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候》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七十二候 作者:王砍砍 文案: 【赵晓困】 起初是有目的地相处—— “有个忙需要你帮。” 朋友提醒他:“老赵,那姑娘千万别碰。” 后来主动靠近—— “加个微信吧,方便联系。” 爱逗她—— “上班时间看小/黄/书,举报了啊周麦。” “被你占了便宜,你说怎么办吧?” 想叩开她的心门—— “别什么话都不说。” 甚至—— “想跟她约会。” 也迷茫过—— “我自问还算讲道德,一开始却总觉得自己是第三者。” 以为自己是第三者,也要靠近她。 【周麦】 是周麦先看清了自己的心—— “是,我是喜欢他。” 向打听他的人撒谎—— “他有女朋友。” 故意—— 装作发错消息给他。 落下东西在他房间。 在他面前掉眼泪—— “赵晓困,你不喜欢我。” 自卑,自卑也阻止不了她想靠近他。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边缘恋歌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麦,赵晓困 ┃ 配角:梁继生,杨唤,赵晓醒 ┃ 其它: ☆、第1章 南北旅馆 四月,茧城大雨。 破旧的大货车正沿着城市最外环疾驰,雨刷比不上雨砸下来的速度,车速却未减,车上的人身子微微前倾,眼睛跟着雨刷的方向在动,哪儿看得清明,她就看哪儿。 旅馆里的同事周苗苗有急事临时请假回了家,半个小时前打来电话说还有一位新租客会今天入住,她应下不过十分钟,老板又来电,说新租客马上就到,让她尽早赶回去。 电话一挂,雨便铺天盖地而来。 她赶紧帮着装货,后门一锁跳上了车。 这方是城郊的工业区,她得把货送去批发市场,两个电话一拦,不得不换个路线,先进城,再送货。 但紧赶慢赶,那么长的距离,少说要一个小时,又碰上暴雨天,路不好走,肯定得晚。 大概开了半程,她给旅馆老板去了电话,让她先给租客通个信,至少还得等半小时。 宋洲磊说不急,让她小心开车。 这么一说,她改了想法。 雨不打算停,只越下越大。周麦把车绕了个道,开去了批发市场,等卸了货,才绕回去赶向旅馆。 南北旅馆落在老市中心,外边是长有四千米的繁华步行街,道路两旁梧桐树枝干纠缠,或曲或直,伸长了往中间生长,辟出长长的绿荫。数百条巷子往横里延伸,老式的建筑一排挤着一排,隔音效果差,这家的锅碗瓢盆声儿能穿到对面,那家重一点的关门声,两边连着几户都能听明白。 巷子里不止有居民户,有一大半都是营业场所,盲人按摩,语言学校,酒吧,应有尽有,酒店就更多了。 南北旅馆就是扎根在闻喜巷子里的其中一间,一共五层,独门独户地占据一隅。墙面是沉闷的绿色,门口的绿植被雨水浇过后很是敷衍,LED灯一闪一闪,字还缺了几笔,能看出老板似乎不太上心。 而事实也是如此,宋洲磊从一星期来一次渐渐地演变成生理期式地一月来一次,后来干脆半绝经了,想到了才来一趟,多半是电话交流。 人就住在几条街之外,好像来一趟会要她半条命。 按道理她过来二十来分钟,能比周麦先到,来帮忙开下门也是可以的,但她自己说不急,可能就是租客暂时找了个避雨的地方,也就是这么想,周麦才会先去送货。 回来已经是两个小时后,周麦把车停在巷子口,冲进雨里,跑着进了巷子。 巷子是板砖路,修过不少回仍是坑坑洼洼,一踩就能踩着“地雷”,鞋子就遭殃了,雨水混合着尘土漫进鞋里。 周麦无心顾及,一边打电话给宋洲磊,一边从裤兜里掏钥匙。 电话响了几十秒也没动静,干脆挂断,往绿房子跑。 雨水顺着屋檐而下,像断了线的珠子,重重往下沉,周麦到了旅馆门口,透过水帘,眼睛一眯,看清了屋檐下避雨的人。 那人黑衣黑裤,身上被溅湿了一大片,眉头皱着,坐在一个大行李箱上,背靠着墙在打盹,看着很是疲倦,身旁是另外两个颜色大小一模一样的大箱子。 是租客没错了。 周麦第一时间把门开了,老旧的门被推着发出沉闷的声音。 她再回头,闭着眼睛的人已经睁开了眼。 “你好。”她径直过去拖箱子,“不好意思来晚了,快进来吧。” 门口一个阶梯,她要提,第一下没提起来,那人跟过来,搭了把手,箱子上了台阶。 又返身去提另外两个。 周麦没再帮忙,把里面的灯一应开上,大厅瞬间被照亮。 赵晓困进来,懒懒扫了一眼。 除了几张沙发没别的,留出一大片空地,一眼就看完了。干净倒是干净,看着也还顺眼,连带着柜台后面湿哒哒的那人也看着顺眼。 巴掌大的脸透着湿气,跟宋洲磊口里的“硬”不太一致。 他过去,从裤兜里掏出钱包,“身份证。”自觉地送了上去。 出声有几分嘶哑,符合睡醒之后的状态,收回手时不自觉摸了摸脖子。 周麦给他登记,抄完之后将本子推到他面前,“留个电话号码吧。” 入目,是几行不同的字迹,最底下那行比上面的小,也更工整清秀,看不出是哪个派系,赵晓困盯着看了会儿,拿起笔留下一串数字。 又递回去,眼皮子底下现出一双干净的手,指甲剪得平整,微微曲着的时候露出手心一点茧,薄薄的一层黄色。 宋洲磊去家里坐的时候,跟他妈韦苏倪说了几框话,他当时坐在旁边,拿着手机在跟几个发小聊天,偶尔听进去几句。 宋洲磊说,旅馆有三个小孩儿,最大的那个看着最小,看上去温顺,脾气最硬,跟租客最常吵架的就属她,名字叫周麦,听着挺有文化,其实高中文凭都没有。剩下两个一男一女,都是本科毕业,一个学工科,找不到工作来了这儿,一个中文系,可爱的文艺女青年,出过国,做过青旅,说是阅尽千帆为了回归平静就摸到了这小巷子。两人叫什么名字,他就没仔细听了。 眼前这个,除了周麦他不作他想,因为看着小,也不像是阅尽千帆。 短头发还在往下滴水,面上没什么表情,温顺吗?他倒是看不出来,嘴唇抿得紧紧的,更像是随时能吵架。 他对人际关系淡薄,会这么关心,纯属是因为以后需要帮忙的地方多,他得提前打好关系。 他抱着套近乎的想法,周麦却一点没看出来,也毫不关心,只觉得这人很高,快顶上天花板。 她快速操作了会儿电脑,随即抬头,“好了,房间315,门密码是你电话号码后六位,想换的话可以看门后的说明自己设置,有什么问题拨‘1’打前台电话,大门钥匙……现在没了,晚一点我配了拿给你。”口吻不咸不淡,用尽了耐心。 赵晓困点点头,“谢谢。” 身份证放回钱包,他转身去拖箱子,三个码好,往最后一个用力,三个箱子擦着地面发出咕噜声。 走了两步觉得太扰民,路线也不太受控制,便停下来先去拿两个。 刚要走,最前面的箱子被身后跟上来的人一只手拉住。 “我帮你吧。”没看他,说了就往前走,不容拒绝。 他跟在后面,周麦先进了电梯,把箱子推到里面,而后按住电梯“开门”键,另一只手扶着电梯门。 到三楼只需几秒,出电梯右转,周麦带着他往315走。 箱子停在门口,她人转身就走,赵晓困喊住她,“周麦。” 周麦回头,脸上几分诧异。 他主动解释,“洲磊姐打电话告诉我的,”自然地撒了一句谎后继续说话,“有个忙需要你帮。” 周麦微微侧了身,脸上表情已经平淡,等着他说下去。 “以后会有个人经常来找我,不管我在不在,麻烦你都告诉她,我不在,也不用等我。” 不用问都猜得到,这个“TA”是个女生。 “我们有三个人上班,我经常不在的。”是漏洞百出的拒绝方式。但这种请求,她有权拒绝,能跟租客拉开关系的时候,她都会上心一些。 赵晓困理解似的点了点头,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一句,“我好像感冒了。” 周麦眉头微蹙。 “刚刚在门外等了你两个小时。”他语气淡淡,却像是埋怨。 “风有点大。”他补充。 周麦脚下挪了一步,有些无语,然后带着些情绪问道,“名字?” 赵晓困倚在门上,看着她,嘴一扬笑了。 ☆、第2章 敲四下门 雨连下了三四天,门口的共享雨伞被借了个光。 周苗苗手撑着下巴干干看着门外的雨,打了个哈欠,又叹了口气,“这雨没完没了了。” 旁边还坐着一人,男生,闷闷地不说话。 “贺小松!你倒是跟我聊会儿天啊,别看书了,歇会儿。” 男生抬了头,鼻梁上架了副金丝眼镜,看着很是孱弱,说话的声音也小,懦懦的,“聊什么?” 周苗苗气不打一处来,“你可真是木头,到时候要是笔试过了,你去面试也这么文文弱弱的,没领导会要你。”她说话没遮没拦,不知道这话正中靶心。 贺小松闻言脸色一紧,嘴巴张了老半天也没蹦出一个字,气得只能捏紧手上的书。书是专门用来准备公考的,他连考了两年都没考上,见缝插针地去参加事业单位考试,即便过了笔试,一到面试就没了下文。这些经历他没往外讲,现在被同事戳中心事,他气同事,更气自己不争气。 周苗苗是故意开的玩笑,见他这窘迫的反应乐开了花,“我觉得吧,你还是别考了,去跟周麦姐一样开货车,挣的钱也不少。” 贺小松慢吞吞合上书,“周麦姐要花钱的地方多,必须拼命,也没其他选择。” “这你又知道啦?”周苗苗屁股挪了挪,一副要大谈特谈的架势,“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周麦姐?” 贺小松脸立马红了,却照实承认,“我是喜欢周麦姐,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苗苗笑,“你害羞什么呀?别说你一男生了,我一女的,也喜欢她。” 贺小松别开头,“你不是喜欢她,你是嫉妒她。” “我嫉妒她?”周苗苗脸色一瞬间发白,“她一没文凭,二没钱,还有个拖油瓶,我嫉妒她?” 贺小松脸色也挂不住了,“你不能这么说她!” 周苗苗脸上的笑带了几分嘲讽,“我说错了?她要不是长得好看,老板会让她来我们这儿上班?招聘岗位上写得很明白,本科以上,她一个初中毕业的能进来,你别告诉我是老板发善心可怜她。” 贺小松被噎得说不出话,愈发生气,气自己嘴皮子功夫不行,不然肯定是要说回去,把理抢回来。 “你跟我这儿生什么气呢?周麦姐自己都没说什么,你较什么劲儿?大家都心知肚明,嘴上不说而已,梁先生只要一过来,她就要被喊上去,干了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 “她不是那样的人,她跟梁先生只是朋友。”贺小松闷声闷气地理论。 “哪样的人?你自己也说了,她没别的选择,这是就事论事,我也说我喜欢她了,她长得漂亮,脾气也好,还经常给我们做东西吃,但这是另一码事。” 贺小松不说话了,重新翻开了书。 周苗苗还要说什么,被门口的声响吸引了过去。 进来的人打着一把白色蕾丝雨伞,进门先把雨水晃了,收拢之后插进旁边的雨伞桶。大波浪卷发披在柔弱的背上,转身扬了起来。 高跟鞋打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黑色的大墨镜上沾了雨水,往下是一张大红唇,及膝的连衣裙裁剪合适,掐着腰束出好看的线条,长腿纤细,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 她一只手枕在柜台上,一只手取下墨镜。 周苗苗露出友好的笑容,“你好。” “你好,我找人。”红唇轻启,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周苗苗心下感叹,真真是明眸皓齿,周麦姐用漂亮来形容,那这位明显到了另一个层次,皮肤好,气质好,身材好,看着也贵气,她脑袋里只想得到四个字——神仙姐姐。 问她找谁,她报出房号:“315。” 话一出,旁边的贺小松也看了过来。 315的房客是这两天经常被周苗苗挂在嘴上的人,那人出门一次,她得感叹一次,回来了,她眼睛能追到电梯,等电梯门合上,毫不厌烦地拉着贺小松又做一次感慨,说他是人间极品。 贺小松是没觉得有那么夸张,以同性别的眼光来看,确实长得还不赖,前天晚上他过来借浴巾,面对面一次,也只是觉得还好。 他一句“还好”把周苗苗惹急了。 “身高一米八不止吧!虽然现在长得高的一大把,但至少你就没有。是我这两年就见到过比他好看的!衣品也好,还挺低调的,但是掩不住身上的光芒啊!说话声音也好听,又有礼貌,下次抄水电表我一定要好好看看他的房间!” “……”贺小松只是沉默。但凡店里来一个长得还过得去的,周苗苗都是这副样子,他早习惯了。 周苗苗为了掩饰听到房号后的惊讶,刻意地咳了咳,“提前联系过了吗?” 面前的人提了提眉毛,“见他还得提前预约啊?还是说这是你们这里的规矩?” 周苗苗赶忙摆手否认,拿出俗套的说辞,“不是的,我们都是为了保证住客的安全,访客都得出示证件登记的,毕竟不能随随便便就让一个人进去不是?而且,他人要是不在,我们也开不了门,密码只有租客自己知道。” “那我登记不就好了?” 周苗苗边拿出访客登记本,边问:“要不我打个电话去他房里?” “你说了,我不知道密码,进不去,我敲门要是没人回,我就走,行吧?” 周苗苗虽为难,但听语气也知道这人不是很好对付,干脆顺了她的意,反正到处都是监控,闹出事来也有证据。 “那麻烦你出示下身份证。” 美女这回配合了,从印了好大一个logo的包里找出身份证。 周苗苗接到手里,低头开始抄写。 美女名字也挺好听的,黄秋吉,再看年龄,嚯,刚刚神仙姐姐放她身上还放错了,比自己还小上三岁,这年龄估计还在念大学。 再看家庭住址,本地人,就住老市区,离这边还不远,地段不简单,非富即贵。 抄完,她将身份证递回去,“好了,往前面走,右转是电梯。” 美女漫不经心道谢,一个转身,扬着那头卷发走了。 她视线追过去,一瞥,发现旁边的贺小松也在看着那道身影。 “诶诶,醒醒,谁还不是外貌协会了?看到美女双眼发直了吧?周麦姐被你甩到后脑勺了吧?不是我一人爱美之心了吧?” 一连串的问话,贺小松脸上倒是平静,“我觉得这么让她上去不太合适,那位赵先生可能在睡觉。” 周苗苗哈哈大笑,“315帅哥看着好像是无时无刻不困的,名字不就是这么取的嘛?不知道他爸妈怎么想的,取了个这么奇怪的名字。” “要不我现在趁她还没到,打个电话给315吧?”他拿不定主意,手伸出去要拿不拿的。 “上都上去了,待会儿再说吧,估计是他女朋友呢!靠!不能是啊!帅哥千万不要有女朋友!”周苗苗双手合十开始祈祷。 “我还是觉得不太好,还是打个……” 话没完,电话先自己响了。 周苗苗从凳子上蹦起来凑过去,嘴里边问,“哪个哪个?” 低头一看,“靠!帅哥!” “赶紧啊!接啊!”她催贺小松。 贺小松总觉得不妙,赶鸭子上架接起了电话,“喂……你…你好。”心虚得话都说不连贯了。 “你好,是前台吧?” 那抹声线温和,安抚了贺小松紧张的情绪,“对的,赵先生。” 那边没及时回应,贺小松便自己招了,“刚刚有位女士说找你,现在应该……” “知道叫什么名字么?”他打断也是缓慢的打断。 “叫……” 周苗苗就凑在旁边,听到这句折身拿了登记本过来,往名字上一指,示意他地方。 “叫黄秋吉。” 赵晓困“嗯”一声,“你是小松对么?麻烦你帮个忙,上来告诉她,找个理由说我不在。” “噢……啊?”贺小松第一想法是他得找个什么理由,这又是他不擅长的。 他看向周苗苗,周苗苗脸上的笑都要绷不住了,用嘴型告诉他,“答应他啊!” 他便回,“好的,不好意思,没有提前打电话问你。” 赵晓困礼貌地笑了笑,“没事儿,对了,周麦不在么?” “周麦姐?”他疑问,旁边的周苗苗听到名字更是顶出一个大问号。 “对,之前帮我办入住的那位。”他耐心解释。 “她今天上夜班,要晚上九点才来。” “好,那再麻烦你帮我转达一下,她来了的话,就说我在等她,别按门铃,敲门敲四下。” 清浅的声音透过电流传过来,甚是好听。 周苗苗等贺小松挂断电话,忍不住小声叫了几句。 完了看向贺小松,“别愣着了,赶紧去给帅哥扫掉门前雪!” “这不能这么用吧?” “管我呢!赶紧的!” 贺小松便无奈地上了楼。 一会儿周苗苗就见黄秋吉皱着一张脸从电梯里出来,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显然是很不高兴。 问晚一步下来的贺小松,贺小松解释,“我说赵先生不在。” “然后呢?” “她问我怎么知道,我就说刚刚赵先生打电话让我这么说的。” “……” 周苗苗憋了半天,还是说出一句:“小松你可真实诚。”顺带比出一个大拇指。 “不过帅哥找周麦姐什么事儿?”要不是帅哥语气很是正经,她又得想歪。 “要是那天不是家里有事儿,帮帅哥办理入住的就是我啊,那现在帅哥找的人可能也是我了……我哭!” 贺小松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继续翻起了书。 晚上九点是交班的时间。其实他们也没那么严格,互相替来替去的,老板也没说什么。贺小松要参加各种考试,周苗苗时不时要被逼着去相亲,经常得把周麦喊来顶班,是以两个人帮忙上一会儿也是人之常情。 周苗苗因为还约了人烧烤,便丢下贺小松先走了。 贺小松倒不急,边看书边等着周麦来。 周麦到的时候将近十一点,拖着疲惫的步子,有气无力地,到了柜台后面,贺小松才发现了她。 “小松,不好意思啊,有点事耽搁了,你赶紧收拾一下回去休息吧,明天你不用来,在家安心看书,我有空。” 贺小松摆手拒绝,“没事的,我坐这儿也是看书。” 周麦连推脱的力气也没了,往凳子上一坐没再开口说话。 “周麦姐,315的客人好像有事找你,说你要是上去找他,别按门铃,敲四下门。” 周麦闻言回头,动作有些迟缓。 “不过这么晚了,可能他都睡了,要不你明早再去找他?” 周麦点了点头,“嗯,你快回去吧。” 贺小松便跟她道别,擎着雨伞走了。 外面已是绵绵细雨,在门口的灯柱下偶尔一闪一闪。 等人一走,周麦才撸起袖子,胳膊一转,露出磕破了的手肘。膝盖也在隐隐作疼。 她弯腰开柜子找出药箱,从里面翻出碘酒。 再站直,面前冷不丁多了个人。 “你可又让我等了,”那人长身玉立,闲散站在柜台外面,微微笑着,“什么时候来的?小松说你九……手怎么了?” 周麦伸出去放碘酒瓶的手没来得及收回,因为痛,微微提着,赵晓困便看到了发红的一块。 ☆、第3章 有人投诉 赵晓困眉眼向下,瞬间严肃了些。 周麦手臂一转,将伤口掩住,手里握着碘酒瓶子没动。 赵晓困猜她是见旁边有人,不太好擦药,便转了头,“赶紧清理一下,十分钟后我来找你。” 周麦依旧没动,“没事,你有什么问题么?” 他回了头,知道这人在他走之前是不会擦药了,干脆把事儿说了出来,“今天黄秋吉过来了。” 周麦嘴一张,她忘记给他们留言,他们估计把人放上去了。 这名字她其实没什么印象,那天他再三强调了几遍,她听进去,很快又从另一只耳朵里出来。但事情她倒记得。 “对不起,我忘记跟他们说了。”她诚实道歉。 他双手枕到柜台上,“所以这忙你算是没帮到我。” 换作平时,周麦火气早上来了,帮他不是义务,他倒是理直气壮起来。但她现在没力气吵,薄唇一张,“你说吧,这回肯定帮到。” 他笑,“跟上回一样,黑名单上再加一个,韦苏倪。” 周麦干脆当着他的面把留言本翻开,推到他面前,“你把名字写下来吧。”接着又递上一支笔。 赵晓困欣然接受的样子很能说明他对这两人的厌恶,横折弯钩都透出点狠劲。 递回去,笑眼出来,“劳驾。” 周麦露出公式化笑容,没说话。 等人走了,她又在留言本上补了几行字,在两个名字前说明“315黑名单”,又在下面写上“其他人来也提前打电话询问能否接受访客”。 本子一合,她给伤口消毒,再整个楼层巡查了一圈,下来把大门闭紧,关上几盏大灯,拖出折叠床躺了上去。 南北旅馆是个长短租与散客都接受的旅馆,但多半还是租客居多,整栋楼空房间不少。但一到四五月份,有不少国外来的旅游团住这儿,这段时间宋洲磊就来得勤了,因为大多数来的人都是她以前留学时候认识的朋友,或者朋友介绍来的朋友。 她作为东道主,钱照收,人也得照顾好。 周麦第二天被闹钟给吵醒,起身把折叠床收了,快速洗漱后拿着浇花壶给室内的绿植浇水,浇到一半,宋洲磊背着包进来了。 手上提了早餐,招呼周麦过来一起吃。两人坐到隔壁的开放式餐厅,对坐着吃面包。 周麦时不时要把掉下的刘海拂开,宋洲磊见了,提醒她,“你这头发要是留长就得忍一段时间,不然就得用土得掉渣的夹子固定好,你要是剪短呢,我给你一张卡,我朋友开的,手艺还凑合,过去随便剪。” 周麦惯性拒绝,“没事,自己剪也不难。” 宋洲磊别有意味地瞅了瞅她的脸,“苗苗说你之前给她剪刘海,她很满意,你手巧,可以学门手艺的。” 周麦笑着摇头。 这笑够虚伪了,宋洲磊也不拆穿,知道这小姑娘不爱说话,也不太会说话,可存了心要逗她,便继续问:“梁继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过来了吧?我听说被个女孩子成天缠着脱不开身,家里成天逼婚,他当初找我合伙开旅馆,是真心想开,但也真心不想揽事儿,全推给我,我心想,哪天我俩都不愿意过来了,你可以接手,价钱嘛你可以跟梁继生谈。” 周麦低着头,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宋洲磊说得弯弯绕绕,故意地制造了些暧昧跟不清不楚,周麦不太清楚她是为了什么。她一直觉得,宋洲磊对她没敌意,但有些时候态度又很是模糊。 她说的那个女孩子,周麦估计见得比她还多,是梁继生家里给她介绍的对象,梁继生也没拒绝,似乎是冲着结婚去的,至少梁继生给她作介绍的时候说的是“未婚妻”,既然是家里介绍的,肯定是门当户对,梁继生嘴上经常挂的一句就是“去他妈的门当户对”,可这回却全盘接受,还时不时带着未婚妻来旅馆住。 至于合伙开旅馆,周麦来的时候旅馆都经营两年了,之前的事她不清楚。宋洲磊的重点在最后一句,这话周麦听过不少类似的版本,都快免疫了。 她不回应,宋洲磊就算是白说了一通。 她也不恼,又瞅着周麦,“我说真的,你可以去试试平面模特,别白瞎了好身材跟皮相,这些我都有门道。” 周麦将最后一点面包吃干净,又仔细地将包装折好,“洲磊姐,我吃好了,你慢慢吃。” 宋洲磊看一眼她波澜不惊的脸色,又追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笑着摇了摇头。 她发誓,她存了心要说这些,但绝对没有恶意。 十点的时候周苗苗来接班,周麦便收拾好东西要走,走前又提醒周苗苗看留言本。 周苗苗点头答应,去翻开看,对着傻笑了几秒。 恰逢宋洲磊过来,问她笑什么。 周苗苗没想到老板竟然破天荒过来了,赶紧摆手说没事,说着要合上本子,宋洲磊拦住,“什么事儿这么乐呵?” 她都主动问了,周苗苗把本子倒回去,“就周麦姐的留言。” 宋洲磊一看,也笑了。 周苗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客人好像挺烦别人打扰他睡觉的。” “他还睡觉呢?我听他妈妈说,在家待了几天,平均每天睡三小时。” 周苗苗心说怪不得看着那么困,又问:“姐你认识他啊?” 宋洲磊哼一声,“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他要是来跟你们套近乎,千万别被他迷惑了,指不定肚子里打什么主意,他正常的模式是冷脸不说话,他只要一笑,就说明没好事,你们注意点,还有,这个名字划掉。” “韦苏倪?” “对,这字儿不是周麦写的吧?” 周苗苗见过周麦不少字,刚刚一看就认出来不是,“不是,应该是客人自己写的。” “行吧,反正要是这人来找,你赶紧帮她开门,不然我就得遭殃,懂了?” 周苗苗忙不迭地点头,在那个名字上连续涂了十几条杠。 说完,宋洲磊又给她吩咐团队过来时候的注意事项,又问:“明天谁上白班?” “我跟小松。” “那今晚上还是周麦?” 周苗苗点头。 “刚刚忘跟她说了,晚上她来你问问她有没有时间,明天下午最好还是都在,人多,怕忙不过来。” “好的。” 如宋洲磊所说,第二天忙得不可开交,一群法国佬,操着满嘴的法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还时不时拿蹩脚的英文问东问西,好不容易让他们住进去了,又说想换房间。房间本来就被塞满了,根本没地方给他们换,最后干脆让他们自己去协调。 宋洲磊也在,亲自见识了这群事儿事儿的人之后,终于能明白去年小姑娘周苗苗为什么难得在她面前吐槽了,是真的烦。 周麦来的时候那群人已经住了进去,她连续道歉,宋洲磊看她一双眼睛通红,催她去睡会儿,“你待会儿暴毙了我可不负责啊。” 周麦也没推脱,放下包就躺下了。 宋洲磊留在柜台,“苗苗,你周麦姐天天这个样子啊?” 周苗苗摇头,“你说眼睛么?也不是,早上我来,见沙发上还躺了几个酒鬼,好像闹了很久,周麦姐估计没怎么睡,我问她有没有空,她说必须得去拉货,没办法留这儿。” 宋洲磊皱眉,“什么酒鬼?住我们这儿?” “嗯,经常喝醉,喝醉的时候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你看看他们合同签到什么时候。” 周苗苗突然有些兴奋,但忍住没表现出来,看了看系统的备注,“还有半年呢,到十月份,有一个还多一个月,十一月。” “行,这事儿我来处理,下次他们再闹酒疯立马打电话给我,我让他们自己滚蛋,还得乖乖给我交违约金,都是些什么社会渣滓。” 她没再多待,交代几句就走了。 周麦睡了两个小时不到,醒来看了看时间,刚过八点。 眼睛好受了些,洗了把脸,把包里的面包拿出来吃。 周苗苗跟贺小松一早就来了,是以也提前下了班,整个店就周麦一个。 吃了几口难以下咽,又封好放了回去。 坐了会儿,困意又来袭,干脆撑着头又眯了会儿。 她睡得浅,感受到轻微的脚步声,立刻睁眼坐直。 过来的人巧笑嫣然,“还说要吓一吓你,自己醒了。” 来人穿了件白色的丝质连衣裙,袖口蓬松,一抬手落到了胳膊肘。 周麦忍不住注意了一眼,迅速地回之一笑,“你好,需要帮忙开门么?” 姚霖儿没说要也没说不要,“好久没见你了,最近怎么样?” “还好。” 姚霖儿笑出声,“你每回都这么说,我诚心问,你就回答得这么敷衍。” 周麦不说话。 “好了,不逗你,我上去了,他在上面呢。” 周麦继续眯,这回没睡着,脑袋里始终在纠结要不要请一天假,她是真的累了,就想好好睡一天。想着想着,眯了过去。 电话估计响了好一会儿,她挣扎着醒来,急忙过去接,没接到,那边挂了。 她坐回去,过了差不多两分钟,电话又过来。 “喂。” 那边似乎很不耐烦,“是哪位?” “周麦。” 那边立马又笑了,“我打了三四个电话,在忙?” “没。” “我现在有个麻烦,但不好直接说,需要你上来一下。” 周麦说好,挂了电话。 刚出柜台,门口又进来人,跟进来的还有渐渐大起来的雨。 是三个法国人,结结巴巴地要周麦帮忙叫辆车去酒吧。 周麦拨出去电话,好长时间都没人回。这地方向来这样,一下雨就不好叫车。拨了好几遍,终于有客服接通,周麦报了地址,等待那边回复车牌号。 又等了几分钟,拿到号码,抄下来给了那三个人。 这才上楼去。 到门口,想起那天小松说的,她没按门铃,敲了四下。 很快地,门被拉开。 赵晓困一脸疲惫,看着很是缺觉,睡衣也是全身的黑,头顶几根不安分的头发翘起来。 “这么慢,进来。”他将门拉尽。 