢煊只在意重点：“就我们两个，闭关修炼到飞升？”
    唐欢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能顺利飞升当然最好。”
    谢煊又是一阵恍惚，不过很快就被无形的冷水浇醒，气息霎时冷冽如冰：“呵，我不信你会忘了水月宗那小子！你当我像姬尧那蠢货一样那么好骗？”
    唐欢无奈，他只是和谢煊修炼，又跟忘不忘晏翡有什么关系？而且姬尧什么时候都成“好骗”的代名词了。
    “你不信就算了。”
    “……”
    虽然没有剑灵，实力不一定比得过谢煊，但唐欢笃定谢煊不敢杀他，强行带走他也没那么简单。
    甩开谢煊，唐欢返程回去找小和尚，谢煊原地伫立半晌，俊美的五官一阵扭曲，终究跟了上去。
    他不知唐欢是去灵虚寺找萧长离，只当唐欢舍不下此处出没的剑灵，“灵虚寺强者如云，辨别正邪的手段极多，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你有把握收服这里的剑灵？”
    唐欢脚步不停，漫不经心道：“没把握也要去，要是真被发现，你不用管我，自己跑路就行。”
    谢煊冷笑，用不着唐欢说，他也不可能跟着去送死，万道金榜一出，元婴遍地跑，他不会自不量力。
    “我在灵虚寺外等你三日！若是三日之后你不出来…”
    不等他说完，唐欢便打断道：“那我八成是死了，你就更不用找我了。”
    远处已经显现出山洞的轮廓，唐欢扶正面具，从芥子空间取出吞天蚌丢给谢煊，“找一处隐蔽之所安身，等我出来，在归墟山也好，回长欢宫也好，都听你的，你若是再跟着我，就当我之前说的话都不做数，我有剑灵傍身，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谢煊陡然停下脚步。
    以前的唐欢是真的说一不二，如今虽然温软许多，谢煊却反射性地被震住了。
    也就是这一瞬间，唐欢已经回到小和尚跟前，拉住小和尚的手朝灵虚寺而去。
    谢煊幽幽凝望着他的背影，没有再跟上，直到唐欢人影消失在云雾中，他才垂眸看向手中缩小了的吞天蚌。
    吞天蚌上还残留着晏翡留下的印记，唐欢不可能感应不到，却还是丢给了他。
    谢煊毫不客气地抹掉印记，凤眸微微眯起，眼中闪过狐疑、诧异以及一缕微不可查的火光。
    他至今记得晏翡在星辰海对他们说过的话，忽然咧开嘴角，弯身肆无忌惮地狂笑不止。
    晏翡可是曾信誓旦旦地同他们挑衅，说唐欢不会像把他们抛弃在长欢宫一样，把他晏翡丢在星辰海。
    “笑话！哈哈哈哈你自认和我们不一样？你有什么不一样？！被丢弃的地点不一样？”
    “哈哈哈哈哈几十年，老子等这天等了几十年！晏翡！老子都他娘的听吐这两个字了！”
    谢煊眉眼间尽显邪性与疯狂，大笑了好一阵才停，直身抛起吞天蚌，一滴精血飞出，燃尽了晏翡认主的血迹，如今这吞天蚌，唯有他和唐欢能够开启。
    “唐欢和吞天蚌，老子就收下了！”他笑望星辰海方向，好似掌控了天地一般狂妄不羁。
    话音落地的瞬间，谢煊气势大涨，陈年郁结被火焰烧得灰飞烟灭，焚火之道猛然跨出一大截，隐隐竟是有突破元婴巅峰的征兆。
    这一幕就是被三界第一天才唐欢看见，也要骂上一句狗东西。
    他修炼还要“辛辛苦苦”睡觉，谢煊倒好，哈哈笑几声，比他睡几年的效果都好！
    与此同时，地界凤凰火山。
    印记被抹灭的刹那，晏翡便是瞳孔一缩。
    殿外守卫的几名金丹境魔族齐齐喷出一口鲜血，惊恐相觑，那一瞬间，殿内传来的压力险些生生震碎他们的肉身！
    凤凰殿中魔气滔天。
    晏翡看着腕上的摄魂铃索，不发一言。
    他在吞天蚌上留下的印记被抹去了，不但如此，吞天蚌与他的联系也消失了。
    那原本是他与唐欢共持的灵宝，如今却是不再属于他了。
    从星辰海到归墟山，唐欢一路都没去管吞天蚌上的印记，没道理突然翻脸。
    …身份暴露了？
    就算暴露，灵虚寺的和尚也不可能从唐欢的芥子空间里拿到吞天蚌。
    不是唐欢，不是那些和尚，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是长欢宫的人…”
    长欢宫弟子不敢这么逾矩，大概率是十八洞府，并且修为和他不相上下。
    脑中浮现出几个人影，晏翡面无表情地坐在黑金宝座之上，指尖有规律地轻点扶手。
    没有愠怒，也没有急躁，明明冷静无比，无形的威压却让刚迈入殿内的黑衣女子虎躯一震，扑通跪倒在地，抖如筛糠！
    晏翡瞥了一眼下方不敢抬头的女子，突然问：“青玉，三年很长吗？”
    “回、回教主！不…不…不算长…”
    晏翡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任谁看来，三年都是弹指一挥、转瞬即逝，可有人觉得很长，别说等他三年，就是一个月都等不了。
    毕竟是众星捧月的公主大人。
    青玉跪伏在地，隐约听见殿上传来一声叹息，然后殿内便只剩她一道气息，她壮着胆子抬头，座位上已然没了晏翡的踪影。
    离开坠天教的领地，晏翡召回爱之灵，让惧之灵继续寻找怒，只身朝地煞魔族的方向遁光而去。
    爱之灵突然回归识海，警惕质问：“你要去哪？”
    “俞初阳想见我，我们去找他聊聊天。”
    “…俞初阳？和他聊什么天？”
    晏翡笑道：“当然是把你走丢的两个弟弟聊回来。”
    爱之灵嘴角一抽，怀疑晏翡是不是真疯了，若是靠聊天就能聊来剑灵，那它还不如把自己聊过去，先杀了这个疯子再说！
    不过看着眼前巨浪阵阵的黑色海洋，爱之灵聪明地没吭声。
    晏翡又道：“俞初阳是金丹，手中两道剑灵，身边最少还有三个元婴境的护道者，有把握吗？”
    爱之灵：“……”
    爱之灵咬牙：“你不如让我死！”
    晏翡道：“打死他们，我送你们去找唐欢，打不死，他也就不要你们了。”
    爱之灵对某些话题格外敏感，当即会意道：“主人不要你了？”
    晏翡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瞥了它一眼，那一眼让爱之灵灵体炸毛，留下了灵生的阴影！
    “剑灵都能化作人形？”晏翡问。
    “不是…实力强的才能幻出肉身，我能撑一阵，惧就办不到。”
    “其他剑灵呢。”
    “恶怒爱欲喜哀惧，老四不好说，但老五老六应该还做不到。”
    晏翡沉吟道：“那喜和哀能察觉出你的人形么？”
    爱之灵摇头：“不能，除了惧之外，其他剑灵对彼此的味道没那么明显。”
    也正因为他们是完全不同的情绪碎片，才有分裂和结合一说。
    晏翡闻言，沉默了良久，爱之灵看他一眼就不愿再看，那双漂亮的眼睛明明灭灭，漆黑识海也翻滚不休，一看就没想什么好事。
    果然，临近地煞魔族的领域时，晏翡停下来端详爱之灵半晌，令爱之灵变作魔族人形，自己则顷刻化为淡粉色的灵体小人，踩在了爱之灵的脑袋上。
    “等下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晏翡的声音冷静无比，后续计划更是听得爱之灵浑身发寒。
    直到此刻，它才真正意识到晏翡的可怕之处。
    主人的其他男宠绝对斗不过他！
    爱之灵吞了吞口水，不知主人到底做什么了，让这疯子突然改变了计划！
    若是真的成功了，还用什么三年，它三天就能去找主人，可若是失败了…爱之灵偷偷瞥了一眼头顶。
    失败连三天都不需要，晏翡一死，它当场就能去找唐欢了。
    第95章 无垢大佛
    地界的情况唐欢一无所知，晏翡与爱之灵前往地煞魔族时，他带着小和尚攀上归墟山，成功混入了灵虚寺。
    灵虚寺的弟子比想象中更多，可能是因为无人外出历练，金丹之上的弟子随处可见。
    有人在广场站桩，有人在塔尖修心，也有人腾云驾雾，一根齐眉棍耍得虎虎生风。
    很强，强者如云！
    百晓阁的弟子不受待见，唐欢不敢冒失，一路都跟在道玄身后，面具下的目光扫过四周，低声问道：“灵虚寺的弟子没有内外门之分？”
    道玄摇头：“没有，新入门的弟子会去苦佛殿探查慧根，主持赐予有慧根的弟子道号，其余都算洒扫弟子。”
    灵虚寺在原书中神秘无比，唐欢只知他们实力强大，并不知晓寺中秘辛。
    他瞥向不远处一身粗布麻衣的金丹修士，好奇问：“他修为比你强得多，也只是洒扫弟子？”
    筑基期的小和尚脸色涨红，有些羞恼道：“是主持说贫僧有慧根！”
    “好好，你有慧根。”
    摸着小和尚的光脑袋安抚了句，唐欢继续搜寻萧长离的气息，问：“灵虚寺的弟子都要剃度吗？”
    道玄恢复老成姿态，合手正色道：“只有去除一切牵挂，才可一心一意修行。”
    萧长离每次出现都是风度翩翩，连法器都是潇洒至极的折风扇，依照他平日的做派，不太可能会剃个光头。
    “难道不在弟子中？”唐欢喃喃自语，他被安置在后山客房，神识探查一路，却是一无所获。
    休整片刻后，在灵虚寺弟子戒备的目光中，唐欢走出了房门。
    找不到萧长离，那就先找欲之灵。
    萧长离没有滞留在灵虚寺的理由，他会躲在这里，极有可能是为了剑灵。
    原书中，欲之灵在两年后苏醒于一串佛珠，那串佛珠被主持赐予给下一任佛子，名为李青岚。
    灵虚寺目前尚无佛子，要等到门派成立千年之日，也就是两年之后，主持才会选出佛子人选。
    至于李青岚这个名字，道玄从未听过，出家人坠入空门，便已舍弃前尘过往，除了本人和主持外，无人能知晓他们的真名。
    换句话说，偌大的灵虚寺，数百名寺中弟子，要么唐欢一个一个去追问本名，要么就得绑架主持高僧，逼问出李青岚到底是哪个。
    三天的时间，好像不太够啊…
    唐欢在门口思忖片刻，打算先随便逛逛再说。
    关于“李青岚”也不是完全没线索，能被欲之灵缠上，说明这和尚样貌极佳，剃了光头也难掩姿色，说不定随便逛逛就遇到了。
    灵虚寺的弟子和长欢宫弟子节奏类似，一个隐世不出，一个则是被动封谷，门中弟子长期“闭关”，对外来者都会感到十分好奇。
    唐欢的出现，彻彻底底打破了灵虚寺百年的平静。
    以防露馅，唐欢尽职尽责扮演着百晓阁弟子，逮到落单的和尚就会上前追问。
    “请问你怎么看如今的三界局势？灵虚寺隐世不出，是不想参与，还是在等待时机趁虚而入？”
    “几个月前，无量佛尊曾至万道大陆围剿唐欢，所以灵虚寺出世后的首选目标是长欢宫？”
    “归墟山的迷幻大阵是谁步下的？金榜之上的第一高手是灵虚寺的强者么？百年前灵虚寺封山不出，真的和萧长离有关？”
    “我、我不知…”
    模样清秀的小和尚被堵在墙角逼问，汗水肉眼可见地往下流，唐欢如同现代社会咄咄逼人的八卦记者，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余地。
    百晓阁弟子的身份非常好用。
    在接连缠问几个弟子后，唐欢所到之境变得格外空旷，原本来围观外人的弟子见他如见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
    “百晓阁来人去了前院，让那附近的洒扫弟子规避，不可泄露寺中机密！”
    有人郁闷道：“鸿宇师兄…百晓阁弟子这样烦人的门派为何能留存百年？”
    “…他既将道玄师弟从星辰海送回，于情于理都要招待，尔等近日避开他便可。”
    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唐欢便在灵虚寺“横行无忌”了。
    暗中盯着他的灵虚寺弟子都被他一一揪出来逼问了一遍，直到元婴强者气息出现，唐欢才终于作罢，任由那名元婴暗中跟随，大摇大摆在空旷的灵虚寺转悠起来。
    在他转到灵虚寺后山，一处名为辟邪崖的圣地时，暗处元婴的气息有些波动，似是要现身阻拦他。
    正气磅礴的“辟邪”二字被落笔铭刻于一座漆黑巨石之上，看起来庄重无比，凌厉笔锋如同一柄蓄势待发的利剑，剑气呼之欲出，斩断一切入侵邪祟！
    就在那元婴想要现身之际，一只绿油油的小乌龟突然贱兮兮地从巨石上探出了脑袋。
    暗处元婴气息一滞，小乌龟飞速朝右窜出，速度快的不像个龟，那元婴在唐欢和乌龟之间犹豫刹那，最终朝那诡异出现的乌龟追了过去。
    辟邪崖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唐欢若是敢擅闯，就算死在灵虚寺，百晓阁也不会说什么。
    待那道元婴气息消失，唐欢才古怪望向老龟离开的方向。
    他认出来了，那不是星辰海的千年老龟么，在归墟山失踪，原来是跑到灵虚寺来了！
    “跑什么？”唐欢不解。
    然而很快，他就知道原因了。
    老龟刚刚离开，辟邪崖上就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嗓音。
    “宫主，进来吧。”
    唐欢一愣，“萧长离”的名字到了嘴边，又被他警惕咽了下去，他看着巨石上的“辟邪”两字，突然就觉得没那么威严了。
    那么大一个邪祟就藏在崖上，这是辟了个寂寞。
    唐欢绕过巨石继续上行，走过数道台阶之后，眼前出现一尊连绵巨山，天道鬼斧神工，竟将山石雕琢成一尊卧睡大佛的形状！
    大佛双目金光灿灿，与其对视瞬间，唐欢不适地捂了捂胸口，心中邪念燃烧，化作为灼心之痛。
    他心中…也生出邪念了吗？
    唐欢有些茫然。
    万道大陆上，他对祛邪咒没有反应，在星辰海小和尚再念咒语，他却是感觉到了不适，而此时此刻在这辟邪崖，他更是感觉一柄巨斧悬挂于头顶，仿佛他心中的邪念再多一点，就要一斧斩断他的脖子。
    眼前忽然被一只微凉的手掌遮住，萧长离的声音贴身响起：“秃驴的迷幻道罢了，宫主别被拖进去。”
    唐欢霎时回神，又惊又喜地转过身，“萧长离！”
    萧长离笑道：“宫主见到我好像很开心，难道是特意来找我的？”
    在属下面前，唐欢还是有宫主包袱的，立马收敛了表情，板着脸道：“…胡说！不是你在星辰海留了留影符，让我来找你的么！”
    萧长离笑容一滞，瞬间了然是晏翡搞的鬼，却也没戳穿，摸了摸唐欢昂起的脑袋道：“宫主不来，我也打算去找宫主了，剑灵的事闹得可不小。”
    “呵！”唐欢听得冷哼。
    萧长离想找他早就找了，摆明了是在这里旷工躲清闲。
    好不容易找到靠山，唐欢也不想这么快就翻脸，面对幻境里的萧长离他敢无所顾忌，面对萧长离本尊，他却有些小忌惮，尤其在听老龟说过这右护法当年的“光辉历史”后。
    他也不废话，直入正题问：“你躲在灵虚寺干什么？”
    “灵虚寺宝物很多，也很有意思。”
    萧长离端起唐欢的手腕，那里刚被谢煊抓过，留下了一道红痕和些许气息，二者被他转瞬抹去。
    “属下其实更喜欢待在归墟山，今天上来，只是因为梦见宫主来了，便上来看看。”
    两人说话间，方才去追寻老龟的元婴强者似乎察觉到了不对，攀上辟邪崖查看情况。
    感应到不断逼近的气息，唐欢霎时精神紧绷起来，萧长离却是不以为意，在那元婴攀上崖顶的瞬间，随意挥了下折风扇。
    噗嗤一声！
    那元婴强者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风刃割断了喉咙。
    临死之前，那元婴还有些茫然，似乎想低头去看脖子处的凉风，头颅一低，顷刻滚落在地，身首异处。
    别说那元婴，就是唐欢都没反应过来！
    他看看地上的尸体，又看向萧长离，视线反复转了好几圈，才后知后觉地脸色大变。
    “你、你就把他杀了…？这可是灵虚寺！”
    “无妨。”萧长离安抚道，和唐欢示意那以山为基的卧睡大佛，“此处有无垢佛祖镇守，斩除一切邪祟，在此处死了的弟子皆属心思不纯，佛祖在清理门户罢了。”
    唐欢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所以你才藏在这，来此处朝拜的和尚都被你杀了？”
    萧长离笑得良善无比，重复道：“宫主，不是我杀的，是佛祖显灵。”
    唐欢无语。
    这副杀人还不承认的样子，莫名让他想起了抢了别人尾巴却非说是自己的晏翡，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
    地界，静谧之地。
    剑灵模样的晏翡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没怎么样，却是吓得下方爱之灵一个激灵。
    “那行人就在前面…我该怎么做？”
    “重新幻化一张脸，戴上面具，假装成魔族中人。”
    剑灵晏翡悬浮半空，亲手调整起爱之灵的五官，眨眼间，一张与唐欢有三分相像的脸出现在眼前。
    晏翡淡淡道：“等到俞初阳打下你的面具，看到这张脸也会迟疑，若是他的护道者继续出手，你往剑上冲就行，说不定还能让他们反目成仇。”
    爱之灵听得云里雾里：“为什么？”
    “少废话。”
    唐欢万万没想到，当初他和俞初阳套的那些近乎没有白费，反被晏翡这个反派给彻底利用上了。
    晏翡爬回爱之灵头顶，幽幽道：“面具一掉就老实待着看戏，之后的事交给我，敢捣乱的话，我就宰了你。”
    “…知道了。”爱之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就怕你不作死呢。
    早死我早溜，三界第一大骗子，你不死都没天理了！真当元婴那么好骗呢！
    第96章 声东击西
    剧情刚刚开始，反派猝死的概率微乎其微，主角和反派相遇，自然是相爱相杀的展开。
    爱之灵不懂，还在暗戳戳地盼望晏翡失败，而晏翡一开始也就没打算成功。
    原因无他，俞初阳知晓他的身份，不久前还曾借坠天教弟子与他带话。
    重生后的俞初阳知晓太多，他知道晏翡是人魔之子，知道晏翡是坠天教主，甚至知道唐欢来地界会死，还异常痛恨于他，直接杀来了地界！
    “借体还魂，亦或是死后转生？”
    晏翡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三人中央的清秀少年，不管是哪种都有些棘手。
    “上辈子和我有大仇么…和唐欢有关？又是他的旧情人？”
    唐欢若是知晓晏翡在想什么，肯定会气急败坏地骂：你自己渣出的风流债，跟我有什么关系！
    沉寂之地是一处上古种族的遗迹，放眼望去，四周皆是残垣断壁，连泥土都散发着腐败的气息。
    地上陈年骸骨零碎，分不出是人是兽，俞初阳等人正在一处空地盘膝休整，喜之灵和哀之灵悬浮半空东张西望，唯有剑灵持有者才能看见。
    重活一世，俞初阳不再信任他人，没将身怀剑灵的事告诉任何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活过两世的俞初阳深谙这个道理。
    空地上共有四人在休憩，除了携俞初阳历练的风翎仙尊外，还有两名元婴中期的强者。
    其中一位魔族散修名为赤耀，他一头红发高高竖起，气质阴柔、貌若好女，一条烈毒长鞭盘膝腰间，身上透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另一位则是上古饕餮族的妖修，名为吞舟，走的是吞噬一道，吞天吞地吞万物。
    饕餮吞舟在落月舟沉睡无数岁月，几日前被俞初阳的气味唤醒，几番周折后甘愿认主，成了俞初阳第一只上古坐骑。
    不远处的废弃建筑后方，晏翡面色凝重，灵体从粉变绿又变白，最终定格于漆黑。
    “不愧是天命之子。”
    三界金丹榜上，十七岁结丹的俞初阳险些登顶，三界新秀榜上，俞初阳直接斩获第一。
    短短一个月，俞初阳从手无缚鸡之力的筑基新秀，一跃突破至金丹境，收服两道剑灵，并且结交了两名强大的护道者，这已经不是机缘能够解释的了。
    爱之灵也有些异样：“…他身上的气息很奇怪，给我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晏翡瞥了它一眼：“既然如此，灵气秘境中你怎么不选他认主。”
    爱之灵吞吞吐吐说不出话。
    某种程度来说，爱之灵和欲之灵的私心比其他剑灵更重一些，都有那么点颜狗。
    俞初阳长相上等，但和唐欢相比却是远远不及，所以灵气秘境时，没等人家试炼结束，爱之灵就忍不住跑出去和唐欢贴贴了。
    晏翡也没再刨根问底，冷静道：“袭杀俞初阳不用留手，试试那两道剑灵的深浅。”
    爱之灵会意，下一秒霎时现身四人视野，散发着耀眼光辉的剑尖直指俞初阳，电光火石之间，那剑距离俞初阳的纤细脖颈只差分毫！
    就在这时，叮得一声脆响！
    风翎仙尊挡下长剑，反手斩向爱之灵，赤耀等人均是震怒，长鞭巨嘴接连袭来，爱之灵轻松避开，有意没躲风翎仙尊挥出的剑气。
    剑气震碎面具，爱之灵露出了“真容”。
    空气微微一凝。
    俞初阳和风翎仙尊面色一变，赤耀却是毫无所觉，又是一鞭抽来：“你找死！！！”
    爱之灵记得晏翡的交代，迎鞭而上，盼望着赤耀赶紧把它头顶的晏翡抽死算了，没想到俞初阳突然挡在他身前。
    “赤耀，等等！”少年急声道，回头看向爱之灵。
    彻底看清他的脸后，少年眼中的紧张渐渐转为失望，透着寒意的双眸微微眯起：“你是谁？”
    “哼。”
    爱之灵冷哼，晏翡不让他说话。
    众人很快便注意到了它头顶的“剑灵”，俞初阳眼神变幻，沉声道：“坠天教主？”
    爱之灵骤然后退，又变出一扇面具戴上，遮住口型后就准备看戏了。
    这一举动落在俞初阳等人眼中，却是被道破身份后的欲盖弥彰。
    赤耀和吞舟终于变了脸色，坠天教主？！
    手持剑灵的元婴强者，他们三位元婴也不一定是对手！
    “初阳，你先逃！我们来断后！”赤耀挡在俞初阳身前传音，俞初阳却没听到一般，甚至嫌赤耀挡了他的视线，朝旁挪了一步。
    他死死盯着爱之灵，突然笑了，笑得格外明艳：“你竟真敢来找我。”
    重活一世，俞初阳不再是那个十五岁的青涩少年，现在的他有两世阅历，又有万人迷光环加人，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魄。
    赤耀和吞舟看得有些晃神，风翎则依旧盯着爱之灵，眼神惊疑不定。
    晏翡对俞初阳的笑颜无动于衷，从容不迫道：“本座不记得与你结过什么仇怨，为何不敢来？”
    “你说没和我结过仇怨？”俞初阳一字一顿地重复道，胸腔情绪剧烈起伏。
    “我和你不太熟吧？”
    “你再说一遍！”
    晏翡也顿了顿，俞初阳似乎恨极了他，但他着实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天命之子。
    “难道是灵气秘境那次。”晏翡略一沉吟，当时他是见死不救来着，然而他们非亲非故，见死不救又怎么了？
    他再看俞初阳的眼神十分古怪：“你又没死，至于么？”
    俞初阳好不容易压下怒火，听见晏翡这一句，脸色倏地涨红，拔剑便朝他刺来。
    他若是没死，就不会重生回来报仇了！
    “晏翡！我今天死也要杀了你！”
    这个名字一经喊出，风翎仙尊等人霎时呆住了。
    晏翡？？？
    风翎惊愕万分：“初阳，你说坠天教主是晏翡？！”
    俞初阳哪还有空闲回答，他被晏翡刺激得上头，连剑灵都不再遮掩，喜和哀威力爆发，一剑挥下。
    轰隆隆——！！！
    沉寂之地砂石炸飞，天崩地裂，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陡然出现，连绵百米不断，爱之灵飞身避开，转身就要逃。
    “你、你杀了他全家吗？！我只能发挥五成实力，打不过老五老六！”
    晏翡眼观六路，定睛望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风翎等人，不紧不慢道：“先打着，剩最后一口气再说。”
    “谁剩一口气？我？？？”
    爱之灵大惊失色，晏翡又不是它主人，它当然不可能为之卖命。
    俞初阳杀招不断，一点不给它喘息的机会，喜和哀被困千年，好不容易打次架，个个如同撒欢的野马，争着要把爱之灵劈死！
    雨点般密集的剑芒下，爱之灵没坚持多久就想跑路了，怕晏翡以后找麻烦，它没受重伤，却故意把自己弄得十分狼狈，皮外伤看着倒也唬人。
    “我不行了！我就剩一口气了！”爱之灵传音道。
    晏翡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呢看向双目赤红的俞初阳。
    俞初阳这一剑杀机必现，爱之灵是真打算跑了，结果就在它行动前一瞬，晏翡突然幽幽开口了。
    “你说唐欢要是知道你杀了我，会不会为我报仇呢？”
    俞初阳剑势一滞。
    “爱之灵，记住他的脸，告诉唐欢他是怎么杀我的。”
    俞初阳呼吸凌乱，胸腔又是一阵起伏，长剑却迟迟落不下去。
    他怒火滔天地瞪着晏翡：“你只会用这种无耻的招数？！”
    晏翡笑了：“无耻？我是他道侣，他为我报仇不是理所应当，你又何必在意。”
    俞初阳语塞。
    可他若杀了晏翡，唐欢会为对方报仇么？
    …八成会的。
    这个时间点，正是唐欢和晏翡关系暧昧的时候，唐欢没像他一样重生，只能看见现在，看不见未来，就算不为晏翡报仇，也绝对会因此对他产生恨意。
    一想到这个可能，俞初阳眉头紧拧，一身杀气隐约裹挟了纠结。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犹豫的瞬间，晏翡突然高喝一声：“爱之灵，给我爆！”
    爱之灵一愣，霎时反应过来，抓起头顶的“剑灵”就丢向几人，小小的“剑灵”灵气磅礴，仿若下一秒就要自爆炸裂！
    丢出晏翡，爱之灵遁光便逃，场中四人则警铃大作，看着空中那灿如朝阳的光团，防御护符防护罩等齐齐发动，却是个个面如死灰。
    就是一向淡然的风翎仙尊，此刻也绷不住破口大骂：“胡闹！”
    晏翡那个疯子，这可是坠天剑灵！
    弃卒保帅也没有这么发疯的！他就算先谈谈条件也好，哪有说爆就爆的疯子？！
    且不说他们会不会被炸死，七道剑灵一旦不全，坠天剑还有机会出世么？？？
    随着“剑灵”不断飞近，俞初阳也有一刹那的茫然。
    晏翡这就被逼得让剑灵自爆了？
    上一世他为了剑灵不择手段，这一世怎么会舍弃得如此果决？
    俞初阳想不通，剑灵晏翡终于落地，无比耀眼的光团骨碌碌滚了数圈，最终停了下来。
    俞初阳等人如临大敌！
    等来的却是光芒熄灭，剑灵伸了个懒腰站起，好奇转动脑袋四下张望。
    没爆…？
    四人又懵了。
    不过很快，俞初阳就反应了过来，咬牙切齿道：“那个混蛋…！他在耍我们！”
    所谓的剑灵自爆，不过是晏翡逃跑的手段罢了！再看沉寂之地，哪还有“晏翡”的影子！
    而剑灵本身只是灵体，场中除了俞初阳，其他人摸都摸不到，更别说晏翡时刻能将其召唤回识海。
    被耍了…！
    震怒过后，俞初阳很快又冷静了下来，这样的事他已经历过太多次，重生回来再经历，虽有不甘，更多却是释然。
    晏翡这人心思莫测、多智近妖，又极其心狠手辣，轻松杀了对方不太现实，何况这个时间点，唐欢…可能会复仇。
    俞初阳眸光闪烁，从风翎仙尊后方走出，冷静异常：“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师尊，我想回人境历练，剑灵之事离开了再同格外解释，我想去一趟长欢谷。”
    “…好，先回人界。”
    风翎几人仍心有余悸地盯着“爱之灵”，因为“爱之灵”也在歪头盯着他们。
    双方互盯良久，俞初阳转去目光，随即皱了皱眉，这剑灵怎么还不走？
    不杀剑主，抓住爱之灵也没意义，所以俞初阳压根没去管它，可这道剑灵却迟迟不走，傻了一样盯着众人瞧。
    外“灵”在场，俞初阳没再继续往下说。
    晏翡有些遗憾，见也没人过来抓他，望向悬浮半空，又惊又疑地看着他的喜和哀，忽然高喊了一声：“老五老六，敢对我动手，你们胆子不小啊！你们过来！”
    喜和哀对视一眼，有些不以为意，又都有些狐疑，爱是这种会叫嚣性子么？
    哀小声道：“沉眠千年，三哥都变态了。”
    晏翡见两灵不动，不快之下，灵体变得更粉：“大哥让我传话给你俩，你们确定不过来听？”
    这话一出，喜不再哈哈傻笑，哀也瞬间精神抖擞，两灵瞪大眼睛，霎时出现在晏翡眼前。
    “恶…大、大哥说什么？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我、我们很老实！”
    晏翡愣了一下，他只是随口一说，倒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他看着眼前惊恐万分的两团光球，眼睛渐渐弯起弧度。
    与此同时，远处的俞初阳突然脸色大变，猛然发现晏翡已逃，可“爱之灵”之处竟还有修士的气息！
    “回来！！！”他厉声高喊，然而已经来不及。
    轰得一声巨响，“爱之灵”陡然爆开。
    灵气无波，神识却轰然炸裂，俞初阳等人赶紧护住识海，脑中却是被震得波涛汹涌。
    神识之威铺天盖地，黑色识海中的水滴化为一道道刀锋，无穷无尽的利刃穿透两道剑灵，喜和哀满面骇然，发出比哭笑更加吵闹的惨叫！
    剑灵看不见摸不着，不受时光之苦，也无寂灭之忧。
    晏翡若是肉身自爆，根本伤不到它们分毫，可他爆的是识海，剑灵是情绪碎片，本质是上任剑主的神识化灵，同源之力，自然效果出奇！
    剑灵之争，三界焦点都在剑灵的持有者上。
    持有者间本该胜者为王，实力不如就暂且韬光养晦，或暗中偷袭，谁会想到去重伤对方剑灵来削弱对方实力？！
    这一场爆炸悄无声息，没有灵气暴动，却一举炸伤了两道剑灵。
    晏翡不是第一次炸识海了，俗话说得好，熟能生巧，识海被炸的破碎不堪，天空坠落，壳底却是勉强剩下了小半海水。
    炸完两道剑灵，晏翡转身便逃，自爆识海的痛苦可想而知，他却只是面色惨白，平静的不像个活人。
    他传音爱之灵，语气无比冷厉：“带着我跑，剩的神识足够炸你一次。”
    爱之灵没有走远，一直躲在暗处等着晏翡被杀，结果被他这一举动惊掉了下巴，哪还敢拒绝，抓着那道冒牌剑灵便遁光而逃。
    晏翡就是个疯子！
    主人不要他了，他就疯得命都不要了！
    爱之灵虽然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这疯子的计划成功了。
    喜和哀受了重伤，俞初阳不过是个普通的金丹修士，若是没有那几个护道者，再次交手，它就算只用五成的实力，也能将喜和哀压着打！
    如今手握剑灵的俞初阳，撑死只是元婴后期的实力罢了。
    第97章 欲之剑灵
    地界的风波很快传到了人界，近日以来风风火火的坠天教是晏翡所创，这令无数修士愕然无比，也令水月宗名声彻底跌至谷底。
    昔日的掌门亲传，不止欺师叛道，还在地界开宗立派，与魔族狼狈为奸，这实乃三界第一大逆徒了！
    不止如此，俞初阳收服两道剑灵的事也飞速传开，一时间有关天命之子的争论甚嚣尘上，点苍山这个存在感颇低的新秀第一，陡然迈入众人视野。
    风云玉符一阵震动，金榜之上，晏翡的名字从九十九一月迈入前五十，俞初阳则成了首位登上榜单的金丹境。
    灵虚寺，辟邪崖。
    唐欢正在和萧长离说着话，随意取出震动不已的玉符看了一眼，然后话就说不下去了。
    月报上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怎么组合在一起，他就看不懂了呢！
    唐欢不信邪地睁大了眼睛，念了出来：“晏翡在沉寂之地袭击点苍山俞初阳一行四人，元婴初期袭击三名元婴强者、一名金丹境剑灵之主，过程不明，结局似是两败俱伤？”
    萧长离在旁默默听着，晃动折扇，不做评价。
    唐欢对着玉符反复确认，这剧情发展实在离谱，主角和反派还没相爱就开始相杀…何况，时间线也不对啊！
    “现在是什么年份？”他恍惚询问萧长离。
    “天玑328年。”
    “对啊，这不是才过两年…”
    晏翡和俞初阳这展开，让他有种已经过了十年的错觉。
    俞初阳能轻松收服两道剑灵，又在此时选择入地界历练，几乎可以断定为重生者了。
    原书之中，主角的确是在十七岁重生，但那是与晏翡因果纠缠的前提下，可这两年晏翡一直与他在一起，和俞初阳几乎没有交集。
    俞初阳去地界历练，难道即便有他的介入，主角依旧被反派渣死了，所以重生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地界找晏翡报仇？
    那晏翡突然袭击俞初阳干什么？应该俞初阳袭杀他才对吧？？？
    唐欢发现，他看的原书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此时，萧长离忽然打断唐欢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道：“他有些急躁，宫主做什么了吗？”
    “啊？”
    萧长离看着风云月报，沉吟道：“晏翡刚突破元婴不久，坠天教也尚未壮大，此时本该韬光养晦，他却突然袭杀俞初阳等人，甚至不惜以暴露身份为代价，很可能是因为不得不这么做。”
    他瞥了表情迷茫的唐欢一眼，有条不紊道：“他急了，迫切想强夺剑灵，舍稳求强总要有原因。”
    坠天教在地界局势大好，一个不论种族、不论正邪、只为得道飞升的灰色门派，注定会引来三界无数强者加入，再发展几年，实力必定不弱于任何大宗。
    如今坠天教刚刚起步，晏翡就暴露了身份，这无异是一步烂棋，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唐欢听得更加茫然，萧长离说得很有道理，可是…
    “我在人界，能和我有什么关系？”
    萧长离意味深长地笑笑，也不再多说，转移话题问：“宫主是一个人来找我的？”
    “算是吧…还有只老乌龟，喜和哀寄生的那只，刚才被你吓跑了。”看完风云月报后，唐欢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对萧长离不复初见的热情。
    想起什么，他又道：“谢煊在归墟山等我，现在找到你了，我打算和他一起闭关修炼，你有没有推荐的好去处，一般人找不到的地方。”
    萧长离沉默了良久：“宫主来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
    “想得美，当然不是！”唐欢板着脸，煞有介事道：“身为本座的右护法，你不该保护我么！你随我一起去，在暗中为我护法。”
    萧长离：“……”
    唐欢也不是真的那么理直气壮，他偷瞄一眼萧长离的脸色，感觉有点不对，立刻软下声道：“…否则三界这么危险，我死了怎么办。”
    这话说的委屈巴巴的，脾气再差的人听了都发不出火。
    萧长离原本就没有恼火，见唐欢一脸忐忑地偷瞄他，失笑道：“宫主说笑了，只是属下暂时不能离开归墟山。”
    唐欢不以为然：“那我就在归墟山修炼，这里也挺安全的。”
    萧长离笑容微僵：“宫主识海之患尚未解决，大道深远，何必急于一时。”
    唐欢摆手：“我这两年经常和人双修，什么事都没有。”
    “所以宫主一定要与谢真人闭关？”
    “和谁闭关都一样，不过我已经答应他了，三天之后就下山找他。”
    萧长离笑容彻底不见。
    离谷之前，他就嘱咐过唐欢不要与人双修，唐欢明显没听话，两年的时间已达元婴巅峰，这样下去，离突破分神也不远了。
    唐欢隐约感觉出气氛不对头，忽然想起萧长离在幻境对他说过的话。
    萧长离不希望他和一直同一个男宠修炼，怕他会日久生情，爱上对方。
    他心弦微动，欲言又止地看向萧长离，没等他询问原因，萧长离突然冷下语气道：“宫主可知盲目修炼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唐欢无奈：“你不用担心，我识海真的没事。”
    “识海无事，肉身又如何？宫主羸弱的肉身足够支撑分神境的实力么。”
    唐欢愣住了，是真的愣了。
    这是他从来没想过的问题，他的肉身…有什么问题吗？
    萧长离缓缓言说：“宫主的修炼法门与一般修者不同，不需历练，不需杀戮，不需感悟，甚至不需要磨炼肉身，宫主只用百年便达到他人千年也未必抵达的境界，可曾想过这具肉身能否支撑一位分神？”
    唐欢没想过，也没人告诉过他，他真以为自己简单睡睡觉就能飞升！
    他瞪大眼睛，惊呼道：“所、所以在万道大陆，你为我寻来了增强肉身的冰肌玉骨果！”
    萧长离点头，叹息道：“冰肌玉骨效果甚微，如今宫主的肉身也不过等同于一般的元婴初境罢了，一旦不小心突破分神，肉身必然难以支撑灵气，落得一个爆体而亡的下场，属下这次滞留灵虚寺，便是想夺来灵虚寺深藏的金身不灭之法，为宫主解决肉身隐患。”
    唐欢人都傻了，原书里他就是在床上暴毙的，本以为不和晏翡真的双修，只是睡觉应该没什么事，没想到睡觉也会暴毙。
    他脸色苍白，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早说啊，早说他就不睡觉了！
    萧长离又是一叹，揉了揉眉心道：“出谷之前，属下就和宫主说过多次不要和人双修。”
    “你又没说清楚为什么！”
    “即便不与人修炼，宫主自身吐纳灵气的速度也远超一般元婴，十年之内必然会跨过分神，分神之后还有炼虚，说了只是提前令宫主恐慌罢了…”
    也就是说，即便萧长离，也没把握能解决唐欢肉身的隐患。
    听到这里，唐欢都要气笑了，换做现实世界，萧长离就是对癌症患者隐瞒病情的家属，横竖都是死，起码让他死前无忧无虑，不活在死亡的恐惧中是吧。
    难怪…难怪当初萧长离离谷，左鹄伐好像知道点什么却讳莫如深，对他的追问吞吞吐吐不愿回答。
    唐欢知道萧长离没什么错，没有彻底阻拦他与别人双修，不过是觉得多活一年和多活十年没太大区别罢了。
    他好似被抽干了力气，垂下眼睫道：“所以你怕我爱上别人，也是在为着想喽。”
    萧长离还想的挺全面，知道他要死了，不愿他再吃爱情的苦。
    唐欢感动的咬牙切齿。
    萧长离好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眨了眨眼，没做回答。
    唐欢也懒得解释，幻境里的事萧长离自然不知晓，每天被提醒着命不久矣，次数多了，他已经有点不想挣扎了。
    “我现在的修为，与人闭关双修的话，突破分神还需要多久？”
    萧长离手指点向他白皙的额头，探查一番后道：“最多三年。”
    “不睡觉呢。”
    “六年。”
    唐欢静心一算，好家伙，就是活不过一百岁了呗！
    亲口说出唐欢的死期，萧长离却没有多少情绪波动，他转眸望向山下：“灵虚寺的金身不灭之法，对肉身提升显著，属下会为宫主夺来，两年之后，灵虚寺推选救世佛子，不死和尚定会出关，金身之法就在他身上。”
    唐欢迟疑问：“…不死和尚是谁？”
    萧长离淡淡道：“灵虚寺主持，道号不死。”
    说起道号，唐欢突然想起欲之灵的未来持有者李青岚，随口问了一句：“萧长离，你在灵虚寺待了这么久，知道哪个和尚本名叫李青岚么？”
    “李青岚？”萧长离轻声重复了一遍，表情有些异样：“宫主找他干什么？”
    唐欢轻咳一声：“我之前意外收服了两只剑灵，它们说欲之灵在灵虚寺沉眠，好像与一个叫李青岚的人有关，你知道是谁？”
    “知道。”
    萧长离的回答极其出乎唐欢预料，以至于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又听萧长离用一副轻描淡写地口吻说。
    “李青岚是无量佛尊的大弟子，法号道天，宫主不必找他了，他身上并无欲之灵。”
    唐欢疑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在别处找到欲之灵了？”
    萧长离摇头，笑容宛如春风拂面：“因为几日前，属下一不小心把他杀了。”
    唐欢：“……”
    原书中，李青岚和欲之灵可以说是主角之外的第一大副cp的存在。
    无欲无垢的救世佛子与纵情三界的坠天剑灵，听着就能脑补出无数让人鼻血横流的话本剧情，结果，萧长离轻飘飘来了一句，他把李青岚杀了。
    啪嗒！
    唐欢看书时脑中勾画的圣洁佛子如泡沫般支离破碎，他呆呆看着萧长离，许久没能回神。
    萧长离以为他是因为断了欲之灵的线索才失态，思忖片刻，补充道：“欲之灵虽然不在他身上，但与围绕归墟山的幻境有关，归墟山深处，或许有幻境与其试炼相连，进入那间幻境，便能开始欲之灵的试炼。”
    “是…吗。”
    唐欢扯动僵硬的嘴角，想哭哭不出，想笑也笑不出来，现在不止主角和反派的剧情崩了，连剑灵的剧情都崩了！
    “宫主若是感兴趣，属下便带宫主去寻觅一番，剑灵的试炼，应当会很有趣。”
    “…！”
    唐欢正想说大可不必，萧长离已经抱住他一跃跳下辟邪崖。
    寒风簌簌刮过耳际，萧长离玉扇一挥，四周微风霎时温驯无比，轻柔包裹着两人前行。
    不管是去点苍山，还是来灵虚寺，萧长离为的都是能提升唐欢肉身的秘宝，而不是那世人垂涎的坠天剑灵。
    他临时起意，唐欢猜测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让他去谢煊双修。
    可若是其他剑灵的试炼也就罢了，那是欲之灵！
    唐欢拼了老命的挣扎，屁的试炼！这只剑灵白给他都不要！他消受不起！
    唐欢不知道，在他为逃离欲之灵挣扎之际，谢煊为寻觅适合闭关的隐蔽地点，也找进了归墟山深处。
    走着走着，他被一个黯淡无比的圆球绊了一脚，低头看去，骂骂咧咧地一脚踢飞，什么鬼东西！
    谢煊四下探查，四处皆是云雾，远处隐约可见一处茂绿山峰，附近还能听见溪水潺潺流动声，这鬼地方别说是人，鸟都不进来拉屎。
    “差不多了。”他自顾自道，有山有水，唐欢事儿再多也别想矫情！
    他取出吞天蚌，继续朝着水流声走去。
    闭关之地，就决定在那了。
    第98章 三分剑灵
    归墟山深处，谢煊快步穿过一层层迷雾，远远看到唐欢的背影时，脚步一滞，瞬间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此处的幻境无孔不入，仅是走神刹那，回过神后眼前就已是另一番光景。
    “成日修这些邪门歪道，也有脸自称高僧？！”谢煊咒骂一声，不等远处的“唐欢”转身，焚天剑飞射而出，一剑将其射了个对穿。
    撕碎幻境，他再次迈入云雾，后方被捅穿的“唐欢”却并未和其他幻影一般消失，而是捂着胸口，又惊又怒地目视着谢煊离去。
    踢它一脚就算了，又捅它一剑！
    什么人啊？是人么？！！
    这道身影明明是他心中所念，他竟看都不看就动手？！
    被长剑刺穿的身体转瞬愈合，欲之灵愤愤瞪着谢煊离开的方向，决心要给这家伙一点教训。
    欲之灵本体并未苏醒，这只是它沉眠前留下的一缕神识，主要用来在沉睡之所周围布置幻境。
    按照三界之人的说法，也可以称为试炼之境。
    所以说，谢煊其实冤枉了灵虚寺，灵虚寺从未在归墟山设下迷幻阵，归墟山的幻境全部来源于欲之灵。
    欲之灵，一眼就能看透世间欲望的剑灵。
    归墟山有进无出，欲望之海无穷无尽，来者甘愿沉沦幻境，只因欲之灵沉眠期间，需要有人为它源源不断地提供欲望碎片罢了。
    恶欲爱怒喜哀惧。
    七道剑灵中，欲之灵排行第二，比爱之灵更强，爱之灵掌握了一处灵气秘境，而它则占据着整座归墟山。
    唐欢知道欲之灵躲在归墟山深处，但原书欲之灵出场时，已然跟在佛子李青岚身边了，所以他还真不清楚欲之灵的试炼是什么，只知道这只剑灵…很不好惹！
    而得罪死了欲之灵的谢煊，此时正浑然不觉地赶着路。
    短短半柱香的路程，他先后经历了十余个幻境，个个都是十八层地狱中的酷刑。
    一开始，谢煊肌肉紧绷，身临其境般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不过只是瞬息之间，他便恢复清明，粗暴撕裂一重重幻境，继续朝前赶路。
    他边走边骂：“没完没了，早晚宰了这群秃驴！”
    跟在后面的欲之灵脸都绿了。
    这人怎么回事，区区元婴，为何意志力如此强大？！要知道它的幻境足以困杀分神境的大能。
    有人捡剑灵靠脸蛋，有人捡剑灵靠天命，还有一种人，捡剑灵靠的是拉仇恨。
    欲之灵困杀谢煊无果，又回到原点，企图把谢煊拖进欲望的深渊供它采补碎片，又幻作唐欢迷惑对方。
    …于是谢煊寻找隐居地的一路，顺手杀了无数道挡路的“唐欢”。
    水流声越来越近，谢煊穿过最后一处密林，终于寻到流水所在，却忽然迈不出步了。
    不是溪水，不是湖水，那清灵悦耳的潺潺水声，竟来自于一汪碧波荡漾的灵池。
    水何澹澹，是鱼跃水面，是脚尖拨动清波，是莲花瓣飘落。
    池塘边的石阶上放着脱下的鞋袜，青年懒散披着雪色长衣，一双玉足正漫不经心地撩拨着池中荷花与锦鲤。
    似是感应到有人闯入，青年杏眸微扬，分明是柔情似水的轮廓，眼底却清冷如霜月。
    谢煊瞳孔微缩：“唐欢？！”
    “回来的好慢。”
    看见是他，青年小小抱怨了一声，眼中冰雪顷刻消融，留下两汪潋滟波光，“我等你等了好久。”
    “…你在等我？”
    青年眯起双眸，猫似的瞪着他：“我们不是约好了么，你不会忘记了吧？”
    “三天之期，你一天就下山了。”
    “山上只有一群无聊的和尚，一天还看不够么，他们又没你好看。”
    谢煊定定看了青年半晌，忽然回头望去，依旧是刚才穿过的树林，这次除了突然出现的唐欢，周围景色没有丝毫变化。
    握剑的手指绷得极紧。
    谢煊皱眉思忖，迟迟没有出剑砍人。
    “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
    一阵水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凤眸一转，便见一只纤细莹润的脚拨乱池水，迎着月光抬起脚尖。
    青年趾高气昂地睨着他命令：“过来帮我穿鞋！”
    谢煊执剑的手一抖，看向唐欢裸露的双脚，僵硬如雕塑。
    青年敏锐注意到他喉结滚动了一圈，心中窃喜的同时，又有些轻蔑。
    欲之灵无聊了上千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样貌绝佳又独具个性的试炼者，它眼冒绿光，打定主意要玩他个三天三夜！
    至于让人帮忙穿鞋什么的，这倒不是欲之灵的爱好，它能洞察世人深埋心底的一切欲望，此事便是谢煊心底深处不可告人的欲望之一。
    变态！
    欲之灵摇晃着白嫩脚丫，一边暗骂，一边隐隐兴奋了起来。
    它舔了舔嘴唇，急不可耐地催促谢煊：“快点！”
    谢煊沉默一阵，挪步走了过去，步伐依旧僵硬，比起刚才却要好上许多，似笑非笑地说：“出谷两年，宫主就毫无长进？萧长离把你养成了废人一个，除了修炼，可是碰都不准我们碰一下。”
    欲之灵只能看透欲望，不能看穿所有记忆，它听不太懂，闻言敷衍道：“那是你们没用。”
    “…也对。”
    谢煊低笑一声，在青年脚边半蹲下身，大片黑袍沾染地面：“老子突破分神之日，第一个就去把他宰了，呵…长欢宫那些蠢货根本不懂，和萧长离相比，晏翡算个屁！”
    谢煊在长欢宫足足待了七十年，除了姬尧，他来的最早，而姬尧是个没长脑子的蠢狐狸，除了对着唐欢流口水外别无他想。
    唐欢以为原主和谢煊没多少交集，殊不知只是随着十八洞府逐渐充盈，近些年两人才逐渐疏离罢了，在数十年前，长欢后宫寥寥无几时，两人也有过夜夜双修的时候。
    谢煊回忆般提起过去：“一旦修炼结束，萧长离会亲自来接你，为你整理衣裳，为你挽发穿靴，嗤！好一副主仆情深，亲近的令人作呕，你猜老子旁观时想的什么？”
    欲之灵大概能推测那副情景，眼珠转了转，搭上谢煊的肩膀，“你想替代他？”
    “替代他？”谢煊呲牙一笑，笑得意味深长又畅快淋漓，“他恐怕更想替代我！”
    “屁的主仆情深！他不过是在检查唐欢夜里有没有被碰过，老子只恨不能留下点痕迹，撕碎他虚伪恶心的假笑，那张脸上的表情一定精彩无比。”
    说着话，谢煊抚上青年的脚踝，细腻的皮肤一触即红，被印有薄茧的手指来回摩挲，红晕开始弥漫，逐渐浸透全身，带着一股酥酥麻麻的痒意。
    欲之灵眼中清冷不复，湿漉漉的双眸媚眼如丝地看着谢煊：“撒谎！不想代替他，你还摸我干什么？”
    谢煊没理会他的话，修长手指一路滑至脚心，又惹得青年身体一阵战栗。
    谢煊问：“唐欢，你念念不忘的人究竟是晏翡，还是萧长离？”
    青年双臂环上他的脖子，吐气如兰：“现在是你。”
    谢煊嘲弄一笑：“呵…你睡觉时可没喊过老子的名字。”
    “你亲亲我，我梦里梦外都唤你。”
    谢煊顿了顿，凤眸抬起，唇角微勾，邪魅的眉眼又迷得欲之灵一阵头晕目眩。
    欲之灵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可恶的家伙虽然捅死了它几十遍，脸蛋却实在好看。
    “那萧长离很强？”欲之灵问。
    谢煊淡淡道：“看起来是元婴巅峰，谁知道呢。”
    欲之灵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越看越眼馋，针对谢煊的试炼，它反而被勾出了欲望，而这也正是通过试炼的条件之一。
    欲之灵犹豫片刻，终究抵不过欲望道：“你以后若是乖乖听我的话，我就帮你杀了他。”
    “你？”谢煊蓦然笑出了声，他垂着头，胸腔随着笑声震动，肩膀也耸动不已，“真会说话，我都快舍不得杀你了。”
    欲之灵一怔。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它愣神的瞬间，脚踝突然被一股足以捏碎骨头的力道钳住，下一秒，欲之灵只觉一阵飘忽，视野翻天覆地。
    扑通！！！
    谢煊抓着青年的脚踝，毫不客气地丢进水中，池塘霎那间水花四溅，鸟惊鱼跃。
    谢煊站起身，双手抱肩冷眼望着欲之灵在池中扑腾，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识。
    待欲之灵狼狈不堪地从水中爬起，怒火彻底爆发：“你这混蛋！我杀了你！！！”
    欲之灵浑身湿透，薄薄衣裳紧贴皮肤，衣下风光若隐若现，这般艳光如画的风景，池旁的黑衣男人却像是看着具死人般幽冷森然。
    那双凤眸阴鸷看着水中的妖丽青年：“再妨碍老子，老子就去把你的本体剁成肉泥！”
    欲之灵惊呆了。
    它一个实力排行第二的坠天剑灵，何时被人这么威胁过！
    这道留下的神识不算太强，所以谢煊只把欲之灵当成了归墟山成精的小妖，就在一人一灵僵持之际，唐欢和萧长离步入了归墟山深处。
    顾不得与谢煊算账，欲之灵陡然转向北方。
    极强的气息！
    欲之灵脸色大变，化作神识钻回本体，金黄色光晕的圆球瞬间躲入谢煊识海。
    它动作太快，即便谢煊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回神后气压骤降，当即就要将欲之灵丢出。
    “滚出去！”谢煊大怒。
    感受到谢煊识海的排斥力，欲之灵恨得牙根直痒，强忍住弄死谢煊的冲动，又惶惶看了一眼北方。
    整个归墟山都是它的沉眠处，它能清楚感应到萧长离和唐欢在不断靠近，眼见就要被谢煊赶出去，欲之灵狠一咬牙，竟当场认主！
    认主的刹那，谢煊火浪翻滚的识海骤然金光大盛，山中云雾从四面八方涌来，化作云朵悬浮于识海苍穹。
    距离谢煊几里之外，萧长离脚步微微一顿，然后意味深长地望向远方，惋惜道：“动作真快啊…”
    “快什么快！我说了不去不去，萧长离！你果然不把本座放在眼里！”唐欢抓着他的手往后拖，用上吃奶的劲儿也没拖动分毫，都快被这不省心的属下气哭了。
    再转身，萧长离又换上了那张笑眯眯的脸：“宫主说笑了，属下来迟了一步，欲之灵已经认主了。”
    唐欢一愣，心中先是大喜，很快又转为疑惑。
    李青岚都死了，欲之灵这是认谁为主了？俞初阳难道来归墟山了？
    不对啊，俞初阳不是在地界么。
    唐欢一肚子疑惑，刚才还一心想离开，此时却是对前方的情况有些好奇。
    结果他想过去查探，萧长离反而不想去了。
    萧长离随意抓住一缕朝前方涌去的云雾，那丝雾气竟宛如有了神智奋力挣扎起来，若是雾气有表情，唐欢都能想象出它脸色惨白牙齿打战的模样。
    唐欢疑惑看了眼萧长离，有那么吓人么？
    萧长离注视那缕雾气须臾，轻叹一声松开手指，忽然道：“归墟山也不安全了，宫主还要继续在人界历练么？”
    唐欢顿了顿，敏锐地崩起了神经，抓着萧长离的手也骤然收紧：“…什么意思？你要离开这？”
    “属下要回长欢谷一趟，待两年后不死主持出关，属下再来灵虚寺“取”经。”
    唐欢紧张得没心情吐槽：“你不留下保护我？”
    萧长离想抽手摸摸唐欢的头，结果一只手执扇，另一只则被唐欢抓得极紧，他动作微顿，唇角微不可查地抿了抿。
    “属下回宫后，会命左鹄伐来保护宫主。”萧长离道，不等唐欢反对，又温声补充：“当然，宫主也可以同我一起回宫。”
    “回长欢宫？”唐欢有些恍惚，他没想过这个。
    “嗯，回长欢宫。”
    萧长离最终收起了折风扇，空手抚上唐欢的头顶，淡声道：“宫主失忆太久，这次回长欢宫，说不定能想起一些往事。”
    这话说的似乎有些深意，唐欢不禁抬眸望去，发现萧长离话中含笑，黑润的眼眸却沉寂的吓人，隐隐约约流露出一抹他看不懂的情绪。
    就好像既怕他想起过往，又怕他真的彻底遗忘了。
    第99章 闭关修炼
    从归墟山回到灵虚寺后，为了不引起寺中弟子的怀疑，唐欢又和萧长离待了一会儿，便只身回到了灵虚寺为其准备的客房。
    回长欢宫的提议很不错，可惜是在他答应谢煊之后，既然是答应的事，不是迫不得已的话，唐欢不想要食言。
    离与谢煊相约的日子还有两天，唐欢让萧长离给他时间想想，两日后再做决定。
    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来的快。
    两日之后，毫无征兆的，风云月报突然再次震动！
    月报内容新添一页，竟直接曝光了七道剑灵的分布情况！
    【风云月报——坠天剑】
    恶之灵：暂未出世，所在位置不明
    欲之灵：已认主，落入焚火魔族谢煊之手
    爱之灵：已认主，落入坠天教主晏翡之手
    怒之灵：暂未出世，沉眠于地界
    喜之灵：已认主，落入点苍山弟子俞初阳之手
    哀之灵：已认主，落入点苍山弟子俞初阳之手
    惧之灵：已认主，落入坠天教主晏翡手中
    坠天剑本体：坠天剑冢
    自从昔日天才回归，猎天楼在万道大陆大放强者金榜，百晓阁也随之威信扫地，遭到三界众人质疑，可当这份剑灵所在的月报传播开后，百晓阁再次汇聚了三界八方的焦点！
    众人只知爱、喜、哀三道剑灵问世，现在百晓阁竟大张旗鼓地宣告，“风平浪静”的假象之下，七道剑灵竟已有五道认主。
    各大宗门死盯着几个剑主的名字，无一再坐得住，一些弱小的族群直接封锁界域，不愿掺和进这场剑灵之争。
    剑灵出世大半，乱世…真要来了！
    …
    人界，猎天楼总部。
    猎天楼主厉珩一掌劈碎灵木扶手，怒不可遏：“文墨…混账东西！！！”
    别人只看得见三位剑主的姓名，猎天楼却首先注意到三人之中没有唐欢。
    新秀大会之时，猎天楼曾在万道大陆上振振有词地怀疑百晓阁与长欢宫早已暗中有染，如今百晓阁又将长欢宫从剑灵之争中一举摘出，在猎天楼眼中，这不亚于承认了双方早已暗中勾结！
    厉珩手持风云月报，双目紧凝，这些秘闻百晓阁究竟是从何处得知？
    百晓阁阁主文墨，是否为萧长离假扮？否则百晓阁何必如此袒护长欢宫。
    厉珩心中怀疑，唐欢常年不出谷，萧长离又是长欢宫最强，若是百晓阁与长欢宫有关，少不了萧长离在暗中作祟。
    然而此时此刻，除了猎天楼外，无人在意百晓阁如何调查的情报，更没人关心百晓阁与长欢宫有没有勾结。
    所有人只关注一个目标，那就是剑灵！
    包括唐欢在内，对百晓阁情报震惊无比的同时，也当即做出去找谢煊，暂不回长欢宫的决定。