周麦不知道他的目的,站着没动。 “不进来也行,那就站这儿,等一等,你就知道我找你干嘛。” 两人便面对面站着,都没动。 等了大概有一分钟,周麦知道为什么了。 “听到了?一次就算了,我大概被吵醒了有三回,看这趋势,我很怀疑我今晚能不能睡着。” 周麦就那么站着,脸上表情总算有了点变化,赵晓困看着她,等她想出办法来。 “你先进去吧,我去敲门。” 赵晓困扶着门,“不用,我好歹是人证,待会儿他们要是不讲理,我就出面证明。” 周麦点了点头,往右边的门去。 房间是317,就在315隔壁,到了门口,那道声音愈发清晰了,一阵一阵的,听得周麦耳朵发麻。 她伸手摁了门铃。 等了五秒,那道声音还在。 又摁,里面依旧。 她干脆敲起门来,力度比刚才敲赵晓困的大得多。 里面总算清净,接着是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然后是窸窸窣窣地声音,有人在往门口走。 下一秒,门被打开。 那人穿着深色的睡衣,腰带松松垮垮系着,领口张得老大。 “有事?”他笑。 她压低了声音,“有人投诉。”说得很快。 梁继生反应了一会儿,“说什么?大点声。” “我说,有人投诉。”声音仍旧不大,但一字一句说了个清楚。 梁继生嘴角一歪,“我挺安静的啊。” 周麦只是看着他,没再说话。 梁继生知道她不耐烦了,回头看了一眼,“我没开玩笑,我确实全程都很安静,你要是觉得吵,路让给你,你进去说。”他果真侧了侧身子,让出空间。 周麦一双眉皱了起来。 梁继生却还在笑,“不敢啊?”他双手抱在身前,桀骜不羁的样子很是欠打。 “不过,周麦,”他弯了弯腰,凑到她耳朵边,“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闷不吭声,知道么?” “无耻。”她蹦出两个字。 “能不能大点声?你每回声音都那么小,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 周麦转身就要走。 梁继生一把拉住她手腕,扣在手心里,“别生气啊,你不进去行,我给你喊出来。” “滚。” 她脸上表情生动,梁继生没办法不笑,随即也松了手,“好,我滚,我注意点,保证不让她再喊了,不成我拿东西……诶,真走啊!下星期……” 他止住了话,见她停在了隔壁门口。 周麦表情仍旧不太好,“听到了?” 赵晓困看这俩在门口拉拉扯扯地,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听到了。” “那我下去了。” 没等他回,周麦转身走向电梯。 赵晓困盯着她背影直至消失,回头要关门,隔壁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 梁继生已经把睡衣穿好,脸上的笑收了个干净,话却是得体的:“抱歉,待会儿会注意。” 赵晓困脸上带了些冷漠,“没事,就是麻烦工作人员了。” 梁继生眉毛一提,“噢?你们很熟?” 赵晓困没什么谈话的欲望,“不熟,刚认识。”他用力将门甩上。 碰了一鼻子灰,梁继生反倒不生气,笑着走了回去。 赵晓困不知道,自己是被利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麦肯定没那么无聊。 男二上线。 ☆、第4章 家长会 周麦一早下了班,刚走出巷子,旁边停着的车降下车窗,对着她一笑。 她开了车门上车,一股香水味入鼻,呛得她想打喷嚏,鼻子动了动,忍住了。 梁继生瞥到她的表情,便将前后的窗户都开上,“那丫头说开家长会,跟你说过了?” 眉头轻皱,然后淡淡地,“没有。” 他耸着肩膀笑,“我看她是真拿我当爸了。” 周麦不答,那丫头肯定是不想麻烦她,知道她要上班没时间,经常有事也不说,很多时候都是从旁边这人嘴里听说的。 梁继生开了车,“下半年就高三了,成天到处野,你多少管管。” 他语调低沉,手搭在方向盘上,专注里又透露着轻狂,周麦忍不住看了他几秒。 “怎么?新来的租客还是没我好看吧?”他注意到她的专注,没转头,仍看着路。 她竟“嗯”一声承认了。 梁继生这下侧头,脸上透露着不太相信的表情,“那还是比我年轻。” “对,比你小七岁。” “那明年也就奔三了。” 一个老板,一个员工,聊起租客的时候不算多,梁继生也不是真的关心那帮人,他自己事儿一大堆,还得应付家里,哪来的那些闲心,但有时候又挺来兴致,问她店里最近如何,有没有遇上什么奇葩,周麦也就随口回答几句,比起他,她更是没放任何感情在那些人身上,难缠的时候只想甩手走人,但又不能,受不住气,便开骂。 骂人的时候也不是真心的,有的时候是为了发泄,有的时候什么也不为,就知道不能这么巴巴受着,不然跟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 “昨晚来的时候你在睡觉,后来你上来,就想问你,我这生日也快到了,你打算怎么表示?” 周麦微低着头,“你想要什么?” 梁继生看一眼她,忽然有些来气。 “杨唤都说请我喝酒,你这当妈的还比不上她。” 她懒得纠正他,“你不在家里过?” 他笑,“提起喝酒,你不管我,也不说杨唤,当初是我大意了,就不该让你俩一起过,你这当得可不够格儿,”他自知说得偏了,收了笑道:“家里没意思。” “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梁继生先是一愣,立即又变了变,脸上毫不在意,“你是问我跟姚霖儿啊?不知道,反正不是现在。” “生日……我还宁愿不过这生日,老骨头一把,还过什么生日,没劲。” 打着过生日的幌子谈婚事,更没劲。 抱怨完再问,“突然问这个,有想法?” “没。”她看向窗外。 音乐被摁开,梁继生随意地摸了摸中控台上的物件,默了会儿又问:“老宋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老宋指宋洲磊,是跟梁继生一块光着屁股长大的,说好听点就是青梅竹马,两人一路都是同学,直到宋洲磊跑出国读研,喝了几年洋墨水回来愈发憔悴,家里投资让她创业,她肆意挥霍,可着劲儿开了不少店,只为图个自己开心。后来喝醉说漏嘴,梁继生才知道她在国外谈了个男朋友,用了真心,还搭了不少钱进去,结果那男人跑了。在那之后宋洲磊消沉了差不多两年,有事没事就找梁继生喝酒,直到遇到下一位男友,可交不了多久就给人甩了,然后没有空档地继续交下一个。 梁继生跟她谈了不少回,没有哪回不是被她顶回来的,她总说,“你他妈自己一个接一个换女人,我换男人就有错了?”梁继生说性质不一样,她说反正就睡一睡睡完付点钱就完事儿,没那么多有的没的。 结果这位浪子前两年改了性,遇到个巴西刺青师,一谈谈到现在,三十多岁的人倒是越活越回去,天天跟男朋友腻腻乎乎。与此同时,也开始在梁继生的婚姻大事上指手画脚,比梁继生他妈还上心,有的时候收不住嘴,什么话都敢往外面抖。 他倒是不在乎,但在周麦面前不行,可偏偏地,宋洲磊就爱往周麦面前说些是是而非的话。 周麦从来没放在心上,是以只是淡淡回了句事实:“她让我把自己卖给你,好接手旅馆。” 梁继生气得彻底没话了。把周麦送回去就一脚踩到底直奔刺青店。 ※ 周麦到家又睡了会儿,十一点半的时候爬起来炒了两个菜,刚搬上桌,门口传来开门声。 那人进来只是看了她一眼,脱了书包就往洗手间跑,坐上桌时身上的烟味还没散尽。 扒了两口饭后送一口菜,边嚼边问:“你是不是又跟梁继生睡了?” 周麦伸出去的筷子一顿,往对面看一眼,而后又低下头去夹菜。 女孩一张脸上涂了各种化妆品,长相都快遮没了,“昨天他来我学校了,给我送了新的水彩,我一直想要的那款,哦,我还见到他未婚妻了,比你漂亮,比你带劲。” 周麦面无波澜,“水彩多少钱?” 她直接把筷子扔了,“你跟他睡,他给我买水彩,难不成你还得给钱?” 周麦也放下了筷子,只是重复,“多少钱?” “说了你也付不起。”才吃了几口,她就不吃了,把房门掀得震天响。 周麦不以为意,继续将饭吃完,剩菜合并后放到冰箱里,将厨房简单收拾后便背了包要出门。 屋里的人似听到动静,开了门出来,“周五家长会,谁去?” 周麦正换鞋,闻言抬起头来,想了想回:“梁继生。” 话才落下,女孩已经转身走回了房间。 哐一声,比方才那一声还响。 其实要安排的话那天也可以去,但她不能百分百确定,索性就没把话说死。 周五那天挺忙,几车货要拉,加上下雨,紧赶慢赶地赶在家长会开始之前到了学校。 动身之前给梁继生去了条短信,简单几个字——家长会我去。 梁继生没回。 她确实很少来参加这种会议,一是没时间,二是不太会应对这种场面。 家长会之后班主任还抓着她倒了不少苦水,有些话说得已经算很露骨,她听着听着就走了神,以至于“败坏校园风气”“拉开与男同学的距离”“洁身自好”这些词她一个都没听见。 末了班主任把女孩喊过来总结陈词,“话我都跟你姐说了,杨唤,你当着我们的面做个保证。” 杨唤笑了笑,“行啊,您放一百个心,我保证不睡到您老公头上。” 这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差点没当场气晕过去。 即便这样,周麦也还是无动于衷,在办公室其他老师复杂的眼神中把杨唤拉了出去。 淋着雨到了校门口,一辆车对着两人鸣了鸣喇叭。 杨唤跑得比周麦快,一下子钻进了车后座。 周麦慢了会儿,在副驾驶座上坐好后问:“你来干什么?” 梁继生无奈笑了笑,“我记得我提醒过你,家长会你记得,我生日你倒是全忘了。” 周麦“噢”一声。 “噢?你好歹装一下愧疚的样子。”他说着回头,“非要我俩陪你去看那动画片?你生日我生日?” 杨唤“呵”一声,“看看动画片能帮你拉下好几岁呢,岛国动作片看多了换换口味不是挺好?” 梁继生直接捞起一个抱枕丢了过去,“你能耐。” 杨唤笑着接住,“跟你换着睡女人一个道理,应该不难懂。” 梁继生不跟她说了,把车子朝着东边开。 开了很久,久到两人都睡着。 到了地儿先把杨唤喊醒,钱包往她身上一丢,“进去先把票买了。” 杨唤用力揉了揉脸,钱包一开,凑到眼皮子底下,看清了厚厚一叠红色纸币,外加数不清的银行卡。 “梁继生,等我毕业了跟你学赚钱吧。” 梁继生笑一声,“可别,供不起你这台钞票挥霍机,不然我能把老啃完,你好好把画学好,以后一幅能顶我一套房子。” “房子有什么用,等我有钱了我要把全天下好看的男人睡了。” 梁继生不接这话,“让你买个电影票这么磨磨唧唧,能不能行?” 杨唤挪了挪去开车门,手一顿,“要不你把我放这儿,你们单独去约会?” 梁继生看了眼旁边还闭着眼在睡的人,别开头后回:“我谢谢您,还是听您的换换口味吧。” 杨唤这回没犹豫,下了车便往那栋楼里跑。 也不知道是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一栋楼都冷冷清清,电影院里更是连个放屁的都没有。 杨唤买了票又去买了几桶零食,然后打电话让梁继生他们上来。 梁继生挂完电话要去喊周麦,她已经先一刻醒了过来。 两人一路沉默着坐电梯上去。看的是《玩具总动员》,是收官之作,杨唤看得面无表情,中间梁继生始终埋着头盯着手机回消息,周麦则再度昏睡过去。 整个影厅就他们三个,还没有一个认真看的。 出来后雨更大了,梁继生把车开得很慢,本来他订好了一家挺不错的意大利餐厅,他妈跟他念叨几回,说找个时间一块儿去吃,他总说下次,无非是清楚他妈的目的,指不定要带上些什么人一块去,他虽烦,听得多了倒把餐厅的名字记了下来。 但雨太大,临时换了一家近的。 吃了一半,周麦放在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那边是周苗苗,问有没有空过去一趟。这种情况时常出现,周苗苗在旅馆做了有一年多,但应急能力不太强,贺小松那怯懦的性子就更不行了,一有什么事儿先不想着怎么解决,一个电话打给周麦问了再说。 周麦耐着性子问什么情况,周苗苗一通话说得结结巴巴,周麦不得不自己总结,无非就是315的客人喝醉了忘记门密码,又不肯别人随便动他的门,他朋友把电话号码生日都试了个遍,门就是打不开。 怎么办? 周麦也不知道。 她将电话挂掉,梁继生问怎么回事,她只是摇了摇头。 又吃了几分钟,周麦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你们吃。” 梁继生窝着一肚子火拉着杨唤跟下去。 杨唤抗拒着,“你生气什么你?这都多少次了,真不知道你都招的什么脑残,啥事都得问她,她是老板娘怎么的?” 梁继生这会儿也没了跟她扯皮的心思,把周麦拉上车,油门一踩往旅馆跑。 到了巷子口周麦先下了车。 梁继生直接就在逼仄的街道上倒了回车,方向盘快速转着,把车子往巷子里开,轮胎滚了几圈,车子生生卡在了两边墙中间。 杨唤乐了,“你这是自作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不是有未婚妻么?要解决找你未婚妻去啊。” ☆、第5章 315 周麦冒着雨冲进了旅馆,进去只看到贺小松一人在前台,贺小松看到周麦先是眼睛一亮,反应过来立马把纸巾抽了几张递给她。 周麦擦了擦脸,问他:“在楼上?” 贺小松点头。 周麦便往电梯走,一出电梯,看到好几个人站在315门口,周苗苗远远抱臂站着,一个弯着腰把脸凑在密码显示器上,另外一个则半蹲了在地上,比划来比划去在问摊在地上的人密码。 周苗苗看到周麦来了没什么表情,跟方才电话里的焦急模样千差万别。 周麦过去,那两个生脸注意到她,估摸着是管事的,很是客气地跟她打招呼,说是赵晓困的朋友,要劳烦她想想办法把这门给开了。 周麦走到门前,什么也不说,边注意着赵晓困的动静,边伸出食指在显示屏上快速按着。 也就十来秒,门“叮铃”一声开了。 “这……这就开了?”她身后的健硕男人语气里带着点不可置信,剩下的多半是无语。 怎么他们在这开了老半天就没用?把工作人员喊来后那女孩就只管远远站着,从脸到耳根子都是红的,站了半天没什么建设性意见,末了只是说打个电话给她同事问问。 身后的周苗苗解释,“我本来也是打算强制重置密码的,可是315客人不让我碰他的门。” 周麦只是点了点头,“好了,可以进去了。” 她没将门推开,退出几步让出路。 那两个男人道了谢,把赵晓困架起来往里带,才走两步,赵晓困挣了挣胳膊,看向周麦。 他喝了不少酒,身上那种自带的疏离感被酒气给熏没了,衬衫领口松松垮垮,看上去有些落魄,可长相摆在那儿,竟让人讨嫌不起来。 周麦从来不抗拒酒,但她从心底里厌恶。 赵晓困朝着她,酒气喷了过去,“周麦,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么?”他指指脚底下的瓷砖,“你为什么老让我等?地上可凉了。” 这话在场的人都听见了,包括周麦,但没有谁会去在意一个醉鬼说出的话。 赵晓困那俩朋友听了虽觉得奇怪,但没放进心里,把人架了进去。 随意一带,门被磕上了。 前后不过一两分钟,周苗苗到现在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跟在周麦后面道歉。 周麦什么也没说,又顶着雨出去。 跑出几步,后面有人跟了上来,擎着把伞打到她头上。 回头见到一张不生不熟的脸。 是管冬冬,刚刚才见过,赵晓困的朋友之一。 他问:“特意跑过来一趟?” 本以为会听到什么客气话,只听她不轻不重地给了个肯定的答案,“嗯。” 管冬冬有一瞬的发愣,回过神来立马道歉。 周麦朝着巷子口望一眼,“还有事么?没事我走了。” 冷漠,没礼貌,这是周麦给人一贯的印象。哪怕多一句话也不想说,看人的时候不带任何情绪,让人感受不到尊重。100个人里会有99个人不喜欢她。 管冬冬大概长了根反骨,性子糙,没想那么多,“我也要出去,雨挺大的,一起走一段。” 周麦还是没什么反应,一双鞋直接泡在了泥水里,鞋里濡湿黏腻。 她往外走,管冬冬便跟着,他步子大,头顶黑色大伞稳稳当当跟着两人。 “我这朋友平时不爱喝酒,”他兀自说了起来,“今儿是意外,不是玩具总动员最后一部了嘛,他这是不舍得,心里难受,就多喝了两口。” “你说他一个大男人,捧着部动画片爱不释手,说出去得让人笑掉大牙。” 说着瞅一眼周麦毫无波澜的侧脸,觉得自己刚刚那句话有点假。 两人已经到了巷子口,周麦径直往停在路边的车走,管冬冬一直把她送到车子边。 白色的布加迪威龙,他一眼认出来,再看一眼被蹭了的那一块,肉开始作疼。 本着好奇车主的心态,他故意在门开上的那刻将头凑了点过去。 梁继生也照样好奇是哪号人送周麦出来,微倾着身,跟外面的管冬冬来了个面对面眼对眼。 “梁老板?”管冬冬吓了一跳。 梁继生“唷”一声,“管家老二!舍得从美帝回来啦?”他说着又看向周麦,“坐进来点,把门关上。” 雨势大,雨点直直撇进来,周麦要伸手,管冬冬先一步把门给砸上了,然后弯着腰透过车窗跟梁继生继续寒暄。 “混不下去了呗,回来总还有朋友,你忙些什么呢?有空一块儿吃饭呗。” 梁继生手指在方向盘上扣了扣,他没有要久聊的意思,更没有把人请上车的想法,可这窗户一直开着,雨水打进去,全落到了周麦身上。 于是回身,招呼杨唤把后车门开上,又回头朝着管冬冬喊,“雨大,上来聊吧。” 管冬冬还没答应呢,眼前的窗户就摇了上去。 得,这梁家人还是这么霸道。 他收了伞进去,看到还有一小姑娘,那姑娘朝着他一笑,辨不出是真诚还是敷衍。 “刚给忘了,听说跟姚家那位定下了,可得恭喜你,黄金单身汉总算被人给收了,到时候可别忘了给我发请帖。” 梁继生哼笑一声,“你都瞎听的什么玩意儿,出了趟国连点事实分辨力都给整没了,”他不愿说这个,话锋一转问他,“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你记不记得赵晓困?就赵局儿子,我俩一块回国的,他被家里逼着在区分局上班,租了个房子,就在这巷子里。” 梁继生想了想,有那么点印象。两人不在一个圈子,碰面机会少,听的比见得多,听说的事儿还不怎么拿得出手,净是些大家听了会发笑的传闻,他不太看得起,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倒是有一回见面,没想到宋家跟他家有交情,既然是宋洲磊认识的,他还是跟人聊了几句场面话。 再多就没有了。 他漫不经心地接话:“那还挺巧,里面那家旅馆就是宋丫头跟我一块儿开的,我倒是没听说。” 管冬冬挺意外,“你还做起酒店买卖了,还给不给其他人活路了?” “你不也看到了?就一破旅馆,宋丫头说是试试手,反正也闲得慌。”他乏了,话里的情绪一降再降。 管冬冬也不是聋子,握了伞柄,“得嘞,我看你这俩美女等着,就不耗你功夫了,赶明儿联系一块去喝酒,你可别给我推啊。” 梁继生回一句“哪敢啊”,从后视镜里看着人下了车。 等人走了,靠着椅背一倒,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车怎么刮了?” 突然一句,梁继生看向周麦,“嗯?” “车,刮了。”周麦重复。 后边杨唤冷不丁来了一句,“一条疯狗突然跑出来,对着车就啃。” 梁继生把仅剩的一个抱枕往后扔了去,“会不会说话?不会就闭嘴。” 杨唤笑得乐不可支。 ※ 第二天周麦上的白班,一早赶过去接周苗苗的班,周苗苗提醒她法国旅游团今天退房,说完便收拾东西走了。 十一点前都很平静,直到那群法国佬开始大刀阔斧地收拾行李,嗓门大,还听不懂在说些什么,磨磨蹭蹭地,一会儿抱着床脏了的被子过来问要不要赔偿,一会儿拿着买来的纪念品说带不走要送给周麦,周麦耐着性子一一回应,明明什么都没干就觉得身心俱疲。 后来掐着退房时间走的。 宋洲磊则来晚了,她本来要来跟那群人打声招呼的,奈何起不来床,来的时候还拖着巴西男友一块儿,两人在大厅里亲了老半天,宋洲磊这才把周麦看进了眼里。 她其实也没生气,就是想起那天梁继生突然出现在刺青店对着她好一顿撒火,心里有点不满,当时她就骂了回去,把梁继生那颗心掰开来谈,时不时地捅把刀子上去,然后再一一拔了出来。 梁继生气得厉害,飙了狠话出来,“你他妈别以为自己找着男朋友了就有话语权,你要说直接来我面前说,别在她面前说三道四。” 两人也不是没红过脸,事发当时可劲儿地撕破脸皮,冷静了也就都不当回事。 所以她立时三刻怼回去,“你们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你对她什么心思我看不出来?你倒是别听家里的整个未婚妻出来啊,整就算了,不还是对人家不死心么?我这是看不惯你自甘堕落,人家给你半点回应了吗?我不激她一下我都看不下去,指望你有点行动我不如指望一只猪!” 梁继生人都在抖,“你这是在害我你知不知道?” “她不是没被我吓跑么?你自己把人绑在身边,还不允许我看不惯了,你要是没把握就把人放走,这么吊着算什么男人?” “你他妈懂个屁!” 就这么气着来又气着跑了。 她说的都是实话,所以问心无愧,她也知道,梁继生是被她那些话说怕了,也心虚,不然不会那么丢兵卸甲地走。 骂归骂,心疼也是真心疼。 她对周麦的态度摇摆不定,一会儿觉得这人太真,一会儿又觉得假透了,有时候看到她那张目空一切的脸就想说点什么话气气她,结果人还是半点反应不给。 这回她话软了不少,问了几句法国旅游团的事儿只多嘴问了一句:“梁继生生日你送了什么礼物?” 周麦回:“没送。” “……”好的,当她没问。 周麦虽没什么反应,倒是等宋洲磊走后给梁继生去了条消息,梁继生依旧没回。 忙完去热了午饭,坐在大厅慢慢地吃。 昨天的雨一直下到半夜才停,早上过来路上还是湿的,太阳光敷衍地照了一上午,空气里那抹湿润也渐渐没了,地上干燥不少。 没什么事,她便从后头拿了几本书出来,全是一个类型的,她看得认真,连着看了半晌。 后头又拿了空白本子出来写写画画。 到贺小松五点过来,她便把所有书收了起来。 贺小松手上提了刚从面包房买来的小点心,让周麦一起吃。两人刚要拆封,门口进来一大一小。 大的贺小松见过,大波浪头,上回被自己间接赶走的黄秋吉。 小的没见过,小男孩看着四五岁,穿着背带裤还挺可爱,一张圆脸肉嘟嘟地十分讨人喜欢。 周麦把点心盒子收了起来,问那女孩要干嘛。 黄秋吉见她是生脸,没了方才的尴尬,说:“噢,我们来找人的,315,跟他提前说过了,他让我们去他房间等。” “身份证麻烦出示一下。”周麦照常走着程序。 黄秋吉有些不耐烦,到底还是配合着从包里取出身份证,“上回就登记过了,每回来都得重新登记?” 周麦看了眼名字,索性没动笔了,把身份证推回去,“不用登记了,黄小姐请回吧。” “什么意思?”黄秋吉脾气上来。 “315的先生说过不想见你。” 就这么一句,黄秋吉差点就小宇宙爆发了。 “你们什么人啊?我刚刚说的话你没听见么?是他让我们去他房间等的!这是他弟弟!他弟弟还不能进他房间了?” “他弟弟可以,你不行。” “……”黄秋吉气得说不出话了。 平复了气息,她打算来软的,“他就一小孩儿,我放心他一个人等么?要是出了事谁负责?” “我负责。”周麦无缝接了过来。 “……” 黄秋吉暗暗骂了句脏话,还要说什么,旁边的小男孩低声哭了起来。 她立马蹲下去哄,“晓醒不哭,这人神经病,乖,我们现在就打电话给哥哥,让他快点过来。” 赵晓醒却哭得更凶了。 黄秋吉连番安慰也不抵用,起身把气撒到周麦身上,“你有病吧!对着小孩吼什么呢?” 旁边贺小松一脸茫然。 周麦绕出了前台,走到那小孩面前,那小孩看着她的目光有几分怨恨,眼珠挂在眼角要落不落,十分委屈,抽抽噎噎地。 周麦往前一蹲,“不准哭,听到了么?” 她话总是冷硬,小孩听了吓得哇一声哭得更厉害。 周麦手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那边哭。” 小孩抽抽搭搭地,却莫名地听了她的话往沙发那边走,边走边呜呜哇哇地哭。 黄秋吉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到六点,周麦下班,贺小松问她沙发上的两个人怎么办,她让他什么都别干,等315自己回来。 明明白天渐好的天,这会儿乌云压下来,雨点稀稀落落。 周麦背了包出去,想趁雨大之前赶回去。 到巷口,迎面过来一人,见了她脚下一滞。 “周麦。”赵晓困喊她名字。 周麦把头上的手放了下来。 “昨晚断片了,对不住,小松说让你特意跑了一趟。” 周麦再听一遍道歉的话更没反应,只是提醒他,“黄秋吉在里面等你。” 赵晓困明显一惊,脸上泛出恼意。 昨天家里给他打电话,说回家吃饭,他懒得回去应付,直接拒绝了,结果那边小不点在电话里“哥哥”喊了好几遍,说想他,非要他带他去看《玩具总动员》,他哪受得了这番撒娇,答应了今天下班过去接他。 现在一看,估计又是黄秋吉听说了,然后把事儿揽了过来。 “小孩儿也在?”他再确认一遍。 “在。”她回。 赵晓困转身往墙上直直去了一脚,再转回来时喊住已经走出几步的周麦,“你晚上有空么?” 周麦回头,脸上平静。 “一起去看电影吧。”赵晓困将请求说出口。 ☆、第6章 敌人 雨淅淅沥沥,周麦站在巷口的树底下等。 空气里夹杂着尘土味,热浪裹挟而来。 一会儿巷子里走出来一大一小,是赵晓困兄弟俩。大的抿着唇,脸色不太好,估计在里面没说什么好话,小的则一蹦一跳地,脸上的肉也跟着动来动去,没了刚才委屈的样子。 方行至周麦旁边,小孩儿立马戒备地收了笑,抱紧赵晓困的小腿,将他黑色的裤腿抓得皱皱巴巴。 赵晓困将小东西抱了起来,看向周麦,头疼地问:“最近的电影院在哪?” 周麦眼神冲街道往东示意,然后转身走在了前头。 赵晓醒仍旧缩着个小身体,圈紧赵晓困的脖子,附在他耳边奶声奶气道:“哥哥,这个姐姐好凶……” 赵晓困刚才跟黄秋吉吵了一架,或者说,冲着黄秋吉说了一通绝情的话,到现在心情都没好起来,更没什么心力去听小家伙说了什么,看他眼巴巴看着自己,问:“要自己走?” 赵晓醒一颗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小嘴巴一噘,“不要,我要哥哥抱!” “要抱就别说话。” 即便被凶了,赵晓醒也听话地没再出声。 十来分钟后,周麦按照赵晓困的预期带着两人进了最近的一家影院,在一栋大厦里的第四层,很迷你,环境也算不上多好,检票员站在那儿似乎下一刻就能睡过去,使劲打着哈欠强撑起一点人气。 小家伙说要上厕所,赵晓困便耐着性子带着去,回来见周麦手上已经拿了三张票,看到两人过来,冲着赵晓醒问:“要喝水么?” 赵晓醒虽然不似刚才那么畏惧,仍牵着赵晓困的一点裤脚,摇了摇头。 检票入场后,三人霸占了视野最好的位置,到电影放映前,也再没第四个人进来。 赵晓醒坐在凳子上晃着两只肉肉的小腿,“哥哥哥哥!胡迪要出现了!” 小孩子对自己即将要看玩具总动员的事实深信不疑,实则赵晓困已经在想待会儿要安慰他的理由。 刚才检票进场的时候,他无意瞥了眼票面,可以确定是一个自己完全没听过也没看过的电影名。他猜她就是买了最近的一场。 一个没说,一个没问,也不知道该怪谁。 也怪不得这个厅这么冷清,应该全去隔壁看动画片去了。 赵晓困靠着椅背,换了几个姿势还是觉得不太舒服。排与排的距离太小,他那双腿根本无处安放。 这影院以后也没必要再来了。 他拿了手机出来,管冬冬给他发消息说这会儿在酒吧,让他猜跟谁一块儿。 他来不得那些神神秘秘,只回一句“有屁放”。 “你那个宋姐姐,她那巴西男友看着太生猛了。”管冬冬回。 赵晓困没那个耐心等他,关了手机准备看电影。 被冷落了的管冬冬立马又发了条过来,总算说到了重点:“本来以为梁家大少爷也在,过来凑热闹,结果就宋洲磊一人,不过听说大少爷最近在拓展市场,你可以试试,你不是就住他旅馆里么?” 赵晓困看了一眼后没再回,一是没什么好说的,那什么梁少爷他根本没印象,旅馆是不是他的他也没兴趣,至于市场,再说吧。二是旁边的哭包开始发作了。 他一天坐在办公室,疲于应对上下级,这会儿还得哄这小不点,语气实在算不得好。 “赵晓醒,你看还是不看?” 赵晓醒也委屈,“我要看胡迪!我要看玩具总动员!你说要带我看这个的!”他胡乱蹬着腿,眼泪啪嗒啪嗒。 好在没其他人在,不然赵晓困能直接把他扔出去。 他深呼出一口气,放柔了语调,“先看这个,明天看胡迪。” 赵晓醒仍不愿意,还要哭,右手边一只手过来将他肩膀一按,小孩子眨巴着眼看过去。 只听周麦说了一句,“你哥哥看了胡迪会哭,你希望你哥哥哭么?” 赵晓醒下意识摇了摇头。 “那还想不想看?” 他仍是摇了摇。 “那这个呢?看么?”她指了指大荧幕。 赵晓醒摇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周麦便转了回去,专心盯着荧幕。 赵晓困登时松了口气,靠了回去。 没多会儿,眯上眼睛睡了过去。 一直睡到彩蛋放完,被旁边肉呼呼的手捏醒,他睁眼,赵晓醒抓着他膝盖往他怀里爬。 他顺势一把抱住,“完了?” 赵晓醒这会儿笑得灿烂,摸着他的脸点头。 “哥哥,那个姐姐还在睡。” 赵晓困闻言转头过去,看见周麦一张睡脸,眉头皱着,唇角板直。 “还怕她么?” 赵晓醒犹豫着点了点头,两个手指头一碰,“还有一点点。” “她又不会吃了你,去,把人喊醒。”赵晓困将赵晓醒放到地上,腿往旁边让。 赵晓醒身板一转,几小步子的路,他蹑手蹑脚走了十多秒,生怕发出点声音。 到了周麦面前,五指一握,小拳头往她小腿上轻轻地锤。 “姐姐……姐姐醒醒……” 周麦感受到动静后忽地睁了眼,身子往前坐直。 “走吧。”赵晓困站了起来,冲着她说了一句。 出去雨已经停了,来往车辆不停。 周麦没给赵晓困道谢的机会,什么也不说,只招了招手便冲进了夜幕。 赵晓困还没见过这么寡言的人,不想说就什么也不说,要走也不说自己要走,像是来无影去无踪,让人捉摸不透。 ※ 周麦一路走了回去,雨后的风吹着有点凉,她敞着外套无动于衷,任风穿过肩头与腰身。 赵晓困说一起去看电影,她会答应,是为了撇清关系,知道他得找个理由摆脱掉黄秋吉,虽然没有理由也没什么大碍,但既然他提了,她就将之前忘了说明而误让黄秋吉上他的门这事儿给抵了。 她不爱欠别人。 到楼下八点半。杨唤这会儿还留在学校上晚自习,只她一个人。 老楼,年久失修,看上去破败不堪,木板踩上去吱吱呀呀,扶手积尘不少,触手黏腻滑溜。楼道里堆积了不少垃圾,都是邻居街坊随手丢在门口,打算明早下楼才顺手带下去。 她掏出钥匙,插进钥匙孔后一转,门开了。 一股酒气冲进鼻孔,她下意识回头,往那扇没了玻璃的窗口看过去。 楼道的灯坏了很久,一直没换新的,只借着点外头洒进来的光,她看清了屈腿坐在地板上的梁继生。 他在黑暗里看着她,然后笑了笑,手撑地站了起来,“去干嘛了?等你半天。” 周麦将门推开,“你怎么过来了?” 梁继生跟进去,“不是你说请我来家里吃饭么?我没回不代表我不来啊。” 他收到短信的时候正跟人谈生意,穿着运动服陪着几个老头子打高尔夫,不是什么大单子,只是承几位长辈的面子,不然也不会开着车跑那么远。 他高尔夫打得很好,却还是极为庸俗地装嫩让着那几位大腹便便。 躲着去抽烟的时候得空看了会儿手机,便看到了短信。 本来预定了六点的餐厅,被他随便编了个理由,四点钟就带着人过去就餐了。 为了尽早摆脱,连着灌了不少酒,几位尽了兴,单子谈下来了,他也就撤了,理由给的是得去接媳妇儿,那几个还送了送他,拍着他肩膀,说什么“梁家跟姚家铁打的天生一对”,什么“霖儿小得可了劲地疼”,说得他筋疲力尽,笑脸都要兜不住。 脱了身便让司机给送来了这儿,敲了几道门也没人应,他喝了酒头疼得厉害,起初只是倚着窗台,沾了一身的灰,后来干脆坐了下来,就那么干干等着。 周麦看了眼他脏兮兮的衬衫,问:“还吃么?” 这副样子看着已经吃过了。 梁继生倚在柜子上,歪歪斜斜地没什么形象,像是很累了,喘着粗气。 “吃。” 胃本来就不好,晚饭也只喝了酒,倒不是不想吃菜,只是看着那些没半点食欲,一想到晚点能吃到几道家常菜,更是筷子都不想动一下。 他个子高,这屋又矮,站着很有压迫感,便移到了方才周麦坐的位置。 他这几年不常来这儿,之前家里的司机一家住在这边,他跟司机感情好,即便他年龄到了不开车了,梁继生也时常过来。是过来躲清静的,跟司机下会儿棋,再吃那位夫人做的点心饭菜,求得半刻安逸。 起初他们不愿搬,梁继生好说歹说才半强制性地将二老接到了市中心的新住宅。 那会儿已经认识了周麦,但越来越忙,过来便不太方便了。 有时候送杨唤回来,也只在楼下停留一会儿,不会特意上楼来。 名头上是两居室,其实还抵不上梁继生家里一个客厅那么大。他住过一晚,那床板又硬又冷,第二天起来腰酸背疼,也不知道是不是拜这床板所赐。 房子不大,家具陈旧,但整洁干净,进来有股莫名的安心感。 厨房里锅碗瓢盆叮当作响,他过去挤在门口,看周麦利落地准备食材。 她始终没回头,三个菜从准备到起锅装盘不过二十来分钟。灶台角落电饭煲还亮着红灯,估计还得等上一会儿。 梁继生过去要帮忙把菜端出来,周麦捏着盘子边不让他动,声音不大不小,“先洗手。” 他笑,“还挺讲究。”但也听话地拧开了水龙头。 水龙头在周麦左边,梁继生站她右边,他直接站在原地,探着身子,借助着手长的优势伸手过去。 周麦不露痕迹地端着菜退后一步,转身出去。 再进来端剩下的一盘,梁继生故意往她身上甩还未擦干净的水,她没避开,只是眯了眯眼。 伸手出去拿盘子,梁继生一下子抓住她手腕。 周麦蹙眉,“还吃不吃了?” 他急忙松了手先一步把盘子端进手里,“吃啊。”说着出去。 脑袋里挥之不去的是一截细白脖子,往下延伸出好看的锁骨,再往下……他将盘子用力一放,叉腰站在桌前。 站了一会儿,不见周麦出来,便又折身回去。 只见她站在窗前,眼睛看着外面,整个人没动,似在等旁边的白米饭煮熟。 他轻声走到她身后,低下头,声音沉沉,“周麦。” 周麦看得出神,闻声忽地回头,一张脸朝着她放大凑近。 梁继生将她肩膀扳回来,双手用着劲往碎里捏,不等她躲开,低头吻了过去。 他动作不轻,她退一步,他便逼近一步,等她退无可退抵在后面的桌沿上,他将她身子一圈按在怀里,唇从她的脸上移至脖子,还要往下,怀里的人挣扎得更加厉害。 他便又寻回她的唇上,连带着咬,舌头伸进去与她交缠。任她拳打脚踢,他都跟棵扎根于地的树一样,无动于衷。 她个子小,摸过去全是骨头,一只手圈住便足够,他腾出一只手,掀起她衣角探了进去。 就算她从今往后与他当敌人,他也认了。 何况他清楚,以现在的状况,她不会离开他。 触手柔软,梁继生禁不住,将人圈得更紧。 早已有了反应,他一个动作将她换进另一只手,弯腰,手穿过她膝盖窝将她抱了起来。 周麦急喘了几口气,语气里是无限卑微的哀求,“下次,下次……” 梁继生脚下微顿,只是一瞬,很快就踏了出去,将她房门一踢,走进去,再一脚闭上门。 往床上一放,他压了过去。 被压得动弹不得,周麦怒了,却又不敢发火,“梁继生,我累了,明天,明天我下了班就去找你。” 梁继生充耳不闻,将她衣服往两边一拉,一整排扣子掉的掉,松的松。 周麦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他重新吻了上去,从上至下,吻到下巴的时候,停了下来。 进门的时候周麦将外套脱了扔在床上,手机装在里面没有拿出来,这会儿被被子盖着,发出闷闷的震动声。 周麦趁着他发怔的瞬间伸手将外套扯了过来,颤着手将手机掏出,以最快的速度摁了接听键。 手机凑到耳边,声音都是抖的,“喂,你好。” 一室黑暗,静谧又诡异。 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十分清晰,“周麦,是我,315的赵晓困,刚才没来得及谢谢你,那个……是小孩儿想跟你说声谢谢,我问了小松你的号码,晓醒说有话想跟你说,你方便么?” 她稳住呼吸,密切注视着梁继生的反应。 “方便。”她回。 电话那头赵晓困将手机递了出去,接着传出赵晓醒奶声奶气的声音,开头带着点怯懦,“姐姐……我是晓醒,今天的电影很好看,比玩具总动员好看多了!可是你跟哥哥都睡着了,为了惩罚你们,我们明天一起去看玩具总动员吧!” “姐姐?你在听么?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以后再也不在你面前哭了,我们当好朋友好不好?你别生气了,我明天给你带糖吃,是哥哥从美国带回来的,可甜了!我谁都没给,就给你一个人。” 那边赵晓困等得不耐烦,说了一句“行了差不多得了”,然后将手机拿回去,“周麦,别听他的,总之今天谢谢你,我先挂了。” 他这么说着,却没立马挂断。 周麦反应过来,“等一下!” 赵晓困“嗯”一声,“你说,我在。” 她眼泪顺着两边无声落了下来,“我家里灯坏了,你可以过来帮忙修一下么?” 不等他有反应,她又接上一句:“我把地址发给你,先挂了。” 她重重地将电话挂断,似乎生怕下一秒赵晓困拒绝的声音就会传过来。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等着梁继生沉默过后的爆发。 良久,梁继生笑了,“周麦,你知道我想睡你,可你他妈就是不给老子睡。”他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慢,又极狠。 他翻身起来,坐在了床沿上。 周麦将被子拉过来盖住自己。 “315。”他重复刚才电话里透露出的讯息。 “赵晓困。”他还是笑。 那天竟然没认出来,这是真巧了。 他站了起来,然后走出去。 接着是一声不轻不重的关门声。 周麦闭着眼,手脚蜷缩,全身止不住颤得更厉害。 她不爱欠别人,却欠梁继生太多。 ☆、第7章 去而复返 周麦再一次让赵晓困等了。 她躺在床上迟迟回不过神的时候,赵晓困发了条信息过来,问她地址。 她将地址发过去后,仍只是发呆。 仿佛没过多久,他又发一条过来,简单两个字,“到了。” 周麦才彻底地回了神,起身冲了澡,把衣服一股脑塞进桶里,还找了个盖子盖上,此地无银的做法,她大概自己也理解不来。 湿着头发下楼,快到楼下,又想起什么,快速地转身往回跑。 到了门口,从口袋里找钥匙。 ——哪里有钥匙,她这一身连个口袋都没有。 她是想回来随便砸碎一盏灯,以此来制造电话里说过的状况,可现在连门也进不了。 她往门上一倚,大口地喘着气。 试图想出个办法,脑袋却运转不过来。 直到再一次走到楼下,她还没想好怎么说。 赵晓困是从家里过来的,本来这么晚了他也不打算回旅馆,赵晓醒也缠着他不让走,已经决定勉强在家凑合一晚,周麦那一句无疑是他的另一线生机,虽是夸张,但他确实不太想住家里。 他开着车过来,在附近绕了几圈也没找到正规的停车处,看到其他车辆直接开了进来,他也就跟了进来。 周麦没回他的消息,他起初担心是不是有什么事耽误了,但从下望上去,直直就看到了她家阳台。 准确点说,应该是水池。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水池,只以前初中学校组织秋游的时候在乡下见过,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当时学当地的小孩对着水龙头口灌生水,到晚上就病了,上吐下泻把老师吓得够呛。 透过稀稀疏疏的栏杆,他看清了水泥砌成的墙体,一只简易的水管搭在水龙头上。 周麦弯着腰,头发散在身前,脑袋凑在水管底下,水流出来打湿了她的发。 她洗得很仔细,洗发水瓶子按了四五次,一遍接一遍地洗。 但动作快,很快就见她端了盆进去。 也看得见她家里亮的灯,始终亮着。 一会儿又听到她关门的声音,接着一双脚蹬蹬踩在木板上,步伐快而急。 他往楼道口走了几步,等她下来。结果那道脚步声渐渐停下,然后越来越远。 她又回去了。 周麦再次下来的时候撞见正在抽烟的赵晓困。 赵晓困及时将烟灭了,脸上看不出不耐烦,开玩笑地问:“洗好了?” 周麦难得这么困窘,几步到了他跟前,“不好意思,灯已经好了。” 赵晓困闻言一顿。 很细微的动作,但周麦注意到了,她闭了闭眼,说了实话,“其实没坏,刚刚有点状况,不得不编一个理由。” 赵晓困点了点头,“状况解决了?” 她点头,水珠从发梢滚进衣领。 赵晓困将手机掏出来看了眼时间,“那我就先走了?” 他会这么问,是因为有点放心不下眼前的人。 杂乱的、不正常的,甚至可以说是一塌糊涂的,这几个词,形容的是周麦外露出来的情绪。 赵晓困说不上多了解周麦,但周麦一身棱角,应该没人忘得了她那副冷漠的样子。那股冷漠侵蚀进她的骨髓,从内至外蔓延了遍,然后传递给别人,将人冻住。 是很容易记住的一个人,虽说这个特点算不上好。 所以赵晓困轻易感受到了她的反常,从她在电话里说灯坏了要他来帮忙修,他就察觉到一点异样,她应该不会跟人提出这种请求,尤其是才见过几次的他。 他盯着周麦看了会儿,她却似完全没听到他的话,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便上去借个洗手间么?”赵晓困靠近她。 周麦迟缓地抬起头,嘴唇发白,“钥匙忘在屋里了。” 赵晓困冲楼道口看了会儿,决定此刻将她当作赵晓醒,“家里没其他人么?” 她摇头,“还没回来。” “我们先上去看看,你给我带路,我先看看是什么锁。”他不等她反应,径直往里面走。 周麦起初跟在后面,回过神后几步追了上去,将他带到了家门口。 锁就是普通的钥匙锁,只门顶一盏昏黄微弱的灯照着,赵晓困掏出手机开了照明,四下照了照,还往身后的楼道走了十几米,等回来手上拿了根铁丝。 结果便成了他弯着腰凑过去用非正常的方式开锁,周麦举着手机给他照明。 一两分钟,门咔哒一声开了。 周麦将门推开,“进来吧。” 赵晓困有瞬间的犹豫,见她望着自己,便抬脚跟了进去。 头顶快擦着门框,进去也觉得不太方便,怕一动就撞上天花板。 站定后先看到桌子上布着的三道菜,不像放了很久,但肯定已经凉了。 周麦指了指洗手间,赵晓困反应过来,朝着门走过去。 进去试着在墙上摸了摸,触到开关的同时触到一手湿。 因为刚洗过澡,卫生间还很湿,他将门关上,一眼便将里面扫完,地上放着个银色的桶,被盖子盖严实。 他站了会儿,然后按了按抽水桶上的按钮。 站定几秒,回身出去。 周麦站在客厅中间,双手抱胸发着呆。 听到动静便朝赵晓困看了过去。 “最好明天换把锁,或者今晚去外面住。” 周麦摇头,“我试了,没坏。” 赵晓困没坚持,“那我先回去了。” 周麦这才动了动,“嗯,麻烦你了。”她说着过去将门开上。 赵晓困这回是真走了。 周麦将门关上,回头望着满室的物件只觉得不知所措,好像哪里都不对,哪里看着都不舒服。 她冲过去将桌上的那三盘菜一股脑端到手里,才刚离了桌面,手不稳,盘子一歪,一下子全碎在了地上。 她忽地跪了下去,两只手去捡一块块瓷片,然后无意识地用力一握,尖锐的角插进血肉,一阵钝痛从手心冲散至四肢百骸。 弯着腰,一滴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了那片狼藉当中。 用手背一抹,眼里又涌出来,源源不断地往下滚落。 好像自出生以来就没这么过,她双手撑在地上,无声地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有人将她捞了起来。 “周麦。”那人将她按进了怀里。 是赵晓困去而复返。 他坐上了车仍放心不下,想着再回来确定一次,没事便走。敲了很久的门也没人应,他只好故技重施。 进来就看到周麦瘫坐在地上,将人翻过来,头发丝糊在脸上,帮她别到耳后,露出的一张脸像是被水泡过。 她还在哭,嘴巴里溢出一个字,“疼……” 他视线往下,握紧她手腕,另一只手掰开她手指,只见掌心里一片红,血肉模糊。 再掰开另一只,同样流着血。 身后传来脚步声,又急又快。 是杨唤晚自习回来。 她上楼瞧见门大开着,立马冲了进来,一看到眼下的场景,立马红了眼,几乎是爬过去的,伸出一只手却不敢碰,颤着悬在空中。 “你……你怎么了……” 杨唤没穿校服,着暴露的吊带跟超短裙,背着个大挎包,浓妆涂了满脸,眉眼间却还透着稚气。 赵晓困不想再吓哭一个,语气平稳,问:“家里有药箱么?” 杨唤看向赵晓困,没去判断她是敌是友,对着他摇头。 “她现在没什么事,就是手伤了,你把手机拿出来,把我说的记一下。” 她照做,从包里翻出手机,点进备忘录。 赵晓困快速地说了几样包扎伤口要用的药品,然后吩咐她去正规的药店买。 杨唤起身还没走,赵晓困又问她,“有钱么?” 她连连点头,很快消失在门口。 等人一走,赵晓困将人抱起来,凭着直觉将她带进一间卧室。 开了灯,室内瞬间一览无遗,哪里都脏乱不已,衣服堆在床尾,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桌上还放着几本高中教材。 他将人放到床上,被子拉过来给她盖上,小心翼翼将她两只手拉了出来。 看了会儿,似乎已经睡着,他便带上门出来,先将地上碎掉的盘子拣起来放进垃圾桶,再从厨房找了个垃圾袋,拿了扫把将地上的菜扫了装进去。 两个袋子都打上结,又从柜子顶上摸出一支笔,在装了盘子的袋子上写上了说明文字。 杨唤还没回来。 他出门站在窗子边点燃一根烟,透过窗口往下望。 路灯下蹲了两只大黄狗,时不时狂吠一阵,然后趴着休息,呼呼吐着舌头。风将白色塑料袋卷到空中,飞出一段距离,又晃晃悠悠落回地上。对面楼几间屋子亮着灯,传出来很大的电视声。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通过喉咙卷进肺里,长长一吐,嘴边几个烟圈冒出来。 在美国待了有近十年,打过的架数也数不清,头上也承受过几个酒瓶子,哪回不是带着伤收场的?各种各样的伤都受过,有经验,是以能分辨出不同的伤口。 周麦手上那些伤口,看着是自己弄的。 而手腕上那几道淤青,必然是别人勒的。 结合她的反应,他很难不往最坏的方向设想。 脑袋里猜想成形,他立刻将烟摁灭在墙上,转身大步走了进去。 他径直进了房间,手摸上她脸拍了拍,“周麦,周麦,醒醒。” 周麦倏地睁了眼,看清眼前放大的一张脸,下意识抓紧了被子。 “是我,赵晓困。”他说完等她清醒过来,十来秒后将手机举了起来,问她:“我现在是送你去医院,还是报警?” 周麦瞳孔瞬间放大,伸手将他手机抢了过来,“不能报警!我不要报警!我没事!” 她将手机牢牢护着,见赵晓困伸手过来抢,立马往被窝里藏,嘴上重复着那句。 赵晓困举手作投降状,安抚她,“好,我不报警,你别激动,你手伤了,别那么用力握着手机,待会儿感染很严重。” 她见他态度温和,放下了戒备,抽出手将手机递回去。 她想喊他,手抓过去却张不了口。 赵晓困看了出来,轻轻拍了她手背,“你说,我在。” “我没事,我很好。”她语气坚定,是在说服他,更是在说服自己。 ☆、第8章 一念之间 杨唤在黑暗里干干坐了一晚上,她脑袋里过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发呆,像是深夜里的一抹鬼魅。 而从黑到白似乎只在一念之间,等她因为烟瘾犯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一片大亮。 床上的人还在睡,她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陈旧的木门仍发出吱呀声,她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确认周麦并没有被吵醒才走了出去。 走廊的窗台下已经堆了不少烟头,她连抽了两根,望望窗外,望望走廊的另一头。 只间隔了几十米的两端,却是经历了很大的波折才跨越的。 她以前住在那头,周麦在这头,两人经常在楼梯里撞见,但从没有谁主动打招呼,周麦冷,她比周麦还酷还拽,眼神恨不得打上一架。 她不明白,两个这么敌对的人最后竟能相安无事地处在同一屋檐下。 也渐渐发现,周麦对谁都那副模样,没有温度,没有关心,与任何人之间都画着一根隐形却明晰的线,泾渭分明,她不靠过来,你也近她身不了。 好像没有任何事能触动她的神经,永远都是淡淡的,沉默的,处事不惊的。 可就在昨天,她看着大敞开的门跑进去的那刻,她看到了她在哭,她哭得太难过了,那份难过摆放在最明显的位置,一眼就看尽,让人没法忽视。 她从来没有见过她哭,就连几年前的雨夜,也只见她沉默的背,也相信,没有人会见过她哭。 这是第一次。 她想不出原因,这直接致使了她的茫然与恐惧,周麦哭,她是害怕的。 等两根烟抽完,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还是按不住,她直觉得找个人帮帮她,帮帮她们。 杨唤将电话打去给了梁继生。 开始的两通都没有接,直到第三通,电话那头响起一个含糊没有精气神的声音。 “梁继生,周麦病了,你来看看她吧。”杨唤的语气像在传达一个命令,直接冷硬。 那边梁继生好一会儿都没说话,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他坐了起来。 “她病了,你找我,我他妈能给她医好么?” “行,你记住你今天的话,我他妈就是要死了也不会再给你打电话。”杨唤忿忿地将电话挂了。 以她的猜测,这会儿是扰了梁继生的温柔乡,人家不满意了随口说的气话,所以她也就随口地怼了回去。 她不知道,也想不到这会儿梁继生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酒驾,打赌赛车,然后一群人闹哄哄地去酒吧,以最简单的方式赌最多的钱,即便心情烂成一坨烂泥,成心要当散财童子,周边的人却都看着眼色硬是让他赢得盆满钵满,他打从心里不爽,对别人不爽,对自己更不爽,拳头便没长眼地乱挥出去,他逮着一个打一个,包厢里混乱不堪,没人伤他,他却得来一身伤。 手上的伤是自己去砸玻璃,额头上是从门上磕来的,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伤口,到最后他自己也记不清是怎么来的。 只知道没有一个人报警,酒吧老板赶来息事宁人,自愿承受一切的损失,还非常热心地帮忙叫了120,顺便还给他家里去了个电话。 就那么一个十几秒的电话,把梁家上下老小全惊动了,凌晨两点,除了走不了的,全赶来医院,骂的骂,心疼的心疼,照顾的照顾,围成一圈站在病床边,好像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这还不算,姚霖儿也带着她爸妈过来。 见面就开始哭哭啼啼,跟个医生似的望闻问切。 在她来之前,无论家里人怎么问怎么说,梁继生都一言不发,安安静静躺着,闭着眼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但姚霖儿触动了他的神经,那一刻有股从来都没有过的厌恶涌上来,那股厌恶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姚霖儿,推着他睁开眼,推着他向她吼出一个“滚”字。 只一个音节,一室瞬然静默,想必一根针掉下去都能听到声音。 然而这只维持了短短的两秒,然后是纷纷指向他的斥责声,比之前的更甚。接着姚霖儿哭着要走,梁家父母安慰,姚霖儿坚持要走,梁家父母诚挚道歉无数次,最后差人将姚家三口送走,这才清净了一些。 梁夫人,一个五十多岁的家庭主妇,高贵,从不妥协,这会儿苦口婆心地问他,问他出了什么事儿。 说天塌下来都没有必要这么害人害己。 梁继生听了,冷冷地想发笑。 不是天塌下来了,是他把藏在心里的那片蓝天捅了个巨大的窟窿,扩张的速度之快,女娲来都无济于事。 天没塌下来,是他把天毁了,他没了那片天,而且再也找不回来。 最可怕的是,这是他自找的。 从黑到白只需一念之间,而他反其道行之,从白到黑也只在一念之间。 而这一个极其黑暗的念头,让他长久地一蹶不振。 他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出现的时候,人人都说梁家少爷瘦得脱了相,甚至有传他是吸了不该吸的东西,人赃并获,梁家人出面也没用,被抓进去蹲了一段时间,不然很难说明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消失的这些日子里在他来说苦不堪言,对周麦来说却没什么不一样。 她在休息了一天之后照常去旅馆上班,照常去拉货,空闲的时候认真翻那几本有她笔记的书。 甚至还挤时间搬了家。 搬家的想法是周麦提出来的,就在她在杨唤脏乱的床上醒来的那天。 那天她睡到将近中午,醒来的时候在黑暗里缓了一会儿,手一动,扯出几丝痛。 窗帘留了一条缝,一线光明落在窗下。 她手肘用力撑着坐了起来,坐在床尾的杨唤这才反应过来,跑到门口按了开关。 灯一亮,房间便一览无遗。 她几乎不进这间房,偶尔猜着杨唤应该堆了不少脏衣服的时候,提前让她整理出来,她好一次性帮她洗干净,但有几次她前脚答应后脚就看着时间跑了,她只好自己进来,把脏衣服收走的同时顺手整理了房间。 为了这个,杨唤每次回来都会跟她吵,她什么也不说,下一次还是照做。 因为杨唤的房间实在太乱了。 房间小,杨唤也不爱整理,无论什么东西,摆放的方式都是“堆”,且堆得毫无章法。 她想,是该换一个大点的房子了。 想法一经成形,她便抽空去落实。考虑了距离、舒适度跟预算,几处对比下来,一个星期后便决定了新住处。 那地方离茧城中学不过两里路,宽敞的两居室,有大大的阳台,光线充足,家具齐全,入住十分方便。 定下来之后,周麦每天开着货车搬一些东西过去,连续搬了三天,便发现没有多少东西可搬,很多东西都被她划在丢弃的那一类里。 最终搬家的日子定在杨唤周末休息的那天,两人上上下下将最后要带走的东西搬下来,坐上车走的那一刻,两个人皆没回头。 一切好像从头开始,即便平凡的日子一天天过,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杨唤问她付得起房租么,她说付得起。 问她可不可以不去送货,她说不可以。 