    萧长离听后没说什么，只让唐欢照顾好自己，唐欢想让他一同前去，却被萧长离以回宫有要事为由拒绝了。
    “属下还会在灵虚寺停留几日，宫主若是反悔，随时可以回来。”
    萧长离将他送下山，欲之灵一认主，归墟山中的雾气稀散大半，风景已与普通深山别无二致。
    唐欢还不死心，拉着他的袖子不放：“有什么比本座的安全更重要。”
    萧长离一本正经道：“此事涉及长欢宫存亡，属下不敢疏忽。”
    好不容易找到萧长离，唐欢自然不想放人走，可一听后果这么严重，也不敢再挽留。
    从灵虚寺一路下山，唐欢见他没有丝毫提及剑灵的意思，忍不住问：“你看见风云月报新登的消息了么？”
    “宫主是指剑灵？”
    “嗯。”
    萧长离明显不太在意，取出一个乾坤袋递给唐欢：“坠天剑的传闻传播千年，剑灵出世也不稀奇。”
    唐欢接过乾坤袋，没来得及查看，先追问道：“你不打算去抢？”
    就萧长离这种打劫三界的狠角色，面对价值远超无数秘宝的剑灵，竟然毫不心动，这让唐欢很是诧异。
    谁知萧长离竟道：“太弱了，没必要。”
    唐欢：“？？？”
    萧长离：“就算收服了剑灵，找不到坠天剑本体也是无用，飞升的传闻不一定是真。”
    唐欢瞠目结舌地看着萧长离，组织了好半天的语言：“你、你说剑灵很弱？剑灵最弱的也有元婴的实力。”
    萧长离笑道：“宫主也有元婴的实力。”
    “……”这话唐欢就不爱听了。
    至于萧长离所说的坠天剑本体，唐欢是知道的，不止他，人人都知道坠天剑就在坠天剑冢之中。
    所谓坠天剑冢，其实是千年前坠天剑落地是生生砸出的一处虚空，就在人界以东的尽头，剑冢是一片漆黑如墨的界域，界域中暴动不断，失控灵气产生的混乱风暴足以搅碎一切生灵，以至于千年间无人敢入。
    所以萧长离说得不错，纵然有人集齐七道剑灵，无法进入剑冢寻得本体也是无用，只能增强实力，并不能一步飞升。
    归墟山脚风景宜人，没有了隔绝视野的云雾，唐欢落地后，一时反倒分辨不出与谢煊三日前约定的地点。
    萧长离给的乾坤袋中装了一大堆他叫不出名字的宝物，唐欢查看时，萧长离忽然望向后方密林，道：“谢真人就在那边不远，宫主真的不和属下离开？”
    唐欢纠结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萧长离闻言也没再说什么，朝天际远望一眼，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唐欢话还没说完他就不见了，原地呆愣半晌，恼羞成怒地将人骂了一通，想起修萧长离说还会在灵虚寺停留几日才罢休。
    重新整理好心情，他朝萧长离所指的方向找去，找到谢煊时，远处的谢煊正在收剑，似乎刚挥剑砍过什么，脸上还挂着没有散去的戾气。
    唐欢迟疑走近，远远唤了声“谢煊”。
    “靠，没完没了了是吧？！”谢煊回头看来，见到他后竟突然破口大骂，当头就是一剑劈来。
    唐欢大惊，赶紧拔剑挡下，飞身便逃。
    唐欢第一反应就是，谢煊得到欲之灵后打算翻脸！觉得他没利用价值了，干脆新账旧账一起算，打算杀了他泄恨！
    “萧长离！！！”他大喊一声呼救，没注意到后面的谢煊满脸懊恼，边骂悬浮在一旁的欲之灵边飞快追了过来。
    欲之灵认主之后，这几日几乎时刻都在用幻境报复谢煊，而且大多是与唐欢相关的幻境，以至于冷不丁真的唐欢出现，谢煊反射性地就想砍死了事。
    谢煊没好气地骂：“跑什么！给老子回来！”
    差点中招的唐欢又惊又恐：“你竟然毁约动手，你讲不讲武德！”
    “啧…老子没想杀你，你再跑试试！”
    试试就试试！
    唐欢头也不回拼了命的跑，他本身就打不过谢煊，更别说是收服剑灵后的谢煊，但同是元婴巅峰，他与谢煊的遁光速度相差无几。
    追了半天无果，动用武力又怕伤了对方，谢煊都要气疯了，一怒之下，抓起身边欲之灵就砸了过去。
    “唐欢！！！”
    欲之灵在半空骨碌碌的打着滚，观望一阵，突然加速落到了唐欢头上。
    看似轻巧的光球落下时却有千斤重，唐欢被砸的身形一滞，谢煊瞬间冲来抓住他的手臂，怒火中烧道：“你跑什么跑！”
    与此同时，欲之灵跳到唐欢面前，好奇打量着戴着面具的唐欢，“这就是你的欲望？让我看看脸。”
    谢煊眼角一抽，顾不得搭理欲之灵，死死盯着唐欢，身体和精神都紧绷着，生怕他跑了似的。
    唐欢也是真的在伺机而逃，直到听谢煊解释完为何会突然出手，发现只是误会后才大松一口气，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欲之灵上。
    欲之灵，代表上任剑主欲望的情绪碎片。
    原书评论区曾按照欠扁程度为七道剑灵投票排名，欲之灵是毫无悬念的第一欠扁。
    李青岚是俞初阳的护道者之一，原书中，欲之灵虽然在李青岚的佛珠中苏醒，数年伴随他左右，但却一直没有认他为主，在李青岚和俞初阳结识后，欲之灵依旧没认主。
    别的剑灵帮主角逆袭打怪，它在一边咔嚓咔嚓吃碎片，别的剑灵在识海游泳修炼，它在一边咔嚓咔嚓吃碎片，别的剑灵发挥所长为主角寻觅机缘，它还是在一边咔嚓咔嚓吃碎片。
    总得来说，前期欲之灵虽然跟随主角一行，但就是个吃白饭的，啥活也不干，白吃白喝又毒舌，天天对主角的护道者后宫指指点点。
    后期的欲之灵更过分，它倒是认主了，跟着主角白吃数年，最后吃里扒外，跑去认晏翡为主了！原因很简单，晏翡完成了它的试炼，而它心中的命运之子，就是能满足它无穷欲望的人。
    具体是什么试炼，原书没有详写，只写晏翡被欲之灵拉入幻境，出来后欲之灵就认主了，话里话外让人浮想联翩。
    现在李青岚死了，欲之灵提前两年认主，认主的是谢煊。
    唐欢眼神古怪地在谢煊和欲之灵之间徘徊，他们不会真在幻境中…
    谢煊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你那是什么眼神？恶心吧啦的。”
    “没什么。”唐欢干咳一声，用手指戳了戳欲之灵：“这才三天，你就在归墟山收服了剑灵？”
    欲之灵也很不满，与其说是谢煊收服了它，不如说是它逼不得已、屈尊降贵地认了主。
    谢煊一脸烦躁，将碍眼的欲之灵招入识海，结果欲之灵眨眼又飞了出来，他骂道：“谁想收服这鬼东西，甩都甩不掉！”
    唐欢笑道：“它很强，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谢煊不屑：“强个屁，废物一个，和你一样就会邪门歪道！”
    唐欢：“……”
    在萧长离那被说弱，在谢煊这又被人身攻击，唐欢嘴唇翕动，本想骂回去，仔细一想欲之灵的确与他类似，都擅长迷幻之道。
    得到剑灵的谢煊毫不欣喜，他不想再聊烦人的欲之灵，拉着唐欢就要去找好的闭关地点修炼。
    欲之灵跟在唐欢身边，伸出小手去勾唐欢脸上的面具，被谢煊一巴掌拍飞了。
    “反正是白来的废物，不用和它客气，我找了处修炼的地方，先去闭关再说。”
    唐欢往回抽手，手腕却被抓得更紧，他想说话，谢煊却先打回一句：“少废话！”
    谢煊好像很紧张，生怕他下一秒就反悔了似的疾步飞驰。
    “可归墟山的雾散了，萧长离说这里不安全了。”唐欢道。
    谢煊拍飞又去勾唐欢面具的欲之灵，诧异道：“你见到萧长离了？！”
    “他就在灵虚寺，我来就是找他。”
    “…靠！”
    谢煊反应很大，说出萧长离的瞬间，唐欢有种手腕要被捏碎的错觉，他转念一想也就理解了，安慰地拍了拍谢煊：“不用怕，萧长离没追究你们从长欢宫逃跑的事，应该不会算账。”
    谢煊：“……”
    谢煊气场阴森，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老子会怕他？”说罢他又问：“萧长离还说什么了。”
    唐欢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继续安慰：“就随便聊聊，放心。”
    谢煊：“……”
    谢煊不想再和唐欢多说，生怕要被他活活气死，就是一个吸气的功夫，被欲之灵钻空子勾掉了唐欢的面具。
    啪嗒。
    面具落地。
    这次吸气的是欲之灵。
    “嘶……！”
    金色小球充气成了大球，猛然转向谢煊，破音喊道：“这是你的欲望？？？”
    谢煊脸黑得像锅底，耳根处却霎时赤红一片，“给老子闭嘴！”
    唐欢瞥了眼金灿灿宛如太阳的剑灵，没太在意，重新戴好面具道：“归墟山的变化很快就会传来，萦绕千年的雾气消散，你又收服了一只剑灵，难保不会有人将雾气和剑灵联系到一起，这里的确不安全了，不如我们换一个地方？”
    “你到底想去哪？”
    唐欢顿了顿，声音虚弱了一些：“不如…朝西走一走。”
    谢煊突然沉默，耳边只剩下欲之灵“大惊小怪”的不断抽气声。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穿越了一片片丛林，来到了谢煊当初所选有山有水的闭关处。
    池塘被改造成了灵液池，四周环境看得出也被细细打理过，吞天蚌放在距离池塘不远处，附近伫立几排翠竹，一眼望去清幽如画。
    到了地方，谢煊才冷笑一声，打飞聒噪的剑灵到：“那可是星辰海的方向，宫主一路来到灵虚寺，确定要向西返回？你不如直接说你想去地界？”
    “我不去，我去地界干什么？”唐欢干巴巴地否认，“归墟山不安全，本座就是提个建议。”
    谢煊戏谑看着他：“是么，我还以为宫主听说晏翡在地界受伤就按捺不住了呢，既然这样，老子不接受建议，就留在归墟山！”
    “……”
    欲之灵用力点头，霎时释放出无数雾气，不再包裹整座大山，却牢牢包围了方圆十里。
    “归墟山是本灵的地盘，在这谁也不敢欺负你！”
    唐欢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被堵的无话可说。
    他不和萧长离回宫，的确不全是因为答应了谢煊的缘故，也顾及到了晏翡在地界的所作所为。
    晏翡身份曝光后，必然无法再借用魔族身份掩盖身上的魔气，一旦他再已坠天教主的身份现身，人族却携带一身魔气，必定会被怀疑是人魔之子。
    不…恐怕现在已经引起了有心之人的怀疑！
    这种处境下，他若是想自证清白，必然要先想办法去除身上魔气，再光明正大以“晏翡”的身份的出现在三界视野之中，让人知道坠天教主身上的魔气，只是易容之道的小手段之一。
    所以，晏翡大概率会来灵虚寺找他渡魔。
    一想到要和反派纠缠不清，唐欢其实心里很烦，但他如果就这么回长欢宫了，又相当于对晏翡见死不救。
    谢煊不知晓原委，却看穿了唐欢想去地界，因此拒绝的不留余地。
    面对一人一灵的“虎视眈眈”，唐欢只好先信守承诺，不去管外界纷纷扰扰，开始闭关睡觉的第一天。
    ……
    这一睡就睡了一个月。
    吞天蚌中与世隔绝，每次睁眼看到的都是趴在他脸上的欲之灵，然后拿开剑灵和谢煊打个招呼，去外面走上一圈，回来继续睡觉。
    和谢煊相处起来没有想象中那样尴尬难熬。
    在星辰海时，唐欢曾和江寒皎朝夕相处过几日，那几天其实他是有些无聊的，江寒皎不是看书就是占星，虽然很关照他，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安静做自己的事。
    十八洞府中，江寒皎和谢煊都算是话少的男宠，与二者相处起来却非常不同。
    唐欢傻呆呆看着眼前的景象。
    新的吞天蚌不如江寒皎的洞府一般精致，只是一片空空荡荡的空间，原本除了一张珍珠筑成的大床外空无一物，此时却凌乱铺了一地的话本。
    话本都是唐欢从芥子空间拿出来的，他本来只是睡得无聊，想随便看看书打发时间，然后就…被谢煊盯上了。
    那是一本以唐欢和姬尧作为主角的话本，一开始，谢煊只是冷眼在他旁边跟着看，直到一本书看了四分之三，到了两个主角确定关系亲密接触的部分，本来看得津津有味的唐欢身形骤然僵住了。
    阴沉压抑的冷空气宛如实质一般从身旁袭来，瞥见谢煊的脸时，他恍然以为自己看的是个恐怖话本！
    谢煊脸色红一阵黑一阵，指着唐欢的鼻子就骂，气得嘴唇都在抖：“…不知廉耻！”
    唐欢一脸懵逼：“啊？”
    没等他反应过来，那本书已经被火灵根烧成了灰，之后谢煊又让他把存货全拿出来，一把火全要烧了！
    最后还是唐欢声嘶力竭拼了命的阻拦，才好不容易留下地上这些，而谢煊还在那里一个接一个的检查，只要是以唐欢作为主角的，都免不了被烧成灰的下场。
    看谢煊那怒不可遏的模样，似乎还打算出去以后把三界有关唐欢的话本通通烧光！
    唐欢一百年没出过长欢谷，谢煊也有足足七十年没有回三界了，话本之风是晏翡出世后才算盛行，晏翡今年也不过五十多岁，所以这东西谢煊当年也没见过。
    一开始看时，他还以为书中写的都是真的，是唐欢和姬尧在长欢宫时实际发生过的事，直到看到两人宽衣解带才觉出不对。
    谢煊几欲喷火，站在他面前颐指气使道：“还有没有，都拿出来！”
    唐欢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犹豫半天，在谢煊拔剑指着他来真的时，终于颤颤巍巍拿出最后一摞。
    “…就这些了。”
    最后拿出这一摞话本还是当初越星月送给他的，他也没全看过，只记得其中好像有一本里写着谢煊的名字。
    唐欢的十八洞府里，唯有谢煊和舒天意不是由萧长离从三界抓回来的。
    按理说，三界是没有关于谢煊的话本流传的，谢煊是魔族叛逆，当年在长欢谷附近被魔族数十强者围剿，重伤垂死之际一跃跳入谷中，然后便在风云榜上被抹了名字。
    谢煊消失三界时，长欢宫在三界还没背上“淫魔掳掠”的恶名，萧长离也刚抓了一个姬尧试手，再加上谢煊是被魔族追杀而不是无故失踪，纵然后来也没什么人猜测他落入了长欢宫，都当这位跳崖的魔族天才已经陨落了。
    可就是如此，三界中也有“人才”想到了谢煊躲入长欢宫的可能，以此写了几本以其为主角的话本，具体多少不知道，但唐欢空间的数百本话本里，仅见过一本。
    唐欢虽然还没看过内容，但也深谙越少见就越珍贵的道理，谢煊拿起书检查时，他还在旁放狠话道：“这些都是我的珍藏，你敢烧我就跟你拼命！”
    “哈，那就去死！”
    修真强者足以一目十行，在唐欢提心吊胆的注视下，谢煊到底翻到了以他和唐欢为主角的那本书。
    男人四周宛如实质的怒火骤然凝滞了。
    除了书页翻动的声音，吞天蚌中安静得可怕，在翻到某一页时，唐欢注意到谢煊手指一抖，连最后的呼吸声都没了。
    然后他就看见那张俊美异常的脸上乌云溃散，由阴转红又转黑，最后一点一点…变成了血红色。
    第100章 久别重逢
    没等唐欢细看谢煊的表情，谢煊已经转过身背对他，隐约露出两只通红的耳朵。
    这是…脸红了？
    唐欢有些讶异，转念回想谢煊在长欢宫时就不太擅长应付情爱之事，很快便释然了，以过来人的姿态安慰道：“都是别人杜撰出来的话本，当个乐子看就好了，你当年肯定有些名气，才会有人为你编写话本。”
    这话说得倒不假，不过想要被编进话本，除了要有名气之外，更重要的是得有一副好皮相。
    这书中世界极其看脸，偏偏易容之道又极难修炼，以至于许多强者都在暗中寻觅一些美容养颜的灵宝，毕竟只要不是专修无情道的强者，总免不了被七情六欲牵动。
    唐欢也是看过原书才知道，那些凡人眼中世外高人的存在，其实路过书店时都会偷偷用神识扫一遍店内，若是扫见了自己的名字，能暗喜上好些年！
    不过像谢煊这种得天独厚的大美人，对此恐怕是不能感同身受的。
    果不其然，谢煊身前一缕火光一闪即逝，唐欢心里咯噔一下，冲上去查看时，谢煊手里已经空无一物了。
    最后一沓话本也不能幸免，唐欢气得接连好几天没搭理谢煊，连睡觉时都刻意背身贴着墙壁，然而每次睁眼时，还是被对方紧紧搂在怀里。
    谢煊比晏翡强势得多，在长欢宫时他有多循规蹈矩，如今便有多离经叛道。
    一开始，唐欢也质问反抗过：“明明握着手腕就能修炼，为什么非要抱着？”
    谢煊却态度比他更气恼更恶劣：“凭其他人能抱，老子就要抱！”
    唐欢：“……”
    修仙之人不但爱争名争利争机缘，竟连争风吃醋也不肯放过。
    于是唐欢劝自己想开点，在众人眼中，自己就是个行走的大机缘，抱住不撒手很正常，没必要胡思乱想。
    时间眨眼过了两个月，两人的修为突飞猛进。
    这段期间，唐欢和谢煊闹着别扭，和欲之灵倒是逐渐熟悉了起来。
    金灿灿的小东西每天在眼前晃来晃去，一边看着他，嘴里一边啪嗒啪嗒流着灵气液，这幅景象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唐欢第一次朝欲之灵勾手，欲之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唐欢对欲之灵还是颇有忌惮的，原书中就属这个小东西最没节操，可没了话本看，他实在无聊，有个球聊天也是好的。
    …如果这个球不要动不动就幻出舌头舔他就更好了。
    “你怎么会认谢煊为主？”这是段脱离原书的剧情，唐欢十分好奇原委。
    他看话本时，谢煊在旁冷眼跟着看，他和欲之灵聊天时，谢煊依旧在旁冷着张脸听。
    欲之灵嫌弃瞥了谢煊一眼，不情不愿道：“本灵才不想认他当主人，形势所逼罢了！”
    谢煊冷笑：“不呆就滚！老子稀罕你？”
    欲之灵球身气得直抖，它活了几千年，就没见过谢煊这种油盐不进的疯狗！它倒了八辈子霉才认谢煊为主！
    唐欢最近见多了这一人一灵的相处模式，温声圆场道：“别理他，你接着说，什么形势所逼？”
    “…归墟山有个很强的变态，本灵不想和他交手。”欲之灵说得含含糊糊，唐欢和谢煊却齐刷刷挑了下眉。
    能将第二强大的坠天剑灵逼到这个地步，实力已经不是强大，而是极为可怖了！
    谢煊这会儿也正色起来，沉声道：“炼虚强者？”
    欲之灵反应依旧含糊，没点头也没摇头，连唐欢的便宜都不再占，随便寻了个理由就一溜烟跑了。
    元婴之上是分神，分神之上才是炼虚。
    按照金榜所显，当今三界的炼虚强者唯有四人，谢煊取出榜单，凝目望向前列。
    【三界天骄榜】
    …
    第二名：文墨（百晓阁阁主），炼虚初期
    第三名：厉珩（猎天楼楼主），炼虚初期
    第四名：易随鸣（归墟山散修），炼虚初期
    …
    谢煊语气狐疑：“是那个易随鸣？归墟山散修？哪里冒出的散修。”
    唐欢凑上去瞥了一眼，也有些迟疑：“可能吧，一个散修能不声不响突破炼虚，的确深不可测。”
    谢煊依旧心存疑惑：“若是这炼虚散修，欲之灵认我为主时，他为何不出手杀了我？”
    元婴和炼虚之间横跨两个大境界，纵然有欲之灵在手，谢煊大概率也不会是对方对手，剑灵炙手可热，易随鸣没理由放弃。
    谢煊眉头皱得死紧，横竖想不出所以然，另一边，唐欢却是眸光闪烁，脑中浮现出一种可能性，回应的声音愈发细弱：“不知，或许…不是他呢…”
    易随鸣是没理由放弃，可那人若是没把剑灵放在眼里的萧长离呢…？
    唐欢可是记得，那天萧长离要带他去找剑灵，结果因为欲之灵认主而被迫罢休，现在想来，欲之灵口中的强者更像是萧长离！
    唐欢心中咋舌，屁的元婴巅峰！能把欲之灵慑得被迫认主，萧长离的修为恐怕真有炼虚境了。
    可萧长离是怎么隐藏修为的？难道萧长离身上也有一条摄魂铃索…？
    唐欢正努力回想着萧长离身上的配饰，谢煊突然道：“不是他还能是谁，罢了，管他是谁！走，去修炼！”
    纵然唐欢声音极小，谢煊依旧听进了耳中，水面之下的强者激起了谢煊的危机感，这样的乱世，他必须尽快变强，强到没人敢觊觎他的东西。
    修炼的时间转瞬即逝，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月。
    四月中旬，归墟山的平静被打破，大批灵虚寺弟子在山中搜寻起来，多亏了欲之灵的幻境，两人省去了迁居的麻烦。
    谢煊乔装出去打听原委，得知是因为灵虚寺一位闭关弟子无故惨死，这些和尚正在附近寻觅凶手的踪迹。
    听到这番话时，唐欢瞬间想到了李青岚，再让谢煊去打听，死去的弟子法号果然是“道天”。
    “那和尚死了几个月，闭关时被杀了，灵虚寺最近才被发觉。”
    谢煊守在蚌口，神识弥散四周，神情异乎寻常的严肃：“归墟山的确藏有强者，那元婴境的和尚不仅死了，肉身识海均被挫骨扬灰，一丝一毫都没留下。”
    唐欢坐在灵池旁，在灵池中不住洗刷着流口水的欲之灵，知道所谓的强者是萧长离，所以并不紧张，而是心不在焉地回：“…这得是多大的仇啊。”
    谢煊嗤笑：“谁知道呢。”
    和萧长离重聚的时间太短，唐欢有许多问题都没来得及问，比如萧长离为何要杀了李青岚，不过随着越发适应这个世界，他对旁人的生死已经有些麻木，专心洗刷着手中剑灵。
    洗着洗着，他动作开始放缓，嘴中咀嚼了几遍李青岚的道号，表情渐渐怪异起来。
    道天…道天…
    天道…？
    李青岚莫非和天道有关系？
    这个念头在唐欢脑中一闪即逝，很快他便失笑摇头，自嘲自己神经太敏感了，天道哪能这么容易被杀。
    唐欢走着神，灵池中的欲之灵则打了个激灵，吐着泡泡道：“我看这归墟山太危险了，不然咱们去别处修炼吧。”
    谢煊同样有这个打算，他虽然高傲自负，却不是目中无人之辈，三界里不知还潜伏着多少修炼千年的老妖怪，白痴才会在外横冲直撞。
    “归墟山不能呆了，我们换个地方。”谢煊当机立断道。
    话音落地，唐欢揉洗剑灵的动作猛地一停，须臾后才又机械性地继续，闷声道：“哦，那就换吧。”
    唐欢低垂着头，谢煊看不见他的表情，欲之灵却是清楚看见了那张清丽无暇的脸上有多动摇。
    唐欢轻咬着粉唇，两扇长而浓密的睫毛不住颤动，眸底倒映着粼粼池面，好似含着两汪秋水，水纹一波不平一波又起。
    欲之灵歪了歪脑袋，正想询问，灵体便被唐欢从水中捞出放到一旁，鼻间香味淡去，唐欢已经走回吞天蚌了。
    ……
    谢煊是个行动派，决定要转移阵地后，他说做就做，当天便跑出去寻觅起适合闭关的幽静桃源，一走就是一天。
    好不容易能和唐欢独处，欲之灵自然不可能跟着离开，谢煊走之前，它老老实实缩在角落，极力压低存在感，当谢煊无视他离开后，他立马喜形于色，它就急不可耐地化成了人形。
    欲之灵兴奋极了，兴奋得从头到脚都在冒金光！恨不得仰天大笑几声！
    “哈哈哈哈！谢煊那蠢货！大白痴！”
    第一次收服剑灵的修士几乎都不清楚如何运用剑灵，更不知晓控制和召唤剑灵，何况谢煊从始至终都嫌欲之灵碍眼，不可能会想到把它禁锢在身边，正因于此，欲之灵才有了可乘之机。
    这三个月来，欲之灵表现得毫无威胁力，它就是个任人搓圆捏扁的球，弱小又无助，可实际上，它在七道坠天剑灵中，实力可是当之无愧的第二名。
    转换为修士境界，欲之灵大概是分神后期乃至巅峰般的存在！
    简单来说，它比唐欢强，强到可以对唐欢…为所欲为。
    金光闪闪的小球伸出大舌头吧唧吧唧舔过嘴唇，灵气液流了一地，从看见唐欢第一眼开始，欲之灵已经开始筹划着怎么将人吃干抹净。
    欲之灵远远窥探唐欢内心，两只眼睛弯成月牙，迫不及待地变作唐欢内心的欲望虚影。
    “本灵不信还有人和那混蛋谢煊一样不解风情！”
    与此同时，唐欢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在降临，他正对着空气发着呆。
    或者说，看似在发呆，实则是在消化脑中凭空出现的一大段记忆。
    没错，他又想起了一些原主的过去。
    在谢煊说要离开归墟山时，他忍不住犹豫纠结，不知离开后会不会错过来归墟山找他求助的晏翡，然后脑中就闪过一幕幕长欢宫的画面，原主似是在某个时间段，曾有过与他类似的情绪。
    回忆之中，原主伫立于长欢谷上，在冷风中俯瞰着整座长欢宫，虽然是回忆，唐欢却清楚感受到了原主内心的纠结。
    风声呼啸，手中长剑被激出阵阵剑鸣。
    他静静站立在天地之间，也不知道就这样站了多久。
    记忆中，谢煊、叶之澜等人很快便闻讯赶来，却在震天慑地的威压下停步远处不敢靠近。
    直到日坠月斜，风停树止，黑幕笼罩峡谷上空近在咫尺的一方蓝天，他倏地收紧手指，气得浑身哆嗦起来，似哭似笑地低骂了声：“你个混蛋！”
    然后饱含无尽怒恨的一剑斩下，一剑惊鸿，劈出了后来长欢宫弟子修炼剑道的浑天崖。
    记忆中的原主最后终究是回了长欢宫，和唐欢的心情一样，担心离开以后，有什么人可能就找不到他了。
    唐欢一边消化，一边从芥子空间取出长剑，讶然于原主也曾以剑为兵。
    就在这时，一道由远及近的人影打断了唐欢的回忆，他余光瞥见什么，抬眸望去，手中长剑叮当一声坠地。
    变为晏翡模样的欲之灵站在他面前，双目含情地看着他，用让人熟悉又陌生的甜腻语气唤了声：“唐欢。”
    唐欢大脑一片空白，短路时的直直盯着他，欲之灵也任由他看。
    比起构造幻术，欲之灵更擅长于蛊惑人心，它能将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欲望呈现在凡人眼前，所以不需要它做太多，唐欢就能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场景。
    欲之灵美滋滋地等着唐欢主动贴贴，等来等去，却等到唐欢一句：“你居然还活着呢？”
    欲之灵：“？”
    唐欢上上下下打量着“晏翡”，啧啧感叹：“不愧是你，身份都暴露了，竟还能在地界逍遥三个月，你身上的魔气呢？”
    欲之灵一脑门的问号，无辜地眨巴眨巴眼。
    它想不明白，自己的形象应该是唐欢最想见到的人才对，唐欢怎么会是这个态度？
    这三个月他时刻在注意风云月报，晏翡自从与俞初阳交手，暴露了坠天教主的身份后，就再也不曾在三界露过面。
    晏翡受了重伤，又身怀两道剑灵，金榜上的元婴强者足有百人，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将地界翻个底朝天，杀上晏翡千百遍了。
    惊讶过后，唐欢站起身捧着欲之灵的脸左看右看，“你身上的魔气呢？惧和爱呢？俞初阳呢？”
    他连珠炮似的询问，压根不给欲之灵瞎编的时间，问完见欲之灵答不上来，唐欢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嘴角，捏着欲之灵的脸蛋道：“看来你和爱之灵的关系很不错，就连手段都一模一样。”
    在灵气秘境时，唐欢已经上过一次当了，自然不可能栽倒第二次，他环视四周，吞天蚌中的世界密不透风，不可能有谁能悄无声息的闯入。
    又深深看了欲之灵几眼，唐欢别开视线，淡声道：“假装这家伙会倒霉，赶快变回剑灵吧。”
    欲之灵不甘心，欲之灵很受挫。
    它骗不过谢煊也就算了，连唐欢也骗不过，这要是穿出去，排在它身后的兄弟们以后该怎么看它？！
    欲之灵恼羞成怒了，眼见唐欢要继续坐下发呆，它吞了吞口水，直接扑了上去。
    “本灵很强！你打不过本灵！三界一向弱肉强食，你就该被本灵吃掉！”
    欲之灵的本体是小小一只，但架不住它变幻成的男人具有体型优势，轻松就将唐欢压在了身下。
    唐欢仰躺在地，无奈又无语地看着开始扒他衣服的欲之灵，不住腹诽着果然是最没节操的剑灵。
    他像看小孩子一样看着欲之灵，任由它在身上作乱，欲之灵开始还为唐欢的配合心中狂喜，但笑容很快僵住，呆呆看着唐欢裸露皮肤上浮现出的强悍阵法，宛如一泼冷水迎头浇下。
    唐欢不好吃，一口下去，恐怕能硌掉分神的牙！
    唐欢扯了扯衣服，摸着它的脑袋劝慰道：“别急着自闭，我也不清楚萧长离能不能感应到这阵法的动静，他若是来找你的麻烦，我帮你说说情。”
    欲之灵小脸煞白，哆哆嗦嗦瞪着唐欢说不出话，它死也想不到，唐欢竟和萧长离关系匪浅！那日它被萧长离的气息惊得六神无主，哪有闲心去注意与萧长离同行的唐欢！
    而萧长离知道唐欢来与谢煊修炼，怎么可能不做些防备，结果没想到谢煊没能触发的防护阵法，最后被欲之灵这色胆包天的小东西触发了。
    “行了行了，赶紧起来。”唐欢推搡着它道，三番两次被人“欺压”，他也很不爽。
    欲之灵虚声虚气地问：“萧、萧长离在附近？”
    “应该不在，暂时找不了你麻烦，你再敢动手动脚就说不准了。”
    欲之灵松了一大口气，神色犹如在生死关前走了一遭，虚弱栽倒在唐欢身上。
    唐欢眉头一挑，正要骂它适可而止，震耳欲聋的轰隆声陡然惊响！
    两人瞠目望去，只见那坚不可摧的吞天巨蚌竟不知被什么劈出一个窟窿眼！
    缺口处云雾起伏，隐约现出一道颀长人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萧长离找来了？！！”欲之灵吓破了胆，如惊弓之鸟般抱紧唐欢，“救、救我！”
    唐欢就比欲之灵淡定多了，却也是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蚌外的气息很熟悉，因为距离上次感应相隔太久，以至于他的神识都需要花上一点时间确认。
    …嗯，确认了。
    那雾中人影裹挟着滔天的魔焰，必然不可能是萧长离。
    唐欢将变回灵球的欲之灵从衣服里拎出，木着脸道：“淡定，不是来找你的。”
    话音还未落，又一只灰色灵球闪电般从蚌外飞来，扯着哭唧唧的小奶音大喊：“主人！！！”
    唐欢眼角微抽，见来球只有一个，心中正有些奇怪，蚌外威压忽然高涨，凌厉剑光碰撞出声声脆响，刀光剑影转眼将吞天蚌破碎出更多的窟窿眼！
    感受到异样的谢煊遁光而回，在看清“不速之客”的瞬间，俊美的五官竟狰狞抽搐起来，二话不说拔剑而去。
    焚天之火席卷云雾，每一剑都带着刺骨的杀机！
    晏翡只躲不攻，灵活避开那蛛网一般的剑芒，姿态蹁跹如蝶，纵然被化不开的魔气缠绕，颦笑间仍旧艳色惊鸿不逊于桃李。
    他望着凶神恶煞袭来的谢煊，不点而朱的嘴唇勾出一抹弧度，笑眯眯地揶揄道：“好歹都是十八洞府的‘同僚’，出手不用这么狠吧？”
    “少废话！”
    谢煊阴恻恻地狞笑一声，焚天剑上火焰如虹，每一次挥动都将空气烧灼得噼里啪啦炸响。
    晏翡话音刚落，他便一剑拦腰斩除，没伤到人，却斩碎了大片衣角。
    猩红的舌尖舔过嘴唇，谢煊咧开嘴无声笑了，一双凤眸锁紧晏翡，眼中跃动着沸腾的火焰，那是猎人盯上猎物时才有的兴奋之火。
    “慢得该死，让老子等了三个月！老子最近一直在想，若是闭关之前宰了你，能不能一跃突破分神？”
    晏翡沉吟片刻，竟认真回道：“分神有点弱，我起码值一个炼虚。”
    谢煊脸色黑沉，他最厌恶晏翡这不要脸的行事作风，更怨恼唐欢那蠢货听不出这厮的巧言令色，次次被唬得团团转。
    两人看似一问一答，实则杀招不断，方才还山清水秀的归墟山已然千疮百孔，鸟飞兽散。
    即便场面如此失控，两人却默契十足地避开了吞天蚌中的一隅，保证了躲在那处的某人不会受到波及。
    彼时的吞天蚌早已没了蚌壳遮掩，唐欢一手一只剑灵，仰头观摩两个强者在近处斗法。
    欲之灵这会儿也冷静了，在惧之灵面前，其他剑灵都有点兄长包袱。
    它幸灾乐祸地看着打得你死我活的两人，恶趣味地挑拨：“来的那人是谁？好像快被谢煊打死了，你不去拦一下？”
    “我哪拦得住？”唐欢异常的冷静，这两人打起来本就和他脱不了关系，他这时候去拦，只能是火上浇油。
    反正一个有反派光环，一个实力强横，都没那么容易死翘翘，等他们打累了再说吧。
    第101章 螳螂捕蝉
    这两人都比唐欢命硬，所以他不是太担心，他更在意哭得活像死了主人的惧之灵。
    唐欢担忧问：“爱之灵呢？袭击俞初阳是怎么回事？这三个月他又在干什么坏事？”
    干坏事？
    欲之灵兴致盎然地投来目光。
    惧之灵打了个哭嗝，顾不得和阔别千年的二哥打招呼，朝虚空中的晏翡示意：“三哥没事，在那和人打架呢。”
    “嗯？”唐欢听得有点迷糊，只当爱之灵在帮晏翡，赶紧让惧之灵继续说。
    惧之灵天生胆子小，说话的场合大多躲在兄弟后面，所以语言表达能力很是令人捉急，不过通过他磕磕绊绊的讲述，唐欢也大概知晓了晏翡在地界都干了什么“好事”。
    在听到晏翡不要命地自爆识海把喜和哀炸成重伤时，饶是唐欢提前做了心里准备，仍是心中胆寒，倒抽了一大口冷气。
    何止是他，旁听的欲之灵一副活见鬼的表情，自爆识海来炸剑灵的疯子它活了几千年都没见过。
    欲之灵暗戳戳记下，它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死，但有了喜和哀的前车之鉴后，以后还得防着被诡计多端的凡人近身！
    唐欢看向空中晏翡，眸底飞快闪过一抹忧色，看着看着，心中又有些狐疑。
    这生龙活虎的模样，也不像是刚炸了识海啊？？？
    惧之灵压根不关心晏翡的死活，自始至终连头都没抬过，抽抽搭搭说完，它环顾四周，随着吞天蚌被破坏，谢煊精心布置了三个月的风景也被剑气烈火焚烧殆尽，被烧毁的花花草草遍布四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灰烬的焦味。
    唐欢随着惧之灵的目光望去，后知后觉地肉痛了起来，蚌中景色也有不少他的心血，竟一眨眼就被晏翡那混蛋毁成了废墟！
    “他不是说要在地界养精蓄锐么，突然跑来干什么？”他语气里不由得带上埋怨，还说什么三年，这才三个月吧。
    “来捉奸。”
    唐欢愣了一下，猛地瞪向惧之灵，惧之灵慌慌张张地捂着嘴摇头，表示不是它说的！
    就在这时，大片魔气自身后笼罩而来，有人一把将他拥进了怀里，微凉的嘴唇贴上耳畔，声音虚弱而喑哑：“我再不来，你真会和他跑了？”
    细弱的气流拂过敏感的耳朵，白皙的皮肤转瞬潮红，唐欢僵硬打了个颤，身体却比神识更先认出对方，卸去了反抗的灵气。
    他想回头去看，注意力却忽然被上空传来的对话扯去。
    半空之中，谢煊和“晏翡”的斗法随着谢煊受伤而暂告一段落。
    “晏翡”从一开始就在防守，期间虽说看似被打得节节败退，实则都只是一些皮外伤罢了，就在刚刚，在谢煊灵根驱动火龙将他缠绕桎梏，不断收紧焚天火焰时，他终于还手了。
    只是一招，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剑，却直接震飞了谢煊挡在身前的焚天剑，伤得他喷出一口鲜血！
    谢煊惊诧看着“晏翡”，凤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天资如他，体质如唐欢，从突破元婴修炼到元婴巅峰也足足消耗了数十年，而如今距离晏翡突破元婴不足一年，他怎么可能会强到如此地步！
    晏翡…或者说伪装成晏翡的爱之灵此刻心累不已，余光不住瞄着地上的晏翡，祈祷着他能赶快把主人带走，不然等谢煊发现不对，招来欲之灵对付它，它可就不一定是对手了。
    不给谢煊怀疑的时间，爱之灵硬着头皮讥诮道：“谢煊？魔族天才？十八洞府的天才还真是良莠不齐呢，欲之灵为你所用也是可惜，不如我来笑纳了。”
    生怕谢煊注意到下方异常，爱之灵故意不提唐欢只提欲之灵，没想到它这话一出，不远处谢煊竟是一怔，随即抹掉嘴边鲜血，突然弯腰笑了起来，“你找到这里，莫非为的就是剑灵？”
    “也对，你晏翡能为了这东西上天入地、欺师灭祖，看来当真是想要飞升成仙。”
    与此同时，吞天蚌中，晏翡闻声皱眉，唐欢却是动了动耳朵，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心中赞同谢煊的说法，忍不住抬头望去，然后就见谢煊忽然探手在虚空一抓，金灿灿的灵球凭空出现在他手心，而本在他附近的欲之灵也消失不见。
    “哈哈哈哈哈什么得了坠天剑就能飞升，老子只信自己！既然你想要这东西…”
    金色圆球被谢煊随意抛接着，他一双凤眸猩红，笑得邪气恣意，下一秒竟像丢垃圾一样将欲之灵向晏翡丢去。
    “拿了你的剑灵滚！老子只要唐欢。”
    在谢煊开口前，唐欢耳边突然没了声音，他的听觉被晏翡用神识堵了个彻底，只看到谢煊嘴唇翕动，却是什么都没能听见。
    有幸围观全程的惧之灵看了眼阴沉如水的晏翡，又同情地瞥了眼上方一无所知的谢煊，瑟缩着离晏翡更远了些。
    谢煊的举动并不是妥协，只是事到临头的各取所需而已。
    晏翡不知用了何种方法让实力在短期内突飞猛涨，而他虽然可以动用欲之灵一波，却没忘记晏翡手中同样拥有两道强大的剑灵。
    …不，也许已经是三道。
    谢煊眸光晦暗，想起地界这三个月的消息，纵然识海中怒火波涛，举止也看似冲动失控，实则他时刻都维持着极致的理智，在短暂交手后，便判定了这次还除不去晏翡。
    “欲之灵可以暂时为你所用，十年之后，我自会想办法断去剑灵契约，你也可以动手试试能不能杀了我。”
    将欲之灵暂时交由晏翡，他则带着唐欢离开此地，寻找一处无人问津的僻静之地闭关隐世，剑灵什么的，谢煊当真是不在意。
    他这话说得轻松，殊不知听在旁人耳中有多震撼，尤其是正当场的爱之灵和欲之灵，两人简直震撼的无以复加！
    它们可是坠天剑灵！普天之下最强的武器！欲之灵更是和炼虚强者交手也五五开的强大！
    可以说以谢煊的天资和实力，再加上欲之灵的帮扶，短期内成为魔族之主都不难，结果他就这么轻飘飘地舍弃了。
    谢煊下巴微扬，眉眼却低垂了一瞬，恍惚间露出自嘲般微涩的笑，再抬眸时已是一脸讥诮，危险地眯起双目：“嗤，咱们宫主大人别的不行，拖后腿的确是有一套！还得多亏你甩了他独自去地界，不然他也不会答应我答应得那么痛快，这麻烦你不要老子要，带着你的剑灵滚！再不滚，老子说不定就要反悔了。”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爱之灵的预期，它到底是个剑灵不是人类，此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不断用余光催促晏翡。
    唐欢好不容易冲破封锁听觉的神识，就听见了谢煊这一句，他呼吸一滞，听觉再次被堵住，晏翡咒骂一声，拉着他遁光便走。
    遁光产生的灵气波动瞬间引起谢煊的警觉，看见蚌中两人逃遁的一幕，他几乎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就动用剑灵之威一剑斩去，浩瀚灵气如水波般漾开，归墟山顷刻地动山摇！
    这一剑，欲之灵被动的使出了全力。
    地面之上，晏翡面色大变，一颗黑红色光球从他识海冒出，大骂着脏话去抵挡剑光，被强制踢出识海的怒之灵简直要被活活气死：“让我去送死？！！我去你祖宗的晏翡！！！”
    晏翡没搭理他，召回爱之灵一同丢向身后，这下连带脾气最好的爱之灵也忍不住破口大骂，就连最弱的惧之灵也不能幸免。
    欲之灵拼尽全力的一剑，说是这当今三界最强的一剑也不为过。
    那道剑芒从天际斩落，竟似生生将苍穹撕裂出一道深渊巨口，就连百里之外的村庄都被剑气掀起的狂风卷起搅碎，屹立了无数岁月的归墟山因地基龟裂，肉眼可见地开始崩塌。
    归墟山地动山摇，灵虚寺自然不能幸免，转瞬之间，数十道元婴气息出现苍穹，灵虚寺众弟子呆立半空，这些位于三界头列的强者此时却是骇然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山崩地裂，灵虚寺随着山石塌陷逐渐化作废墟！
    若是唐欢不在场，爱之灵和惧之灵发挥不出全部的实力，迎头撞上这一剑，恐怕转瞬就要被劈得魂飞魄散！
    被迫赴死，几只灵再也顾不得更多，嘴中叫骂声不断，却是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为晏翡抵御这一剑，它们也不想保护晏翡，架不住唐欢被他抓在手心。
    一个时辰前，这归墟山还鸟语花香风清云静，唐欢懒洋洋地在吞天蚌里发着呆。
    一个时辰后，晏翡一出现，这地方就如同灾厄过境寸草不生，反差大的任谁都反应不过来。
    刚被晏翡拉着逃跑时，唐欢其实是抗拒的，他元婴巅峰的实力当然能挣脱晏翡，只不过他正要挣脱，谢煊那家伙就不分青红皂白斩下一剑，逼得他不得不跟着一起跑路！
    几只剑灵把晏翡骂的狗血临头，唐欢也忍不住跟着骂，这晦气的大灾星就不能让他消停一阵么！
    兴许是被太多人骂过，彼时对于耳边层出不穷的粗鄙之言，晏翡竟可以做到完全的面不改色，甚至冷静地说了句风凉话：“有骂我的力气不如专心挡剑，被劈死这可就成遗言了。”
    几只剑灵被气得险些自爆和他同归于尽！
    以三只剑灵被劈得吐血为代价，欲之灵震撼天地的一剑终究得以抵御，待一切归于沉寂，原本位于人界东方巍峨雄伟的归墟山不见了踪影，就好像此处本就空无一物，方圆百里只剩断壁残垣。
    那震怒的一剑不止动用了之灵的全力，也几乎耗空了谢煊体内的灵气，导致他无法再动身追来，就算追过来，也不敌现今的晏翡。
    饶是如此，晏翡依旧警惕地时刻改变方向，东弯西绕好一段路程后，才在归墟山背面的一处侥幸没有被波及的小村庄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直接步入村庄，而是钻进了村庄边缘一处荒凉破败的小屋，这间屋子从外看来便不像有人居住，进去后果然空无一人，只有一些腐蚀严重的家具能证明此处许久前曾有人生活。
    一进屋子，唐欢便甩开了他的手，将三只奄奄一息的剑灵捧进了手心，“你们怎么样？！没事吧？”
    怒之灵是几道剑灵里脾气最差的，闻言就骂：“废话！死了才算有事？！本灵死了也要拉上你们这些渣滓陪葬！”
    唐欢一愣，下意识看向晏翡，用眼神问询这道剑灵的由来。
    怒之灵沉眠于地界深处，表面是在凤凰火山，实际是在火山脚下深处的无主之地，一般人根本找不到那里，就算能找到也别想进去，凤凰火山的高温足以将元婴强者的识海燃烧殆尽。
    原书中，纵然是主角也花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得到他，书中那一幕，俞初阳在地界寻得剑灵，然后被晏翡抛弃坠落岩浆的情景就是在俞初阳费劲千辛万苦得到怒之灵后发生的。
    当然，费劲千辛万苦指的是主角的没重生的第一世，那一世他身为正道人族却被迫加入魔族蛰伏，为的就是寻找进入无主之地的方法，中间不知受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而重生后的主角得到怒之灵就很简单了，他脑中记得怎样进入无主之地，又有主角光环傍身，怒之灵于他来说不过是探囊取物一般。
    可现在，怒之灵竟不知怎的出现在了晏翡手中，看怒之灵的态度，也不像是心甘情愿地被他收服。
    时隔三个月再次见到唐欢，晏翡说不心虚是假的，当初纵然有被俞初阳威胁的原因在，他也是与唐欢分别独自去了地界，此时有缓和气氛的机会，他当然会乖乖解释。
    重生前的主角很难收服怒之灵，若是唐欢对怒之灵有心，恐怕也没那么简单通过怒之灵的试炼，他们不好收服怒之灵不是因为他们太弱，而是他们不够诡计多端罢了。
    而狡诈如晏翡，即便没有重生，却只用了三个月就夺了主角的机缘，将怒之灵收入囊中。
    有句话说得好，羊毛出在羊身上，自从确定俞初阳是这个时代的天命之子后，晏翡就盯上了这只羊，那日自爆识海炸伤喜和哀后，他并没有如唐欢猜测一般暂且蛰伏，来归墟山向唐欢‘求助’，而是一不做而不休，胆大包天地继续跟随在俞初阳等人身后。
    俞初阳是天命之子，是被天道眷顾的宠儿，所以他这次来到地界，绝对不可能空手而归，更不可能就这么重伤而归。
    晏翡是个天才，还是个曾经在三界大半界域穿梭游历过的天才，他深谙不破不立的道理，就如同天才每次被逼上绝路，眼前总会适时出现一条生路，准确来说是让其涅槃重生的大机缘！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才气运，俞初阳既然是天命之子，是命中注定得道飞升的存在，他的气运只会比一般天才更为昌盛！
    所以这三个月来，晏翡不但尾随俞初阳一行，还不断派出爱之灵追杀偷袭，逼得俞初阳等人日夜奔波，逃命逃的心里憔悴，喜和哀也因为俞初阳的识海不能得到及时的补充，状态越来越虚弱。
    其实如果爱之灵真与几人正面相交，俞初阳身边有三位元婴强者护道，喜和哀也尚有出手之力，最后孰胜孰败还真说不准，大概率还是爱之灵不敌，毕竟为晏翡所用，它顶多就能发挥出五成实力。
    可晏翡坏就坏在不许它正面应敌，只让它周旋在四周，时不时骚扰一下，比如突然出现斩出一剑就跑，然后伺机而动，等到有人落单再出手。
    这犹如蚊子一般防不胜防的骚扰，以至于俞初阳等人就是恨不得拼尽全力宰了爱之灵也无济于事。
    晏翡能面不改色地忍受破败不堪的识海，喜和哀却是忍不住本体神识的不断流逝，什么穷寇莫追、困兽犹斗，在晏翡这里都不顶用，他就这么冷静地追杀了俞初阳等人两个月，终于等到了天道为天命之子降下的‘甘霖’。
    两个月后，俞初阳先是意外开启了一处上古强者遗留的洞府，而洞府之中恰巧就存有三界不生的神识之力，也就是那上古强者遗留下来的残破识海，正巧能够为此时的俞初阳应急。
    俞初阳也不是傻子，他料到晏翡会在他吸收神识时出手，所以只是佯装吸收，而周围的风翎等人都等着爱之灵再来，争取能将其一举重创。
    俞初阳甚至做好了将这份从天而降的识海爆炸的准备，学着晏翡一般狠辣地炸伤爱之灵！反正爱之灵一伤，晏翡便不足为惧，几人可以很快静下心来恢复识海。
    可现实却出乎了他的预料，晏翡竟然没有派爱之灵出手阻拦，而是任由他恢复了识海。
    最后，俞初阳明明填充了识海，却是莫名的胸闷气短，苦涩自己纵然重活一世，竟依旧猜不透晏翡心中所想，然而苦闷之后就是更强的不甘，他发现比起直接杀了晏翡，他更想晏翡切身体验他上辈子的痛不欲生！
    上古强者的洞府中除了识海还留下了一些丹药秘宝，俞初阳尽数收下，虽然他识海恢复充盈了，可喜和哀的伤势却不是朝夕之间就能恢复的，他后知后觉地想通，晏翡恐怕就是知晓这一点才没阻拦。
    接下来的一个月，爱之灵对一行人追杀依旧，有几次就连金丹境的俞初阳也被逼得不得不出手，天道可能也没想到晏翡这家伙如此难缠，一时竟不知该为俞初阳准备什么机缘来逃脱险境，最终还是要靠俞初阳自己寻找生路。
    就是前往无主之地收服怒之灵。
    俞初阳想得简单，晏翡不知要追杀他们到猴年马月，爱之灵不断逼离他们的前进方向，迫使他们距离地界出口越来越远，既然如此，他只能想办法彻底解决掉爱之灵！
    既然喜和哀因为受伤而难以匹敌，那再找来其他助力不就好了，于是俞初阳想到了沉眠于地界的怒之灵。
    怒之灵在剑灵之中排行第四，比喜和哀都要强，比全盛的爱之灵也不差多少，更别说是对付一个五成实力的爱之灵，只要成功收服怒之灵，他不仅能解决眼前的困境，说不定还能一举将晏翡生擒。
    有了上一世的记忆，进入无主之地对俞初阳来说毫无难度，他以为晏翡追杀他只是想将他赶尽杀绝，哪曾想到晏翡只是为了薅他的羊毛！
    于是俞初阳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将饿狼带到了怒之灵面前，大部分剑灵的试炼都是强制开始的，怒之灵也不意外，俞初阳等人刚刚跨入，便被拉入了试炼当中，而凡人能进入剑灵试炼，其他剑灵却是不行的。
    识海破碎的晏翡也没折腾自己，他停在试炼之外，趁着俞初阳等人试炼，让爱之灵和惧之灵进去将怒之灵的本体痛揍了一顿，活活把怒之灵给揍醒了。
    有一点俞初阳不知道，那就是剑灵虽然强大，但每个剑灵身上都是带着一层封印的，这层封印只有在它们认主之后才会破开。
    至于原因为何，或许是因为七情分裂开后太过纯粹，其中还不乏有一些负面情绪的剑灵，坠天剑主担忧剑灵不愿屈服修士为人所用，下界以后会任性地化作人形为祸人间，所以才加上这样一层限制他们的封印。
    这样一来，即便是实力逆天的几个剑灵，不认主的话也无法发挥权利，而剑灵认主之后，封印虽然解除了，行为却要受到剑主限制，更加杜绝了它们造反的可能性。
    正因如此，没有认主的怒之灵不算太强，五分实力的爱之灵就可以匹敌，更别说还有个畏畏缩缩下黑手的惧之灵在。
    怒之灵很快就被两灵揍的鼻青脸肿，怒之所以为怒，就是因为它控制不了怒火，在它被打得最为凄惨之时，晏翡找准机会出现在了怒眼前。
    怒之灵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一心想要痛揍欺人太甚的爱和惧，顾不得试炼便认了晏翡为主，破开封印后正想打死爱之灵和惧之灵，却发现这人竟然和这两只该死的剑灵是一伙的！
    得知真相后，怒之灵怒极，险些被这几个诡计多端的小人活活气炸！
    这是人干得出的事么？！！
    若说欲之灵是形势所迫，不得不认看不顺眼的谢煊为主，那怒之灵就更惨了，先是在沉眠时被活活揍醒，接着又一步一步被晏翡拖进圈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怒之灵不但脾气大，而且行事冲动，过刚易折，刚认完主，它就要给晏翡表演一个剑灵自爆，却被晏翡冷冰冰一句激将：“废物东西，竟然仇都不报就想死，快爆！你这种废物我也不需要。”
    然后…然后怒之灵就上钩了。
    爱之灵和惧之灵对视一眼，同情看着气得跳脚的怒之灵，却都默契地没吭声。
    在与晏翡同流合污了几个月后，它们嘴上不说，心里却是觉得晏翡比恶鬼还恐怖！
    明明是修士中最为冷血无情的存在，偏偏又好像没人比他更懂七情，这样的家伙，就是剑灵也会怕。
    至此一行，距离惧之灵认主不足三年，七道坠天剑灵认主六道，当今这三界之间，就只剩一道恶之灵不知所踪了
    第102章 难舍难分
    听完晏翡的轻描淡写的回忆，再看刚被劈得吐血的倒霉怒之灵，唐欢一时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这也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原本欲之灵因为忌惮萧长离而被迫认主的事已经让唐欢心中大呼一句离谱了，万万没想到更离谱的还在后头，和怒之灵相比，欲之灵所受的那点委屈算得上什么！
    他同情至极地抚摸着红得发黑的怒之灵，怒之灵不耐烦地甩甩脑袋，显然不领情。
    其他剑灵多少都有一点主观情绪，比如会因为一个人的相貌而稍有动容，怒之灵却与那些‘妖艳贱货’不同，是真的不为唐欢的脸所动，原因无他，在怒之灵眼中，凡人都长一个模样。
    它为怒气碎片所化，而怒本身就是最为难以控制的七情，所以他始终不能摆脱怒意。
    怒气也可以称为戾气，在怒之灵眼中的凡人只有戾气多少之分，无关皮囊，他在唐欢身上感受不到多少戾气，自然看唐欢也没什么好感。
    这么清纯不做作的剑灵唐欢还是第一次见，难免心中生出几分新奇，时不时就要戳动怒之灵一下，观察它的反应，这一举动看得一旁跋山涉水好不容易回到主人身边却被冷落的爱之灵和惧之灵心头发狠，只恨不得时光倒流，重回地界的无主之地，活活把怒之灵打死算了！
    怒之灵被唐欢骚扰了一阵后就不耐烦了，拖着虚弱的灵体钻回晏翡识海养伤去了，爱之灵和惧之灵却不想走，离开唐欢太久，它们等不及要和唐欢哭诉这三个月遭到了怎样的虐待，但感受到屋子里古怪到喘不上气的气氛后，这次是危机意识强大的惧之灵将爱之灵拖回了识海。
    三只剑灵一消失，简陋的小屋内只剩下唐欢和晏翡两个人。
    没有剑灵来捅咕，唐欢彻底沉默了下来，他用净身诀将布满灰尘的木床清理干净，不理会晏翡径自坐下，晏翡则全程注视着他。
    一时之间，屋中犹如死一般沉寂。
    晏翡能与天命之人周旋数月，和天道轮回争夺机缘，为天地剑灵层层设陷，此时到了唐欢跟前，却僵硬得连呼吸就都压到了最缓。
    当初唐欢单方面说了要分道扬镳，他又自认占理，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更不可能先一步给晏翡台阶下，所以纵然氛围无比尴尬，他也抿着嘴唇不吭声，最后到底是晏翡先一步妥协，轻声打破沉寂。
    “宫主没受伤吧？”
    唐欢唇角霎时绷紧，他想到了晏翡可能会和他卖惨，可能会质问他为什么和谢煊在一起，更气人一点，也可能二话不说直接耍流氓，却没算到这家伙会用上怀柔战术！
    然而时隔三个月，再冲动的激情也冷却了个七七八八，唐欢淡淡瞥了晏翡一眼：“关你什么事，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晏翡长而不翘的眼睫颤动一下，朝他露出一个只有温柔的笑：“因为想你了。”
    唐欢喉咙一噎，还没等冷嘲热讽，晏翡便蹲在了他身前，两只手搭在他腿上，乖顺的好像只无害的小狗，望着唐欢重复道：“宫主，我好想你。”
    “…”
    晏翡虽然不是这天地之间的天道宠儿，但天道并没有太过薄待他，起码在外貌上给了他造物主的恩赐，让他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完美，也因如此，才能与他那地狱模式的人生相衬。
    他生得一张蛊惑人心的皮囊，某种程度上也注定了生来就要和主角纠缠不清，俞初阳最初若不是被他的皮相所蛊，书中剧情也不会一步步展开，然而就是这样一副本该用来蛊惑主角的皮囊，他却几乎都用在了唐欢这个炮灰身上。
    寻常人的眼珠都是黑中带棕，晏翡的眼睛却是极为纯粹的黑色，其中要属瞳孔边缘一圈最为黑沉，这就导致了当他专注注视着某个人时仿佛能摄人心魄，将对方的全部心神都吸入眼底。
    唐欢被他这么看着，思绪一乱，把想说的话都忘了，好不容易想起来，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因为晏翡突然抓住他的手背亲了亲，如同当初离别前夕，蛟龙洞中蹲在他身前做的一样。
    “我回来了。”见唐欢没反应，晏翡唇间轻呼出一口气，得寸进尺地握着他的手没放：“我也不想让宫主独自来灵虚寺，那俞初阳不知为何得知了我的身份，拿这个要挟我，说宫主只有在灵虚寺才不会死。”
    虽然早就知道俞初阳重生了，但唐欢还是第一次知道俞初阳要挟过晏翡。
    他果然被转移了一点注意力，下意识问：“他要挟死？”
    晏翡眼中飞快闪过一抹笑意，这会儿才开始真正的装乖卖惨。
    于是，唐欢便见眼前刚才还精气神不错的男人脸色逐渐苍白起来，之前说话还很顺畅，现在解释两句就要咳嗽两声，无形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飞快抽走晏翡身上的力气，以至于唐欢只觉腿上越来越沉。
    没过多久，那份重量便从大腿蔓延到腰上，晏翡一双手臂将他环住，身体上的重量还在压过来。
    唐欢到底是打从心里与他分道扬镳过，在情况发展的更严重前，连晏翡的解释都不听了，就这么冷着脸幽幽看着他，直到晏翡表情逐渐僵硬，停下了不安分的动作。
    “虽然有俞初阳的原因，但去地界是我的决定。”今时不同往日，晏翡忌惮于弄巧成拙，没有将锅都甩给俞初阳。
    说到这，他原本无措的眼神却染上了一丝茫然，很快又化为坚定，轻声道：“剑灵接连出世，强者接连出山，我的身份随时都可能暴露，我舍不得死，也舍不得宫主死在地界，权衡利弊之后才会执意与你分开，我错了吗？”
    这一番话说得简直有理有据，在配合那双桃花眼中变幻不断的神色，饶是唐欢戒心再强，这会儿也没能找到什么漏洞。
    晏翡说得很真挚，没有将一切归咎给俞初阳，却解释清了唐欢心中最为在意的一点，唐欢一直觉得晏翡只身去地界把他支去灵虚寺，是因为嫌弃他是个拖累，耽误自己的飞升之路，如今晏翡却是半跪在他身前，无措又迷茫地问询他，自己做错了吗？
    唐欢被问的哑口无言，他起初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现在却不知道怎么就被拉了下来。
    他眼中也闪过一抹迷茫，晏翡的做法有错吗？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他却是知道，书中的晏翡因为人魔之子这个身份受过多少苦难，后来又是怎么在天道的操控下被重生后的主角不断报复，最终死于坠天剑下，这样的晏翡，想要争夺剑灵有错吗？
    换成是他，恐怕也会这么做，与其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去赌运气和他闭关，倒不如放手一搏，拼尽一切手段争夺剑灵。
    可既然晏翡没错，两人却处于如今这个局面，难道是他错了…?