问她有空的时候能不能去接她晚自习放学,她说很难空出时间。 她又问,装作不经意地,她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麦没有回答。 所以,日子没有不一样,日子还似从前,每个人都在负重前行。 但周麦有一点好,即使身处泥潭,也不放弃挣扎的机会。 有一次去接杨唤放学,她在学校门口的水果摊给她买了一片西瓜,在她吃了满嘴红汁的时候递上纸巾。 周麦说,等你毕业了,我们就离开这里。 杨唤把西瓜皮一扔,仰头看一眼星空,说好啊,然后骂她不懂行情,说学校门口的东西都卖得贼贵,这一片的钱她可以用去买两片。 “不,这西瓜还不甜,总之,你这钱花得太亏了。” 那段时间,她没有见过梁继生,却频繁地撞上赵晓困。 她重新回去上班的那天晚上就见到了他。恰逢赵晓困下班回来,她要走。 两人在巷子里对视一眼,双双停了下来。 赵晓困问她手伤怎么样了,她直接摊开双手给他看,他便开玩笑说自己宝刀未老,包扎伤口的技术如从前一样优秀。 又问她好不好,她只是点头。 他还说,需要帮忙的话就找他,这回周麦摇了摇头。 他开玩笑:“我刚刚是被拒绝了?” 装得很蹩脚,三脚猫的担忧方式。 但周麦仍旧不多说什么。 那几天周麦都上白班,下班时间正好对上赵晓困下班时间,赵晓困是个极其喜欢踩点的人,上下班都把时间卡得非常准,而周麦因为要去看房子也都准时地离开,以至于碰上的地方位置都差不离,就在离巷口差不多二十米处。 两人一高一低地靠近,点个头,然后错开。 后来打破这种见面方式的时机发生在批发市场。 那日是小满之前,三候之时,王瓜生。 那日,赵晓困又帮了周麦一次。 ☆、第9章 提醒 那天是周六,赵晓困休息,本来打算睡一天,结果管冬冬跟宋飞洋直接找上门来。 管冬冬是再典型不过的二世祖,家里不少票子房子,自己也没份正经工作,名义上在家里公司挂了个总经理的职,其实每天跟个没事人一样,当的是甩手掌柜。吃喝嫖赌倒是样样在行,每天不是主动组局,就是参加别个二世祖组的局。 别人调侃他,说怎么出去喝了几年洋墨水回来还是过得这么窝囊,管冬冬脸皮够厚,回过去,“那我也得有那个肚子,又不是谁都跟晓困一样,人家是去学真本事,我就是去混个海外文凭。” 对方比他更能呛,“赵家那位学了真本事怎么就没见他使出来过?敢情在憋狠招,到时候让我们全体刮目相看怎么地?” 这话引起一圈哄笑,管冬冬自个儿也笑,笑完就能把酒瓶子往人头上砸。 他这人没什么本事,义气却有。赵晓困跟宋飞洋都真心实意帮过他,虽然不定没把他当真朋友,但好歹不跟他来虚的。 所以赵晓困的事儿,他始终记在心上。 他站在床边给赵晓困说了一遍自己打听来的情报,赵晓困打个哈欠翻个身,没怎么听进去,漫不经心地问:“你这情报靠谱么?” “当然了,我可是把人好酒好菜好人伺候了,人才说了实话,他说梁继生虽然人消失了,可买卖不断,要说梁继生也是能屈能伸的主儿,竟然也会直接去跟批发市场那边接触,好像还做服装那块,你这玩意儿他也做,具体情况吧咱得去找人问了才知道。” “不去。”赵晓困被子一蒙,回答得十分果断。 管冬冬吐出一句脏话,“我搁你这儿说半天,你最后就拿这两个字报答我?心不心寒啊我?”他把戏做足,踢了踢旁边拿手机打游戏的宋飞洋,“你他妈是哑巴了?不会帮忙说句话?” 宋飞洋配合他,眼睛没离开手机,“老赵,你说你天天这么睡不怕成睡美人啊?出个门兜个风比你这儿舒服。”他一点不在乎赵晓困搭不搭理他,一脚踢回管冬冬,“话说,冬哥,你说这破旅馆是梁继生跟宋洲磊合开的,这么破一旅馆,也亏他俩开得出来。” “我觉得不错啊。”管冬冬回。 宋飞洋这下游戏也不打了,把手机一收,看向管冬冬,“你说的不错是指哪里不错?” 他还能不知道,管冬冬住的地方可比这旅馆高级多了,整一就是金窟窿,他竟然能瞧得上这种地方,可真是稀奇了。 “我觉得就楼下那个,前台那小姑娘不错。” 宋飞洋听不下去了,“你他妈数数现在自己谈了几个。” “哪里几个了?固定的也就那一个,何况我也就说说,要睡啊还是金贵的大小姐好睡,在床上叫起来也好听,刚那小姑娘看着就是个雏,看她脸红得什么似的,明显地没交过男朋友。” “……”宋飞洋也不想跟他扯了,重新开了手机,开上又觉得不对,回头看一眼还躺着的赵晓困,“起不起来啊老赵?不起我可陪女朋友去了。” 赵晓困这下起来了,被子一掀,光着脚往洗手间去了。 管冬冬在后面瞅着瞎乐,“所以说啊,羡慕是羡慕不来的,我要是有老赵这副皮囊跟身材,早他妈把想睡的那几个带着往床上跑了,别看那些个大小姐一个个多矜持似的,明面上瞧不起老赵他家的背景,其实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肖想人家。” 宋飞洋倒是挺同意他后面这几句话,有时候迫不得已去一些聚会,赵晓困往身前经过的时候没人敢看,等人走远了,一个个又开始偷瞄上了。 管冬冬仍停不住嘴,“我看那些人都没黄秋吉有远见,人家就不管那么多,喜欢就往上冲,就是倒贴也得贴上来,我看老赵早晚抵挡不住,你说,有哪只老牛不爱吃嫩草的?” “嗯嗯,爱爱爱。”宋飞洋敷衍地附和他。 要说管冬冬是富二代里的反面例子,那宋飞洋就是父母们嘴里“别人家的孩子”,是人人羡慕的有出息又十分正派的商业男。 家里主要做外贸,虽没有管冬冬家那么财大气粗,但跟圈子里其他人比也不差。看着是个纨绔子弟,实则十分有主见有想法,大学的时候就开始接手家里的公司,脑子转得快,上手稳,还能熬,都那么忙了,竟然还能整出来双学位,外加一个含金量十分高的硕士学位。 长得嘛,没赵晓困那么讨女孩子喜欢,但比膀大腰圆的管冬冬就好多了,身高气质在那儿,配上一张中规中矩的脸,在圈子里挺受欢迎。 结果人家还非谈了个圈外的女朋友,是个自己开着小店的婴儿肥姑娘,比他小了有七八岁,两人感情十分好,在管冬冬眼里有点腻腻乎乎的意思,当然了,宋飞洋说他这是羡慕嫉妒。 宋飞洋会跟赵晓困认识是通过管冬冬,管冬冬那时候天天组局,即便是身经百战也没哪个吃得消夜夜笙歌的,所以后来都没什么人去,管冬冬就开始到处拉人,那会儿宋飞洋还在加夜班,愣是被他一车给拉去了酒吧,半道儿上还接来一倒霉鬼,那倒霉鬼就是回国过年的赵晓困。 两人坐在包厢里都有些格格不入,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地,喝着喝着就聊到了一块儿。聊得还不错,顺理成章地就留下了各自的联系方式。 后来宋飞洋念硕士的时候去美国,劳动了几回赵晓困,就那么熟了起来。 他今天本来是要去见女朋友的,管冬冬非说有要紧事儿找,一来可好,人主人公都还床上躺着,看着可没半点要紧。 可来都来了,那就“舍命陪君子”。 等赵晓困冲完澡,三人一块下了楼,经过前台的时候管冬冬不忘热情地跟人小姑娘告别。赵晓困朝管冬冬腿上踢了一脚,然后对着周苗苗点了点头。 得,脸更红了。 管冬冬到车上了还在满嘴跑火车,说那小姑娘铁定对赵晓困有意思,赵晓困跟宋飞洋没一个理他。 管冬冬也习惯了,照样自说自话,“不过这个比另外一个差多了,你们怎么看?” 宋飞洋低着头跟女朋友聊天,见赵晓困没理,他便友情地回了一句,“另一个是哪一个?” “就老赵喝醉那次,来给我们开门的那个,长得还真不一般。” 刚说完,前头司机位的赵晓困回过头来。 “别别别,别急,我就嘴上说说,又没打算把人怎么地。” 其实赵晓困是要问其他事,见他这么怂,又不想问了。 车开出去,脑袋里还寻思着,索性问了出来,“就那天,我没说些什么不该说的吧?” 管冬冬见他主动问,来了兴致,“没说什么,就是拉着人姑娘的手说喜欢人家,人家差点一巴掌扇过来,要不是我及时拦住,那可就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他是脑袋破了不问宋飞洋要来问这脑袋瓜子不太好的。 宋飞洋听不下去,“别听他瞎掰,不过你确实跟人姑娘说话了,说什么来着,反正就怪她来得迟,说你每回都得等她。” 赵晓困听着,按了按太阳穴。 “那啥……我还……我还干了什么?” 宋飞洋嚼着颗糖,歪嘴一笑,“你到底想问什么?怎么?有情况?” 旁边管冬冬急了,“不是吧老赵,可别!” 赵晓困有点心累,他还什么都没说呢这俩就给他开始造谣了。 “那天看了玩具总动员,我喝完还哭了?”他索性直接问了,省得他们瞎猜。 后面俩发出了震天响的笑声,一时半会儿没停下来。 赵晓困干脆将车往旁边开,一个急刹车,后边俩没声了。 宋飞洋忍着,“嗐,反正你自个儿都不记得了,还担心丢不丢人干什么?” 管冬冬停了笑,“没哭,但也差不多了,看着比失恋还惨。” 赵晓困再一次按上太阳穴。 那天周麦说服那小破孩继续看电影的理由他一直记着,说什么他看玩具总动员会哭,他起初以为她是哄小孩的,后来想着那天喝醉了指不定真哭了,现在听这俩这么一说,就算没哭,那也还是丢脸。 后边管冬冬凑到他脑袋后,“老赵,哥们儿在这给你提个醒,那姑娘千万别碰,碰了那就完了。” 宋飞洋提溜着管冬冬的领子把人提回来,“老赵说有兴趣了嘛你就给人安这头衔,我瞧着老赵眼光可高,瞧不上这样的,是吧,老赵?” 赵晓困是真的懒得搭理。 “我不就怕个万一嘛,那天,就老赵喝醉那天,你不是留那儿,我先走了嘛,结果猜我撞见了谁?” 宋飞洋骂他,“有屁快放。” “梁继生!那姑娘上了梁继生的车!当时我跟他聊了几句,车里还有个漂亮的小姑娘,都说梁继生喜欢年纪小的,我算是亲眼所见,一个不算,一次还带俩儿。” 宋飞洋半点不信他嘴里出来的,“是不是你走的时候瞧见人脚下还蹲了个?” 管冬冬啐他一口,“我这说的千真万确!” “对!您说什么都对!您还亲眼见过母猪上树。” 管冬冬重重靠了回去,“反正好话歹话我说了,别说老赵没想法,有想法也得掐了。” 宋飞洋拍了拍他肩膀,“知道你是关心兄弟,可一个梁继生,你至于这么怕?我这怂人都不怕,老赵还会怵?他十年叛逆,专注抗压,有没有想法都一个样,大不了火拼,不是你死我活就是两败俱伤。”说着说着车轱辘脱了轨。 管冬冬还是心存戒备,“反正除了生意,跟他越没关系越好,老赵,听没听?你倒是回个话呀!” 赵晓困扶着方向盘,多半注意力都看路去了,他打个哈欠,“知道了。” ☆、第10章 铁门 那天周麦是去送货,旅馆已经转了夜班,拉货便转到了白天。 她早上五点就出了门,这会儿已经拉完了三趟,第四趟停在门口跟人说了声,然后去最近的那家面馆。 面馆老板大方,每碗面都打得满,上面再盖上一层分量十足的肉。周麦以前试图让老板少放点,她吃不了,可说了两回老板都没听,之后也就不提了。 勉强吃了半碗之后再也咽不下一口,她放下了筷子。 过去见货还没卸完,便撸起袖子去帮忙。 卸货的那几个都上了年纪,没什么力气,在以前的话周麦会先帮忙卸了再去吃饭,不过那几个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周麦能感受到他们目光里的意味,也就觉得没必要那么帮衬。 快卸完的时候几个人从车上排到仓库内,排成传送带,周麦站在车下,排她下面的一个老大爷估计力气用完了,不出来接应,只等着周麦给她送进去。 剩下货不多,周麦也就那么坚持着来来回回走。 出了一背的汗也没功夫擦,就更没心力注意车上那扇车门。 那门松了螺丝正摇摇欲坠。 车门拍下来的那刻周麦刚经过车门,手上搬着一包说不上多重的货。 “吱呀”那声极其地缓慢,门掉下来的速度却快多了,铁门,沉甸甸的重,螺丝彻底弹出来的那刻,铁门直直地朝着周麦砸去。 周麦被整个拢住往外推的那刻都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直到听到沉重的一声响,带着扬起来的尘土,她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了一劫。 她被紧紧圈住,然后重重地往后推,两人一块撞到了仓库外的水泥墙上,头撞在墙面,发出很重的一声“咚”。 没觉得怕,只觉得后脑勺疼得厉害,但半点声没吱,只是抬手去摸,手上的那包货便直直往下砸在了赵晓困的脚上。 比起刚才的有惊无险,这点重量算不上什么。 赵晓困喘着粗气,看一眼身后那块铁门,再看一眼身前的人,算不上毫发无损,但也比被砸了好。 确定人没事,他一句话也没说,返身往自己的车走。 那声响引来了不少人的观望,甚至有人赶过来看进一步的热闹。 赵晓困穿过人群走了出去。 他的车就停在后面,前面挡了两辆大货车,本来管冬冬是要下车去让其中一辆让个道的,但见一辆快卸完了,干脆停在后边等。 管冬冬跟宋飞洋都低着头玩手机,赵晓困扶着方向盘往那群卸货的人里望,不期然地就看见了周麦,人看着瘦不拉几的,力量却挺有几两。 他本来也就打算看两眼就当没见着,刚要转眼就见着那扇半开不开的门晃了一下,起初他以为是错觉,多看了几眼,发现那门紧接着晃了第二次第三次。 他跑出去的那刻门都没来得及关,跟支离弦的箭一样冲出来,气势吓人,吓得后边管冬冬跟宋飞洋手机都掉腿上了,等反应过来跟着跑出去,那边大门已经砸在了地上。 “嗬!”管冬冬吓得在原地一哆嗦。 宋飞洋见赵晓困把人救了头也不回地就走过来了,下意识地迎出去几步。 “你他妈没受伤吧?”他关切地问。 赵晓困将手避开,“没事儿。” 接着两人一块上了车。 坐上车,赵晓困低头瞥一眼刚才往水泥墙上擦出来的伤,转了转便不打算当回事儿。 等抬头,发现刚才被自己救下的人小跑着过来了。 周麦连着敲了几下赵晓困才开了车窗。 不会说话,憋出来一句:“刚才谢谢你。”然后瞥一眼他手臂,看到红红的几道。 赵晓困转了转手臂,将伤口压下。 也不知道怎么的,没什么耐心,压着喉咙吼了一句出去:“工作的时候不知道多长一只眼睛么?” 周麦却照收,不是因为他刚刚救了她,她就全听他的,这话换另一个人来说,她也这样,淡淡地回一句:“知道了。” 看一眼前面的情况,她重新看进车里,“你先等一下,我去把车开走。” 说着又小跑着走了。 后边两人见人跑远了才开口。 管冬冬没好气:“这他妈是扫把星吧?来的时候我才说不要惹上,这才隔了多会儿,老赵,以后碰到可得绕道走,晦气!” “你说什么呢?”宋飞洋踢他一脚,“这天灾人祸你怎么怪人家姑娘头上?” “怎么那门不往别人身上砸,偏就赖上她了?脸色还那么差,不就是一克星长相么?” 宋飞洋实在看不惯管冬冬这副来劲儿了就收不住嘴的模样,“人是吓到脸发白了,没反应过来。” “行了,不想说她!爱咋咋地!”管冬冬这股气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说是心疼朋友,倒确实更像是从心底里浮出来的厌恶。 宋飞洋踢一下前面的椅背,“想什么呢?刚刚瞅了几眼,我知道我上回见这姑娘为什么觉得眼熟了。” 赵晓困往椅背上一靠,没应。 宋飞洋自个儿解释,说是有一次跟女朋友一块去给女朋友妹妹开家长会,女朋友妹妹同桌的家长就是周麦。 “我瞧着应该是姐妹关系。”宋飞洋猜测道。 前面周麦已经将车往前开了,在下一个拐角处拐了个弯没了影儿。 赵晓困脚下一踩,车子驶了出去。 没睡好觉,跑这么远来没问到一点有用的消息,还迷迷糊糊帮了回忙。 心情没来由地糟透了。所以管冬冬说那些混账话他都懒得拦。 宋飞洋说是去茧城中学接小姨子,在学校门口把他放下就成。 刚下学,门口堵得厉害,赵晓困那车被夹在中间,没地方给他开。 等了老半天,路总算通了,他往前开一点,靠边停下。 “你们去哪吃饭?给你们送过去。” 宋飞洋看现在一时半会不好打车,嘴里报了个地址。 又等一会儿,宋飞洋下了车朝后边两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子招了招手。 矮一点的那个就是宋飞洋要接的人。 矮个子女生挽着高个女孩的手没放,两人还在说着什么,等走过来了,女生跟自家准姐夫撒娇:“姐夫,这我好姐妹,她家晚上没饭吃,我姐让她跟我们一块儿。” 宋飞洋爽快地答应,“那有什么问题,上车吧,冰冰你坐前面……你朋友怎么称呼啊?” 叫冰冰的女孩儿把人往前一推,“她叫杨唤,我们都喊她小羊羔。” “行,小羊羔跟我一块儿坐后边吧。”宋飞洋说着给开了后边的门,杨唤钻了进去。 门一关,宋飞洋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就这样,管冬冬被夹在了中间。 杨唤上车连续冷笑了两声,她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这么巧的事儿,前面那个司机见过,旁边这胖子她也见过。 这两人看着都有钱,但有一点不一样,前面那个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杨唤可以断定他认出她来了,但没跟她打招呼,这胖子则笑嘻嘻地看着她,嘴里说着“小妹妹放学了啊”,眼神流里流气的,一看就没认出她来,杨唤挺想问问这胖子跟不跟梁继生联系,她都好久没打通他电话了。 管冬冬没认出杨唤也不能怪他,上回在梁继生车里,杨唤化着很浓的妆,没穿校服,这回看着就是一白白净净的高中生,两者差距太大,没办法联想到一块儿。 宋飞洋见过周麦,但没见过杨唤,没把两人联系到一起,这会儿用着大哥哥的身份跟杨唤闲聊,“你们现在课程应该很重吧?学起来累不累?” 冰冰回过身来连连喊累,说:“上课讲的都是天书,一句都听不懂,小羊羔天天做笔记,可是照样听不懂。”说着笑了起来。 杨唤没吱声。她跟这个冰冰可以说一点不熟,刚才挽手她都是拒绝的,甚至可以说是横眉冷对,只是想到晚上回去要吃剩饭剩菜,就干脆陪她把戏演完,顺便看看她卖的什么关子。 ☆、第11章 鉴婊达人 本来就三个人的晚餐,到后面又加了三个。 宋飞洋拉着赵晓困跟管冬冬一块,管冬冬本来还要推辞,见赵晓困竟然随口就答应了,也就跟风去凑热闹。 一个小圆桌,杨唤特意坐在了赵晓困旁边,坐下去的时候跟赵晓困对视一眼,赵晓困扬了扬眉,杨唤笑着坐好了。 管冬冬仗着两个小女孩听不懂,没怎么忌讳地在桌上说起了刚才去批发市场问到的事儿,“要说梁继生这砸钱的大方程度,老赵你得抓住机会,人家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瞧着是笔大买卖,你也别那么讲究了,请人喝个酒,门路就有了。” 赵晓困没什么反应,旁边杨唤脱口问了出来:“你们最近有见过梁继生么?” 一桌人都朝她看了过去,管冬冬来了兴致,“你也认识梁大少爷?” 杨唤哼一声,“认识啊,要说认识,我跟你也见过,就在梁继生车上。” 管冬冬这辈子到现在也就上过那么一回梁继生的车,他怎么会不记得,那天除了周麦,也就另外一个女孩儿了。 “这……嘿,没认出来!”他伸手去套近乎。 杨唤鸟都没鸟他的手,“你们跟他应该挺熟的吧?他最近干嘛呢?怎么电话老打不通?” “不是,你还有他电话啊?公用电话私人电话?” 杨唤看出来这人什么都不知道,索性摇头闭口不言了。 旁边宋飞洋插进来一句,“小羊羔,你姐跟梁继生是朋友吧?你姐也联系不上他?”宋飞洋这话纯属是好奇,他只是想起管冬冬之前说的在梁继生车上见到周麦跟另一个女孩儿,现在眼前这女孩是冰冰的同学,这么一合计,这女孩应该就是周麦的妹妹了。 杨唤本来就不太想回答,结果冰冰在旁边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不可能吧?小羊羔,你说的那个梁继生,不就是之前来接你的那个大哥哥么?他不是周麦姐的男朋友么?周麦姐肯定跟他有联系吧。” 杨唤听了又是一声冷哼。她还真把自己底细摸了个全,连梁继生的名字也知道,估摸是真实地嫉妒了,之前梁继生来接她,冰冰见过,也见过那车,知道梁继生不是一般人。 觉得被比下去,现在有点落井下石的意思。 管冬冬蹦了起来,“不是,什么情况?我怎么晕了?你姐是周麦,周麦是谁?” 宋飞洋早听明白,“就是刚才在批发市场那姑娘。” 管冬冬轻声骂了句握草,然后朝着杨唤:“周麦是你姐啊?那你得好好谢谢你旁边那个帅哥,他今儿救了你姐一命,你姐差点就被砸死了。” 杨唤忽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这下宋飞洋跟赵晓困都站了起来,一个骂管冬冬:“你会不会说话?别把人小姑娘吓着了。” 赵晓困则把杨唤按了下来,“别听他瞎说,周麦没事。” 杨唤全身都在发颤,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旁边管冬冬安抚的态度一点都不诚恳,杨唤差一点就一脚把他踢了出去,看了看他那凸出来的啤酒肚,暗暗恶心了一阵。 管冬冬没停止八卦,“你姐是梁继生的女朋友啊?怪不得呢,上回你俩都在梁继生车上。” 杨唤一眼斜过去,“不知道就别瞎说,梁继生那家伙配不上。” 管冬冬倒吸一口气,心说这小姑娘装大发了,口气是真不小。 杨唤也懒得再搭理他,闷着头吃饭。 虽说周麦没事,她还是想过去看看,吃完饭就站了起来,打算先走。 旁边冰冰站起来把人喊住,“小羊羔,你别急啊,待会儿让我姐夫送你回去,挤公交多脏啊。” 杨唤看过去,眼神唬人。 冰冰没在怕的,“我还有事儿要跟你说,我们去洗手间说吧。” 杨唤背起包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身就往洗手间走。 后边管冬冬见人走了,嗤嘲一句:“还女朋友?当人家未婚妻吃素的呢?姚霖儿估计都没听过周麦这号人。” 宋飞洋瞪他:“吃你的吧!” 洗手间里。 杨唤背靠着墙点起了一根烟,冰冰进来笑了一声:“这里面都清清楚楚写着禁烟,你可别抽了,待会儿罚款。” 杨唤照旧吸着:“你有什么事?说吧。” 冰冰在她面前站定,姿势高傲,“你应该知道我找你干什么,我觉得你挺贱的,段嘉良根本不喜欢你,你凭什么还坐他的车?” 杨唤往她脸上吐出几圈烟,冰冰立刻用手扇着躲开了,一脸嫌恶。 “我坐他的车你就这么生气了,那我要是告诉你我还睡了他的床,你是不是还得给我两巴掌?” “你胡说!” 杨唤逼近过去,“胡冰冰我告诉你,你们那点小心思就别藏着掖着了,在后面怎么骂我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一边把我书撕了一边还挽我的手,我告诉你,别太嚣张,不然我把你手剁了。” 她眼神阴鸷,胡冰冰看着眼睛都红了。 “杨唤你才别嚣张!那些男生不就是看上你的身材看上你的胸了么?别以为你有的别人就没有!我也有!”胡冰冰胸一挺,恨不得扒开了给她看。 杨唤直接笑出了声,还停不下来,都快直不起腰,“哎唷这可太好笑了,那你倒是去告诉那些满脑子猥琐的男人啊,不是我说,胡冰冰,就以你这种以为胸大就能绑住哪个男孩子的,我劝你还是省点心,你这辈子都找不到真心爱你的。” 她声音越说越轻,胡冰冰气得话都说不出了。 杨唤用力吸了最后一口烟,烟头往水池子里一扔,甩着包出去了。 走出洗手间两步,头发被后面的人一把扯住,人也被推着往墙上撞去。 杨唤连吐出几句脏话,“胡冰冰你他妈疯了吧!”她这声尤其大,估计整个大厅的人都听见了。 胡冰冰被气得失去了理智,任杨唤说什么也听不进去,跟只疯牛一样扑上去往杨唤身上抓,她手指甲长,一抓就抓出几条红痕。 杨唤有身高优势,但力气比不过,被胡冰冰摁着打了好一会儿,直到宋飞洋几个人跑过来将两人分开。 除了赵晓困,其他三个都站在了胡冰冰旁边。 胡冰冰抱着她姐哭,“姐!她骂我婊/子。” 杨唤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比不过比不过,人一旦狠起来竟然连自己都骂。 她一脸的伤,竟然还有心情笑,配着那几道痕迹,略显狰狞。 她蹲在地上,书包散在脚边,伸手碰了碰旁边人的裤腿,“诶,帅哥,送我去个地方呗。” 赵晓困看一眼还在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再看一眼脚下披头散发的女孩儿,弯腰将地上的书包捡起来抓在手里,“走吧。” 两人往外走,后边胡冰冰还在喊:“杨唤你出门就被车撞!” 杨唤边走边回头:“谢谢您咧!你杨奶奶能长命百岁,可别说些违抗天命的话遭天打雷劈哈。” 那边宋飞洋一个头两个大,这边赵晓困听杨唤说完没忍住笑了一声。 赵晓困把书包往后座上一扔,又顺手给杨唤开了副驾驶车门。 “去哪儿?”赵晓困坐上车后问。 杨唤系上安全带,“南北旅馆,你导下航吧。” 赵晓困扬眉,“找周麦?” 杨唤笑着看过去,“帅哥,在追她啊?” 赵晓困也笑,“很多人追她?” “就她这闷葫芦,我看没谁看得上她。”杨唤坐在车里还翘起了二郎腿,看上去痞里痞气的。 赵晓困没接她的话,将车开出去,接着问:“不是好姐妹么?怎么就打起来了?” 杨唤哼一声,“我先说明,我没动手。知道今天这顿饭叫什么吗?鸿门宴,是想给我显摆她姐夫多有钱,以为我没来过这种高档餐厅,我又不吃这套,她就恼羞成怒了呗。” 赵晓困又笑了,觉得这小姑娘有点意思。 “帅哥我问你啊,就这么单独拎出来看,我跟胡冰冰是不是看着一个特坏一个特乖?” 赵晓困满不在乎,“你要是挨个去问,估计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这么认为。” “那你呢?”杨唤颇有兴致。 “我啊,百分之十那拨的吧。” 杨唤笑了,“你知道你这种人叫什么么?” “什么?” “鉴婊达人。” 赵晓困笑出声。 “我也服了,我就不明白,怎么那么多男人不长脑子,就喜欢那些绿/茶/婊。” “那你知道鉴婊达人都是被蛇咬过的么?” 杨唤笑,“你被咬过啊?” “咬算不上,被舌头卷过两回。” 杨唤笑得更欢了。 赵晓困瞥一眼,“你确定你要这么一身伤地去见周麦?” 杨唤闻言反应过来,看了看两只手,又拿出手机看自己的脸。 “那还是算了,要不你待会儿进去跟她说会儿话,我就在窗外面瞅几眼。” 赵晓困愣了愣,“行吧。” 赵晓困把车停在了外面小区里,然后带着杨唤往巷子里走。 “你对这儿还挺熟悉的嘛。” “一般。”赵晓困懒得解释。 到了门口,杨唤猫在窗子底下,手撑在盆栽的盆子上,脑袋转来转去,朝里面看过去。 周麦正低头看着什么,听见动静抬起了头。 赵晓困走过来,“上夜班?” 周麦点了点头,张着嘴还想道一次谢,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赵晓困看出她的想法,“今天不是故意凶你,当时太危险了,我也吓到了。” 周麦安静看着他,慢慢点了点头。 “刚刚进来看到你妹妹了,好像受了伤,你出去看看吧。” 周麦站了起来。 “就在窗子外面。”赵晓困给她指了指方向。 周麦顺着看过去,看到一个刚消失的脑袋。 一会儿人出现在门口,“帅哥你也太不厚道了吧!” 赵晓困笑了笑,“赶紧擦药吧你。” 杨唤怨恨地看着他,别扭地走了过来。 赵晓困看回周麦,“那我先上去了。” 周麦回:“好。” 后面杨唤奇怪,“帅哥你住这儿?不请我上去坐坐?” 赵晓困没回头,举起手朝她挥了挥。 ☆、第12章 四眼弟弟 杨唤带伤去学校自然又引来各方面的关注,班主任这段时间没怎么盯她,上次家长会杨唤说的那句话实在让她失了望,很多时候起了要管的心思,又被生生压了下去,始终有一口气不上不下膈应在那儿。可到底是班主任,学生一脸的伤来学校,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她下了课将人喊去办公室,一前一后隔得远,中间穿插着一涌而出的放学郎,看不出来两人是有交集的。等到了办公室,班主任本想站着跟她交流,可杨唤比她高出太多,抬头的时候气势就输了一截,她索性坐了下来。 一没问伤哪里来的,二没问看没看过医生,班主任从抽屉一叠硬纸里面抽出一张,放到两人中间的办公桌上。 她指了指那上面的内容,问:“以你现在的状态跟成绩,觉得能达到自己的期望么?” 那是开学时候第一节课她发给全班的志愿书,让大家写上最想去的大学名字,学生们各种态度的都有,有类似于开玩笑的口吻写“我是清华大学永远得不到的学生所以我一心只想考上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的,有认认真真结合自身能力一笔一划写上“温州大学等我”的,不管目标定得高或低,即便是平时再调皮的学生也老老实实写下了,唯独杨唤,写了一句—— “那个地方要有充足的阳光,我跟周麦在里面沉默地散步。” 杨唤低头又抬起,像看了也像没看,手指捏一下书包肩带,冷笑一声,“记性不好,不记得写什么了。” 班主任当然没期望能从她嘴里听到好话,耐着性子继续说:“杨唤,老师跟你说实话,你的姐姐在某些方面是很失职的,跟她沟通并没有带来什么效果,总要有人来监督看管你,之前来给你开过会的梁先生,如果方便的话,你请他来一趟学校,我想跟他好好谈谈。” 这话是犯了杨唤心中的大忌,杨唤不可能还留下,幽幽撇下一句,“你说的那位梁先生死了。” 出门直接往校外走,她脚下步子飞快,才跑出学校不远,轰隆一声雷劈了下来,接着是雨点打在纷纷被掏出来的伞上,噼噼啪啪,为这纷繁的城市奏上一则协奏曲。 右转是条巷子,头顶电线错杂,空调外机处结了蜘蛛网,晾在杆子上的衣服因为无人在家还未被收起来,雨越下越大,糊成密网,遮挡住视线。 连着跑了两三百米,她将举起在头顶的书包往身后一砸,回身的时候头上的发带崩了出去,她问身后的人,“你想跟到什么时候?” 少年戴着副棕丝边眼镜,细细的脚一挂,因为奔跑,往鼻梁下滑出一截,沾了水汽,显得有点脏。 不答反问:“你怎么不回家?” 雨势又大了些。 “你自己不也没回么?赶紧回吧你。”她话说完又要继续走。 身后人还跟出几步。 她止步回头,“你要跟着倒是把伞拿出来,藏着生锈啊?” 段嘉良立刻挂了一只书包带下来,拉开拉链将里面的伞掏出来,动作迅速一点不含糊,不似说话时那样木讷笨拙。 伞一打,啪嗒一声,两边伞尖卡在墙上。 杨唤手伸过去,将他手一抓,带着一斜,“斜着打不会?” 段嘉良调整到顺手的姿势,凑到女孩身边,她不走,他也就站着没动。 杵在中间算什么事儿,杨唤往前走到了十字路口,在屋檐下站定,段嘉良紧跟过去。 等了半许,看他一眼,“眼镜擦一擦呀四眼弟弟。” 段嘉良这回没听,没甚动作,只是将黑色的大伞往一边大幅度偏离。 “胡冰冰为什么打你?” 少年侧脸清瘦,整个人虽高也瘦,看着有点虚,衣服裤子都过于宽大了,看着一点不合身。 杨唤毫无遮掩地看过去,“可能是嫉妒我胸大吧。” 段嘉良没声儿了。 “害羞了?你们男生不也喜欢说谁大谁小么?女生一样,说自己的身体怎么了。” 都是十六七岁的孩子,对自身对异性都充满了好奇,虚荣心也一块儿涨,总觉得在这些事儿不能被比下去。 可同性之间谈论是一回事儿,异性之间谈论,还是两个平时话没说过几句的人谈论,只剩尴尬两个字。 少年隔了会儿回到先前的问题,“她们总说你,你应该打回去。” 杨唤没笑,眉眼里是无所谓,“懒得脏了我的手。” “不公平。”段嘉良蹦出三个字,脸色异常严肃。 说完,听到杨唤的笑声,“不公平的事儿还差这一件么?你不是问她为什么打我?”她看过去,两人对视上,“是因为你,你应该很清楚,你要说公平,那凭什么天天跟在我身后的是你,到别人嘴里就成了我勾.引你?这公平么?” 她转回去,“你也没多好看,搞得我跟她们一样多稀罕你似的。” “段嘉良,我喜欢老男人,穿黑色衣服开黑色跑车,我受伤了能把我送去我最在乎的人那儿,你呢?在写卷子呢吧?别费劲了,好好学习,我还能少受点骂。” 她说得平淡,话一经传播就被削尖了刺向那颗颇为年轻气盛的自尊心。 他手握紧,“你就是勾.引了我。”说得咬牙切齿。 那次杨唤去教室后面扔酸奶盒子,角落里几个女生凑在一块儿状似说悄悄话,实则故意拉开了嗓门,说什么“刻意来后头看学习委员”,足够让全教室的人都听到。 杨唤迈出去的脚一收,手撑在旁边桌沿上,腰一弯,脸凑到少年面前,“学习委员有空不如教我解道生物题?” 语气一听就让人浮想联翩,尾音一勾,娇媚的,又是开玩笑的。 直接勾得学习委员当晚一道题没写,倒是对着视频,脑袋里浮现出那张面色惨白唇色却红红的瓜子脸,最后趴在床上,喘着粗气,眯着眼勾勒出记忆里的线条,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怀抱里空空的,急需找到一个出口,却深知她完全只是玩笑,是他自己太当真了。 有一段时间有意识地避着她,人家根本开完玩笑就忘了他,他这么做反倒十分多余。 后来再诚实面对自己,是课间操。 杨唤因为不舒服,捂着肚子趴在课桌上,外面年级主任的催命声一阵一阵,他盯着那个位置迈不出脚,等年级主任走了,外头喇叭开始不厌其烦地播放各种肢体动作,他从她桌上拿了水杯去走廊接来一杯热水,开好盖子倒了一点,不说话,往课桌间的走道一蹲,抬头看到她鼻尖冒出的细汗。 她似知道是谁,因为疼,嗓音温和无力,“要是问我干吗不去做操,我可说是学习委员带的头。” 知道她是玩笑话却笑不出来,可心尖那处像被小区楼下那只温顺的白猫用肉色的爪子挠了一把,说话都有些哆嗦,“喝点热水吧。” 她笑,“到底是我痛还是你痛啊?” 说着睁眼抬头,把热水送到嘴边吹了吹,一口气灌下去。 他仍蹲在那儿,一手扶着他椅背,一手抓着她桌腿儿,都不敢用力,生怕一用力把她带翻了。 见她喝完自己又倒了点儿,他想着可以走了。 还未起身,头毛上多了只手,她摸了摸他的短发,说:“以后还是离我远点吧。” 手里跟嘴里的完全不一样,他气得够呛,起身就趴回自己桌上,趴一会儿,露出眼睛看过去,她正笑着看向自己。 仿佛在说,“我让你离我远点儿,你不一定非得听。” 晚上回去又开始一发不可收拾,想象着摸在头上的那只手渐渐往下移,想得他第一回闷哼出声。 还试着在班群里加她私人,不过没被同意。 后来就爱跟着她,有时候见她上了一辆车被接走,有时候循规蹈矩地坐着公交。 有一回发现她搬了家,离学校不远,甚至跟他回家顺路,他便天天跟着,周麦来接她那天,他也跟着,边跟边想,好像还是妹妹好看一点。 杨唤一直没拆穿他,大概是昨天被打了一通,脾气没忍住。 两人仅有的进一步的交流也就是那两次了,她算不上多了解他,倒是不知道生起气来是只会反击的小刺猬。 “我勾.引你你就上钩啊?”她语气说不上多不善,平平常常的,声音很低。 段嘉良转了身,伞柄还是横亘在两人中间,他脸色变了变,说出一长串话,“杨唤,我以后也会成为老男人,黑衣服我也有,可以买黑色的跑车,你想去哪儿我都送你,会保护你不受伤,卷子我还会写,因为得为这些东西打下基础,但总会写完的,我不知道你信多少,我是真心说这些话,我老梦见你,不想你只出现在梦里了,也不想……觉得自己是变.态,是跟踪者。” 雨一直没变,斜斜打下来,沿着伞面滑下去,聚在石板路上,汇聚成浅浅的水坑。 “我……可以勾.引一下你么?” 杨唤身后是玻璃砖墙,花花绿绿的玻璃嵌在墙上黯淡无光,头顶的伞往地上翻出两圈,伞柄向上。背马上就要贴上冰冷的墙,又被一只手阻隔开。 落在唇上的是少年小心翼翼的吻,眼睫毛刮在她脸上,有点痒。 将他一只无处安放的手一抓,她亲回去一口,然后将人推离身前。 她往外冲,身后的人捡起伞跟上。 “你去哪儿?” 杨唤不说,绕出那栋居民楼群,跑了很长一段路,又钻进另一栋居民楼。 夜幕拉下来,一楼各式各样的店面进入工作状态,飘着香的烧烤店,小小一方的大排档,洗头剪头的照旧亮着灯柱。 有一处店面装饰十分浮夸,墙上画着大朵大朵开出花瓣的花儿,悬在顶上的灯牌发出点刺眼的光,那颇为艺术的手写logo其实敷衍,四个字飘零又有风骨,写着“巴西刺青”。 帘子厚厚垂着,她踩过去溅出泥水,身后的段嘉良将伞直接往店与石板路之间的那条沟里扔,贴着杨唤跟进去。 里面空无一人。 “老板,纹身!” 里面回了一句,普通话不大流利,“纹什么?” 她回,“字母。” 就纹她一早想纹的,uan-ang。 “忙着呢,进来聊聊。”这回是道标准的普通话女声。 段嘉良下意识将杨唤手一拉,自己往前,掀开那道不知道多久没洗的帘子。 里面比外头大,女人坐在沙发上修指甲,两个男人一趴一站,一个正给另一个纹。 “不是个美女的声音么?帅哥一起的?” 杨唤进去忙答:“他不纹,就我一个。” 进去先跟那塌子上的人来了个面对面,那人光着上半身,头发剃得极短,手臂肌肉精实,线条利落,双手撑着喷张出力量感。 一张脸瘦得脱了相,见人先问,“胆儿挺肥,问过周麦了么?” ☆、第13章 烧烤摊 这家刺青馆藏在巷子深处,照说难找,生意不会太好,不过这店面只是一个分店,招牌早就打出去了,主店面在市中心,要预约上都不容易。 老板是巴西来的,六年前来的中国,跟一群法国佬一道,第一站就歇在南北旅馆,那会儿只是结伴罢了,来了之后就一个人行动,跑到前台问要去的一家刺青店该怎么走,直接问的宋洲磊,宋洲磊正好要出门,顺道就捎了他一程。 两人在车上聊天,他说他是专门为了个女刺青师来的,要去找人告白,然后把人带去巴西,去巴西开店。 宋洲磊还礼貌性给了句“good luck”。 后来,巴西男伤心地回来,说原来那刺青师早就结婚了。寻爱失败,拖着箱子就走了。 再遇见是两年前宋洲磊去刺青,让梁继生给意见,梁继生就问了朋友,最后给她甩了一张名片过来。 去了,进门就跟那巴西男撞上,那巴西男记得她,两人一聊,他说那次没走成,不甘心,留在中国开了家刺青店,甚至还跟那女刺青师成了好朋友。 宋洲磊上下打量他,暗骂自己四年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人长得不错,刺青完故意把包落在了店里,故事便顺理成章有了后续。 分店还是宋洲磊选的地址,开了半年不到,前段时间梁继生出院后说想纹身,她就把人带来了这儿,他要纹大图,断断续续得纹上一两个月。 图是早就画好的,宋洲磊看了之后一阵无语,什么都没说。 渐渐地发现,梁继生有事没事都待在刺青馆,一早就来,门明明上着锁,也不知道他怎么踢开的,晚上准点走人。在店里的时候什么也不干,惯常发着呆,电话一来就冷眼掐掉,跟个机器人似的。 宋洲磊不是瞎子,不可能看不出端倪。问他,每天回去了干嘛,他淡淡解释,说健身。 宋洲磊瞥一眼他身上那腱子肉,白一眼,说你健身怎么减肥效果那么显著。 这话也是开玩笑,第二天从家里带来瓶红酒,又让店里的小弟去斜对面买几份烧烤,把梁继生留下来。 梁继生明显什么都不想说,反倒自个儿又去外面买来几瓶江小白,没灌任何人,把自己给喝醉了。饶是喝醉了,也什么都不说。 宋洲磊就想把他那皱起的眉毛给顺平了,他不说,她就自个儿折腾,先是联系了姚霖儿,谁知那向来温温柔柔的人硬着语气说不想再见梁继生,她没辙,找他妈,梁夫人跟她说了医院里梁继生吼姚霖儿的事儿,宋洲磊才算明白了。 她倒是也想到了周麦头上,毕竟梁继生也就为周麦吼过她。但她是不可能直接问梁继生的,他那张沉默的脸好似主动就把“周麦”两个字列入了黑名单,她提就等于是提着头颅去问。 再者周麦每天照样上班,看不出有任何异样,她被梁继生警告过后,也不好再去她面前说些什么。 一直到刚才,梁继生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提了周麦的名字,还是对着一小女孩。 那女孩明显吓到了,看着有点眼熟,不像是好学生,反倒手里牵的那个男孩子斯斯文文,学霸的模样。 杨唤确实是惊了,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梁继生。 这刺青馆她是搬家之后偶然发现的,她晚上放学,知道回了家还是一个人,就喜欢在外面瞎逛,看到之后还挺嫌弃,觉得装修很是浮夸,不过好在藏得深,她就喜欢这种没人光顾的店面。 对面的梁继生已经起了身,将搭在旁边的T恤套到身上,往下拉的时候走了几步出去,捞了柜子上的烟和打火机,衔一根烟进嘴里,斜眼看傻愣着的杨唤。 “男朋友?”他下巴微微往段嘉良身上点,低着头把烟点上了。 杨唤默默挣了挣手,“关你什么事?” 梁继生在她说话间又逼近几步,手撑在门框上,牙齿里咬着烟,说话却不含糊,“嗯,不关我事,那身上这伤也不关我事?” 杨唤就没想过要躲,她挂彩不是什么稀奇事,而且往常总是第一时间就找梁继生解决,每次都是他开着车带着助理来接她,在车上就给她把伤收拾好了。 两人在受伤这件事上有一定的默契。 是以杨唤虽没躲,还是有点心虚。 梁继生也没打算逼问,只是伸手将那帘子拨弄到了一边,烟到了指间,他望一眼外面越下越大的雨,眯了眯眼,“走吧,送你回去。” 杨唤站着没动,想凶一句回去,看他那坚毅的侧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梁继生的车就停在居民楼外面,出门伞也不打,在雨里走得大摇大摆,等上了车,问后面的人,“先去哪儿?” 杨唤报了段嘉良家的住址。 杨唤本想让段嘉良自己回去,但雨实在大,她到底没忍心。 车子停在一个高档小区外,杨唤跟着段嘉良一块下了车,她拉了他的手,脸上是平常冷淡的表情,张口就是刀子,“亲也让你亲了,扯平,以后咱俩就没关系了。” 接下来段嘉良本该问一句为什么,可杨唤没给他机会,甩手便上了车。 梁继生车开得不快,到第一个路口的时候习惯性要右转,后边杨唤提醒他:“左。” 想着她是打了什么坏主意,方向盘一转,听她的往左去。 杨唤早就想问他了,总算等到了机会。 “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梁继生歪坐着,好像打方向盘的力气都是强迫自己使出来的,有气无力地回:“刚刚不是看到了么?” 他不说,杨唤也不逼问,指挥他下个路口右转,接着给他解释,“我们搬家了。” 忽地一个急刹车。 杨唤直往前头栽,手扶住前面的椅背才稳住身子,抬头不屑地笑了笑,“觉得我们会永远烂在那个破房子里是么?那你就错了,我们不仅要离开那个破房子,周麦说了,等我高中毕业,她就跟我一块离开茧城。” 梁继生重新将车子开出去,他没回应杨唤的话,顺着她的指挥将人送到小区楼下,什么话也不说,即刻掉头就走了。 他重新回了刺青店,雨小了一些,进门也顾不得擦去肩头的水,冲着探出头的宋洲磊问:“之前联系你几回的是管冬冬?” 宋洲磊笑了笑,“哪是联系我啊,摆明了冲着你来呗,估计又是些买卖上的事儿。” “有说什么事儿?” “没细说,跟你那新市场有点关系吧。” “你替我把他喊出来。” “现在?” “现在。” 宋洲磊上下看他一眼,“人家也没什么坏心,他家老爷子的面子不能不看。” 梁继生一屁股往她旁边坐,又从柜子上取了根烟下来点上,“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不动他。” 得了句保证话,宋洲磊也不墨迹,把电话拨了出去,趁着电话响,问他想约哪儿。 “中学那边的烧烤摊吧。” 宋洲磊差点没把手机摔出去,还没来得及问,电话通了。 管冬冬明显将惊讶的情绪压了,电话里还是那么八面玲珑,两人都没废话,把地址约好就利落挂了。 宋洲磊非要跟着梁继生一块儿去,直接将店门关了,拉着巴西男友的手一块上了梁继生的车。 茧城中学附近一条街全是美食,依着学生的口味开着炸鸡烧烤奶茶店,店面都不大,像烧烤店还得在外面搭个棚,免得坐不下。 三人先到了,没一个点餐的,店家问了几遍,最后巴西男友接下,随便勾了一圈。 管冬冬过来的时候是两个人,他跟人打招呼,两边介绍后,宋飞洋跟梁继生握了握手。 说了几句场面话,梁继生喝完两杯酒,话语进了正题,“是你哪位朋友要干这个?” 管冬冬满脸堆笑,“就赵局儿子,我哥们儿,赵晓困,跟我一块回国那个,他本科学的就是这块,现在他还在美国那边的公司挂职,美国公司要拓宽中国市场,他反正也回来了,就替公司上了把心。” 梁继生拿起杯子碰了碰管冬冬的杯沿,“他人是有事儿?” 管冬冬赶紧碰回去,杯沿紧着梁继生杯子的最下边,“这不挺突然的么,上次跟你提过一嘴,他就住你跟磊姐那旅馆,刚打电话给他还睡着呢,这会儿还在路上。” 旁边宋洲磊起初没想张口,这会儿提到了便不再纯看热闹,“对,要说是挺巧的,要不是我妈提了一嘴,我还不知道晓困回国了,他在分局上班,离旅馆近,就让他过来住了。” 她断没有跟管冬冬解释的义务,是在给梁继生解释,末了在他耳边低低补了一句,“就住你隔壁那间。” 梁继生又喝一口酒,“既然都是朋友,还是我这妹妹认识的,那合作起来肯定没毛病。” 管冬冬闻言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嗐,我这朋友特靠谱,梁老板你放心,跟他合作准没错。” 杯子一碰,梁继生嘴角一扯,低头拿了一串辨不清是什么的肉,送进嘴里几口便吞了下去。 管冬冬就没这么悠闲了,眼睛时不时往外瞅一眼,这雨也停了,按说也该来了才对,这让人大老板一顿好等可不妙,虽然今天这顿饭原本就挺奇奇怪怪的。可机会难得,别说大晚上这脏兮兮的烧烤摊,就是去别的更糟糕的地儿,他也得把人叫来。 怕他不来,还特意没说什么事儿。 等看到眼熟的车,看到赵晓困那一张黑脸,管冬冬也没多意外。 赵晓困刚下车,管冬冬就朝那边挥了挥手,嘴里喊一句“老赵”,那边看过来,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清这桌都坐着些什么人。 紧接着,副驾驶上又下来个人,穿着平底鞋,七分牛仔裤,露出的一小截腿白得像雪,等人站直了,赵晓困到了她前边,两人说了几句,赵晓困点了点头便朝着烧烤店过来了。 ☆、第14章 深渊 赵晓困接到管冬冬电话的时候还在外头,带着家里那小破孩在外面吃冰激凌,管冬冬说有天大的急事,他当然知道这人就是嘴上说说,所以也没怎么急,先把赵晓醒送回去,才掉了车头往茧城中学那边走。 遇上周麦是在半道上,见她没打伞,在雨里慢慢走着,没多想,按了喇叭让人上车。 周麦走到他车窗外,说自己搬家了,在另一个方向。 “我正好就要去那边,上车吧。” 上了车都没说话,赵晓困不是会主动挑起话题的人,而周麦如杨唤所说闷葫芦一个,不说话也不尴尬。 车里一首歌结束,他到底问了问,“经常去批发市场那边么?” 若要是别人来问,周麦多半是点个头就不再多说,但先前赵晓困在批发市场见过她,还救了她,她便解释了几句,“嗯,要从工业区那边批货,我就负责送。” “上回那个伤也是送货的时候弄到的?”自从目睹那扇门一晃一晃,他下意识觉得这份工作挺危险,便想起她弯腰拿药箱那回。 周麦也想到了,摇了摇头,“不是。” 赵晓困想说那是怎么弄的,要张嘴又觉得自己太啰嗦,把话咽回去,又听周麦自己补了一句,“是骑自行车摔的。” 她话里满是困窘,还有点难为情。 赵晓困没忍住笑了,“你还挺多灾多难的,晚上骑自行车最好还是戴着头盔护膝啥的,尽量骑自己的车,装个灯,没灯太危险了。” 说完才觉得自己可真他妈啰嗦。 周麦点了点头,当然这话她不会听。 接下来一段路又是双方无话。 周麦一只手掐着另一只手的食指,按得都要发麻了,她开口,“上次找你帮忙,其实没发生什么大事儿,所以你……” 所以你不用担心。 这话周麦憋了很久,她始终记得他问她要不要报警,她反应很大,也必然让他更误会。她自然不是像自己说的那样没什么大事儿,只是这么久,她自己想明白了,也不想让他一直误会,每次他看她的眼神,里面总带着点似有若无的悲悯,她每每想解释又不知如何开口。 现在,还是说不下去。 赵晓困将音乐的声音拨小了,“没事儿就好……女孩子还是要多注意安全,晚上出门的话多留个心眼……你是只跟那个小姑娘住一块儿对吧?” 他说得断断续续,实在是因为他不擅长关心人,会这么问也是上次那事儿之后他总觉得两个女孩子住没人照应,不安全。 周麦点了点头,“嗯。” “……”赵晓困斟酌着,一会儿憋出几句,“我手机一直开着,要是需要的话随时打我电话。” 像是被热水浇了一通,周麦眯着眼,试图把那股不适感压下去。她其实不是好欺负的人,很硬,遇上流氓的次数不下几十次,每回都是被她的眼神吓回去的,遇上更过分的,她也懂得应对。唯独那次,她没办法,所以才会让赵晓困撞见她那副模样。 她很硬,甚至可以说铁石心肠,可赵晓困这句话甚至让她起了点鸡皮疙瘩。 她十指交握紧紧握在一起,声音很细,回:“谢谢。” 说这话的赵晓困也挺不自在,干干地笑两声,“我不是还给你倆黑名单嘛,礼尚往来。” 到这,是真的没话了。 雨已经停了,周麦问他去哪儿,他说了地址,她便说自己在那边下就行了。 赵晓困也没坚持送她回去,下了车,叮嘱她回去小心,便朝着烧烤店过去。 走了几步,那边管冬冬又开了口,声音很大,视线朝着赵晓困的方向,喊的却是越走越远的人。 他喊,“周麦!” 周麦没听出声音,回头看过去。管冬冬站着,她眯着眼辨认,脑袋里找回点印象。 视线一移,对上另一对眼睛。 那人朝她招了招手。 周麦停在原地,前边走出几步的赵晓困也看清了人,心里没来由烦躁,回头问周麦,“要一起?” 周麦还愣了几秒,然后跟在了赵晓困后头。 凳子上油腻不堪,她对梁继生能坐在这儿不太惊讶。梁继生是贵公子,但在这些事情上不算讲究,或者说全凭他心情,讲究的时候比谁都精细,不讲究了什么都能接受,就好比他身上那件二十块钱买来的白T。 是个方桌子,宋飞洋跟管冬冬坐一边,另外三人坐对面,这会儿宋洲磊让男友往旁边挪,自个儿坐到男友坐的地儿,梁继生也往里面挪,拉着周麦的手腕让她坐下来。 赵晓困则坐在那巴西人的对面,周麦的右手边。 几人打了招呼,管冬冬看了一圈眼色,最后问赵晓困,“你跟周麦怎么撞上了?” 周麦并不关心管冬冬是怎么知道她名字的,手指蜷缩着,被梁继生按在桌子底下,放在他的腿上。 管冬冬这话正好也是梁继生想知道的,他跟着过去看赵晓困,赵晓困不甚耐烦,回三个字:“碰上了。” 回了跟没回一样。 管冬冬还要继续谈生意,让赵晓困自个儿说,赵晓困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说出一句:“其实我差不多等于辞职了,市场的事儿也就不归我管。” 管冬冬嘴角一僵,“你说什么呢?” 桌上气氛一滞。 “你……就算公司不干了,那你自个儿不得继续发展呢嘛。”管冬冬企图挽回一句,手肘往旁边一直不作声的宋飞洋身上捅,暗示他赶紧帮忙把气氛缓和一下。 宋飞洋本来就不乐意,晚上被拉出来不说,还被拉出来见那位目中无人的梁大少爷,他觉得亏大了,暗骂管冬冬根本不知道媳妇儿的被窝多暖。 赵晓困却无论如何都不再说话了。 梁继生笑了笑,近似冷笑的一声哼,“没事儿,面也见了,这朋友也就交下了,以后有需要随时联系。” 赵晓困应下,“嗯,没什么事儿今儿就到这儿吧。” “……”管冬冬气得拳头都快摁不住了。 赵晓困站了起来,低头看过去,“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周麦一愣,看着他好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边管冬冬坐不住了,起身将赵晓困肩膀一拢,对着梁继生笑嘻嘻道:“嗐,你们继续,我们就先走了,”还特意冲周麦笑了笑,“有空一块儿吃饭,叫上你那个妹妹,昨儿个打架可猛了,走了哈。” 他跟每人打了招呼,才半推着赵晓困走了。 赵晓困走出几步停下,回头,恰好对上周麦看过来的视线,周麦冲他笑了笑,他放下点心,这才回头走了。 上车管冬冬好一顿骂,问赵晓困什么情况,赵晓困依旧什么也不说。 是觉得跟梁继生这人打交道太累了,他喜欢直线球,梁继生是弯弯绕绕派,沾染了很多商人不说直话的毛病,两边互相看不对眼,早断早好。 “不过啊,周麦真是梁继生女朋友?还真看不出来,刚刚走瞅见了,桌下那手握得可紧了。所以,老赵,你刚刚是不是吃错药了,说什么送人回去,往梁继生枪口上撞不是?” 赵晓困听得头疼,忽地将车开出去,音乐调到最大声。 ※ 梁继生将车开得极慢,身上笼着一层沉重的气息。 车开到楼下,周麦头也没抬,不问他怎么知道自己新住处,只是低头默默解着安全带。 解下之后愣了几秒,微微起身,手撑在椅背上,脚一跨,跨坐到了梁继生腿上。 梁继生下意识捞住她那截细腰。 她双手勾住他脖子,仰着头闭眼亲了过去。 梁继生起初没什么动作,任她那张唇在他脸上游离,他不躲开,也不回应。直到周麦将手摸上他皮带扣,他不再犹豫,将人按进怀里,开始攻略她的唇齿。 一旦他掌握了主动权,周麦只能被动地承受。 梁继生往前,将她压在方向盘上,她被恪得下意识仰起头,梁继生头便一路往下,隔着衣服亲咬。 将人重新摁回怀里,贴到她耳边,“周麦,你是不打算请我上去,对么?” 她不回,他手便往她裤腰里钻。 周麦按住他那只手,“杨唤在。” 梁继生笑了笑,伸出手,帮她整理好衣服,将人放回副驾驶座。 这回的车几乎是飙出去的,梁继生脸色如常,看着吊儿郎当,实则淡然的脸色下带着浓重的怒气。 这股怒气来得复杂。这段时间他想了太多,脑袋里全是她那张带着泪的脸,偶尔盘旋着那三个数字,有时候想把自己揍一顿,有时候又自暴自弃地想,既然都这样了,也没什么必要再去转圜。 到今天看到她从别人车上下来,他明白了,这事儿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妥协,既然从最开始就错了,那就一错到底。 反正他收不收手,都是不可恕的罪人。 车子驶向了市中心一处住宅区,里面一排排的都是小别,他将车开进一家院子,到门口等周麦跟上来,缓慢地按着门密码,滴答一声开了,他没推门,隔几秒,门又滴答一声地自动锁上了。 他退出一步,“你试一遍。” 黑暗里,周麦垂着的那只手攥紧了,另一只手伸出去快速按下八个数字。 滴答。 梁继生笑了,推开门,拉着她进去。 按下一排灯,里面一片崭新。 梁继生迈出去的步子一步一步很稳很慢,在很久之后他回想起来,明白那会儿是将自己置身于悬崖边的,每迈一步都离深渊更近,可他迈得一点不含糊。 他带她看厨房,带她看后边的玻璃门跟一整片院子,院子里游泳池里的水泛着粼粼波光,再去二楼,指着影音房跟书房一一给她介绍。 最后,到了主卧。 进去后他不再说话了。 周麦自顾往里走了几步,留给他一个背影。 她仔细将身上那件T恤兜头脱了,然后弯腰去解裤子的纽扣。 梁继生从后面抱住她,低头从上往下,一寸一寸亲她。 躺到床上,他进去,然后冲撞,细汗流了满背,他从来没觉得这般情难自已,闷闷地发出声音,然后往她脸颊一咬,喘着粗气在她耳边。 “周麦,出声。” 她不配合,他便愈发地用力,换了各种姿势取悦她,他难得极有耐心,一个一个地找她的敏感点,通过她的表情判断,他在这方面是高手,很容易辨认得出,后面便一个挨着一个折磨。 他又说一遍,“周麦,出声。” 说完便是一个俯冲,低头看她,她咬着唇已经忍到了极限。 他没停下来,覆到她耳边,“周麦,别想逃,你甩不掉我。” 话落,周麦喊出了声。 跟过梁继生的女人最后都会给他一个评价,“梁继生你就是一畜生。”边骂边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这话的复杂意味传达出来。 梁继生从来不是守身如玉的公子哥,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闹腾,出了名的拈花惹草,即便到现在已经过了而立,也没怎么收敛。就是心里装了个得不到的人,消停了一些。 现在这人就在他身下,他既然已经做下决定,就不会当什么君子。 他也明白,周麦这样主动送过来,也是下过决心的。 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在逼着自己去享受这个过程。所以他在满足自己的时候也尽力地满足她,给她最好的体验,虽然本质上这像是一笔交易。 他将人从床上带到浴室,在浴缸里带着她做,他看清了她身上的绒毛,看清了她那张红得要滴血的唇,看清了她凹凸有致的曲线,看清她那双带着情/欲迷离的眼。 全是他脑袋里想过无数遍的样子。每次跟别人一块儿,脑袋里想的也是她的模样,只有那样,他才觉得满足。 周麦到最后一丝半点的力气也没了,梁继生将她搂在怀里,手指触碰她汗湿了的发梢,低头亲她的额头。 比第一次有长进了。梁继生默默想。 忍不住又碰一碰她的唇,声音嘶哑,“周麦,收拾东西,搬过来。” 说完自己笑了,觉得自己简直是异想天开。 夜渐深,梁继生第一次睡了个好觉。 ☆、第15章 通信 梁继生醒来的时候周麦已经走了。 她走得很早,弄出很细微的声响,梁继生还是听见了,只是没睁眼。 周麦到旅馆不过七点,没想到会有比她还早的。 黄秋吉坐在大厅的凳子上低头玩手机,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个袋子,明显是早餐。 两人都感知到了对方的存在,却都没打招呼。 赵晓困是九点上班,每回都踩着点八点四十五下来,从来不早不晚,下来的时候眯瞪着一对眼朝前台方向打招呼。周麦见过几回,看时间还早,想着晚一点再提醒他。 拿着浇花壶去给绿植浇水,绕一圈,在靠近黄秋吉的时候,听到她来意不明的一声哼,周麦直直看过去,黄秋吉也不避讳,冲她轻蔑笑了笑。 周麦别开头,转而从柜台后拿了猫粮去外头喂猫。 是只近乎流浪的家猫,主人家就住附近,却从来不管。住旅馆里的爱猫人士不少,猫粮就是之前一个挪威女孩买来的,叮嘱前台帮忙定期喂养。 猫房也是附近一个读艺术高中的女孩买的,安在旅馆门口往左,靠近铁门,屋檐将将挡住顶上一小片。 猫不是乖巧的猫,有人靠近便会往外跑,周麦轻轻将她一摁,沿着它后背慢慢捋了几下。 猫粮往地上一倒,它起初犹豫,不过几秒,凑近去吃。 “这只小橘好肥啊——” 周麦视野里出现一对斜坡高跟鞋,闻言仰了头,柔和的阳光洒下来,她眯了眼。 面前的人已经蹲了下来,摸了摸小橘的背,“这是旅馆的猫?” 周麦摇了摇头,这会儿两人平视,她看清了那张略施粉黛的脸,浓眉大眼,头发松松散散扎着,风情万种,有点像港星钟楚红。 韦苏倪素来给人平易近人的印象,一言一行不急不缓,气质大方,一身素雅的穿着丝毫看不出年近五十,穿掐腰的苏州产蚕丝上衣,乳白色的珍珠扣贴在衣领,衬得人愈发雅致,下面配一条淡蓝色的牛仔裙却不显违和,蹲着的时候头一歪,宛若不谙世事的少女。 韦苏倪刚要开口,等在大厅的黄秋吉已经小跑着迎了出来,声音甜而美,“苏苏阿姨!” 韦苏倪应一声却没起来,又摸几下小橘。 “苏苏阿姨,这猫看着很脏,小心细菌感染。”黄秋吉蹲下稍稍挽住韦苏倪的手臂,轻轻拉了拉,示意她别再蹲着。 韦苏倪看一眼周麦没说话,似乎在等她解释,比如说这猫定期有洗澡刷牙什么的,可什么也没等来,只看到她低头摸着猫撸最后几下,卷翘的睫毛跟着微微翕动,然后就那么起身走了。 “她是旅馆前台,之前还把晓醒给骂哭了。” 黄秋吉低声给她解释。 韦苏倪笑了笑,原来小儿子之前说的那个很凶又很好看的姐姐就是她。 前一晚信誓旦旦说第二天要带着糖去找这个姐姐,第二天他哥哥根本都没来接他,她哄了好一阵才没再生气。 凶吗?看起来是有点。 好看吗?好像过于好看了点。即便没化妆,穿着最普通的T恤牛仔,内里的媚气却挡不住。 两人进去,韦苏倪跟着黄秋吉坐了下来。 “要不我给晓困哥打个电话吧?” 韦苏倪四下里看一圈,淡淡瞥一眼柜台后低着头的女孩,嘴上没落下回复身边的人。 “没事,等会儿,他那起床气,我都怕。” 她刻意地提了点音调,注意着柜台后的女孩,没得到预期的反应,韦苏倪莫名地觉得有些遗憾,将视线移开了。 周麦自然是听见了,她手上拿了支笔,正好被柜台挡住,韦苏倪那句话说完,她手上稍滞。 “Hello,check out please(你好,退房).” 思绪被打断,周麦立刻抬了头,面前一个化着浓妆的女孩,用着西班牙口音十分重的英语说话,假睫毛翘上天,烈焰红唇。 周麦对着她笑了笑,招呼旁边贺小松来给她办理手续,她则拿了对讲机上楼去查房。 女孩住三楼,房间里收拾得整整齐齐,桌上压着几张二十元的人民币,餐巾纸上写着八脚爬楼的中文“谢谢”。 她对着对讲机跟贺小松说一句“房间没问题”,那边立刻回一句“好”。 出来经过315,错过几步后一停,思考几秒,又走了回去。 敲门。一二三四。四下。 她还在想着那句起床气,门被打开了。 “早。”赵晓困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扶门,赤脚,头上几根头发不安分支棱着,白色的背心贴在身上,有几处皱起。 原本是被拖在地上的行李箱吵醒,一看时间还早,打算再睡一会儿,却又听到敲门声。 四下敲门声,他倒是挺奇怪周麦这么早找他会是什么事儿。 他声音困倦,哑,低沉得挠人耳膜。头往门框上靠,说完那句“早”又闭上了眼。 不是赖床,倒是成了赖门。 “黄秋吉在下面等你。”周麦像传达任务似的给他通风报信。 赵晓困倏然睁了眼,显然是被吓到了,瞬间就没了睡意。 “还有另外一个跟她一起。”周麦传达完,转了身要走。 赵晓困忙伸手拦了拦,“另外一个?长什么样?” 也不知道怎么,周麦看到他这副焦急的模样有点想笑,忍了忍说:“黄秋吉喊她苏苏阿姨。” 赵晓困嘴微微一张,骂出一个“靠”。 周麦猜想大概就是黑名单上那个韦苏倪,只是没想到会是个阿姨辈分的人。 “等我一会儿,我打个电话。”赵晓困转身拿了手机出来。 周麦站在门口没动,视线落在走廊上那盆绿萝上。 只听身前的人拨通电话后开口,“嗯,醒了,您往外走点,我有事儿说。” 等了一会儿,赵晓困又说:“妈,我就跟您说实话,之前也说过了,我对黄秋吉一点想法也没有,不止是她,我对别人也没想法,别耽误了别人,您现在把人领走吧。” 又隔一会儿,“不就回家么,晚上我下了班就过去……保证还不行么?” “通信?”赵晓困看一眼面前根本不关心谈话内容的人,“……别瞎猜……嗯,挂了。” 舒一口气,他将手机递过去,“加个微信吧,方便联系。” 周麦回头,低头看一眼那只小小的白色手机,伸手拿到手上,沉沉的有点分量,点进输入框发现没出来拼音键盘。 “滑盖的。”赵晓困提醒她。 周麦这回没忍住,低着头无声笑了笑。 输完递回去,赵晓困握到手里也没查看。 “那个是我妈,她估计猜到是你跟我说了,待会儿下去她要是找你,你别理就行。” 周麦点了点头,想起周苗苗在留言本上写的事儿。 “上次忘记跟你说了,每个月要结水电费,水电表都在房里,你什么时候方便,就告诉前台一声,或者你自己拍了发给我。” 赵晓困扬眉,想着现在就行,又想了想昨晚上工作完没收拾的烂摊子,打消了念头。 “行。”他说着笑了,她似乎也就在说一些工作上的事儿会蹦出来一长串话。 见她要走,再次拦了拦。 “那个——下去照下镜子吧。”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周麦先是有一秒的疑惑,看他眼神示意,立刻又明白了。 手下意识摸上脖子遮住。 赵晓困笑,“遮错了,另一边。” 他退回去,关上了门。 周麦对着镜子看清了脖子上那几处红,虽然早知道了,看完仍有一瞬的愣怔。 她几乎是毫无情感地想起昨晚,画面一幅一幅,她始终闭着眼,却能想象出自己那副扭曲的身体是多么勉强而自然。 将粉抹上脖子的时候,周麦对着镜子笑了笑。 她始终认为,不是所有的黑暗都是黎明的前奏,可即便是漫长的夜,总能等到几颗星星。 再次回到前台,韦苏倪跟黄秋吉还在。 贺小松递一张便签纸给她,“刚刚那个墨西哥女孩留给你的,具体说什么没听懂,她英语太烂了,就听懂她说特意申请了微信,让你加她。” 周麦捏着便签纸,看清上面写的称呼“sweety wheat”。 还没来得及继续看,发觉面前来了人。 她将便签纸压在桌面上,抬起头看向走过来的人。 韦苏倪笑得很浅,双手往柜台上一枕,“那个女孩说前两天见你穿了一套衣服很好看,问你在哪里买的,你没有说,刚刚本来想等你,不过你一直没下来,她要赶飞机,就只好留言了,最后又夸了你穿的衣服,让你一定要联系她。” 站在里面的贺小松边听边回忆了一下,“对对对,我听到她说什么衣服,应该就是这样的。” 周麦听完当然还是那句,“谢谢。” 毫无灵魂。 那墨西哥女孩之前缠过她很多次,她担心她听不懂,一句一句用翻译器翻译成西班牙语告诉她,她却不信,觉得她说衣服是随便买的是在敷衍,虽然不完全是实话,但确实在别的地方买不到。还坚持着留下联系方式,执念也是很深了。 站在外边的韦苏倪倒是很快适应了周麦淡漠的样子,笑了笑,转身招呼黄秋吉走了。 八点四十五分的时候,赵晓困准时从电梯里出来,换了一身衣服整个人气质大变,脸上却依旧是缺觉的模样。 浅黄色的内衬外是一件棕色格子衬衫,底下浅灰色的宽松裤子,介于休闲与正式之间,走起来带得衬衫衣角扬起,手上还拿着个橙子,往空中一扔,落下来又接住。 “早啊。”他对着贺小松打招呼,接着经过周麦,在她抬头的瞬间笑了笑。 说完就消失了,脚步飞快,跟瞬间移动似的,桌上那袋早餐也被他顺手带走。 旁边贺小松笑出声,“我突然明白苗苗姐说的又酷又萌了,多见几次,是还挺可爱的。” 被夸可爱的人今天迟到了,办公室的主任一直都以兢兢业业著称,雷打不动地提早半小时到岗,也鼓励底下的下属早到,偏偏出了赵秘书这么一根反骨,一直忍着没说,今天抓到一回,把人喊到面前。 “晓困啊,你踩点就踩点,我也不说什么,可今天踩歪了吧?” 赵晓困笑着将手里的橙子奉上,“主任,吃个橙子消消火。”然后默默地将桌上那堆属于自己分内的文件搬走,“今天还挺多啊,我得抓紧时间了。” 他就是这样。别人都觉得他活得不明白,硬是要走一条不明白的路,可亲近一点的就知道,像管冬冬骂他,说其实他比谁都通透,懂得自己要什么,懂得什么时候妥协,也懂得去利用周边来帮助自己,他嫌烦,有的时候并不介意卖点美色,或者说句好听的话。 低个头,态度一好,事情也办得明明白白,别说是主任,上面的黄局也拿他没办法。 把人糊弄完了又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耐着性子看那一堆堆文件,心思早飞远了。 早上放出去的承诺他还记得,下了班也就乖巧地开了车一路见缝插针地回去。 到家,开门的是赵晓醒,一头栽过来差点把他扑倒。 他一手把小破孩捞起来,也不换鞋,穿着袜子就那么进去了。 韦苏倪早听到了声响,从厨房里出来站在桌边等他。 赵晓困跟赵晓醒说着话,赵晓醒凑他耳朵边说了一句,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走到了客厅,一抬头,脚步停了下来。 “回来啦?”韦苏倪身上还系着围裙,破天荒地亲自下厨,肯定是有什么贵客。 而那位面生的贵客,此刻也站在桌旁。 韦苏倪拉了人介绍,“这是你邹叔叔的女儿,刚从北京调职回来,今天有空,我就喊人来家里吃饭。” 旁边邹海余走出几步伸了手,“你好,邹海余。” 作者有话要说:  一早醒来看到涨了这么多收藏,吓一跳,于是偷偷码了一章,之前都挺凝重的,这章轻松一点。 感谢,鞠躬~ ☆、第16章 SUV与布加迪威龙 邹海余,车管所所长女儿,26岁,名牌大学金融与银行投资学专业毕业,在北京一家金融公司上班,业务能力强,表现优异,调来茧城是跟着升迁一块儿的。 人很高,近一米七五,看上去没有攻击性,淡妆,一身正装显得柔和,伸出手时却有让人没办法拒绝的气场。 赵晓困腾出一只手礼貌性握了握。 以为会是第二个“黄秋吉”,实际话却不多——邹海余不是个会尬聊的人。 韦苏倪问什么她答什么,根据话题延展几句,见好便收。韦苏倪夸她,她也只是坦诚地接受几句,再谦虚地推回几句,不会抓住机会表现自我,没有旁人身上那种优越感,尺寸掌握得炉火纯青。 行为举止尤有修养,长相也毫不逊色。大概不止韦苏倪,换谁谁都满意。 赵晓困懒得揣度韦苏倪的态度,低着头专心给家里小孩儿剥虾,被提到的时候配合地应一声,韦苏倪用不接话来表示不满意的时候,他又主动跟邹海余说几句,毫不吝啬扯出微笑,但终归只是淡淡的。 他很看眼缘,并不十分反对家里给他相亲,只是眼光犀利独到,见过的女生大多不太入他的眼。眼下这个不会让人讨厌,但也没有半点好感。 “哥哥,我吃不下了。”赵晓醒睁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向赵晓困。 赵晓困低头,看一眼满盘的虾肉,旁边虾壳堆成小山,再看一眼空了的虾盘,一个不小心竟然全给剥完了…… 韦苏倪早想提醒的,又存了心看看这小子能走神到什么时候,现在看戏似的在旁边等着他如何反应。 还能怎么反应?赵晓困并不想给出任何反应。 他拿纸巾擦了擦手,像是随意聊天,“很多人海鲜过敏,邹小姐也过敏吧?” 韦苏倪:“……” 赵晓困自然是故意把天聊死,目光却十分坦荡。 邹海余是个人精,看出赵晓困是在间接地把她拉入同一方阵,毕竟他说一百句拒绝的话也不及她主动说一句不好。 她笑了笑,“我没那体质,挺喜欢吃海鲜的,虾也喜欢。”说着眼神示意那盘放在赵晓醒面前的虾肉。 她间接地表达了拒绝的态度,在赵晓困将虾肉盘推到自己面前之后,不急着夹一块,低头先喝了口汤,耳畔几根刘海掉了下来,她往耳后一顺,朝斜对面的赵晓困看了一眼。 这一眼深意十足。 赵晓困心想,大概还是第二个黄秋吉,而且是升级版的。 一餐饭下来,赵晓困吃得没滋没味。 韦苏倪让他送人,他弯腰张开手,示意小孩儿一块,小孩儿胖腿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子,衣领被后边的人一揪。 韦苏倪把赵晓醒圈住,“乖,宝贝儿该看动画片了。” 赵晓困讪讪收了手,直起身,拿了钥匙示意邹海余跟上。 到了车上,他问地址,邹海余报出一个。 他很擅长给别人制造出他在专心忙的错觉,就像现在,一瞬不瞬盯着前方,眼神专注,邹海余都不好开口打扰他。 好不容易到了,车子刚停下,他便主动说了再见。 邹海余笑,这声“再见”可真够迫切的,迫切的“再也不见”。 她解了安全带,靠在椅背上没动。 “我昨天见过管家的冬冬哥,他跟我说了你。之前我人虽然在北京,也听过你不少事儿。” 赵晓困见她有大谈特谈的架势,手离了方向盘,开了小声的音乐。 “都听说什么了?” 自出门伊始,赵晓困脸上的笑就没了,唇角线条绷直,像给自己罩了个玻璃框,别人要说话还得先敲下玻璃。 邹海余直接把那层玻璃给敲碎了。 “以前的不是太好听,比如俗套的不接受家里的安排,跟家里反抗,非要去国外念一个冷门专业,你知道的,圈子里的人不太喜欢你这样较真的,因为显得大家都没有理想,游手好闲,所以默认你这种做法很小儿科,很矫情。” 赵晓困静静听着没打断。 “再比如,高中就正大光明地带女朋友回家,大家都当笑料看,女朋友谁都有,可都是玩玩儿,毕竟最后还是要听家里的安排。” 这些陈年芝麻,赵晓困听了没半点反应。 他这人不爱往回看,觉得回头这个姿势都是在自我贬低。以前也是中二少年,爱钻牛角尖,他从没想过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只是有的时候事顶事,最后就成了自己也不太接受的局面。 出国念书这事儿是自己坚持,确实跟家里闹翻了。至于带女朋友回家,要是换个人跟他借电影碟片,他照样带回家,只是恰好那人是当时交的初恋女友,被家里人撞上,那时还撒不来谎,也觉得不能让女朋友伤心,直接就给家里人介绍了。 传到外面就有了千万种解读方式。 邹海余还继续说:“然后是冬冬哥说的,说你在美国交过不少女朋友,可都没怎么上心,他说……你只是为了满足生理需求。” 赵晓困突然觉得有点意思了,管冬冬他还不知道,场面话能说一箩筐,但也懂规矩,不会把别人私事挂嘴上到处乱说,会说,那只能是对面那人有分量。 “不少女朋友”里的“不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瞎定数字的。 车窗开着,他手撑上车框,身子微微侧了侧,看向邹海余。 “嗯,我没什么可反驳的,只是,你说这些,是想侧面告诉我,你理解我的处境,跟我一样是被圈子半孤立的那个,还是说,你比较想满足我的生理需求?” 这问法不能不说很欠揍,甚至可以说是对邹海余的冒犯。 邹海余被盯着却一点不恼,毕竟话头是她先挑起来的。 “两者都有。只不过没你说的那么露骨,我可能是太久没见过长在我审美点上的男人,所以并不打算轻易就错过。” 她视线往下,“我以前并不知道,一个大男人穿黄色袜子还能这么性感。” 赵晓困彻底明白了,邹海余比他还直线球。 也是真的后悔进门的时候没穿上一双姥爷拖鞋。 “还有,我们俩的处境还是不一样的,至少,我比你会做人。” 赵晓困扬眉,这也没什么可反驳的。 “比如,现在要分别了,我会是那个先提出留下联系方式的那个。”邹海余一歪头,笑靥如花,将自己手机递了出去。 时间拨回到两个钟头之前。 黑色的普通SUV变成白色的布加迪威龙。 梁继生本来打算去接周麦下班,临时改了主意,飙车往老宅方向跑。 赶在一家饭点,几位长辈都在。 家里没成想他会回来,赶紧让人添了碗筷,又吩咐厨房去准备多几道菜。自从上次住院出来,他人就一直不着家,好不容易见一面,每回都发现他瘦了不少。 说了管了他也不听,任大家怎么折腾,他也不买账。 这会儿却乖巧地坐了下来,按寻常一样帮爷爷奶奶夹菜,张嘴就是几句乐子,把老人逗得舒心一笑。 吃了一半,梁继生平静地说出一句:“我约了姚叔叔他们一家明天中午吃饭,就在和平饭店,明儿都没啥事吧?” 旁边的梁夫人忍了半天,“你回来就为了这个?” 梁继生慢慢地给老人舀了两碗汤,慢条斯理的样子看在他妈眼里越发来气。 说的话也很气人,他说:“我不能拖着人家小姑娘不是?” 梁夫人将手上的筷子搁下了,“霖儿是小姑娘,旅馆那个就不是了?” 他笑了笑回:“我没说现在就要跟她结婚。” 梁夫人显然早有了心理准备,听他说了也没多上火,“别人家讲究门当户对,我们家用不着,但也不能任由你胡闹,我们没那个气力去调查,这姑娘你可以处,甚至你结婚了之后还想跟她一块儿,只要你媳妇没意见,我们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生儿,你别忘了,姚家的女儿,不是你睡了就能不要的。” 梁夫人重新拾起了筷子,“明天中午的饭还是取消了好,有那个空,回家来陪爷爷奶奶吃饭。” 若要是真约好了,她也不会让梁继生取消,但她很清楚,就是个幌子,他只是回来试试口风,看看一家的态度。 梁继生也看出来了,这事儿都还没到他爸他爷爷奶奶开口的地步,全程就他妈一个人说话,句句诛心,让他一句也顶不回去。 他坐车里将盒子里最后一根烟抽完,抬头望顶上亮着灯的那户,看得脖子酸痛,一直到那盏灯熄灭。 夜深了,他一坐便是三个小时。 周麦已经睡下了,最近没货可送,用不着熬夜,也困得慌,上一秒还看着书,下一秒就歪头睡了过去。手机一震,又醒了过来。 屏幕里只两个字:“下来。” 她换了一身衣服下楼,梁继生透过车玻璃看过去,有点恼,细胳膊细腿实在晃眼,走起路来无声无息,连钻进车后那一声关门声也显得没力气。 梁继生拍了拍腿,“过来。” 周麦没动,似在犹豫。 他笑,“怕了?昨天不是挺主动的?”他声调低,极似一线“润物细无声”的春雨,在夜里轻轻敲打。 周麦依言爬了过去。 梁继生将人接住,扣着她纤细的腰肢,低头看那张清淡无甚气色的脸,裹挟而下的气息里卷着烟草味,堵住那双唇的想法蠢蠢欲动,最终只是覆过去贴了贴她额头。 他伸手开了音乐,“坐会儿。” 他闭上眼,手捏着她手,不用看也知道,她手细,但并不滑腻,薄薄一层茧在手心,他指腹磨了磨,然后执起那只细瘦的手凑到嘴边,他贴着去吻,吻得小心翼翼,吻她的指尖,吻她的骨节,到手背,不轻不重地咬一口。 他感受到周麦身子一僵,却始终没听到一个不字。 梁继生睁了眼,目光如一潭深水,“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么?” 周麦屏着呼吸。 梁继生笑了,目光里的意味却复杂不已。 他自问自答:“一个玩具。”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的一章。 再次感谢鱼子酱miki的分享。 感谢看文的伙伴,鞠躬。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72J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9284830 1瓶。 ☆、第17章 困Z·ZZZZZ 玩具。 一直到第二天上班, 周麦脑袋里还时不时闪现出这两个字。 只是没想到,几个小时之后就见到了一屋子真的玩具。 她早上仍旧起得早, 外边只露出一点鱼肚白, 几只鸟经过窗边停了停,打算喂几粒旧米饭, 轻手轻脚开了窗户,鸟儿早已经飞远了。 底下早市刚开,大蒸笼往外冒着烟, 香气扑鼻。有老人提了一手的食材刚从菜市场回来,估计是怕再晚一点,温度往上升就不敢再出门。遇上个骑着自行车的熟人,年纪也大,互相扯着嗓子问好, 然后打着自行车铃离开。 周麦静静看了会儿, 时值五月下旬, 晨风徐徐吹过来也无凉意,回了神,着手准备早餐。 以前总不太看重早餐, 有时间便煮粥,没时间就去楼下早餐店买米粉跟小笼包, 再忙一点, 来不及吃,放几张零钱在桌上留给杨唤,自己买个馒头就当解决了。 后来杨唤抱怨吃腻了, 她看她瘦骨嶙峋的身板,转头从网上找了各种食谱来学,到现在已经能熟练地准备出让人食指大动的早点。 两人吃得都不多,一碗豆浆,一根油条,一碗切好的桃,能吃十分饱。豆浆不是普通的豆浆,里面放嫩豆腐、鸡蛋、雪菜、开阳,最后再拌一点拌饭用的海苔碎,入口酥脆,色香味俱全。 虽说吃得更讲究了,杨唤也还是没胖,她自己还越来越瘦,柜子里的衣服穿在身上也就越来越大。 最新的那条裙子是最近刚做的,按着现量的尺寸,穿在身上刚刚好。 对着镜子看了看,没再换下。 到旅馆惯例浇花喂猫,贺小松走了没多久,周苗苗便来了。 周苗苗穿蓬松的纱裙,吊带样式,外面罩一件短款衬衫,高跟鞋磕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一开始只看到个蹲着撸猫的背影,只觉这人身形纤细,头发绑成丸子不高不低,碎发散在脖子上,估摸着是个美女。 等走近了,觉得有些奇怪,再经过,回头,张嘴一愣。 周麦站了起来,淡淡的一句:“来了。” 周苗苗木木地点头,看清了那身鹅黄色的连衣裙,旗袍式衣领,严丝合缝地一路从脖颈贴到腰,腰间一根同色的腰带,系的时候留出一点空隙,裙摆往下收得越大,显得慵懒大方。 周苗苗盯了好一会儿才错开视线,人已经跟着周麦进了柜台后,放下东西又忍不住看一眼。 从这开始,气氛就变得不太寻常。以至于赵晓困跟她打招呼,周苗苗都没给出什么反应。 赵晓困便再走几步到了周麦面前,“早。” 周麦看手上的书看得出神,听到声音立即将手上的书“噗”一声合上了。 赵晓困昨晚睡了个好觉,这会儿存了开玩笑的心思,微微探身,头一转试图去看封皮上的字,那几个字不难看清,他瞥一眼就看全了。 嘴角一勾,“上班时间看小/黄/书,举报了啊周麦。” 周麦默默将书翻了个面,封皮扣到下面。 那颗脑袋靠得近,很淡的一线清香钻进她鼻孔,有点像香柠。 赵晓困开完玩笑就退了回去,他特意提前几分钟下来,就是为了留出现在这几分余裕。 “我昨天找了下水电表,没看懂,还是劳你跑一趟。密码是初始密码,上回你重置了之后我就没改。” 见周麦点头,他转身要走,莫名其妙地又回了下头,“小/黄/书少看,小黄衣可以多穿。” 他眼漆黑,像盛满了故事,不笑的时候深沉禁欲,一旦笑了,眉眼向上,宛如烂漫不羁绝不回头的登徒浪子,额前的几丝刘海不太听话,卷出的弧度都带着放浪,匀称高大的身形一闪,没了踪影。 周麦视线在门口被他晃了一晃的绿植上稍作停留,风过无痕般收了回来。 问旁边的周苗苗,周苗苗没抬头,下巴枕在双臂上,说话一顿一顿,“还是你去吧,姨妈疼。” 周麦便拿了记录水电表的本子跟对讲机上楼。 往常客人退房,她上来查房,开门前总要屏住呼吸,避免去闻房间里残留的宿气。那是尘封了一夜的气味,有的验证了情人间的亲密,也有大肆的香水味。很多非洲老黑都爱用香,为了遮掉身上浓重的味道,香水喷起来毫不留情,即便是喷得不多,味道清淡,在房间里一闷,就有些难以言喻了。 她低头按下六个零,想起方才那丝淡香,推门的时候放弃了老习惯。 入室一片光明,窗户大开,风将窗帘吹起一角,紧跟着闻到一股柠檬的清甜,夹带着一点点草味,像在炎热的夏日喝上一杯柠檬水,酸酸甜甜很是清凉。 周麦对整个旅馆的房间构造了如指掌,315是豪华套间,进门是条宽阔的短廊,走几步是鞋架,靠着一个双开大衣柜,右边是几层摆放物品的木架,再往里是卫生间,窗下码着大书桌,床在书桌对面,角落摆一个单人沙发,水电表就沿着墙根藏在沙发背后。 她本该直接走进去,进门却走不动了,视线停在那几层物品架上移不开。 她没想笑,可想起那天他喝醉的时候那副伤心模样,再看物品架上摆放的玩具总动员周边,没忍住弯起了嘴角。 物品架一共五层,玩具总动员里的人物摆放在第三层,小主人安迪,牛仔警长胡迪,太空骑警巴斯光年,看家狗,邻居家的玩具虐待狂小孩……每一部的人物都有,或站或跪,挨挨挤挤,数目十分壮观。 往下是一层复古玩具,掌上弹珠盘、套圈圈水机、小霸王、飞行棋…… 最底下一个个全是名人模型,周麦只认出披头士乐队成员跟lady gaga,旁边摆了一排看似还未完工的人型,有点像韩国的偶像团。 往上第四层则是密密麻麻的跑车模型,场景制造成停车场,一辆辆整整齐齐停靠在车位,款式各异,唯独上面的车牌号尽数相同—— 困Z·ZZZZZ 周麦笑完一顿,车牌固然是定做的,若这些都是定做,那工程量不可谓不小。 