    唐欢彻底茫然了。
    想来想去，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又着实想不出所以然，在他绞尽脑汁该怎么回答时，晏翡又不安分起来，环在唐欢腰上的手幅度极小地顺着那身雪衣游弋，这次却不是为了亲近，而是一寸一寸地清抹唐欢身上残留的别人的气息。
    不管是谢煊，还是萧长离，就连那衣袖上老乌龟和小和尚的气息也待遇相同，一一在他举手投足间灰飞烟灭。
    等唐欢钻完牛角尖，他也清理干净了，屋内的气氛不知不觉间恢复平常，看似和两人分开前没什么两样，晏翡眼中阴霾却并未散去。
    只是看似而已，三个月的时间也看似很短，却足够发生太多的事，足够改变一切现状。
    比如他在地界重伤了两道剑灵，又收服了实力不弱的怒之灵，如今实力足够问鼎三界。
    也比如唐欢不知为何染上了萧长离的气息，不知与谢煊朝夕相处了多久。
    晏翡落在唐欢身后的手在不知不觉间收紧，这一次，纵然唐欢面露不满也没放手。
    不知为何，晏翡想起了行为古怪的俞初阳，再看面前难掩疏离的唐欢，唇边泛出一抹苦笑。
    这世间若是真有转世重生一说，他倒真想体验一次，回到离开长欢谷之日，当时便将唐欢藏起来，再想其他办法夺取坠天剑。
    …可惜他不是什么命运之子，只是个有可能灭世的禁忌之子罢了。
    第103章 物归原主
    久别重逢后，唐欢再看晏翡，难免多出了几分陌生。
    这三个月的确发生了太多事情，晏翡不知道唐欢经历了什么，唐欢对于晏翡的遭遇也是一知半解，分别的代价如此便体现出来了。
    唐欢狐疑盯着身前这张微微扬起的秀丽容颜，虽然不想承认，但心中却真有点受宠若惊，“你不是一向懒得和我解释太多么？”
    晏翡：“……”
    唐欢：“在地界撞邪了？”
    晏翡：“……”
    唐欢想明白了，不管晏翡有没有错，他都没一点儿错，是晏翡自己没攒下多少信誉值，说的每句话都让人不敢相信！
    他堂堂长欢宫宫主，和反派相处这两年，哪还有一点儿邪道魁首的样子？
    剧情中，他开局就成了反派崛起之路的垫脚石，如今虽然勉强躲过一劫，但这两年也几乎没闲着，要么给晏翡疗伤，要么配合他修炼，还要定期为他渡魔，就连剑灵都得借给他用！
    普天之下，还有自己这么敬业的垫脚石吗？
    结果呢，这混蛋还不是说踢开就给踢开了。
    “既然是俞初阳威胁你的，在星辰海时你怎么不说？”摆脱掉晏翡这张脸带来的干扰后，唐欢渐渐冷静下来了，“你现在说得好听有什么用，当时你不提俞初阳，不就是也有顺势而为的意思。”
    这话一出，晏翡的表情就僵硬了。
    唐欢却是逻辑越发清晰，火气渐渐复燃：“我懂了！我明白了！你当时不解释，就是想等达成目的后把事情推到俞初阳头上，你当时不解释，就已经代表你本来就不想和我一路！”
    晏翡嘴唇刚动了下，就被唐欢一把捂住了。
    他话还没说完，不想听晏翡说，这个混蛋最会转移重点，一开口就能牵着他鼻子走！
    “至于你为什么现在来和我解释，是因为在地界得手了吧？除了毫无线索的恶之灵以外，我又成了当今三界最有用的机缘，你怕我被别人抢走，帮别人修炼？”
    唐欢越分析越觉得有道理，晏翡最开始明明打算在地界停留三年，现在才三个月就跑回来的，细想之下，这家伙莫名偷袭俞初阳的时候，正是他答应谢煊一同闭关的时候。
    唐欢不由得冷下了脸：“你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你知道我和谢煊在一起？”
    “…”
    晏翡“唔”了一声，示意自己被捂着嘴巴，没办法说话。
    唐欢放下手，目光灼灼地瞪着他，精神则严阵以待，绝对不能被他的话忽悠。
    晏翡舔了舔重获自由的嘴唇，被逼问到这种地步也不急不慌的。
    如果说谢煊最厌恶他的厚脸皮，那唐欢最不喜欢的就是他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从容不迫，就好像没什么事情能让他乱了阵脚一样。
    …就连自己也不行。
    唐欢不自觉抿紧嘴唇，连心中火气都冷却了半截。
    晏翡叹了口气：“我找宫主，就只能是为了修炼吗？”
    “现在是我在问你是不是知道我和谢煊在一起，别转移话题！”
    “我在吞天蚌上留的印记被人抹去了。”
    “我就知道！”唐欢一下站了起来，当即就想给晏翡一脚，把这混蛋远远踢开，“要是那印记一直在，你还会三个月就来找我？！”
    晏翡也随着他一同站起了身。
    昔日的天下第一美人低眉顺眼地站在唐欢面前，声音又轻又柔：“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
    “你…”
    一拳打在棉花上，唐欢双眼瞪得滚圆，这种光认错不辩解的态度谁能说不是一种无耻？！
    “算了，我和你没话可说，我要走了。”
    说也说不过，唐欢也不愿意再浪费口水，随便晏翡怎么样，他都已经答应谢煊了。
    他朝门口走去，却被晏翡一把拉住，“你去哪？”
    “去找谢煊，刚才要不是他突然动手，我也不会任由你拉着跑，我答应他和他闭关隐居，现在你有了怒之灵，爱和惧也可以给你，我对你来说没多少用处。”
    晏翡脸色彻底难看起来：“你变心了？”
    “……”
    唐欢十分无语地转头看他，这话怎么就这么不中听呢。
    “谁说我喜欢你了？再说了，谢煊是十八洞府之一，本来就是我的…男宠，算什么变心！”
    就算在这世界生活了三年，说到‘男宠’二字时，唐欢依旧免不了脸热。
    他轻咳一声，见晏翡阴沉如水，那游刃有余的面具隐隐有龟裂的趋势，不由意外的挑了挑眉。
    “不算变心，所以宫主本来就对他有心？”
    唐欢睁眼说瞎话：“我若是不喜欢，干嘛让萧长离抓回来。”
    “是么…”晏翡眼睫垂下，浓密的睫毛落下两扇阴影，突然自嘲似的笑了声：“没错，若是不喜欢，哪会有什么十八洞府，一个萧长离就足够为你护道了。”
    晏翡移开了视线，所以没注意到此刻唐欢正惊讶又稀奇地盯着他瞧，清灵的杏眼一眨一眨的，其中阴霾竟是消退了大半。
    “是啊，那些人我都挺喜欢的，姬尧的尾巴还给我，他没尾巴就不讨喜了。”
    毕竟是长欢宫宫主，怎么能不风流多情？
    唐欢伸手讨要，晏翡却把自己的手搭在了上面，唐欢立马像被烫到一般甩了开。
    然而下一秒，眼前的大美人又瞬间变作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直接跳到了他怀里，“尾巴在这，宫主想要便砍了吧。”
    唐欢：“……”
    每次唐欢觉得自己控制了局面时，晏翡都有一百种方法让他原地呆滞。
    僵持片刻，唐欢深吸一口气：“我要去找谢煊，我答应他了。”
    “去吧。”
    “那你还缠着我！你跟着去找死么？”
    怒之灵必然不敌欲之灵，何况晏翡受了重伤，如果两人再打起来，唐欢也不可能让爱和惧偏袒哪一方。
    明明是必死的局，晏翡却轻描淡写道：“宫主不用担心我。”
    唐欢知道他就是故意的，晏翡就喜欢这么试探他，逼着他做选择，但这次他却是不打算遂晏翡的意了。
    “你不怕死就跟着。”唐欢冷下脸道，把狐狸从身上弹开，也不管有没有人跟着，离开小屋原路前往归墟山的废墟。
    小小一只红狐狸蹲在门口目视他渐行渐远的身影，胡须抖动了几下，大尾巴难掩焦躁地甩来甩去。
    怒之灵从识海中跳出，冷哼骂了句“活该”，燃烧数千年的怒火因为晏翡吃瘪都微弱的平息了一丝。
    晏翡面上风平浪静，身后的狐狸尾巴一甩，蓦地将怒之灵甩飞百米之外。
    “晦气。”
    收服一只脾气秉性与谢煊有八成像的剑灵，真晦气。
    ……
    归墟山凭空消失的消息，在三界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一日，人界东方的震动险些就要波及到星辰海，三界一时流言四起。
    有人传有逆天强者出世，也有人传最强的恶之灵暴动，甚至还有传闻说灵虚寺出了叛逆，自爆金身只为毁灭灵虚寺…总而言之，无数人妖魔族都在议论此事，猜测到底是何等威力，才能顷刻将一座不知矗立了几千几万年的巨山夷为平地！
    短短半日的功夫，便有无数强者赶来归墟山探查情况，当在途中接连遇到五波势力后，唐欢彻底意识到了不妙，戴好面具和气息转换戒，也降低了赶路的速度。
    晏翡没了气息转换戒后，妖形反而比人形更加方便，他扒在唐欢肩膀上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谢煊不可能还留在原地，宫主恐怕要失望了。”
    “不用你管。”
    “我担心宫主。”
    唐欢余光白了肩膀上的狐狸精一眼，心道只要你不亲自出手，就没人会害死我。
    一人一狐，点苍山与归墟山，过去和现在仿若交错到了一起，他脑海中闪过了两人在点苍山一年的点点滴滴。
    唐欢没再说话，湿热的触感突然擦过耳廓，晏翡舔了他一口，激得他当场打了个寒颤。
    “你干什么！”
    唐欢又羞又恼，肩膀上的狐狸则一脸无辜，温言软语地唤着“宫主”。
    晏翡死赖着不走，唐欢也拿他没什么办法，何况晏翡又狡猾地变成了毛茸茸的小动物形象，看得唐欢更提不起气来。
    就在此时，又有数道气息由远及近朝归墟山而来，并且是令两人都感到熟悉的气息。
    晏翡识海被毁，唐欢反应得更快：“叶之澜…？”
    那几道气息之首便是叶之澜，由此可以推断应该是百晓阁弟子被派来探查情报。
    三年不见，叶之澜不知用了何种办法，现今已然突破至了元婴后期，实力不可小觑。
    唐欢下意识扫向肩头狐狸，犹豫了一下，摘下气息转换戒放在狐狸脑袋上，“这个还你，咱们两不相欠！”
    晏翡向上瞥了眼戒指，乌木般的眸底似有光华流转：“宫主担心我被他杀了？”
    唐欢凉凉地哼了声：“少自作多情。”
    晏翡元婴初期、识海被毁，就算有怒之灵相帮，对上赶来的十余百晓阁弟子却毫无胜算。
    在想起一部分原主的记忆后，唐欢知道十八洞府对晏翡有多憎恶，更别说风云月报还显示，晏翡身上有两道剑灵…
    风云玉符忽然震动，唐欢取出一看…很好，现在是三道了。
    百晓阁果然神通广大，怒之灵刚出手不久，月报上就再次更新了剑灵归属。
    唐欢并不想掺和进这些男宠的“争风吃醋”中，但爱之灵和惧之灵本在他手上，现在却让晏翡背了锅，现在晏翡归还了剑灵，他理应也该归还气息转换戒。
    感应到百晓阁一行越来越近，不知是否是感应到了他的气息，这会儿正调转方向朝他而来，唐欢心情难得急躁起来。
    “你非要跟着我找死？你这副样子，叶之澜、谢煊，哪怕是丢了尾巴的姬尧都能把你杀了，我和他们没仇没冤的，你别指望我会帮你。”
    红狐狸可怜巴巴地哼唧了一声，什么都没说，用绵绵的大尾巴蹭了蹭唐欢的脖颈。
    没了气息转换戒，便没必要再戴面具遮掩身份了，唐欢刚收起面具，暗忖待会要怎么和叶之澜打招呼，林间蓦然吹过阵阵微风，裹挟着丝丝清新淡雅的梨花香。
    树下青年白衣如雪，姿容宛如青莲初开，芳菲乍泄。
    一双颜色浅淡的琥珀色双眸直直落在唐欢身上，神识似画笔一般将他描摹勾勒，直到与三年里无数张画作上的唐欢重合，叶之澜才缓缓绽开一抹浅笑。
    “参见宫主。”青年恭敬付礼。
    唐欢三月出谷，转眼三年而过，再见已是四月芳菲。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第104章 冰释前嫌
    好久没被人参见了，唐欢干巴巴笑了两声：“免礼。”
    他下意识将肩头的狐狸往身后藏，抬手一摸，才发现晏翡不知何时从狐狸变成了爱之灵的模样。
    叶之澜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晏翡，然后朝唐欢走来：“归墟山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宫主既然在附近，可知发生了什么？”
    “我也是路过，不太清楚。”
    叶之澜不断走近，唐欢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微妙的举动令叶之澜脚步一滞，问：“宫主在防着我？”
    唐欢感觉出他语气不太对，连忙摇了摇头。
    “那宫主为何向后退。”
    唐欢示意紧随其后到达的十几个百晓阁弟子，“我相信你，只是不相信百晓阁。”
    和晏翡相处久了，不知不觉的，唐欢也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果然，他这话一出，叶之澜冷沉的气场就缓和了些。
    “宫主不用担心，这些都是我“之”字部的弟子，只听从我的命令。”
    “那就好。”
    唐欢假装松了口气，在叶之澜又一次扫过他肩头时，不动声色地将“爱之灵”收进了袖口里。
    小小的光球好像很开心，身周散发出璀璨的灵光，光球隔着衣服蹭了蹭唐欢的手臂，被唐欢不客气地打了一巴掌。
    “那是…剑灵？”
    叶之澜没有收服过剑灵，但身为百晓阁弟子，他的情报远超一般人。
    趁此机会，唐欢替晏翡澄清了爱之灵的归属：“是躲在百晓阁灵气秘境的爱之灵，当初便是我收服的。”
    此话一出，叶之澜身后的众多百晓阁弟子一片哗然，“是你？！那晏翡…”
    唐欢看着那一排白面具人，挑眉道：“别人我不知道，但爱之灵一直是我的，看来百晓阁的情报网漏洞不小。”
    一众白面具面面相觑，只是弄错了剑灵归属而已，可不知为何，这些弟子表现的异常惊诧。
    元婴境强者五官俱佳，唐欢隐约听见有人小声询问：“剑灵篇的月报不是阁主亲自编写的么…怎么会？”
    百晓阁阁主？
    唐欢眼神微动，风云月报刚刚又更新了怒之灵所属，所以百晓阁阁主就在附近？
    他忍不住环伺四周。
    百晓阁阁主身份神秘，在原书中的定位与唐欢差不多，都是活在传闻中的人物，只知其名为文墨。
    但穿越之后，唐欢得知了百晓阁与长欢宫疑似暗中互通有无，不免就对文墨多了几分关注，甚至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文墨，该不会是萧长离的马甲吧？
    “不久前点苍山弟子被晏翡困在地界，过程中似有爱之灵的影子。”叶之澜语气平常，却是话中有话。
    爱之灵曾随晏翡出现在地界，现在又出现在唐欢身边，便说明晏翡回到了人界，大概率与归墟山的变故有关。
    唐欢没接他的话，转身就要走。
    十八洞府早已成为过去，在这些天才重回三界后，双方就已经再无瓜葛，谢煊算是个例外罢了。
    然而他朝归墟山而去，叶之澜等百晓阁弟子也跟在他身后，美其名曰顺路。
    叶之澜不像姬尧那般见色起意耍赖撒娇，也不像谢煊似的紧追不放、日日将修炼挂在嘴边，久别重逢，叶之澜就像一个与唐欢阔别多年的旧友一般，路上平静地与他闲谈三界近况。
    一开始，唐欢还因这意料之外的相遇有些紧张，在叶之澜淡然如水的态度中，渐渐就放松了警惕。
    “最近不止归墟山出了变故，剑冢附近也动乱不断，七道剑灵已有六道现世，许多错失机缘的强者便将注意打到了剑冢上。”
    唐欢顿了顿，意外道：“他们想闯入剑冢，提前夺走坠天剑本体？”
    叶之澜点头。
    “有人找到穿过剑冢中灵气风暴的方法了？”
    “目前还没有，但不断用人命去试，总能找到避开风暴的路。”
    “…这是谁想到的方法？”
    “焚火魔族，晏翡身怀剑灵，又在地界创立坠天教，将地界闹了个翻天覆地，焚火魔族在地界称王多年，知晓后便坐不住了。”
    剑冢的动乱没有公开，应该是百晓阁内部才知的情报，叶之澜却毫无顾忌地告诉了唐欢。
    “探查完归墟山的情况后，我会去剑冢查探，宫主收服了爱之灵，对坠天剑本体可有兴趣？”
    唐欢没兴趣，但有个人必然是有兴趣的，他戳了下袖子里的晏翡，提醒晏翡仔细听。
    “七道剑灵花落四家，分别在宫主、谢煊、晏翡和俞初阳手中，收服欲之灵的谢煊无疑是最强，但剑灵偏爱天命之子，最终结局仍难以预料，剑冢或许是决定结局的一环。 ”
    遁光中途，唐欢瞥了叶之澜一眼，眼神微微变幻：“你在暗示我去剑冢夺取坠天剑？”
    叶之澜并不否认：“三界日渐危险，宫主已经收服了剑灵，很难再从这场漩涡中抽身而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夺取先机。”
    叶之澜好像说得很有道理，唐欢却不以为意道：“没事，我有萧长离。”
    叶之澜表情一滞，长袖下的晏翡也身体一僵。
    自从知晓第二强大的欲之灵都被萧长离吓得被迫认主后，唐欢就没什么害怕的了，何况就算没有萧长离，以他现在的实力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两人同行了一路，一路到了归墟山之战的中心，此处现今空旷一片，只见残垣断壁枯枝焦土，不见半丝活人气息，谢煊果然不在原地了。
    唐欢神识在附近搜寻，一路跟在两人身后的百晓阁弟子上前禀报叶之澜，前方不远处有几名灵虚寺幸存的僧人。
    叶之澜看着认真找人的唐欢，清浅的眸子渐渐深邃起来，片刻后，竟没像其他男宠那般纠缠，只说了一句“宫主当心”，便带领百晓阁弟子离开了。
    人走的干脆，唐欢反而有点反应不过来，直到叶之澜的身影彻底消失才回神，喃喃道：“难怪我以前最喜欢去找他。”
    叶之澜，实在太知进退了。
    晏翡从长袖钻出，变回人形一把将唐欢抱进怀中，阴恻恻道：“宫主别多想，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之所以不出手，不过是因为现在没胜算罢了。”
    唐欢抬手去推他，耳边立马响起一声痛哼，他以为是碰到了晏翡的伤处，手僵在胸口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唐欢没好气道：“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死缠烂打？”
    “……”
    晏翡把握分寸的本事也不差，尝到一点甜头，他便在唐欢翻脸前先放了手，平静道：“他实力不如谢煊，不似姬尧那样蠢笨，又不如我讨宫主喜欢，拿什么来争？”
    在没有胜算的情况下，只有姬尧那种蠢妖才会冲在前头给别人当枪使，聪明如叶之澜看得清局势，知道何时该进何时该退。
    晏翡突然笑了声：“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叶之澜没那么在意宫主罢了。”
    或者说是故意表现的没那么在意，后半句晏翡自然不会说出来。
    十八洞府中看似江寒皎最冷静淡漠，实则却是最能控制自己的其实是叶之澜，这一点通过唐欢失忆后他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要知道，失忆前的唐欢最常去的便是梨花洞府，而失忆之后，唐欢去梨花洞的次数便屈指可数了。
    而即便面对前后这样大的反差，叶之澜的情绪都未曾失控过，萧长离出谷时他也不似其他人那般激动。
    与其说他不在意唐欢，不如说他一开始便知道自己赢到最后的几率微乎其微，所以不抱任何期待，选择当一个旁观者。
    但若让晏翡选一个十八洞府中最忌惮的人，他只会选叶之澜。
    若是叶之澜能一直这样冷静自持，龟缩在独善其身的防御壳中还好，可一旦叶之澜出手，必然是有了八成的把握。
    越理性的人越是危险，他们往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当卸下理智面具的那天，叶之澜或许能一举颠倒局面。
    “我想杀了他。”晏翡阴沉沉地看向叶之澜离开的方向，杀意连掩饰都不掩饰。
    唐欢嘴角抽搐，认真问：“长欢宫有你不想杀的人么？”
    晏翡转头看他，身上那股阴邪之气霎时消散，低笑道：“宫主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杀你。”
    …那就是除了他都想杀光呗。
    唐欢象征性地感谢了一下他的不杀之恩，转回正题道：“你也听见叶之澜的话了，你去剑冢争夺坠天剑本体，我再找找谢煊，找不到我就回长欢宫隐居了。”
    晏翡沉默半晌，幽深如暗潭的双眸定定看着唐欢，不知是否因为夜色将至，连吹过的春风都凉了几分。
    “你就断定我会去剑冢？”
    唐欢面无表情地反问：“那你去不去？”
    唐欢已经想好了，只要晏翡表现出一点心动的意思，他保证鼓掌欢送，被抛下的感觉他不会再体验第二遍。
    无形的危机扑面而来，晏翡身形一僵，第一次嘴巴比大脑先行动。
    “我听宫主的。”
    “…哼。”
    唐欢小声嘟哝着“装模装样”，又在归墟山附近转悠了半刻钟，确定谢煊真的不在后，若有所思地问晏翡：“你说他会不会也收到消息，去剑冢凑热闹去了？”
    晏翡闻言，不由挑了下眉。
    谢煊连欲之灵都不稀罕，去争坠天剑本体的可能性可想而知，唐欢不会不知道。
    试探他的圈套？
    晏翡从容应对：“他应该不会去。”
    唐欢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瓮声瓮气道：“可我觉得会，我打算去剑冢找他。”
    这下晏翡从容不了了，当下皱起了眉：“宫主要进剑冢？”
    “我没本事进去，只是去外围找找而已，要进你自己进。”
    至于唐欢去剑冢到底是想找谢煊，还是想让晏翡夺取坠天剑本体，两人都心知肚明。
    晏翡先是有些不敢置信，紧紧盯着唐欢，不愿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声音沉得有些喑哑：“…你真打算去剑冢？”
    “嗯。”唐欢低头唤出惧之灵把玩，不忘欲盖弥彰地补充一句：“去找谢煊，反正离归墟山不远。”
    晏翡没再说话，只是伸出手试探性地捧着他的脸颊，唐欢木着脸看他，却是没躲开那双手。
    晏翡无声吞了吞口水，随后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他在三界漂泊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却连生死关头都没现在紧张。
    他紧张得提心吊胆：“宫主不生我的气了？”
    “生气。”唐欢回答的毫不迟疑，不过很快又顿了顿，不情不愿地说：“…生气是生气，又不是想让你死。”
    一直以来，唐欢怨恼的只是晏翡甩下他去地界，而不是晏翡去地界夺取剑灵，现在既然有了集齐剑灵的机会，他当然也希望晏翡成功，摆脱书中自爆而亡的结局。
    何况在知道晏翡将三年压缩成三个月，冒着巨大的风险自爆识海，就是为了尽早回来找他后，唐欢就已经不是特别生气了。
    对别人来说这可能还不够，他却很清楚此举对于书中那个无情无义的利己反派来说有多不可思议。
    想到这，唐欢眼神又复杂了起来：“有必要自爆识海么？”
    “只要宫主不生气，爆几次都没问题。”晏翡无声无息地倾身凑近。
    唐欢数着他的睫毛，轻哼一声问：“为什么非来找我？”
    “我们是道侣，是宫主送了水月宗三千比翼鸟正式结亲的，思驾归鸿羽，比翼双飞翰…”
    缱绻余音最终被吞没在了唇齿间，唐欢再一次抵住他的胸膛，随后眼中闪过一抹无奈。
    …大骗子。
    刚才假装带伤，推一下都闷哼出声，转眼的功夫就彻底痊愈了。
    ……
    与此同时，十里之外的某处受难村庄。
    乱石残壁间，谢煊带着欲之灵伫立在斜斜倒塌的屋顶瓦砾上，冷眼看着不远处白衣飘飘的叶之澜。
    叶之澜挥动衣袂，拂散前方飞灰，声音清冷悦耳：“焚火魔族的精锐都在剑冢外围，焚火魔王大概率暗藏其中，另外，你委托百晓阁调查的事有线索了。”
    说到这，叶之澜话音微顿，谢煊轻蔑一笑，元婴巅峰的威压大盛：“你孤身一人，还敢吊老子胃口？”
    “报酬呢？”
    “怎么？老子付了报酬，百晓阁就能保证不把消息泄露出去？”
    叶之澜不语，谢煊脸上嘲弄之色更浓，随手就将欲之灵当石头一样砸了过去，“做不到就少废话！不说就滚！百晓阁查到了就憋不了多久，老子等消息自己传耳朵里！”
    叶之澜避开张嘴咬来的欲之灵，淡淡道：“你错了，有关人魔之子的消息百晓阁能憋到死，因为阁主亲口下过令，我要的报酬很简单，将来能帮我出手一次就够了。”
    闻言，谢煊沉默许久，最终冷冰冰看着叶之澜道：“罢了，答应你这废物也无妨，你给的消息最好是值这个价！”
    “那就劳烦了。”
    得到他确切的答复，叶之澜才抬眸对视，唇角缓缓勾出一道极淡的笑纹：“焚火魔族没有污蔑你父亲，谢珩的确与一人族女子诞下一子，也就是传闻毁灭三界的人魔之子。”
    谢煊不耐烦道：“别说这些老子知道的屁话！那孽种是谁？！”
    “五十多年前，焚火魔族的谢珩和水月宗的天才弟子江珠玉暗中苟合，不久后在桃花村后的一处隐蔽山洞偷偷诞下一子，没成想那孩子会引来令三界苍生惶恐不安的灭世异象，为了保全孩子，两人耗尽毕生修为为其封印魔气，并舍弃谢、江姓氏，为那婴孩另取他名。”
    听到此时，谢煊才终于正色起来，近五十年的人界修士太多，他只关注了姓江姓谢的男修，未曾想过谢珩那种心高气傲的魔族会甘愿让子嗣隐姓埋名。
    不过越是如此，他心头戾气便越发浓郁，谢珩违背天地规则诞下孽种时，可曾过他和母亲也会被按上叛逆种族之名？！
    欲之灵掉头飞回，再见这化为实质的情爱之欲，谢煊只觉说不出的厌烦恶心：“所以呢，那孽种如今叫什么？”
    “巧合的是，人魔之子你我都认识。”
    谢煊愣住了。
    不给他深思的时间，叶之澜眼睫微微颤动，琉璃色的眸子中似有碎光闪烁，对着谢煊轻声念道：“珠树重行怜翡翠，玉楼双舞羡鹍鸡。”
    “谢珩和江珠玉…不愧是诞下人魔之子的前辈，胆子果真是极大的。”
    第105章 逆流而上
    剑冢距离归墟山两百里，遁光而去，只需不足半日的脚程。
    从归墟山前往剑冢的路上，两人先在途中一处城池歇息了三个月，唐欢和几道剑灵合力，好不容易才将晏翡的识海修复如初。
    识海外壁密封的刹那，一人三灵俱是气喘吁吁瘫倒在地，不约而同地怒视晏翡。
    “你再炸识海，就别指望有人帮你收拾烂摊子！”
    晏翡笑容如春风拂面，用最温良的表情说着最狠辣的话：“我保证以后只炸剑灵，不会再让宫主这么辛苦了。”
    怒之灵：“？”
    认主后的剑灵，的确可以被主人“自爆”，但哪有人当着剑灵的面说的？？？
    怒之灵怒极：“士可杀不可辱！我现在就炸死你这混账！！！”
    晏翡漠然瞥了它一眼：“蠢，我被逼到要爆了你那天，自己估计也活不成了，但现在你若爆了，爱之灵在场，你有把握把我炸死？”
    怒之灵正想说话，晏翡却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算了，你爆吧，废物东西别活着碍眼！”
    怒之灵：“！！！”
    怒之灵几千年来什么人没见过，此时却被晏翡几句话气得浑身直打哆嗦。
    晏翡这个元婴废物都不死，它凭什么死！！！
    怒之灵气得灵体冒火，却是不再提自爆了，晏翡说得对，爱之灵在场，它自爆也不一定炸的死晏翡，那还爆个什么劲儿。
    爱之灵和惧之灵离烫人的怒之灵远了些，有了晏翡这一负面形象做对比，两灵越看唐欢就越顺眼，越看就越喜欢，就是一向胆子小的惧之灵，此时都可怜巴巴地凑到唐欢脸颊旁求贴贴。
    唐欢看一眼晏翡，又同情看一眼被拿捏的死死的怒之灵，语气说不出的复杂：“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晏翡道：“早让它们体会一下世间险恶，才能避免日后吃更大的亏。”
    唐欢无语，你都打算把人家给爆了，还有比这更大的亏？
    晏翡见他眼神依旧古怪，轻轻叹了口气，传音道：“宫主没发现么，怒之灵怒火燃得越旺，气息也在随之微弱的提升。”
    唐欢看着晏翡，无声睁大了眼睛。
    晏翡慵懒依靠床头，见状，忍不住抬手摸向他的眼角，轻笑道：“剑灵的本源便是七情，我猜想，除了吞噬他人的情绪碎片外，剑灵自身也能通过情绪爆发而突破提升。”
    “可你、你怎么知道？”唐欢坐在床边，忍不住朝他倾身追问。
    “猜的。”晏翡淡淡道：“惧之灵认你为主，是因为你让它感到恐惧，爱之灵选择宫主，则是出于爱慕之情，世间生灵大多趋利避害，就算是天地孕育剑灵也不例外，所以剑灵产生自身属性相符的情绪，对它们来说必然有很大的好处。”
    晏翡惊艳的眉眼间俱是宠辱不惊，仿佛发现这一隐秘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殊不知听完后的唐欢，此刻宛如晴天霹雳。
    因为，就连书里都没写这个。
    他神识倏地锁定怒之灵，虽然很微弱，但怒之灵的气息…的确比刚才强大了一丝丝？
    唐欢怀疑人生了。
    难怪两只剑灵回归后，爱之灵实力没什么变化，惧之灵却好像变强了不少，原来是被晏翡给吓的！
    唐欢问：“所以你那样说是故意在气怒之灵？为了让它变强？”
    晏翡转开视线，含糊说了句“算是吧”。
    “……”
    唐欢同情摸了摸怒之灵的圆脑袋。
    原本他还想阻拦晏翡，既然这样…他还是不耽误怒之灵变强了吧。
    怒之灵脾气大，变出小手不耐烦地将唐欢的手打到一边，黑着脸跑回了晏翡识海。
    晏翡目光一沉，抓住唐欢的手轻揉起来，声音阴寒刺骨：“别急，早晚炸了它。”
    唐欢：“…倒也没那么严重。”
    一开始只是揉手，揉着揉着，指尖就滑进了袖口。
    唐欢手腕莹白如玉，更衬得那腕上的铃索色泽如血，晏翡勾动红绳上的铃铛，垂目凝视许久，突然俯身在腕上亲了亲。
    酥酥麻麻的触感激得唐欢瑟缩了一下，耳根瞬间滚烫，抽回手道：“你摸够了没？！”
    晏翡眨了眨眼，桃花瓣似的眸子如秋水含情，只是被他静静望着，唐欢耳根的温度就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
    他警觉道：“你别来这一套，有什么话就直说！”
    晏翡偏了下头，似笑非笑地又去勾他的手：“宫主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又想让我干什么，修炼还是渡魔。”
    “……”
    唐欢一副他“无利不起早”，亲近只是别有用心的表情，晏翡有些无奈，却又深知就算他否认唐欢也不会信。
    不知为何，在唐欢眼里他从来都不是个好人。
    于是晏翡随口问道：“宫主可有听闻过进入剑冢的方法？”
    唐欢又露出一副“你果然有目的”的表情，他不相信晏翡，但真猜对了也说不上开心。
    虽然不太开心，但他依旧认真回忆起了剧情，“…萧长离好像说过，剑冢需要钥匙开启。”
    “钥匙？”
    “嗯，钥匙。”
    三界之中，能够自由出入剑冢的唯有剑灵，剑冢中暴动的乱流与剑灵属于同源之力，所以那地方对于它们而言和回家差不多，但于凡人却无比危险，即便是剑灵之主，贸然闯入，下场也只会是被灵气风暴撕成碎片。
    凡人想进入其中，唯有得到钥匙才有可能。
    唐欢朝窗外看了一眼，又静心感受一番，确定没出现那种被天道盯上的危机感后，鬼鬼祟祟地传音道：“萧长离还说，钥匙应该被剑灵吞了，但不知道具体是哪只吞的。”
    “被剑灵吞了？”
    “嗯，上一任剑主比较随意，当时就随便抓来只剑灵掰开嘴一丢。”
    晏翡眼角一抽，不知道唐欢从哪听来这种细节，见他说得煞有介事的模样，唤出了怒之灵。
    唐欢也唤来爱之灵和惧之灵询问，两灵都是一脸茫然，连剑冢需要钥匙打开都不知道，怒之灵同样如此。
    既然不在它们身上，那便只剩下喜、哀、欲和恶了。
    原书中，俞初阳刚带着几道剑灵到了剑冢门口，钥匙便自动从他身上浮现了，具体在谁肚子里还真不好说。
    唐欢道：“俞初阳受天道眷顾，如果他也去了剑冢，那跟着他准没错，钥匙八成在喜和哀身上。”
    爱之灵在旁听了许久，突然道：“如果真有这么一把钥匙，主人大概率会给恶保管。”
    唐欢一顿：“恶之灵？”
    爱之灵点头，语气难得严肃：“对，恶…很强，非常强！如果下界无人能收服它，那坠天剑便没有出世的必要，因为…这些人不配！”
    晏翡和唐欢同时皱了下眉，一个是因为不悦，一个则是因为觉得爱之灵说得很有道理。
    原书中，在俞初阳去剑冢时，恶之灵虽然没有认他为主，却是与他一路同行的。
    唐欢思忖道：“如果在恶之灵身上，那剑冢一时半会儿是打不开了，不过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去一趟吧。”
    这三个月来，唐欢和晏翡在低调养伤，三界的其他角落可就没有那么低调了。
    欲之灵一剑惊鸿，将原本名不见经传的谢煊一夜推到了风口浪尖，他的崛起令焚火魔族辗转难眠，对剑冢的探查越发激进，断断三个月，就搭进了数千条人命。
    当然，死了的炮灰大多来自人妖两族，功夫不负有心人，以数千条人命作为代价，焚火魔族终于在无尽深渊中找到了一条能够避开灵气乱流的血路，然而纵使他们穿过乱流，也无法开启剑冢。
    焚火魔族能在三界延续数千年不灭，族中定然没那么多傻子，他们不知晓开启剑冢需要钥匙，却很容易就联想到了剑灵。
    唐欢虽然和叶之澜说了爱和惧都是他的剑灵，但那日之后，风云月报依旧没有改写。
    也就是说，在世人眼中，当今的剑灵之主唯有谢煊、晏翡、俞初阳三人。
    谢煊实力强横不弱分神，晏翡精通易容诡谲莫测，唯独俞初阳只是一个小小的金丹，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捏，于是焚火魔族把注意打到了俞初阳头上。
    晏翡早早离开了地界，俞初阳等人却是在怒之灵的试炼中整整困了三个多月，结果好不容易回到人界，就被焚火魔族的人逮了个正着。
    在风云月报上看到这则消息时，唐欢都要忍不住替俞初阳吐出一口老血，这主角当的也实在是太倒霉了点，不该这么容易就被抓啊！
    不过唐欢又转念一想，天道之所以没有阻拦，恐怕是因为原书中也有类似的剧情，俞初阳被焚火魔族俘虏，没多久就将焚火魔王收进了后宫。
    焚火魔王是半步分神的存在，且势力纵横地界，有了他护道，俞初阳前路坦荡如砥，后期甚至借魔族的嘴曝光了晏翡人魔之子的身份。
    所以天道此时纵容焚火魔族出手，恐怕是见俞初阳人弱势微，故意给他送的金手指。
    唐欢很快想通了其中逻辑，无意识抓住了晏翡的衣角：“俞初阳在焚火魔族手中，焚火魔族应该会带他入剑冢开门。”
    晏翡瞥了一眼唐欢的动作，略微有些走神。
    唐欢越想越不安：“焚火魔族如今最忌惮的就是谢煊，不会在此时与正道为敌，何况点苍山是正道第二大宗，实力同样不弱，所以他们抓走俞初阳后，大概率不会威逼，而是…谈合。”
    “你觉得焚火魔族会与点苍山合作？”
    唐欢点头，不是猜测，而是一定！
    早在点苍山那栋由魔族白骨筑成的修心楼中，唐欢就看清了这书中所谓正道的嘴脸，杀妖杀魔都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得道飞升的借口罢了，一旦有了阻碍他们大道敌人，哪还有什么正邪之分？
    “焚火魔族想除掉谢煊，点苍山想为俞初阳夺取坠天剑，不止要除掉谢煊，还要除掉你，所以他们很可能临时合作，先进入剑冢再说！”
    “的确有这个可能。”
    晏翡还在盯着唐欢抓着自己衣服的手看，似乎真对坠天剑失了兴趣。
    于是唐欢又自顾自地呢喃道：“…不对，焚火魔族故意在剑冢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到时各族各派都回来，包括水月宗…”
    他眼神一变，倒吸一口凉气：“你和谢煊行踪诡秘，他们还想利用剑冢引你们露面，同时联合其他宗门一举除掉你们！”
    别的不说，若是能除掉晏翡，水月宗一定首当其冲，而若是能同时除掉晏翡和谢煊…十八洞府所属的势力、长欢宫昔日仇家、觊觎剑灵的三界散修，必然都会鼎力相助！
    想到这里，唐欢突然打了个冷颤，这真是焚火魔族想出的办法？
    人族狡猾、妖族鲁莽、魔族狠辣，原书当中，魔族战斗一向是以实力碾压，能杀就杀杀不了就跑，从来不屑和人族一样算计，像这种利用局势借刀杀人的手段，更像出自于人族之手。
    难道是重生后的俞初阳？
    莫非…不是焚火魔族找上俞初阳，而是俞初阳主动联系了焚火魔族？
    唐欢忽然转向晏翡，捧着他的脸问：“你之前说俞初阳得了疯病，那他有没有说过要杀了你？”
    “忘了。”
    “你好好想想！”
    晏翡被唐欢逼到床头，在那股突如其来的气势下，竟显得温顺又无助，活像是个被强抢来的良家美人。
    晏翡挑眉反问：“我炸了他两道剑灵，又当着他的面夺走了怒之灵，他不该想杀我？”
    “那不一样！”唐欢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知道原书里，晏翡已经渣的人神共愤了，可直到结局，俞初阳都没真下定决心要杀他。
    这一次，若是因为有了他的介入，导致俞初阳刚重生就对晏翡动了杀意……
    “他说过。”晏翡平静道：“说了几十遍吧，疯狗一样。”
    “嘶…”
    唐欢两眼一黑，完了，彻底完了。
    他浑身泄力，额头重重搭在晏翡肩膀上，欲哭无泪地骂道：“你这个渣男…”
    晏翡脸色铁青：“哈？”
    原书中晏翡渣到足够被千刀万剐，重生后的俞初阳都没狠心在开始就杀了他，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晏翡在俞初阳的上一世中，做的比原书中更过分！
    俞初阳未重生前就认识了唐欢，说明这次他的上一世也是有唐欢参与的，可能正因为有他的参与，才让主角重生后立刻对晏翡起了杀心。
    …至于上一世具体发生了什么，恐怕就只有俞初阳才知晓了。
    猜测归猜测，剑冢还是要去的。
    坠天剑本体太过强悍，若是被俞初阳得到，晏翡这个反派就是必死的结局！
    若是俞初阳的护道者中再加一个焚火魔王，不论人间还是地界，都不再有晏翡的安身之所。
    坠天剑就是灾难的源头，主角拿了要杀反派，反派拿了要杀主角，不管谁赢到最后，这三界的结局都不会太好。
    唐欢一个头两个大，思来想去，办法竟然就只有一个，既然谁拿了坠天剑都不可靠，那还不如他拿了呢！
    他一不想灭世，二不乱杀人，有了坠天剑，就算聚灵的体质曝光也没人敢对他出手，未来又能保护晏翡这个人魔之子。
    只要天道没意见，他保证还天道一个太平盛世！
    靠人不如靠己，唐欢咬了咬牙，暗中下定决心，他要去收服其他剑灵。
    既然炮灰注定当不了主角，他就代替晏翡，去做那个恶名昭彰的反派！
    第106章 风云再起
    从归墟山前往剑冢的路上，唐欢将心中计划告知了晏翡。
    起初晏翡还意外于他智商见长，饶有兴致地听着他分析利弊，不过很快，那丝兴致便被阴霾所取代，“你要独自前往剑冢？”
    唐欢点点头：“各族各宗都在赶往剑冢，想必不可能只准许焚火魔族和点苍山进入，三界强者为尊，我一个元婴巅峰的强者，为什么不能进？”
    唐欢不止要进，还要光明正大的进，就顶着长欢宫宫主的身份进！
    晏翡沉沉看着他，漆黑瞳仁里模糊倒映着唐欢的脸，连宫主都不唤了：“你准备进去送死？”
    唐欢用一种“你终于不装了”的表情看他，想到什么，突然笑了出来：“十八洞府不知道来了多少，怎么会看着我死，倒是你，三界谁不想杀了你。”
    如果不是和晏翡一路，唐欢绝对是人见人爱的存在，就是和长欢宫结过仇的修士，真撞见唐欢，也不一定能下得去手。
    “而且风云月报的剑灵之主里没有我的名字，我不是他们的目标，现在充其量只是个过气魔头而已，没人会对我出手。”
    “不久前，你曾说过你没本事进去，让我要进自己进。”
    “…我随便说的。”
    “那这话我也当你是随便说的。”晏翡阴沉着脸收回目光，怒之灵不知何时跳了出来，一脸火大地趴在晏翡头顶啃起碎片。
    …生气了？
    唐欢眨巴眨巴眼，想不通他为什么生气。
    眼见剑冢就在前方，无数道强者气息如同海浪般汹涌而来，唐欢停下脚步，在这个时间点，他还不太担心晏翡的安危。
    “你不配合就离我远些，用你的易容之道想办法混进去，我这次不打算伪装，你别拖我后腿。”
    “……”
    说罢，唐欢也不管晏翡什么态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遁光朝剑冢而去。
    晏翡脸色漆黑，元婴初期的修为又追不上唐欢，只能眼见他大喇喇出现在剑冢半空，引得万众寂静。
    唐欢出现的刹那，点苍山、水月宗、百晓阁、迷迭谷…人妖魔三族的无数宗门同时屏住了呼吸，一些修为尚浅的弟子甚至使劲揉了揉眼睛，以为出现了幻觉！
    “唐欢——？！！”一声尖锐刺耳的鸟叫最先响起。
    唐欢疑惑望去，竟是被长欢宫灭族的比翼鸟残余。
    他忽然朝那鸟妖绽出如花笑脸：“太好了，还以为以后吃不到了呢。”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人都听得心神巨震。
    各族天才从长欢宫平安逃出伊始，三界曾流传过一种说法，那便是唐欢徒有“魔头”虚名，不过是萧长离为祸三界推出的替罪羊罢了，今日一看，屁的替罪羊！唐欢就是魔头本魔！
    吓唬完那比翼鸟妖，唐欢环视一圈，这才发现来的人真不少。
    先有星辰海惊世一剑，后有坠天教横空出世，地界风波四起，随即归墟山也被夷为平地。
    随着传闻中的坠天剑不断显露神威，得剑者得飞升的传闻越发甚嚣尘上，所以得知这次涉及坠天剑本体归属后，三界稍微叫得出名号的强者几乎都赶来了，十八洞府无一例外在场，金榜前列更是接连露面，首次出现在大众视野。
    在唐欢出现之前，场上的修士便已暗中惊叹连连，感慨着今天真是见了场大世面，而唐欢出现后，这份惊叹直接转为惊艳。
    刚才众人还能心中感慨，现在竟是脑袋一片空白，眼神发直地看着远处那抹胜雪白衣，什么也说不出了…
    既然三界叫的上名头的宗门都来了，长欢宫自然也不例外。
    几乎是唐欢出现的瞬间，左鹄伐就眼泪汪汪地张大了嘴，当唐欢说到想吃比翼鸟时，下一秒，那比翼鸟人首分离，瞬间被提到了唐欢身边。
    “宫主！”左鹄伐扑通一声跪在唐欢身前，就着鸟毛就擦起鼻涕眼泪，“呜呜宫主！！！”
    三年不见，左鹄伐依旧是灵秀少年的模样，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嗓门。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唐欢隔空将人提起，柔声说了句“别哭了”，又朝左鹄伐冲来的方向看去，扫过那些激动望着他的长欢宫弟子，心情复杂难言。
    “萧长离呢？”他传音问。
    左鹄伐抹了把泛红的眼角，呜咽道：“那个混蛋没来，说会在长欢宫等宫主。”
    唐欢随手抹去少年眼角的泪珠，心中既有些失望，又像在意料之中。
    走神之际，他没注意到四面八方霎时沉寂诡异下来的气氛。
    无尽深渊外各个势力强者云集，目光不可避免地被那夺取日月光辉的身影所吸引，除了那只被枪打死的出头鸟外，竟是无一人开口，
    几点晶莹泪珠沾湿了青年玉色纯粹的指尖，落在众人眼中，好比一幅旷世绝伦的美人图中溅上了一滴墨，令方才因美色而痴醉的若干弟子如梦初醒。
    只是简简单单一个擦眼泪的举动，不仅让昔日的十八洞府红了眼，也让无数修道之人乱了道心。
    道道杀机从四面八方袭来，左鹄伐骤然打了个激灵，朝四周看去，费解地挠了挠头。
    明明没人在看他，他怎么有种被杀了千百遍的感觉？
    唐欢其实也在诧异，以前他走到哪都能听见有人叫嚷着“杀唐欢”，“灭邪教”，“惩奸除恶”！怎么他一出现，这些人又突然不吭声了。
    看来这次来人的目标都很明确，就是夺取坠天剑本体，得道飞升的机缘近在眼前，没谁有闲心去当什么正义之士。
    既然没人搭理他，唐欢当然也不会惹是生非，他狠心不去看那些翘首以盼的长欢宫弟子，开始在人群中搜寻俞初阳的气息。
    剑冢不像灵气秘境那般被某个宗门把控，它是坠天剑降落时波及的无主区域，是宛如黑洞一般的无尽深渊。
    虚空中各族林立，而剑冢正位于众人下方，就算体型巨大的妖族，在那片好似能吞噬天地的深渊巨口之上，都显得渺小的不可思议。
    没找到俞初阳的唐欢将目光落向下方，俯瞰下的深渊如死水一般沉寂，远远望着就像一块有形的黑幕，好比蛰伏的野兽不会让食物察觉出任何威胁。
    唐欢问左鹄伐：“焚火魔族已经进入剑冢了？”
    左鹄伐这次没有传音：“进去两天了，一直没有动静。”
    唐欢手指骤然收紧，又将视线落向四方：“有多少人进去了？”
    左鹄伐道：“第一批进去的人不多，算是探路的，大家都知道深渊之下暗藏无数灵气乱流，贸然进入就是送死，何况焚火魔族的人不可信，各宗生怕魔族借引路之名，在剑冢中将各族天骄一网打尽。”
    难怪十八洞府的天才都没进去，唐欢想了想，又道：“所以各族派入的都是外围弟子？”
    “算是吧…”左鹄伐抓耳挠腮地组织语言，“第一批进去的人也不算弱，不过要确认他们安全到达剑冢后，俞初阳、叶之澜这种天骄才会进。”
    唐欢听明白了，这些人守在深渊之外，不是无所事事，而是在等待第一批探路者传回消息，确认安全后，才会派各族天才进入。
    “没人担心坠天剑被第一批进去的人夺走？”
    左鹄伐笑了一声，少年容貌清秀稚嫩，此时却是宠溺地看着自家宫主：“宫主放心，气运这东西邪门的很，一般人可吞不下这么大的机缘，就算知道剑冢之中九死一生，各族也只能咬着牙派出天才一试。”
    这话说的倒没错，如果天道对世人公平，就不会有主角炮灰之分。
    左鹄伐话锋一转，笑得十拿九稳：“不过既然宫主来了，坠天剑必定会落入我们长欢宫手中！”
    唐欢汗颜，刚有点心虚，很快又强迫自己振奋起来。
    不想翻身的炮灰不是好炮灰，他这一趟来，为的就是夺取坠天剑！
    虚空中，显然不止左鹄伐一个人这样想，今日来的金榜强者无数，但唯独唐欢是人群焦点，众人看向他的目光惊艳之余夹杂着深深的忌惮。
    原因无他，唐欢的资质实在太过妖孽！
    五十年元婴，百年巅峰，这等道途且不说当世无人可比，就是追溯到灵气浓郁的数千年前，恐怕都屈指可数！
    机缘一向偏爱于天才，这几年来关于命运之子众说纷纭。
    许多人都将注意力转到了天资卓绝又气运滔天的俞初阳身上，感慨他不过十七，不但有通过两道天地剑灵试炼的智慧和气魄，自身风姿也令各族强者深深折服，就连昔日仅屈居唐欢之下的三界天才风翎，如今都心甘情愿为他护道左右。
    近些年来，俞初阳的崛起速度不亚于横空出世的坠天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和他相比，唐欢的逆天渐渐成为了过往，就像他自己说的，是有那么点过气魔头的意思。
    但过气的天才也是天才，如果百晓阁将唐欢手中有两道剑灵的消息传出去，“命运之子”一说还真不一定花落谁家。
    今日唐欢现身，三界各个角落风云玉符闪烁，众人只关注于眼前剑冢，殊不知百晓阁的风云留影符已经在各个界域卖到脱销。
    暗潮汹涌的气氛里，脚下的深渊黑幕仿佛都生出了几丝波澜。
    所有人都在等剑冢深处传来消息，半个时辰后，风云玉符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唐欢拿出玉符一看，风云榜上竟瞬间暗下数十名字，其中甚至有一些是登上金榜的至强者。
    剑冢外骚乱四起。
    左鹄伐倒抽了口凉气，大喊道：“好家伙！第一批人竟然死干净了！！！”刚咋呼完，他便幸灾乐祸地拍了拍胸腔：“哈哈，幸亏我英明神武，没让长欢宫弟子进去凑热闹！”
    得知第一批人全死了的时候，唐欢本有些心惊，听完左鹄伐后半句，又松了一口气。
    可能因为被派去探路的都是各族各派的边缘弟子，所以纵然死伤惨重，剑冢外也只是躁杂一阵，甚至没有唐欢出现时的波澜大。
    只不过经此一事，各方强者都有些面色凝重。
    “焚火魔族的人滚出来！说什么找到了穿过乱流的安全道路，找的就是这条绝路？！”
    “金榜强者都死在剑冢了，焚火魔族这是在骗我们进去送死！”
    “焚火魔王呢！魔族不怕我妖族与人族联手！！！”
    在各宗长老的示意下，一些金丹弟子叫嚣不断，一些焚火魔族的弟子也是气得吹胡子瞪眼。
    关他们什么事？又不是焚火魔族唤这些人来送死的？！
    明明是一群狗鼻子灵光的混蛋自己跑来抢吃的，人财两空后反倒骂起他们来了？？？
    焚火魔族这些人简直不可理喻，偏偏来者又人多势众，所以纵然气得浑身哆嗦，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唐欢本来在一旁看热闹，结果越看就越古怪，那几个叫的最欢的怎么都有点像在他身边傻乐的左鹄伐？
    没记错的话，左鹄伐修的是分身之道。
    唐欢看向左鹄伐，左鹄伐傻笑回望，对视片刻，唐欢面无表情地转回了头。
    跟他没关系。
    怪就怪原主这左右护法一个比一个坏！
    不过有左鹄伐这么个搅屎棍在暗中添油加火，竟硬是逼出了原打算再拖延几天的焚火魔王。
    焚火魔王现身虚空，脸色黑的如同锅底，元婴巅峰的威压下，他声音寒意刺骨：“一群被机缘所厌的蝼蚁罢了，死了又何妨！”
    出现的不止是焚火魔王，还有他身边被捆仙绳绑住双手的俞初阳。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焚火魔王身上时，西南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异响，随后便是谢煊声嘶力竭的怒吼声。
    “晏翡！竟然是你！！！”
    众人惊异循声望去，左鹄伐也惊呼一声：“谢煊那叛逆真来了？”
    而当众人看清远处景象后，心神又是一震，那刀光剑影中何止有谢煊，在地界收服怒之灵后就销声匿迹的晏翡分明也来了！
    左鹄伐都懵了，“这俩人咋就打起来了？！”
    别说他了，唐欢都一脸懵逼，他一直分出丝心神注意着晏翡的动静，眼睁睁看着这家伙混进了点苍山弟子中，易容之道加气息转换戒堪称天衣无缝，结果，谢煊竟然瞬间就认出来了？！
    不但认出来，还不顾剑冢外混乱的势力，不顾焚火魔族的虎视眈眈，不顾坠天剑近在眼前，二话不说就大打出手！
    多大的仇啊这是？？？
    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突然到一些活了几百年的老古董都没反应过来情况，但越是身陷乱象，就越能看出世人参差。
    几乎在场中强者被转开注意力的同时，俞初阳便对焚火魔王低喝了一声：“趁现在，进剑冢！”
    坠天剑只有一柄，浑水摸鱼的投机者却有无数，此时不甩开更待何时！
    焚火魔王瞬间会意，带着俞初阳就冲入了无尽深渊，几乎同一时间，叶之澜等天才脸色大变，再也没去看虚空中打的天昏地暗的谢煊和晏翡，紧随焚火魔王跟了上去。
    唐欢也注意到了俞初阳的举动，脚步却迟疑了一瞬，再看火烧云间斗法的两人，忆起什么，眼中犹豫蓦地化做坚定，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无尽深渊。
    晏翡说过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那家伙那么阴险，肯定留了不少后手，用不着他瞎操心！
    虚空之上，晏翡一边躲避谢煊汹涌不熄的攻势，一边注视着唐欢转身离去的背影，数道杀机沸腾的火龙缠绕而来，火光在他漆黑的眸底明明灭灭。
    唐欢喜欢多管闲事，每次都自以为他遇到危险，然后拼了命的跑过来帮倒忙，坑得他伤势不断。
    现在唐欢终于学乖了，知道不用管他了，晏翡心里反而有点不是滋味，连带看向谢煊的眼神也变得阴郁可怖起来。
    然而谢煊此刻双目猩红，哪会在意他这点变化，得知晏翡就是谢珩在人界逆天诞下的禁忌之子后，他心中名为理智的弦早已崩断。
    就在此时，赤红凤目忽然瞥见了晏翡腕上的摄魂铃索，谢煊呼吸一滞，下一刻，气息猛然上涨了一大截。
    焚天之火铺天盖地，火焰凝聚的巨虎嘶吼着一口咬下，连人带剑吞之入腹！
    怒之灵瞬间化作巨球，砰地撑爆了那烈焰虎头，残余星火飘散，晏翡再次现身，脸色比方才略显苍白，“你刚才怎么不用这一招？”
    谢煊寒眸里遍布杀机，无心与他废话，没想到晏翡瞥了眼剑冢方向，语气更加阴沉地重复道：“你刚才怎么不用这招？”
    唐欢在时不用，走了才用，摆明了不给他机会卖惨，但凡谢煊早些发力，唐欢都不可能走的那么干脆。
    晏翡还没这么憋屈过，这种受伤了却没被唐欢看见的感觉让他极为火大！
    怒之灵连通他的识海，此时好比感同身受，气息原地上升了一大截。
    晏翡没再说话，剑中的怒之灵代替主人发出了阵阵嗡鸣。
    焚天剑中，欲之灵正懒洋洋打着哈欠，冷不丁听到了怒之灵的挑衅，目光望去，轻蔑地笑出了声，小老四竟然想杀它？
    欲之灵摩拳擦掌。
    一千年不见，它也该教训一下这几个便宜弟弟了。
    第107章 不翼而飞
    身体坠入无尽深渊时，穿越而来的唐欢第一次在这个世界感受到了失重感。
    四周的灵气是混乱而失控的，他无法吐纳进身体，也无法加以利用，只能消耗体内的灵气勉强控制住身形。
    因为深渊中没有落脚点，他只能不断消耗自身灵气凌空，一旦自身灵气耗空，后果可想而知！
    无尽深渊内部并不是无边黑暗，而是与地界氛围类似的暮色昏沉，灵气和魔气混乱交织，还夹杂着一股不详死气，令人说不出的压抑。
    此地视野范围不足十米，身畔随时可能刮过灵气风暴，一旦风暴卷入，便是九死无生。
    原书中，剑冢是俞初阳后期才进入的副本，对于各族修士来说，这鬼地方只有死路，但对剑灵之主来说，剑冢无异于是半个老窝。
    唐欢感受了一下体内灵气，只是凌空而行的话，足够他消耗一个月了。
    他放出爱之灵和惧之灵，两灵感受到了“家”的气息，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唐欢问惧之灵：“能感应到剑冢吗？”
    惧之灵：“有一点点原主人的味道。”
    爱之灵忽然膨胀变大，一口吞下身旁飘过的一团失控灵气，又缩回小圆球餍足地抹了把嘴巴道：“应该是坠天剑上残留的，你鼻子灵，带路。”
    两灵知道唐欢此行是为了夺取坠天剑，所以表现得格外积极。
    坠天剑只有一柄，主人只能有一个，这可是证明他们眼光的时候！
    爱之灵善于操控灵气，惧之灵对气味敏感，有了它们帮忙，在这传闻中吞噬了无数强者的无尽深渊中，唐欢几乎一路顺风。
    越往下走，四周的魔气就越浓郁，灵气则越稀薄，走着走着，唐欢脑中不由闪过一个念头，这千年之前坠天剑降落时砸出的无尽深渊，会不会也是一条连接人地两界的通道？
    星辰海附近的两界通道是一道古朴厚重的传送门，更类似于修士设立的传送阵，而无尽深渊很有可能是一道垂直打通两界的通道，所以通道中才会灵气魔气混杂，一片混沌。
    只是坠天剑冢从上界随手丢下的一把剑而已，竟然能直接打通人地两界，细想之下，唐欢不禁为原剑主的实力咋舌，因为书中并没提起上界太多，他甚至无从想象坠天剑主的强大。
    这个人，总该比萧长离强了吧？
    唐欢分神胡思乱想一阵，在混沌中前进了半刻钟，不需要焚火魔族提供安全路线，他依旧追上了比他更早进入剑冢的各族天才。
    三界之大卧虎藏龙，在谢煊和晏翡两个剑灵之主的大战干预下，及时跟上俞初阳的天才竟也有几十人之多，在人群中看到没头苍蝇一样乱转的姬尧时，唐欢险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姬尧这笨狐狸，竟也跟上来了？
    除了姬尧之外，人群中还有不少熟面孔…十八洞府的美人男宠，四大世家的天才子弟，新秀大会上曾对他出手的强大元婴，以及一些疑似金榜特征上的强者。
    在场的人无一不是曾被世人议论过的天骄，如若不是自身气运强大，恐怕也没资格抓住这道机缘。
    “唐欢…？”有强者发现了他，声音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
    唐欢认出了那戴着面具的男人，猎天楼楼主厉珩，他曾在留影符上见这人在万道大陆挂出金榜。
    厉珩炼虚初期强者，跨了他一个大境界。
    唐欢传音爱之灵：“有把握吗？”
    爱之灵粉红光晕闪烁，剑冢之外还不好说，但在它家里它就是老大！这些人动用不了此处灵气，那还不是被它按着打！
    有爱之灵的保证唐欢就放心了，于是面不改色地朝前方神色各异的修士点了点头，开门见山：“焚火魔王呢？”
    厉珩挑了挑眉，他一直以为所谓长欢宫宫主不过是被萧长离硬喂出来的草包“公主”，此时倒是有些意外了，“唐宫主也是为了坠天剑而来？”
    唐欢“废话”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好在有人插话道：“唐宫主要拿坠天剑，何必亲自前来，贵派的右护法该为宫主鞍前马后才对。”
    唐欢朝说话的男修看去，是个长相有些尖酸刻薄的瘦削青年，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姬尧的声音忽然在脑中响起：“宫主，那是易随鸣，金榜第四的强者。”
    姬尧喜出望外，屁颠屁颠地窜到了唐欢身边，确定唐欢没恢复记忆后，一把就将人抱进了怀里，贴在他耳边亲昵道：“宫主，我好想你…”
    惧之灵在旁不动声色地撞了爱之灵一下，用眼神说：看吧，我就说主人有十八个男宠！
    爱之灵眨眨眼，掰着手数了起来，晏翡、谢煊、江寒皎…脑中不断浮现的美人看得它都眼花缭乱，主人真厉害啊，它在上界都没见过这么多大美人。
    唐欢的确是有个十八洞府，但对他这么热情的，姬尧算是独一无二。
    场中都是三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被一群大能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唐欢脸倏地泛起薄红，下意识借姬尧的肩膀挡了一下，“…放手！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姬尧抱得更紧了，甚至找准机会在唐欢耳边亲了一口，眼见那一小片皮肤被染成淡粉色，姬尧只觉心头像是有什么东西融化了一般，说不出的欢欣满足。
    他是满足了，周围脸黑了一大片。
    “姬尧…”姜连枳眉眼阴沉，咬牙切齿地骂：“你别得寸进尺！”
    姬尧冷哼一声，新长出的狐狸尾巴在身后耀武扬威地摇晃：“姜少主，这可不是落凤山，你一个金丹境的小辈也敢跟你狐爷…”
    “你别得寸进尺。”唐欢按住卷到他腰上的狐狸尾巴，一字一顿道。
    姬尧表情一僵，这次垂下尾巴不嘚瑟了。
    有姬尧当出头鸟，十八洞府个个蠢蠢欲动，人在曹营心在汉，在自家阵营眼巴巴地望着唐欢。
    除了姬尧和叶之澜外，场中的其他人唐欢根本叫不出名字，只能假装没看见，推开姬尧道：“我要去找俞初阳，别挡路。”
    原主留下的威望还是在的，大多男宠只敢远观不敢靠近，倒是为唐欢省去了不少麻烦。
    姬尧酸溜溜道：“俞初阳就在下面，更深处就是剑冢入口，我看他身上的剑灵有点废物，不一定能开得了门，还不如抓谢煊进来试试。”
    在唐欢叮嘱下，爱之灵和惧之灵并未显露灵体，场中人都不是剑灵之主，自然也看不到飘在他身边的两只剑灵。
    唐欢有些讶异，这么久了俞初阳都没进剑冢，难道钥匙不在喜和哀身上？
    说好的主角光环呢，还是说天道觉得现在不是坠天剑出世的时候，所以不准剑冢开启？
    唐欢拨开挡路的姬尧，跟着惧之灵朝剑冢走去，路过叶之澜时被抓住了手腕。
    “宫主现在就去找俞初阳？”叶之澜传音问，清浅的目光扫过唐欢身畔：“听说剑灵之主都能看见剑灵，宫主现在去，收服过剑灵的事就瞒不住了。”
    唐欢抽回手：“没事，本座没打算瞒。”
    他当初告诉叶之澜，就是想借百晓阁帮晏翡澄清，哪想到叶之澜自作主张，帮他瞒着没说。
    想到叶之澜应该是怕他被盯上，唐欢还是小声道了句谢，然后绕过他继续走。
    各族各派的强者都僵在这，就是等一个人先去找焚火魔族的麻烦，如今唐欢愿意出手，众人虽然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求之不得，这样既能牵扯住焚火魔王，又能试探出唐欢如今究竟实力如何。
    剑冢距离此处不过百米，如果不是深渊中视野不过十米，又无法发散神识，俞初阳恐怕早就发现了唐欢的存在。
    朝下方深处没一会儿，视野里便出现了几道人影。
    除了俞初阳和焚火魔王外，还有几个实力强大的元婴在，外貌特征有些像书中主角的护道者。
    唐欢脚步微微停顿，喜和哀已经警觉地看了过来，爱和惧也挡在了唐欢身前。
    唐欢问：“这么多人，打得过么？”
    爱之灵底气没有之前足了，生硬道：“老五老六受了伤，应该可以…”前提是后方那几个炼虚强者不连手对付它。
    惧之灵压低存在感，心安理得的打酱油。
    唐欢还在想着要不要去找叶之澜等人合作呢，不远处的几人倒先摆出防御架势，齐齐挡在了俞初阳跟前，唐欢见状嘴角一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边更人多势众呢。
    看看人家这护道者多和睦，再看他那所谓的十八洞府，个个恨不得把对方打死！
    几道人影后方竭力探出一双眼睛，俞初阳迟疑唤道：“唐欢？”
    “叫我萧长欢也行，小师兄。”唐欢故作轻佻地回了一句，毕竟是主角，他打从心底不想为敌。
    两人相距太远，混沌模糊了视线，所以唐欢没注意到在他唤出“小师兄”时，俞初阳浑身颤抖了一下。
    俞初阳有一双很漂亮的眸子，如星如月，流光皎洁，自从重生归来，那双眼睛便多了一层破不开的薄冰，如同盔甲一般，显露出远超十七岁少年的超凡与成熟。
    可此刻听见唐欢并不冷淡的回应，俞初阳一双眼却骤然变得光辉雪亮起来。
    俞初阳个子没有挡在身前的风翎高，所以要搭着风翎的肩膀才能勉强露出视线，其他人并未发现异常，风翎却察觉到肩膀上的手指一紧，紧到元婴后期的他都有些刺痛。
    “初阳？”风翎眉头微微皱起，有些疑惑地唤了声俞初阳。
    俞初阳霎时回神，垂眸敛起神色，冷淡道：“让他过来也无妨，爱之灵在他身边，或许能打开剑冢。”
    提起爱之灵，风翎眉头皱得更深，地界爱之灵追杀几人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再见爱之灵，他只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喜和哀受了伤，可能气息不够开启剑冢，唐欢身边有爱和惧，我们或许还得利用他。”俞初阳又道，这次没有传音，焚火魔王等人也听得真切。
    焚火魔王诧异：“爱和惧都在他身上？不是晏翡？”
    听到晏翡的名字，俞初阳眼中闪过一道阴霾，冷声道：“大概率是他收服的，被晏翡用不见光的手段借了去。”
    “…你怎么不早说。”红发赤耀小声嘟哝了一句，语气有些不满，待俞初阳看过去，他又别过脸哼了声，认怂了又没完全认怂。
    若是俞初阳早揭露爱和惧的主人是唐欢，以唐欢的名声，这段时间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只盯着他们，信誓旦旦地说俞初阳就是天道眷顾的命运之子！
    赤耀和吞舟都是俞初阳在地界结识的护道者，两人不太知晓俞初阳和唐欢过去的渊源，焚火魔王也一样，唯有风翎眼神变幻，深深看了俞初阳一眼。
    几人说话的工夫，唐欢这边已经有点急了，他怀疑这些人在商量对付他的战术，赶紧打断道：“今日来的强者这么多，诸位何必只盯着我不放，剑冢不开，两败俱伤没有意义。”
    这话说的倒没错，剑冢不开，除非有把握杀了唐欢，不然打一架又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唐欢身后还有长欢宫，还有萧长离，现在杀了他，就是焚火魔王都没把握承担后果。
    百年之前，他可能过亲眼目睹萧长离是怎么横扫两界的，纵然萧长离这一百年还算“仁慈”，实力也一直停在元婴巅峰，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强者，暗中却都不敢掉以轻心。
    一百年来，但凡有一个强大宗门出来“主持公道”，也不至于让长欢宫凑齐十八洞府，小族小宗以为他们不出面是因为懒得管，殊不知他们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罢了！
    一想到被萧长离无声欺压了一百年的两界，焚火魔王脸色铁青，终是咬牙道：“唐宫主说得不错，剑冢不开，今日的确没必要…”
    混沌深渊中忽然亮起一团光点，异象打断了焚火魔王的下文。
    众人只见一柄造型古朴的钥匙从唐欢身上飞出，在半空徘徊一圈，然后飞快朝剑冢飞去。
    轰隆隆——！
    宛如盘古开天辟地才能发出的巨响。
    刹那间，众人脚下光华璀璨！
    焚火魔王噎住了，被光晕吸引来的数十强者惊了，唐欢…他傻眼了。
    钥匙怎么会在他身上？？？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愣头愣脑的惧之灵道：“修心楼！”
    “啊、啊？”惧之灵球都吓褪色了！
    “我想起来了，我在修心楼顶楼拿过一把钥匙，你这混球！”
    有了唐欢的提醒，茫然的惧之灵很快恍然大悟，它在修心楼睡觉时，好像是在梦里吐过一口。
    当时它做了个把恶大哥吃掉的美梦，结果恶大哥太臭，难吃的它直接吐了。
    惧之灵委屈巴巴解释完原委，听得唐欢只想捶球。
    唐欢欲哭无泪，废球啊！自己吐过钥匙都不知道的废球！早知道钥匙在他身上，他何必大张旗鼓地来剑冢！
    唐欢悔得肠子都青了，不过很快，他就察觉到周围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微妙的原因好像不在于他持竟有剑冢钥匙，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于被打开的剑冢处。
    彼时开启剑冢时爆发的灵光已然散去，结界打破，混沌消散，下方显露出一处数仗深的巨坑，巨坑四周是地界独有的幽冥之土。
    唐欢猜测的没错，坠天剑冢的确连接着人地两界，但他只猜中开头却没猜中结局。
    循着众人的视线望去，唐欢呆愣当场，剧情崩坏都没让他大脑空白，眼前的场景却生生让他大脑空白了一瞬。
    因为深坑之下的剑冢中心…空无一物。
    第108章 素未谋面
    剑冢里没有坠天剑。
    传闻中足以毁天灭地、得道飞升的坠天之剑，就这么不翼而飞，凭空消失了…
    此时，就连无事不通的百晓阁和猎天楼都大脑一片空白，短暂失神后，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唐欢。
    不论谁拿走了坠天剑，钥匙是从唐欢身上出现的，只有他有可能进入过剑冢！
    数十道灼热目光直射而来，唐欢后退半步，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妙，眼下这种状况，他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他道：“若是本座拿走了坠天剑，今天何必自投罗网？”
    众人沉默不语。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接不接受又是一回事，除了唐欢，他们还能找谁要？
    不在唐欢身上，坠天剑难道还能凭空消失？
    众人不说话，唐欢便知道解释没用，他朝爱之灵使了个眼色，二话不说遁光便撤。
    “走！”
    “想跑？！！”焚火魔王怒声大喝，各宗修仙强者如梦初醒，数道法决朝唐欢飞射而出！
    唐欢又气又恼，这群人也太不讲理了点，他一直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也能被污蔑拿了坠天剑？炮灰就活该背锅吗！
    惧之灵仿佛知晓自己犯了大错，早早躲进了唐欢识海，忽然成为众矢之的，爱之灵也是头皮发麻，竭力殿后保护唐欢。
    “主人，有两个炼虚，三个分神，数十元婴，我、我可能撑不了多久…”
    唐欢刚遁出几里，爱之灵就受了伤，剑灵再怎么强大，双拳也难敌四手，冲出无尽深渊起码还要好一会儿。
    眼见爱之灵灵体越发虚幻，唐欢咬了咬牙，强行将其召回识海，取出了摄魂铃。
    与此同时，无尽深渊外围。
    铃铛声响隔空传来，晏翡倏地看向深渊。
    裹挟着火龙的焚天剑破空袭来，怒之灵见他迟迟不防，只能硬着头皮去挡，“该死的！你这混账发什么呆！”
    晏翡不语，脸上戾气涌现，大战中途忽然松开长剑，对怒之灵丢下句“挡住他”后，便不顾谢煊的攻势朝剑冢飞去。
    开始怒之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晏翡将其丢向谢煊，才双目如血，暴跳如雷地大骂：“…我挡你祖宗！！！”
    它是排行第四的怒之灵，又不是无往不胜、强到逆天的恶！
    怒之灵挡不住欲之灵，但晏翡一句“唐欢有危险”，却挡住了谢煊。
    等谢煊失神又回神，晏翡已经冲进了无尽深渊，这下虚空中剩下的强者也都待不住了，左鹄伐直觉剑冢中出了变故，传音长欢宫弟子，稍后不惜一切代价护送唐欢回宫！
    无尽深渊中，唐欢正在狼狈逃命，收回爱之灵后，他只能凭自身挡下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十八洞府虽然也在追着唐欢，但当真看到灵力即将落在唐欢身上，俱是瞳孔微缩，下意识出手去阻挡。
    “宫主小心…！”
    一名唐欢叫不出名字的元婴修士忽然挡在他身后，以肉身负伤为代价挡下了那分神强者的一击。
    不只是他，十八洞府都忍不住出手了，对坠天剑的渴求终究抵不过对唐欢的“旧情”，姬尧直接幻化本体，长尾向焚火魔王扫去。
    “叶之澜你这老乌龟要憋到什么时候！宫主受伤了我跟你没完！！！”姬尧朝后方嘶吼，叶之澜嘴角微微绷紧，却是无动于衷。
    众人虽然阻拦唐欢，招式中却不显杀机，毕竟若是不小心杀了唐欢，如何能打听出坠天剑的下落？
    何况场中有炼虚、分神，随便一个出手都是足以毁天灭地的存在，修为远不是元婴可以匹敌的。
    噗嗤一声！
    一记叶刃以电光之势穿透了唐欢的肩膀，他吃痛闷哼，却是头也不回地继续逃遁。
    一点小伤而已，唐欢没反应，十八洞府却是看得双目赤红，姬尧恼得本体再度膨胀：“…你们竟敢伤他！”
    有十八洞府帮忙，唐欢距离无尽深渊的出口又进了些，然而十八洞府的天才尚未真正崛起，此时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姬尧和叶之澜，硕大的妖狐转瞬便被一抹浮尘甩飞数里。
    唐欢没有精力再管姬尧，不断消耗灵气驱动摄魂铃，但他的迷幻之道在炼虚强者面前不过是雕虫小技，猎天楼楼主厉珩一道长鞭挥来，险些卷走他的摄魂铃。
    厉珩紧随唐欢之后，开口问的竟不是坠天剑的下落，“唐欢！萧长离如今果真是元婴巅峰？！”
    唐欢闷头继续跑，懒得搭理他。
    萧长离什么修为他也不知道，说得太过容易引来三界忌惮，说得太低又会让厉珩没了忌惮，直接对他出手，所以还不如装哑巴。
    他不吭声，厉珩还真的迟迟不敢出手，不管别人怎么想，当年萧长离杀上猎天楼的一幕，着实给厉珩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不仅如此，在分神境的光阳道人对唐欢出手时，厉珩还下意识帮唐欢挡了一下。
    光阳道人怒斥：“厉珩！你这怂货！拿下坠天剑，吾等还需惧怕萧长离！一旦唐欢和萧长离汇合，坠天剑加上萧长离，到时恐怕三界都要改名换姓！”
    厉珩闻言，仿若如梦初醒，脸色登时大变。
    没错，无论坠天剑在不在唐欢身上也不能放人走，一旦萧长离得到坠天剑，得知众人今日围捕唐欢……他们赌不起！
    这下厉珩也不再留手了，眼见无尽深渊的出口就在眼前，唐欢心中叫苦不迭，他果真是个炮灰命，刚想着逆天而行，就被天道一巴掌拍上了西天！
    在厉珩的长鞭卷来时，感受到炼虚境强者无与伦比的威压，唐欢已经放弃了挣扎，进入了生无可恋模式。
    抓吧抓吧…死不了就行。
    然而就在这时，男人的声音穿破无尽深渊，“谁再追一步，我灭了他一族。”
    那声音来得漫不经心，只夹杂了些许灵气，半点威压不显，似乎只是随口而言。
    可就是这么一句话，足以令追逐唐欢的数十强者脚步一滞，也足以让厉珩顶着反噬之危收回长鞭。
    原因无他，这声音太熟悉了，半年来在众多强者的睡梦中响起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是血色染红天地，门派尸横遍野，宝库人去楼空的场面。
    “萧长离…”厉珩喃喃道，目光投向混沌深处。
    “萧长离！！！”
    “真是萧长离？他来了？？？”
    无尽深渊躁动起来，不止三界老人忌惮萧长离，三界新秀天才，如叶之澜等十八洞府的修士同样活在萧长离的阴影里。
    听到这个名字，场中唯一开心的也就只有唐欢了。
    他爹来了！！！
    当萧长离的人影出现，带着唐欢遁光离开时，没人敢阻拦，所谓的金榜强者都不敢出手，别人说灭族他们可能不信，但萧长离说…谁敢不信！
    一百年来，被他随手灭了的妖族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至今无人知晓他的实力上限在哪，因为萧长离从未表现过不敌。
    眼见无人动作，焚火魔王不甘道：“吾等一起出手！拿下他十拿九稳！现在让他离开，以后三界恐再无宁日！”
    “本座感应了，他的修为不过元婴，诸多分神强者在此，你们怕什么？！！”
    焚火魔王说得有道理，但没人动弹。
    你不怕，你上啊！
    你魔族那么强，你真不怕，刚才倒是出手啊！
    除了人魔两大强族，场中可还有不少小族强者，强族都忌惮，竟想让他们小族当先锋，可笑！这可事关种族灭亡！站着说话不腰疼！
    萧长离从出现到离开，不过一瞬间，众人只见一道青衣掠过，甚至没有看清他的模样。
    第一个回应焚火魔王的竟是叶之澜，他收起断世笔，轻描淡写道：“除了唐欢，萧长离再无任何顾忌，他说灭族，恐怕连人族也不例外。”
    此话一出，场中人族强者气息皆是一滞。
    萧长离本身也是人族，为了一个唐欢，他会灭了人族？
    没人敢说萧长离做不出来，他敢只身冲入剑冢，在无数强者的眼皮子底下接走唐欢，谁敢说他不是有恃无恐？
    坠天剑已经不见了，唐欢也跑了，没弄清楚原因前，众人都不想轻举妄动，此时都有了离开此地的心思。
    有人却不死心，唐欢是跑了，俞初阳却是还在，俞初阳身上有两道剑灵，又极有可能是命运之子，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光阳道人眼中八卦图旋转，朝一旁的炼虚境的散修易随鸣使了个眼色，在众人尚未回神之际，突然齐齐朝俞初阳出手了。
    然而俞初阳可是货真价实的主角，没到小说结局，就算炼虚强者对上他也是死路一条。
    焚火魔王在猎天楼早已下过订单，要求猎天楼暗中保护俞初阳，此时炼虚境的厉珩也在场，第一时间便挡下了易随鸣的攻击。
    无尽深渊中，各方强者或是出手，或是无声撤离，回到战场中心的俞初阳却并未在意因他而起的动乱，而是突然询问风翎：“师尊，刚刚的人影便是萧长离…？”
    风翎仙尊一愣，狭长的凤眼微微睁大，不远处，叶之澜倏地转头看来。
    俞初阳知道这个问题有些唐突，场中似乎无人不识萧长离，且人人都惧怕萧长离，但他的确没见过萧长离。
    俞初阳只听说过萧长离在三界犯过的种种恶行，还有唐欢和萧长离的主仆情深。
    对他而言，萧长离就和过去的唐欢一样，只活在传闻里。
    风翎仙尊只是失态了一瞬，便很快反应过来，失笑道：“你修道之路尚短，没见过那魔头也正常，那种邪祟不识也罢。”
    话音落地，风翎仙尊不觉有他，俞初阳却是蓦地僵直。
    有些古怪。
    这一世他修道堪堪三年，的确是极短的，可他还有上一世，上一世，他活到了天地崩塌，活到了晏翡飞升，活到了唐欢陨灭。
    但修道两世…他好像从未遇见过萧长离。
    第109章 坠天之剑
    没人敢出手，所以没人发现这个“萧长离”身上的端倪。
    在被“萧长离”护住的瞬间，唐欢心跳直接窜到嗓子眼，右眼皮跳的飞起。
    屁的萧长离，这味道、这气息，分明就是晏翡本翡！
    “你……”
    “宫主大人真不让人省心。”晏翡护着他一路飞离无尽深渊，三界强者几乎都进了剑冢，无尽深渊外反而没有太多阻力。
    冲出无尽深渊，晏翡遁光速度不减，外界有左鹄伐等长欢宫弟子护送，即便有元婴出手，也拦不住身带怒之灵的晏翡。
    除了谢煊。
    可在晏翡冲入无尽深渊时，外界的焦点就落在了谢煊身上。
    焚火魔族诱来各大宗门，本就有意借三界之手除掉谢煊这个叛逆，在晏翡离开后，各宗便在焚火魔族的怂恿下默契练手，打定主意要夺取谢煊身上的欲之灵。
    外界有两名分神强者坐镇，此时晏翡能顺利离开，恐怕还得感谢谢煊牵制住了对方。
    两名分神外加数十元婴，竟也只是和持有欲之灵的谢煊平分秋色罢了，若论资质，不算体质有异的唐欢和晏翡，谢煊或许才真正称得上当代第一人。
    眼见晏翡逃窜，应对两名分神的谢煊急火攻心，凤目赤红一片：“晏翡！你敢逃！！！”
    跑路中途，晏翡瞥了战场一眼，突然做出了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举动。
    他把怒之灵丢过去了。
    “给你个以下克上的机会，趁现在去揍你二哥一顿，要是这都打不过，你这废物就不用回来了。”
    怒之灵：“？”
    欲之灵：“？？？”
    丢了怒之灵，晏翡没再管谢煊，带着唐欢一路朝长欢宫飞去。
    此时唐欢脸色还是白的，逃出险境至今，他都没消化晏翡胆大包天伪装成萧长离去救他的事实。
    “你疯了？你不要命了？！”唐欢心有余悸地抓紧他的手腕，斥骂声里带着后怕的颤音。
    一旦当时有人出手，但凡有个元婴出手，晏翡都会暴露，那时他或许不会如何，可晏翡的下场必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那里有炼虚、有分神，你一个元婴怎么敢…”
    “那里还有受困的宫主。”
    “…我顶多是被抓，又不会死！”
    “嗯…谁知道呢。”晏翡回得有些虚泛，神识谨慎留意周围，并没有掉以轻心。
    唐欢却没有就此罢休，脑中回忆起经过。
    无尽深渊内外消息不通，晏翡得知他有难，八成是因为听见了摄魂铃的声响。
    至于晏翡为何能听见，则是因为他至今仍戴着唐欢给的摄魂铃索，那一股挂着铃铛的红绳在他脖颈松松散散地缠绕着，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只是一串没有任何灵气的装饰物。
    而晏翡来得及时，说明听见摄魂铃的声响时，晏翡便立刻冲进来找他了，连剑冢中可能存在的危机都无暇顾及。
    想通之后，唐欢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晏翡不是第一次不顾性命来救他了，但…他其实一直觉得晏翡别有有心。
    说是原书的影响也好，相处得来的判断也罢，反派保护炮灰，怎么想都该是有利可图。
    所以无论是在长欢宫，在点苍山，在万道大陆，在星辰海，就连晏翡从地界跑到归墟山找他时，唐欢心里都有个声音在说，这个人居心不良。
    甜言蜜语和所作所为都是陷阱，晏翡一定是在算计自己，等他像主角一样深陷其中后，再于目的达成后给他重磅一击。
    “…你为什么来救我？”唐欢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问这个问题。
    “又在说什么蠢话…”这次晏翡却是无暇逗弄他了，勾在唐欢腰间的手无声收紧，语气和甜腻不沾边，而是透着浓浓的燥郁：“别分神，注意点后方动静。”
    晏翡语气不耐，唐欢非但没生气，心中反而像是落下一块巨石，秀丽的眉眼弯成两弯上弦月，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这个态度，说明晏翡此刻没和他演戏，言行举止皆出自本心。
    唐欢一直在注意后方，并没有人追来，于是嘴上不停：“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突然去找坠天剑？”
    “呵，嫌命长么。”
    “……”
    唐欢突然选择进入剑冢，当然不是因为嫌命太长，而是因为不想再纠结于原书的剧情。
    那种一次次因反派心潮起伏，又一次次因为分辨不出真伪而心念摇摆，最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感觉他实在是受够了。
    晏翡是真心实意也好，别有用心也罢，他不想再耗费精力去揣测，只要得到坠天剑，一切自会见分晓。
    晏翡若是别有用心，他就将坠天剑送给反派，两人就此斩断过往羁绊。
    晏翡若是没像原书中一般得剑后翻脸无情，唐欢就打算彻底放下角色偏见，放下对晏翡无端的戒心。
    …听说修真界所谓的道侣，均是命运相连，没什么反派炮灰之分的，既然如此，谁说得到坠天剑的炮灰，不能充当与主角作对的反派？
    唐欢一眨不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原反派，眼中闪过一抹坚定，忽然道：“我们回长欢宫！”
    晏翡灵气微微凝滞，侧头看向唐欢，眉头几乎瞬间拧起，“去地界，地界有我坠天教，比长欢宫安全。”
    “长欢宫有萧长离，萧长离或许是三界最强，有他坐镇，没人敢追进长欢宫。”
    “不去。”
    唐欢一愣，顿时反问：“为什么？”
    晏翡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他刚才既然伪装成萧长离来震慑四方，说明他知晓萧长离在三界强者心中是怎样的地位，为何不去长欢宫暂避锋芒？
    唐欢以为他是不够相信萧长离，急忙补充道：“萧长离很厉害的，就连那炼虚境的厉珩都惧怕他，他真的很……”
    晏翡烦躁打断：“去地界！我也能护着你。”
    “你…”
    对现在的晏翡，说实话，唐欢还真没多大信心。
    如果说萧长离带给他的安全感是十分，那晏翡就只有七分，这并不是天资和智谋上的差距，而是时间上的问题。
    晏翡崛起的时间太短了，原书中，他是靠与“唐欢”真正双修，才在三年之后突破分神。
    第一世的他与主角在三界历练了十年，第二世主角重生，两人也就没了那十年的历练，不过饶是如此，晏翡与俞初阳也各自修行数十年后才上演的最终决战。
    可现实的进度远远与书中不匹配，晏翡才崛起三年，天道便已让炼虚强者现世了，而且当下的混乱局势，显然不会给晏翡潜心发育的机会，主角亦是如此。
    唐欢不明白他，“我们都是元婴境，坠天教最强的弟子恐怕也不过元婴，怎么焚火魔王等人对抗，回长欢宫不是更安全么？”
    晏翡沉默不语，目光也从唐欢身上转向了前方，唐欢见他还在朝地界入口的放向飞，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角。
    “莫非…你还在记恨萧长离砍了你尾巴的事？”唐欢猜测道。
    “……”
    理智从丧失到回笼，足足用了遁光百里的距离。
    远离剑冢后，晏翡召回了怒之灵，他脸色阴沉如水，忽然意味不明地深吸一口气，最终调转方向飞往长欢宫。
    “没错，萧长离是宫主的右护法，主人遇到危难，护法没理由无所事事。”
    这话乍一听很是寻常，可不知为何，落入唐欢耳中总觉得冷嗖嗖的，无端刮过了一阵阴风似的。
    唐欢不解地打量晏翡几眼，此时晏翡眼底的阴霾已然悉数退去，转头对他笑靥如花：  “若萧长离这个下属如此忠心，我和宫主在一起，他便也要保护我，有他在，坠天剑又算得上什么，宫主说对不对？”
    唐欢被阴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对…？还是不对…？
    晏翡态度前后相差一百八十度，诡异得唐欢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好在有怒之灵中途打岔。
    群殴之下，怒之灵真在欲之灵身上占到了便宜，回来时兴奋得灵体上火星乱溅，叫出爱和惧，大肆宣传起刚刚锤了欲之灵几拳。
    几只剑灵一冒头，谈正事的气氛很快就被带偏了，晏翡转回脸不再言语，唐欢则探究地盯了他一会儿，也开始为回长欢宫后如何调解“道侣”和“爹地”的关系上犯了难。
    剑冢距离长欢宫有数千里之遥，两人就这样又赶了三天路，三天后，左鹄伐带领一众长欢宫弟子追上了他们，之后的路程可以说一路顺风，赶路九日后，一行人终于抵达长欢宫。
    ……
    出谷三年，重回故地，唐欢说不感慨是假，尤其是在远远看见那伫立于长欢殿外，仿佛等候了他许久的青衫男子后。
    明明距离上次分别也没多久，再次见到萧长离，唐欢却依旧心潮澎湃，面上不显，心里却热泪盈眶地喊起了爹。
    没有萧爹在，这三界真是哪哪都不安全！
    左鹄伐可不像唐欢一样得端着宫主架子，他看到萧长离，是真真热泪盈眶地喊了出来：“萧护法——！”
    萧长离没搭理骂骂咧咧责怪他不同去三界的左鹄伐，清月般的双目掠过一行人，不等唐欢落地，手中碧玉折风扇一卷，唐欢已然乘风落在了他身前。
    “恭迎宫主。”萧长离规规矩矩施了一礼，目光似有若无扫向后方晏翡，笑容温润依旧：“归墟山至长欢谷路途遥远，宫主一路辛苦了，沿途可有受伤？”
    问：孩子在外受欺负了，回家后第一件事会做什么。
    答：当然是告状！
    刚刚死里逃生，唐欢也顾不得什么主仆之分，把在剑冢中的经历倒豆子一样吐了出来，又是生气又是委屈。
    萧长离全程耐心倾听没有打断，在唐欢说到自己被一群人污蔑、情绪激动之际，还不忘摸摸他的头顶安抚。
    唐欢后方的晏翡瞧见这一幕，人未动，怒之灵却忽然从他识海窜出，一脸惊悚地盯着他瞧。
    怒之灵的试炼需要剑主抵御它的无尽怒火，晏翡投机取巧没经历试炼，所以怒之灵也从未发自内心认其为主过。
    可就在刚刚，怒之灵差点就想承认了。
    且不说晏翡能不能抵御它的怒火，刚刚晏翡识海中沸腾的“怒”，它竟然没撑住逃出来了！
    彼时晏翡依旧一言不发，也没有理会见鬼模样的怒之灵，那双桃花眼灼灼地盯着唐欢的背影，像是在等他何时会回头。
    多等一分，眼神就阴寒一分。
    此时的唐欢却毫无所觉，告状告得上头，等他好不容易添油加醋地说完经过后，萧长离后面的话却更让他分不出心神。
    萧长离听完后，并没有为他打抱不平，也没有流露出太多愤慨，而是有些讶异地问询唐欢：“宫主去无尽深渊，也是为了找寻坠天剑？”
    唐欢用力点头，不然呢！
    “可是，坠天剑不是被宫主带走了么。”
    “啥…？！”
    “他们说得不错，坠天剑的确在宫主身上。”
    萧长离收起折风扇，又看了一眼不远处表情晦暗不明的晏翡，突然笑了出来，“属下见那剑丢在地界没人要，当年就随手取来送给宫主了，宫主出谷前不是还特意带上了么。”
    萧长离这话一出，不止唐欢，就是旁边包括左鹄伐在内的一众长欢宫弟子都被震懵了三魂七魄。
    什么叫坠天剑没人要？什么又叫随手取来了？
    每个字他们都能听懂，怎么连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而就在这时，借由萧长离的三言两语，唐欢终于想起他出谷前特意带走的某个东西，双目逐渐瞪大，脸色一变再变、精彩纷呈。
    傀儡“小翠”倏然被召出，呆呆伫立于众人眼前。
    小翠，原主替代晏翡的变态产物，一具没有灵石就驱动不了的傀儡……
    结果竟是坠天剑？？？！！！
    第110章 凶多吉少
    无尽深渊打通人、地两界，深处铺满地界才有的幽冥之土，所以剑冢大概率真的位于地界。
    如果是其他记忆，唐欢恐怕无从考证，但收到“小翠”这一礼物的记忆，他好巧不巧在睡梦中经历过一遍。
    记忆里，萧长离白天去的地界，晚上就把小翠带回来了。
    唐欢声音止不住的颤抖，不是害怕也不是激动，纯粹就是怀疑人生，“…所以你几十年前就进过剑冢，把坠天剑带回长欢宫了？”
    萧长离笑而不语，有些怀念地去摸小翠的脑袋，没“充电”的小翠一动不动，眼底空洞一片。
    小翠是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形傀儡，坠天剑本体则是一柄丢失剑灵的承载物，而剑灵恰恰又代表着人的七情…
    一切的一切看似毫无根据，细想之下，竟莫名又有迹可循。
    唐欢不禁深思，一旦七道剑灵填充上小翠灵魂的空白，小翠终究会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柄完整的剑？
    以及，坠天剑本体，为何同晏翡长得一模一样？！
    萧长离轻飘飘丢出的一枚炸弹，直接令众人风中凌乱，罪魁祸首倒是老神在在：“三界之人总是喜欢凑热闹，现在的坠天剑只是具空壳罢了，与己无益之物，身无剑灵的修士又何必争抢。”
    没有剑灵的坠天剑，连一般的天阶法器都比不上，唯有剑灵之主，才能借坠天剑本体发挥出剑灵的威力。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晏翡，他看着萧长离，寒眸冷冽：“坠天剑，为何会同我长得一样。”
    萧长离将视线从小翠转向晏翡，似是这才发现二者别无二致，惊叹得很不走心：“竟然一样，当真是稀奇！”
    晏翡：“……”装什么呢你装？
    装傻充愣这一招，往往是晏翡刺激别人时用的，冷不丁遇到个更能装的，一时竟被噎得话音滞住。
    萧长离道：“应当只是巧合而已。”
    “呵，巧合？”晏翡冷笑出声，这巧合巧过了头！
    唐欢从冲击中回神，再看萧长离的眼神已经不是看爹了，而是看神！
    此处人多口杂，还有长欢宫不少闲散弟子在场，唐欢压下当场追问的冲动，传音左鹄伐先去安顿好宫中弟子。
    等左鹄伐带着其余弟子离开，长欢殿外只剩唐欢，萧长离，还有晏翡三人…以及一个坠天翠。
    唐欢再也忍不住了：“萧长离，你到底什么修为？”
    “属下同宫主一样，如今是元婴巅峰。”
    “…你看我像傻子吗？”
    萧长离无奈展露修为，元婴气息荡漾而散，“属下的确是元婴巅峰，当年能进入剑冢，也只是机缘巧合而已。”
    唐欢：“……”你骗鬼呢你！
    萧长离一句“巧合”应付两个人，两人偏偏还真拿他没办法，萧长离实力深不可测，唐欢现在可没底气去质问一个爹。
    萧长离很自然地转开话题：“有一件事要禀报宫主，谢真人离谷前，几乎将长欢谷底的妖兽屠戮殆尽，为了避免正道潜入，属下从归墟山捉回了一只镇谷大妖。”
    说着话，他掌心一翻，阔别已久的老乌龟出现在掌中，“这乌龟道行千年，如今已达半步分神，龟族的防御之道最适合镇守门派，有他在，分神境的修士也很难攻入长欢宫。”
    老乌龟四肢脑袋都缩回了壳中，龟壳哆嗦个不停。
    唐欢接过老乌龟，心中很是意外，他以为老乌龟早跑了，没想到被萧长离捉了去。
    老乌龟不知经历了什么，这会儿还在打着哆嗦，直到萧长离用指节随手敲了下乌龟壳，他顿时不动了，趴在唐欢掌心安静如鸡。
    “稍后属下会将他安置在浑天崖，宫主一路周折，暂且回无欢洞府歇息几日吧。”
    唐欢点头，又猛地摇了摇头，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萧长离到底怎么拿到的坠天剑！
    他正想继续追问，脑中突然响起晏翡的传音：“他不想说，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带上坠天剑，我们先回无欢洞府。”
    闻言，唐欢终于转头看向晏翡，迟疑之时，萧长离已经行礼退下了。
    ……
    长欢宫，无欢洞府。
    三年没有回来，洞府内的陈设布置和走时没什么差别，残留的气息却有些杂乱，唐欢离开后，十八洞府都来访过他的住处。
    重回故地，唐欢无心怀念，再次取出小翠，这回把两只剑灵也唤了出来。
    “这是坠天剑？？？”他急问爱之灵。
    爱之灵疑惑地围着小翠瞧，惧之灵则被小翠吓了一跳，转头看一眼晏翡，刚出来就咻地又钻回识海。
    惧之灵吓得直哭：“主人！坏蛋变两个了！！！”
    唐欢：“一个坏蛋，这个是傀儡，先出来看看。”
    晏翡：“……”
    怒之灵也从晏翡身上跑了出来，它不像爱之灵那样谨慎，绕着小翠转一圈后，直接钻进了小翠体内。
    唐欢见状，一时紧张得忘了呼吸，下一秒，怒之灵再次现身，怒意不散的灵体变作讶异，“…是坠天剑！”
    爱之灵和惧之灵闻言不再犹豫，也钻进了小翠体内，片刻后，两灵出来朝唐欢点头。
    爱之灵：“虽然外观和千年前不一样，但里面是我们的灵居没错…”
    惧之灵：“三哥，我们搬家吧呜呜…”
    坠天剑对于修士来说只是法器，对于剑灵来说却是居所，它们会将长住的法器唤作灵居，也就是类似于家一样的存在。
    拨开聒噪的剑灵，晏翡走到小翠跟前，一模一样的肉身站在一起，不看眼睛，几乎分不清谁是傀儡谁是真人。
    “坠天剑竟一直在宫主身上。”晏翡喃喃道。
    唐欢扶额苦笑：“我也没想到…”
    当初还在长欢宫时，晏翡是见过傀儡小翠的，当时他以狐狸的身份撞见，没办法质问唐欢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如今再次见到小翠，对方已从用途不明的傀儡变身为剑灵。
    面对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坠天剑本体，晏翡都佩服自己还能冷静思考，“萧长离将坠天剑送给宫主时，坠天剑便是这个样子？”
    “嗯。”
    “他是哪一年送给宫主的？”
    “记忆不太清楚，应该是云代秋被捉来长欢宫不久吧。”
    毕竟记忆那天，他白天还去找云代秋打听过晏翡的事，如果是云代秋被捉很久后，他早该打听完了。
    晏翡又问：“那时宫主就喜欢我了？”
    唐欢老脸一红，下意识想反驳，想起记忆里原主的状态，反驳都没说服力，最后还是含含糊糊地应了。
    他以为晏翡这么问是想打趣他，没想到晏翡闻言登时拧起了眉，“云师兄失踪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我不足二十，未达金丹，虽然奉师尊之命在三界历练，但很少以真面目示人，宫主又是怎么知道我的？”
    晏翡这么一问，唐欢也被问住了。
    他穿来的晚，穿越后，只听左鹄伐说他十年前下过活捉晏翡的命令，便下意识认为原主十年前看上的晏翡，这样算来，原主四十多年前就看上晏翡了？
    四十多年前，原主五十岁，晏翡才十几岁。
    这要是放在现实世界…唐欢打了个寒颤，忙不迭摇头：“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我只记得那天在云代秋的洞府醒来，也可能是捉了他几十年后的事！”
    晏翡沉默片刻，又看了眼一动不动的小翠，没再纠结时间问题。
    不管怎么说，萧长离于数十年前，便在三界诸强的眼皮子底下取走坠天剑都是不争的事实。
    至于坠天剑为何是人型，为何又与他面貌相同，也有可能是萧长离动用了什么小手段，只为哄那时迷恋他皮相的唐欢开心。
    “有关坠天剑的传闻少之又少，千年以来，三界从未有人见过真正的坠天剑，也许坠天剑和一般剑胚不同，可以随意更改形态。”晏翡只能想出这么个解释。
    可唐欢是看过原书的人。
    原书里，从主角开启剑冢，到数年后的最终之战，坠天剑的本体都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剑，从来没有幻化过人型！
    但书中的坠天剑直到最后都不算完整，恶之灵在最后一刻才疑似认俞初阳为主，晏翡一死，俞初阳飞升上界，小说就结束了，后面没再去给一把剑太多笔墨。
    眼下的情况，借由原书也分析不出所以然，唐欢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为“萧长离做的好事”。
    先抛开坠天剑和晏翡长相一样的问题，萧长离如何进入剑冢这点同样令人在意。
    无尽深渊危险重重，混沌之中失控的灵气风暴不断，唐欢能找到剑冢，是因为有两只剑灵带路，其他强者能顺利深入，是因为一路紧跟俞初阳的脚步。
    就是炼虚境的大能，也得依靠剑灵之主带路，元婴境的萧长离是怎么进去的？
    晏翡走到小翠对面的竹椅坐下，目光片刻不离小翠，指尖轻点扶手：“七道剑灵出世六道，唯有一道最强的恶之灵杳无音信。”
    唐欢听懂了他的意思，微微愕然：“你是说萧长离早就收服了恶之灵？可恶之灵应该在…”
    无欢洞府忽然沉寂。
    唐欢瞳孔骤缩，终于想到一个他一直忽略的问题，那就是恶之灵的行踪！
    原书里，恶之灵其实是自己找上俞初阳的。
    书中后期，俞初阳已经收服了许多剑灵，他游走于三界各地历练，一路吸引各族天骄，修炼无情道的同时拉拢帮手对付晏翡。
    主角就这样历练了几年，在与反派的“相爱”相杀中突破元婴，恶之灵就像是被命运之子的气味所吸引，某天突然出现在了他的怒阳剑里。
    也不能说是突然出现…
    恶之灵驾临，其他剑灵在主人和大哥之间果断选择大哥，哆哆嗦嗦抱成一团谁也不敢告诉俞初阳剑里来了不速之客。
    等恶之灵现身时，就连主角都被慑得大脑空白了一瞬，这才得知自己历练时偶然经过了恶之灵的沉睡地，身上气味吸引了这道最强的恶之剑灵。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长欢谷恰恰是书中俞初阳的历练副本之一，也就是说，恶之灵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性，一直沉眠于长欢谷底。
    如果恶之灵当年真选长欢谷作为沉眠之地，那在按倒霉程度的剑灵排行上，怒之灵恐怕要保不住第一了。
    唐欢深吸一口气，闭眼又睁眼，朝晏翡露出一个复杂至极的表情，“既然萧长离能进剑冢，说明恶…凶多吉少，八成是被萧长离逮去了。”
    这得是个多倒霉的剑灵，才会开局就撞上三界第一土匪萧长离？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恶人自有恶人磨？
    晏翡对于唐欢得出的结论不置可否，他眼神深沉地看着站立不动的傀儡小翠，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
    直到唐欢自言自语一阵后，按捺不住要去找萧长离，晏翡才好似如梦初醒，一把揽回转身欲走的唐欢，手臂在他腰间锢得极紧，“不许去！”
    唐欢被这一声低斥吓了一跳，晏翡坐在椅子上，他则直接跌进晏翡了怀里。
    他惊讶转头，余光勉强捕捉到晏翡眼底闪逝而过的阴霾。
    “晏翡…？”唐欢心中不解，试探唤了声，解释道：“我要去找萧长离问清楚。”
    垂下的眼睫挡住了眼底的神色，晏翡埋在唐欢肩头，不顾他挣扎的动作，手臂揽得更紧。
    “我说，不许去。”
    那声音既不甜腻也不魅惑，一丝多余的情绪也无。
    唐欢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空中漂浮的几只剑灵都直觉敏锐地打了个激灵。
    就在这时，在小翠体内探索半天的怒之灵再次跳了出来，也不知是不是它的进入为小翠提供了一些灵气，小翠好巧不巧地“活”了！
    同样是不带情绪的呼唤：“唐欢…”
    小翠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呆头呆脑地找人。
    晏翡动作定格，然后缓缓抬头，那双本该转盼多情的桃花眼竟深幽而沉寂，对着小翠微微眯起。
    无欢洞府一片死寂。
    原型和替身第一次正式会面，场面尴尬到空气凝滞，剑灵都憋的喘不上来气。
    然而下一瞬间，唐欢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晏翡的怀抱，几步冲向小翠将其收回芥子空间。
    做完这一切，唐欢面脸通红地撑着石桌直喘气，颤抖的身形摇摇欲坠，甚至没有回头去看晏翡的勇气。
    一具傀儡，只能说明他是个变态。
    但一具会说话，会活动，还很粘人可携带的傀儡，已经不是变态能够解释的了！
    身后一片静谧，唐欢硬着头皮颤声开口：“你听我解释，他虽然会动会说话，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个傀儡而已，我什么都没想。”
    晏翡打断，起身走到他身边，手掌搭上唐欢肩头，不仅面含笑意，气场也如春风般柔和，“宫主先把坠天剑唤出来，让剑灵试试能不能融合。”
    唐欢都做好被晏翡奚落变态的准备了，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被美人艳色逼人的笑容晃了下神，他无意识就将小翠又唤了出来。
    “小翠就是吃点灵石能动一动，还没有剑灵聪明呢，什么都做不了！”唐欢磕磕绊绊地解释，还演示般让小翠坐下，心虚又气短，“我、我就是摆着看，真没干过别…”
    他话还没说完就瞪圆了眼睛。
    晏翡脸上笑意顷刻消失，变脸之快，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唐欢的错觉。
    只见晏翡掰过小翠的下巴先是盯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目光扫见唇上牙印时微微一凝，那股刺骨的寒意就连水火不侵的天蚕雪衣都抵御不能。
    唐欢瑟缩了一下，张了张嘴还想挣扎，眼睛陡然瞪得更大。
    他眼见着晏翡就把小翠衣服扯开了！
    小翠听从唐欢的话乖乖坐着不动，任由晏翡将他上下打量一遍，然后手指控制不住力道般扯碎了他一侧衣襟。
    小翠呆呆看向燃起火星的衣服，眨了眨眼，又呆呆看向唐欢，“唐欢…”
    他好像着火了。
    第111章 人性本善
    晏翡是天生火系单灵根，情绪失控时，身周偶尔会火星四溅，但他情绪极其内敛，喜怒不形于色，很少有失控的时候。
    在看见这具傀儡与常人无异的身体后，晏翡五十年以来，第一次体会到情绪失控的感觉。
    “你说这是傀儡？”晏翡再次掰过小翠的脸，对着那唇上碍眼的牙印一字一顿道：“一个少了七情的活人肉身，宫主亲过这张嘴，还觉得他是具傀儡？”
    “……”
    唐欢宣布，这是他人生中最尴尬的一刻。
    没什么比偷亲“替身”还被正主抓包更尴尬的事了！
    “这不是我咬的。”唐欢忍不住解释，他是亲过小翠，但是真没咬过，他穿来时，小翠嘴上已经有牙印了！
    晏翡手指按着小翠的脸颊，捏得小翠嘴巴被迫撅起，那不断施加的力道像是要把坠天剑的脑袋捏爆，“不是你是谁，萧长离么？”
    “…也不是没可能。”
    晏翡倏地看向唐欢，气极反笑：“原来萧长离也迷恋我，对着我的脸竟咬得下口。”
    “……”
    “若是如此，我这就去找他帮我灭了三界。”
    唐欢狼狈避开他的逼视，讪讪无言，心里暗怪原主变态就算了，亲个人还这么凶残，留个牙印好几年不消的！
    唐欢手指结冰，熄灭小翠衣服上燃起的火苗，狡辩不成，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要不我们还是聊剑灵吧，小翠只是傀儡而已，何必…”
    又没等他说完话，晏翡捏着小翠的脸就俯下了身，唐欢大脑还没转过弯，身体却手疾眼快地做出了反应，一道冰墙阻住两人险些碰上的嘴唇。
    “你干什么？！！”他气急败坏地问，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好半天落不回去。
    晏翡挥手打碎那扇冰墙，似笑非笑：“只是傀儡而已，亲一下怎么了？宫主何必在意？”
    唐欢：“……”算你狠！
    眼见是迈不过这个坎了，唐欢索性破罐子破摔：“是，我是亲过他！都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你能怎么办吧！”
    晏翡：“为何亲他？”
    唐欢很硬气：“没有为什么，就是想亲。”
    和晏翡待在灵气秘境那段时间，他因为潜意识在期待与反派“渡魔”而慌乱，怀疑自己是个喜欢和人亲亲的变态，所以趁晏翡出去找爱之灵的机会，拿出小翠做过实验，结果也没得出结果。
    他当时不愿意面对有可能喜欢上反派的现实，想着可能是小翠是傀儡所以没感觉，还打算以后找姬尧亲一亲呢！
    唐欢：“何况当时咱们也不太…哎？！！”
    再次用冰墙拦下要“非礼”小翠的晏翡，唐欢一阵的心累和无措，对付晏翡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流氓，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既然多说无益，他狠一咬牙，勾住晏翡的脖子试图补救，哪想到晏翡竟直接躲开了，还咬牙切齿地说：“我和他顶着一张脸，宫主可别亲错人。”
    “…你生气了？”
    晏翡眼含讥诮：“十八洞府、萧长离、俞初阳、两只废物剑灵、如今再加一句傀儡罢了，长欢宫主人如其名，卿本风流，我一个男宠有什么资格生气。”
    “那你就别提了。”
    “……”
    晏翡本来火气只有八分，被唐欢三言两语生生抬到十分，可怜的小翠身上又开始冒火星，他目光在两人之间摇晃，漂亮的脸蛋又呆又无辜。
    终于，在晏翡怒火中烧地咬上唐欢，气得把人按在怀里亲时，小翠的眼神突然变了。
    “唐欢。”他唤了声，语气依旧呆板，却隐隐多了一丝急躁。
    唐欢差点要被淹死在醋坛子里，这会儿哪还有心思理小翠，爱之灵和惧之灵却察觉出了异样，正欲出声提醒，灵体就被吸进了傀儡体内。
    怒之灵与它们不侍一主，因此安然无恙，当坠天剑的古老气息在洞府中蔓延而开时，不需怒之灵提醒，晏翡霎时放开唐欢凝眉望了过去。
    唐欢顶着唇上鲜明的牙印错愕道：“小翠？”
    “坠天剑失控了。”
    爱之灵和惧之灵的光晕由内而外、自坠天剑体内爆发，刺目的灵光之下，无欢洞府亮如白昼。
    小翠的手中，一柄灰红光晕交错的长剑若隐若现，剑未出刃，骇人的威压已然席卷了整片长欢宫！
    回归坠天剑的剑灵，实力起码翻上了一倍！
    上古浩瀚的剑灵之气很快弥散至整个长欢宫，左鹄伐等人第一时间出现在无欢洞府外，萧长离也匆匆赶来，只看唐欢一眼，就知道了问题所在。
    “宫主不该这时候把他放出来。”萧长离语气里并无责怪，只有淡淡的宠溺和无奈，“坠天剑目睹你受伤，出剑保护是本能。”
    说罢，他随手拍了拍小翠的脑袋，刚才一身杀气，气势足以毁天灭地的小翠竟神奇地安静了下来。
    唐欢刚想说自己也没受伤啊，萧长离走近抚过他的嘴唇，唇面上新鲜的牙印顷刻被抚平，“宫主，天色尚早，肉身之事也尚未解决，最近还是不要过度修炼为妙。”
    “……”
    晏翡和他是名义上的道侣，亲亲我我也没什么，但是他被咬了一口的事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发现就有点过于羞耻了，唐欢脸上热气腾腾，尴尬得没察觉萧长离有些亲密的举动。
    唐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殊不知在长欢宫弟子眼中，不食人间烟火的宫主大人一双清眸波光荡漾，无暇玉面飞出两抹嫣红，羞嗔慌乱间，更显绝色无双。
    其艳若何，霞映澄塘。
    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到场的长欢宫弟子哪见过这样的宫主，个个神情恍惚，魂飞九天之外，任凭左鹄伐如何咳嗽也收不回眼珠。
    左鹄伐酸溜溜地看着萧长离落在唐欢唇上的手指，心里大骂其大不敬，隐隐又有种萧长离要抛弃他上位当男宠的危机。
    那可不行！
    长欢宫一共就两个护法，萧长离要是不干了，他不得累死！
    左鹄伐忍不住轻咳：“咳！萧护法，关于十八洞府…”
    就在这时，萧长离忽然收手，晏翡挥手而去的火焰打了个空。
    晏翡眉眼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萧护法逾矩了。”
    萧长离也不生气，他没理会晏翡，又摸了摸唐欢的头，转头对左鹄伐道：“十八洞府如何了？”
    “宫主离开后，焚火魔王等人相继从从无尽深渊出现，将矛头指向了身怀剑灵的谢煊，谢煊被各族强者群起而攻之，见势不妙，以自爆焚天剑为代价遁逃了。”
    左鹄伐看了眼唐欢的眼色，继续道：“如今三界都在围捕谢煊，这叛逆不知为何对晏…晏真人颇具敌意，说不定会找来我们长欢宫。”
    萧长离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询问唐欢：“宫主不必担心，属下已命老龟设下防御之罩，不过十八洞府流落在外也是不妥，属下近来无事，不如去将各位真人接回来？”
    说罢，萧长离还笑眯眯地看了晏翡一眼，状似无意道：“人多些也热闹。”
    晏翡眼底登时晦暗，额间青筋微不可查地跳了跳，不过很快脸色便由阴转晴，也笑了起来。
    “说的也是，萧护法接回来吧，一起才热闹，我三年前走的匆忙，还没来得及过目宫主的十八美人。”
    他说得和善，眼里却跃动着灼灼火光，清楚写着“来了就陪他们玩玩”。
    唐欢太了解晏翡了，别说什么十八洞府，就算把这家伙丢进皇帝后宫，他也能混得如鱼得水，踩着各路嫔妃往上爬，一个心情不美丽，把皇上宰了称王称帝都正常。
    唐欢道：“…不必，他们走了就走了吧，你不是不让我双修么，抓回来也没用。”
    “没错！纯属浪费粮食！”左鹄伐在旁迎合，他想起造反的十八洞府就来气，“宫主，这批不听话！让萧护法再抓一批新的回来，这次我来调教，让他们再敢看不起我！”
    唐欢：“…你就别添乱了，一边玩去吧。”
    左鹄伐：“呜。”
    坠天剑是萧长离给唐欢的东西，萧长离并没有取走，让唐欢收回了芥子空间，唐欢问他小翠为何不是一把剑，萧长离表示不知，说可能是未到时候。
    这话听来颇具深意，奈何唐欢天生不擅长猜谜语，他又问萧长离知不知道恶之灵的下落，萧长离还是摇头。
    “宫主若对恶之灵有意，等处理完三界琐事，属下便带宫主去寻。”
    自始至终，萧长离好像都没把坠天剑放在眼里，提起恶之灵也是轻描淡写的，唐欢不禁怀疑，萧长离真的需要剑灵带路才能进入剑冢吗？
    他会不会早已强到连无尽深渊也不惧…？
    ……
    长欢谷底争风吃醋之际，长欢谷外已然风起云涌，坠天剑失踪后再无宁日。
    七道剑灵现世六道，坠天剑却不翼而飞，这一招堪称釜底抽薪，让无数心怀一步登天得剑飞升的修士道心崩溃，恨不得将那偷走坠天剑还偷走他们飞升大梦的贼人碎尸万段！
    三界之人也不是真的没脑子，但凡坠天剑在唐欢手上，唐欢都不可能在群英荟萃之际踏入剑冢，这岂不是自投罗网？
    所以唐欢大概率不是偷走坠天剑的真凶。
    而三界之中，还有谁能在各族各派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坠天剑？有谁能强到如此嚣张？
    几乎所有经历过百年前“洗劫三界大案”的修仙者脑中都出现了一个名字。
    …萧、长、离！
    除了萧长离，没人能做到，就是金榜第一的天才也不行！
    事发三日后，猎天楼第一个对萧长离发布了三界追杀令，百晓阁紧随其后将萧长离放到悬赏榜一位。
    人界、地界、各族开辟的小界域…那段时间，这世间的每一处角落都在寻找萧长离，各路修士翻遍三界，却没人说起长欢宫。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萧长离的老巢，他大概率躲在那，所有人一边狰狞切齿地满世界搜寻萧长离，一边又不声不响地避开了长欢宫。
    很矛盾…又好像合情合理。
    因为不想丢了面子，所以大张旗鼓地寻找萧长离，又因为不想一命呜呼，特意远离了长欢宫。
    不过俗话说得好，乱世出英雄。
    老一辈强者对长欢宫纷纷避让，新一代新秀却不约而同将目标瞄准了那里。
    一个月后，俞初阳代表点苍山，表示会与几名道友前往长欢谷历练，去长欢谷地的玄冰秘境寻找机缘。
    玄冰秘境是一处于五十年前开启的天地秘境，开启之日虽曾登上风云月报，但因为地点在长欢宫所在的长欢谷，五十年来从未有人敢前去寻宝。
    天地秘境归属于天地，每次有新秘境开启，三界修士均是公平竞争，胜者为王，所以俞初阳一番言论，相当于给各族各派点出了一个突破口，打破了无人敢逼上长欢宫的僵局。
    去长欢宫找萧长离约等于宣战，但若是以探索玄冰秘境的名义前往长欢谷，萧长离总没理由直接翻脸吧？
    各族老一辈仍有忌惮，担心萧长离不是那讲理之徒，可年轻一代却在俞初阳的带领下燃起了欲望之火。
    坠天剑、三道剑灵、拥有双修秘法的第一美人……无论哪一样都是一步登天的大机缘，谁能不动心！
    然而就在三界因坠天剑闹得纷纷扬扬之时，长欢宫突然宣布将闭关锁宫一年。
    不用众人去寻他，萧长离投影便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长欢谷上。
    明明只是一个元婴，清润嗓音却轻松传遍各界。
    “本派宫主第一次外出历练，三年以来，感谢诸位给予的诸多照顾，宫主此行跋山涉水，栉霜沐露，实在是受了不少的辛苦，接下来一年，长欢谷将封闭界域，不接来客。”
    萧长离的话音浩荡传开，很快便有强者隐忍怒火地回应：“长欢谷并不属于长欢宫，吾等要探索玄冰秘境，长欢宫封闭界域…莫非是想独占秘境？！”
    萧长离朝话音方向看去，虚空西北处一位身披铠甲的壮硕老者若隐若现。
    他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四大世家的人？嗯…你要这么想也无妨。”
    铠甲老者：“……”
    长欢宫一共两位护法，左护法左鹄伐，右护法萧长离，百年以来，两人行事一刚一柔，看似左鹄伐更嚣张霸道，萧长离更温润内敛，实则根本不然，萧长离嚣张起来，从来都是直接和三界叫板！
    铠甲老者是西洲越家的一位元婴长老，之所以正面回怼萧长离，当然不是有勇无谋，傻到给其他人当出头鸟，而是因为唐欢此行历练，同越家结下了大仇怨。
    老者这一脉三代只得越星月这么一个孙女，越星月从小在他膝边长大，他投注了几百年的底蕴培养，结果送去点苍山一年不到就被残害成了废人，今日冒头，他便没打算善终！
    “本座不管什么玄冰秘境，只想问长欢宫宫主一句，他当年是否生剖了本座孙女的识海为那晏翡伪装身份？以及我孙女越星月现下是生是死？！！”
    萧长离沉吟不语，似是在回想什么，片刻后才眸光微动，喃喃道：“越星月啊…”
    越家老者怒火冲天的质问声不足以传遍三界，却足够传遍人界的长欢宫。
    长欢宫，风仙洞府。
    唐欢也清楚听见了老者的话，愣了一愣，皱眉叫住浸泡在灵泉水中修炼的晏翡，“你不是说将越星月送回去了么？”他在星辰海时特意问过晏翡，晏翡明明说将越星月的识海丢回越家了。
    凤仙洞院中的灵池与晏翡离开时别无二致，重回长欢宫，他依旧喜欢泡在那处灵池中修炼。
    美人红衣浸没于池水，随波荡漾盛开，闻言，在水雾间秀丽如妖的面容却是微微一僵，桃花眼睁开，朝唐欢瞥了一眼，又转盼望向池上荷花，三分秀色就足掩今古，荷花也要羞涩那抹玉颜。
    唐欢却看出了他的躲闪，右眼皮狂跳，声音越来越轻，越变越僵：“难道你…没送？”
    “嗯。”
    “嘶…”
    唐欢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一股火蹭蹭窜上了头，是天生冰灵根都压不住的程度，识海之中怒火汹涌，肉身之外则寒意凛冽，“越星月与你无冤无仇，更无利益之争，她只是一个筑基境的小辈，为什么不能放了她？”
    因为一个越星月，唐欢前后态度变化十分明显，明显到晏翡愣了一瞬，眼神渐渐烦躁起来。
    “我为何要放了她？一个弱小的筑基罢了，既然无用，死了又何妨？”
    “死了又何妨…？晏翡，因为你生来与三界为敌，所有人都盼着你死，你便视人命为草芥？！”
    晏翡漠然的眼底盛着几分麻木不仁，沉默片刻，突然朝唐欢绽开一抹如花笑颜，“没错，宫主不是一开始便知晓么？”
    那人发丝如墨，唇色如血，眼如弦月。
    不语似那画中仙人，一语便成了个蛇蝎美人。
    唐欢后悔问这么个愚蠢的问题，不论书里书外，晏翡从来都是个大坏胚，他一开始就知道！
    是反派的五官麻痹了他的三观，许多次下意识忽略了晏翡的残忍行径，某种角度上，他也是个助长反派风气的大恶人。
    唐欢揉了揉眉心，点苍山上同那娇俏少女相处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回忆结束，汹涌而上的不止有伤心，还有一股深深的无措和无力感。
    铠甲老者还在逼问萧长离越星月的下落，唐欢身侧拳心攥紧，突然起身走到灵池边，缓缓半蹲，看着晏翡道：“你在南风林撞见她时，她在干什么？”
    晏翡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只当唐欢在没事找事，眉宇间焦躁更深。
    “没注意，宫主就那么在意她？”
    “她在找妖兽。”
    晏翡轻笑，手臂撑在池边，拄着下巴慵懒望向唐欢：“新入门的弟子，去南风林驯服妖兽很正常，她有些倒霉，遇到了我。”
    说这话时，蛇蝎美人看似轻漫，实际连半蜷的指尖都崩得极紧，唐欢却没察觉，看他的眼神沉寂异常：“可她去南风林，是为了帮我找妖兽。”
    晏翡气息一滞。
    “那时宗门流传着我狐狸易主的消息，她来问过我，我当然不能同她说实情，她便以为是你趋炎附势，跟姜明臻跑了，怕我伤心落寞，承诺会去南风林帮我捉一只更可爱的妖兽回来。”
    “所以她是因为我，才倒霉得遇到了你，被毁了肉身，被剖了识海，最后又送了命。”
    唐欢越说声音就越虚泛，他垂头掩住神色，手指抓紧晏翡垂落的衣袖，颤抖着声音问：“晏翡，她因为我死了，你让我怎么不在意？”
    “……”
    结识至今，为了躲避虎视眈眈的十八洞府，唐欢曾被迫现身三界，冒险潜入正道大宗，曾于万道大陆当众暴露身份，被数十强者追杀到连夜逃窜，曾不自量力地冲进九天雷劫中“救”他，也曾于星辰海被他抛下，就此分道扬镳，只身一人。
    明明经历过那么多次九死一生，晏翡却从来没见他露出如此脆弱的姿态，一个筑基境的女修罢了，竟能搅得他道心迷失，元婴威压都孱弱起来。
    那只抓着他袖子的手像是恨不得杀了他，又像是无助地在祈求他想想办法，痛苦与爱意并存，矛盾得既让晏翡无法理解，又让他不得不想办法去…感同身受。
    “一个相处半年的女修而已，有必要么。”
    晏翡深深呼出口气，再次重复道，话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不甘。
    唐欢是真忍不住要骂人了，晏翡不想办法弥补就罢了，这会儿竟还说得出风凉话！
    他猛地嗔怒瞪去，露出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然而就在这时，手中抓着的衣袖突然被抽走，带出哗啦啦的水落声。
    晏翡反手一翻，一团闪烁着莹白光芒的识海凭空出现在了他掌心
    “你知道星辰海离西洲越家有多远么，与其跋山涉水送回去，以绝后患不是更省事？”晏翡问。
    唐欢呆呆看着那团识海，眼眶还是红的，半天没反应过来。
    “你…你没杀她？”
    “呵。”晏翡冷笑一声，似讥似讽，将识海团子丢给了唐欢，“我是视人命如草芥，奈何对宫主视如珍宝，宫主的小师妹，我哪敢说杀就杀。”
    识海这东西与一般秘宝不同，没办法被收入芥子空间保存，想要保持生机，只能以自身神识时刻蕴养，天知道离开万道大陆后，晏翡对越星月动过多少次杀心！
    然而他虽然不懂什么叫人性本善，也不知什么叫高抬贵手，但他知道唐欢是个没杀过人的假魔头就够了，只凭这一点，就足够他对越星月的性命多慎重几分。
    晏翡自己都觉得可笑，他一个未来注定杀人如麻、血洗三界的人魔之子，竟不敢对一个消耗他神识的废物识海下手，就连在地界自爆识海之时，他都下意识将越星月的识海沉底落在最安全之处。
    这么做的理由更可笑，人死了，怕将来事发，公主大人跟他闹脾气！就像今天这样。
    晏翡的心理活动唐欢自然是不知道的，回过神后，唐欢没再理会一身怨气的晏翡，拿着识海便遁光去了长欢谷上。
    …还叫了别人的名字。
    唐欢：“萧长离，先来帮越星月重塑一下肉身!”
    晏翡：“……”
    第112章 金榜第一
    长欢谷上，萧长离虚影朦胧了一阵，俊脸瞬间春风含笑，就这么将越家老者晾在一边，转身迎接唐欢。
    此时此刻，三界一片静谧，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注视长欢宫，明明该是一触即发的生死谈判，萧长离却如临无人之境，从容得不像是个三界公敌。
    然而他越是这样，各族各宗心里就越是没底。
    如今唐欢突然出现，暗中一双双眼睛精光闪烁，只盼唐欢能成为改变局势的关键，也有无数人盯紧长欢宫，片刻不愿移开视线。
    唐欢没想那么多，萧长离正在和越家的人对峙，此刻不说明越星月还活着，难保越家不会想不开发难，平白跑来送命。
    他已经对不起越星月了，要是再害死越家无辜，那可就真是罪无可恕了。
    “萧长离，这是越星月的识海，应该有办法为她重塑肉身吧？”唐欢跑到萧长离身边急问道，阵法之下，他的虚影也出现在了长欢谷上。
    萧长离接过识海，点头道：“重塑肉身不是一时之事，宫中宝物倒是齐全，宫主还需给属下三个月的时间。”
    听他说能，唐欢长长松了口气：“好，能恢复就行。”这爹简直靠谱得过分了。
    两人的交谈清楚落入三界耳中，那越家老者先是惊讶，旋即是惊喜，渐渐又心生狐疑，怀疑一切都是唐欢自导自演出的缓兵之计。
    唐欢，三界悬赏榜第一的魔头，传闻自幼便杀人无数的天生邪祟，有可能会为越星月这萍水相逢的小辈筑身？
    重塑肉身所需的天材地宝换做灵石堪称天价，越家老者不信唐欢会这么好心。
    他出言道：“那真是我孙女的识海？怕不是你长欢宫现剖来应付我越家的！”
    萧长离面无表情地望向西北方，低唤了一声“老东西”，话音轻的唐欢以为自己听错了。
    等他竖起耳朵倾听，萧长离已然不语，他松开识海，小小的光团悬浮半空，散发着柔和莹白的光晕，那也是识海主人心思纯洁的象征。
    唐欢只见他手指随手一点，那一团识海竟渐渐换做少女形态，最终变成了身形虚幻一脸茫然的越星月。
    识海是盛放神识之海，识海强大的元婴修士可以化神识为肉体，识海弱小的筑基也能借力暂化出人形。
    唐欢不知道这些，只知道萧长离…无所不能！
    远方的越家老者亲眼看到识海化作自家孙女模样，双眼含泪又惊又喜，喜得是越星月竟真在唐欢手中保住了性命，惊得则是萧长离实力之高深，竟然能“点海成人”。
    老者只是元婴，他知晓元婴修士绝对做不到如此，只当萧长离实力必定是元婴之上，此刻才不免后怕起来。
    若是方才为了越星月与萧长离动手，最后遭殃的恐怕不止是他，还是整个越家！
    老者又是后怕又是庆幸，殊不知此刻暗处的分神强者同样满脸后怕，庆幸于没有贸然出手。
    点海成人…别说元婴做不到，分神也做不到啊！
    长欢宫东方，如果虚空结界撤下，众人便会发现此刻猎天楼和百晓阁汇聚一堂。
    百晓阁阁主不在，叶之澜同猎天楼楼主厉珩站在一起，此时转头问他：“炼虚境能够将筑基识海化作本尊么？”
    厉珩脸色难看，死死盯着长欢谷上的虚影：“能，但本座没试过。”
    纵使没试过，他也知道绝不会这么轻松。
    叶之澜闻言皱眉：“萧长离深不可测，恐怕只有人地两界联手才能对付他了。”
    厉珩斜睨他一眼，冷嘲热讽道：“你不去找文墨商量，来找我做什么，我们猎天楼和百晓阁从来井水不犯河水，况且如今谁人不知你百晓阁与长欢宫暗中有染，你要对付萧长离？呵，怕不是与其同流合污！”
    这番话说得属实不客气，叶之澜身后的百晓阁弟子纷纷面露愠色，叶之澜抬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神色依旧不卑不亢：“前辈说得不错，百晓阁的确有长欢宫有染，我怀疑阁主文墨就是萧长离的一道分神。”
    “…!”