她掂了脚去看最高一层,大概是为了做全套,下面是地上跑的,这层则是天上飞的跟海里游的,这层摆得稀疏,前面一排战斗机,后面一排大轮船。 周麦是第一回这么不受控制地去侵犯他人隐私,手往飞机上的驾驶舱门去,一拉,竟然真的可以打开,手一转不小心碰到什么,底部蹦开一扇门,仓里堆着一溜的武/器,细节过于逼真,周麦甚至心里一怵。再碰机翼,果真可以摆动。 她心虚得很,收回了手,只最后看一眼机身上的型号,从“困-22”一直到“困-29”。 对讲机里传来周苗苗一句“周麦姐207查房”,她赶紧回应一句,快速跑进去抄了水电表数字,起身扫一圈,满眼的仍是玩具,甚至是床铺的被子上都压了一些,床边有电子显示屏,也有一块竖立的长黑板,上面画了简单的玩具设计图。 她来不及细看,也不敢再看,匆匆关了门出来。 查完房下楼,她跑得急,心跳加速,连吞下几口热水才压了下去。 坐下后又不禁想起,赵晓困入住那天带的那三个大箱子,她帮忙提了一个,如果没猜错,那几个箱子大概塞的都是他房间里摆放的那些小玩意儿。 因为在那之后,总能看到他手里拿几样东西进门,有时候肩膀上搭几件颜色浅淡的衬衫,有时候像提着个鞋盒,有一回甚至搬着一抬光溜溜的电脑一体机,不知是从家里搬来的还是新买来的,总之一样样添置,什么都有,就是没见过那些玩具。 本以为那些玩具是买来的,但联系到黑板上的设计图,又觉得不是。 默默想了一会儿,她逼迫自己回过神来。 中午的时候周苗苗出去吃饭,周麦坐在餐厅吃带来的便当,才吃了几口,有人推了门进来。 是个配送员,抱着一大束花,黄的红的紫的搭配在一起,花瓣上沾了水珠,看起来十分新鲜。 配送员显然有经验,不问周麦,先拨出去一个电话。 “啊对,您好,我已经到了……前台?行,我给你找。” 配送员看向走出来的周麦,“美女,这有个客人要你接下电话。” 周麦配合地接了手机过来,送到耳边,“喂,你好。” 那端是个女声,“你好,是南北旅馆前台么?”听到周麦回应,她继续说:“这花是送给你们旅馆的住客,赵晓困,有印象么?” 周麦仍是“嗯”一声。 “他现在应该不在,晚上回来了可以麻烦帮忙转交一下么?那花里面有水,找个阴凉的地方放着就成。”那道女声温和有礼,话语里盛满了客气。 周麦应下,“怎么称呼?” “嗯……还是不要告诉他好了,”她像是自说自话,纠结了一会儿才确定下来,“他要是问的话,你就说不知道,麻烦啦!” 周麦将手机还给配送员,把花接下,放在了餐厅专门摆放花草的台子上。 那花包装得极用心,周苗苗吃了饭回来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顾不得上午那阵微妙的气氛,站周麦旁边讨要八卦。 周麦只当交接事情,语气里不掺杂任何情绪,“是送给315客人的,没留名字,要是见了他告诉他一声。” 周苗苗连忙点头,又瞅一眼周麦的裙摆,“周麦姐,你这条裙子真好看。” 她说得突然,周麦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的腰也好细啊……”周苗苗哭丧着脸,做出羡慕状。 说白了,从早上开始,周苗苗是怀着羡慕嫉妒的心思的,幼稚地生着闷气,不过她也藏不住事,情绪都写在脸上,这会儿憋不住,说了实话。 周麦知道她不高兴,一直没怎么打扰她。 女生总能敏锐地感知到对方是否对自己存有敌意,周麦看出来周苗苗不再闹情绪,邀请她一起吃饭团,周苗苗也干脆地过去了。 周麦今天还是六点下班,又提醒周苗苗记得转交那束花,背了包出门,刚跨下台阶,门外蹦出来个人,张牙舞爪地吓唬人。 是杨唤,她故意弯腰藏在盆栽后面,要吓一吓周麦,见她一脸淡定,杨唤拉下脸来。 “没劲。” 周麦不理会,两人走出两步,终是说了一句,“别老是逃课。” 杨唤照理也是六点放学,本来学校有晚自习,但她一直申请没去上。六点就能出现在这儿,肯定就是逃课了。 她一点不觉得理亏,理直气壮道:“那得怪梁继生,谁让他那么早去接我的。” 周麦手一僵,“他来了?” 杨唤点头,“在外头呢。” 杨唤本来就觉得自习课无聊来着,打算提早逃出校门,谁知梁继生给她来了消息,说在校外老位置等她,她想也没想,背起包跑了出去。 门卫拦她,她指了指那辆白色的车,“我妈快死了,我爸赶着来接我呢!” 门卫岂会信,抓也抓不住,一回头看到后面又出来个高个男生。 等段嘉良摆脱了门卫追出去,杨唤已经坐上车走了。 梁继生也懒得教育杨唤逃课,反倒问她是不是真交男朋友了。他只是无意一瞥,瞅着后视镜里的男孩有点眼熟。 杨唤脱了鞋在后座葛优躺,“怎么?担心我早恋啊?” “早恋正常,就是别太过,记得做措施。” 杨唤乐了,“我就奇了怪了,怎么谁都觉得我好像特别乐意跟人睡似的。” 梁继生正色道:“瞎说什么,是知道很多人追你,才跟你说这些。” 杨唤腿一收,爬起来往前凑,“那你觉得,是我好看,还是周麦好看?” 梁继生不作声。 杨唤坐回去,“我就知道。” 梁继生笑,“我什么都没说呢,你就知道了。” “你们男人花言巧语,眼神最不会骗人,你看周麦的眼神跟看我的眼神能一样么?” 他还是笑,“怎么听着你还生她的气?” “我不是生气,我就是觉得你花!” 遇上个红灯,梁继生掏出罐糖往后扔,“那你觉得,我看别人的眼神跟看她的眼神一样么?” 杨唤旋开盖子倒出几粒糖丢进嘴里,“那还是不一样的,就你那未婚妻,我觉得她很可怜,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喜欢她。” 梁继生纠正,“不是未婚妻。” “不是?” “不是。”他语气坚定。 “不是就不是吧,那你还不是吊着人家……” 梁继生不再说话了,他没什么话语权,至少以前那些风流账到现在结出的苦果他必须吞下去,得嚼碎了吞,之后才好消化。 也想跟杨唤说,以后再也不会花,可跟她作保证又有什么用?他将话吞了回去。 后面杨唤没注意他的变化,继续说:“还有,我离成年还有几个月呢,才不会跟人睡!” 他没给回应。 一直到杨唤跟周麦并肩从巷子里走出来,梁继生的情绪才往上提了提。 那抹鹅黄色似乎隐藏了什么魔力。 下去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周麦弯腰钻进车门,那截细长的脖子在梁继生眼皮子底下一闪而过,他欲伸手抓她手,抓一抓也是好的。 还没伸出去,后面杨唤车门开了一半,又将门推了回去。 “帅哥!”杨唤朝着街道另一头走过来的人招手。 她语气愉悦,似乎挺高兴再见到赵晓困。 赵晓困刚跟家里通完电话,表情不悦,看到杨唤先是一愣,走过来了脸色也不见松动。 “你怎么啦?女朋友出轨了?”杨唤开着玩笑,“还是被美女甩了?” 赵晓困瞪她一眼,换了笑脸看向后面的梁继生。 自上次烧烤摊的会面,虽没有明说,两人都知道,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没必要强行交集,但撞上了,还是得打招呼。 两人都只是点了点头。 看回杨唤,赵晓困盯着她脸看,“不错嘛,最近没打架。” 杨唤还一脸骄傲,“怕你告状啊。” 赵晓困笑了笑,“走了。” “诶?”杨唤一把拉住他胳膊,“这么有缘,加个微信呗?” 赵晓困不露痕迹将手挣脱出来,“没有微信。” 说完便走,杨唤在后头喊,他也不回头。 等上了车,杨唤窝在后面纠结,开出去好一会儿,梁继生问她:“你认识赵晓困?” “赵晓困?赵晓困!”杨唤反应过后哈哈大笑起来,“这名字也太逗了吧……” “不知道人家名字还敢要微信?”梁继生嘴上似开玩笑,脸上却严肃得紧。 杨唤仍未察觉,“困是我想的那个困么?绝了这名字。”她笑声一直止不住。 “春眠不觉晓的晓,困,就是你想的那个困。”梁继生竟然给她解释。 “那就是到早上了还觉得困的意思呗,嗯……下次再见一定得要到他联系方式,好好问问他。”她一门心思在名字上,早忘了梁继生一开始问她的问题。 梁继生又不说话了。他将车开到楼下,自觉地下了车,杨唤在前,他在中间,周麦落在最后。 杨唤进门就钻进自己屋,说晚饭不要喊她。 周麦停在门口,隔了几秒才将身后的门关上了,再转回去,梁继生已经到了她跟前。 “你想吃……” 梁继生低头往她唇上啄了一口。 周麦别开头,重复一遍,“你想吃什么?” 他不做声,喉咙咽了咽,手拉上她手腕往里带。 “哪间?”他回头问她,停下来等她带路。 周麦不自觉握了握拳,将他带到了自己房间门口。 开了门进去,人就被抵在了门板上。 梁继生没亲她,只是低了头去解她腰上的腰带,搭扣一推,他抓住腰带一头,用力抽了出来。 他一路过来似乎就没认真瞧她,其实时时刻刻都关注着,起初也没看出来,一直到后来她下车,他才看清了隐在腰带后的一截衣摆。 她上面穿的那件,其实是一件外套。 那排斜斜的纽扣不是装饰,是实实在在用来扣衣服的。 一粒粒扣子的颜色比身上的衣料深一些,偏橘黄,他指尖触碰过去,极为耐心地一一解开。 两人呼吸都急促起来,解到最后一颗,周麦抬手摁住他手背。 “你饿不饿?我有点饿了。” 他脸凑过去,两人鼻子碰着鼻子,他往她嘴角啄,“饿了。” 说完,手上动作继续,两手往外,将她外套脱了。 外套放到旁边柜子上,他低头,看到细腻圆滑的肩,鹅黄色的吊带还有碎碎的花边,细细一根抻着,衬得她愈发瘦弱,往下,大开的V领,里面看得一清二楚。 他收回目光,手往她腰上掐,边亲她脖子边问,“周麦,你问我想吃什么。” 他一只手渐渐往上,“我想吃什么不知道么?” 周麦默默闭上了眼。 好一会儿,梁继生才将人抱起来往里面带。 柔软的床往下陷,外头天光渐暗,窗棱上站着的几只鸟似乎还是早上那批,脑袋一晃一晃,叽叽喳喳的声音投掷下来。 放在门口的包里,周麦的手机震了一震。 是赵晓困发来微信消息—— “周麦,以后不准帮我收花,再收,就等于把我卖了OTL” 作者有话要说:  交代了一下困的职业,玩具设计师,还是比较冷门吧。 麦以后的职业走向也铺了一点。 豆浆的配菜源自网络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栀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bling 2瓶 ☆、第18章 纸条 梁继生醒来的时候头疼得厉害, 揉着太阳穴,一翻身, 腰边横放的枕头被压了下去。知道旁边是空的, 仍伸了手往里面一拍。 周麦一晚上都不在。 上次在别墅,即便他将人扣在怀里, 半夜里她又起身出去,到早上才回来。 这回是一整晚不在。 她总是什么都不说,昨晚也是, 也不强硬阻止他,一直到他将手沿着她腰往下摸的时候,她才镇定地一拦,机械般吐出三个字:“不方便。” 他手一滞,看着她没动。 “你要是想, 我可以帮你。” 他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唇, 有那么一瞬间想掐住她脖子。他手上向来握着主导权, 觉得没什么人和事能难倒他,在周麦这儿,似乎也是他在掌控, 她负责全盘接受,实则他才是毫无实权使不上力的那方。 那股无力感如藤萝往他身上缠。可笑的是, 她起身问他想吃什么, 他竟然还能笑着答出一个“随便”。 等他出去,桌上已经摆了几道冒着热气的家常菜,厨房门口周麦系着围裙的身影一闪而过, 一会儿她端出一碗汤,若无其事地招呼他去洗手。 他走几步去敲杨唤的门,杨唤说吃不下,再敲,比方才的重,杨唤便黑着脸出来了。 “这么敲手不痛,我还心疼门呢。”杨唤杵在门口,双手抱胸,明明身高矮了一大截,气势却一点不输。 梁继生这回把指关节送到她头上,“咯”一声,连周麦都看了过来。 他敲完就跑,“别心疼门了,心疼你自己的脑门吧。” 杨唤追着他到厨房,两人抢一个水龙头。 “敲我一下是要给钱的!”杨唤将水龙头掰向自己。 梁继生掰回去,仔细地洗着手,语气吊儿郎当,“多少钱?5毛?十块?” 杨唤忿忿地一手握住那根细细的水管,“你要是钱夹里有五毛,有十块,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梁继生将她手捉开,水龙头一拧,水小了一点,他故作失望道:“那还真没有。” 杨唤“切”一声,“反正不能白敲。” 他狭长的眼型上扬,伸手往旁边的干毛巾擦,接着真从口袋里掏出钱包,“看着拿吧。” 杨唤别开头,用力将水开到最大,水哗啦啦砸到洗手盆底,“磕碜谁呢,周麦给我钱了。” 他手就那么举着,“那不算,这钱你拿去买礼物,明天跟我送去茧东。” 杨唤忽地将水龙头拍了回去,水线戛然而止。 “我不去。”她脸上执拗,三个字也执拗。 在梁继生预料当中。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周麦已经坐上了桌,没动筷子,拿了手机在看着什么。 杨唤往她旁边坐,低气压沿着脚往上冒。 周麦收了手机,看她一眼,再看对面坐下的梁继生,他低头拾起筷子,往桌面一敲,见筷子齐了才伸进碗里。 杨唤眼神与动作都透着股狠劲,故意地将筷子伸到梁继生面前,用力往他面前那盘青椒肉丝里戳,戳得汁水溅出来。 梁继生嘴角一扯。 杨唤自己也没料到,先是一愣,再起身直接把菜盘移到了自己面前。接着又用同样的方法把其他菜通通挪到自己身前。 挪完最后一盘,自己没忍住,先笑了。 梁继生颤着肩,“自己也觉得幼稚吧?” 杨唤笑出声,“谁让你气我的!”边说边将盘子摆回去。 梁继生没什么胃口,索性放下了筷子,“不去就不去,没人逼你去。” 杨唤眼睑一低,“噢。”说完两秒,对面的人重新拿起筷子,筷头往她脑袋上敲。 梁继生虽是敲的杨唤,眼睛却扫向周麦。 任由两人怎么闹,她也不吱声,默默吃着饭。 他敲杨唤那一下动作极慢,本来还要跟她开玩笑,看一眼周麦,玩笑话咽了回去。 杨唤直接将筷子抢了下来,“这下就不是五毛十块能解决的了!” 梁继生收回手,笑得无奈,“想要什么都行。” “那——等我成年了,我要骑摩托车。” 没等来回复,杨唤将筷子递回去,“怎么?梁大少爷连这都办不到?” 梁继生回了神,伸手接下,“这有什么难的?还有几个月呢急什么?” 后面那碗饭是逼着自己咽下去的。 他本打算走,兜里手机也响个不停,结果杨唤拉着他洗碗,言语一挑衅,他就被忽悠进了厨房,他洗,杨唤就站在旁边刻意地颐指气使。 他也不是没洗过碗,以前大家什么都敢玩,打赌谁能把舞池子里最漂亮的那个约到手,约不到的,通通去给酒吧厨房打下手,酒吧老板是自己人,还跟着瞎起哄。本来这种事儿他总是十拿九稳,结果那女孩儿让他吃了第一回瘪,后来一伙人挤在那小厨房,乱哄哄一团,碗倒是打碎不少。等闹够了,散伙回去,那女孩就等在他车前,其他人笑他白洗了一身的清洁剂味道,让他一定好好还回去。 他早就看出来了,欲擒故纵这种把戏见了不少,眼前这个玩得不算好,可身材够好,那就什么毛病都没有。直接就在车上把人办了。 这种混球事儿要数起来没完没了,现在洗着碗想起来,越发觉得自作孽。 杨唤见他走神好一会儿,扔出一枚炸/弹,“你今晚会留下来么?” 梁继生登时看向杨唤,盆里泡沫越冲越多,下一刻就要溢了出来。 “这么惊讶?那我就更好奇了,你跟周麦现在到底……什么程度?”杨唤手往他肩上搭,“据我分析,你虽然花吧,对周麦的心思还是很明显的,就是周麦什么表示都没有,我之前还故意激她,想问出点什么,她理都不理,可是呢,她也不拒绝你,你俩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最后一句属于玩笑。 梁继生嘴角动了动,还没说话,杨唤已经喊了起来,一手拍他肩,一手把龙头关紧。 “溢出来了!” 两人就这么手忙脚乱地处理起了烂摊子。 好不容易收拾完,梁继生靠在沙发上,杨唤不知从哪翻出来一件男式T恤,往他身上随手一扔,“洗个碗还能把衣服洗脏,赶紧换了吧,别弄脏了沙发。” 他拿着那件皱皱巴巴的衣服进了周麦房间,她埋头在翻着什么,听见声音抬了头。 梁继生没关门,倚在门板上,眼神意味不明,直直看着她。 周麦毫不闪躲,迎着他的目光往外走。 “你可以睡这儿。” 梁继生从来没这么纠结过,他换完衣服认命般往她床上躺下,被单清清爽爽,他只眯了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周麦在阳台坐了一夜,烟灰积了满缸。 时间到了,她起身去做早饭,往常做两份,今天是三份。 走的时候给梁继生留了短信,告诉他晚上她自己坐车去茧东。 到了旅馆,进门的桌子上插了一瓶新鲜的花,经过便能瞧见,红的黄的紫的。 琐事干完,她往前台桌子上一趴。 不过七点多,整个旅馆都静悄悄,只听得到巷子里几株竹子上停留的鸟儿在喊,清脆的一声声,偶尔有人骑着自行车穿巷而过,铃声嘀铃铃。小橘在玻璃门前跳来跳去。 周麦直接睡沉了。 朦胧中听到一些声响,她眼皮重得掀不起来,毅力与睡意对峙,最终前者败下阵来。 再醒来已经过了十点。 前台仍是她一个人,周苗苗大概有事,还没来。也没有人来退房,大厅一个人影都见不着。 手被压麻了,她两只手互相捏了捏,瞅见桌上压了一张纸条。 等手不麻了,她拿到手上看。 「黑名单3号——邹海余!!! 回来给你们带吃的,不要点晚饭了。 PS:不及时回复别人微信很不礼貌的,周麦。」 没有落款。 是谁留的再明显不过。 周麦将纸条收了,起身去接了杯热水。 到中午,花没来,一个大箱子倒是来了,配送员换了一个,跟那边通话过后再次将手机递给了周麦。 周麦接了,又拿起自己手机点出微信。 那边的人还挺不好意思,笑着说“不好意思又是我”,又说了几句周麦没注意听。 点出键盘,给赵晓困发了条消息—— “今天不是花。” 她做好了他在忙没看到的准备,脑袋里想着怎么拒绝,赵晓困下一刻便回了—— “别听她的,我找她。” 那边的人说着说着停了,听筒里传来一阵“嘟嘟”声。 邹海余语气里听不出来情绪,像是有点惊喜,又像是嘲讽。 她说:“不好意思,我待会儿再打过来。” 电话挂了,周麦让配送员坐着等会儿。 喝一口水的功夫,配送员再次接到电话,说了几句,起身搬着盒子走了。 手机再次一震。 只两个字:“搞定。” 周麦将手机关了,没回。 没过一会儿,赵晓困又发来一条。 “干嘛不回?” 周麦对着对话框发呆,想起那只白色的滑盖手机。 她打出一个字发过去。 “回。” 赵晓困很快回:“逗你呢,吃饭了。” 周麦没再傻乎乎地回,转而给杨唤发了一条,问她是不是真不去茧东。 杨唤拿到手机的时候已经放了学,在那之前,被罚站了一下午。她原本趴在课桌上睡得迷迷糊糊,被同桌拍醒,说是没写卷子的自觉出去站着。 “你写了么?”同桌问。 简直是多余的问题,杨唤没回,拿起卷子昏昏沉沉地就跟着几个人一块走了出去。 一起出去的,还有胡冰冰。 胡冰冰这段时间还算安分,没找杨唤的麻烦,这会儿站在几个女生中间,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杨唤困得慌,转身面对墙,卷子往墙上按,拿了笔打算乱填一气。 一面下来,不是C就是D。 旁边女生看了一会儿,转头跟胡冰冰她们说了什么,几个女生听了一齐看过来,视线往杨唤胸前一扫。 起初只是无声地交流,后来其中一个绷不住,说了一句“没有D吧”,其他人纷纷笑了,把话接了下去。 杨唤当没听见,把卷子翻了个面,这回填的全是A跟B,写完了,侧头看过去。 “不知道这面送给你们合不合适,你是不是连A都没有?”后面这句朝着刚才挑起头的女生。 女生心虚地双手往胸前一遮,“胸小穿衣服才好看!” 杨唤耸肩,轻飘飘地“噢”了一句,轻蔑地,满不在乎地。 那边女生还要说什么,两人中间多出个人。 “给你抄。”来人脸色很差,卷子同样往墙面上按。 段嘉良面朝着杨唤,背影留给身后一众人。 另一边有同样罚站的男生看见段嘉良出来,纷纷惊讶,“握草,学霸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也要抄啊!” “待会儿师太检查,正确率低还得继续站后面两节!” “学霸救星!” 几个男生说着涌了过来。 段嘉良却不动,低头瞅着杨唤。 杨唤将他卷子抢了过来,转手就给了跟过来的男生,回头继续写下一张卷子。 笔落在阅读理解第一题,还没动笔,身边的人轻描淡写地说一句。 “选第一个。” 杨唤偏写了个“B”。 下一题,段嘉良说“第三个”,她还是写“B”。 再下一题,他说“第一个”,她写“B”。 第四题,他说“第四个”,她写“B”。 第一个阅读理解只剩最后一题,段嘉良改口说:“爱写哪个就写哪个吧。”说着笑出来。 杨唤笔迟迟落不下去,总觉得被摆了一道。 “这么爱说,别在我这儿,后边一大把想跟你说的。” 段嘉良默默往前弯,肩膀碰上她的肩,跟置气似的说:“脚不太听话,动不了。” 杨唤气得抬起脚要往他腿上招呼,段嘉良这回灵活地闪开了,脸上笑容渐大。 少年笑起来露出浅浅的酒窝,一颗幼苗似是一夜抽条拔高,之前那份怯意某个瞬间突然被端走,只剩下一份单薄又带着年轻力量的孤勇。 杨唤看了两秒,收回目光,继续写下一个阅读理解。 段嘉良依旧靠过去,给她报答案,她一开始仍是不听,后来就默默地照着他报的写。 不过前头错误率太高,后边的补救起不了什么作用。 后两节课还得站着。 其他人抄了学霸的卷子,得师太批准后,高高兴兴回去坐着玩手机了,外头只剩下四个人。 杨唤站得腿痛,靠在墙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下滑。 段嘉良就站旁边干干看着。 另外两个女生低头看着手机。 “你想看电影么?”杨唤发了半天呆后问旁边的人。 段嘉良几乎是在她问出的下一秒就回:“想。” 杨唤笑了笑,“下课了先去买票,我要上个厕所。” 段嘉良没多高兴,“我等你。” “不听就算了。” 段嘉良又立刻妥协,“听你的。” 饶是嘴上答应了,他还是没照听,先在手机上买了票,然后站楼底下等她。 等了半天没等到。 杨唤是故意支开他的,他凑她旁边一下午,胡冰冰那些女生什么想法她自然知道,最后那两个低头发消息的女生显然是跟她们一起的,不是在计划什么才有鬼。既然早晚要找上门来,不如今天就解决了。 罚站结束,她拿到手机先给周麦回了一句:“不去。” 背着书包往外走,后边几个女生自然地跟上。 杨唤连一个胡冰冰都打不赢,更别说她们一伙儿。 那个被说“没有A”的女生下手最重,看着瘦弱,抓起头发来游刃有余。 杨唤处于弱势,也没放弃抵抗,用厕所的门夹了一个女生的手,又用厕所的拖把往一个女生身上捅,当然,被打居多。 总之,厕所被闹得一团乱。 等段嘉良觉得不对劲上楼的时候,杨唤已经从另一边走了。 她打了辆车,报出“南北旅馆”,司机一路战战兢兢,时不时往后视镜里看一眼后座凌乱不堪的女生,怕她下一秒就伸出一把刀子。 到了巷口,杨唤站着发了会儿呆,她一心想来找周麦,这会儿反应过来,她估计已经去了茧东。 她往旁边屋檐下坐,书包里手机嗡嗡地响。 她瞪着地上的石板发呆,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来来往往不少人,看她一眼再默然地转开。 直到一道身影经过,走过去几步,又退了回来。 “杨唤?”声音里带着不确定。 杨唤木然地抬头,看清来人,他手上提了满满两袋东西,袋子上有很好看的logo,里面装的像是吃的。 她笑,“哟,赵晓困!”笑得嘴角一抽。 赵晓困眉头皱得厉害,手上东西往墙根一扔,蹲下去看她。 “哪里受伤了?”他先看她的脸,根本没办法看,再往下,两截手臂布满了红痕。 杨唤笑着摆手,“没事儿,死不了。” 赵晓困将她肩头一抓,力道不重,语气不容置喙,“去医院。”他试图将她带起来。 杨唤往后躲,“我不去。”那股执拗跟以往如出一辙。 赵晓困看着没什么耐心,“我找周麦?” 杨唤看着他不说话。 他接着叹口气,双手一张,“要抱的话我不嫌弃。” 杨唤颤着肩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 她扑过去,赵晓困将她扣紧,手往她背上轻轻拍。 “一群小/婊/子我一个人怎么打得赢嘛……” 她眼泪跟决了堤似的,全落到了赵晓困肩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9284830 2瓶;bling 1瓶; ☆、第19章 保护 南北旅馆到赵晓困家车程二十分钟, 他提前给韦苏倪去了电话。等两人过去,韦苏倪已经备好了医药箱跟一套干净的衣服。 进门的时候韦苏倪等在门口, 赵晓困简单介绍, “杨唤,叫她小羊羔吧。” 韦苏倪执了杨唤的手将她拉进门。 “这我妈。”赵晓困说完这句, 就见后边还探着颗小脑袋。 赵晓醒靠在墙边,两只肉手抓成一团,举在身前。光着脚丫, 背带裤的一根背带松松垮垮掉了下来。 “小羊羔姐姐受伤了……”他声音很轻,一对乌黑眼睛眨着,里面泛着光。 赵晓困过去一把将他捞了起来,让杨唤安心跟着韦苏倪去处理伤口。 兄弟俩坐在客厅沙发等。 赵晓醒坐在赵晓困腿上,手攀在他胸前, “哥哥, 是谁欺负了小羊羔姐姐?” 赵晓困对着手机犹豫不决, 心不在焉地回:“那肯定是坏人。” 小孩儿在他哥腿上爬了起来,手往他哥衣领上抓,“坏人被警察叔叔抓走了吗?” 赵晓困往后倒, 顺手把小孩儿扔到了沙发上。 来的路上他问过杨唤了,杨唤照实说, 跟同学打架, 她自己也动了手。之前哭着说打不赢,上了车,就开始大肆渲染自己的“丰功伟绩”, 也不知道小姑娘脸皮怎么都那么薄,好像哭了就有多丢脸似的。 见她情绪确实没刚才那么激动,赵晓困打算待会儿再找她谈。 等了差不多半个钟头,韦苏倪开了门出来。 兄弟俩一齐看了过去。 “洗了澡上了药,我让她先休息会儿,过会儿吃饭。”韦苏倪坐到沙发上,将赵晓醒抱下了沙发,“宝贝儿,熊仔饿了,去给熊仔喂竹子。” 等小孩儿跑远了,韦苏倪才继续说,“小姑娘身上也都是伤,我问她,她说是跟同学发生了矛盾,真还是假?” 赵晓困背脊往前躬,手肘撑在膝盖上,“应该是真的,上回也见她被同学打了。” “也太过分了,现在校园暴力事件频频发生,就没见好好处理的,你在局里工作,就没给些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党/委办公室您还能要求我提什么建设性意见?既然说到这儿,要不我就不去上那班了。” 韦苏倪斜睨他一眼,“说正事儿呢。” 赵晓困也懒得坚持,“这事儿我再跟她谈谈。” 韦苏倪点了点头说“行”,起身喊了阿姨帮忙布菜。 赵晓困带着赵晓醒去喊杨唤,赵晓醒边敲边小声地喊。 “这么小声听不见。”赵晓困提醒小孩儿。 小孩儿正色道:“把姐姐吵醒了怎么办?” “……就是要把她吵醒。” 小孩儿固执地坚持小声,赵晓困低头望着小孩儿头顶,忍不住笑了,倒是耐心地看他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动静虽不大,杨唤还是听见了,开了门出来。 “吃饭了。”赵晓困手撑着门框,等她出来,将门给拉上了。 杨唤跟小孩儿对视,她蹲下去,“看不出来你还有个儿子。” “……”赵晓困不是很想解释。 