    “百晓阁是百晓阁，我是我，晚辈确实想对付萧长离，所以才来找前辈商量。”
    叶之澜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足以引发三界轰动的猜测，厉珩听后都是心神巨震，不敢置信地追问：“你说文墨是萧长离所化？！你又什么证据？”
    “万道大陆，他放晏翡和唐欢进入灵气秘境就是证据，另外灵气秘境连接星辰海一事，别人不知，阁主不会不知，秘境爆炸后，他却是提也不提，这还不够说明问题么。”
    “如果这些都不够…”叶之澜停顿一瞬，突然笑了，皎月般清丽的脸不复冷静，而是裹挟着淡淡的讥讽，“如果这些都不够，他将唐欢塑造传闻中的假象，又有意为晏翡这人魔之子掩盖身份，这样够不够？除了萧长离，三界之中，还有谁会为唐欢运筹帷幄，设下这场千年棋局。”
    唐欢父母早亡，十八洞府被困于深谷，个个心怀鬼胎，除了萧长离，三界之中，没人会为他到这种地步。
    厉珩无言相对，一时有些消化不了叶之澜话中泼天的信息量，但他好歹也是开创了猎天楼的人，很快便冷静判断起真伪，“百晓阁开创千年，中途未曾换过阁主？”
    “从未。”叶之澜再次低笑出声：“所以萧长离最少活了千年，他实力为何，不用晚辈再说了吧。”
    此话一出，厉珩脸色顿时漆黑如墨，表情也终于正色起来。
    百年之前，萧长离横空出世，出世便是元婴巅峰，于是给了众人一种他天资卓绝，短短数年便神不知鬼不觉突破元婴，又如狂风一般扫荡了三界，可若萧长离早已在三界埋伏千年，那事情就变得更加可怕了！
    一千年，除了百晓阁，萧长离还有多少底蕴？！
    以及，他如此运筹帷幄，直到近年才逐渐显露冰山一角，是否代表三界很快就要出现什么巨变？
    一时间，厉珩脑中百转千回，萧长离的存在太让人恐慌，以至于他都忽略了叶之澜口中的人魔之子，直到半晌之后，才猛地抬头，有些呆滞地看向叶之澜，“你刚才说人魔之子？”
    叶之澜突然怀疑找厉珩合作是对是错了。
    他叹了口气，如今也找不到更强的存在，“当年谢珩和江珠玉诞下的人魔之子，正是晏翡。”
    “…百晓阁为何不公开！此事涉及三界存亡！”
    “我说了，萧长离下了封口令，此事即便百晓阁内部，也只有我这一支知晓，因为是我的属下查出的端倪，我找你合作，另外一个原因便是担心萧长离会杀了吾等灭口。”
    厉珩还是不能理解：“他帮唐欢就罢了，帮那晏翡作甚？！”
    叶之澜冷笑：“谁知道呢，可能是想让宫主得偿所愿，与心上人比翼双飞吧，至于灭世什么的，萧长离恐怕毫不在意。”
    厉珩狐疑道：“你找我合作，就是因为怕萧长离灭口？”
    “不然呢？”
    “不是为了那唐欢。”厉珩双目如漆，不错过叶之澜一丝一毫的表情，然而叶之澜始终平淡，也并不在意他的窥视。
    他再度将目光投向远处长欢谷上的虚影，不是萧长离，而是强装淡定应对越星月的唐欢。
    “杀了萧长离，坠天剑和人魔之子都随便你们如何，唐欢要交给我。”
    萧长离用千年的时间为唐欢铺路，虽然他不知道以萧长离的实力何必如此麻烦，但不妨碍他想在这条路上截下唐欢。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
    谢煊有，姬尧有，连萧长离都有，他自然也有。
    “萧长离一死，三界将重新洗牌，到时百晓阁也是你的了，既然早晚都要除掉萧长离这个隐患，如今有诸多强者同仇敌忾，厉前辈打算错过这个机会么？”叶之澜在百晓阁混迹多年，于十八洞府中也是军师一般的存在，最会蛊惑人心。
    何况，他说得话句句戳中了厉珩的心坎。
    厉珩又看了一眼虚空中的笑容和善的萧长离，咬牙道：“罢了，本座同你合作，为报百年前受辱之耻！”
    叶之澜对这个结果预料之中，没表现得太过激动，问：“晚辈还有件事想问厉前辈，有关于金榜第一的强者。”
    万道大陆悬挂的金榜惹得万众瞩目，比被萧长离掌控的百晓阁榜单不知要可信多少倍，然而金榜发布以来，众人只知文墨第二，厉珩第三，易随鸣第四…这几位均是炼虚初期的大能，至今也不知金榜第一是何人。
    不是他们不认识，是厉珩根本没写明，金榜第一，从发布以来便是空白。
    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金榜，厉珩迟疑一瞬，冷冽道：“本座不是已经列出来了。”
    叶之澜一愣。
    “不过那第一的强者是名鬼修，鬼族修士…多是些活死人，他实力太强，又是死过的人，在三界很难留下姓名，不过这人你倒正好认识。”
    叶之澜难得呆滞了，“我认识？”
    “呵，你当然认识，你们恐怕还要称上一声同僚！”厉珩笑意渐浓，面色闪过一抹幸灾乐祸之色，看好戏一般看着叶之澜，很欣赏美人面具崩坏的模样，“该叫舒烬，还是该叫舒天意？唐欢眼光倒是毒辣，听说整个十八洞府，唯有他和谢煊是唐欢亲自捡回去的，结果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萧长离恐怕也没想到吧。”
    “舒天意。”叶之澜记忆里极佳，瞬间想起了这个在长欢宫时，有些受唐欢偏爱的凡人，他嘴唇翕动，却是无法置信一个意外坠落长欢谷的凡人，竟是当今三界的第一强者。
    叶之澜久久不能回神，一旁的厉珩却眼神逐渐异样起来，这一刻才意识到唐欢的十八洞府有多卧虎藏龙。
    天资绝顶的谢煊，多智近妖的叶之澜，似人非人的神秘舒烬，以及生来灭世的人魔之子晏翡…如若这些人真的来自同一股势力，恐怕强大到足以统治三界！
    至于舒烬，凡人不是凡人，是传闻中向死而生的强大鬼修，他在长欢宫潜伏多年又是为了什么？
    萧长离…看出来了么？
    第113章 攻瑕蹈隙
    这边在商量合作之事，长欢谷上，萧长离若有似无地朝两人所在的方位瞥了一眼，笑容不减。
    他突然问唐欢：“长欢宫将封闭一年，宫主可会寂寞，不如属下先将十八洞府请回来再封谷吧，就像晏真人所说的，人多了才热闹。”
    唐欢还在应对着懵懵懂懂的越星月，闻言顿觉无语，正想说萧长离用不着这么“善解人意”，萧长离已经抬首声传三界，“各位真人若是不愿回来便罢，如想回来侍奉宫主，七日为期，长欢宫为诸位大敞宫门。”
    说罢，萧长离还转头为唐欢贴心解释了句：“近日恐有贼人来闯长欢宫，属下不便一一去请各路真人，只能暂且如此了。”
    唐欢：“……”
    唐欢咬牙切齿：“那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来不及找萧长离算账，唐欢赶紧喊了一句：“都别回来！本座不需要人侍奉！”
    旁边的越星月好不容易找回脑子，面对周围陌生的环境和男子扮相的“萧长欢”，听着他们口中听不懂的话，少女眼底流露出几分惧色，不由朝后退了两步，“萧…师姐？这是哪？你为何穿成这副模样，还有你的嗓子为何…”
    少女怯生生地开口询问，唐欢对她本就心里有愧，见她吓得面色煞白的模样更是心生怜悯，但事已至此，萧长欢的身份注定不能重现了。
    不等唐欢解释，远方的越家老者已然颤声提醒越星月：“星月，速速远离魔头唐欢，萧长离！你将重塑肉身的宝物给越家，越家自会为其塑身！”
    萧长离遥望老者，笑意忽然消失，温润眸底泛出淡淡冷意：“怎么？越家这是不信我？”
    越家老者张了张嘴，被他气场所慑，又顾忌越星月在其手中，一时竟不敢承认。
    “给你你也不会，若是最后塑身失败，越家是打算再向我讨要一份天材地宝？”
    老者再次哑口无言。
    萧长离并不在意越星月有没有肉身，他只担心越家弄巧成拙，塑身不成还要了越星月的命，影响到唐欢的心情。
    “我说一个月便是一个月，这段时间越星月暂留长欢宫，肉身一成，自会将人送回，长老若是担心，也可亲自入宫照顾，但除了越星月，我可不保证别人也有来有回了。”
    他这句“别人”意味深长，听在唐欢耳中就是在说老者，可听在十八洞府耳中，却令他们不寒而栗。
    结界内的厉珩神色古怪道：“他这话是说给你们听的？一边让你们回长欢宫，一边又说有来无回，他觉得你们知道有来无回，还会送上门送死？”
    叶之澜没有回答，心里却是无声称是。
    萧长离就是有把握让他们自投罗网，那个把握便是唐欢。
    不过这混账…如今竟是明晃晃地对他们起了杀心，这又是为什么，为了那人魔之子？
    待在长欢宫的数十年，十八洞府和萧长离其实没有多深的仇怨，或许一开始有人怨恨过萧长离将他们掳来长欢宫，但一切怨恨早已在看到唐欢第一眼时便烟消云散了，说是剩下满心庆幸都不为过，萧长离几十年都没动手，现在为何突然要杀他们？
    叶之澜想不通，三界各处虚空背面，谢煊、江寒皎等人同样不明所以，恨不得立马冲回长欢宫的，只有一个不动脑子的姬尧。
    萧长离也不给众人想通的机会，宣告完长欢谷将会封闭，又解决完越家的琐事后，便作势要回去了。
    “至于玄冰秘境，怪只怪它位于长欢谷，诸位若真有心，一年之后自可前来寻宝，一个秘境的宝物，长欢宫不是太稀罕，倒是越家的七星莲子池，不知今年可有培育出更多？待我闲来无事去观赏一番。”
    “……”
    “对了，还有那柄坠天剑，诸位当真高看萧某了，坠天剑不在我手中，此等宝物皆有灵性，诸位在剑冢没找到，可能是那剑当场便认主被收进了识海呢，与其怀疑我，不如仔细查查那日在场的众多‘命运之子’，另外，我们宫主身上也没有坠天剑，我帮诸位查探过了。”
    这话一出，纵然知道可能是挑拨离间之计，众人的目光还是不由得转向点苍山的方向。
    萧长离说得…其实不无道理。
    无尽深渊危险至极，没多少人真的相信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深入深渊取走长剑，就算对方是萧长离，众人其实也是半信半疑，因为萧长离至今也未曾展露过太过逆天的实力。
    纵然他百年前抢遍了三界，可百年之前是新时代开启之初，灵气稀薄至极，三界最强也不过元婴，萧长离一个元婴巅峰抢了三界也算不上太过逆天，起码不能和不带剑灵强闯剑冢相比。
    有人忍不住现身了：“你是说坠天剑和剑灵一样会自发认主？”
    “自然，坠天剑诞生出七道剑灵，本身会不具神识？”
    “可若是剑已认主，吾等还有什么必要去寻！”男人的言语间满是不甘，如若坠天剑本体也会根据意识选择主人，那他们去追逐还有什么意义，这是一颗无法强扭下来的瓜！
    听了他说的话，虚空之中传来数道此起彼伏的叹息，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哪知萧长离竟是笑出了声：“为何没有必要，它认谁为主，杀了谁就是了，若能得到飞升，就算杀遍三界又如何？”
    众人一愣，旋即就有人大喊：“萧长离！你不要妖言惑众！”
    萧长离笑着摇头：“我只是见你们有些分不清谁是主人谁是法器了，什么时候，法器也有资格挑选主人了？它不认，治服了它便是，可惜我对坠天剑并无兴趣，否则一定亲自为诸位演示一遍，可惜啊可惜。”
    最后说了一句，萧长离转身便走，再不多留。
    然而三界并不是人人都那般好忽悠，见他要走，一道剑光横跨虚空而来，是金榜第四的易随鸣。
    “既然无人出手，今日在下便来试试萧长离的深浅！”
    剑光直直劈向长欢谷，气势波及千里，仿若一剑要将长欢谷劈成两截！
    剑芒出现之时，唐欢明显感觉到萧长离身上的灵气波动了一下，似要出手，向上方看了一眼，最后竟是毫无动作，任凭自己投射虚空的幻影被长剑斩碎。
    那抹剑光直落深谷，将平静的长欢谷搅得山崩地裂，最终止步于老乌龟的防护罩。
    老乌龟只是半步分神，硬生生接下炼虚强者一击，当场龟壳崩出数道裂纹，虚弱喷血。
    “萧长离…!”老乌龟几欲骂人，上任一个月，他就差点被人活活劈死，很难不怀疑萧长离是想借刀杀龟！
    唐欢也意外于萧长离没有出手，但他知晓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长欢谷的巨震引来了左鹄伐等一众弟子，唐欢命其先将吓懵了的越星月带回长欢宫，而后唤出爱之灵和惧之灵挡在了萧长离身前。
    “你修道之路出现了什么问题？先回长欢宫，这里交给本座！”
    看着明明脸色发白，却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的唐欢，萧长离顿了一顿，原本寒意升腾的双眸渐渐融化，泛起淡淡的柔光，语气也柔情似水，若是唐欢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自己的右护法与平时中规中矩的模样判若两人。
    “宫主，那属下便真走了。”
    唐欢咬牙点头：“你回去吧。”
    萧长离终于忍不住失笑，宠溺地摸摸唐欢的脑袋，然后将他拉到了自己身边，“宫主，剑灵借我用一次好不好。”
    唐欢仰头看去，虽然不明所以，还是将爱之灵和惧之灵交给了他，萧长离手指在两灵之间稍稍犹疑，而后接过爱之灵道：“一只便够了。”
    第二次被外人借用了，爱之灵多少有些驾轻就熟，它不认识萧长离，也不是很怕萧长离，所以全程都很淡定。
    直到它被萧长离拿在手中。
    爱之灵猛然打了个激灵，惊骇抬头，然而此时它已经被萧长离抛向了空中，灵体化作剑气朝易随鸣所在的虚空直劈而去。
    轰隆隆——！
    闷雷共山石一齐炸响，沉寂的云层被一剑分隔，耀眼到惨烈的剑芒如火焰般席卷天地，剑光落地之时，天地刹那崩裂！
    欲之灵一剑荡平了归墟山，爱之灵位列其后，这一剑却起码比欲之灵强上十倍，直接斩碎了易随鸣方圆百里的虚空，无数强者惨遭殃及，生生被撕碎了肉身。
    包括易随鸣这一炼虚境的大能，位于剑气中心，他被剑灵气息所震，身体不受控制，仿若灵肉分离一般无法避让，最后愣是眼睁睁感受着自己的肉身被斩作齑粉！
    炼虚境的大能已可识海化形，易随鸣再顾不得试什么萧长离的深浅，操纵识海转身就逃，萧长离的声音却如死神索命一般从远处幽幽传来。
    “宫主被他所伤，十八洞府若是不想“陪葬”，便杀了他抵消尔等当初的叛逆之罪。”
    如果只是这一句，谢煊等人或许会出手，但菊花妖、闻觉等刚突破金丹的弱者大概率不会去冒险送死，奈何萧长离就像是知晓他们心中所想一般，平静补充了一句，“今日他若不死，我榨干你们十八族的精血为宫主疗伤。”
    “…靠！”有人憋得脸色发紫，到底忍不住骂出了声。
    加上这句，别说十八洞府了，就是人魔妖族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以前还能说萧长离空口无凭，如今他一个元婴巅峰，轻飘飘一剑竟将炼虚大能打了个半残，还有谁敢心存侥幸？
    就算众人察觉了这一剑全是爱之灵的实力，但爱之灵是唐欢的，唐欢…差不多算萧长离的，所以有什么分别！
    萧长离这一剑斩出，整个三界都坐不住了，尤其是昔日十八洞府，此时无论强弱纷纷冲出虚空朝易随鸣追杀而去，他们比别人更清楚萧长离的言出必行。
    十八洞府、以及十八洞府背后的一些小族小宗纷纷出手，与此同时，叶之澜却隐约察觉到些许异样，轻喃道：“只是如此…？”
    厉珩现在再不敢轻视这个元婴小辈，瞬间侧目望去：“怎么？”
    “有些奇怪，易随鸣一剑劈入长欢宫，萧长离竟只是回以一剑，连面都没露，这不像是他的作风。”
    以萧长离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只要对方敢出手，他必定会让对方付出远超百倍的代价，何况是对方好似伤到了唐欢，借刀杀人对于萧长离这种强者来说，无疑是多此一举。
    忽然，叶之澜想到什么，回望厉珩道：“萧长离上次出手是什么时候？”
    “什么？”
    “是晏翡被捉到长欢宫那次！在这之后，就连唐欢在万道大陆被人所伤，萧长离都未曾出手！”
    话说一半，叶之澜又恍惚否定，“不对，在长欢宫时，他曾教训过姬尧，正道联盟围剿，他也曾重创姜连枳的识海，那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出手，出谷之后，三界再无小族被灭，他明明强到逆天，各族数次追杀唐欢，他竟也没有出面…”
    厉珩打断道：“不对，萧长离在点苍山露过面，还伤了点苍山的风翎仙尊。”
    叶之澜摇头：“风翎仙尊不是他所伤，他只是朝紫霄峰丢了几枚爆破符，山峰塌陷，风翎为了峰中弟子，强行撑山才受了伤，而且当初他竟丢下唐欢离开长欢谷，我觉得其中有些不对劲…”
    厉珩有些不耐烦了，“所以呢，这些和现在的局势有什么关系？萧长离是鲜少出手，可他出手的代价你看到了，今日他重挫三界锐气，本座如何能联合三界强者诛杀他！”
    刚才叶之澜只是有点后悔，现在却是真的后悔和厉珩这蠢人说了这么多了。
    “当然有关，如果他是因为某些原因，纵然实力强横无比，却暂时无法亲自出手呢？”叶之澜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直觉多说无益，叹息道：“我要去长欢谷一探究竟，百晓阁这边你不要打草惊蛇…”
    叶之澜话刚说了一半，一股直逼灵魂的刺骨寒意让他蓦地止住话音。
    长欢谷上，萧长离的虚影不止何时再次映射虚空，那双含着浅浅笑意的眼睛正直直看着他们的方向，四目相对一瞬间，叶之澜如坠冰窖，身前隔绝外界的结界宛如摆设，他有种萧长离已然看穿虚空的错觉。
    …或许不是错觉。
    “叶之澜，你不去追么？”萧长离玩味开口，折风扇轻轻摇晃，身影如翩翩君子、玉树临风。
    叶之澜张了张嘴，嗓子却好似被扼住一般说不出话，当萧长离笑意消失，对身边唐欢请示要去人境走一遭时，他才身躯一震彻底清醒，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萧长离，遁光朝易随鸣的方向追去。
    萧长离比他想象中更加危险，但叶之澜只是慌乱片刻便恢复了冷静，遁光途中，他不但不感到恐慌，那双琥珀色的、生来浅淡的眸子反而渐渐亮起璀璨的辉光。
    萧长离打断他的话，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被他说中了什么，这道围绕唐欢的试炼不再坚不可摧，而是隐约出现了一丝突破口。
    只要找出这个突破口，他或许真的…有机可乘。
    ……
    各族强者有人离开，有人仍不死心地在暗处紧盯长欢宫，无论如何，随着来者逃离大半，这场围绕长欢宫的闹剧已然落幕。
    萧长离对十八洞府设下“七日之期”，然而在尘嚣散去的第一日，易随鸣刚被谢煊所诛杀，长欢宫就迎来了第一位回归的男宠。
    在长欢殿中见到紧张等候的舒天意时，唐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想过会有人不怕死地回来找他这个修炼“机缘”，却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来找他的是这个压根不需要修炼的凡人男宠。
    他更没想到在看到他的瞬间，舒天意清澈见底的双眸肉眼可见地泛起了光，那样晶亮的一双眼，偏偏对他身边的晏翡视若无睹，就这么直直扑进了他怀里…
    第114章 不知天意
    舒天意的出现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左鹄伐看见他时，惊得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说来微妙，长欢宫变故丛生，舒天意肉体凡胎，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唐欢虽然没想过他会死，离开长欢宫，却也再也没想起来过这个男宠。
    再次见面，整个人扑进他怀里，身上依旧没有丝毫的灵气波动，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你怎么回来了？！”唐欢接住他问。
    舒天意像是受了什么惊吓，纤细的身体微微颤抖，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埋在唐欢肩头不肯抬头，“宫…宫主，我一直在长欢谷等你，没有出去过。”
    不止身体在颤抖，舒天意声音也在打颤，唐欢骨子里是带了那么点爱才怜弱的心性的，他对毛绒绒的小狐狸没什么抵抗力，对柔弱怜人的小孩子同样没有，因此下意识轻拍舒天意的后背安抚起来，“别怕，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舒天意用力摇头不吭声，身后凛然的杀意则是让唐欢轻拍的手掌渐渐僵硬起来，他轻咳一声，不敢去看晏翡的脸色，先将舒天意从怀里推开，“…不急，这里很安全，你先回洞府歇息，本座忙完便去看你。”
    舒天意眼中闪过脆弱与恳求，还想朝唐欢摇头，余光瞥见旁边笑望着他的萧长离，动作猛然一滞，最终僵硬将头点了下去。
    萧长离道：“舒真人似乎受了惊吓，既然说不出具体情况，不如先回洞府歇息几日，待其他真人回来后再一齐来问候宫主。”
    唐欢其实有点担心舒天意的情况，但他现下也是真的忙不过来，越星月的肉身是其一，等着顺毛的晏翡是其二，除此之外，他还需要时间来整理如今的情况，弄清萧长离和坠天剑的问题。
    “你先回洞府歇息吧，有什么事找左鹄伐，我过几日便去看你。”
    怎么说也是书中为原主报复一生的自己人，唐欢面对他的心态和别人是有些不同的，他学着萧长离和晏翡那样摸了摸舒天意的脑袋，朝他露出一个安抚的浅笑，“听话。”
    被人摸头时无法察觉，亲自对别人这样，唐欢莫名有种在糊弄小狗的感觉，古怪看了萧长离和晏翡一眼，被害妄想症发作，怀疑这两个家伙以前是不是也在把他当小猫小狗似的糊弄。
    送走舒天意后，唐欢带着瞪大眼睛盯着他越星月随萧长离来到后殿，重塑肉身需要越星月的一滴精血，但她如今肉身早已被毁，找不出精血，只能留下识海幻出的人型来勉强恢复她肉身的模样。
    几人来到后殿，萧长离用特殊的留影符留下越星月的神识模样，之后的事情就和唐欢没多大关系了，全得依靠于无所不能的萧长离。
    左鹄伐将越星月安置在了距离无欢洞府很近的铃兰洞，越星月就这样恍恍惚惚地在长欢宫生活了下来，直到七天后清晨，少女才终于如梦初醒，发现一切都不是她所做的梦，与她同门的萧师姐真的是传说中的淫魔唐欢！
    无欢洞中，越星月不知第几次看向那案前写写画画的绝色男子，也不知是第几次吞了吞口水。
    唐欢…开玩笑的吧？！
    这样无出其右的大美人，比世间美人图加一起还要好看百倍千倍的大美人，是她骂了好几年的那个淫魔唐欢？？？
    一想起自己曾当着唐欢的面，控诉长欢宫的无耻淫魔拆了晏翡和姜明臻这对“苦命鸳鸯”，还不知所谓地怪晏翡没长眼睛看中了他，越星月就巴不得自己还在做梦！
    她双手抱头，蹲在角落嘤咛出声。
    苍天啊！到底是哪个混蛋把她叫醒的啊？！
    少女的心思不是一般人能看透的，唐欢自然也琢磨不透，就像越星月也搞不懂他一样。
    在长欢宫生活的七日，绝对是越星月有生以来最最眼花缭乱的七日，她眼看着一个接着一个美人来到长欢宫，小心翼翼地来同唐欢请安，唐欢却好像多看一眼都不自在，三两句就将人打发走了，一副很是心累的模样。
    美人来得越多，唐欢就心累的越明显，当来到第十个时，心累直接就进化成了生无可恋。
    今日便是如此，当那名一身黑衣，生了一对丹凤眼的乖戾美人跨入洞府时，唐欢整个人都憔悴了，人走了许久还在蔫头耷脑，此时与其说是在书案前写写画画，更像是在胡乱涂抹只为泄愤。
    今时不同往日，面对闻名三界的长欢宫主，越星月不敢再像在点苍山时那般肆意，她偷偷瞄了唐欢一眼又一眼，有些虚幻的灵体不动声色朝案边挪去，再唐欢叹气放下画笔时，终于鼓足勇气开口：“这么多美人，你、你不该开心吗？”
    死过一次的傲娇也是傲娇，越星月永远学不会软妹式问候，语气硬的像块石头。
    自从越星月醒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开口，唐欢有些意外地望向角落发着光的虚幻少女，过程太复杂，他想了想，还是敷衍道：“嗯，我挺开心的。”
    “骗人！”越星月忍不住扬声反驳，“你明明满脸写着郁闷。”
    唐欢笑着打趣道：“所以你这几天才一直跑过来盯着我看？”
    越星月恼羞成怒：“…你别转移话题！”
    “我没有不开心。”唐欢极具耐心地哄着修道之路坎坷的无辜少女，沉吟半晌，轻声道：“非要说得话，最近是有那么点郁闷。”
    少女扬起下巴，得意到昂首挺胸：“哼！我就说吧！”
    唐欢笑笑，没再说什么，越星月反倒开始郁闷了，唐欢还不如不承认呢，现在话说到一半，钓的她整个人都不上不下的，偏偏还没什么立场继续追问。
    唐欢继续在纸上乱涂乱画，中途偶尔会扫一眼越星月，瞥见她憋的发青的小脸，总是忍不住失笑出声。
    越星月觉得他是故意的，就为了报复当初自己对“萧长欢”说过唐欢坏话的事，少女自尊心极强，却也晓得做错事应该道歉的道理，于是又独自在角落里憋了好半天，极小声的憋出一句“对不起”。
    那声音实在太小，直接就被踏入无欢洞府的脚步声给盖过了，这一次来的美人终于让唐欢没再加重郁闷，而是忐忑到倏然起身，由内而外的心虚气短。
    越星月缩在角落，一眼认出了来人是谁，眼睛也跟着唐欢一起亮了起来。
    迈入无欢洞府的瞬间，晏翡目光便凌厉投向洞中一角，看清那团难以忽略的灵光是越星月后，眼中厉色才渐渐消退，转而看向唐欢，“她怎么在这？”
    唐欢也看了越星月一眼：“她在长欢宫又不认识别人，这里坏蛋一堆，来找我很明智。”
    “说我呢？”
    “哼哼。”
    对于十八洞府，晏翡以为自己巴不得除之而够快，等人真送到眼皮子底下，有唐欢这个阻碍在盯着，他才发现倒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否则就舒天意那个凡人，他动动手就能杀了，但唐欢会不管么？
    “今天没人过来找你？”晏翡感应了一下洞府中的气息，察觉有人来过，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
    唐欢干巴巴地笑了声，把过错全部推给萧长离：“我也不知道萧长离为什么要让他们回来？”
    “为了一网打尽。”晏翡平静说，正是因为听出萧长离的目的，他这一周才这样安分。
    “…萧长离想杀光十八洞府？”
    “不然呢，真叫他们回来伺候你？”
    唐欢还是想不通：“那他怎么不出去杀，非要将人叫回十八洞府？”
    唐欢平时脑子时有时无，关键时刻倒是能注意到终点，晏翡闻言不由一愣，也发觉了异样。
    以萧长离的实力，想神不知鬼不觉除掉谢煊等人恐怕十分轻松，何必大张旗鼓的将人召回十八洞府，这样众人若是一死，不就等于对外宣告是他动的手？
    虽然以萧长离的行事作风，不一定在意树立多少仇敌，但他实在没必要这么多此一举。
    晏翡是原书中最大的反派，论起智商，他比叶之澜只高不低，萧长离的一点异样瞬间令他联想到了更多，很快脸色就变幻起来。
    “他可能不是不想出去杀，而是没办法在外出手…”
    “嗯？”
    晏翡吸了口气，面色如常地对着唐欢摇了摇头：“也可能是一网打尽更简单。”
    “扯淡吧！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坏。”在唐欢眼中，晏翡的黑化程度连萧长离也比不了，萧长离只是三界第一劫匪，晏翡却是实打实的三界第一坏种！
    “不说那些，先来渡个魔。”
    “……”
    唐欢无声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这家伙来找自己没什么好事。
    说是渡魔，但被越星月那双亮得跟灯泡似的大眼睛盯着，两人多少有些下不去嘴，最后晏翡直接散发元婴境的压制，欺负小孩似的生生将越星月逼出洞府后才将人按在椅子上亲了一通。
    说是渡魔，也不完全是在渡魔，毕竟渡魔只要嘴唇贴贴就行，用不着这么深入。
    这些天晏翡安静的反常，唐欢一直以为他在生闷气，此时才终于放下了心，但一想到他十八洞府的男宠跑回来大半，晏翡这“道侣”竟能面不改色，又说不出的心烦意乱。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比起十八洞府，晏翡好像更在意他那靠谱的右护法，最近不怎么往无欢洞府跑，却经常去萧长离所在的长欢后殿晃悠，他问起原因时，便美其名曰担心萧长离在越星月的肉身上动手脚，特意帮唐欢去盯着。
    呸！鬼才信！
    若是换做其他人，第一反应必定是晏翡误会了他和萧长离之间的关系，可唐欢不一样，他是看过原书的人，他第一反应就是，晏翡这冷血又自私的反派想去抱更粗壮的大腿了！
    早知如此，关于小翠嘴上的牙印，他就不该嘴欠推给萧长离，结果倒好，这大反派真动了歪心思。
    亲吻中途，唐欢不由有些神游天外，有那么一瞬间，脑中竟冒出个“干脆把晏翡弄死得了，省得他天天烦心”的惊悚念头。
    魔气断断续续渡到一半，思绪和亲吻皆被洞口处的一声惊呼打断。
    修真界里，不带灵气的凡人就是无师自通的隐蔽天才，再加上舒天意走路没有声响，即便是谨慎无比的晏翡竟也没察觉出他是何时进的无欢洞府。
    不过他也不在意，越星月不适合观赏，他倒不介意十八洞府挨个过来围观。
    所以纵使舒天意就在不远处，晏翡不但没停反而开始得寸进尺，唐欢却没他那么不要脸，手忙脚乱就去推人。
    幸好晏翡修为暂时比不过他，强取豪夺只是空谈，将人推开后，唐欢立刻擦了把嘴，盯着张大红脸看向舒天意，“你、你怎么来了？”
    舒天意眼神晦暗了一瞬，很快恢复了清澈剔透，他比其他男宠善解人意太多，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唐欢一眼，垂首道：“我有点想宫主，所以来看看，是、是不是打扰到宫主了。”
    “咳咳咳咳…！”
    舒天意可能没那个意思，唐欢却是被“打扰”这两个字刺激得脑袋冒烟，舒天意是个凡人，外表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岁，白日宣淫被个孩子撞见…唐欢狠狠瞪了晏翡一眼，什么时候渡魔不好，偏偏这时候来！
    平白被瞪的晏翡一脸无辜，却忽然意识到除了萧长离之外，舒天意在唐欢心中恐怕也有些不同，不然不会如此在意对方的反应。
    想通之后，晏翡再看舒天意的眼神都变了，舒天意与他对上目光，生生慑得后退了半步，等唐欢察觉不对看向晏翡，晏翡敛眉低目，平静如常。
    “又来一个…”唐欢耳尖地听见他轻喃，随即便被舒天意拉走了注意力，“宫主能否同我去禾雀洞府一趟，我有东西想交给宫主。”
    唐欢愣了愣，下意识反问：“什么东西？”
    舒天意耳尖红红地瞥了眼晏翡，有点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邀功，但对上唐欢眼里不加掩饰的好奇，面容又柔和了几分，回应道：“听说宫主肉身有些孱弱，这几年我意外找到了些对肉身有益的东西，也许宫主能用得上。”
    凡人得到机缘没让唐欢太过惊讶，但舒天意竟知道他肉身很弱，而且看起来一直在惦念他的态度让唐欢狠狠惊讶了一把，十八洞府与原主相处多年，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唐欢肉身极弱，但真惦记着帮他解决的，除了萧长离之外，舒天意是第一个。
    “你一个凡人也知道我肉身太弱，配不上修为？”
    舒天意尴尬避开唐欢的眼睛，支支吾吾道：“我不小心听到谢真人奚落宫主，就、就知道了。”
    唐欢倏地看向晏翡，眼里写着“你知道么”。
    晏翡不躲不避地回望，他接触唐欢肉身最多，自然是清楚这具身体有多不符合元婴巅峰的修为，只不过围绕二人的变故一个接着一个，他一直没有空闲去想办法，而且…唐欢弱就弱吧，他压根也没指望公主大人亲身上阵，以唐欢的娇气程度，受一点伤都要哼唧半天，不如躲在他身后随便摇两下摄魂铃。
    他只知道唐欢肉身不强，却不知道随着唐欢修为提升，肉身有可能因承受不住灵气而爆体而亡。
    晏翡不知道，唐欢也暂时没打算告诉他，事关肉身大事，他果断晾着晏翡同舒天意去了禾雀洞。
    临走之前，舒天意回头朝晏翡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生涩腼腆的微笑，明明是礼貌又客气的举动，却看得晏翡眉头倏地拧起，识海中的怒之灵直接被浪花拍了出来。
    怒之灵睡得正香，气得在晏翡头上蹦起了跳床，晏翡没理会它不痛不痒的放肆，目光依旧落在走远了的舒天意身上，在注意到舒天意不知不觉扯住唐欢的衣袖后，突然就笑了出来。
    他这么一笑，将怒之灵吓出了几米，这魔物笑起来准没好事！
    灿烂日光足以穿透万丈深谷，长欢宫比外界略显昏暗，但也称得上春色明媚。
    “没有影子的凡人么。”晏翡盯着舒天意身后空无一物的地面，缓缓勾起嘴角，果然不管第几次来到长欢宫，总能让人趣味横生。
    第115章 金身不灭
    鬼修与一般修士不同，无论修炼法门还是攻击方式都差距极大，而造成区别的根本，则是因为鬼修都是死过一次的人。
    因为死过一次，所以没有影子、没有灵根、身上感应不出任何天地灵气，相比修士，他们外表上更像是没有修为的凡人。
    影子的缺陷原书有提到过，后期舒天意为了潜伏到坠天教教主晏翡身边，苦练易容之道，奈何没影子是易容之道的致命弱点，所以舒天意那些年没少偷别人的影子。
    至于如何偷走别人的影子，将活人变成不需要影子的鬼就可以了。
    离开晏翡的视野范围后，少年后方原本空荡荡的地上荡起浅浅的波纹，波纹逐渐浮现成了影子的形状，唐欢余光瞄到地上有什么东西在动，转头看去时，已然没了异样。
    舒天意的影子紧跟他的步伐，唐欢狐疑偏了下头，正想细看，便被舒天意的声音拉回了注意力，“宫主可曾听说过金身不灭之法？”
    “金身不灭之法？”唐欢隐约觉得有些耳熟。
    等两人一齐迈入禾雀洞府，他才猛然想起好像在萧长离口中听闻过，难掩惊异道：“灵虚寺不死主持修炼的金身不灭之法？”
    “正是。”舒天意示意唐欢先坐，去床边的枕头旁小心翼翼拿出一本泛着金光的薄书递去，“在长欢谷流浪的三年，我因缘巧合得到了这个，听说对肉身颇有裨益，应该对宫主的情况有所帮助。”
    唐欢接过书问：“你怎么得到的？”
    “长欢谷底地形错综复杂，灵气却是极为充裕的，谷中崖壁被前辈开辟过许多洞府，我意外闯入了灵虚寺那位高僧的闭关之地，他说同我有缘，非要送我这本功法…”
    说到中途，舒天意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经历，柔和的神色僵硬了一瞬，幽怨道：“那高僧很是奇怪，我已经是宫主的男宠了，他却非要我同他回灵虚寺剃度出家，还说这样可以救我一命，当真是不讲理！”
    “咳咳咳咳…”
    男宠什么的…
    唐欢羞赧扶额，舒天意也不需要这么有自知之明。
    如果只听他是口中的前半句，唐欢说不定会心生怀疑的，三界之人是各有机缘没错，但绝不会巧到他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的程度，搁在主角身上大不必说，然而他只是个本该早死的炮灰。
    但随着舒天意说出后半句，他心中的怀疑顷刻被甩到一旁，只剩下满脸晴天霹雳。
    “你说那高僧让你剃度出家，还说这样能救你一命？！”
    舒天意点头，看起来并没在意不死主持的话，清澈的眼睛亮晶晶的，邀功似的殷切盯着唐欢：“宫主，这个东西能帮到你吗？”
    舒天意身后仿佛有一条欢快摆动的小尾巴，期待的表情就差直说要夸奖了。
    对上仿若满眼都是他的眼睛，唐欢不由得晃了下神，回神时，掌心已经落在舒天意头顶。
    “谢谢，这本功法对我来说…很好。”
    “那就好！”舒天意眼尾弯起，扬起的笑脸清新又明媚，随后不知想起什么，又忧心忡忡道：“听说现在的三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宫主一定要早些强化肉身，千万不能出事。”
    唐欢点头。
    比起自己的肉身，他现在更在意不死佛尊话中所包含的深意。
    众所周知，佛家与鬼神总有着扯不清的微妙缘分，六道轮回、投胎转世，也许不止是说说而已，因此灵虚寺的高僧与舒天意这个未来的鬼修相遇，极有可能结下什么孽缘。
    不死佛尊既然能说出“剃度出家可救舒天意一命”，此话必定不会是空穴来风，很有可能是如江寒皎那般借用“星盘”之类的手段预知了舒天意向死而生的命运。
    如果不是如此，不死佛尊又怎会轻易将不灭金身之法交由舒天意？那可是一本萧长离亲自前往灵虚寺都未能取得的无上秘法。
    虽说在他接管了原主的身体后，书中因晏翡暴毙而亡，舒天意化为鬼修复仇的剧情不一定会发生了，但保险起见，唐欢觉得还是有必要详细了解舒天意与不死佛尊相遇后的过程。
    而唐欢走神思忖之时，舒天意一直在看着他，看着看着，白净的面颊渐渐飞出了两抹淡粉。
    少年朝一旁别开目光，手指却无声攀上唐欢的衣袖，只是衣服罢了，他指尖轻轻在衣料上摩挲，如同触摸到心爱之人的皮肤般极近轻柔。
    “宫主，我可以和你一起修炼吗？”
    唐欢回神：“你是指金身不灭之法？”
    “嗯。”舒天意点头，“那高僧既然塞给我，说明这本功法凡人应该也可以修炼。”
    唐欢不太了解这个世界的功法，穿书至今，他只修炼过一点代表攻伐的剑道，于是迟疑道：“应该可以，待本座明日去问问萧长离。”
    不懂装懂会害死人，他不敢轻易下判断，遇事不决先找爹。
    “明日啊…”舒天意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落下一小片阴影，在那张纯净美好的面容上异常显眼，“那宫主今日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
    他询问的声音细细弱弱的，带着几丝害怕被拒绝的颤意，说话时甚至不敢看着唐欢，只是垂首盯着他纯白似雪的衣袖，直到此时，唐欢才注意到袖子又被对方抓在了手里。
    舒天意年纪还小，今年也不过十六七岁，算下来比俞初阳还要小上一些，所以他做出这种依赖大人的小举动在唐欢眼中一点都不违和，反而让人心生怜爱。
    一个凡人，在遍布豺狼虎穴陷阱机关的凶险深谷独自流浪了三年之久，其中艰辛可想而知，与其他一股脑逃跑的男宠相比，舒天意就是一个老实得过分的小可怜。
    唐欢心下一软，等反应过来后，不知不觉就点了头。
    舒天意明明没看他，却像头顶也张了眼睛似的，瞬间喜出望外地仰起了头，眼中的雀跃几乎要溢出来，成功感染了说完就后悔的唐欢。
    就在这时，爱之灵忽然按捺不住跳了出来，明目张胆地跳到舒天意头上啃起情绪碎片，边啃边惊叹：“主人，他好喜欢你啊！竟然比之前那个还要喜欢！”
    “之前哪个？”
    “就是星辰海那只美人鲛呀。”
    惧之灵也鬼鬼祟祟探出半个脑袋：“但这个比不上那个好看…”
    爱之灵用现实教育弟弟不要以貌取人：“晏翡最好看，你喜欢他？”
    惧之灵摇成一只高速旋转球，被他二哥吓得当场跑回了识海。
    受到原书剧情的影响，对于十八洞府的喜欢，唐欢一向敬谢不敏。
    得知江寒皎喜欢他时，唐欢因为是初次经历，心中不免有些动容，如今再得知舒天意也喜欢他，他却是冷静得不能再冷静，彻底想通了原因。
    他只穿来几年，与这些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舒天意喜欢的必定不是他，而是当年那个把舒天意捡回长欢宫的原主。
    既然喜欢的不是自己，除了替原主感慨几句命运无常外，唐欢没太往心里去。
    十八洞府里，他只确定晏翡没爱过原主，这就导致他只能确定晏翡言行举止与原书不同，完完全全是因为…他。
    他这两只剑灵八卦是常态，唐欢视若不见，对舒天意道：“我晚上留在禾雀洞，你给本座讲讲这三年经历的事。”
    说罢，他转头朝洞外喊进名宫人，命对方去叫萧长离过来，“这金身不灭之法先交由右护法阅览一番，若是没问题，我们明日便开始修炼。”
    长欢宫闭谷一年，以原主这具身体的天资，足以修炼得炉火纯青，一旦肉身巩固，他便可突破分神，真正成为三界实力靠前的一方霸主。
    唐欢看向眼前身形瘦弱的至善少年。
    到了那时，他应该就有去保护别人的资本了。
    他占据了原主的身体，舒天意以生命为代价替原主报仇，这次就让他替原主还了这份未了的恩情吧。
    ……
    去找萧长离的宫人过了很久才回来，禀报唐欢：萧长离似乎不在长欢宫，他寻了一圈也没寻到人。
    唐欢挥退宫人，今天找不到萧长离那就明天再说。
    如今天色已晚，从白天到黑夜足足过了两个时辰，舒天意已经撑不住在床上睡着了，唐欢站在床边看着枕上恬静的睡脸，有些犹豫先要不要回无欢洞府。
    和别人同床共枕什么的，如果不是为了修炼，他总觉得有点不自在。
    爱之灵出现在唐欢眼前，表情有些欲言又止，接连去洞府外检查数次后，凑到唐欢耳边道：“主人，那萧长离也是主人的道侣之一吗？”
    唐欢眉心一跳，见它这副紧张兮兮的模样，直觉爱之灵接下来的话大有文章。
    “不是，怎么了？”他不动声色地问。
    几天前，爱之灵曾被唐欢借给萧长离用过，因此和萧长离有过短暂的接触，它又去洞府外检查一遍，回来道：“他…他实力很强……”
    长欢谷外那一剑别人不知，爱之灵自己却十分清楚，那道剑上虽然全是它的气息，但它其实根本就没出力，是萧长离将修为强行灌入它体内，又让他因为吸收不下而瞬间吐出。
    说白了，那一刻爱之灵感觉自己不是剑灵，而是一柄徒有空壳的剑，在被人当做承载物一样随意摆弄！
    闻言，唐欢淡定点头：“他是很强，元婴巅峰。”
    “不是！”爱之灵急声道，语气异常严肃：“…他强到不该生活在下界，或许和我们的之前的主人一样强！”
    “你是说上一任坠天剑主？”
    “对。”
    唐欢吞咽一口口水，再也装不了淡定了，这次换成他用神识查探一遍洞外，确定没有旁人的气息后，紧着嗓子追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萧长离不是元婴巅峰，而是强大到能坐地飞升的程度？！”
    “大概如此。”点头后，爱之灵又略微有些迟疑，“反正他这样的强者，绝对不该出现在下界，而且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我有些在意的地方…”
    “什么？”
    爱之灵没说话，小小的灵体竟也能露出皱眉思索的表情，片刻后，它突然对唐欢说：“主人，欲的主人昨日也来长欢宫了，我有点事情想去问问欲。”
    “与萧长离有关？”
    “嗯。”
    “赶紧去，快去快回！”事关萧爹事项，唐欢激动到吐字不清。
    深夜已至，月色坠入长欢深谷，皎洁月光洒满了空荡荡的禾雀洞府，映出洞府之中人影成双。
    两道影子，一道清晰一道模糊，一道站在床边，一道侧身而躺。
    唐欢正站在床前目送爱之灵离开，早已忘了纠结要不要回无欢洞府，酣睡于床的舒天意，却早已在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第116章 修炼宝地
    爱之灵一夜未归，直至第二日清晨也不曾回来。
    禾雀洞府，打坐修炼一夜的唐欢缓缓睁眼，目光所及处依旧没有爱之灵的身影，他失望叹了口气，这灵不是跑丢了吧？
    又等了一上午，没等来爱之灵，反倒是等来了昨夜出谷的萧长离。
    萧长离出现在洞口时，唐欢正和舒天意在桌案前研究那本金身不灭之法。
    因为功法只有一本，两人脸颊挨得很近，近到呼吸略微交融在一起，舒天意脸颊涨得通红，呼吸却压得极轻，好似再重一点就会将唐欢吹远似的。
    “所谓灵气内转，就是将天地间的灵气纳入丹田，然后…”
    “丹田…？”舒天意轻诉疑惑。
    唐欢不知如何说明，于是将掌心放在舒天意小腹处，稍稍打入了一丝灵气，“就是这里，有没有感觉到热热的？”
    舒天意舔了舔颤抖的嘴唇：“嗯…嗯！”
    “这里就是丹田，你能感觉到热，说明身体并不排斥灵气，应当是可以修炼的。”
    凡人几乎不懂得修炼相关，唐欢耐心地替舒天意讲解着功法上的内容，说到一半萧长离就来了。
    舒天意抬眸看向洞口，眼中羞涩渐渐褪去，规规矩矩地起身唤了句“萧护法”。
    得知萧长离强到与下界格格不入后，唐欢面对这个爹更拘谨了，在萧长离卑微向他行礼时简直是如坐针毡。
    “免…免礼，你昨夜去哪了？”唐欢慢吞吞站起身。
    “宫主昨夜有事吩咐？属下去替浑天涯上的老龟巩固了一番防御之道。”
    “哦。”
    在舒天意面前，唐欢也不好多说什么，他收起功法匆匆离开，边走边说：“随本座回无欢洞府，本座有事要问你！”
    说罢，他便心急地遁光回府了。
    唐欢一走，禾雀洞府只剩萧长离和舒天意。
    萧长离召出折风扇端在身前，瞥了眼案桌旁的舒天意，转身迈步，安静下来的洞府中突然响起一声幽冷问询，“为何要带他回来。”
    萧长离脚步顿住，却是头也不回：“你指谁？”
    “晏翡。”
    舒天意死死盯着他的背影，黑白分明的眸子渐渐被纯黑覆盖，阴风裹挟着寒意，无声席卷了整座洞府。
    他恨不能将萧长离的影子偷了去！
    “你分明知道发生过什么，为何还要带他回来！”
    萧长离摇了摇扇子，轻松吹散四周寒气，他回头玩味道：“晏翡回长欢宫是天意使然，与我何干？不过你竟敢回来，我倒是很意外。”
    舒天意一噎，冰窖般的洞府也开始回暖。
    饶是金榜第一，却没把握能对付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他低眉隐忍道：“…你没必要杀我，我也想救宫主。”
    萧长离笑着摇头：“宫主瞧见你活着了，我现在杀你，他会伤心的，毕竟你在他心里可和其他人不一样。”
    舒天意一愣，先是不可置信地望向萧长离，一身寒意陡然溃散，旋即被喜色所替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宫主待我…与旁人不同？”
    “自然不同。”
    萧长离并未细说，舒天意不断追问时，他眼角眉梢泛出几分不耐，遁光离开了禾雀洞府。
    前往无欢洞府的路上，萧长离现出身形，行走于玉石铺造的道路间，忽然薄唇轻启，凉凉问了句：“剑灵的眼珠子价值几何？”
    树后虚空荡起数道波纹，尾随偷窥的爱和欲二话不说仓皇逃窜。
    萧长离回头看了一眼，后方空无一物，他一双眼却好似能看透无尽虚空，锁定了遁出无数里的两团光球。
    都说兄弟情深，欲之灵当即给了爱之灵一脚，让这便宜弟弟给自己殿后！
    爱之灵：“？？？”
    然而事情发展超出欲之灵所料，萧长离没有追捕两灵，警告之后便转身走了，这让患难见“真情”的欲十分尴尬。
    爱之灵被踢得发懵，没等反应过来老二的无耻行径，欲之灵已经干笑回来蹭着它卖起了萌，“三弟…为兄刚刚只是脚滑…”
    “……”
    爱之灵阴恻恻看着他，心中暗记下一笔，嘴上却收回话题道：“你又不确定萧长离是否为恶大哥，为何这般惧怕他？”
    提起萧长离，欲之灵又情不自禁打了个激灵。
    “不知道，反正在归墟山第一次见到这家伙时，我就控制不住打哆嗦！”
    爱之灵心中奇怪：“千年之前，你对恶大哥也没有这般惧怕吧。”
    “是啊…”欲之灵很是郁闷，想当年它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小淫魔，自打见过萧长离它就萎靡了。
    “在归墟山时，我和萧长离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是很强没错，但并未与我有过冲突，可我就是…莫名其妙地惧怕他。”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直击灵魂的惧怕，以至于欲之灵那时应激到当场认谢煊为主。
    它好歹也是排行第二的坠天剑灵，纵使面对至强也不至于这般没骨气，但面对萧长离…欲之灵只恨不能当场晕厥。
    “下界容纳不了如此强大的异端，我总觉得他可能是恶大哥。”爱之灵不甘心道。
    欲之灵摆手：“不可能，恶哪有这么闲，还给凡人当什么护法，主人是因为忌惮它才丢了坠天剑，恶苏醒后肯定得杀回上界报仇！”
    爱之灵：“说的也是…”
    之前爱之灵觉得萧长离强到像恶，所以来找欲之灵商量，但听欲之灵这么一说，又觉得不太像了。
    抛开萧长离的问题，爱之灵问欲之灵：“你想过恶苏醒后该如何么，有把握自己的主人会被它选中？”
    欲之灵无所谓地虚空一躺：“它看不上谢煊才好，如今认谁为主都无所谓，不是谢煊就行，本灵巴不得那混蛋早点死！”
    爱之灵无言以对，欲之灵不在意谢煊，但它却不想唐欢死，若是没被恶看中，结果必然是死路一条。
    因为恶想回上界，就必须借助于飞升上界的修仙者，光凭一道剑灵是回不去的，所以恶大哥苏醒后，大概率会将它们六个强行抓走，然后再强行认一个被恶选中的修士为主，助其得道飞升，进入上界。
    爱之灵发着光的小脸上忧心忡忡，他觉得唐欢很好，但以恶的性格…恐怕越美好的东西就越想摧毁，相比唐欢，晏翡被恶看中的可能性要多出无数倍。
    以及恶的试炼…到底是什么来着？
    ……
    这边的爱之灵和欲之灵仍心有余悸着，另一边，萧长离已经来到了无欢洞府。
    唐欢将金身不灭之法摆在桌上，足够萧长离一眼认出，“这是舒天意交给宫主的？”
    唐欢点头：“他说意外闯入了不死佛尊的闭关之处，因此得到的机缘。”
    “他在何处闭关？”
    “长欢谷。”
    “难怪…”萧长离拿起桌上的功法翻了翻，沉吟道：“难怪我一直没找到这秃驴，原来是来了长欢谷。”
    萧长离一直是温文尔雅的形象，待敌待友谦逊有礼，起码唐欢鲜少见他说出粗鲁的话，他这个护法教养极好，连杀人都带着笑，这次却……
    唐欢飞快瞥了萧长离一眼，故作不在意地问：“萧长离，听闻你百年之前打劫过三界？还去过灵虚寺？”
    萧长离回得更随意：“嗯，为了替宫主寻得强化肉身的宝物，顺便填充一下长欢宫的底蕴，可惜百年之前不死佛尊便已闭了关，所以属下在灵虚寺没能寻得金身不灭之法。”
    说着说着，萧长离似乎还有些惋惜，面对唐欢也有点惭愧，垂首道：“是属下办事不力。”
    唐欢：“……”
    唐欢本意是想逼问萧长离到底有多强，话到嘴边，又敏锐注意到了另一处古怪。
    他诧异道：“百年前，不死佛尊为何要来长欢谷闭关？”
    按照舒天意的说法，是因为长欢谷灵气浓郁，但唐欢去过灵虚寺所在的归墟山，归墟山的灵气同样远胜人界其他地域，与长欢谷差不了太多。
    何况归墟山还是欲之灵选中的沉眠地，这些坠天剑灵坠落时便知自己会沉睡无数年，所以在选址上绝不会亏待自己，归墟山无疑是块修炼宝地，不死佛尊没必要跋山涉水跑来长欢谷，除非……
    唐欢双目微微睁大，忽然想起至今仍不知所踪的恶之灵。
    欲之灵在坠天剑中排行第二，选择了归墟山，爱之灵排行第三，选择了灵气秘境，怒之灵排行第四，所在则是地界无人争抢灵气的无主之地。
    而第五第六的喜和哀寄居于寿命无尽的老龟，老龟曾说为了不被两只剑灵榨干，它这些年一直游走于下界灵气浓郁之处，依靠外界灵气为自己减轻负担。
    六道剑灵中，惧算是混得最“差”的，沉眠于点苍山的修心楼，然而修心楼虽然灵气一般，对神识却极为裨益。
    这些沉眠地点，很像是一种以“灵气”为基调的榜单。
    如果剑灵沉眠地的好坏能间接反应出剑灵强弱，那恶之灵所在的地域，灵气定然比欲之灵所在的归墟山更加浓郁。
    那不死佛尊跑来长欢谷闭关，是否足以说明在百年之前，长欢谷的灵气浓度远超归墟山？
    长欢谷比归墟山更适合修炼，欲之灵却选择了归墟山，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长欢谷早已被人占据了，被…恶之灵？
    原书中曾暗示过恶之灵就藏在俞初阳历练过的那些地域之中，唐欢只是猜测过恶之灵可能在长欢谷中，又萧长离取走并开启了剑冢，可现在他突然有种强烈的念头。
    不是可能，而是恶之灵…就在长欢谷中！
    因为俞初阳的历练之地里，唯有长欢谷比归墟山更适合修炼！！！
    第117章 人魔之子
    恶之灵在长欢谷，对唐欢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这代表主角早晚会光顾长欢谷。
    萧长离对三界宣告闭谷一年，一年后，以俞初阳为中心的一行人仍会以“探索玄冰秘境”为由进入长欢谷，寻找坠天剑本体的下落。
    到时若是天道助力，俞初阳顺利将恶之灵收入囊中，那聚集于长欢宫的爱、欲、惧、怒，就成了瓮中之鳖，包括坠天剑在内，都会被俞初阳一举夺走。
    现今局面之下，天道想让俞初阳得道飞升，恶就是唯一扭转乾坤的关键，否则尚未突破元婴的俞初阳，如何与晏翡、谢煊等剑灵之主相争？
    想通之后，唐欢不再怀疑恶之灵认主了。
    恶之灵必定还是自由身，不然俞初阳再无得道飞升的可能，天道不会允许那般强大的恶去认他人为主！
    也就是说，萧长离的强大，纯粹是自身强大，并未得益于任何剑灵…
    重回长欢宫，唐欢不但没有弄清出谷前的种种困惑，反而又陷入了更深一层的迷雾里，他穿越前看的那本小说，与他现今所经历的现实，好像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就像至今他也不明白，在三界中名声响亮、“风光”无限的萧长离，为何不曾在书中留下只言片语。
    唐欢坐在案后椅子上，看向身旁专注观看功法的萧长离。
    午时晨光下，男子如玉般俊秀的容颜恍若侵染在淡金色的光晕里，仙姿不可方物。
    萧长离实力可怖、动机可疑、不知来历…然而就是这样危险的存在，他竟丝毫生不出戒备之心。
    这份信任感仿若与生俱来，从他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的那一刻，就深深嵌入在灵魂里。
    唐欢突然对萧长离产生了无尽的好奇心，问：“萧长离，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萧长离正在飞快翻阅手中的金身不灭之法，闻言，书页忽静。
    唐欢一直盯着他，捕捉到那双眼眸刹那间的颤动，好奇的火焰顿时沸腾起来，“我想起一些记忆片段，还在襁褓之时，我隐约听见过你的声音。”
    “属下百年之前已在长欢宫效命。”
    “为何？”
    “机缘巧合。”
    看完整本功法，萧长离将金书递还唐欢，从容不迫道：“属下粗粗浏览了一遍，金身不灭之法并不复杂，一年的时间，足够宫主豁然确斯。”
    唐欢企图了解两人过往，萧长离却一语带过，示意唐欢先运转一遍功法。
    “宫主最近双修频繁，突破分神只是刹那之间，最近便先在无欢洞专心修炼吧，十八洞府那边交由属下解决。”
    “修炼完这本功法，我突破分神就不会出事了？那分神之后呢？”
    “分神之后便可灵肉分离，没有肉身也可化形修炼。”
    “就和剑灵那般，以神识化人身？”
    萧长离点头。
    “这本金身不灭之法，我想和舒天意一同修炼，他一个凡人，留在此处太过危险，强化一下肉身总没有坏处。”
    萧长离没直接拒绝，而是面露担忧道：“宫主若想完全领悟此本功法，起码需要专修一年，若是同舒天意一起，那晏真人……”
    唐欢噎了一噎，一脸“你也会八卦”的表情看向萧长离，但不得不说，萧长离所言的确是个问题。
    “那怎么办？这功法是舒天意给我的，于情于理都该让他一同修炼。”
    萧长离提议道：“不如这般，宫主闭关修炼，属下去教导舒天意，待宫主出关之日，必定令其达到凡胎金身。”
    “…只能这样了。”
    “另外，如今长欢宫内忧外患，一个月后，属下想召集宫中上下去长欢殿一同商议接下来一年的安排。”
    唐欢正欲点头应允，忽然想起先前晏翡曾猜测说，萧长离召回十八洞府是为了一网打尽。
    此次不算晏翡在内，十八洞府共有九人重返长欢宫，事关九条人命，唐欢改口道：“我也要参加！”
    “宫主出席自然更好。”萧长离欣然赞同，神色间看不出丝毫破绽。
    随后萧长离为唐欢指点了一下午功法，便自行离开了无欢洞府。
    ……
    无欢洞府外，来找唐欢的晏翡与缓步走出的萧长离碰了个正着。
    来到长欢宫后，晏翡便经常去长欢后殿围观萧长离为越星月塑造肉身，几次三番下来，倒也勉强算得上“熟识”。
    迎面相遇，晏翡脚步顿了顿，朝无欢洞中看了一眼，笑道：“萧护法。”
    萧长离含笑点头，径直朝长欢殿的方向走去。
    两人错身而过，晏翡忽然停步问：“七日已过，萧护法什么时候动手？”
    他并未回头，被唤住的萧长离同样没有转身，“晏真人所言何意？”
    晏翡道：“十八洞府来了九个，萧护法将吾等召回，打算何时一网打尽？”
    萧长离笑出了声：“晏真人说笑了，尔等皆是宫主的护道人，萧某怎敢以下犯上。”
    “呵…”
    若是换成别人，晏翡倒是不介意与之虚与委蛇一番，但对萧长离这种心机与实力并存的异类，拐弯抹角只是浪费时间。
    晏翡转过身，深幽的寒芒在桃花眼底若隐若现：“萧护法若是忙不过来，元婴之下那几个，我不介意帮忙解决。”
    萧长离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宫主与各位真人相识数载，纵然阿猫阿狗也生出了感情，晏真人可考虑过事发之后，该如何向宫主交代？”
    晏翡但笑不语。
    他只说帮忙杀人，可没说过帮忙顶罪。
    萧长离似乎没期待能得到回复，话毕，回身继续向前走去：“罢了，此事就不劳烦晏真人出手了。”
    晏翡不耐道：“那你准备何时动手？”
    “熟人见血，宫主大人可是会伤心的。”
    萧长离身影渐渐远去，若有似无的叹息声随着清风传来，夹杂着一句冷冽无情的警告。
    “别做多余的事，我不想让他伤心。”
    ……
    萧长离已经走了，无欢洞外仅剩下一道人影。
    晏翡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厚重的阴影与戾气笼罩于头顶，留下一片暗色。
    怒之灵再次被巨浪从识海中拍了出来，气得骂骂咧咧地指着他问：“你又发什么疯？！”
    与此同时，萧长离刚走，爱之灵便鬼鬼祟祟从路边草丛冒出了头。
    和怒之灵不同，围观全程的爱之灵很清楚晏翡发的什么疯，但它没有为晏翡排忧解难的意思，朝怒之灵勾了勾小手，“老四，你过来！”
    怒之灵燃着火星飘去：“有屁就放！”
    “刚刚那个人，你觉得他像不像恶大哥？”
    “哈？怎么可能？”
    怒之灵生生被逗笑，咬牙瞪向晏翡：“那家伙要是恶，刚才早把他拍死了！就恶那性子，岂会容许别人对它这么放肆？”
    “也是……”
    再次被反驳的爱之灵有点气馁。
    此时，洞府中的唐欢感应到了洞外的气息，半天没等到人进来，忍不住走到外面查看，最先看到失联一夜的爱之灵。
    唐欢问：“你怎么才回来啊？！”
    “主人…”
    爱之灵委屈巴巴，是它不想回来吗？萧长离在主人身边，它哪敢回来啊。
    爱之灵在无欢洞外足足徘徊了一个时辰，现在好不容易见到唐欢，它蔫头耷脑地跳回唐欢肩上，整个灵都很消极。
    随即唐欢才发现，不止爱之灵消极，旁边的晏翡也消极得直冒黑气。
    …这是咋回事？
    唐欢一脑门问号，目光在剑灵和晏翡之间打了个转，还是更担心后者一点。
    “你怎么了？”他走上前询问，暂时将萧长离的事放在了脑后。
    晏翡原地没动，唐欢弯身探头去看他的表情，“发生什么事了？”
    对上那双盛满关切的眼眸，晏翡浑身猛地绷紧，闭目骂了句什么，忽然一把将唐欢搂进怀里。
    唐欢：“？！”
    晏翡埋在唐欢颈间深深吸了口气，眼皮掀开缝隙，看着眼前被呼吸拂过的皮肤敏感地染上薄粉，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他的公主大人，就没有一处是不可爱的。
    也因此将他衬托得从内到外污浊不堪。
    独行数十年，四面楚歌的环境所迫，损人利己的处世之道早已深入进晏翡的骨子里，萧长离说得不错，对十八洞府起杀心时，他并未考虑过唐欢的感受。
    十八洞府和越星月不同，一方对他来说是寝食难安的祸患，一方则是不痛不痒的蝼蚁，他在越星月的生死上有余地顾虑唐欢，换成十八洞府，他依旧优先考虑自己。
    晏翡自嘲地勾起唇角：“唐欢，我是不是对你很坏。”
    被勒得喘不上气的唐欢艰难道：“你…你才发现？先放手！”
    “和十八洞府相比呢。”
    “论坏谁能比得过你？他们对我都挺好的啊。”
    “……”
    “你突然问这些干什么？”唐欢很纳闷，今天的晏翡实在反常，那份沉重无比的气压隐隐都转移到了他身上。
    沉默半晌，晏翡双臂收得更紧，紧到像是恨不得就这么将人融进身体。
    “最后一个问题。”这句话阴沉得能滴水，“我和萧长离，宫主大人更喜欢哪一个？”
    “嗯？你…”
    “先回答我。”
    “萧长离，你和他有什么可比性？”
    “……”
    晏翡手臂霎时泄力，虚弱到重心都落在了唐欢身上，唐欢趁机挣扎着将人推开，随后疑惑望向晏翡，很奇怪他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因为这两人在他心里，压根就没有可比性。
    一个是安全感爆棚的爹，一个是扰乱他心弦的假道侣，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他当然选萧长离。
    但归根结底，他对两者压根就不是同一种感情，哪来的什么可比性。
    唐欢甚至想和晏翡说，要不你跟着我认个爹得了，我喜不喜欢萧长离不重要，萧长离喜不喜欢你才重要！
    反派光环也不一定扛过结局，但若有萧长离在，说不定可以保命。
    想到这，唐欢惴惴不安地问：“你刚才和萧长离遇到了？你没招惹他吧？”
    彼时他对晏翡彻底放下了戒心，言简意赅地说出实情：“萧长离的实力足以飞升上界，你可千万别想不开！你老实一点，我找机会帮你刷刷好感度。”
    唐欢已经迈向下一个话题了，晏翡却好像还没从先前的问题里走出来，那双漂亮的眼睛定定看着他，细看却比平日黯淡许多。
    “你喜欢他什么？”
    “他强啊！现在三界元婴遍地走，我们又不是命运之子，该抱大腿就得抱大腿！”
    “你喜欢他，那我呢？”
    “你？”
    唐欢顿了一顿，以为晏翡在问自己喜欢他什么，耳朵尖不免有点发烫，飞快扫了晏翡一眼，尴尬地轻咳了两声，而后虚张声势道：“你这张脸很合本座胃口，其他地方…啧，不提也罢！”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使然，说完这句，唐欢感觉晏翡的眼眸好像又暗了一点。
    他一言不发，身周的气息也渐渐恢复平静，如果忽略那双足以与夜色相融的眼睛。
    “那我可要好好修炼了，宫主今夜有空吗？”
    “…最近不行。”再双修下去，唐欢怕一不小心突破分神，那可就凉凉了。
    晏翡闻言点了点头，竟也没追问他原因。
    唐欢原本还想和晏翡探讨一下恶之灵所在，以及萧长离有没有可能真是他爹的问题，但在那之后，晏翡便以修炼为由回去了，既没渡魔，也没问询昨日他和舒天意的事，就这么…走了。
    唐欢和爱之灵面面相觑，脑中同时冒出一个念头，这家伙怎么转性了？
    爱之灵比唐欢看得透彻，幸灾乐祸地说起了风凉话：“哼哼，这坏蛋也有今天。”
    “他怎么了？刚才萧长离和他说什么了？”
    “他想做坏事，被萧长离阻止了。”爱之灵对唐欢当然不会藏话，听完经过后，唐欢又好气又好笑，反派真是一天都不能安分。
    唐欢让宫人叫来左鹄伐，让他多化一些分身紧盯各个洞府，又让他通知十八洞府再不离开后果自负，他不会在与人双修，也不保证他们在长欢宫的安全。
    如果不把话说绝，这些人恐怕不会轻易罢休，唐欢倒是想将人赶走，奈何实力不允许，萧长离不知在计划着什么，每当他提起此事，便顾左右而言他。
    处理完十八洞府的问题，唐欢又将注意力放回爱之灵，询问它昨夜未归可有收获，爱之灵怏怏摇头，只说自己可能想多了。
    爱之灵不敢随便和唐欢揣测恶之灵的身份，只怕恶苏醒后，因此而厌恶上唐欢。
    唐欢有些失望，但也没再深究，起码他现在知道了恶就在长欢谷，至于其他未知，静待剧情发展自然便能等到答案。
    现在身边有萧长离，有左鹄伐，还有晏翡在，他不是那么杞人忧天，担心自己会被剧情杀，当务之急是先提升肉身。
    于是接下来一个月，唐欢闭关不出，专心修炼金身不灭之法，当新一期风云月报传入他手中，已是一个月后。
    轰隆一声！
    静谧许久的无欢洞府，忽然传出一声巨响。
    唐欢瞳孔紧缩，翻看风云月报的同时，臂下案桌不知不觉被紊乱灵气震作飞灰。
    一夜之间，三界悬赏榜被抹清，整页榜单上只剩一行血红的大字。
    人魔之子——晏翡。
    第118章 天才炉鼎
    围绕剑灵展开的争夺战刚刚拉开序幕，谁能想到，百晓阁会在这时丢出颗重磅炸弹，将所有人、魔、妖炸得脑子嗡嗡作响，人魔之子的身份困扰了三界数十年，就这么突然浮出了水面。
    晏翡。
    水月宗的叛徒、长欢宫的炉鼎、剑灵之主其一的晏翡。
    是那昔日的天下第一美人，被无数双眼睛注目过千百遍的晏翡。
    …竟然是他？怎会是他？
    可若是晏翡，他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又解释的通了…
    即是人魔之子，那么欺师灭祖也好，滥杀无辜也罢，无非都是本性使然，再称不上是离经叛道走火入魔，一个命定灭世的半人半魔，怎么可能生来良善？
    可晏翡…至今世人提起他，脑中依旧是话本中那风光霁月的水月宗小师弟形象。
    三年的时间还不足以让众人消化他所做出的种种恶行，凡夫俗子对美人总是带有滤镜，而且晏翡曾与姜明臻下山历练，沿路为众多百姓消灾除恶，在百晓阁失去威信后，许多人甚至在怀疑有关晏翡的诸多恶行均是百晓阁胡乱杜撰出的故事罢了。
    成仙离凡人太远太远，灭世却与众生脉脉相通。
    自古以来，人心易变。
    人魔之子的身份一经公布，世间再无人魔妖之分，连昔日受过晏翡恩惠的万千凡人，都恨不能立刻将其诛杀于世。
    此事事关三界存亡，而人魔之子就在长欢宫，诡异的是，消息传开后，长欢谷上竟一片风平浪静。
    犹如暴风雨前才有的宁静。
    ……
    与此同时，长欢谷底。
    一个月已到，萧长离如期将宫中上下汇聚于长欢殿，风雨欲来，他竟照常集结众人商讨宫中事宜。
    从无欢洞府到长欢殿一路，唐欢便已感受到了宫中风声鹤唳的紧张气氛，路过宫人个个低垂着脑袋，几乎每个人的神识都探向南方，那是凤仙洞府所在的方向。
    人魔之子不止外界忌惮，长欢宫中也视作煞星，宫人在唐欢面前掩饰的再好，那份若有似无的杀气也骗不过元婴。
    唐欢一路不语，脸色却是一路转阴。
    他没想到灭世言论如此深入人心，就连长欢宫弟子都不能避免。
    令人胆寒的数道杀机远远从长欢殿中溢出，大殿内，姜连枳愤慨激昂：“灭世之子人人得而诛之！纵然他是晏翡又有何例外？”
    姬尧冷笑道：“这是长欢宫，宫主还没发话，轮得到你决定？”
    “你这没长脑的狐狸！今日不杀他，待这三界一灭，宫主莫非能存活？”姜连枳话说一半，忽然横向远处一言不发的叶之澜。
    他双目如刀，恨得直咬牙：“好一个百晓阁！叶之澜将三界存亡聚焦长欢宫，现今倒是坐得住！”
    叶之澜一身白衣清丽秀雅，被一众不善的眼神盯着却也丝毫不失风度。
    他看向伫立于碧柱旁的晏翡，唇边勾起淡淡笑纹，“晏真人都坐得住，在下何必慌张。”
    姜连枳：“你想没想过宫主的安危！”
    叶之澜语气平静：“长欢宫如遭危机，百晓阁自会护好宫主。”
    姜连枳：“你…！”
    唯一坐在殿中的谢煊突然暴躁怒斥：“闭嘴！谁再说废话，老子先灭了他！”
    殿内霎时寂静。
    姜连枳瞪向谢煊的眼睛似要喷火，却咬紧嘴唇再未吭声。
    谢煊自身实力极强，外加强大的欲之灵辅佐，场中无人是他的对手，邪道说杀人，可不会像正道一般瞻前顾后。
    姜连枳心中暗恨，过去宫主待这几人不薄，没有宫主，他们怎么可能年纪轻轻便如此强大？好几个薄情寡义的白眼狼！
    说到白眼狼…姜连枳倏地瞪向身侧淡定到仿佛此事与自己毫无干系的晏翡。
    近距离看那张脸，少年难免又恍惚了一瞬，随即眼中火焰更胜，“你即是人魔之子，为何要接近宫主？宫主待你那样好，你一定要害死他才罢休么！”
    好一个面若桃花心似铁！
    晏翡把玩着手中的怒之灵，元婴气息几乎被周围的杀意之海吞没，他竟是连眼皮都懒得掀上一掀。
    唐欢不在时，他总是安静的近乎没有存在感。
    三年前便是如此，那日天下第一美人惊艳了整座长欢殿，却始终伫立不言，直到唐欢出现才绽然一笑，活色生香地唤了声“宫主”。
    忽然，晏翡转眸望向殿外，沉寂眼底闪烁过一抹微光。
    “宫主。”他柔声唤道，笑若花开。
    唐欢一只脚刚迈进大殿，就对上了晏翡的笑脸，脚步一滞，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那笑容没来由让他有些心悸。
    身份都暴露了还笑得出来，莫不是打算拉上三界陪葬吧……
    其他人纷纷朝唐欢行礼，许久不见他露面，姬尧等人难掩欣喜，胆大如姜连枳，第一个冲上来撒娇讨好：“宫主，我好想你啊…”
    最近唐欢总是莫名其妙被人抓袖子，次数变多后，他终于对此有了意识，看了眼亲昵挽在他臂间的手，尴尬推开了贴近的艳丽少年。
    “宫主…？”姜连枳笑容僵在脸上。
    唐欢没空理会他，确定晏翡的无恙后，立马在殿中梭巡起萧长离的身影。
    长欢殿内集齐了重回长欢谷的十八洞府，九人分立大殿两侧，正邪分明，此时注意力不约而同落在唐欢身上，又因摸不清他的态度而不敢作声。
    唯有晏翡一眼看穿唐欢在找谁，淡声道：“萧长离不在。”
    晏翡一出声，众人如梦初醒，数道气息锁定人魔之子，气氛再度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长欢殿中压抑无比，只要唐欢对晏翡流露出一分杀机，十八洞府将毫不犹豫出手格杀人魔之子！
    唐欢隐隐皱眉，无视众人走向殿上，询问表情复杂的左鹄伐：“萧长离呢？”
    “萧护法他…”
    殿中忽然刮起一阵清风，萧长离遁光而来，眨眼出现在唐欢身边，脸色竟是见所未见的难看。
    处变不惊的萧长离突然露出这般神色，众人心中一紧，嘴上说着早晚杀了萧长离，真面对不同往常的萧长离时，却是难免心惊胆战起来。
    唐欢吩咐道：“萧长离，你先将十八洞府送出长欢宫，本座不需要双修，他们留下也是添乱。”
    “他们的确很添乱。”
    萧长离面上不带半分笑意，视线在十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叶之澜脸上。
    “宫主放心，今日以后，三界再无百晓阁。”
    叶之澜冷冷抬眸：“萧护法承认自己兼任百晓阁阁主了？”
    四目相对，萧长离意味不明地叹息道：“同样的问题你真是百问不厌啊…”
    叶之澜气息一顿，这句话很是诡异，今日明明是他第一次当面质问萧长离。
    叶之澜：“你…”
    萧长离抬手打断，已不愿和十八洞府多说，他掌心忽然搭上唐欢的肩膀，温声细语道：“劳烦宫主帮属下一个忙，随后属下便将他们送离长欢宫。”
    宝座上的唐欢怔怔抬头：“帮什么忙？”
    萧长离朝他安抚一笑，答非所问道：“会稍微有点痛，宫主若是忍不住，可以在睡梦里打我一顿。”
    “到底什么…等…！”
    唐欢已经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中昏睡决了，他微微睁大双眼，在失去意识前转向晏翡，强撑着将爱之灵和惧之灵一齐丢了过去。
    别死！！！
    唐欢合眼的刹那，砰的一声巨响，寒风裹合上了厚重的殿门。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待众人意识到不对时，早已为时已晚。
    看着已然陷入沉睡的唐欢，谢煊脸色大变，拔剑便劈向殿门，那金玉镶嵌的高门上却是一道剑痕都未留下，无形之中似乎有一层结界封锁了整座大殿。
    “萧长离你发疯了！”姬尧再傻也知道这代表什么，他一记狐尾扫向唐欢，试图将其唤醒，“宫主快醒醒，他要杀我们！”
    在这长欢宫里，唐欢可不止是晏翡一个人的保护盾。
    几人之所以敢回长欢宫，很大原因是认定唐欢会拦下对他们出手的萧长离。毕竟这一百年来，唐欢除了嘴上说说狠话之外，从未真的杀过人，更别说失忆后心肠更软的唐欢。
    可谁曾想萧长离这叛逆下属，有朝一日竟敢对唐欢动用法决！
    不止姬尧出手了，叶之澜、江寒皎、姜连枳…就连实力低弱的菊花妖都将藤蔓飞向了唐欢，唐欢不醒，纵然他们联手也不敌萧长离。
    萧长离眼底戾气忽现，折风扇一甩，虚空荡起凛冽风潮，顷刻化解数个招式，姬尧等人随着风向重重摔在了墙上。
    萧长离寒声道：“诸位是嫌活得久了？”
    折风扇未扬，众人却随着那话音落下，噗呲吐出一口鲜血，场中只剩有剑灵护身的晏翡和谢煊尚能勉强站立。
    谢煊依靠深插在地上的焚天剑仍伫立殿中央，一边平复着体内凌乱躁动的灵气，一边不甘地死盯着殿上的萧长离：“…萧长离，你到底有多强？！”
    萧长离立于高殿，睥睨俯视殿下狼狈不堪的各族天才，脸上缓缓浮现出熟悉的淡笑。
    “杀你们，还需要多强？”
    他手指在虚空一点，焚天剑中的欲之灵突然打起了哆嗦，又惊又骇地望向萧长离的脸。
    那手指又是一点，爱、惧、怒齐刷刷僵住，同时挡在了晏翡身前。
    剑灵连通着剑主的识海，晏翡和谢煊同时感受到了萧长离身上堪称恐怖的威压，谢煊额间青筋毕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汗水如雨水般滴落一地。
    然而，纵使实力差距宛如天地，他身周火焰却越燃越凶，满身煞气地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萧、长、离！！！”
    晏翡看了谢煊一眼，眼里写着“不自量力”。
    也许是手下留情，也许是另有所谋，相比其他人的惨状，晏翡并未受到太多影响，甚至没有感受到多少压力。
    “他不敢杀你们，唐欢只是睡了，又不是死了。”
    一句话点醒了吓乱阵脚的其余九人，几人愣了愣，好像…是这么回事。
    萧长离杀了他们，等唐欢醒后也没办法交代啊。
    等等…唐欢，睡着了？！
    十八洞府眼神一变，倏然望向熟睡的唐欢，如今谁来为他护道？！
    方才发生的种种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下个瞬间，殿内灵气好像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牵引，纷纷朝唐欢体内汇聚而去。
    熟睡后的唐欢开始自发汇聚四周灵气，然而萧长离不知在殿中设下了什么结界，只有长欢殿内的灵气朝唐欢涌去，长欢殿外竟一片风平浪静。
    萧长离没有为熟睡后的唐欢护道，小翠竟不知何时出现在殿上，呆呆环抱住了宝座上的唐欢。
    “唉，可惜只回来一半。”萧长离遗憾道，一一扫过众人狐疑警惕的表情，又摸了摸唐欢的睡脸，神色之间略显惬意，像是终于解决掉了一桩麻烦。
    他笑道：“一百年来，辛苦十八洞府助宫主修炼，只是如今时间不多了，诸位昔年储存的灵气，也是时候还回来了。”
    话音刚落，殿内散乱的灵气已经通通被唐欢吸入了体内，结界之中灵气殆尽，他却依旧沉眠未醒。
    随后，叶之澜第一个感受到了从天地间传来的吸力。
    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他体内沉寂百年的灵气，像是在被什么力量强行抽离出身体，开始只是一丝一缕，渐渐却如泄了闸的洪水一般停不下来！
    姬尧僵硬转头，看着自己眨眼间缩了半截的尾巴，茫然道：“怎么…回事…？”
    好像有人在抽走他的灵气，他的修为…竟开始倒退了？
    就在这时，萧长离那熟悉的嗓音若有似无地在众人耳畔响起。
    “将天才用作炉鼎，效果果然是极好的。”
    第119章 金榜异动
    运转于修士体内的灵气与天地自然诞生的灵气是不同的。
    后者散乱而无序，需要不断的吐纳消化才能将其中一部分转化为修者自身的实力，前者却大不相同，每一丝灵气都经历过细致的打磨，代表着纯粹的修为与实力。
    譬如元婴前期的修士，纵使无时无刻都在吐纳天地灵气，修炼到中期也起码需要数十年，可若是吸收其他修士体内的灵气，只要灵气充裕，突破中期只需要一天。
    唐欢的聚灵体质无法吸取他人体内的灵气，但吸回曾属于自己的灵气却是毫无问题，而十八洞府就相当于他的十八个储灵空间，作为炉鼎帮他储存了将近百年的灵气。
    可笑的是，十八洞府来到长欢宫后，竟人人都觉得自己捡了个大机缘，幻想着能一路借唐欢得道成仙，一群世间屈指可数的绝顶天才，就这么被萧长离戏耍于股掌百年。
    唐欢的肉身尚且不能承载太多灵气，身为坠天剑本体的小翠却不需担忧，再多的灵气坠天剑都吃得下。
    于是那一日，得益于十八洞府的灵气储备，天地之间多了一具分神巅峰的人形傀儡，又因为是傀儡，下界万里无云，连一道天雷都没落下。
    ……
    直到十二个时辰后，长欢谷外的猎天楼才隐隐发觉异样。
    因为金榜突然发生变化了！
    随着十八洞府修为倒退，原本排行靠前的谢煊、叶之澜、姬尧等人，位置开始不断下滑，一个人还可以说是意外，可几个人一同变化，任谁也不会觉得是巧合。
    何况就连处于元婴后期的晏翡，在这短短十二个时辰之内，竟也下跌回了元婴中期。
    厉珩飞快赶到长欢谷外，声音传出千里：“长欢宫情况有异！各族速速来援！！！”
    消息传出没多久，各族陆续有强者赶到，焚火魔王最先现身，他也注意到了金榜上的变化，却是不忧反喜：“谢煊跌落境界，可是要被那萧长离所伤？”
    厉珩长袖一挥，原本悬挂于万道大陆的金榜赫然出现在长欢谷上，榜上一众金灿灿的大字令久居地界的魔族纷纷遮眼。
    厉珩黑沉着脸道：“猎天楼的榜单能自发捕捉下界强者的气息，跌落境界的可不止谢煊，而是被萧长离召回的所有天才！”
    点苍山方向出现几袭白衣身影，是以俞初阳为首的风翎仙尊一行。
    长欢宫里不知又发生了什么，赶来的人大多人心惴惴，在此之中，唯有俞初阳显得冷静至极：“诸位可还记得传闻中唐欢所持的双修秘法？”
    厉珩一怔，随即恍然大悟：“你是说传闻是真的…！”
    自从十八洞府平安回归三界，有关于“双修秘法”的传闻便已不攻自破，尤其是唐欢露面之后，几乎再无修士提起。
    毕竟唐欢是个千年难遇的绝色美人，趋之若鹜求其采补尚且不够，谁又会因为一套难以证实的秘法，就真的对其唯恐避之不及。
    可如今看来，双修秘法是真，榨取灵气精髓也是真，不然还能如何解释叶之澜等炉鼎现今不断跌落的修为？
    俞初阳道：“双修秘法大概率存在，只不过何时取用要取决于唐欢，看来人魔之子一经拆穿，唐欢先坐不住了。”
    话毕，俞初阳遥望空中金榜。
    长欢殿十人中，属叶之澜修为跌落的最明显，直接从元婴后期跌回了前期，并且还有继续下跌的势头，看来这些年来，唐欢与叶之澜修炼最多。
    受影响最小的反而是修为最强的谢煊，不过是从元婴巅峰跌回了元婴后期。
    在重生前的那一世，俞初阳是经历过今日的情景的。
    在他的记忆里，这一场长欢谷之战，以揭穿人魔之子的身份开始，足足持续了七日后，最终以长欢宫覆灭，唐欢身死道消，将身上剑灵交给晏翡而告终。
    自从星辰海那日，晏翡不顾老龟中的喜和哀去找寻唐欢，俞初阳就提前预料到了今日场景的发生，或者说只要唐欢选择和人魔之子在一起，下场就不可避免。
    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抵得过天道苍生的意愿？
    俞初阳苦涩一笑，唐欢就是个比他更傻的傻瓜！
    上一世他压根不知晓晏翡是人魔之子，所以才会傻乎乎地被利用至死，可唐欢分明从始至终都知道实情，却从始至终保护这冷血无情的魔物，就连死时都不知后悔。
    然而在唐欢死后没多久，晏翡便集齐剑灵飞升上界，一把火将下界烧成了灰，连长欢宫残存的几百弟子都不曾放过。
    “傻瓜，他哪里值得你付出性命…”俞初阳喃喃道，他想起上一世唐欢为晏翡挡下的那一剑后自爆的景象，无声握紧手中剑柄，“这一次，我可不想再看你为他送死。”
    同一时间，长欢谷南侧。
    十余修者白衣蓝带、帷帽遮面，沉默俯瞰着下方隐匿于云雾间的长欢深谷。
    在厉珩等人赶到之前，最先在长欢谷外蹲守的其实是四大世家之一的越家。
    一个月期限已到，越家准时来长欢谷接回越星月，他们只想接人，没想卷入这场纷争之中，怎料计划不如变化，越星月尚未出现，金榜之上先出现了异变。
    三年过去，越其弦已从当初自命不凡毛头小子变成了越家的中流砥柱，他咬牙询问前方老者：“二爷爷，人魔之子一事…可会波及长欢宫？”
    老者一身铠甲、鹤发立眉，他属越家留守战场的分支，常年浸淫于杀场，使得他一身气势不怒而自威。
    老者道：“人魔之子事关三界存亡，各族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灭杀，他若是不出长欢谷，长欢宫必然与之一同覆灭。”
    越其弦：“可长欢宫有那萧长离……”
    老者从鼻间重重哼出一声，浩瀚威压直接扼住了越其弦的喉咙，憋得他面目赤红。
    亲眼见过唐欢之后，老者大抵能猜出越其弦的小心思，想起这孙儿今年也不过二十，正是最易深陷情爱的年纪，于是长叹一口气道：“其弦，各族不是真的不敌一个萧长离，只因互相猜忌，从未齐心，生怕自己成了他族崛起的垫脚石。”
    越其弦怔怔抬头：“二爷爷，你的意思是，各族不是打不过萧长离，是怕比别族…吃亏？”
    老者抚须叹道：“没错，历经过百年前的大劫案，各族的老东西哪个不知道萧长离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一旦决心与萧长离动手，族中必定死伤惨重，就是人魔妖三大族都不例外，可赢了之后呢？一个濒临覆灭的大族，定会被其他各族分食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越其弦涉世不深，老者只能设身处地的同他讲：“就比如我越家，刚显颓相，其他世家便想闻到肉味的狗一样围了过来，越家人境各地的几处灵山，这三年几乎被其他三大家瓜分了一半。”
    越其弦终于听懂了，他紧盯着长欢谷中那散不去的云雾，眼中不由亮起微光：“所以各族这些年之所以放任萧长离，是在比耐心，等待有人忍不住先出手，然后坐收渔翁之利，那长欢宫应该暂时不会有危险…”
    “不。”老者正色摇头，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各族迟迟不肯对付萧长离，的确是存了借刀杀人之心，人族希望妖族和魔族出手，魔族又希望人族和妖族出手…可以说各族一直缺少一个齐心协力的契机，但如今不一样了。”
    越其弦屏住了呼吸：“人魔之子…”
    “不错！人魔之子多活一日，各族便一日寝食难安！谁要护他，必死无疑！更何况晏翡与那萧长离疑似同路，若是能一口气铲除掉这两大祸患，就是各族死得十不存一，也算是为本族延续火种了，灭世之论…谁敢不信！”
    灭世异象发生在五十多年前，越其弦等小辈不曾亲眼目睹，但凡亲眼目睹过当日异象的人，午夜梦回，都是那一幕幕鬼哭狼嚎横尸遍野的惨烈之景。
    说到这里，一向肃穆的老者竟隐隐流露出骇然之色，越其弦见状，心中惊异无比，再也不敢多言。
    就在两人说话的间隙，数不尽的强者仍在不断赶来，虚空中的威压已经攀升到了恐怖的地步，就连一些金丹初期的修士，都已开始稳不住身形。
    四大世家全都来了，人魔妖族全都来了，天生灵体都来了一些，就连残存的上古种族也从虚空中探出了头…
    果真如老者所言，此次不同于昔日正道联盟一战，也不同于往日任何一次战役，而是真真的各族联手，达成了不需言说的默契！
    事已至此，长欢宫覆灭，似乎已成定局。
    就在无数人各怀心事之际，安静到诡异的长欢谷中终于有了动静。
    狂风卷过无边云雾，谷中隐隐传出几声类似于野兽般的嘶吼，谷外千里霎时噤声，无数道神识朝那股狂风探去，竟顷刻将风动撕了个粉碎。
    “越老，有人出来了！”
    “八…九…有九道气息，其中并无星月！”
    “凡是长欢宫弟子都要格杀勿论！人魔之子擅长易容之道，不要让他伺机潜逃！”
    “等、等等…！出来的好像是……各族天才？！”
    “停步！谁敢再动一步，必死无疑！！！”
    朦胧雾色间，萧长离的虚影渐渐浮现于谷上，在他身后则是谢煊等一众险些被榨干的天骄。
    “手下留情。”
    萧长离清悦的嗓音随着云雾传出山谷：“他们可不能死，死了我如何与宫主交代。”
    第120章 一人千面
    “萧长离！！！”有人厉声怒喝。
    焚火魔王一眼在后方九人中看见晏翡，大喝道：“别听他妖言惑众，晏翡定然混在其中，全部杀光了事！”
    话音落地，他长鞭直奔谢煊而去，长鞭落在长欢谷上方的结界上，一声巨响，老龟的防御之壳若隐若现。
    萧长离朝后睨了一眼，气定神闲道：“急什么，一会儿丢出去给你们杀。”
    此时的十八洞府早已虚弱万分，听见萧长离这么说，个个都恨不得自爆与之同归于尽。
    生死关头，姬尧反而是反应得最快的，野兽对危机往往有着最为敏锐的感知，他毫不犹豫地砍掉长尾丢给谢煊，然后整个狐狸缩成一小团攀在了谢煊身后，“修为借你，等会儿带着本王跑！”
    谢煊脸色漆黑，不动声色地吸收姬尧尾巴中的修为。
    萧长离又对谷外道：“萧某只是来将各族天才归还罢了，诸位何需如此兴师动众。”
    厉珩高喊：“萧长离！将人魔之子交出来，吾等便下次再取你狗命！”
    萧长离循着话声望向猎天楼方向，突然扑哧一笑，翻手变出一枚黑色金纹的“猎”字面具。
    “厉珩啊厉珩，你忘了百年前是如何哭着求我不要死吗？亏我将这定情信物留到现在……”
    厉珩看着萧长离垂眸叹息的模样，一道令他魂牵梦萦了上百年的女子人影竟渐渐与之重合，宛临天降霹雳，厉珩哆嗦着嘴唇指着萧长离道：“你…你是萧、萧灵？！！”
    萧长离状似含蓄地朝他笑了笑，随手捏碎了手中能接受到猎天楼内部一切消息的高阶面具。
    他这一举动没有引起谷外各族的注意，却令后方的叶之澜毛骨悚然。
    既然萧长离有这枚面具，那么他这一百年来便对于猎天楼的动向了如指掌，如今他却当众将面具毁了，只可能是一个原因。
    这面具无需再用了。
    在萧长离心中，恐怕今日之后，三界再无猎天楼！
    叶之澜猛然望向厉珩，想提醒他速速回防猎天楼，然而此刻那处于炼虚境的至强竟一脸的浑浑噩噩，仿若深陷与“萧灵”的过往中难以自拔，而那“萧灵”，听来似是与厉珩有过一段短暂情缘…
    嘶…！
    十八洞府看向笑眯眯的萧长离，只觉心中一阵恶寒，叶之澜则颓然苦笑，直到此刻才意识到存活千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萧长离过去有太多的时间摆弄下界。
    与此同时，数以万计的修士陆续赶到，大部分已与各族汇合，点苍山的人也来了一些，风翎仙尊神识感应一周，皱眉道：“苍梧呢？”
    地狍真人紧咬牙关，朝风翎摇头道：“新秀大会后，苍梧仙尊便去归墟山寻冰肌果去了，至今不曾回来…”
    点苍山一共就两位仙尊，苍梧比风翎更早突破元婴后期，隐隐也成了点苍山弟子心中的底气，然而随着归墟山被欲之灵一剑荡平，苍梧仙尊便再没有出现，很可能是受到了牵连。
    若不是后来俞初阳一举收服两道剑灵，再次巩固了点苍山正道大宗的地位，点苍山还不知道要萎靡到什么时候。
    “苍梧…”俞初阳忽然开口：“苍梧仙尊，似乎曾担任过唐欢和晏翡的师尊。”
    地狍真人一愣，点头道：“没错，不过这二人修为高深，即便是苍梧，当时想必也是不知情的。”
    “未必。”
    重生过一次后，俞初阳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如白纸的少年，他回忆起对苍梧的印象，发现上一世在新秀大会后，苍梧也是再未现身三界。
    不过，俞初阳突然想起了一些新秀大会上的事。
    当日唐欢身份暴露，他本欲为其向师门求情，却被扮作越星月的晏翡打断了话。
    那时唐欢危在旦夕，晏翡刚从风翎手中讨来丹药，突然转头对苍梧伸手道：“时间不多了，师尊可有什么交与徒弟？”
    随即苍梧似乎失笑骂了句什么，然后给了晏翡一柄地阶的宝剑。
    地阶的…宝剑？
    晏翡救下唐欢前似乎就掷出了一把剑，那剑生生挡下了清虚仙尊分神一击，才使得唐欢在清虚仙尊手中死里逃生！
    俞初阳瞳孔骤然紧缩：“苍梧…恐怕也是那萧长离所扮。”而且晏翡竟早早看出了！
    点苍山众人一愣，第一反应俱是不信，就连一向站在俞初阳一边的风翎眼中都闪过一抹不悦。
    但听完俞初阳说过原委，又得知当年他栽种的那枚玉骨果和水月宗失窃的冰肌果都被唐欢所服后，风翎等人又不得不相信了。
    萧长离那等小人，连化身女人蛊惑猎天楼楼主这般不耻的事都干得出来，来点苍山扮作正道仙尊又有何不能？！
    “苍梧…！好你个苍梧！”风翎仙尊心神巨震，赫然想起萧长离出现在点苍山的那一日。
    那日萧长离先用爆炸符炸毁紫霄峰，后放言警告不准再擒长欢宫弟子，而他前脚刚走，苍梧便随之赶来，还曾与他一同斥骂那个魔头，现在回想，当真是可笑至极，也狡诈至极！
    俞初阳出声打断了风翎的怨气，少年遥望长欢谷方向，眼角眉梢皆是疑惑：“如此说来，萧长离一直都在唐欢身边，我竟从未见过此人面貌。”
    风翎跟着沉沉望向长欢谷：“云雾中那人便是萧长离。”
    俞初阳道：“他并未现身，弟子无法窥得他真容。”
    风翎愣了一愣，复又看向云雾中萧长离那张不难辨识的脸，转而问询地狍真人：“你能否看清？”
    地狍真人尴尬地轻咳一声：“那萧长离恐怕是设下了什么结界，吾等元婴之下…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事已至此，他又何须如此？一个月之前他也曾露面，那时可有留影符留影？”
    地狍真人摇头：“一个月之前便是如常，元婴之下只闻其声，他修为高深，从未在留影传声符中留过痕迹，何况留影传声符是百晓阁所造，传闻百晓阁与那长欢宫也有瓜葛。”
    “……”
    风翎虽然心觉怪异，但想到强者一向不愿外露痕迹，就如金榜前列那些人一般，也是隐藏至今才在三界露面，便没再多虑。
    “你出世太晚，过往没见过萧长离实属正常，今日他定然会被各族逼得现身！”他回复了俞初阳同上次一样的话，俞初阳却再清楚不过不是那么回事。
    他这一世没见过萧长离很正常，可上一世直到唐欢身死，他也不曾见到萧长离现身。
    萧长离如此神通广大，又一直如影随形地保护着唐欢，为何在上一世唐欢被杀时却没有出现？
    俞初阳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而此时受了刺激的厉珩终于回神，一头墨发随着狂风呼啸，从发丝间射出的目光宛如要将萧长离剥皮抽骨一般冰寒凛然。
    “萧、长、离——！！！”
    水月宗的清虚仙尊蓦然出现，以剑拦下宛若疯魔的厉珩：“厉楼主稍安勿躁，各族强者尚未来齐，此事涉及人魔之子，吾等还是谨慎为妙。”
    厉珩气息一滞，回想起之前数次在萧长离手中吃过的亏，牙关几近咬碎，终是收回了剑势。
    下界辽阔无边，各方强者起码还要等上几日才能赶到，眼下来者还不足一半，正如越家老者所言，各族时刻都在算计着何时出手才划算。
    此时显然还不是灭杀萧长离的时机，但就让他这般嚣张得意，厉珩又咽不下这口气。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一个月前叶之澜曾与他说过的话，那时叶之澜好像说过，萧长离也许…不能在长欢谷外出手？
    厉珩忍不住看向云雾中的叶之澜，这才发觉叶之澜也在死死盯着他，似乎在很焦急地传达着什么，他握剑的手不由一紧。
    什么意思…？
    厉珩看不太懂，犹疑拔出长剑，结合叶之澜前言，猜测对方也许是让他来试探萧长离能否出谷？
    可有易随鸣的前车之鉴在前，厉珩可不想死得那般草率，要死也得拉上各族一起才行！
    可万一现在是绝妙的时机呢…？
    唐欢不在此处，萧长离不可能再借爱之灵挥出那样惊天动地的一剑，就算杀不了萧长离，他也有把握一击攻破长欢谷的防御结界。
    何况，今日可不会再有十八洞府的天才帮着萧长离。
    想到这里，厉珩有些意动了，一旦提前打碎长欢宫的防御，在大战开启之前，他们猎天楼的杀手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长欢宫，取走萧长离当年劫走的无数秘宝。
    另一边，叶之澜察觉到萧长离打算灭了猎天楼，正疯狂朝厉珩使眼色让他撤离，在看到厉珩拔剑的动作时，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猪队友！
    他就不该和这般没脑子的莽夫合作！萧长离连猎天楼的面具都捏碎了，摆明了是要鱼死网破，厉珩这蠢货眼见那一幕，竟毫无所觉！
    此时此刻，叶之澜忽然意识到指望三界之人是不行了，他对谢煊传音道：“我帮你查出了人魔之子的身份，你还欠我一次出手！”
    谢煊正在用姬尧那截狐尾回复修为，闻言忍不住嗤笑：“先等老子活着出去再说。”
    叶之澜：“你不出手，我们都要给那晏翡陪葬，晏翡擅长易容之道，就算萧长离放了我们，三界又岂会放心我们？”
    谢煊不耐道：“说重点！”
    叶之澜眸光闪烁，飞快划过一抹狠色：“现在只剩一个办法，让欲之灵自爆，萧长离必定会回谷保护唐欢，各族也会惊恐避难，我们趁乱还有机会活命。”
    谢煊冷笑出声，吸收完姬尧那截狐尾，才阴沉看向叶之澜：“你倒是胆大，欲之灵不弱于一般分神，它若是自爆，你真有把握存活？”
    “事已至此，已然别无他法。”
    谢煊沉默不语，忽然垂目望向谷底深处的长欢宫，眉间隐隐浮现一抹焦躁，叶之澜观察力敏锐，见状话音一顿，了然传音道：“你担心误伤到宫主？”
    “哈？！”谢煊恼羞成怒：“他把老子当炉鼎利用几十年，老子恨不得和他同归于尽！还管他的死活？”
    叶之澜也朝下方看了一眼，直接略过他的狡辩：“宫主身边有三道剑灵，又有晏翡在，萧长离也绝对会护他，不会有事的。”
    谢煊火冒三丈地骂：“放屁！他和那人魔之子在一起，怎会无事？”
    叶之澜：“不爆剑灵，你甘心死在晏翡前头？”
    谢煊脸色黑沉下来。
    就在两人传音之际，挂在谢煊背上的小狐狸先按捺不住与萧长离谈起了和。
    姬尧被谷外无边杀气慑得忍不住发抖，语气却习惯性地虚张声势：“萧长离！你、你用我们当人质也无用，还不如将晏翡交出去，保全长欢宫，别拖宫主下水！”
    萧长离闻言，讶然拨了拨姬尧头顶的耳朵：“你这狐狸竟也学会动脑了。”
    姬尧：“本、本王只是不想宫主给那灭世魔头陪葬！”
    萧长离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得倒是在理，不过你们还不配当人质，只是一些无用的累赘罢了，不如我将尔等丢回各族，赌一赌他们会不会出手如何？”
    十八洞府脸色大变。
    现下各族犹如惊弓之鸟，宁可错杀一万也不会漏杀一人，萧长离就这样将众人抛出去，他们的下场必定是被无数强者瞬间击杀！
    萧长离摸着下巴沉吟道：“这主意不错，就算你们被人杀了，宫主也不会怪罪到我头上，毕竟我已经将人放回三界了。”
    姬尧惊恐道：“萧长离，你、你冷静一点…！”
    萧长离并没有压低话音，他所说的话不但传入十八洞府耳中，也传进了各族势力耳中。
    说时迟那时快，那边厉珩还在犹豫要不要出手，已经有人率先朝长欢谷挥剑了。
    出手之人竟还不止一位！
    那些人的目标不是萧长离，也不是长欢宫，而是直指萧长离旁的十八洞府。
    “各族汇聚之前，先杀了这群立场不明的天才！他们几次三番为长欢宫出手，如今其中又疑似潜藏人魔之子，杀了他们以绝后患！”
    “对！先杀光这些唐欢的炉鼎！”
    “萧长离！若是其中没有人魔之子，你为何还不将他们丢出来！”
    “我等只想杀这些天才，并未对你萧长离出手！交出人魔之子，吾等绝不会对长欢宫出手”
    结界之外群情激昂，诸多法决接连不断袭来，打得老龟龟壳砰砰作响。
    结界之内，萧长离轻抚着姬尧的狐狸头，温润双眸深如乌木，眼中映出四周无数张脸上贪嗔恼怒，却无人能看穿他心中思量。
    纵然不愿承认，十八洞府也发觉了现今萧长离才是他们的救命稻草，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然而直到防御之壳被击出道道裂纹，萧长离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见此情景，一个被叶之澜搁置许久的猜测再度跃上他心头。
    萧长离没有将他们交出去，大概率是因为不想被唐欢责怪，但他为何不出手回击？
    莫非出于某些原因，萧长离真的不能在下界出手了？
    不知叶之澜想到了这点，此刻听过他想法的厉珩也想到了这处。
    厉珩双目骤亮，此时不攻更待何时！他奋力挥出一剑，目标看似是十八洞府，实际却是针对老龟的防御之壳。
    老龟能抵御分神境的攻击，却是远远不敌于炼虚强者的全力。
    咔嚓——！
    一声清脆巨响，龟壳彻底炸裂，防御之界化作万千碎片漂散于虚空。
    结界破碎的刹那，谷外各族禁不住面露喜色，谷内的十八洞府却是浑身一震，因为就在碎响炸开的同时，他们耳边还听见了另外一道声音。
    萧长离面朝谷底喃喃说了句：“…终于醒了。”
    第121章 如梦初醒
    ……
    唐欢醒在十二个时辰之后，正是外界打破长欢谷结界的时候。
    眼前不再是长欢大殿，而是他平日休憩的无欢洞府，府中景色依旧，除了留守床边为他引渡灵气的晏翡外，视野之中并无他人。
    “做梦了吗？”晏翡松开握在唐欢腕上的手，勾了勾上方的摄魂铃，“睡了将近十二个时辰，我都担心你醒不过来了。”
    唐欢直愣愣地盯着晏翡的脸，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许久没等到回应，晏翡俯身拉近距离，有些诡异地回看过去。
    近看之下才发现唐欢眼底失了往日的神采，空洞洞雾蒙蒙的，就像不止做了梦，还将神识也一并遗留进了梦境里。
    “还是噩梦？”晏翡贴着唐欢的额头问。
    唐欢摇摇头，然后又艰难地点了点头。
    晏翡啄吻了一下唐欢的嘴唇，蛊惑之中又带着几丝不满：“告诉我梦见什么了，才会梦呓出萧长离的名字。”
    然而唐欢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呆呆望着他，就这样看了不知道多久，才十分僵硬地唤了声：“晏翡？”
    “嗯？”
    “萧长离呢？”
    晏翡眼底的柔光霎时冷凝，而后自嘲般笑了一声：“刚睡醒就找萧长离，宫主好伤我的心。”
    他话说得如此露骨，唐欢竟然没有解释半句，反而探头寻找起萧长离，反常的态度让晏翡当即皱起了眉。
    他忽然抬手端过唐欢的下巴。
    依旧是那张清艳绝伦的面容，往日里清澈见底的秋水双瞳，此刻却寂冷如幽月，空旷如深谷，尤其是看过来的一瞬间，陌生到让人望而生寒。
    这不该是唐欢会有的眼神！
    “你是谁？”
    晏翡手指霎时收紧，眼神冷厉到几近化作冰锥穿透眼前这张脸，“不想魂飞魄散，就从这具肉身滚出来！”
    阴鸷逼视下，唐欢那双漂亮而空洞的眼睛才缓缓泛起几点波光，看向晏翡的眼神也从恍惚逐渐变成了复杂，仿若刚刚才找回遗留在梦境中的心神。
    “晏翡…”
    细白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摸向晏翡的脸，晏翡倏地偏头避开，怎料唐欢突然就紧紧抱了上来！
    迎面而来的熟悉香味让晏翡本能去接纳，不过很快就黑着脸撑身坐起，然而唐欢竟也随着他坐了起来，愣是黏在他身上死不松手。
    晏翡脸色更黑，灵气正欲呼啸而出，肩头处传来的湿润却让他动作蓦然一僵，身周杀气也瞬间凝固了大半。
    “唐欢？”晏翡狐疑道，一时竟有些分辨不清。
    怀中纤细的身躯正隐隐颤抖着，双臂紧到像是要将他抱进身体里，似乎足够证明这还是那个一如往常的娇气包，并没有被来历不明的孤魂野鬼夺舍。
    低埋着头的唐欢突然说：“晏翡…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凭借他醒来后古怪的行径，晏翡隐约猜到了什么，眼皮飞快跳了两下，“关于记忆的梦？”
    “嗯。”
    “梦见什么了？”
    唐欢又一次不吭声了，手臂却将晏翡抱的更紧，好像生怕他会突然不见一眼。
    只不过这次唐欢没能沉默多久。
    随着长欢谷上传来的巨响，结界破碎的咔嚓声随之而来，刚才还紧紧环在晏翡腰上的双臂倏然松开，晏翡下意识伸手去抓，下一瞬怀中却已然不见人影。
    “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落下这么一句，唐欢便闪身出了洞府，走的头也不回，速度快到连元婴中期的晏翡都来不及留住。
    唐欢离开后，无欢洞府恢复寂静。
    又过了一会儿，晏翡面无表情地放下半抬的右手，很听话地没有去追。
    在唐欢醒来前没多久，萧长离刚用折风扇将被吸残了的十八洞府卷出了长欢谷，刚才上方传来的似乎是结界破碎的声音。
    “那些人是来杀你的，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担心？”爱之灵忍不住问，不明白晏翡怎么还坐得住。
    它一直在无欢洞外远远注意着谷上的动静，知道谷上早已乱做一团，主人的其他道侣八成都得送命。
    晏翡倚靠在床边，无比平静地反问：“有什么可担心的？”
    爱之灵飘向他道：“老乌龟的防御结界碎了，很快就会有人进来杀你！”
    爱之灵说得颇有些幸灾乐祸，当初在地界，它和惧可没少被晏翡欺负！爱之灵想找惧之灵一起吓唬晏翡，却发现惧之灵不知为何跑到了晏翡身边，一副想靠近又不敢的样子。
    晏翡倒是没注意到惧之灵的古怪，用指尖逗弄了一下在他眼前晃悠的灵球，笑容里泛着凉意：“唐欢已经去了，暂时没人攻得进来，进来也只是送死罢了。”
    爱之灵一愣，放眼看向长欢宫仅剩的几百弟子，险些以为是自己低估了谷底的实力。
    那可是整个下界，晏翡怎么敢大放厥词的！
    晏翡看出它眼中的不信，勾唇笑笑，也不介意与它解释缘由，顺便分散自己仍留在唐欢身上的注意力，与体内几欲压制不出的煞气。
    “你也看见昨日长欢殿所发生的事了，十八洞府是萧长离替唐欢抓来的十八个炉鼎，意在为其储存灵气，看似将下界天才物尽其用，但他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爱之灵迷迷糊糊地重复：“…大费周章？”
    晏翡将惧之灵抓在手中把玩，不紧不慢道：“自然是大费周章，与其借助于十八洞府，他亲自为唐欢渡灵不是更加简单？”
    爱之灵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与其冒着被下界敌对的风险去抓各族天才，倒不如亲身上阵，何况萧长离那么强大，修炼的速度只会比天才更快。
    “长欢宫里的傻子太多，萧护法翻手为云覆手雨，却偏偏不能为唐欢渡灵，这么明显的破绽，一百年来竟无人识破。”晏翡轻叹一声，不知是感慨还是无奈，各族天才竟只具天资不具头脑，实属让人分外遗憾。
    对于长欢宫和萧长离，晏翡比叶之澜了解的只少不多。
    饶是唐欢不曾对他提起恶之灵所在，爱之灵也不曾对他说起心中猜测，甚至于与萧长离仅有几面之交，晏翡依旧在很早以前就看出了答案，只凭“萧长离不愿为唐欢渡灵”这一点就够了。
    “萧长离为了唐欢费尽心机，为何不愿意助他修炼、为他渡灵？除非…他有心无力。”
    爱之灵听得云里雾里，不解道：“他也是修士，承载灵气而已，怎么会做不到呢？”
    晏翡忽然笑了，饶有深意地摸了摸爱之灵的脑袋：“是啊，若是修士，怎么会做不到呢，就连筑基境的修士都能承载灵气，只要有具肉身便够了。”
    爱之灵这次开窍了，它一双大眼睛瞪得圆滚滚的，旁边还有一只同样听得瞪圆了眼珠的惧之灵。
    惧之灵忍不住开口：“莫非那个萧、萧护法肉身被毁了？”
    晏翡摸着下巴慢条斯理道：“我也怀疑过如此，毕竟听说分神之上的修士，识海亦可化作人形，可这个月我亲眼去见识了萧护法为越星月重塑肉身的手段，他若是识海化形，没理由不为自己塑造一具肉身，除非……”
    “除非什么？”两只剑灵完全被晏翡牵着鼻子走，就连一向旁观的怒之灵都在识海中竖起了耳朵。
    “除非，他又是有心无力。”
    “……”
    爱之灵被吊胃口吊得满脸幽怨，它没好气道：“难怪你这个月都不怎么来找主人，反而天天去围观萧长离塑肉身，你既然有所发现，就不要拐弯抹角了！”
    晏翡却不管两灵的抱怨，他现在心情如坠谷底，此时不过是拿几只剑灵一惊一乍的反应作为调剂。
    “傻瓜就要有傻瓜的自觉，你在命令我？”
    爱之灵被噎得够呛，很有骨气地扭头“哼”，不想再求问这性格恶劣的坏家伙，惧之灵却没什么骨气，眼泪汪汪地围着晏翡打转，嘴里还不忘嚼着一片情绪碎片。
    爱之灵一边跟晏翡较劲，一边分心朝上方看去，视线穿透石壁、穿透虚空，循着识海的味道一路找到了唐欢。
    结界破碎，萧长离折风扇微动，汹涌风浪毫不客气地将十八洞府卷入其中，又随着他甩动的衣袖抛向了谷外八方。
    几乎在同一时间，八方亮起无数道剑芒，法器神诀如雨落般朝十八洞府袭去，爱之灵甚至看见了灵体开始膨胀的欲之灵。
    彼时唐欢恰巧抵达长欢谷上，眼底却是死海一般的沉寂，他淡淡扫过四周，随后两片漂亮的嘴唇微微翕动——
    晏翡道：“如此简单的道理，竟还需要我直言？三界各族皆是生来便有肉身，不具肉身的，唯有天地孕育的天生灵体，以及…”
    闻见唐欢声音，萧长离收起折扇低低一笑，化作一柄通体漆黑的无垢长剑落入唐欢掌心，唐欢随手挥出了一剑，剑气如水面一般向四面八方荡漾而去，从被抛飞半空的十八洞府身边掠过，荡平了前方无数道杀机。
    悬在风中的谢煊等人怔怔看着远处持剑而立的唐欢，以及唐欢手中那柄熟悉的长剑，脑海里不约而同浮现出了几十年前曾发生过的一幕场景。
    …他们没有记错，唐欢曾经是用过剑的。
    那一日，他就是用这样一把剑，在长欢谷底的巨山之腰，一剑劈出了后来的浑天崖。
    晏翡望向远方的山崖，淡声低语。
    “以及——最后那道坠天剑灵。”
    第122章 心有不甘
    萧长离化身为剑的那一刻，整个下界都凝滞了刹那。
    无数修者震惊得失态，灵气大乱之间，甚至有不少人连腾空都稳固不住，其中便包括百年前曾被洗劫一空的各大宗门。
    谁能想到压制了他们百年的萧长离，竟然就是他们寻找了一千年的坠天剑灵？！
    何止万千修士，长欢谷内外的其余几道剑灵同样满脸呆滞。
    这萧长离竟是它们的恶大哥？？？
    但细细想来，实力深不可测的萧长离和传闻中强大莫测的剑灵之首，二者好像又莫名的特征相契。
    一个是下界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的邪道魔头，一念之间覆灭过数十妖族，弹指之际灭杀了炼虚仙修。
    一个则是恶念化灵的坠天剑首，生来便是以恶为食的杀人之兵，不忌世俗、不知人性。
    除了萧长离，下界还有谁能担得起这样的“恶”名？
    咔嚓。咔嚓。咔嚓。
    就在长欢谷外众人失神之时，无欢洞内响起咀嚼碎片的声音。
    最先接受现实的竟然是排行末尾的惧之灵，它感叹道：“原来恶大哥早就醒了呀…”
    爱之灵合上大张的嘴，飞到惧之灵身边诡异地问：“你哪来的碎片？”
    爱之灵突然想起来，刚才它和晏翡说话时，惧好像就一直在啃碎片。
    惧之灵用小手偷偷指了指晏翡。
    “他？”爱之灵不信：“他身上怎么会有你吃的碎片？”
    惧之灵只会吃象征恐惧的情绪碎片，爱之灵左看右看，也没在晏翡身上看到一丝恐惧和害怕。
    惧之灵凑到爱之灵耳边小声道：“刚才主人跑出去的时候，他怕了。”
    爱之灵小小声：“…真的？”
    “真的！”惧之灵非常笃定，使劲晃了晃手中碎片，这可骗不了人，“他害怕主人移情别恋，更喜欢恶大…啊啊啊啊！”
    圆滚滚的灵球忽然被人从后方攥进掌心，当场变了形，差一点就被捏成肉泥！
    “我不说了！！！”惧之灵哭着求饶。
    晏翡静静看着它，一双眼睛幽暗如夜暮下深林，明明不显怒色，惧之灵却有种剑悬颈间，只要发出一点声音就会被杀的危机感。
    惧之灵哭也不敢哭了，哆哆嗦嗦把手里剩下的碎片丢了。
    这也太吓灵了！
    怒之灵在识海里嘲笑，这白痴，没发现它都没出去触霉头么。
    此时的三界，不管是人是灵都在恐慌于下界可能会覆灭，怒之灵却根本不在乎，因为毁灭后的下界都比晏翡识海里的风景宜人。
    看不下去惧那副怂样子，怒之灵忍不住跳出识海：“萧长离是恶又如何？恶只要没认主就解不开封印，只一半实力的恶不可能敌过下界联手，长欢宫早晚要被攻陷，你早晚都要死！”
    怒之灵不是在担心晏翡，它只盼着晏翡早点死了放它自由！
    晏翡：“所以这只是萧长离一半的实力？”
    爱之灵迟疑点头：“主人识海里没有恶大哥的气息，它应当是没认主的，一个月前那一剑，差不多是他以前一半的实力…”
    怒之灵幸灾乐祸道：“所以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杀进来，唐欢打不过总要逃，你就在这等死吧！”
    洞府内沉默了片刻，晏翡突然笑了，看怒之灵的眼神里有无奈有怜悯，还有那么一丝恨铁不成钢。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他们闯进长欢宫也只是送死，剑灵的沉眠之地可不止是风水宝地，这里意味着什么，你们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哈？我们怎么…！”话说一半，怒之灵身上燃烧的火焰忽然凝滞，倏然转头看向爱和惧，三只剑灵齐刷刷露出震惊之色。
    晏翡见它们懂了，放开手中的惧之灵，晦暗双眸落在已经没了唐欢体温的床榻上，懒得再与之言语。
    三只剑灵对视一眼，一想到这家伙还死不了，怒之灵当即火大地钻回了识海，惧事不关己地跑去角落偷啃碎片，唯有爱之灵在确认了萧长离的身份后，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之前它曾忧心恶大哥会看不上和恶不沾边的唐欢，现在看来是多虑了，不愧是主人，早早便将恶大哥收服了！
    “也不知道主人和恶大哥是怎么认识的。”爱之灵好奇道。
    主人好像还不足百岁，听这些下界之人所言，恶大哥已经苏醒一千年了，似乎在主人年幼时便成了他的护法。
    等等……
    爱之灵忽然茫然地眨了眨眼，它们下界好像也才一千年吧？
    恶大哥醒了一千年，那不就是根本没沉睡吗？
    ……
    长欢谷上，当萧长离化身为剑的那一刻，下界便已战音消弭，八方寂静。
    各族修士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远超预料的惊世之景，早忘了对十八洞府乘胜追击。
    荡平十八洞府的危机后，唐欢也并未过多留，他扫过汇聚谷外的人群，目光在俞初阳身上微微停顿，随后便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了。
    临走前，寒声坠地。
    “胆敢踏入长欢宫者，杀无赦。”
    四周依旧一片寂静。
    片刻后，谷底的长欢宫弟子才如梦初醒，喊出一众铿锵有力的回音，震慑百里：“喏——！！！”
    老龟的的防御结界已被粉碎，此时的长欢宫不具任何防御阵法，宫主弟子也所剩无几，众人很想说他“死到临头还嘴硬”，可直到唐欢身影消失，也没人敢追上去。
    各族修士明明对唐欢了解并不深，此刻却隐隐感觉这个三界第一美人与先前留影中的气场有些不一样了，尤其是唐欢临走前那一抹漠然死寂的眼神，竟让他们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厉珩反应最快，在其他人还沉浸在长欢宫宫主那一剑的余威时，他已然用神识将被丢出来的十八洞府一一查探了个遍。
    “没有晏翡，晏翡没有伪装其中！”他沉声道，而后飞至叶之澜身边问：“刚才那真是唐欢？与过往不…”
    “那就是唐欢！”
    叶之澜忽然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目光依旧落在唐欢消失的方向，眼神尤为复杂：“三年之前，唐欢无故失忆，一夜间变回了至纯至善的少年心性，今日现身的宫主…应当是已经恢复了记忆。”
    附近的十八洞府都有些恍惚，身陷四面楚歌的绝境，却没人有心思遁离。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只要切实与失忆后的唐欢相处过，一想到以后再也看不见生动鲜活的宫主，众人心中俱是五味杂陈。
    与之相比，被用作炉鼎压榨了数十年好像都不算什么了。
    魔气几乎在谢煊身周汇聚成云，有形的黑雾丝丝缕缕将他包裹，气息森然到让分神强者都不敢靠近。
    附近的人族妖族无声退开距离，唯有扒在谢煊肩上的狐妖愤恨伸出根根利爪，几近撕碎谢煊身上的天阶黑袍。
    “萧长离根本就不是什么围绕宫主的试炼，一道恶念罢了，竟敢这么算计我们！还敢这般诱导宫主！”
    谢煊：“诱导么…”
    姬尧怒道：“若不是他在旁蛊惑，以宫主失忆后的本性，当初怎会做出将吾等天才用作炉鼎这般邪祟之事，若不是因为受他影响，宫主又怎会区区百年就判若两人！”
    众人听见完姬尧的怒吼，心神俱是一震。
    狐狸喉间发出阵阵嘶吼，欺诈性十足的乖萌外表逐渐变得狰狞骇人，“剑灵均以情绪碎片为食，必然是因为萧长离需要吞食恶念修炼，才会将宫主迫害成今天这般模样，失忆之后的宫主才是他的人之本性！”
    此时就连叶之澜也被姬尧的想法给震住了，而且不得不承认姬尧这一向没长脑子的狐妖竟也有一语点醒梦中人的一天！
    不过…饶是如此也有很多事情无法解释，叶之澜沉默扫过场内十八洞府，抿了抿绷紧的唇角，
    比如萧长离为何没将晏翡一并丢出来，又比如萧长离为何偏偏选中难生恶念的唐欢。
    谢煊忽然漠然道：“讨论这些有什么意义。”
    “我要去救宫主！怎能让宫主被一道剑灵摆布！！！”
    “呵，你以为唐欢会领情？姬尧，你比我更早来长欢宫，真的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姬尧浑身一僵，随即发疯了一样怒吼“住嘴！”，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扒在谢煊肩头呲牙咆哮，结果被谢煊一巴掌扇飞出千米。
    潜伏已久的魅狐妖王终于出现，迸发九成实力才勉强帮儿子稳住身形，随即骇然不敢置信地看向谢煊。
    这一击不止打得姬尧口喷鲜血，还打散了他身上的锐气和怒火，小小一只狐狸双目通红地撑身爬起，崩溃到吼出了哭腔。
    “好强…好强啊…凭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强！本王不甘心！都怪废物老爹的资质不够强，我好不甘心…”
    魅狐妖王平白挨骂，气得脸红脖子粗，看见自家儿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后，到了嘴边的训斥又骂不出来了。
    姬尧边哭边骂：“宫主…呜呜呜我打不过他们，可我好不甘心！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呢，该死的晏翡！该死的萧长离…！”
    “闭嘴，蠢狐狸。”谢煊转了转刚打飞姬尧的手腕，灰暗双眸映出焚天剑里被萧长离吓到打着哆嗦的欲之灵，声音低得像在呢喃自语：“恶之灵…剑灵之首，呵，连人都不是的东西，凭什么这么强？”
    强大到再过几百年都无法超越，强大到动动手指就能将他们灭杀，强大到…让人绝望。
    他不晓得是在骂谁：“你这废物，在怕什么？”
    有萧长离在，长欢宫注定不能长欢，唐欢注定只是妄念，象征百花的十八洞府也注定只是镜花一场。
    “哈哈…太强了，剑灵还真是强啊。”
    谢煊脸上笑容渐浓，低垂的眉眼旋即高高抬起，那张俊美的面容间黑气缭绕，更显白牙森森，他忽然丢掉焚天剑，与唐欢一样只将欲之灵化身为剑，骤然劈向了长欢谷南侧的焚火魔族！
    排行第二的欲之灵威力岂是一般修士能够抵御的，焚火魔族传来一阵凄厉无比的惨叫，天际金光紫芒交错，转眼竟有数十强者陨落。
    “谢煊——！！！”焚火魔王看得目眦欲裂。
    “说老子是焚火魔族的叛逆？老子今日便灭了焚火魔族，让你族再无叛逆、永绝后患！”
    冷静只是暴风雨之前的伪装，谢煊远比姬尧更加疯魔，杀了不知道多少人后，他一头墨发四散，俯瞰着哭嚎遍地，“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只有萧长离强到能灭人一族？老子一样能！今日长欢宫不破，老子便先灭了你焚火魔族，再去杀晏翡那个半人半魔的余孽！”
    叶之澜惊异道：“你还要去杀晏翡？唐欢已有恶之灵在手…”
    谢煊冷眼望去：“你在说哪个唐欢？是我们眼无风月不食烟火的宫主大人，还是那个因为老子弄疼了他，就罚老子去泡玄冰寒池的唐欢？”
    叶之澜一时无言，他也不晓得对唐欢来说，失忆前的记忆和这三年来的记忆哪一个更加深刻。
    他更倾向于后者，因为就在方才，唐欢刚刚从天而降，没有缘由地从各族手中救下了他们几个，若是以前的唐欢恐怕只会远远地漠然看着。
    谢煊忽然道：“罢了，哪个都无所谓了。”
    以前的唐欢也曾罚过他去泡玄冰寒池，同样是以一天为期，只不过那时的唐欢没有心软地跑来看望，也不像失忆之后那样蠢，“救”他时险些把自己淹死不说，扒在谢煊身上扑腾时，还溅了他一脸的玄冰池水。
    可能是玄冰寒池里的水太过冰凉刺骨，那些溅落脸上的水滴至今也未能完全干涸。
    谢煊剑指焚火魔王，眼含水色，笑得癫狂。
    “哈哈哈哈哈哈——管他什么试炼，管他哪个唐欢！老子不玩了！老子不要了！”
    听到“试炼”二字时，叶之澜的心神忽然微微一震，与此同时，他余光扫见了那些正偷偷朝长欢谷潜入的各族修士。
    长欢谷结界一破，虽然还有许多门派的强者尚未赶到，却已经有不少人按捺不住想提前一步潜入寻宝，无论是当年被萧长离盗走的各派宝库，还是未被开启的玄冰秘境，就连修竹苑内移植自越家的七星莲花池里的一颗莲子，对这些修士来说都是值得豁出性命的机缘珍宝！
    不止如此，随着谢煊撂下狠话，许多亲眼看见同门被一剑斩死的焚火魔族都被吓破了胆，纷纷动用隐匿之术朝长欢谷的边缘溜去，长欢谷下又不止一个长欢宫，谷底再怎么危险也比这上面要安全，何况只要他们不去闯长欢宫，唐欢也不一定会对他们出手。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收敛气息消失于虚空，点苍山、水月宗、迷迭谷…以及百晓阁的弟子最后也忍不住潜身入谷，不消片刻，长欢谷外的气息竟已不知不觉少了一半。
    十八洞府并未进入，他们在长欢宫待了数十年，唐欢不曾限制他们的自由，所以他们几乎个个都对长欢谷底了如指掌，也根本无心去在意那些所谓的秘宝。
    “…萧长离为何没有重设结界？”
    有些空旷的长欢谷上空，叶之澜忽然魂不守舍地喃喃问：“老龟的龟壳结界碎了，但他也极擅长防御之道，无欢洞府外的结界，修竹苑内的结界，宫主临睡前的结界，哪一道我们都不曾攻破分毫，他为何不再设一道结界？”
    姬尧还没从接连不断的打击中回神，蜷缩成一团不闻不问，谢煊则阴冷看着谷外残留的焚天魔族，仿若在看一群死人。
    两人都没理会叶之澜的发问，其余人也同样各怀心事。
    就在此时，却有一道本不该在此地出现的声音自叶之澜耳边响起。
    本该在长欢宫中的舒天意不知何时跟出了谷，且来得寂静如鬼魅：“你觉得为什么？”
    叶之澜已经没精力去反应这“凡人”的异常，他死死盯着云雾之下的长欢谷，依旧是那张清雅秀丽的面容，颜色正好的脸上却一点一点褪光了血色，“我们一开始就猜错了，唐欢不是剑灵，萧长离也不是围绕唐欢的试炼，他才是最后的恶之灵。”
    “据说每一道剑灵都有一关试炼之地，爱之灵在灵气秘境，怒之灵在无主之地，欲之灵是归墟山，惧之灵是修心楼，那恶之灵的试炼…”
    “长欢宫。”舒天意毫不吝啬地将情报分享给了这位昔日“同僚”，“长欢宫就是他的试炼之所，因为天道允许剑灵在试炼中发挥全力，所以谷外从来都不需要设立什么防御结界，那老乌龟不过是唬人的诱饵罢了。”
    说着说着，他手掌亲昵地搭上了叶之澜的肩膀，刺骨的寒凉顺着那片掌心涌入体内，叶之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回神望去，“…你为何会知道？”
    四目相对，清秀可人的少年适时朝他露出一弯羞涩地浅笑，
    “上一次试炼失败，我可是亲眼看着你死掉的，你忘了吗？”
    第123章 与天论道
    舒天意所言，听在旁人耳里只会觉得他在疯言疯语，被今日之事刺激成了失心疯，可偏偏此时入耳的是叶之澜。
    十八洞府中，唯有叶之澜知晓舒天意压根不是凡人，而是位于金榜第一的鬼修。
    鬼修远比人、魔、妖修寻道的条件苛刻，因为只有死过的人才可能化身为鬼，现在死过一次的舒天意竟反过来对他说，他曾经死于长欢宫，死于恶之灵的试炼。
    叶之澜心中觉得好笑，面上却僵硬得笑不出来，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舒天意没理由在这时特意跑来戏耍他。
    舒天意这次出谷也的确不是为了“戏耍”叶之澜。
    他忽然将目光转向诡异望来的谢煊，一脸纯良地偏着头问：“谢真人可否将欲之剑灵唤出来，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询它？”
    欲之灵，这才是舒天意此次出谷的目的。
    谢煊定定看着眼前腾空而立的“凡人”，一双凤眸危险眯起，舒天意眼见他剑上沸腾起地狱之火，有些头疼地摆了摆手。
    “谢真人，我可不是来同你切磋的，何况…”舒天意随意释放了一瞬威压，刹那之间，方圆千里的修士齐齐滞住身形，毛骨悚然地朝此处看来。
    那道气息收敛得极快，场内修士根本锁定不了威压来源，可就在刚刚到瞬间，他们却有种仿若连呼吸一下都会死的可怖感觉！
    舒天意说得轻巧：“何况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谢真人，下界便是这般强者为尊，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
    谢煊抬剑的动作定在半空，良久之后，才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低垂下来的额发挡住了他的神色，那笑声却愈演愈烈。
    “很好…真不错！萧长离、舒天意、唐欢…哈哈哈哈长欢宫原是下界最有趣的地方，老子自诩天才，属实是有点自不量力了。”
    舒天意闻言，竟是摇头反驳道：“谢真人没必要妄自菲薄，你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天骄，晏翡之流不过是天道有常罢了。”
    说罢，他不等其他人消化话中深意，忽然一掌袭向谢煊手中长剑，磅礴如海的鬼煞之气顷刻让欲之灵难受得变回了灵球。
    欲之灵这时候倒是知晓谁是主人了，咻得跳到谢煊头顶，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瞪着舒天意。
    “萧长离即是恶之灵，在下界无人能敌便也算是合乎规则，可你一个下界之人，怎么有如此远超下界的实力？！”
    舒天意回答得干脆：“因为我是下界之鬼。”
    欲之灵：“……”
    舒天意来找欲之灵可不是为了被它追问，他稍微斟酌了一番语句，尽量将目的说得言简意赅，“欲之灵，你还记得下界重启之前的事吗？”
    世界突然安静了。
    或者说欲之灵，突然就石化了。
    之后的几个呼吸间，众人眼见一颗金灿灿的灵球先是涨成一山之高，又飞速缩回米粒大小，就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了数十次后，竟用幻境呈现出了一幕剑灵自爆的场面。
    轰隆隆——！！！
    万物覆灭。
    “你是说下界已经重开过了？！！”欲之灵的震惊之情，场中刚刚被迫经历过自爆幻境的众人无人不能感同身受。
    舒天意就知道这些上界来的剑灵能听懂，下界的规则只有下界的人被蒙在鼓里罢了。
    “嗯，这个时代已经是第二次开启了，一切还要多亏了你那无人能敌的恶大哥。”
    欲之灵再次涨大，尖声道：“不可能！恶他虽然坏，却不疯！重开下界…除非他把下界的人全杀光，否则绝不可能！”
    话音落地，虚空再度安静。
    欲之灵死死盯着收敛起笑意的舒天意，猛然倒抽了一口凉气，满目骇然道：“他、他竟真的……”
    谢煊还从未见过欲之灵如此大失方寸的模样。
    实力排行第二的剑灵，到底还是心高气傲的，连对待其他剑灵都端着一副大哥姿态，此时竟在他头顶打起了哆嗦。
    不对…
    谢煊深深皱起了眉，忽然想起欲之灵认他为主的那天，以及与萧长离的几次碰面，似乎也是这般的惶恐不可度日。
    谢煊突然沉声插了一嘴：“你早知道萧长离是恶之灵，所以当初才会被吓得匆匆认我为主？”
    欲之灵还未从恍惚中回神，无意识摇头：“我不知道他是恶，我也没那么怕恶…”
    “那你当初为何要认老子为主！”
    “因为我怕那萧长离又……”话说到一半，欲之灵忽然卡住了壳，它怕萧长离又什么来着…？
    就在这时，它想起了舒天意刚说过的话，下界重开了一次。
    下界重开，万道归零即便它们这些与天地灵气直接连通的剑灵也不会拥有那些时光洪流掀翻了的记忆。
    但某些印象极为深刻的情绪却有可能会烙印在它们的神识里。
    就比如说，他对萧长离这份没来由的恐惧。
    欲之灵终于恍然大悟：“恶那家伙，上一世找过我麻烦！”
    舒天意道：“萧长离是找过你，但我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应该与你的幻境有关，我这次来，便是想问这一世萧长离去归墟山，可有再次找上你？”
    “没有…”欲之灵茫然摇头：“他都没和我说过话，只是每天就挂在树上睡觉，归墟山的云雾能根据来者的欲望制造出诱惑对方的幻境，他…似乎有意沉陷其中。”
    舒天意凝眉问：“他的欲之幻境是什么？”
    欲之灵又尴尬又气恼：“他那么强，我怎么可能看透！”
    舒天意有些鄙夷地扫了它一眼，直到看得欲之灵就要恼羞成怒，转而又问：“那他在归墟山，还有没有做过什么多余的事？”
    “他去归墟山不是为了找灵虚寺的和尚要什么金身功法么，那和尚在闭关，恶萧长离就在那守株待兔，除了睡觉还能干什……！”欲之灵忽然又顿住了。
    他隐约想起了什么，片刻后迟疑道：“杀人算么？”
    舒天意眼睛一亮，正色道：“当然，萧长离不曾认主，那在试炼之外无故杀人便违反了天道规则，能让他不惜动手的人，必定是极特殊的存在。”
    叶之澜突然反驳道：“萧长离可曾灭杀过数万妖族。”
    “那都是几十年前发生的事，但自从十多年前开始，他便再也不曾在长欢谷外出手。”
    “十多年前…”叶之澜喃喃道，不禁开始回想十多年前下界发生过什么。
    对此，舒天意其实也只是猜测，但欲之灵却知道他说得是对的，为了不让他们这些剑灵扰乱下界，认主之前它们连实力都被封印了一半，更何况是肆意灭杀凡人。
    谢煊忽然讥诮道：“无凭无据！萧长离在点苍山杀过一名长欢宫弟子，在归墟崖不是也杀了人，天道怎么没将他灭杀！”
    众人沉默了半晌，欲之灵突然从谢煊头上跳下，用幻境一点点在虚空勾勒出点苍山和归墟山的影子。
    欲语气复杂道：“这只鬼刚才不是说了，剑灵不能在试炼之地以外杀人，点苍山和归墟山不正是惧和我的试炼之地么。”
    众人神念巨震。
    “还有…我想起来他在归墟山所杀的人，那人名为李青岚，一个刚达金丹的小和尚，似乎是灵虚寺的下一任佛子。”
    叶之澜飞速翻阅了一遍百晓阁的内部秘记，在某一页真找到了有关李青岚的记载，本该是个经历传奇的预备天骄，却因早早便无故身亡而只成了草率的一行随笔。
    叶之澜反复看着那行平平无奇的记载，始终看不出什么异常。
    “一个命比纸薄的金丹，没什么稀奇的，萧长离为何特意对他出手？”
    “李青岚是没有什么特别的…”
    欲之灵语气更加复杂，它蓦然看了一眼天际，双目因恐惧而震颤不已，说到后面时，连话音都止不住在发抖。
    “可灵虚寺的弟子不唤姓名，只唤法号，他的法号叫道天。”
    “恶那个疯子重开了下界，他想杀的根本不是那和尚，而是……天道！”
    ……
    长欢谷底不只有长欢宫，还有浑天崖、御兽园、玄冰岩洞、玄冰秘境、以及边缘处万千曾被前人偷偷抠挖出的小洞府。
    回谷之后，唐欢没有第一时间回无欢洞找晏翡，而是去了一趟玄冰岩洞，携剑伫立池旁，无声凝望着寒气氤氲的池水。
    不消片刻，无数道杂乱的气息便在他之后偷偷潜进了长欢谷，被唐欢紧握手中的漆黑灵剑微微鸣动，旋即再度幻化成人。
    “一些杂鱼罢了，不必担心。”萧长离柔声道。
    唐欢收拢起空荡荡的掌心，好似没听见他的话一般沉默不语。
    玄冰岩洞是处极寒之地，这里原是惩罚男宠的地方，元婴修士呆在此处也会觉得不适。
    良久之后，萧长离眼见唐欢那张容色无暇的脸渐渐被寒气浸透，忽然只身朝池中走去，眼见就要跨入其中，一只温热的手蓦然自后方紧扣住了他的手腕。
    萧长离笑着转回身，正对上一双火星四溅、却比方才要灵动许多的眼眸。
    “宫主真的好爱我，一点苦都不舍得我吃。”
    “闭嘴！”唐欢冷得苍白的脸瞬间染上血色，并不是感到羞赧，纯粹就是气火攻心下的难以自持。
    手指紧握了一瞬便顷刻放开，唐欢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懊恼，旋即有些紧张地去看萧长离的表情，见萧长离依旧眉眼含笑，刚压下的火气又蹭地窜了上来。
    “我那莫名的记忆是怎么回事？”
    “宫主是指穿入书中的记忆？那是我从窥世镜中浏览过三千小世界，随便选中来用了，欲之灵的幻境是粗制滥造了点，只将宫主的身份背景与实际对应了一点皮毛，以后再教训那偷懒的废物。”
    欲之灵的猜测没有错，上一世，它的确被萧长离找过麻烦，还是间接逆反天道的大麻烦！
    他被萧长离逮住百年，强行目睹了无数在萧长离引导下发生的剧情，只为替唐欢编织出这一场“穿书而来”的梦。
    可一场包容百年的梦又哪有那么好设计，那一百年对欲来说简直生不如死，以至于将对萧长离的恐惧都深深刻进了灵魂里，直接带到了这一世。
    经萧长离这么一说，唐欢也后知后觉发现了端倪。
    欲之灵的幻境何止粗糙，“现实”世界里的他对所谓书中的剧情极为深刻，对身世父母等记忆却单薄的可怕。
    欲之灵只是将他在长欢宫的经历映射成了他“现实”里的家，连他“现实”父母将他保护在家中的具体原因都不曾表明。
    最可笑的是，回归本性的他，竟单纯到丝毫也没察觉出异样。
    感觉到他气息上的变化，萧长离很识相地压低了嘴角，声音更轻：“至于那书中的内容，我们不是早已经历过么，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讲给你罢了。”
    唐欢嘴唇抿成了一道线，身周的寒意几近凝结成冰，“为何不事先告知我？”
    萧长离叹息道：“若连你都骗不过，又如何能骗过天道呢。”
    洞中再度寂静安静，无人说话，寒池死水也无半点声响。
    两人不知这样对峙了多久，萧长离看着唐欢那双倔强起来也不失惊艳的眼睛，再度深深叹了口气，服软似的想上前想将人揽进怀里。
    结果手指刚碰到唐欢的肩膀，唐欢猛然浑身一震，面色大变地呵斥道：“…别碰我！”
    萧长离表情一僵，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唐欢已然遁光离开玄冰岩洞，直朝无欢洞府的方向飞去。
    第124章 冥冥之中
    长欢谷外，自从在欲之灵口中得知萧长离在归墟山杀的是“天道”，舒天意便陷入沉默之中。
    他躲过了天道的眼睛，见证了下界的重启，甚至亲眼目睹坠天剑坠落，也知晓千年间不为人知的过往。
    但却是刚刚才知晓，萧长离想杀了天道。
    叶之澜等人没给舒天意时间去消化，纷纷追问下界重开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及上一世究竟发生了什么。
    舒天意不介意帮众人解答，许多秘密已经在他心中深藏太久，眼前的世界被层层叠叠的迷雾包裹，知道的越多，那片雾气反而越发浓重，而唐欢就站在迷雾中，一点一点消失在他眼前。
    千年以来无人诉说孤寂，终于在潮汐末尾爆发，世间一切的真相，舒天意亦期待有人能帮他解答。
    舒天意看了一眼在云雾下若隐若现的长欢宫，又将目光投向周遭相处两世的下界天骄，轻声问道：“诸位可曾想过，既然下界不曾有人得道飞升，上界之人是从何处来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顷刻便让方圆之间陷入死寂。
    是啊…
    下界无人飞升，上界何来仙人？
    可通过坠天剑灵所言，上界定然存在许多真仙，下界无人飞升，真仙又是从何处而来？
    舒天意不再与震撼失神的几人对话，千年以来所经历的一切从他口中娓娓道来。
    上界的仙人当然来自于下界，只不过与他们不生在同一个时代罢了。
    那些仙人都来自于下界过去的时代，而且都曾是各个时代中被天道选中的天命之人。
    每个时代往往只会孕育出一位天命之子，一旦天命之子飞升成仙，当下的时代便会落下帷幕，下界随之关闭，天地鸿蒙，万道归一。
    再次开启之日，旧时代的痕迹已然被抹去，新的时代正式来临。
    可以说上界有多少位仙人，下界便开启过多少个时代。
    听到这里，姬尧忍不住出声打断：“你说下界关闭…那过往时代的人呢？除了天命之子以外的人呢？？？”
    舒天意看向他，一双黑目空洞得骇人。
    “自然是被时代淘汰了。”
    “时代的主角只有两人，一个是被天道选中的天命之子，一个则是毁灭时代的人魔之子，你以为晏翡的诞生只是偶然吗？不……一切从开始便是必然，所谓人魔之子，不过是天道清理下界的工具罢了。”
    天命之子飞升、人魔之子灭世，这就是每个时代的落幕大典。
    “不是因为人魔之子的诞生，下界才会走向毁灭，正是因为下界必须灭亡，人魔之子才会诞生！”
    叶之澜的嗓音不知不觉变得艰涩起来：“所以今日各族前来讨伐晏翡…”
    舒天意轻蔑一笑：“不过是自取灭亡，不过时间还未到，这个时代还不到落幕的时候。”
    叶之澜：“时间未到？”
    舒天意：“一个时代的寿命大约是一千年，如今距离千年之期应当还剩十年左右。”
    谢煊脸色难看：“你是说，十年之后，无论下界有没有人飞升，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会被天道灭杀？”
    “是。”舒天意的语气平静而笃定，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除非萧长离和上次潮汐末尾一样，再次想办法重启这个时代，到时一切也会重头开始。”
    叶之澜问：“重头开始…开端究竟在何时？”
    闻言，舒天意眼神有些恍惚，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记忆，许久后才幽幽开口。
    “这个时代一直流传着一个传闻，得坠天剑者得以飞升，传闻流传千年之久，下界种族万千，无人目睹过坠天剑坠落。”
    当今下界最强的修士厉珩，寿元不过五百多岁，那些行踪诡秘的上古种族，据说也不过九百有余，相距千年的一幕，世人自然无法目睹。
    “除了我。”舒天意道，这世间唯有他躲过了天道的眼睛，拖着灵魂的残躯历经万物覆灭，亲眼见证了时代的重生。
    当光芒穿透暗无天日的下界，他睁开眼，就见一柄七彩流光的长剑飞云而下，剑芒贯穿天地之间。
    “因为坠天剑坠落之日，便是这个时代开启之初。”
    ……
    舒天意之所以攀上金榜第一，是因为他足足比众人多修炼了一千年，所以他才会同谢煊说：你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天才。
    不遂天道，不依剑灵，完全是凭借自身达到今日地步，一旦俞初阳陨落，谢煊恐怕就是下一个天命之子。
    在知晓了这下界的天道规则后，姬尧等人竟忽然有些理解萧长离的所作所为了，难怪他会在归墟山杀了“道天”。
    叶之澜询问舒天意上一世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其实舒天意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记忆中的上个千年，唐欢死得极早，死在了晏翡踏入长欢宫的那一夜，长欢宫也在那一夜被萧长离覆灭，偌大的宫殿无一幸免。
    十八洞府中，唯有他死后幸运蜕变成了鬼修，随后为了替唐欢报仇，他追杀了晏翡十年之久，却因为实力不济，数度险些魂飞魄散。
    那十年间，下界并无唐欢的存在，萧长离也不知所踪，时代的主角只有天命之子和人魔之子。
    直到临近时代末尾，集齐七道剑灵的天命之子即将飞升，被投放下界人魔之子终于灭世，自爆之威几乎杀尽世间生灵。
    当晏翡身死道消，一切尘埃落定，天地之间只剩下俞初阳等人的气息。
    …事已至此，这个时代看似已经结束了。
    可就在舒天意以为俞初阳就要飞升上界时，意外发生了，恶之灵忽然从他剑中抽离，随后竟转眼化身成萧长离，顷刻将俞初阳等人灭杀殆尽！
    随着下界最后的生灵陨灭，天空之中忽然传出一阵刺耳轰鸣，那声音似雷击更似虎啸，宛如无数仙佛在隔天震怒，万千鬼怪在凄厉哭嚎。
    狂风在呼啸，天边火云卷起阵阵波涛，风云一浪接着一浪，浪浪敲击着识海，浪浪涌向尸海中的萧长离。
    同一时间，天际陡然撕裂开一张混沌巨口，天地万物渐渐被那巨口吞没，直到混沌世间只剩一柄长剑斜立，天幕后的声音终于偃旗息鼓，不甘地发出最后一声悲鸣。
    在下界被黑暗吞没前，那柄剑好像注意到了他这只鬼的存在，那时舒天意分明感受到了杀机，可杀机不知为何又消散了。
    这就是舒天意所经历的上一世，当下界旭日再升，坠天剑从上界坠落，一切已然回归起点。
    然而不止他记得过去的一切，萧长离也记得，下界重启一百多年后萧长离才找上他，却不是来杀他的。
    萧长离好像又在计划着什么，命令他在上一世出现的时间点出现在唐欢面前，在那之前，不能踏入归灵谷半步，否则便是死路一条。
    当时的归灵谷，便是如今的长欢谷。
    据说是因为有修士发现天地之间的灵气似乎在以极其缓慢地速度朝谷中汇聚，所以当时的世人才称其为归灵谷。
    至于长欢谷，那是后来萧长离擅自更改的名字，并通过百晓阁的风云月报流传世间。
    “我以为他重开下界是为了救回宫主，可没想到他又让晏翡来了长欢宫！”
    舒天意眉眼间尽是恼火，说话时都在咬牙切齿：“他明明知道宫主上一世就死在晏翡之手，为何还要放任其入谷！”
    这是舒天意始终想不通的问题，在长欢宫时，他有好几次都想要杀了晏翡，结果被萧长离暗中拦下了，长欢宫是恶之灵的地盘，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这个问题其他人也无法解答，听完舒天意所说的上一世，几人都有些恍惚。
    叶之澜最先强迫自己接受了舒天意口中真相，指尖颤抖地取出断世笔预测唐欢的未来。
    断世笔所预测出的画面一年之内便会发生，距离下界寿终尚有十年，按理说，他可以画出一年内的景象。
    可笔尖刚落虚空，手中便传来咔嚓一声。
    一个榜上有名的法器，竟这么突兀地折断了。
    叶之澜怔怔看着手中断成两节的毛笔，随即面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了下去。
    就在几人不明所以之时，他忽然颓然对着舒天意喃喃道：“没有十年了…”
    “不管是晏翡所为还是时代变迁，唐欢的未来都不剩一年。”
    ……
    就在长欢谷被数不清的修士肆意探索时，宫中弟子正竭力守护着长欢宫这一方安宁。
    出于唐欢最后那句威慑，暂时还无人敢接近长欢宫的地域，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下界强者日渐赶来长欢谷，长欢宫迟早会轮入喧嚣。
    唐欢遁光回到无欢洞府时，晏翡已经等候多时了。
    惧和爱感应到唐欢的气息，兴高采烈地跑出去迎接，晏翡却只是用神识将来人探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受伤后，便又慵懒靠回了床头。
    “宫主怎么一个人，萧长离呢？”晏翡翻了页手中话本，话本内容正是长欢宫宫主和右护法之间的爱恨情仇。
    在停留的那一页里，长欢宫失守，宫中弟子全军覆灭，只剩右护法一人，而右护法不惜与下界万族为敌，毅然决然将宫主护在了身后。
    直到此时，淫魔宫主终于意识到任世间美人万千、沧海桑田，只有右护法始终不离不弃守在他身边。
    晏翡漠然看完页中剧情，没有继续向后翻页，一缕黑红火焰自掌心窜起，话本霎时被焚作了飞灰。
    唐欢脚步停在洞口，许久后才沉默迈进洞府。
    他走到床边，伸手触向晏翡的脸，感受着指尖温润的触感，雾蒙蒙的眼底逐渐情绪泛滥。
    晏翡没去理会他的举动，感慨道：“上次看宫主的话本，还是在三年前的点苍山，那时我看得津津有味，现在竟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唐欢“嗯”了一声，话音有些空泛：“因为和你相关的不多，你一向不喜欢看。”
    晏翡隐隐觉得这话哪里透着古怪，探究般看向唐欢，瞥见他寡淡的神色，心中又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烦躁。
    不过是睡了一觉的工夫，怎会与过去判若两人？
    还是说…这才是长欢宫宫主原本的模样。
    此时的唐欢不仅身带熟悉的长欢香气，在玄冰岩洞沾染上的凉意也尚未散尽。
    两人一站一坐，气氛说不上僵硬，一旁的剑灵却莫名不敢大声呼吸。
    “你在干什么？”晏翡忽然问，视线循着他的动作看去，“手，想干什么。”
    唐欢动作一僵，雪白面颊微微泛起薄红，“只是…摸摸。”
    “只是摸摸？”
    “……”
    唐欢稍作犹豫，随后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然俯身环抱住晏翡，将脸深埋进他的颈窝后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晏翡原地未动：“这又是干什么？”
    唐欢：“抱抱。”
    昔日的唐欢被这么打趣，定然会羞耻得立刻退开，说不定还要嘴硬的狡辩几句，可今天他却反而将人抱得更紧，甚至亲昵地用脸颊去蹭晏翡的脖颈。
    唐欢自己意识不到这个举动有多缱绻撩人，以至于几只围观的剑灵都红着球捂住了眼睛。
    “晏翡…”
    腻人的声音就缠在耳际。
    晏翡耳根被温热的气息缠的发烫，明知事有蹊跷，思绪却被浓郁的长欢香时刻干扰，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将人搂进了怀里。
    他道：“不将我交出去，整座长欢宫都会跟着陪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唐欢闷闷道：“来不及了。”
    晏翡：“嗯？”
    唐欢退开身看过去，那双清透黑眸中不止笑意浅浅，还泛着几点压抑不住的水光：“你这混蛋…何曾给过我后悔的机会。”
    不等晏翡细想话中含义，唐欢便堵住了他的嘴，浅尝辄止的亲吻后，冷静道：“各族聚齐起码需要三天，待我安顿好宫中其他人，便助你突破分神。”
    晏翡注意力还在他嘴唇上：“元婴中期如何能在三日内突破分神？何况即便我是分神境，也难以招架强者无数。”
    “分神之后便能灵肉分离，以识海化形，到时就算肉身被毁，识海也可重生。”
    晏翡终于回神，示意唐欢继续说，唐欢却轻声笑了笑，倾身而来，再次吻得他分了心。
    只不过这次让晏翡彻底失神的不是唇上的触感，而是唐欢临走前悄悄留在他耳边的话。
    “想在三日内突破分神其实很简单，因为真正的双修秘法…被我想起来了。”
    第125章 周而复始
    此次大战远远不只涉及长欢宫的存亡，而是关乎整个下界的未来。
    传闻千年的坠天剑、露出水面的灭世人魔、难以确定的天命之子，以及存活于这个时代的万千种族和无数天骄……风云中心齐聚长欢谷，这个时代恐怕再也不会出现如此盛世之景，大战尚未开启，亿万苍生仿若先看见了血流成河的未来。
    离开无欢洞府后，唐欢先去了一趟无欢洞府隔壁，也就是暂时安置越星月的地方。
    唐欢来时，越星月正蹲在池塘边逗弄着水中几条半成精鲤鱼。
    距离两人上次见面不过一个月，可再次看见唐欢，越星月恍惚觉得是过了几百年。
    或者说，唐欢身上让人屏息凝神的疏离之感，让她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洞府之外，唐欢远远看着池边玩耍的发光少女，启唇唤了声：“萧长离。”
    萧长离的身影自一旁显现。
    唐欢道：“将她的识海融进肉身，然后送出长欢宫。”
    见唐欢说话时看也不看自己，萧长离面露无奈，取出耗时一个月铸出的肉身，正欲扯过越星月的灵体融合，忽然被唐欢打断。
    “等等。”唐欢从芥子空间里拿出一只流光溢彩的雪蛤，“先用此物重洗她的灵根。”
    雪蛤是在点苍山的修心楼第九层得到的珍宝，有伐毛洗髓、重筑灵根之效，越星月曾抱怨过双灵根永远比不过单灵根，这雪蛤刚好能改善她的资质。
    越星月从小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了这雪蛤是何等稀世珍宝，闻言不由张大了嘴巴。
    “这、这宝物可逆改天资，多少世家愿倾囊相换，你…你当真要给我用？！”
    唐欢将雪蛤交给萧长离，淡声道：“对本座来说，只是无用之物罢了。”
    越星月激动得说不出话。
    唐欢用不上的东西，对她来说却是此生最大的机缘！
    天知道她有多想被世人称作天才，有多少次午夜梦回，幻想变作同越其弦一般的单灵根，这么一个连越家都实现不了的愿望，到头来竟被唐欢这个“魔头”实现了。
    越星月几乎喜极而泣，之后灵肉融合的过程，她忍不住反复同唐欢确认，唐欢却再也不曾开口，直到她融合完毕才转身离开。
    看着唐欢背影渐远，越星月心中忽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得到机缘的喜悦也消失了一大半。
    她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这也许就是与唐欢的最后一场交集了。
    想到这，越星月咬了咬牙，忽然朝唐欢离去的方向喊了一句，“唐…不，萧师姐！我保证以后只看你和晏翡的话本！”
    远处唐欢身形狠狠一晃。
    一旁萧长离也不由愣住，遥看一眼唐欢的背影，玉扇掩唇低笑出声。
    随后，他将灵肉合一后的越星月送离了长欢宫，越家的人就在谷外，以萧长离的修为，来回不过瞬息间。
    送走越星月后，萧长离回到唐欢身边，隔着一小段距离跟在后面，步履悠然好似在闲逛，唐欢走在前面，同样没有遁光。
    萧长离一副感慨的口吻道：“越星月得了这雪蛤，也不算白白遭受此番无妄之灾。”
    唐欢冷冷道：“也不知是谁干的好事。”
    萧长离浅笑吟吟：“属下知道，是那凤仙洞的晏真人。”
    唐欢理都不愿理他。
    路途安静了一会儿，萧长离嘴边的笑意逐渐收敛：“宫主是要去遣散长欢宫弟子？”
    “弱者留下无益。”
    “我知宫主不想他们白白送死，只是时间一到，这下界还有哪处是安全的呢？”
    唐欢猛然停下脚步。
    清朗的声音响在他身后，这次距离近了许多：“不过若是宫主所愿，我便想办法让他们活到最后。”
    “罢了，你说得对。”
    既然早晚都要死，多活一天和少活一天又有什么区别。
    彼时的长欢宫宁静异常，十八洞府人去楼空，宫人留守于长欢宫外，小路间再无气息藏匿。
    两人站在路间，谷上倾落的阳光在地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垂目而下，萧长离的影子宛如一片化不开的墨汁，又黑又稠，完全将他遮蔽其中。
    唐欢仿佛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那片纯黑色的海洋里挣扎、麻木、直至淹没。
    他忽然问：“这些人，你杀过多少遍了？”
    萧长离沉吟似回忆，再次开口时，声音轻得像阵风，“时间太久远，数不清了…”
    唐欢忍不住回身与之对望：“还有必要继续吗？”
    “当然有必要。”
    萧长离笑得不以为意，说得也轻描淡写，那双珠玉般莹润动人的眼睛却一瞬闪过鹰隼般锐利的光，恶念丝毫不掩：“若是为了见你，杀遍三界又如何？”
    如果萧长离说的是“为了你”，唐欢还能舍生取义地劝他罢休，可一句“为了见你”，却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听起来好像相差不大，实际却差别深远，萧长离将因果全部包揽，仿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己私欲，而不是为了他唐欢的生死存亡。
    …花言巧语，避重就轻。
    唐欢忽然想起一月前的长欢谷上，也有人提过类似的问题。
    那人曾问：剑灵既会择主，还有什么必要去寻，岂非是在忤逆天道？
    当时萧长离便说，它认谁为主，将其杀了便是，认一个杀一个，若能得道飞升，杀遍三界又如何？
    如今的唐欢才终于听懂这话中含义，正因为听懂了，胸口才抽痛得厉害。
    剑灵从来不需要得道飞升。
    萧长离之所以杀遍三界，不过是为了救他罢了。
    重启下界只需杀了天命之子，奈何天命之子杀不尽，俞初阳死了，世间又会多出一个李初阳、周初阳，赵初阳…下界只要有生灵存在，天道便能选出新的天命之子。
    所以想要时代重来，就只能在天命之子飞升前灭绝下界。
    唐欢还想说什么，嘴唇刚一翕动，折风扇便抵在了唇间，萧长离如同诱哄孩子一般对他轻声细语：“我保证是最后一次了。”
    类似的话不是萧长离第一次说，可不管历经多少次生死，唐欢骨子里始终保留着几分天真本性。
    他满眼怀疑地看着萧长离，脱口而出的却是：“真的？”
    “真的。”萧长离眼神真挚：“证据就是这次宫主活过了那一夜，接下来宫主什么都不用做，交给我就好。”
    唐欢心想，他原本也没做过什么。
    他生不入世、死不逢时，数度潮汐在世百年，萧长离不曾让他经历过一场乱世。
    这是他第一次经历乱世，萧长离便说是最后一次。
    唐欢闷闷应了一声，心中既气恼于萧长离的自作主张，又暗恨于自己当初自作自受，所以这次萧长离的手臂抱过来时，他没有躲。
    被揽入怀中的瞬间，他清楚感觉到萧长离身体刹那紧绷，小声嘟哝了句“活该”。
    萧长离闭上眼闷闷低笑，手臂揽得更紧，细细感受着怀中人的体温和气息，借此来抵消灵体正在遭受的痛苦。
    既为生于天地间的生灵，一旦逆天而行，必然免不了遭受天谴责罚。
    在看出恶之灵的目的后，天道便在天地之间又添一条规则：只要他与唐欢身体相触，就会遭受天雷贯体、五内俱焚之刑。
    恶之灵是这个时代必不可少的存在，天道无法直接将其抹杀，只能借此种足以令真仙闻风丧胆的天罚来打消他逆天的念头。
    天道打得一手好算盘。
    在它预想中，遭受过天罚的恶之灵必然会畏惧于酷刑之苦，随即就会渐渐开始畏惧与唐欢接触，最终演变成恐惧唐欢，协助天命之子飞升上界，重还下界秩序。
    然而他忘了，恶之灵，一道纯粹恶念化身的灵体，妄图让他拥有其他情绪的难度堪比登天。
    下界纷争四起，有人止步于云端，有人游荡在深谷，也有人旁若无天地拥抱，没了十八洞府的长欢宫，竟比十八个男宠人齐时还要“浓情蜜意”。
    淡淡的戏谑声自远处传来，打破了空气中无声的暗流。
    “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
    唐欢浑身一僵，倏然睁眼朝声源处看去。
    桃花树下，一袭青红长衣的男子半倚树干双手抱肩，绮丽的眉眼含讥带笑，不知已经在旁注视了多久。
    四目相对，晏翡目不斜视地看着唐欢，眼底的光亮于暮色间消逝，如同这循环不断的下界一般回到了三年前。
    朱唇轻启，他又问了一遍：“唐欢，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第126章 天地棋局
    “不…”
    唐欢刚吐出一个话音，脑袋便被萧长离用手重新按回了胸前。
    萧长离附在他耳畔低语 ： “宫主，不要分心。”
    远处的晏翡眼底波澜骤起，很快又被黑潮压下，怒之灵感受到杀意，化身为剑落入他手中，灵剑被赤红色的火焰所包裹，滔滔气浪波及数米，连路边的青草繁花都沾染上了怒色。
    唐欢此时彻底清醒了，推开萧长离嗔怒横了他一眼，用眼神在说：你少没事找事！
    随后，他手足无措地转向晏翡，寡言少语太多年，以至于恢复了记忆后，想解释都一时词穷。
    唐欢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其实是…”
    “父子。”萧长离蓦然打断，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弯了眼，“宫主从小就很依赖我，经常说我就像父亲一样让他安心，晏真人不必多虑。”
    闻言，晏翡不可避免地一愣，唐欢则脸色瞬间漆黑，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此刻萧长离已经死无全尸了！
    父子之说无疑是在化解僵局，可惜场中并无那三言两语就能应付的愚蠢妖族，如若姬尧在场，说不定真会相信。
    偏偏在场的是晏翡而不是姬尧。
    然而晏翡的反应冷静的出乎了两人意料，
    “呵…萧护法实力下界第一，你说如何便如何吧。”
    只一句冷嘲热讽，随后他竟收回化剑的怒之灵，目光也从唐欢转向了萧长离，“所以萧护法留我在长欢宫是为了什么，十八洞府是给唐欢准备的炉鼎，在我身上，萧护法还有其他安排？”
    晏翡非但不是愚蠢的妖族，而且头脑比任何人都要清醒。
    萧长离冒着与下界为敌的风险也要保他，一道恶欲之灵，岂会突然生出“菩萨心肠”？
    自然是别有居心。
    余光扫过有些不知所措的唐欢，晏翡眼神顿了顿，而后不紧不慢地道破了他的打算。
    “唐欢曾说会助我破分神，分神便可灵肉分离，届时我该当着下界苍生的面自爆肉身，让所有人都以为人魔之子已死，实则却是金蝉脱壳，以识海逃遁，对吗？”
    晏翡感慨道：“下界众生都知我是元婴，我若自爆肉身，想必他们当真会以为我死了，此法的确可行，只是之后呢？”
    “我只是想不通，我活下来会对萧护法有什么好处。”
    只通过唐欢说过的只言片语，他便推测出了唐欢接下来的安排，就和当初推测萧长离出身份时一样轻易。
    听他平静道出一切，唐欢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萧长离却好似并不意外，荡开折风扇啧啧感叹：“真是聪明啊…”
    另一边，晏翡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我初入谷时，宫主便已经知晓我的身份，想来萧护法也是知晓的，莫非从那时开始，我已落入萧护法的棋盘之中了？”
    “所以萧护法离谷那日，才会对我说出那句：这只是开始罢了。”
    萧长离随口道：“晏真人多想了。”
    这般轻浮的态度，晏翡却是不怒反笑：“也罢，前尘过往皆是云烟，我只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萧护法的下的哪一步棋？”
    萧长离语气冷了下来：“棋子不该太聪明，也不该这么多话。”
    强悍到令人窒息的压制力针对晏翡而去，唐欢恼火唤道：“萧长离！”
    “……”
    威压瞬间消退，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萧长离有些无奈地看了唐欢一眼，摇头叹息道：“看在宫主如此心悦于你的份上，这次便罢了，晏真人若是不甘为棋，大可现在一走了之，只不过你若走了，宫主恐怕会伤心欲绝吧。”
    唐欢都快被他气死了：“你给我闭嘴！”
    萧长离：“…遵命。”
    两人你来我往好不默契，似乎萧长离每一句话都能扯动唐欢的情绪，唐欢也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很注意。
    晏翡垂眸不语，眉宇间若隐若现地闪过一丝戾气：“宫主既说了要与我双修，就不要在我面前和别人打情骂俏了。”
    唐欢闻言一愣，而后脸颊蓦地涨红：“你也给我闭嘴！”
    晏翡：“…呵。”
    晏翡却没萧长离那么听话：“宫主既然心悦于我，不如帮我毁了这盘棋，毕竟区区棋子，不该聪颖，不该多言，也不该与宫主双修。”
    长欢宫内，树静风止。
    枝上的翠鸟长喙紧合，收敛起下一声啼鸣。
    双修秘法是晏翡踏入长欢宫的起因，他一路追寻，数度施计，一切都是为了求得唐欢身上这套秘法，如今离一探究竟只剩下半步之遥，他却说，棋子不该如此。
    看似自贬，实则却是以身作赌，赌没了他这颗棋，萧长离的棋局就会功亏一篑。
    唐欢恍惚了一瞬：“…你不想与我双修？”
    “与其莫名其妙替他人做嫁衣，我倒不如死在元婴，告诉我他到底在谋划什么。”
    花前树下，晏翡定定望着唐欢的眼睛：“…以及你在这盘棋局里，究竟位于何处？”
    比起萧长离的目的，晏翡更想知道，算计他的只有萧长离，还是两人一心！
    然而就在这时，唐欢和萧长离忽然同时气息一凝，神识投向长欢谷深处的玄冰秘境。
    有人踏入秘境了！
    萧长离沉声道：“来得真快。”
    唐欢沉默一阵，而后对晏翡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给我一点时间处理宫中事务，夜里我再同你解释。”
    晏翡道：“所以你其实什么都知道。”
    “…”
    唐欢想说他也是刚刚才想起来，但当初将晏翡抓来长欢宫的命令的确是他亲口下的，所以他终究抿紧嘴唇，一语不发地赶往玄冰秘境。
    就在刚刚，那里出现了俞初阳的气息，他必须将天命之子拦下才行。
    唐欢走了，萧长离却仍停伫于小路间，自唐欢走后，他面上的含笑春风便不复再见。
    附近只剩下两人的气息，此刻就算萧长离突然发难晏翡也不意外，毕竟萧长离早已不是第一次对他出手。
    萧长离离谷之日曾捅穿他的胸口，在点苍山又曾削去他半截尾巴，眼下无疑又是个教训不听话的棋子的好时机。
    晏翡不以为意，萧长离不敢杀他，重伤他又能如何？
    身为人魔之子降世，他早已饱经风雨数十载，一点小伤根本不足以令他皱眉。
    晏翡目不斜视：“萧护法离开长欢谷之时，曾对我说这只是开始罢了，不如也告知我何时才算结束。”
    然而萧长离并未对出手，而是探手揪出了躲在识海里的怒之灵。
    落在萧长离手中，怒之灵满身怒火偃旗息鼓，僵得好似个冰球：“恶，你找老子……找我干什么！”
    “告诉你的新主人，这个时代何时才算得上结束。”
    “哈？！违背规则可是…”
    随着萧长离手指收紧，怒之灵生生被攥小了半圈，不满的声音戛然而止。
    “嘶——！我去说！我去说行了吧！快放手！！！”
    萧长离丢垃圾一样将其丢了回去，看也没看晏翡，转身不见踪影。
    ……
    玄冰秘境外，唐欢一个人站在秘境入口处，前方便是一片灵光水幕，俞初阳等人已经跨入其中了。
    萧长离赶来时，唐欢正在犹豫要不要追进去，感应到身边的气息，他咬牙道：“你从没说过俞初阳能重生！”
    若不是看了萧长离给他安排“原书”，唐欢至今也不知道俞初阳可以重生，因为这些都发生在他身死之后。
    萧长离道：“天道给天命之子的优待罢了，时代没有重来，怎么能算重生。”
    唐欢话音一顿，诡异道：“他体内不是从上个潮汐穿越而来的残魂？”
    萧长离摇摇头：“从上个潮汐活下来的只有我和舒天意那只鬼，俞初阳所谓的重生，不过天道赐给他的一场能够预知未来的幻境罢了，帮助天命之子规避风险的手段。”
    唐欢微微张嘴，瞬间想起了曾在江寒皎星盘中所看到的万千星辰，每一颗星辰中都盛放着未来的一种可能，而每个人的星盘里都星辰漫天，拥有着无数种可能。
    即便如此，唐欢还是感到很诧异：“所以俞初阳上一世的经历都是假的，天道是如何做到的？”
    萧长离有些轻蔑地冷哼了一声，眸底闪烁出了几分寒意，“轻易就能做到，天命之子的星盘便是下界那片荡漾着无数星辰的星辰海，它只要将俞初阳的魂魄丢进某颗星辰之中，便能令其设身处地的经历一种可能发生的未来。”
    一星一世界，一星一未来。
    俞初阳以为自己重生了，殊不知只是天道在那个时间点抽走了他的魂魄，让那缕魂魄在某颗星辰中走了一圈，最后又回归本来的身体罢了，他始终都活在这个潮汐。
    俞初阳不死，时代便不会重启，活不过时代重启，他又如何算是重生？
    一切从开始就是个伪命题。
    萧长离又道：“不过他所经历的上一世也不算是假的，那的确是一种未来的可能性，这也是我留下他的原因之一。”
    唐欢：“什么意思？”
    萧长离：“一个从未见过我的天命之子，而且是金丹境的天命之子，由他诞生的未来里，几乎不可能出现我的模样，出现也不过是剑灵的样子罢了。”
    萧长离暗中布局太多年，下界的留影传声符皆来自于百晓阁，无论是虚空投影还是玉符留影，元婴之下的修士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自从十多年前天命之子降世，萧长离便不曾在下界出手了，因为从那时开始，剑灵不能扰乱下界的规则才算正式生效。
    其他六道剑灵醒的晚，以为规则一直如此，实际上，只要天命之子未出，天地间的许多规则都不作数，这也是之前几百年里萧长离能活跃下界的原因。
    “不论天道如何安排，他的赢面都小的可怜，星辰海时刻在变幻，只要他“重生”之时不曾见过我，天道能给他的提示里，最多不过是死在晏翡手上罢了。”
    唐欢一时都不知该说他考虑周到还是该说他实在阴险，除了他之外，这下界之中还有哪个不是萧长离的棋子。
    “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原因。”
    萧长离这次瞥了他一眼才说：“此外他一死，新的天命之子就会变作谢煊，谢真人实在了解我，一旦天道安排他在此刻“重生”，事情就麻烦了。”
    “谢煊…”唐欢低声喃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却是没再说什么。
    谢煊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比俞初阳要棘手百倍，如果天命之子是谢煊，最终也许死的不止是他，萧长离也会有危险。
    谢煊这个人，并不执着于借助坠天剑飞升，一旦有机会，他一定会杀了萧长离，而且以他那逆天的资质，恐怕杀了萧长离便能解开心魔，坐地得道成仙！
    不等唐欢陷入思绪，萧长离便自然转开了话题，对着眼前的灵光水幕道：“不愧是天命之子，刚入长欢谷，便能找见我昔日的沉眠之处，这里交给我吧，宫主先去哄一哄闹脾气的晏真人。”
    说罢，萧长离瞬间幻成唐欢模样，朝唐欢展颜一笑，好一个活色生香。
    唐欢：“…你变成这样干什么。”
    “打听一点事情罢了。”萧长离笑容莫测，径自迈入玄冰秘境中，把唐欢留在了原地，“宫主放心，我自有分寸。”
    第127章 雾里看花
    唐欢不是很放心，但萧长离进去后便关闭了秘境入口，没有给他阻拦的机会。
    他在秘境入口处呆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听萧长离的话去了无欢洞府。
    想起过往的记忆后，唐欢其实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和晏翡相处，他曾试图求助萧长离，萧长离却让他做自己就好，说只要他做自己，晏翡就一定会爱上他。
    …这种毫无根据的言论，唐欢只当萧长离在敷衍。
    回想失忆这三年，他被迫做回自己，可过程中一直给晏翡拖后腿不说，还间接让对方受了许多次伤，被厌恶才是理所当然。
    何况晏翡，应当也不懂什么情爱。
    一路走神来到无欢洞，唐欢皱起的眉头始终没能抹平，同一时间，惧之灵一脸茫然出现在了唐欢头顶，手里还捧着块大大的碎片。
    “主人，不、不要怕！有恶大哥在，没什么可怕的！谁也打不过他！”惧之灵笨嘴笨舌地安慰起来，实际上，它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块新鲜出炉的碎片来自唐欢。
    唐欢将惧之灵捧在手间，声音相较之前柔和了许多，“嗯，没什么可怕的。”
    惧之灵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而后忽然神秘兮兮地朝洞府内看看，趴在唐欢耳边飞快说：“主人，那个坏蛋也怕，怕你抛弃他去找恶大哥！不过他虽然人坏，碎片倒是很香的…”
    “你是说晏翡？”
    “对呀！”惧之灵说着说着就有点跑题，流着口水提议道：“要不然主人别理他了，先让他害怕几天，等我偷点碎片主人再理他吧。”
    它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听到最后，唐欢都忍不住失笑了，赶紧将惧之灵收回识海，以防它被某人寻机打死。
    而惧之灵所说的话，无形中让唐欢紧绷的神经缓和了不少，他意外于晏翡竟然也会感到害怕，还是害怕被他…抛弃？
    唐欢迈进洞府时，晏翡正在院子里乘凉。各篇《唐欢亲传之双修秘法》堆满白玉石桌，一眼望去起码有十几本。
    换做几天前，看到这一幕，唐欢恐怕当场就要恼羞成怒，如今他却只是眼角抽了抽，走上前说：“这些都是假的。”
    晏翡瞥了反应平静的唐欢一眼，眼中失望闪烁，略显轻佻地回了句：“不试试怎么知道。”
    晏翡当然知道这些是假的，“试试”不过是随口一说，结果唐欢竟当真拿起桌上距离最近的【凤求于凰篇】翻看起来，看着看着，莹白的脸颊肉眼可见地染上大片红晕，默不作声地将书放回了原处。
    为了让晏翡突破分神，唐欢理所当然会是那个任君采撷的炉鼎，可桌上那么多本秘法，他偏偏就挑中了一本炉鼎反客为主、欺身而上的。
    脑中抹不去的画面让唐欢呼吸乱了拍：“…每一个都要试？”
    晏翡好整以暇道：“宫主想的话，我当然没意见。”
    面前的美人表情僵硬，气息不稳，连那两扇又长又翘的漂亮睫毛都无措地打着颤，明显很是为难。
    可就在晏翡以为他要偃旗息鼓时，唐欢竟然点头同意了。
    不止如此，点头后的唐欢竟当即学着“秘法”里的动作抱了上来，反而将坐在玉椅上看戏的晏翡打了个措手不及。
    身体接触的瞬间，晏翡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唐欢被萧长离拥入怀中的画面，心头刚生起的波澜倏然沉寂。
    拥抱止于半路，被晏翡手中的“秘籍”强行阻拦。
    唐欢看了看抵在肩头的薄书，又怔怔望向晏翡，那双宛如空幽深谷一般的眼睛里竟流露出几分委屈的情绪。
    “你说的要试。”
    “……”
    晏翡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他甚至怀疑唐欢方才显露的为难都是装出来的，都是在欲擒故纵。
    晏翡揉了揉胀痛的眉心，用书将唐欢推得更远：“以前宫主不是宁死不从么，这会儿怎么突然迫不及待了比起双修，我更想听听宫主的解释。”
    唐欢道：“…自爆肉身，识海化灵，可以保命。”
    “之后呢？萧长离打算怎么处置我？”晏翡问，薄书在半空转向，又拨开了不知何时抓上他袖口的手。
    一觉苏醒后，唐欢的性格几乎与过去判若两人，眉眼之间是风暖日丽也挥散不去的清冷和凉薄，然而黏人程度竟只增不减。
    就像现在，被拨开手的唐欢看起来更加委屈了，看过来的眼神让晏翡莫名有种自己理亏的错觉，就好像他躲避的动作有多十恶不赦似的。
    几次亲近都被避开，唐欢难掩失落的垂下眼睫：“萧长离不会对你怎么样，你自爆之后，就没人能对你怎么样了。”
    晏翡之前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却唯独猜错了一点，他让晏翡自爆肉身，并不是为了在各族面前假死，因为根本没有那个必要。
    人魔之子自爆之日，便是这世间生灵覆灭之时。
    既已再无活人，又何须伪装身死？
    早在唐欢到来之前，怒之灵便迫于萧长离的淫威，将下界的运转规律一五一十告诉了晏翡，包括这个时代所剩不多的寿命。
    怒之灵只知时代终将灭亡，唯有在千年之内飞升上界才能保命，并不知晓天命之子和人魔之子的说法，它只告诉晏翡这些，就已经险些就被规则制裁成了死球。
    舒天意之所以能泄露天机，纯粹因为他是一只躲过了天道眼睛的鬼罢了！
    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唐欢同样无法透露太多，越是临近潮汐末尾，天道便越发盯紧了长欢宫，稍有不慎，等待他们的就是万劫不复。
    然而唐欢不知道的是，仅凭怒之灵透露出的一点点信息，对晏翡来说便已足够了，足够晏翡领悟他这句含糊话语间的深意。
    昔日的天下第一美人，不仅姿容无双，颖悟亦冠绝天下。
    晏翡抬头望天，眼中燃起寂静的火焰，火焰在某个刹那定格，落于眸底的那一小片天恍若化作飞烟。
    “…原来如此。”
    时近黄昏，万物尽染霞光。
    他死死盯着那西沉的落日，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原来如此。”
    世人传言，人魔之子出生时的异象预示其早晚会毁灭整个下界，人人恐惧于灭世之危，所以人人都想治他于死地。
    过去晏翡只当灭世之说是个笑话，他区区一人，纵使飞升成仙恐怕也毁灭不了下界，于是他认定世人愚昧又无知，决定寻得坠天剑报复世间。
    可怒之灵今日告诉他，这个时代终将走向灭亡，灭世不是假说，异象也不是幻象。
    唐欢方才又说，他自爆之后，就没人能对他怎么样了。
    晏翡听懂了。
    时代必定灭亡，却不会无缘无故灭亡，或许需要什么人或什么事来推动它的灭亡。
    比如说，人魔之子的自爆。
    如若他的自爆能够灭杀下界一切生灵，那么正如唐欢所说，他自爆之后，再没人能对他怎么样了。
    ……
    此时的唐欢正在纠结该如何和晏翡解释，殊不知仅凭他那一句话，晏翡就将前因后果猜了个七七八八。
    不止如此，晏翡还猜到了萧长离让怒之灵告诉他这些的用意。
    萧长离让他知晓下界规则，不过是想告诉他，身为人魔之子，他注定要死，当个棋子还有机会活命。
    不能突破分神，不能识海化灵，他自爆也只是死路一条，所以他若是想活，就只能先和唐欢双修。
    就在晏翡思及于此，向下揣测萧长离的目的时，唐欢再次开口了。
    唐欢没有问他“原来如此”是想通了什么，而是满眼担心地看着他苍白了几分的脸色，想都没想就覆上了额头。
    “识海又受伤了吗？”
    晏翡一怔，毫无防备之下，识海就这么放唐欢的神识钻了进来。
    对他来说，如今的唐欢已经不能和失忆时相提并论，从始至终，算计他的都不只是萧长离一个人，唐欢知晓一切，又与萧长离关系暧昧，什么思慕已久、什么以身渡魔、什么结侣双修…一切都是将他这个人魔之子扯进棋局的圈套罢了。
    两人神识交融过太多次，接纳唐欢已然成了习惯，可今时不同往日，放对方进入已是大错。
    晏翡神色凛然，识海之中，纯黑色的海水踏浪而起，霎时卷住空中那缕飘荡神识，正打算生生将其撕碎，耳边忽然听见一声细弱的痛呼。
    晏翡：“……”
    他只施加了一丝力道，说是缚鸡之力都不为过，然而只是这微不足道的力道，娇气的宫主大人竟然疼得面无血色。
    晏翡脑中忽然得出个结论，即便是恢复记忆后的唐欢，记忆里恐怕也不曾吃过半点苦头。
    说明萧长离…对他娇惯至今。
    漆黑海水翻腾起滔天巨浪，晏翡的手臂猛然揽过唐欢腰间，将人紧紧箍进怀里，直到被那带了点埋怨的温软嗓音拉回心神。
    “轻点，好疼。”唐欢没有挣扎，反而主动回抱住了他，“识海没有受伤，你刚刚是怎么了？”
    晏翡僵直半晌，放下手臂的同时，海水也缓缓放开了唐欢那缕神识。
    “没什么，在想怎么能杀了萧长离。”
    “……”
    唐欢没吭声，脸色却变得有些古怪，那缕差点被撕碎的神识逃过一劫后，竟接着在海面上游荡起来。
    唐欢问：“你识海受过那么多次伤，甚至险些破碎过，如果识海受创对记忆有影响，那你有没有觉得…忘记了什么？”
    晏翡被他这缕神识搅得心神不宁，声音阴沉道：“没有，你该出来了。”
    唐欢慢吞吞地收回了那缕神识。
    晏翡将人推开距离，本打算直接问他自爆后的安排，瞥见唐欢那紧抿的唇角，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皱眉问：“过去五十年的记忆我记得清清楚楚，你问这个干什么，和你之前的失忆有关？”
    唐欢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只是突然想到，记忆既然会被影响，失去记忆的…也许不止我一个。”
    这话说得其实有几分道理，晏翡至今也不知道唐欢当初为什么会失忆，如果原因在于识海受伤，那他三番两次炸了识海的行为的确也存在失忆的隐患。
    然而晏翡这五十几年过得实在忙碌，过去记忆实在算不上美好，忘了也就忘了，最近三年他却是记得清清楚楚，清楚到唐欢给他渡的每一次魔都历历在目。
    晏翡只当唐欢在转移话题，转移他对萧长离的杀意，语气瞬间转冷：“只有你一个，宫主不是要和我解释么，何时迈入正题？自爆之后我又该如何？”
    两人距离很近，唐欢能清楚感受到晏翡身上的焦躁与不耐，他眼眸逐渐黯淡，犹豫了一下，沉默取出了识海中的小翠。
    一具与晏翡一模一样的身体忽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小翠。
    或者说…坠天剑。
    晏翡看着面前与自己相差无异的“傀儡”，随之升起的猜想让他一双墨色瞳仁蓦然紧缩。
    然后他便听见唐欢如他所料一般说：“自爆之后，我会还你这具新的肉身。”
    第128章 归灵之谷
    耗光灵石的小翠就是一具没有意识的傀儡，而傀儡又何尝不算一具失了神识的肉身？
    算的。
    前提是，小翠真的只是一具傀儡，而不是一柄剑。
    如若剑的本体和人的肉身能划上等号，那么诞生出灵体的法器，岂非个个都能称之为人？人和法器之间，又何来主仆之分？
    孕育出灵体的法器举世罕有，一旦出世便是威力盖天，因此的确曾有人动过歪心思，比如将活人的识海生剖，再强行融进法器中充当器灵。
    可即便是邪道一脉，尝试此法的也少之又少，只因将人炼化为剑的手段过于残忍，且极容易受到反噬。
    诞生五十余载，晏翡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骇然惊怒过。
    体内的血液是火灵根也融不尽的冰寒，寒意顺着血液流淌全身，冻结了四肢百骸，以至于他转向唐欢时，脖颈好似都僵硬得咯吱作响。
    晏翡不敢置信地看着唐欢，双眼赤红，字字咬着滔天的怒火：“你要将我融进一柄剑？！”
    唐欢闻言一愣，对着他张了张嘴，一时竟无言以对。
    “唐欢！你要将我炼化成剑？”晏翡又逼问了一遍。
    唐欢憋红了脸才挤出一句“不是”，却说得一点都没有说服力，让活人以坠天剑作为肉身，无论在谁听来，都是要将对方炼化成剑灵的意思。
    见势不对，爱之灵和惧之灵急忙跳出，齐齐挡在了唐欢身前，然而此时两只剑灵的出现更加点燃了晏翡的怒火。
    晏翡想起了独自在地界的那段日子，当时爱和惧几乎是被他当狗一样使唤，唐欢不在身边，他肆意流露本性，不曾平等看待过这些剑灵，对于生而为人五十多载的晏翡来说，忽然让他化作一道剑灵，让他如何能接受？
    唐欢还在竭力解释：“只是换一具身体而已，你还是你。”
    “只是换了具身体？”晏翡怒极反笑，“我问你，一旦融入剑中，我算是人族还是剑灵？以剑为身，我是修道飞升还是认人为主？”
    “…”
    唐欢回答不出来。
    晏翡起身逼近，咄咄逼人：“何况识海化灵我亦能活，为何非要以剑为身，这是萧长离的目的？莫非用人魔之子的识海对他有什么好处？你要救我也是为了他？！”
    “…”
    雪衣青年一味后退，漂亮的嘴唇数度翕动，却是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因为晏翡每一句都问在了点子上。
    不知不觉间，萦绕唐欢身畔的寂冷气息随着气场变弱而逐渐稀薄，修为很强大，内里却柔软，那副可爱又怜人的模样，逐渐与晏翡记忆中的人影重合在了一起。
    他熟悉的宫主大人回来了，晏翡却感觉不到一分一毫的怀念，视野里的小翠只让他觉得讽刺至极。
    当在听怒之灵说下界终将走向覆灭时，他自己都没料到，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担心唐欢的安危，结果唐欢竟早早打着将他炼成剑灵的主意。
    与其和一堆剑灵共事一主，他倒不如和下界一同覆灭来得痛快。
    什么风花雪月，什么天作之合，被感情支配的皆是败者，他生来为了灭世，这一生本该为自己而活！
    灼灼烈火自晏翡掌心窜出，猛然朝呆呆伫立的小翠挥去，杀意尽显。
    剑和剑灵的关系就相当于凡人的肉身和识海，简而言之，小翠就是萧长离的肉身，晏翡奈何不了萧长离，却不认为自己奈何不了一具傀儡，离了剑灵的坠天剑，不过就是一柄普通的剑罢了。
    烈焰眼看就要落在小翠脸上，就在这时，唐欢忽然动了。
    他没有出手阻拦，而是整个人挡在了小翠身前，晏翡瞳孔一缩，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瞬间偏开掌心，几缕火苗扫过唐欢的发丝，又被他顷刻覆灭。
    “你找死？滚开！”此时的晏翡彻底卸下了面具，艳丽到不可方物的容颜被戾气笼罩，怒斥起昔日挂在嘴边的“宫主大人”。
    唐欢从没见过他这般失态的样子，比起害怕，眼里竟是新奇更多，“你别伤他，坠天剑只有一柄。”
    “不毁了他，你能死心？”
    “你不愿意的话，那便再等等。”
    “我若一直不愿呢。”
    唐欢再次沉默，因为陷入纠结，垂落的手无意抓紧了身后小翠的衣角，然而下一秒，烈焰忽然再度从前方袭来，吓得他赶紧放手，顷刻将小翠收回了识海。
    晏翡熄灭掌心火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一脸郁闷的唐欢，阴冷重复道：“我若一直不愿呢？”
    “…那就算了吧。”
    晏翡愣住了。
    萧长离明显对此事蓄谋已久，他没想到唐欢放弃的这么轻易，而且看唐欢回应的态度，与其说是无奈放弃，倒不如说更像是在…赌气？
    晏翡都被自己这诡异的念头震惊了，唐欢将他炼化成剑的阴毒计划落空，非但不感到愧疚，还反过来和他赌气？
    事实证明，唐欢不但赌气，这气还不是一般的大。
    他竟然转身就要走。
    “你不愿意就算了，放心，我会去说服萧长离，不让他找你麻烦。”
    晏翡下意识想抓住他，结果唐欢走的飞快，衣摆荡起一阵馥郁香风。
    要是就这么离开也就算了，偏偏走到洞口后，唐欢像是越想越气，竟然又气势汹汹地回到晏翡面前，明明目露凶光，两条手臂却紧抱住了他，埋在他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才气呼呼地走了。
    就在这瞬息之间，晏翡余光瞥见怒之灵偷偷摸摸从唐欢身上抽出一大块碎片，爱之灵则边啃碎片，边探着脑袋看他的热闹，就连惧之灵都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几只剑灵对晏翡积怨已久，晏翡没干过一件积德事，所以他不好受，剑灵们个个乐见其成。
    晏翡不想融入剑中，它们还不欢迎晏翡加入呢！
    更何况坠天剑只是后世之人胡乱起的名字，本该唤作七情剑，而且诞生过剑灵的法器，根本不可能再炼化活人的识海，不曾诞灵的法器倒有可能成功，后来者休想鸠占鹊巢。
    这些在上界都是常识，晏翡却不知道，他获得的信息太过有限，甚至不知晓这个时代唯有一人能够飞升。
    正因身处迷雾，他才会恼火于唐欢的算计。
    萧长离的出现犹如一把锋利的剑，只用一个拥抱，就割断了晏翡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唐欢问他有没有忘了什么记忆，晏翡倒是想忘了，就是因为清楚记得自己这三年对唐欢的所作所为，此刻他才如此焦躁。
    与把唐欢生生娇惯成了“公主大人”的萧长离相比，他做的那些事…简直毫无胜算。
    他唯一胜过萧长离的地方，也就只剩这具剑灵注定无法拥有的人族肉身了，最终却要用来自爆灭世。
    无欢洞内，长欢香的味道尚未散去，戏谑的声音便自洞口响起。
    “失宠的真人可是要打入冷宫的。”
    一双寒眸射向洞口处的不速之客，晏翡语气里的厌恶丝毫不掩：“萧长离。”
    萧长离从阴影中走出，指间捏着一橙一紫两团光球，与晏翡不同，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主要归功于从俞初阳身上得来的收获。
    “金身不灭之法勉强能让他在分神境停留片刻，若是继续修炼下去，结果不必我说，晏真人也能料到。”
    话音落地，晏翡呼吸骤然凝滞，很快变得凌乱起来。
    以唐欢那脆弱的肉身，一旦此刻突破，下场必定是爆体而亡。
    晏翡凉凉道：“有萧护法在，唐欢还睡得着？”
    萧长离似乎没听出晏翡的冷嘲热讽，神色自若：“即便不再入眠，不出三日，宫主也会突破分神。”
    晏翡岂会听信他的鬼话，非但没被牵着鼻子走，还反将了一军。
    “萧护法如此神通广大，何必来和我说这些？”说罢，他淡淡扫过萧长离手中的喜和哀：“得坠天剑得飞升，对你来说，夺得坠天剑简直易如反掌，为何不助唐欢早日飞升，到时也不必饱受肉身之扰。”
    就是萧长离也不得不承认，生而为人的晏翡，心思之深远超世人。
    如若舒天意在场，绝对要被晏翡这句问话震得头皮发麻。
    他和萧长离共存两世，一直在揣测萧长离的目的，最终也是一知半解，只知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唐欢。
    现在晏翡却说，若是为了唐欢，直接用坠天剑助唐欢飞升不就好了？
    萧长离的实力足以问鼎下界，剑冢对他来说更是来去自如，无论是坠天剑还是七道剑灵，他都能轻松取得，轻松到足以神不知鬼不觉，瞒过所有人的眼睛。
    虽说天命之子只有一个，但天命之子死了又会诞生新的天命之子，说明天道没有指定必须某个人飞升，而是只希望有个人能飞升而已。
    就算必须成为天命之子才能顺应天道飞升，俞初阳是天道第一选中的天命之子，杀了俞初阳，天命之子就会变成谢煊，杀了谢煊又会变成别人…以唐欢那逆天的资质，早晚会被天道选中，如此简单就能达成的事，萧长离何需步下这盘横贯千年的棋局？
    舒天意两世都没想到的违和之处，如今却被晏翡一语道破。
    萧长离挑了挑眉，惊叹却不算惊异，他看了一眼晏翡，旋即将目光投向洞外，洞外是苍翠庭院，他的眼睛却看破虚空，遥遥映出了一条绵延万里的长欢深谷。
    萧长离没有回答晏翡的问题，而是忽然问他：“你知道吗，长欢谷以前其实被唤作归灵谷，大概是七百多年前，当时有人发现天地之间的灵气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在缓慢流向这片被云雾遮蔽的深谷，只不过流动的速度太慢了，世人足足用了十年才敢断定，之后这里便被称作归灵谷了。”
    不同于叶之澜等人从舒天意口中听说时的反应，几乎是在听到“归灵谷”三个字的同时，晏翡便睁大了眼睛，霎时想到了唐欢入睡后的聚灵体质。
    “归灵…谷？”
    “没错，只不过因为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所以就改成了长欢谷。”
    晏翡艰涩道：“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萧长离将装死的喜和哀朝角落一丢，丝毫也不担心它们敢跑。
    “如果灵气流速太过缓慢，平时的确很难察觉，也就只有入睡时才能发现吧，何况元婴之上的修士，本就时刻都在吐纳着天地灵气。”
    随即，萧长离探手抓来一本摆在白玉桌上的《双修秘法》，正是刚被唐欢翻过的那本《凤求于凰篇》，细细翻看几页后，眼中泛起丝丝笑意，收起画册对晏翡道：“三日之内，他必定会突破分神，到时双不双修，就交由晏真人决定了。”
    “既然宫主闹起了脾气，也该结束这个潮汐了。”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又带着什么深意，以至于晏翡下意识问了句“什么意思”，然而很快他就后悔了。
    萧长离幽幽叹了口气，明明在叹气，神色间却难掩宠溺。
    “因为再晚一些，就有点难哄了。”
    第129章 真真假假
    这句话横竖听来都是挑衅，都是在耀武扬威，在诉说他与唐欢私下有多亲密。
    晏翡脸色漆黑，要十足的克制才能忍住一剑刺向萧长离的冲动：“这就是萧护法求人的态度？”
    萧长离从容一笑：“我不是在求你，就像宫主所说，晏真人不愿意那就算了。”
    这次光临无欢洞府，萧长离只说了几句话，拿了一本书，把问题抛给晏翡就走了，甚至不给晏翡追问的机会，身影转瞬离去。
    萧长离走后，无欢洞只剩下晏翡和三只剑灵。
    喜和哀缩在角落抱团取暖，怒之灵则雄赳赳飞到两个便宜弟弟跟前一灵踢了一脚，留在此处隔岸观火。
    当四周重归寂静，晏翡收起桌上数本“秘法”，瞥见原放了《凤求于凰篇》的那处空缺时，萧长离临走前的话又一次浮现在脑海。
    萧长离说了那么多，归结起来无疑就是一件事。
    三日之内，他若不与唐欢双修，唐欢就会死。
    在唐欢突破分神前，若是无人吸走唐欢体内的修为，唐欢便会因为肉身承受不住而爆体身亡。
    萧长离想告诉他的就是这个，其他事情根本不重要，起码在这三天的时间里，晏翡已经无暇他想，没办法再静下心去思考更多。
    不知不觉间，他竟被逼迫到了这般境地。
    晏翡垂眸望向系在手腕上的红绳，随着他细微动作，清脆的铃铛声响流淌而出，外人听不见，唯有戴着另一条铃索的唐欢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从唐欢身上得来的东西，果然无一不是宝物，这一根小小的摄魂铃索，索了他的肉身，摄了他的魂魄，将他和唐欢的命运彻底绑在了一起。
    晏翡犹记不久之前，每每他提起双修，唐欢都是宁死不屈，宛如和他双修就会没命似的，谁料如今竟情况逆转，双修成了唐欢续命的唯一手段。
    “双修么。”晏翡低喃道。
    听起来对他毫无弊处，吸取唐欢体内的修为，一举突破分神，甚至能在自爆肉身后，化灵活过灭世之劫。
    只是在那之后，早早计划将他炼作剑灵的萧长离，必然不会放过他就是了。
    最可笑的是，萧长离说交给他决定，似乎笃定他会为了唐欢，甘愿化身剑灵。
    …可笑至极。
    化身剑灵，往后日日看着唐欢和萧长离在他面前你侬我侬？
    晏翡从来不是什么无私的善人，为了活命，他连欺师灭祖，残害同门的事都做得出来。
    不管目的为何，一旦事与愿违，他宁可鱼死网破，也不会牺牲自己去成全别人。
    何况，他不信萧长离能眼看着唐欢将死却无动于衷。
    什么由他决定，不过是个请君入瓮的圈套罢了。
    晏翡无声凝视那串铃铛良久，旋即讥诮扯了下嘴角，甩袖收起角落里的三只剑灵，毫不留恋地离开了无欢洞。
    ……
    同一时间，长欢谷内外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数个时辰过去，壮着胆子溜进谷底的修士基本将除了长欢宫之外的各处扫荡了一遍，就连妖兽林和御兽园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长欢宫南侧的一处巨石后，猎天楼的几个猎手汇聚于此，目光正灼灼盯着不远处的玄冰秘境。
    他们冒险潜入长欢谷，本是想趁机捞点好处，昔年萧长离将下界各派打劫了一遍，想来长欢谷底应该堆满了奇珍异宝才对，几人耗费数个时辰寻宝，结果竟然一无所获！
    偌大一个长欢谷，不但没找见当年各派流出的宝物，就连颗灵气浓郁之地必定生出的灵气果都没找见，干净的就像那蝗虫一族刚从此地大军过境。
    几人恨得银牙直痒。
    “好一个萧长离！妖兽林一只妖不剩，竟连死妖的兽皮都被那混账东西扒了！”
    “他堂堂长欢宫右护法，竟连家门口都要扫荡精光？！也不怕传出去丢光长欢宫的脸！”
    “这算什么，楼主说当年他来猎天楼一趟，堪比风过留痕、雁过拔毛，连咱们猎天楼的瓦片都让他掀了个一干二净。”
    “妥妥的貔貅转世，只进不出！”
    几个猎天楼的修士满腔欢喜地进来，什么也没找到不说，还白白憋了一肚子气，转过一圈后，只能将目标落在传闻中没被开启过的玄冰秘境，期待能在这里有所收获。
    就在此时，俞初阳一行从玄冰秘境走出。
    最前头的俞初阳粉面桃腮、眼含春水，好似刚经历过一场旖旎情事，在他后方随行的几位护道者则个个脸色铁青，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因为就在刚刚，“唐欢”当着他们的面和俞初阳互诉了一番心肠，三言两语扰乱了俞初阳的道心不说，还将喜和哀两只剑灵借走了。
    风翎仙尊等人倒是想拦，但根本拦不住热情相赠的俞初阳，只能眼看着“唐欢”带着剑灵离开，把他们几人落在这处空无一物的玄冰秘境。
    猎天楼的修士常年隐蔽于人群之中，遮掩气息的法门早已炉火纯青，俞初阳等人的出现让他们彻底断绝了进秘境寻宝的念头，出手劫宝更是不可能，剑灵之主和四位元婴境的护道强者，他们可不是对手。
    然而就在猎天楼打算离开之时，情况却发生了转机。
    将下界扯入这场风波的晏翡竟突然出现在俞初阳一行面前，就这么拦住了数位强者的去路。
    要不是时机不对，猎天楼等人都想要惊呼一声“胆大包天”！
    俞初阳等人同样惊讶，不敢相信晏翡敢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这些人进入长欢谷，可都是奔着灭杀他而来。
    “晏翡！！！”风翎最先反应过来，只身挡在俞初阳跟前拔剑相对，“人魔之子竟敢出现！”
    “我为何不敢？你杀得了我？”
    风翎一时失言，手握怒之灵的晏翡，他的确难以灭杀。
    晏翡也不想和这些杂鱼耍嘴皮子，他冷着脸不耐道：“别挡路，我有事问俞初阳。”
    俞初阳从风翎身后走出，每次看见晏翡，他身上的杀意都浓得要溢出来，眼神却又复杂无比。
    “事到如今，你又找我干什么？”
    “事到如今？”晏翡皱眉，之前他便猜过俞初阳可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和他有过什么交集，比如时间回溯之类的，“发生过什么，灵气秘境后，你好像一直想杀了我。”
    话音刚落，晏翡又不耐道：“罢了，我找你是来问之前的事，你曾说唐欢不去灵虚寺就会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晏翡进入地界之前，俞初阳曾以此来要挟过他，声称若是唐欢不入灵虚寺，便将他人魔之子的身份公之于众。
    “你怎么知道他不去灵虚寺就会死，他又是因为什么死的。”
    俞初阳本来对晏翡的到来反应还不到，听完他说的话后，额头青筋直跳，一张脸都憋红了：“你还有脸问他怎么死的？！他不就是被你害死的！”
    晏翡一顿：“被我？”
    俞初阳怒道：“若不是为了你，以他的样貌与身份，何须出面与下界为敌？”
    俞初阳重生前一世的所见所闻里，唐欢就是为了晏翡而死的，而他让唐欢去灵虚寺，其实是为了让唐欢和晏翡分道扬镳，从而避开上一世的悲惨结局。
    在俞初阳所经历的上一世里，唐欢是随着晏翡去了地界的，不过到地界没多久，谢煊便找了过去，并将在地界扎根的焚火魔族引了过去，最终导致唐欢受了重伤。
    而在那个时间点，他犹记灵虚寺附近有长欢宫的高手出没，所以才想让唐欢去灵虚寺，避开以晏翡为中心的巨大旋涡。
    可惜晏翡根本听不懂他说什么，更不会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晏翡隐约猜出俞初阳可能重生过，脸色越发难看，直接问：“你的意思是唐欢上一世死了？因为我而死？”
    “是！”
    俞初阳怒目相对，掷地有声，正想接着辱骂他的卑劣行径，可随着他话音落地，眨眼的功夫，眼前便没了晏翡的人影。
    他们两人间的对话，无论是风翎等人还是猎天楼教众都听不懂，但这并不影响猎天楼将消息传出。
    长欢谷外，很快便有人收到消息：晏翡出了长欢宫！
    一听晏翡出了长欢宫，叶之澜等人俱是一愣，实在没想到他在这众矢之的的处境下还敢走出长欢宫，晃神回忆晏翡这些年的行径后，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唐欢所说的那句“踏入长欢宫者杀无赦”没有震住四方来人，却是实打实吓住了十八洞府。
    被萧长离丢出长欢谷后，十八洞府几乎无人回谷，就连谢煊也选择了在谷外观望，但舒天意和其余人不同，他从未背叛过长欢宫，也不怕被萧长离所杀，在听说晏翡走出长欢宫的那一刻，他立马生起了滔滔杀意！
    长欢宫是恶之灵的地盘，他没法在萧长离的眼皮子底下对晏翡动手，但出了长欢宫就不一样了。
    以晏翡现在的实力，还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说时迟那时快，舒天意的身影转瞬消失于叶之澜等人眼前，感受到他身上毫不掩饰的杀意，原本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姬尧赶紧抹了把眼泪，愕然道：“他去杀晏翡了？去长欢谷？！”
    叶之澜等人没接话，姬尧也不需要他们回答，因为舒天意摆明了是要去宰了晏翡。
    因为他刚说过，上个时代里，晏翡入谷之日便杀死了唐欢。
    得知一切后，姬尧恨不得能喊上一句“我也去”，但他实在不想惹唐欢生气，也不敢在这时候回去找死。
    不止是他，谢煊等人也没有动作，只不过纷纷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将视线重新投向了那片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深谷。
    ……
    舒天意是当今的金榜第一，实力早已突破炼虚，临近合体，在长欢谷中找到晏翡对他来说几乎易如反掌。
    消息传出后不足半刻，两人便在长欢宫外的浑天涯相遇了。
    乍一看见凌空飞来的舒天意，晏翡还是有些惊讶的：“你一个鬼修，竟能在白日里闲逛，我这算是白日见鬼？”
    舒天意：“…”
    舒天意落在浑天涯角，森然鬼气令方圆半里的草木繁花顷刻间灰败凋零，他面容依旧清秀，脸色却宛如从地狱里爬出的厉鬼般青白渗人，问：“你是何时看出的？”
    晏翡淡淡道：“在你故意藏起影子那次，你送唐欢的那本功法，用处倒是不小。”
    听萧长离话里的意思，正是因为有《金身不灭之法》，唐欢的肉身才能维持至今，否则那日在长欢殿沉睡后，他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
    晏翡道：“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也是为了杀我？”
    舒天意冷笑：“不然呢，等着你再杀宫主一次？”
    晏翡：“…”
    晏翡不由失笑：“怎么，这次又变成我杀的唐欢了？”
    萧长离说，他不双修唐欢就会死，俞初阳说，唐欢因为他死过一次，现在舒天意又跑来告诉他，他曾经亲手杀死过唐欢。
    这么多种说法摆在眼前，晏翡简直都要开始怀疑，是不是他自爆识海那几次真的丢失了什么记忆，忘的恰巧就是这些人口中的疯言疯语。
    然而晏翡最擅长的便是骗人，因此更擅长分辨一个人有没有撒谎，但无论俞初阳还是舒天意，对他的恨意和杀意都纯粹的毫无缘由，就像是他真的造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孽。
    晏翡是有这个打算，但不是现在，也不是过去，而是在将来。
    这些人，倒是个个都未卜先知了。
    晏翡漠然看着舒天意：“你杀不杀我，唐欢都不一定活过三天了，与其在这和我浪费时间，不如趁现在去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说罢，挥手召出三道剑灵，“不过你若非要动手，就先弄死它们三个吧。”
    没有唐欢引渡魔气，晏翡身上的魔气早已张扬肆意，淡淡黑雾在他身周氤氲，肆意勾勒的笑容都被染上了几分邪气。
    “我是不知道你上一世经历了什么，要是你活到了最后，应当记得下界是怎么没的，你要在这时来找我的麻烦，我也不介意拉上下界陪葬，但愿你运气好到…还能重生一回？”
    “……”
    第130章 月书赤绳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起码在下界众多修士的眼中，这三日堪比白驹过隙。
    自从晏翡离开长欢宫的消息传出，长欢谷便再也没太平过，决心杀死人魔之子的“正义”之士立刻在谷底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
    因知晓晏翡擅长易容之道，各方多疑之下，自相残杀的案例不在少数，人心变得震荡不安，短短两日，无端陨落的修士竟高达数百，灭世未至，人祸先至。
    期间有修士怀疑晏翡再次躲进了长欢宫，水月宗的姜明臻主动请缨，鼓动各族强者随他一同闯入长欢宫一探虚实，包括点苍山在内的一些正道门派虽有忌惮，最终却没抵住姜明臻的劝诱。
    然而当一行百人浩浩荡荡来到长欢宫宫门，左鹄伐携众多长欢宫弟子早已等候多时，双方一遇便是剑拔弩张，然而不等双方交手，一声低斥自谷内传出。
    “滚！”
    是萧长离。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单单一个字音，裹挟的气势便将一众正道震退出数米。
    为首的姜明臻甚至口喷鲜血，退出百米后，捂着胸口一脸怨恨地瞪向长欢宫，“萧长离！你为何不愿交出晏翡！他与你长欢宫究竟有何干系？！”
    四方寂静，无人应答。
    左鹄伐偷偷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哝了一句：“能有什么干系啊，宫主喜欢呗…”
    长欢宫弟子其实也不想与整个下界为敌，但若一切都是唐欢的意思，那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了，谁让他们宫主喜欢呢！
    此时的浑天涯边，舒天意俯瞰这一幕景象，面上隐露感叹，果然无论哪一世，长欢宫弟子都会守护长欢宫到最后，论起忠心，比十八洞府的那些天骄强上不是一星半点。
    想到这，他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不远处一言不发地望着长欢宫的晏翡。
    比这人魔之子更是强上百倍有余！
    舒天意最终没敢对晏翡出手。
    他没料到这诡计多端的人魔之子，竟在此时就已经知晓了灭世的手段，那么他一旦不能保证对晏翡一击必杀，后果便是晏翡被他逼得自爆，到时无论下界还是唐欢都要给这家伙陪葬。
    “你到底打算干什么？！”舒天意愤恨交加，他一直盯着晏翡，时刻在戒备对方出手，结果盯到现在，晏翡就只是一动不动地伫立在浑天涯上，既不出谷也不回宫，连他的话都充耳不闻。
    然而就在舒天意以为他又要假装听不见时，晏翡突然开口了。
    “灵气真的在流动。”
    “什么？”
    晏翡定定望着氤氲于涯边的缥缈灵气，一字一顿道：“天地间的灵气…在流向长欢宫。”
    长欢宫就坐落于浑天涯下方，浑天涯的高度足以俯瞰整片宫殿，晏翡在此处足足观察了三天，三天的时间，这片灵气仅仅流动了咫尺之遥，却是真的移动了，朝着长欢宫的方向。
    舒天意眼神莫名：“所以呢？”
    晏翡：“所以唐欢快死了。”
    “……”
    舒天意气结：“宫主若是死了，我第一个杀你！”
    他是知道归灵谷的说法的，却不懂晏翡此时为何要说起这事，还和唐欢扯上了关系，黑着脸道：“何况这天地间的灵气本就在向长欢宫流动，千年以来一直如此。”
    他字里行间透露着知晓许多秘事，晏翡却没顺势追问下去，而是忽然想起一个从萧长离嘴中听到的名词。
    …灵气潮汐。
    距离解开真相只剩下最后一层薄纱，若是再多给他一些时日来思考，晏翡相信，自己很快就能拨开迷雾走出去，到了那时，下界在他眼中会变作一片新的天地。
    可惜没有时间了。
    晏翡远远望着下方安静如死寂的长欢宫，望向藏匿于那一片山峰之间的无欢洞府，眼神闪过一缕的怅然若失。
    很快，那双桃花眼又变作无情无欲，冷似冰晶。
    这一幕看得舒天意心中又是一阵杀意沸腾。
    他永远忘不了上一世唐欢死后，晏翡只身走出无欢洞府时的眼神，就像现在这般完全杜绝了七情六欲，没有一丝生而为人该有的感情。
    美得极近妖冶，黑浊亦纯粹无比。
    上一世他便杀了唐欢，这一世竟又露出了相同的眼神。
    “你还不死心？还想再杀宫主一次？！”
    想起这一世沦陷其中的唐欢，舒天意悔不当初，声似啼血：“萧长离该死！我当初就不该让你踏入长欢宫！”
    晏翡没有否认，转盼朝舒天意一笑，笑意不达眼底，仍让天地一瞬失色。
    他轻声叹息道：“是啊，当初我就不该踏入这长欢宫。”
    说罢，晏翡一圈一圈解下缠在腕上的摄魂铃，点点光晕自他体内溢出，宛如身处纷飞萤火之间，那是动用易容之道的体现。
    舒天意一点点睁大眼睛，眼见那道人影渐渐变成了他意想不到的模样。
    而晏翡离开前，最后留给他的竟是一句叮嘱。
    “若是还有下次，别再让我踏入长欢宫，那么娇气的宫主大人，我可不想再杀一次了。”
    ……
    长欢宫外的喧嚣始终没有传进长欢宫中。
    彼时的无欢洞府静谧异常，水月宗等人试图闯入时，唐欢正一人坐在桌案边，眼波寂静地望着洞外经年不变的风景。
    爱之灵和惧之灵围绕在他身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两日之前，晏翡离开了长欢宫。
    不需来人禀报，仅凭摄魂铃铛的声响，唐欢便知晓他的去向，如今长欢谷乱成了一锅粥，看样子他是打算趁乱离开这里。
    这个结果不算出乎唐欢预料，恢复记忆之后，他远比过去更加了解晏翡，只凭这三年间利用之下产生的一点情愫，恐怕不足以晏翡爱上自己，更不用说为了他舍生忘死。
    可意料之中是真，失魂落魄也是真。
    一段不足以晏翡爱上他的时日，忘记一切的唐欢却是真的动了情。
    唐欢垂下泛红的眼，唇齿间低骂出一声：“骗子。”
    说什么会保护他，说什么不会走了。
    说什么做自己就好，又说什么这是最后一次。
    这个混蛋，一如既往把他骗得团团转。
    说曹操曹操就到，萧长离的气息出现在洞府之外，唐欢眨了眨眼，强行压下眼底水光，对身旁不知所措的爱和惧说：“你们出去，打死外面的坏蛋。”
    听见这声命令，惧之灵一个黑球都吓白了！
    爱之灵倒是没有当真，视线自屋外屋内来回，看着唐欢体内呼之欲出的碎片，粉粉的灵球脸上不由生出几分感叹。
    主人真是个多情的主人…
    在恶大哥和晏翡两个人面前，主人总是毫不吝啬地为它提供爱意碎片，那碎片闪闪发光，比世间任何珠光宝翠都要晶莹璀璨，可惜只有它一个人能看见。
    比如此刻，唐欢体内的碎片看得爱之灵直吞口水，在这副情境下，要打死恶大哥的话一点都不具信服力。
    “出去！”唐欢低声呵斥，语气不似玩笑。
    两只剑灵僵在半空，互相看了一眼，有意溜入唐欢识海，结果刚飞至半路，就被一股力道直接丢出了洞府。
    “主、主人——！”
    爱和惧一路打着滚飞出，等回神望向四周，两个球竟差点飞出长欢宫。
    待无欢洞府内只剩下自己，唐欢长长呼出一口气，挺直的后背微微弓起，右手化拳，一脸痛苦地抵住了胸口。
    身体各处传来的刺痛越发明显，脆弱的皮肤好似很快就要被那不断涌进体内的灵气撑破。
    正如萧长离所说，三日之内，他定然突破分神，而此刻距离晏翡离开，刚好是第三天。
    额角刚刚渗出冷汗，很快便被唐欢用寒气沥干，昳丽面容渐渐被雪色覆盖，不管经历过多少次，他依旧无法适应这种肉身一点点被撕裂的痛苦。
    萧长离数不清自己杀过多少人，唐欢也记不得自己死过多少次，但这无疑是他最痛苦的一次，过去只是身体上的折磨，这次却要多上一份心痛。
    随着时间流逝，身体愈发抖如筛糠。
    寒气已经难以沥干浸透衣服的冷汗，反而在剧痛之上又添一分刺骨寒凉，桌上的摄魂铃却一直在叮当作响。
    铃铛声渐渐变得微弱。
    当熟悉的眩晕感席卷意识之际，唐欢浑身血液冻结，无边恐惧汹涌没入心间，秀色容颜霎时惨白如纸。
    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狠一咬牙，将桌上的摄魂铃索用力朝洞外扔了出去。
    明知每次临死前都无法见到萧长离，可每当到了这个时候，唐欢依旧会很想看他一眼。
    然后一剑刺过去，大骂一声混蛋！
    唐欢疼得汗如雨下，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五指生生戳入地面，嘴唇被咬得渗出血珠，终于忍不住泄出一丝哭腔。
    “我不要死了…好疼，太疼了…”
    泪水和汗水大滴大滴地从他脸上滚落，顷刻打湿了一小片地面。
    唐欢连锻体的冰肌玉骨果都承受不住，更何况这肉身生生被灵气撕碎的痛苦。
    又一缕灵气钻入脆弱的肉身，唐欢彻底忍耐不住，跌落在地的身体蜷缩战栗，生生被折磨得哭喊起来。
    “萧长离！你这混蛋又骗我！我杀了你，你再敢重来我一定杀了你！！！”神志不清的唐欢痛苦到开始胡言乱语，开始是骂萧长离，骂着骂着又变成了晏翡。
    他能感受到萧长离的气息就在洞府上方那片虚空，却因为天道规则靠近不了半步，只能随着他的每一个反应跌宕起伏。
    与此同时，长欢谷外风云大作，黑压压的乌云宛如凭空出现般遮天蔽日。
    无数道粗壮堪比山川河流的紫色巨雷在乌云中翻滚，轰隆隆的雷声震天撼地，下界之人呆怔抬头，恍惚似见无数条巨龙在黑云见厮杀咆哮。
    无论是长欢谷内搜寻晏翡之人，寻宝搜山之人，无端厮杀之人，亦或是长欢谷外保持观望的人，此刻都不约而同两股战战，错愕望天。
    原因无他，此时由天而来的压迫感，不亚于日月突然坠毁，万千星辰倾落！
    所有人脑中都闪过了一个念头。
    莫非下界今日便要灭亡？？？
    最先明悟过来的是早已突破炼虚的厉珩，他双目发直地看着那片劫云，恍惚喃喃道：“这好像是……境界突破时的天劫？”
    可何人的天劫，竟能引来雷霆万钧！
    不等其他人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一道黑影忽然从长欢谷中急射而出，竟一举扎进了那可怖雷云之中。
    隐约之间，谢煊等人只见那云中闪过数道剑芒，响遏行云的“巨龙”咆哮也逐渐变作哀鸣。
    随着剑芒消逝，龙头被斩飞北地，龙尾则砸向西洲，数道龙身更是被大卸八块，八道巨雷落于下界八方，天劫始于长欢谷，却无一能波及长欢谷。
    刚才还浩瀚无比的劫云转瞬被斩碎于众人上空，乌云残片竟簌簌化雨，瓢泼大雨很快在下界汇成道道洪流。
    说是分神境的天劫，实际却是一道死劫。
    然而这道天道落下的死劫，就这么被萧长离以身斩灭，连唐欢一缕发丝都碰不见。
    当纯黑无暇的灵剑从天际降落，众人不由屏住了呼吸，惊骇无比地看着那道第一次真正出手的恶之剑灵。
    看清后，又是纷纷一愣。
    和几日前那次出手相比，恶之灵身上好像多了点什么。
    黑芒闪烁的利剑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条铃铛红线系成的剑穗。
    乘剑飞扬，却不作响。
    ……
    同一时间，突破之劫未坠先殒，痛楚稍稍得以缓解，无欢洞府里的哭喊声因此而消弱了几分。
    泪眼婆娑之间，唐欢好像看见了一条串着铃铛的红线，以及一抹极为艳丽的赤色。
    紧接着，像是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扫去了他脸上的水痕，唇上血珠也被温软的舌头卷走，触感很熟悉，就像不久之前还时常发生。
    唐欢努力睁眼，视线里只能看到小小一团影子。
    赤红色的、毛绒绒的、脖子上还挂着他的铃索，就在他快要辨认出形状时，那团影子又突然一阵恍惚，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有谁将他从冰冷的地面上抱起，净身决洗去了他身上的冷汗与脏污，抱着他一步一步走到床边，温柔放进了床榻。
    意识朦胧间，耳边好似听见了一句似曾相识的话，“萧长离不要你了。”
    这话唐欢曾在万道大陆上听过，他当时什么都忘了，自然无法反驳，可今时今日却是不同。
    再加上他这会儿本就不太清醒，看清来人后，眼眶鼻尖霎时通红，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你不要我了？”
    第131章 人性本恶
    晏翡只将这句话当成了唐欢失神后的胡言乱语，否则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掐死唐欢。
    事到如今，唐欢竟敢把他错认成萧长离。
    晏翡眉眼一片阴沉，动作突然变得有些粗暴起来，一边安抚唐欢体内暴动的灵气，一边勾开那腰间系带，褪下那雪色长衣。
    不想从唐欢口中听到更可气的话，所以他干脆没有回答。
    唐欢却不识趣，衣服都快被解到最后一层了，注意力还在晏翡脸上，竟又追问了一遍：“……你怎么回来了？”
    晏翡道：“从地界回来后，我答应过宫主，不会再走了。”
    顿了顿，他僵硬别开眼，耳尖有些泛红：“何况，我说了会保护你。”
    为了修成易容之道，晏翡过去五十年扮演过的身份数不胜数，经历过的人生更是精彩绝伦，对他来说，甜言蜜语本该是信手拈来，前提是那些话都不是发自真心。
    一旦动心，他也难免会和那些情窦初开的凡人一样，变得笨嘴拙舌。
    可听他说完，唐欢突然就不说话了。
    晏翡不动声色等了半天，最后终于忍不住转回了视线，然后就对上了一双水色弥漫的漂亮眼珠。
    唐欢：“……呜。”
    晏翡：“？”
    唐欢承认他刚才骂的有点大声，原来晏翡什么都没骗他，甚至为了他，连人都不当了。
    如果下一波痛苦来得没有这样快，他或许还能再多感动一会儿，支离破碎的剧痛猛然袭来，唐欢脸色骤白，手指猛然抓住晏翡衣袖，颤着身体蜷进他怀中。
    察觉到唐欢气息的变化，晏翡眼中阴霾闪过，加快手上动作，直接迈入正题。
    兰袂褪香，罗帐褰红。
    凡人话本所说的情潮汹涌，大抵指的便是这满室的馥郁熏香。
    旁人都说他曾害死过唐欢，晏翡思来想去，依旧觉得那是无稽之谈。
    晏翡凝视着身下那张动不动都绝色的面容，吻上那张不点而朱的嘴唇，天下第一美人，他怎么舍得下手？
    更何况，他已经对唐欢动了心。
    可能是在点苍山上，也可能是在星辰海中。
    情不知所起，只是每每对上那道隐含依赖的目光，便会忍不住停眸回望。
    从未有人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多蠢的人才会去依赖一个毁灭世界的人魔之子？
    晏翡见过各种各样的目光，厌恶、痴迷、漠然、嫉羡…身份暴露后，放眼望去皆是憎恨入骨，只有唐欢，即便这时也对他眼含依赖，那视线无形变成了一道枷锁，让他想不顾一切地恣意妄为都不行。
    他开始下意识考虑后果，考虑离开他后，一无是处的宫主大人该怎么活。
    依赖会变成习惯，被人依赖亦会心生占有。
    所以发觉吞天蚌的气息被人抹去时，他直接追去了归墟山，一想到唐欢眼底的依赖会流向旁人，哪怕是一丝一毫，他竟觉得难以忍受。
    晏翡修道修的是一条生路，他生来孑然一身，只得了一张好皮囊，曾有无数人为他趋之若鹜，对他予求予给，奈何识人不清，所爱皆是他的皮囊和伪装，他也只图利益，从未动过心。
    反倒是唐欢这个横空出世的娇气包，开始就打破了他的伪装，又逼得他不得不学会忍让和付出，让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生而为人的七情六欲。
    喜、怒、哀、惧、爱、恶、欲。
    晏翡在唐欢身上统统体会了一遭。
    人魔之子也是凡人，凡人动凡心，再正常不过。
    渐渐的，他默认了自己的修道之路多出一个不中用的道侣，暗自庆幸当初修的不是无情道，否则定是要前功尽弃。
    话本里的双修秘法十分草率，远没有亲身经历起来惹人情动。
    灵气过盈，唐欢此刻浑身没有一处不痛，可当另一道气息进入身体时，与不适恰恰相反，他紧绷的肉身骤然放松了下来。
    体内溢满的灵气就像找到了突破口，立刻朝其涌动而去，随即便是蚕衣谩展，浪翻红绉。
    唐欢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原本苍白的面颊飞快泛起红潮，他像只失措的小动物一般埋在晏翡肩头，羞赧地闭紧了双眼。
    正因为没勇气抬眸，所以他没发现晏翡此刻的脸色并不好看。
    因为唐欢的身体，比炉鼎更像炉鼎。
    那股精纯的灵气一旦开始转移，便再没有中断的意思，不足片刻工夫，唐欢肉身的修为已从分神跌至了金丹，继续双修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生生榨干！
    灵气涌入会让唐欢爆体而亡，灵气一空却也能让他当场暴毙。
    可那股灵气停不下来。
    晏翡面色铁青，身体就像失去了控制，不断吸收着唐欢体内的修为，脑中有道声音在说：“继续吸下去，唐欢要这些修为也无用，你却能因此而逆天改命，飞升成仙。”
    “你这五十多年的水深火热是为了什么？为了谈情说爱？为了当一道俯首帖耳的剑灵？”
    “错过这次机会，你再不可能得道成仙，萧长离也绝不会让你得偿所愿，这是你逆天改命的唯一机会。”
    “不先变强大，你拿什么和别人争？”
    晏翡满头大汗，双目几近充血，意识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出天道凝聚的泥潭。
    挣脱不出的不仅是晏翡，不知从何时开始，唐欢便一语不发，在他怀里乖顺得不像话。
    只是这片刻的功夫，唐欢境界已经跌回了筑基，而筑基和凡人不过一步之遥，再不停下，吸走的便是唐欢的寿元。
    天道意识犹如梵音，片刻不停地在他耳边蛊惑。
    “七情剑只能容纳七情，化身剑灵只是说辞，一旦你融入其中，就是被七道剑灵分食的下场。”
    “距离这个时代结束还有很多年，人魔之子亦然有办法飞升。”
    “下界只有一人能够飞升，唐欢不过是在利用你，你不赴死，他如何能飞升？”
    轰——！！！
    识海一声巨响，海上巨日坍塌，天边被炸出了一个大洞。
    晏翡眼中戾气森然，五官因剧痛而狰狞扭曲，隐隐还透着些许疯狂，从牙缝间狠狠挤出一句：“闭、嘴！！！”
    “……”
    这是他第三次自爆识海。
    天道都被他这猝不及防的一下给炸噤了声。
    它没想到晏翡竟敢用这种方法挣脱控制，再看唐欢已经连实体都维持不住的修为，暂且沉默下来。
    另一边，唐欢好像也摆脱掉了什么，看了一眼已经有些虚幻的手掌，随后抬起头看向晏翡，秀丽五官不露痛苦之色，却朝他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
    “每次都是这样，所以我才不想和你双修。”
    那语气很是幽怨，却不带责怪，更像在撒娇。
    又一次自爆识海，晏翡面色惨白，有些艰涩地问：“什么叫做每次？”
    思及往事，唐欢委屈地直瘪嘴：“就是每次。”
    刚踏入长欢宫的晏翡不爱他，所以每次轮回，只要天道稍一介入，他都会死在晏翡来到长欢宫的那一夜，死于床榻之间。
    不爱他的晏翡真是坏透了，每次都要吸走他最后一丝修为才罢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手下留情，而他则会被天道模糊意识，傀儡一般任由对方摆弄。
    不过唐欢倒也不意外，毕竟这家伙天生就坏，还坏的彻彻底底。
    …他已经忘了被吸死过多少次。
    随着体内的最后一缕修为转移到晏翡身上，唐欢身体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那是肉身消散的前兆。
    “你这混蛋，我恨不得杀了你，让你也体会一次死是什么感觉，竟然一次又一次这么对我……”
    唐欢颤音骂道，看起来悲伤又无奈，眼中无处盛放的爱意，不需要爱之灵提醒，晏翡也能看的清楚明白。
    晏翡张了张嘴，正欲开口，唐欢突然环住他的脖子吻了上来。
    一点光辉从唇齿渡过，瞬息钻入晏翡体内，感受到周遭灵气的变化，他瞳孔一阵巨震，方才还缓慢朝唐欢流动的灵气，竟转而向他体内流来！
    那是灵气潮汐的开关，是容纳着千年灵气的下界之核，唯有唐欢必死才会出现，并循着唐欢的气息转移。
    晏翡双修吸走了唐欢一身修为，下界之核便钻进了他的身体。
    亲眼目睹这一幕后，天道这才算是彻底放心，无欢洞府周遭的规则之力渐渐消散，它离去得无声无息。
    规则一破，唐欢的肉身也该一齐破碎。
    可就在这时，一道黑光从洞外急梭而入，炸破了洞的识海骤然翻滚四溅，海平面恍若高出了一大截。
    而晏翡眼神一阵变幻，忽然反身咬上了他的唇，强势到似要将他生吞！
    快要消失的身体毫无知觉，唐欢却隐隐觉出一丝异样，他瞪大眼睛努力朝下望去，奈何脑袋被晏翡的手掌扣着，动一下都很艰难。
    随着一股灵气精髓涌入体内，虚幻的身体微微凝实一瞬，凭借这片刻的延续，晏翡与其额心相贴。
    “没有下一次了。”他低低说了一句，旋即竟突然笑了出来，“唐欢，我答应你的，这就是最后一次。”
    “萧……”
    唐欢一脸迷茫地看着他，眼底疑惑还未显现，下个瞬息，身体陡然四分五裂，化作灵光碎片消散在了晏翡眼前。
    支离破碎。
    连一缕残灰都没留下。
    天地之间再无唐欢气息，怀中的体温也随之散去，床榻上的晏翡却还在笑，笑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癫狂，很快便传出了长欢谷。
    随着晏翡突破分神，彼时的长欢谷外的苍穹再次涌现一团雷云，轰隆隆的雷声自上空响起，竟隐隐与那笑声相得映彰。
    这次没有长剑从长欢谷射出，一举斩灭天劫，仅有一声恨意刺破云霄的厉吼：“天道——！！！”
    长欢谷外，无论是人是妖还是魔，都被这声凄厉嘶吼骇得毛骨悚然。
    就在此时，天外隐隐传来一声叹息。
    天道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对晏翡说：“恶，完成你的使命，这个潮汐便可从下界解脱，唐欢的结局已是天道注定，切勿执迷不悟。”
    “使命？什么使命？”
    “在适当的时候，灭杀下界万物生灵。”
    “这样算的话，我的确没能完成使命，总是落下一条漏网之鱼。”
    晏翡收起笑意，拢起长衫，一步一步走出无欢洞府。
    此刻如果舒天意在场，一看就能认出他那双毫无人性的眼睛。
    然而他只记得在晏翡身上见过这双眼，却忘了曾几何时，他每天都能在萧长离身上看见这双眼睛，只要不是面对唐欢，便一丝人性也无。
    上个潮汐晏翡自爆，除俞初阳一行之外，下界生灵无一幸免，人魔之子的使命是灭世，既有残余，又怎么算灭世。
    于是，萧长离杀光了最后剩下的几人。
    但这还不算灭世。
    “灭世灭世，当然杀光了才算灭，所以待我这次宰了你这天道，才能算是真正完成了我的使命，你说对吧？”
    晏翡仰面看天，笑容邪气而恣意，同样一张脸，却好像比过去少了一点什么，又多出一点什么。
    五十年多年前被天道生剥去转世的一半灵体与恶之灵的本体一经融合，萧长离依旧是萧长离，晏翡却想起了太多太多。
    失忆的人，果然不止唐欢一个。
    彼时萦绕他身边的根本不是魔气和煞气，而是纯粹的恶，所以就算生而为人，识海也依旧污黑混浊。
    ……
    这世上哪有什么生来灭世的人魔之子。
    下界毁灭的源头，不过一个“恶”字罢了。
    第132章 葬玉埋香
    世上本就没有人魔之子一说，能毁灭下界的，只能是下界本身。
    只因“下界”在这个时代出了点问题，所以才会出现晏翡这道为了灭世而化人的恶之灵。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天道也不想找恶出手，奈何这种惨无人道的“脏活”，除了恶之灵，一般人还真难以胜任。
    比如本该自己动手的“下界”，就下不去手了。
    “下界”不忍心，所以天道才不得不找上恶，又因灭世需要一具货真价实的肉身，所以天道剥离了恶一半的灵体，令其转世变成了所谓的人魔之子。
    只有最纯粹的恶念，才能毫无顾忌的毁灭世界。
    然而只凭恶之灵本身，纵然自爆也不足以波及整个下界，若想灭世，必须要先拿到下界的核心才行。
    那是一颗牵引着世间灵气的灵核，一旦被毁，就相当于世间灵气一齐爆开，唯有这样才能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举灭杀万物生灵。
    而归灵谷，便是放置灵核的地方。
    一个时代的灵气变化就好比海上潮汐。
    时代之初便是浪潮之始，海浪滔天，灵气浓厚，世间生灵诞生崛起。
    时代之末则是浪潮之尾，浪花沉寂，灵气稀薄，待到一人飞升，万物湮灭，又会重新化作这天地间的缥缈灵气。
    也正因万道归灵，新的时代之初，灵气才会无比浓郁。
    而灵核就相当于灵气潮汐的开关，破碎又凝聚，象征着潮起又潮落。
    所以一旦掌握潮汐的开关，也就相当于间接掌控了下界运转，恶之灵妄想“下界”飞升，天道当然不会允许。
    诞生于时代末尾的唐欢，就是盛放灵核的容器，也可以说是下界化身出的人形。
    每次时代重启，唐欢都会死在晏翡手上，一切都是天道安排，借由两人的双修，将“下界”体内的灵核转移给代替他灭世的恶之灵。
    这过程本该顺利进行，灵核转移，恶之灵灭世，再化身剑灵随天命之子飞升上界，下界则会开启新时代，唐欢也会获得新生。
    唐欢就和这时代轮转一样，生来便是为了死亡，死亡亦是为了新生，这就是他的使命，可这个时代开始后，唐欢却学会抗命了。
    这个时代随着坠天剑的坠落而展开，好巧不巧的，恶之灵选中了归灵谷沉眠，于是两人顺理成章地相遇了。
    唐欢认错了爹，恶之灵不是他爹，天道勉强才算。恶之灵则是那个企图拐着他私奔的混小子，以后还可能变成他的“杀父仇人”。
    天道也想重生一次，重回这个时代第一次开启时，将从天而降的恶之灵拦在归灵谷外。
    让下界衍生的乖宝宝遇见了世间最坏的剑灵，是他此生最后悔的安排。
    ……
    天道叹息退去，了无痕迹。
    晏翡毫不客气地震散它那声叹息，随即长袖一扬，召出身上的五道剑灵。
    灰的，粉的，红的，绿的，黄的。
    有球哆哆嗦嗦，有球低垂脑袋，有球当场装死，还有球报团取暖。
    五个灵球，算上晏翡这黑的，还少了一个。
    不等他开口，以往得罪过晏翡最多次的爱之灵便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我去！我去抓欲！我保证把它抓回来！！！”
    晏翡瞥了它一眼，爱之灵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咕咚吞了一大口口水。
    刚才晏翡和天道的对话众球都听在耳里，此时哪还不知道眼前的晏翡就是他们的恶大哥，它们怕惨了恶之灵，堪比传说中的血脉压制。
    尤其是爱之灵，此刻悔得肠子都青了，它过去可没给过晏翡什么好脸色，还曾假扮过晏翡去占唐欢的便宜，如今只求恶之灵别找它麻烦。
    晏翡没有找它们麻烦的意思，或者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随意使唤起几个球：“你们几个先去把我的识海修好。”
    话音刚落，五道剑灵原地消失，争先恐后地修复识海里的大窟窿去了。
    在恶之灵本来计划里，要等到晏翡自爆肉身，识海回归坠天剑后，他的两道肉体才会在剑中合为一体。
    怎料其中一道直接将识海炸出个窟窿，阴差阳错地将时间提前了。
    唐欢一死，天道便不再顾忌恶之灵是否合体，只要断绝唐欢飞升的可能，恶之灵做什么都是徒劳，胜负结局已定，所以无所谓他化身为晏翡，还是化身为萧长离。
    灵核已被恶之灵吸收，它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灭世这一条路，如若它迟迟不作为，一旦这个时代的寿元耗尽，坠天剑也会被抹去痕迹，随着时代落幕而灰飞烟灭。
    换言之，恶之灵无法像唐欢一样，永远停留在下界。
    他只存在于这个时代，结局要么是飞升，要么就是湮灭，所以他想抓住唐欢，就只有将其打包带走这一种方法。
    在天道心中，除了唐欢，谁人都可以是天命之子，就连恶之灵化身的晏翡都行。
    可在恶之灵心中，天命之子必须是唐欢。
    如果不是，那就谁也不要飞升了。
    ……
    欲之灵还在谢煊手上，晏翡却并不着急去抓，待下界覆灭，谢煊一死，欲之灵终究会落入他手中，他有太多办法让谢煊交出来。
    与此同时，其他几只剑灵正在努力修复着破碎的识海，惧之灵干的最卖力，结果没过多久就累得摔进了纯黑色的海水里。
    其他剑灵忙得没空管它，惧之灵就在水中偷懒漂浮了一会儿，余光忽然瞥见海水深处有一团亮光一闪而过，墨汁似的水面下似乎藏匿着什么。
    就在惧之灵好奇地想要潜入水中查看时，一股力量忽然将它掀飞出了识海，等回过神，球已经被晏翡拎在了指尖。
    四目相对，惧之灵白眼一翻，当场吐出舌头装死。
    晏翡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道：“你这小废物，留下也没什么用，趁着各族强者都跑来了长欢谷，你带上乾坤袋，去各个界域搜刮些宝物。”
    惧之灵接住晏翡丢来的十几个乾坤袋，瞠目结舌道：“恶大哥…你是要我去做贼吗？”
    晏翡道：“你长得灰不溜秋的，没其他几只显眼，最适合做这个。”
    惧之灵：“……”
    惧之灵很委屈，想说你比我还黑呢！但是只敢在心里暗戳戳地说。
    晏翡摆摆手：“赶紧去。”
    惧拿着乾坤袋一溜烟的跑了，临走之前，还不由有些疑惑地回首看了看晏翡的识海。
    打发走自带作死光环的惧之灵后，晏翡朝识海深处望了一眼，而后遁光飞离了长欢宫。
    时间看似过了良久，实际此时距唐欢身死只过须臾，就连天边的天劫都尚未坠下。
    剑灵突破是不需要渡劫的，当恶之灵在晏翡体内融合后，天劫忽然就分辨不出突破的是人还是剑了。
    黑云一层层漫过长欢宫上空，越聚越厚，越聚越低，黑云几近形成一张吞天巨口，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不断自那大口传出，却始终落不下来。
    长欢谷外，众人正骇然观天，身上的风云月报忽然剧烈震动起来，一旦榜单上有强者气息消失，风云月报便会发出震动，这些天一直有强者死亡，却没有哪次震得如今日这般明显。
    众人不约而同拿出风云玉符，在看到唐欢的名字一点一点消失在各个榜单之上时，又不约而同愣住了。
    “怎么回事？唐欢…死、死了…？”
    “哈？绝不可能！定是这玉符出了问题。”
    “风云玉符能捕捉下界生灵的气息，唐欢的名字消失在榜，便是气息消失在了下界！”
    “唐欢…那唐欢真的死了？”
    “谁杀的？萧长离还在长欢宫，谁能杀得了唐欢？死的不该是人魔之子？！”
    “不！我不信…我那么大个美人…不可能——！！！”
    唐欢的死讯一经传出，就如同那震动不已的风云玉符一样，直接引发了下界巨震。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竟没有几个人对他的陨落拍手称快，大声叫好。
    天下第一美人的出场太过惊艳，关于唐欢的留影传声符早已传遍下界，当一个人生得过分绝色时，仅凭样貌便足以令人魂牵梦萦，只要见过他的脸，再正的正道也会哑口无言。
    唐欢没有意识到，自从他在下界现身后，世人再没有唤过他一声淫魔。
    提起长欢宫，痛骂的人也变作了萧长离，再不是他唐欢。
    甚至……在这场因人魔之子而闹起的风波里，许多人赶来增援，不仅是因为末世隐患，还是因为纯粹的嫉恨罢了。
    嫉恨晏翡被美人倾慕，为了他遣散十八洞府，不惜与下界为敌，就连性命都能舍弃。
    凭什么是他？！
    晏翡不死，世间不知有多少人往后都要夜不能寐、寝不安席！
    一时间，就连一向对长欢宫恨之入骨的水月宗都失了声，十八洞府更是反复翻开风云月报，浑身抖如筛糠，神态癫狂地重复着“不可能”。
    …宫主绝不可能死！谁人能对他下得了死手？！！
    “晏翡……”
    就在众人魂不守舍之际，一道森然话音突然自人群中响起。
    谢煊俊面朝天，目光死死盯着天边那滚滚雷云，又倏然望向长欢宫，在晏翡从长欢谷中飞出的一刹那，那雷劫仿若终于下定决心，刺目紫电猛然朝那抹红衣射去。
    晏翡手握一柄外观古朴的长剑，剑尖自头顶划过，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破开了分神境的天雷，剑气将天边巨口撕裂成了两半。
    当晏翡踏空出现在众人面前，各族修士俱震撼于他这惊鸿一剑时，十八洞府却同时耸了耸鼻尖，而后个个身形巨震，目眦欲裂地望向不远处的来人。
    从晏翡身上飘来的，是他们无比熟悉的味道。
    ……那是唐欢独有的味道。
    长欢香的香味丝丝缕缕缠绕在晏翡身上，以及他慵懒中透着靡艳的神色，唇间淡淡的咬痕，无一不在向他们昭示，方才长欢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们在长欢谷外迟回观望的时候。
    人魔之子和他们的宫主大人…双修了。
    第133章 盛气凌人
    此刻，十八洞府无一不灼灼瞪视着晏翡，眼里是比血海深仇更胜的憎恨。
    浓郁的长欢香气随着微风迎面而来，叶之澜面上血色褪尽，身形几乎要站立不稳，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强撑出的冷静。
    “你把宫主怎么了？他为何会从榜单上消失？ ”
    人魔之子突然现身，使得长欢谷外的气氛陡然紧绷起来，他轻松破灭天劫的那一剑属实令人心生忌惮，各路修士纷纷拔剑以待，只防晏翡突然发难。
    晏翡目光淡淡扫过四面八方的敌意，而后落回叶之澜身上道：“人死了，自然就从榜上消失了。”
    “……怎么死的？”
    “供我采补而死。”晏翡有问必答，言语间毫无愧疚，似乎对他来说，这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唐欢的命和别人的命也没什么区别。
    他甚至偏头笑道：“诸位不是正打算围攻长欢谷吗，我算提前帮诸位釜底抽薪了，如今长欢宫只剩一盘散沙，往后再也不足为惧。”
    姬尧迷茫朝前走了两步，妖族的大脑最为简单，他却始终没能理解晏翡所说的话，“你在说什么啊…宫主呢？萧长离呢？你怎么敢跑出来的？”
    说是不理解，那张妖娆的面容却惨白一片，溢满水珠的双眼恍无焦距，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宫主还活着对不对？你把他藏起来了对不对？宫主那么喜欢你，你舍不得杀他的…”
    姬尧念念有词道，说到最后，语气越发昂扬，眼底也渐渐重现出光芒，“没错！你定是将他……”
    “吸干了。”晏翡毫不留情地接道。
    随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慢悠悠取出两条摄魂铃索，对着僵住的姬尧晃了晃，一圈一圈缠在了腕上。
    这天地之间一共就只有两条摄魂铃索，一条在晏翡身上，另一条则始终被唐欢戴着，这只是件隐藏修为的法宝，若不是唐欢死了，晏翡实在没什么必要拿来两条。
    晏翡道：“说起来，还要感谢姬真人当初将我变作狐狸交给唐欢，否则以唐欢初时对我的防备，取得双修秘法恐怕要花费好一番功夫，如今倒是走了捷径。”
    他杀人还要诛心，眉眼弯弯地朝姬尧一笑：“多亏姬真人了。”
    姬尧脸色霎时惨白，被他刺激的道心险些崩溃，生生喷出一口鲜血。
    唐欢曾与十八洞府相处过不止一个百年，虽然他面上不显，心中却早已对十八洞府生出了一些相伴之情，只因早知下界结局，所以用冷漠将自己包裹，避免和众人交集过多，最终伤人伤己。
    但晏翡不一样，他从来就没在意过十八洞府的死活。
    倒不如说，唐欢越在意这些人，他就越想杀光这些人，数个轮回循环往复，积攒的恶念就快要变成魔障。
    然而此时此刻，十八洞府却更想杀了他。
    “晏翡——！我杀了你！！！”
    姬尧终于彻底认清唐欢已死的事实，化作巨狐发出一声歇斯里地的长啸。
    他碧眼里的怨毒几乎化作实质，眼里既噙着伤心欲绝的泪花，又带着野兽的残暴，血口大张、獠牙含血，直朝晏翡撕咬而去。
    就在狐狸奔袭的瞬间，头顶却忽然被一片阴影笼罩。
    滚滚烈焰汇聚而成的黑暗火龙自其后方飞跃而出，竟先一步将晏翡吞进了龙腹！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这一刻，天地仿若定格。
    一道宛若地狱传来的沉沉低音打破了天地沉寂，那声音喑哑如烈火灼喉。
    “爆。”
    谢煊对化成火龙的欲之灵下令。
    下一刻，凄厉龙吟响彻云霄，带着欲之灵浓烈的愤怒与不甘，却又迫于天道规则，不得不听从主人命令。
    于是众人只见那黑焰凝结的龙鳞之下逐渐绽露出道道金芒，刺眼光芒射向四面八方，穿透苍穹海洋，最终化作一声轰然巨响。
    轰——！！！
    一股气浪以长欢谷为中心荡出，余波席卷千里，将沿路的山川河流顷刻夷为平地，也将长欢谷周遭数不清的修士一瞬碾作了飞灰。
    待硝烟散去，风中刺鼻的血腥气令人作呕，瞬息之间，长欢谷外竟只剩下十八洞府和少数几个金榜之上的强者。
    …以及一地死寂残魂。
    排行第二的欲之灵自爆，威力就连身处炼虚境的厉珩都难以抵御，直接被溅飞的巨石砸入了长欢谷深处。
    而匆匆赶来的舒天意看见眼前惨烈不亚于人间炼狱的景色，宛如被生生定在空中，再看向半空中悬立的那袭黑衣，颤抖的嘴唇张张合合，茫然挤出了一句：“谢煊…为什么…？”
    谢煊，竟将欲之灵自爆了。
    在听完他说的话，知晓下界只能活下一人，知晓坠天剑灵真能助人飞升后，谢煊竟将欲之灵自爆了，不惜断绝掉自己飞升的可能。
    舒天意第一反应，就是谢煊疯了。
    他若是没有发疯，怎会为了唐欢付出至此？
    墨竹洞是最为厌恶长欢宫宫主的洞府，没有之一，无论哪个潮汐都是如此，起码在舒天意的印象中是如此。
    十八洞府中，唯有他和谢煊不是被萧长离捉回来的，他是被唐欢所救，谢煊却是被唐欢所胁迫，因此从未对唐欢露出过什么好脸色，说是厌恶憎恨都不为过。
    当其他人争先恐后地接近唐欢时，谢煊永远是冷眼旁观的那一个，平日对待唐欢的态度也极近恶劣，不曾显露过半分温情，更看不出半点思慕。
    上一世的舒天意是十八洞府里唯一的凡人，因此很少与谢煊等天骄打交道，这一世他则是下界第一的鬼修，目中亦无天骄，而是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晏翡和萧长离身上。
    在唐欢离谷之后，舒天意便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长欢宫，正因如此，他错过了太多后续。
    舒天意只知晓谷底平静时谢煊对唐欢的冷眼相待，却不知晓风云骤降，其他人一筹莫展时，是谢煊在妖兽林里发了疯的修炼，唐欢遇险，亦是他一剑破界，第一个冲去了万道大陆。
    星辰海中，是他最先寻见被藏在吞天蚌里的唐欢。归墟山底，也是他一路追去，将昏睡的唐欢紧抱怀中，皮开肉绽也不曾放手。
    谢煊曾愿用世人视作无上至宝的坠天剑灵去交换唐欢，今日自然也能为了唐欢舍弃一道剑灵。
    看似冲动的谢煊其实比所有人都冷静，在发觉没有胜算的瞬间，便当机立断牺牲了欲之灵，而此刻，众人依旧尚未回神，他却已经自嘲般扯起了嘴角。
    “你还真是命硬。”
    只见不远处的爆炸中心，黑色巨龙早已灰飞烟灭，漫天余烬之中却伫立着一道颀长人影。
    晏翡掌中抓着一团萤火般微弱的金芒，那是欲之灵的最后一缕灵体，如今已残破的一阵风都能吹散。
    他先将奄奄一息地欲纳入识海，才抬眸望向谢煊，桃花眼深处极其隐晦地泛起了几丝波澜，难得正色道：“果然不能让你来当天命之子。”
    谢煊闻言，嗤笑扬起下巴，那双凤眸本就凌厉，垂睨向人时更显盛气凌人。
    “你怕我。”他说的狂妄而笃定。
    晏翡微微挑了下眉，面对谢煊堂而皇之的挑衅，竟是不置可否：“也许吧。”
    惧之灵要是没被他打发走，这会儿一定会嘀咕一句“睁眼说瞎话”，而晏翡这般不以为然的从容姿态，也令谢煊顷刻收敛了笑意，半眯双眸审视起他来。
    面前的人明明是晏翡，他心中却涌现出了面对萧长离时的厌恶之感。
    而且晏翡的所作所为，也令谢煊不由想到了萧长离。
    就在刚刚，数不清的强者死在了欲之灵自爆中，十八洞府竟然无一伤亡，就连其中金丹初期的菊花妖都毫发无损。
    而不久之前，夺走十八洞府修为的萧长离也并未对他们赶尽杀绝，而是以不愿唐欢伤心为由，将众人扔出了长欢谷。
    萧长离放过他们，是因为顾忌到唐欢，晏翡保下十八洞府……同样只能是一个理由。
    谢煊眸光明灭不定，凝目望向远处不露声色的晏翡。
    …如果他猜的没错，唐欢大概率没死，而是被这家伙藏了起来。
    想到这里，谢煊忽然明悟了什么，目光在天边停留片刻，没有戳破晏翡，而是沉下声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晏翡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赞扬之色，很快又被眸底黑雾吞没，将手中那柄古朴长剑丢向了谢煊。
    “这是坠天剑的本体，装着从十八洞府身上讨回的修为，足够你突破分神境，我给你七天的时间，七天之后，你要在此处突破，为我引来一道天劫。”
    谢煊一愣，没想到他会是这个打算：“你想利用我招来天劫？你为何不用来自己突破？”
    “不够，何况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谢煊却是怒极反笑：“可老子凭什么要帮你？用你的命来交换，老子倒是能考虑考虑！”
    晏翡也笑了，不同于谢煊的戾气外露，他笑靥如花，不点而朱的唇上却似有鸩毒浸透，声声灼人耳。
    “我何时说过要你帮我？我是在同你交代而已。”
    “……”
    这话就差直截了当地说，不干就要你的命。
    谢煊也切实感受到了杀机，一股令人胆寒的气息从晏翡身上涌泻而出，并不是他所熟悉的魔气，更像是一股无比纯粹的恶意。
    谢煊神色僵了僵，暗骂一声，想到唐欢尚且不知所踪，终是改口问：“为何要找我？”
    他余光扫过四周，叶之澜等人距离不远，无论是谁都比他更“识时务”。
    “因为你最天才，以你的资质，届时引来的天劫不一定比唐欢弱。”晏翡说得毫无顾忌，似乎并不在意被天道所闻。
    就像舒天意所说，谢煊才是这个时代里最为货真价实的天才，无论是唐欢还是他，都只能算是顺应天命。
    短短片刻的工夫，长欢谷底侥幸躲过一劫的众多修士中，已经有人急忙跑出来查看情况。
    感应到那些不断接近的气息，晏翡不耐地皱了皱眉，却并未出手将其灭杀，而是直接遁光离开了长欢谷。
    谢煊等人只见眼前人影离去，速度快到根本来不及阻拦，甚至无法追寻对方行踪。
    还是姬尧凭借狐妖一族敏锐的嗅觉，才勉强循着长欢香的味道陡然转向西方，边哭边嚎地大骂：“你别走！你把宫主还给我！！！”
    谢煊随他一同望去，而后神色不由一怔，接着又显出几分不明就里的狐疑。
    …他没记错的话，那好像是星辰海的方向。
    第134章 窥世之镜
    越是临近夜色时分，星辰海上空的景色就越发绮丽烂漫。
    闪闪发光的繁星枕落于浩瀚无边的海洋，如水中萤火点缀交织，美得如梦似幻。
    晏翡伫立于星辰海上，无声俯瞰下方风景，一双眼如夜似墨，倒映出几点星芒。
    不知原地停留了多久，他终于遁光入海，身影转瞬出现在曾和唐欢停留过月余的蛟龙洞中。
    距离两人在星辰海分道扬镳已过一年，蛟龙洞中已是物是人非，如今被一只金丹境的鳌虾所占领。
    “人、人魔之子？！！”
    在看见晏翡的瞬间，那鳌虾便认出了这位下界赫赫有名的人魔之子，吓得眼珠子险些从眼眶滚出，立马屁滚尿流地逃了。
    别看各族追杀晏翡追杀的很欢，但那是强者的事，下界苍生中大部分是修为低微甚至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他们虽然也害怕末世来临，但更害怕活不到那一天。
    近日里，散修一改尴尬处境，变成了下界人人艳羡的存在，只因他们不必追随各门各派一同去围剿长欢谷，贪生怕死的，躲起来围观也不会遭人口舌，这鳌虾就是个零散在外的倒霉妖修。
    晏翡不担心行踪暴露，任由那鳌虾逃了，他扫视一番洞府全貌，低喃道：“好像没什么变化。”
    蛟龙洞和当初他们离开时别无二致，晏翡抹去洞中鳌虾的气息，目光所及之处，勾起了一幕幕过往回忆。
    无论是作为晏翡还是作为萧长离，他都曾试想过一种可能，如果当初没有和唐欢分开，现在的局势是否会更加有利？
    好在不久之前，俞初阳给了他答案。
    他去玄冰秘境里找上俞初阳，为的就是问出俞初阳“上一世”经历的未来。
    至于喜和哀，则是顺便取回来的罢了。
    根据俞初阳的种种举动，在俞初阳的“上一世”里，唐欢应当始终和他在一起，星辰海之后，便随着他一起去了地界。
    在听说唐欢先是在地界受伤，最终又为了让他飞升，以性命牵住了各族强者后，晏翡反倒松了一口气。
    这说明，他无形中避开了一步错棋。
    俞初阳并不算重生过，但他是真正的天命之子，他所经历的前世是未来的一种可能，是这片海中星辰里的一颗。
    说起来，他能避开这个未来，还要多亏了俞初阳“从中作梗”。
    不愧是宫主大人，只去下界转了一圈，就能招惹回一身的情债。
    识海翻滚起层层浪潮，好半晌才恢复平静。
    晏翡走到洞中的石床边。
    他想起一年前曾在这里问过唐欢：知不知道星辰海是如何诞生的？
    其实这个问题，在之前的潮汐里，他便曾经问过唐欢，然而唐欢这个下界的化身，竟也不清楚星辰海的由来。
    因为星辰海一直存在，无论时代如何更迭，山川河流如何重新拼接，星辰海始终都在那里。
    …就像下界始终都有归灵谷一样。
    而星辰海是面窥世之镜，是天命之子的星盘，盛放着下界无数种可能发生的未来。
    只可惜没有一种是他想要的未来。
    晏翡手指拂过洞府中的石床与桌案，忽然对着空气呢喃了一句：“星辰之海的美景，宫主恐怕是没机会再见了。”
    与此同时，天边好像隐约闪过一道古朴气息，又瞬间隐蔽进了穹顶之后。
    ……
    晏翡在星辰海足足停留了七日。
    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就连天道也难以看透，期间也曾有不自量力的修士对他出手，结果是无一例外地一命呜呼。
    晏翡在蛟龙洞安分修炼了七日，待其他剑灵修复了识海里的窟窿后，于第八日太阳高照的正午时分，按照约定返回了长欢谷。
    穹顶之上，天道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晏翡，目光是掌控者独有的空旷无情。
    天道：“天行有常，大道无情，一切未来皆是定数。恶，不要一错再错。”
    晏翡冷笑：“唐欢都死了，我还能做什么？你还真瞧得起我。”
    天道不再言语。
    此时的长欢谷外，已然被无边的劫云所包裹，狂风呼啸，黑压压的厚重云团坠挂于天空，天幕好像随时有可能塌陷。
    谢煊和天道不同，他看不透晏翡，却想再见唐欢。
    因此，约定的时间一到，桀骜不训的魔族叛逆终究听从了晏翡的安排，选择在长欢谷外突破分神。
    彼时，谢煊盘坐于天地之间，肉身被魔气金光团团包裹，凌厉剑眉锁出了几道沟壑，临近突破关头，天际雷声浩荡，威压一浪高过一浪，他已无暇顾及姗姗来迟的晏翡。
    叶之澜和姬尧等人在下方远远观着这一幕，皆露出了复杂之色。
    黑云之下蛰伏着整整九道天劫，任何一道都是雷霆万钧，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股由规则衍生的肃杀之意。
    姬尧惊悚之余，又免不了酸溜溜地哼了一声：“苍天无眼！他怎么可能比宫主还要天才…！”
    叶之澜倒是隐约猜出点什么，凝目望着上空似仙更似魔的谢煊：“宫主的肉身数十年不见提升，或许…生来便与我们不同，谢煊却是真正的肉体凡胎。”
    “宫主和我们不同？”姬尧只在意前半句，碧眸迷茫望向叶之澜，显然没听懂。
    如今却已没了让他领悟的时间。
    “呃啊啊啊啊——！！！”
    伴随谢煊仰天一声嘶吼，弥漫于整片天地的灵气竟好似都静止了一瞬，平静之后，便是洪水一般的爆发！
    迈入分神境后，谢煊身周金芒大盛，彻底脱胎换骨！
    无数修士被天才气焰万丈的锋芒所震，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一时只能呆滞仰望。
    然而就在这时，九道天雷竟一同从雷云中坠落，如根根银剑朝谢煊疾射而去！
    目睹这一幕的众人又霎时屏住呼吸，明明不是自己在渡劫，却个个身临其境般骇出了一身冷汗，脸色惨白地望着那根本不可能避开的天雷。
    数百年以来，他们就从未见过这般浩大的天劫！
    连姬尧都忍不住惊声高呼：“小心！！！”
    众人因谢煊而心脏高悬，天雷之下的谢煊却只嫌他们吵闹。
    尤其是在姬尧喊出声后，他一脸嫌恶地横去目光，似乎咒骂了句什么，而后提起坠天剑，煞气由内而外爆发，作势竟要迎面斩灭那突破之劫。
    谢煊轻蔑地咧了咧嘴角，满面皆是不可一世：“笑话！几道天雷就想劈死老子？！”
    屏住呼吸的众人再次吸气。
    天才和凡人的不同，大抵如此便能区分。
    可就在这时，谁也没料到的是，晏翡突然动了！
    晏翡竟在此时，先谢煊一步朝天雷飞身而去！
    天地之间骤然阴翳。
    天外远远传来一声冷哼，带着一切尽在意料之中的了然，天道早知道恶之灵不会就此罢手。
    而且它知道的还不止如此。
    冷哼坠地，众人只见原本袭向谢煊的天雷竟突然调转方向，朝不断逼近的晏翡凶狠劈去。
    准确来说，应当是朝着晏翡的识海劈去！
    天道轻叹：“恶，你属实执迷不悟，你以为我不知唐欢的灵体被你藏入了识海当中？”
    闻言，晏翡如遭重锤，飞向雷劫的身形猛然一晃。
    实力问鼎下界的恶之灵，一时竟是有些踏空不稳。
    “…你为何会知晓？”
    天道一语道破：“你让谢煊此时突破，不过是想在我降落天劫之时，寻机让唐欢飞升上界，吾与尔周旋数个轮回，怎会不了解你的秉性。”
    数个轮回下来，恶之灵几乎对天道了如指掌，然而天道对他却也是同样。
    面对心机深沉的恶之灵，不到最后便绝不能松懈。
    与此同时，九道粗壮不亚龙尾的雷电中途竟汇聚为一，在晏翡微微失神之际，在天道的有意操控下，一跃落进了晏翡的识海！
    轰隆！！！
    外人眼中，那道巨雷顷刻消失，万籁恢复寂静。而在晏翡识海之中，白光充斥天地，雷霆万钧！
    无尽雷电涌进漆黑的海面，借由水流瞬间穿透至整片大海，海中电光雷鸣，翻滚起了万丈波涛！
    这一击，足以湮灭藏于海中任何生灵。
    第135章 一世长欢
    天劫之威使得几道剑灵都不得不争先恐后地逃命。
    长欢谷外，唯有谢煊事前猜到唐欢被晏翡藏了起来，也听懂了天道和晏翡的对话。
    正因听懂了，此刻他眼皮剧烈跳动，瞳孔也骤然颤栗起来，再没了方才不可一世的模样。
    “……天雷进了你的识海？”
    谢煊摇晃着朝晏翡走了两步，天不怕地不怕的魔族，此刻竟是紧着喉咙在问：“这家伙什么意思，唐欢被你藏在识海？然后被我突破时的天劫……杀了？”
    晏翡没有回答。
    那袭红衣逆光而立，墨发随风纷飞，夭桃秾李的容貌皆被阴影所遮蔽，连天道都看不清他的表情，唯见那道身影好似是在颤栗。
    众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不妨碍方圆几里陷入死寂。
    可能是气氛太过安静。
    不知为何，天道莫名有些心神不宁。
    恶的算盘…仅仅只是如此？
    他费尽心机做到这一步，会如此轻易就被它破局？
    可若说晏翡还有什么后手，天道也是不信的，天意不可违，它始终不信一道剑灵能算计过自己。
    只要天地规则不灭，天道不灭，恶之灵所做的一切就注定是场徒劳。
    然而就在此时。
    天道突然看见晏翡在笑。
    花瓣般漂亮的嘴唇压制不住地弯起弧度，晏翡的脸越埋越深，渐渐的，身影犹如风中细竹一般剧烈颤抖起来，当第一声“扑哧”外泄而出，后续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哈哈哈哈哈……”
    看着下方笑不可仰的晏翡，天道意识有一刹那的空白。
    原来晏翡身体颤栗不是因为被刺激得崩溃，而是在…忍笑？
    那笑容仿佛是在嘲笑它的狂妄自大，又仿佛在印证它先前生出的那丝不安。
    不等众人回神，晏翡已然灵肉两相分离，任由肉身朝长欢谷坠落，识海则化成了人形。
    介于虚实之间的灵体宛如被天雷缠绕，恍惚间，竟似有星辰在其中破灭。
    天道很快发觉，它的意识竟随着那破碎的星光变得有些涣散起来。
    错愕之后，便是不敢置信：“恶，你做了什么？”
    “我可什么都没做，是你自己蠢，主动将天雷送进我的识海。”晏翡抹去眼角笑出的几点水色，回答天道之前，首先招回了谢煊掌中的坠天剑。
    指尖轻轻抚过剑身，下一刻，一脸迷茫的唐欢竟凭空落进了他怀里。
    众人一时看傻了眼。
    晏翡理了理唐欢额间的发丝，眉眼弯弯地唤了声“宫主”。
    唐欢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懵懵环视四周，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随着唐欢完好无损地出现，天空刹那由晴转阴，天道几乎目眦欲裂。
    恶竟没将唐欢藏进识海，而是藏进了坠天剑中，还早早交给谢煊。
    天道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震怒问：“蛟龙洞中，你不是在和唐欢说话？！”
    晏翡七日前曾在蛟龙洞唤过“宫主”，那犹如不经意地一声，却被天道听得真真切切。
    正因如此，它才认定唐欢没死，而是被晏翡藏在了识海之中。
    晏翡挑眉道：“下界还规定过不能自言自语？”
    天道震怒不已，意识却越来越模糊，竟有了要溃散的趋势。
    彼时晏翡身上的电光仍未散去，被他抱在怀里的唐欢都被电的酥酥软软，因为用不上力气，只能半靠在他身上。
    “你…干了什么？”唐欢比天道更疑惑。
    晏翡垂眸看他，眼神柔情似水，水波漾出丝丝情意，很快又转作无辜：“没做什么，只是怕你去了上界以后怀念星辰海的美景，所以将海中星辰全部收进了识海而已。”
    “海中星辰…？”
    唐欢还是不太明白，天道却好似听见了一句无比骇然的话，连同穹顶猛烈摇晃起来。
    晏翡瞥了眼上空，唇边笑意再次幽深。
    他说得理直气壮：“我只是打劫了星辰海而已。”
    星辰海是面窥世之镜，是天命之子的星盘，是下界未来的一切可能性，却没有他想要的未来。
    经历了数不清的轮回后，恶之灵幡然醒悟。
    既然天命之子杀不尽，他何不抹灭天命之子的一切未来？
    无论时代如何更迭，归灵谷和星辰海却始终都在，唐欢诞生于归灵谷，那天道有没有可能一直藏匿在星辰海？
    海中星辰本就是天地规则的产物，是天道意识的化身，一旦繁星破灭，下界也许会再不受天道所控，从而走向一个全然未知的未来。
    晏翡不知道，但他不介意赌一赌。
    所以从这个潮汐之初开始，直至唐欢诞生，他耗费数百年的时光，踏遍星辰海中的数万颗星辰，在每一颗星辰中留了一滴灵血。
    对没有肉身的萧长离来说，他的一滴灵血就是一缕神识，是现今识海里的一滴海水，
    当每颗星辰上都沾染了他的神识后，只需要一瞬间，他就能不动声色地将海中星辰尽数挪移进他的识海之中。
    恶的识海漆黑如墨，谁也看不穿隐藏那片浓稠暗色下的无数星光。
    晏翡选择正午时分返回长欢谷，也是因为唯有在那个时候，星辰海看起来就是一片普通的大海罢了。
    果不其然，直到此时，风云玉符才慢半拍传来一则消息：星辰海出了问题，海中星辰竟全部不翼而飞！
    百年之前，萧长离便将下界打劫一空，谁也没想到百年之后，连星辰海都不能幸免！
    晏翡对天道说：“这些星辰我本来打算带去上界给宫主重做一片星辰海的，谁知竟被你一道天劫全给破碎了，看来规则果然只能被规则消灭。”
    作为萧长离时，他其实并未找出毁灭星辰的手段，直到恶之灵记忆融合，他才意外有了收获。
    当年他和唐欢逃至星辰海，曾遭遇十八洞府围困，最终爆发出了存留体内的一道雷劫才得以逃脱，也就是那一次，他注意到雷劫波及的海域，竟一颗星辰都不剩。
    天雷，竟可以磨灭星辰。
    这说明规则不仅能制约凡人，亦可以用来破坏规则。
    所以晏翡助谢煊这个当之无愧的天才突破，意在引来下界最为强悍的天雷，然后将星辰海盗空，又借唐欢给天道下套，最后动身飞向了那九道雷劫。
    天道实在自大，认定唐欢藏在识海，竟主动将天劫引入他的识海，反而替晏翡省去了不少麻烦。
    随着万千星辰不断破灭，天道意识越来越弱：“你会毁了下界！没了未来的下界，没有唐欢的下界，迟早会被上界所弃……”
    晏翡笑得恶劣，睥睨望向震颤苍穹，只说了一句话。
    “与我何干？”
    苍穹忽然平静。
    天道无情人有情，晏翡那横贯了无数岁月的痴情，竟让天道一时忘了他本不是人，而是一道恶念化身的剑灵。
    可一道曾无数次转世为人的剑灵，和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个时代由七情剑开启，也许从那时开始，下界便已经有了定数……”
    须臾之后，伴随最后一声叹息，天道意识彻底散去。
    脸颊似被一缕柔软微风拂过，唐欢愣了愣，下意识抬手去摸，半路手却被晏翡握住了。
    不仅如此，晏翡还一脸厌恶地擦过了那阵风拂过的地方，而后安抚一般摸了摸他的头，朝周遭震撼失声的数百修士望去。
    如果借灵核毁灭下界，晏翡依旧有办法让唐欢飞升，并且要比逆伐天道来的容易的多，但晏翡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
    并不是心慈手软，只因不想往后无数岁月，唐欢分出心神对这些人的陨落耿耿于怀、念念不忘，从而留下一道心魔。
    毕竟唐欢是个出过一次归灵谷后，就宁死也不肯灭世的“善之灵”。
    何况，他也舍不得让唐欢难过。
    其他六道剑灵已经自觉进入了坠天剑，晏翡将剑放入唐欢手心，在他腕间重新系上了一条摄魂铃索，温声道：“灵核很快便会察觉到你的气息，不能让它钻回你体内，你要在那之前去往上界。”
    唐欢怔怔看着他系铃铛的动作，始终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可不远处那一众眼含泪花的十八洞府，又让他觉得这梦有些太逼真了一点，尤其是姬尧，这会儿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谢煊和叶之澜也是呆呆望着他，直至此刻都没缓过神。
    唐欢问：“真的…结束了？”
    晏翡低低一笑，眉眼间恍若再现萧长离的影子：“我答应过宫主的，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答应了，但唐欢就没敢当真，更没想到晏翡这大坏胚竟然改邪归正，最终都没对下界出手。
    唐欢又问：“那…那灵核怎么办？下界呢？”
    晏翡耐心和他解释：“灵核被我放回了玄冰寒池，等到下界灵气枯竭，灵核也会归于沉寂，下界没了意识和规则，即便到了千年之期，新的时代也不会来临。”
    就像天道所说，这样的下界迟早会被上界舍弃，灵气一旦被消耗枯竭，又无法开启新的灵气潮汐，那便意味着再不可能有人飞升上界。
    下界最终会变作普通的三千小世界，这个时代却能摆脱千年的期限，一直进行下去。
    唐欢听懂了晏翡的意思，松了一口气之余，又不由得承认晏翡考虑得实在周到，起码他想不出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唐欢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克制住扑上去抱住晏翡的冲动，转身望向十八洞府。
    可他能克制，晏翡却克制不了。
    和十八洞府相伴多年，最后时刻，唐欢本想卸下面具说些告别的话，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晏翡抱着朝远方飞去。
    十八洞府：“……”
    晏翡则美其名曰：“灵核醒了，先离开这。”
    唐欢有些无语，他的东西他自然能感应出位置，灵核明明在玄冰寒池里睡得正香，一点醒来的意思都没有。
    晏翡那具肉身刚和他双修过不久，和他现在的气息也差不了多少，灵核哪那么容易发现！
    十八洞府齐齐听见了一声传音，带着几分柔软的歉意。
    熟悉的悦耳嗓音在耳畔响起时，姬尧瞬间止住了哭声。
    “谢谢。”
    天道一朝覆灭，下界重获新生。
    他们因唐欢逃过死劫，唐欢却和他们道了一声谢。
    叶之澜忽然笑了一声，积压了不知道多久的郁结终究散去，紧绷的气息也骤然轻松。
    “看来宫主大人还是很在意我们的，否则以晏翡的恶性，不灭了十八洞府岂会罢休。”
    “我可不会领情！等我去了上界，一定咬死他把宫主抢回来！！！”
    姬尧抹了把眼泪，结果没过一会又哭了出来。
    谢煊则一直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最终咬紧了牙关轻嗤了一声，最先离开了长欢谷，走得无比洒脱。
    起码看上去如此。
    众人任由晏翡带人离去，不是心甘情愿的选择，而是因为不得不放手。
    没有晏翡，他们救不下唐欢，更何况是逆伐天道。
    留在下界只有死路一条，而亲身经历过唐欢的陨落后，没人想再体验一次。
    事到如今，十八洞府不再奢求与之相濡以沫，只愿唐欢一世安好。
    今日之后，下界依旧存在长欢谷，却再也不会有长欢宫了。
    ……
    飞升上界之前，晏翡带着唐欢踏遍了下界的山川湖海，用留影符留下了途中每一处风景，为了他去上界后亦能重观。
    按照晏翡的话说，就是他堂堂下界化身，却连下界的全貌都不知晓，那怎么能行？
    口吻像极了萧长离。
    唐欢虽然一直把他们当成同一个坏东西，但乍一听晏翡盯着这张脸用起萧长离的语气，还是会有一点恍惚。
    时间过了太久，他都快忘了，萧长离……或者说恶之灵，其实一开始就长着晏翡的脸。
    萧长离那张脸，其实是当初两个人一起捏出来的，只是为了和转世后的灵体区分罢了，没想到一用就是用了上万年。
    道始城外，晏翡正在录制下界最后一处风景，像个真公主一样在后面偷闲的唐欢却有些走神。
    萧长离的脸是他捏的，但这个名字却是晏翡自己起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萧长离。
    要是当初起个类似“晏翠”这样的名字，双修之前，晏翡应该就能察觉出怪异，他也不至于跟这家伙生那么多气！
    唐欢越想越是这样，终于在晏翡录完回来时憋不住问了，“你当初干嘛要叫萧长离？”
    晏翡脚步一顿，眼神莫测瞥了他一眼，然后收起了留影符，带着人一路朝天上飞去，随口揶揄道：“不愧是公主大人，开口就是找茬。”
    唐欢：“……”
    唐欢气势弱了一点，嘟哝道：“我就是觉得晏翠更好听。”
    晏翡有些忍俊不禁，三言两语将人忽悠了过去。
    “风景录好了，零嘴也带齐了，双修秘法都备了好些套，宫主还有什么需要？比如收集收集十八洞府和宫主的话本……”
    唐欢恼羞成怒地捂住他的嘴，也不知道是谁在找茬，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没杀了十八洞府，晏翡心中煞气一时半会儿还真消化不掉，嘴巴被捂住的瞬间，他几乎立刻伸出舌尖舔了一口送过来的手心。
    “嘶…晏翡——！”
    果不其然，把唐欢给惹得又羞又气，一张脸涨得通红，湿漉漉的眼睛里盛放着毫无威慑力的小火苗，不显煞气，却鲜活无比。
    明明是在闹脾气，可当晏翡停身立于云上，轻笑朝他贴近时，唐欢眼里的火星还是不争气的动摇了。
    不是他不想躲，而是狠不下心。
    对唐欢来说，这上万年的时光其实并不太难熬，因为不论哪一次潮汐，当他从混沌中睁开双眼，第一眼看到的永远是晏翡的脸，除了死亡时痛苦一些，他几乎没有吃过任何的苦头。
    可对晏翡来说，那却是无数次九百年的漫长离别，连与他细微触碰都堪比一道天劫，如今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得偿所愿，唐欢实在不忍心躲开。
    可他忘了晏翡的本质。
    不忍心的结果，自然就是得寸进尺。
    下界的云朵很绵软，摆脱了天道规则的恶之灵，临走之前还不忘亵渎苍天一番。
    他阴险狡诈，无恶不作，最擅损人利己，善妒又记仇。
    却亲手为唐欢修筑了一座长欢宫。
    日月交替，星辰如流。
    躺在云团间的美人衣衫凌乱，在一抹幽怨的目光下，晏翡细致整理好他的衣服，取出坠天剑，最后亲了亲唐欢满面潮红的脸，在他耳畔落下了一句哄人的情话。
    下界本来没有长欢谷，也不存在萧长离，一切都不是天道安排，而是晏翡亲手创造出的未来。
    “愿我生生世世的长离之苦，能换你一世长欢。”
    他的愿望仅此而已。
    ……
    下界有个流传千年的传闻，得坠天剑者得以飞升。
    天玑330年，三月初。
    长欢宫宫主带着坠天剑，飞升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好消息，正文完结了，不用被渣呱鸽了。
    坏消息，恋爱正篇要开始了。
    不知道说啥好，给大家表演一个滑跪认错吧QAQ…
    番外主要讲恶之灵和唐欢当初是怎么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搞到一起的，还有谢煊、姬尧等人视角的长欢宫往事，暂时就想到这些。
    对于给大家带来的痛苦追更体验…呱决定跪着码字，直到番外完结orz orz 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