小孩儿自己解释,“是弟弟!我是哥哥的弟弟!” 杨唤被小孩儿可爱笑了,“那你怎么比你哥哥小这么多?” 这司空见惯的问题也难不倒小孩儿,“妈妈说哥哥不听话,想要个贴心的小棉袄。” 杨唤“噗”一声笑出来,“你哥哥看上去是挺不听话的。” “我哥哥可好了!我特别喜欢我哥哥,我最喜欢的人就是我哥哥!” 杨唤问他,“为什么?” 小孩儿一本正经,“因为他会给我做一屋子好玩的玩具!”说着又凑近杨唤,双手做成喇叭状,“但是哥哥比我还更喜欢玩具。” 赵晓困“啧”一声,“吃饭——”他声音拖得老长,转身先往餐桌去了。 两个小孩跟在后面。 赵晓醒这会儿也不挨着自个儿妈妈坐了,坐在杨唤跟赵晓困中间,小小一个,坐那儿却像个小大人,赵晓困给他舀汤,他就乖乖地小口小口喝完,喝得极为认真,一张脸都埋到了碗里,只看得见又黑又长的睫毛盖在眼下,喝完了有模有样地拿面巾擦嘴。 “姐姐,你要多吃点肉,要长得跟晓醒一样胖!”他说着还要去给杨唤夹鸡翅。 三个人一时都将筷子伸过去帮他。 几双筷子打架,两双收回,杨唤留着去接。 韦苏倪也说:“是呀,小羊羔,多吃点,太瘦了。” 杨唤表现得开朗活泼,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连拿筷子的手都紧张。 她连忙点头,“谢谢阿姨。” “姐姐,上学是不是特别好玩?晓醒下个学期也要上学了!”小孩儿握着勺子柄,一晃一晃的,头也跟着晃。会这么问,应该是进家门的时候见到杨唤那一身校服了。 “姐姐学习不好,所以觉得上学不好玩。”杨唤用着开玩笑的口吻,内容却虚虚实实。 “一点都不好玩么?”赵晓醒露出了委屈的模样。 “也不是,”杨唤自知失言,把话圆了回去,“在学校你会认识很多老师同学,交到很好的朋友,还可以参加很多活动。” 小孩儿重新乐了起来,“妈妈说要学会分享,我要把我所有的玩具都带去,分给同学,我还要告诉他们,这些玩具都是哥哥给我做的!我哥哥是世界上最……” “行了,把饭吃了。”赵晓困无情地敲了敲小孩儿的碗,打断了他。 赵晓醒立刻闭上了嘴,低头去对付那碗米饭。 对上杨唤乘满好奇的眼神,赵晓困瞪了回去。 韦苏倪跟杨唤说了几句之后将话题放到赵晓困身上。 “后天周六,你邹叔叔他们来家里作客,你明天下班了回家来吧。” 赵晓困伸出去的筷子停在半路,看韦苏倪一眼,垂眸夹了一筷子青菜到赵晓醒碗里。 “噢,没空,约了飞洋、老管他们。” “那你把他俩儿一块喊来家里,吃顿饭又不耽误多少功夫。” 赵晓困见赵晓醒费劲嚼着青菜,把剩下那几根夹了送进自己嘴里,“邹海余要是也来,那就挺耽误功夫。” 韦苏倪笑,“你俩私下还联系了?” 联系?算吧,邹海余单方面联系,除了送花送玩具模型,一到饭点就给他发消息,每次都问“吃了吗”,他斟酌着语言回一句“真不合适”,她为了打破尴尬,还拿自己名字开玩笑,说:“你是海归,我是海鱼,我觉得挺合适的。” 后来就再也不回了。 “您别费那个劲。”赵晓困搁下了筷子,手往小孩儿椅背上搭。 “这我就冤枉了啊,海余呢我确实很喜欢,那天来家里吃饭是巧合,我可没说是相亲。”韦苏倪似乎一点不介意桌上还有杨唤,没有任何避讳。 赵晓困歪了歪头,眼睛盯着赵晓醒慢吞吞吃饭,随意应了她妈一句。 “我说真的,小秋呢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本来也没要撮合你们,我也觉得年龄差得有点大了,人家是二十出头,你是二十末尾,你黄叔叔也未必同意,主要是小秋那孩子喜欢你,我们也不好说什么,至于其他的孩子,见了一面,你不满意,我们不也没逼着你嘛。” 当妈的苦口婆心,当儿子的找着了空子钻,“对,没逼,后天我也就不回来吃饭了。” “……跟你白说了一通。”韦苏倪娇嗔一句。 赵晓困笑,看向杨唤,“吃好了?” 杨唤刚放下筷子没多久,见他们在说话,也就没吭声,这会儿被问到,点了点头。 “那跟我来。”赵晓困起身,见赵晓醒抬起了头,“没喊你,继续吃饭。” 那颗脑袋又埋回了碗里。 把人带去了书房,杨唤进门便说:“你对你弟弟好凶啊。” 赵晓困往沙发上坐,“我对谁都凶。”说着示意对面的沙发。 杨唤在他对面坐下,“对相亲对象也凶?” 他微微笑了笑,“坐那儿闷着头光偷听了啊?” “我还能让我耳朵不听吗?” 赵晓困不再开玩笑,“来,说说你想怎么办。” 杨唤虽然知道喊她来是说打架的事儿,真要开口谈,又觉得奇奇怪怪的,毕竟赵晓困根本没必要摊上她这事儿,带她回家处理伤,让她吃饭,做到这儿已经足够热心,再管就让她有了负担。 赵晓困见她不说话,换了个问题,“你是要去找周麦?” 杨唤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手背几道指甲划出来的痕迹,她抿了抿唇,“不知道,反正我就去那儿了。” “那怎么不进去?” 杨唤抠着手指,“她不在,你不是还进去放东西了嘛。” 赵晓困是把买的晚饭送了进去,也确实没见到周麦。 杨唤抬起了头,“我就跟你说了吧,我打架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以前周麦经常去学校找我老师,还去找那些家长,她也真是的,话也不会说,找了又有什么用呢?还让人给我道歉,道歉也没用,她们还是看不惯我,我也看不惯她们。” 从初中开始就互相看不惯了,以前是因为各种小事,后来渐渐全跟男生有关,要一个个数,段嘉良都不知道排到了第几号。她不愿吃亏,每回都不遗余力地反击回去,刚开始不知道护着脸,回去周麦也就知道了,后来她直接跟她们说,打哪儿都行,脸绝对不碰。这两次是例外。 赵晓困听得认真,“还是上次那个什么冰冰?” “你还记着人家呢?”杨唤这会儿又开起了玩笑,“怪不得连她介绍的我名字跟外号都记住了。” 赵晓困没接她话,“明天还上学么?” “肯定啊,谁不上谁怂!” 赵晓困耸了耸肩,将手机掏了出来,“加个微信吧。” 杨唤笑了出来,“你不是说没有微信么?” 赵晓困点开了二维码,“竟然还真信了。” “靠!我当然没信!”她忿忿地点开手机,扫了一下那个二维码。 赵晓困接受了申请,看一眼手机,“你跟周麦说了?” 杨唤默了默,“没。” 他盯着手机,似是随便一问,“那她是回家了?” 杨唤抬头看了过去,赵晓困仍低着头,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 “她帮我去看我爸妈了,今天我爸生日。” 赵晓困抬起了头。 杨唤笑,“是不是看不出来我有爸妈?” 赵晓困将手机锁了,既然她主动说起了自己家,也没有多么抵抗,他便把心里一直以来的疑问问了出来,“你们俩是表姐妹?” 她往沙发上靠,头挨着沙发背左右摇了摇,“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她仰着头,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你要听么?” 赵晓困没吭声,当是默认。 一室静默,杨唤好长一会儿都没说话。 等再开口,声音有点哑,“我又不想说了,反正也没多惨,”她站了起来,“我还是回去吧,趁现在周麦还没回。” 刚迈出一步,半掩着的门发出“吱呀”一声,接着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妈妈!姐姐说她要回去了!妈妈!外面有坏人!不能让姐姐走!” 杨唤脚步一停,笑了出来,“你弟弟比你可爱多了。” 赵晓困黑着脸,抬高了声调冲门外喊,“赵晓醒,给我进来!” 起初没什么动静,接着那线门缝开了一点。 赵晓醒从那道门缝里挤了进来,中间一条大路他不走,沿着墙根磨磨蹭蹭,手背在身后,走了一半,贴在了墙上,“姐姐,你不要走,我陪你睡,坏人来了我保护你!” 他不过去,大概是觉出赵晓困有点不高兴。 赵晓困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没不高兴,就是觉得小孩儿偷听一点技术含量没有,喊他进来,也没想干嘛。 杨唤过去将他抱了起来,“姐姐回家也很安全的。” “姐姐家里也有哥哥保护么?” “嗯……”杨唤思考着,“没有哥哥,有个姐姐。” “那不可以!姐姐的姐姐也需要人保护!”小孩儿急得脸都红了。 赵晓困走了过去,把小孩儿接到自己手里,他看的是赵晓醒,话对着杨唤:“不是非要走,可以住这儿。” 赵晓醒连声附和,“不要走!不要走!” 杨唤安慰他,“其实也有个哥哥,说不定今晚上就住我们家了。” “是姐姐的姐姐的男朋友么?” 杨唤笑得不行,捏赵晓醒的脸,“你懂得还挺多的嘛。” 赵晓困看杨唤一眼。 杨唤没察觉,继续看着赵晓醒,“不过不是我姐姐的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下次不要熬夜看书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bling 7瓶;阿柑 1瓶; ☆、第20章 糖 赵晓困家在市中心茧东的海景湾, 直面临江,统共就六幢楼, 一溜儿的米金色进口玻璃幕墙, 小区里配备齐全,室内外游泳池、健身馆……旁边立了一幢高级会所, 前头是音乐喷泉,水底下灯光照明都十分讲究。 周麦看着那几束光转来转去,早被晃花了眼, 却一直没移开。 赵晓困下楼便看见了她,简单的白T配牛仔裙,头发披在肩上,人对着那一池子水发呆。 他把杨唤喊去书房之后,坐下就给周麦发了消息。她估计没看见, 没及时回。 杨唤坚持要回去, 韦苏倪说给她把校服洗了烘干之后再走, 还准备了饭后甜点。几个人就又坐上了桌,赵晓困吃不下,也不好让杨唤一个人待桌上, 把赵晓醒放腿上喂他吃冻酸奶,一小块只给他吃了一半, 怕他吃太胖, 也怕他吃多了凉的伤胃。 兜里手机连震几下,他猜着是周麦回复了。 她回一个好,说过来接杨唤, 问他家是不是住海景湾,问完又解释是当初登记身份证的时候看到过他的住址。 赵晓困来回看了几遍,最后发过去一个定位。 发完看向杨唤,“周麦说过来接你。” 杨唤转头那瞬间差点都脖子给扭了,“你怎么跟她说了?” 赵晓困一脸淡然,“我不当帮凶。” 其实从把杨唤带回家开始他就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周麦,杨唤那身伤他没办法忽略,而周麦作为她的监护人——虽然杨唤后来又告诉他,她跟周麦其实没关系,但她俩是在一块儿生活的——他有必要也有义务告诉她。 周麦的头像是一片黑,跟他的一片黑几乎没什么区别。 赵晓醒低头看见了,指着屏幕里两个头像,“哥哥,你是1号黑洞,这个是2号黑洞,就是你说的‘周麦’么?” “……”赵晓困一把将手机屏幕锁了。 小孩儿好像不笨,甚至有点聪明。 “周麦是……”韦苏倪看向杨唤。 “是我姐。”杨唤干干地解释,三个字似乎过于薄弱了,想再补充一句,“她在——”她看向赵晓困,赵晓困看过去,没明白她为什么欲言又止。 杨唤豁了出去,“她在晓困哥住的旅馆上班。” 晓困哥…… 赵晓困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说起来,他倒是挺好奇她怎么知道他名字的。 “是那天那个女孩?”韦苏倪一本正经地问赵晓困,眼神里那份过于刻意的好奇只有赵晓困看得懂。 赵晓困看了他妈两秒,没正面回应,韦苏倪却笑了。 手机又一震,周麦说她到了小区,在楼下等。 赵晓困惊讶她竟然这么快,把赵晓醒从身上挪走,自个儿站了起来。 韦苏倪跟杨唤都看向了他。 杨唤面前那份甜点还没吃完,阳台上烘干机也还在工作。 “没事儿,我下去一趟。”赵晓困不作解释,转了身往外走。 “哥哥!”赵晓醒跟了过去。 赵晓困又停了下来,心下一动,把小孩儿捞到怀里,先进了自己房间。 “你上回说要把糖给姐姐吃,是说的哪个糖?” 赵晓醒急了,“不是给这个姐姐,是给另一个姐姐!我一直留着没吃呢!” 赵晓困笑,“我知道是另一个姐姐,她现在就在咱们家楼下,你要不要送去给她?” “姐姐来了么?”小孩儿似乎没信。 “不信就不带你下去了。”他说着要把他往地上放。 赵晓醒赶紧一把搂住他哥脖子,脑袋在他肩上蹭,“我要去!我要见姐姐!” “那糖呢?”赵晓困问。 赵晓醒抬起了头,指了指赵晓困的床头柜,“在最下面。” 赵晓困哭笑不得,之前小孩儿说什么要藏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又要放得离自己房间远,免得自己偷吃,他急着出门,只知道小孩儿当时跑进了他房间,具体放哪儿就不清楚了。 他弯腰把糖罐拿了出来,赵晓醒抱宝贝似的抱进了怀里。 赵晓困快走到喷泉的时候,周麦察觉到了,回头看了过去。 大概是看那几束光太久,明明赵晓困穿着黑色衬衫黑色休闲裤,她看过去却是七彩的,从沉沉的夜色里踏出来的七彩。 她连眨了几下眼,才注意到身后小跑跟着的赵晓醒。 “姐姐!”赵晓醒喊了好大一声,小短腿跑得越发快。 马上要超过赵晓困,赵晓困揪住他衣领往后一拉。 “周麦。”到了跟前,赵晓困把赵晓醒抱了起来。 “怎么来得这么快?”他笑着问。 “我正好在附近吃饭,刚好要回去,看到了你的消息。”周麦少有地将细节解释清楚,“杨唤她没下来么?”她看一眼身后,看回来的时候目光放在了赵晓醒身上。 赵晓醒冲着她笑,刚才乖乖地没插话,这会儿又嘴甜喊一遍,“姐姐。” 周麦冲他笑了笑。 赵晓醒抓住他哥衣领,“哥哥!快看!姐姐笑起来更漂亮!” “……” 赵晓困有点后悔要把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小家伙带下来。 周麦则窘得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 上回小孩儿还是怕她的,现在好像一点都不怵了。 赵晓困看她一眼,碰上她目光,又赶紧移开,他看向那边的伞座,“杨唤她还在吃东西,先去那边坐会儿吧。” 周麦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 消息里赵晓困说杨唤的伤已经上了药,不用担心,待会儿就要见到人,她也就不再口头问。 前面赵晓醒被放下地,一蹦一跳地跑了过去,掂了脚把糖罐放到藤编桌上,又跑到一张椅子后头,手握着椅背往外拉,边拉嘴里边一块儿使劲。 那椅子不重,他真往外拉出去一点,然后回身喊周麦,“姐姐!快坐!这个位置最好了!” 周麦说不上什么心情,除了笑也不知道怎么反应。 “坐吧。”旁边赵晓困也这么说,怕她觉得有负担,自己先往另一张椅子上坐。 周麦坐下的时候,赵晓困让赵晓醒去他那儿,小孩儿不听,又去拉另一把椅子,那椅子在周麦左边,拉出来一点后,又吭哧吭哧跑到另一边,把椅子往周麦旁边推,估计上一把力气给用光了,这一把有点费力。 周麦虽然没看明白,还是伸手帮了他一把。 她不敢太用力,只用了三分,赵晓醒则用了十分,最后把椅子彻底挨上了周麦坐的那把。 往椅子上爬的时候周麦虚虚地扶了扶。 这一顿操作累得赵晓醒大口喘起了气,“姐姐!上次打电话说给你的糖,我带来了!” 他指着周麦身前那罐糖说明。 这糖周麦一开始就注意到了,糖罐上密密麻麻的英语,她万万没想到是要给她的。那次通话,情况过于混乱,她虽记得,却刻意地想要忘记。现在看着那罐糖,当时的记忆一股脑儿全钻了出来。 “谢谢你。”她碰了碰糖罐,冲着他真诚地道谢。 赵晓困坐赵晓醒的左边,就在她斜对面,借着灯光看过去,那双眼里似乎没了平常那般忧愁。 赵晓醒有板有眼地回:“不客气,是我答应了你的,姐姐,叫我晓醒就可以了,你叫什么呢?” 他刚问完,赵晓困动了动椅子,那边两个都看了过来。 “没,你们聊。” 他就是突然觉得小孩儿话有点多,还挺能聊。 确实是挺能聊的,被打断了也能重新接上,“姐姐你叫什么?” “周——麦。”她几乎没怎么喊过自己的名字,特意将字拖长,好让小孩儿能听得更加清楚。 “咦?是2号黑洞!”赵晓醒看向赵晓困,又立刻转头,“你是小羊羔姐姐的姐姐!” 周麦一脸茫然,赵晓困怀疑她并不知道小羊羔是谁。 “说的是杨唤。黑洞……是他看见你微信头像了。”赵晓困解释一句。 周麦明白过来,跟赵晓醒确认,“嗯,我是她的姐姐。” 赵晓醒晃着腿,“现在也是晓醒的姐姐!” 周麦有点招架不住,仍是一味的笑。 赵晓醒则转身朝赵晓困张开双手,“哥哥,抱!” 赵晓困一动不动,“自己过来。” “哥哥……”他撒起了娇。 赵晓困眉头一扬,瞥到周麦也在看他,似是万般不愿意地起身,双手往小孩儿腋下钳,抱到自己怀里,要往后退,赵晓醒又连连摇头,指着身后那把椅子,“坐这里,我要跟姐姐唠嗑。” “唠嗑……”赵晓困真不知道他妈都给他教了些什么词汇。 手往他脸上捏,他竟然躲开了,“快快!” 赵晓困越过赵晓醒头顶往下看,周麦感知到他的视线,抬手把椅子往后拉了一点。 空隙大了,赵晓困走两步坐了下去。 手圈着赵晓醒,圆乎乎的,浑身都是肉。 赵晓醒伸长了手去够糖罐,“我们来吃糖吧!” 赵晓困歪头问他:“你都送给姐姐了,还想自己吃啊?” “姐姐肯定会跟晓醒还有哥哥分享的,对吧?” 小孩儿虽有那份心,嘴还是馋的,眼巴巴看着周麦,周麦哪有不点头的道理。 “Bravo!”赵晓醒埋头开始艰难地拧盖子。 赵晓困没搭手,微微回了点头,“杨唤说你去给她爸过生日,就在附近?” 他语调平和,像是随口一提,说完才看她,她薄唇微微张着,脸上是他从来没见过的震惊。 他笑了笑,“我是不是不该问?” 周麦立刻收了表情,“没有。”她低了头,“挺复杂的。” 杨唤说“反正也没多惨”,她说“挺复杂的”。 几秒的沉默,气氛有点僵,赵晓困决意先将话题翻过去,然而只是喊了她名字,“周麦。” 等她看过来,他停了两秒才说,“看到我留的纸条了么?” 周麦迟缓地点了点头,“看到了。” “黑名单我知道你看到了,后面两句呢?”嘴上是来找茬,脸上倒带着笑。 后面两句,一句是让她不要买晚饭,一句是让她及时回消息。 周麦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问题。 “看到了。”她重复方才那句。 “那我买了饭,你却跑了。”他嘴上继续咄咄逼人。 “我……”周麦是想说她有事要走,但理由太没说服力,心虚得没法说出口。 赵晓困脖子又往下歪一点,“脸怎么红了?” 周麦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若要别开头,又印证了此地无银。 他看她纠结得脸都皱了,憋着笑,“逗你的,就是想告诉你,不是一定要回复我,你可以主动找我。” 说完觉得哪里不对劲,开始补充,“我是说,你晚上有事,用不着我买饭,可以告诉我一声。” 远处有人走了过来,似是一家三口,爸爸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了爱人的手。三人说着什么,小孩的笑声爽朗,大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别什么话都不说。”周麦在笑声中又听赵晓困说了一句。 一点灯光盈下来,他眼睛里丝毫没有掩饰,连眼眸都是真挚的,挺立的鼻子下是线形好看的一对薄唇,嘴角弧度微微向上,不易察觉。 “好。”周麦在那道持续的目光中点了头。 达到目的,赵晓困脖子歪了回去,疑心小孩儿怎么还没拧开盖子,一低头,小孩儿睁着大眼睛认真看着他,手上的盖子早被他打开了。 他感应到两人说完了话,从罐子里掏出一块糖递出去,“姐姐,剥。” “自己动手。”赵晓困又没了耐心。 “那哥哥剥。”小孩儿手一移,送到他跟前。 “……”赵晓困皱眉接到手里。 捏着糖的手指细长,根根骨节分明,三两下将糖纸剥了,送到赵晓醒嘴边。 赵晓醒嘴一张,将糖咬住,边吃边埋头又掏出一块,这回是自己剥,剥得十分专注,连带着眼睫毛在微微颤动。 很快剥完,再次递出去,“姐姐,这块你吃。” 周麦伸手将糖接到手里,刚送进嘴里一秒,赵晓醒就问,“甜吗?” 周麦嚼了嚼。 赵晓醒又掏出一颗,递给周麦,“轮到姐姐了,哥哥给晓醒剥,晓醒给姐姐剥,互帮互助,那姐姐也要给哥哥剥。” 周麦嚼糖的速度瞬间慢了下来,手垂着没动。以为赵晓困会训斥他,却迟迟没听到。 她看着赵晓醒一直抬着的手,默默把糖接了过来,埋头只剥开一个口,糖纸裹着糖,朝离自己更近的那只手递了过去。 那只手搭在藤椅扶手上,袖子遮了手腕,赵晓困一动,袖口往下滑了一截,露出精瘦的手腕。 他捏住了那颗糖,再往上,送进了嘴里。 周麦始终低着头没看他,收回手的同时别开了目光,往远处的一排排树木看了过去。 赵晓醒见三人都吃上了糖,心满意足,追着问周麦,“姐姐,甜吗?” 周麦回头,冲他点了点头。 “我也觉得甜!”赵晓醒终于问出答案,眼睛放着光。 又抓住赵晓困衣服,“哥哥的呢?甜不甜?” 那股烦躁又爬了出来,赵晓困压住要把小孩儿扔到对面泳池的冲动,故意沉声道:“都是一样的糖,你说甜不甜?” ☆、第21章 西梅 杨唤出房门的时候周麦还没走, 她坐在客厅角落的缝纫机旁,手上拿了卷尺在量几块布。 杨唤往桌边坐, 把瓷碗端到身前, 是碗荞麦面,白色的汤汁, 黄澄澄的生鸡蛋黄浮在碗面。拿了筷子呼呼送进嘴里,吃完夹一筷子咸菜,一口送进去, 有鸡胸肉、豆干,还有豆子跟酸酸的萝卜,开胃下饭。 她时不时瞥一眼周麦,想起昨天从赵晓困家走时,韦苏倪帮她把烘干的衣服放进手提袋里, 不知道是不是随口说的, 说里面那件内衬真好看。 内衬是周麦做的, 还有同款的连衣裙,上面都有她亲手刺上去的杨梅图。也只有她知道,她以前的小名叫小杨梅, 不是什么小羊羔。领口处还有一株麦子,她有时一针一线缝上去, 有时没时间, 就踩用针车。 韦苏倪跟她说的时候,她颇为骄傲地说一句:“是我姐做的。” 说完就后悔了,也不知道在后悔什么。 她之前没想到赵晓困家这么有钱, 住在市中心地价最贵的地方,家里装修虽低调,但遮不住高品位,而他本人,开着一辆她认不出来的车。 当然,如果她把这些话跟赵晓困说,赵晓困可能会告诉她,他爸工资并不高,他自己刚被迫半失业还被塞进局子里工作,工资同样微薄,而有钱的,是他妈韦苏倪。 但她没说,也就不知道。 一碗荞麦面吃完,她背起书包,从果盘里抓了两颗西梅。 椅子腿摩擦着地面,周麦闻声转了头。 “下午我去你学校。” 杨唤刚走出两步,手指甲按进西梅,冰凉的汁水渗出来。 “你去了也没用。”她咬一口西梅,径直出了门。 昨晚赵晓困送她们回家,进了家门,周麦问她怎么回事,她把包往沙发上一扔,说被狐狸精咬了,说完嘭地关上门,不让她继续追问。 她能跟梁继生能跟赵晓困说自己是怎么跟别人打架的,唯独对周麦,开不了口。也不希望她去学校应付那一堆人,到头来徒增她烦恼,还浪费她时间。 每次打完架也后悔,但要她口头上承认,不太可能。 她们住的是楼梯房,瓷砖地,踩上去再也不像以前的木板那样发出声响,扶梯也被擦得干干净净,三层楼梯,心里绕来绕去,步子也跟着绕来绕去。 绕到最底层,初升的太阳就在对面,阳光打过来有些刺眼,她将含在嘴里的西梅核扔进门口的垃圾桶,抬手往头顶遮,迈出去几步,走不动了。 她回头,书包带还被后面的人扯在手里,那人另一只手上提了面包牛奶,脸上严肃得有点吓人。 “早啊。”她没心没肺地笑,提了提书包,把段嘉良的手甩开。 她回头那瞬间,段嘉良得以看清她的脸,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他几步追上去,将她手腕一握,低了头去看她的脸,反正不是多么好看的脸,再抓起她手,同样的伤痕累累。 “你昨天说临时有事,就是指这个?”少年眉眼皱着,眼睛里有愤怒,也有心疼。 昨天他回教室没找到人,手机里存了很久没敢拨出去的手机号似乎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往常对着这一串数字发呆,迟疑不决,到这一刻什么犹豫也没了,可拨出去几十遍也没人接,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后来跑出学校去她家。 小区算不上多正规,没有保安,他到她家楼下等,给她发短信,等了两个小时,才等到她一条敷衍的回复——“临时有事,别等了。” 他当时有多气,现在看到她一身伤,用的力气就有多大。 杨唤企图挣脱开,到底比不上男生力气大,反倒是手上剩的那颗西梅脱了手,在地上滚出几圈,被沙子裹了全身。 她放弃挣扎,低头看那颗西梅。 “看到了么?掉地上脏了,吃不了了,”说着又抬起头,盯着段嘉良,“我跟它一样,我就一人渣,烂泥扶不上墙,你这种天之骄子还是好好读书,别被我带坏了,我负不起责。” 说完再试着收回手,仍旧没用。 她耐心耗没了,说话愈加尖酸刻薄,“你要是觉得上回亲了,就代表咱俩是男女朋友,那我告诉你,就这么算,我男朋友能多得数不过来,如果根据吻技排个名,你估计倒数了。” 段嘉良知道,她向来牙尖嘴利,爱故意说气话打发别人,当不了真,可这几句话跟针扎似的,他情绪控制不住,胸口一起一伏明显。 坚持两秒,松了手。 杨唤扬了扬眉,转身走了。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从兜里掏了口罩出来戴上,踩着点进教室,一坐下就趴下了,没给同桌询问的机会。 任课老师早对她爱管不管,她只要不太过分,多半是由着她去的。 是节物理课,男老师让大家把卷子拿出来,刚讲两道选择题,门口响起一声“报告”,最前头的一个男生起哄,“老师,学霸迟到了是不是也该罚站啊?” 大家跟着起哄,男老师斥责一句,催门口的段嘉良赶紧进来。 公平起见,又补上一句,“卷子错题给我统统抄五遍。” 还是那个起哄的男生,“老师!人学霸,肯定全对啊,罚没罚一样。” 全班笑。 男老师懒得再跟学生扯,拿了卷子继续讲题。 杨唤换了只手枕着脑袋,她坐过道边,感应到身边有人经过,放在桌上的手被什么轻轻一拂。 直到后边有轻微拉开凳子的声儿,段嘉良坐下了,她才动了动脑袋,从校服袖子露出一只眼睛。 手指尖碰到一点冰凉。 是西梅。 洗干净了还沾着水珠的西梅。 杨唤趴了回去,那西梅就一直放在课桌一角。 到下午第三节课,班主任过来,把她跟胡冰冰一块喊走。 她叹口气,周麦还是来了。 杨唤拖沓着步子,感应到斜后方的视线,没回头,跟在胡冰冰背后出了教室。 其实昨天胡冰冰没怎么参与,所以这会儿她光鲜亮丽的一张脸上全是胜券在握,一股盛气恨不得让全校都知道。 可到了办公室门口,盛气突然没了,杨唤在后头肉眼可见。 跟着进去,杨唤看清了办公室里站着的人。 班主任站回了自己的办公位上,对面站了两男一女,女人是胡冰冰的姐姐,杨唤以前见过,另外一个是她姐姐男朋友,杨唤也见过,名字她不知道。 还有一个,昨晚才见过。 胡冰冰过去挽住她姐的手,被她姐甩开了,杨唤幽幽地走过去,在赵晓困旁边站定。 她将口罩拉了下去,小声地问他:“你怎么来了?” 前面宋飞洋跟胡冰冰的姐姐还在跟班主任说些什么,赵晓困稍稍一矮身,小声解释道:“昨天不是说道歉没用么?我来纠正一下你这种错误的想法。” 说完直回了身子。 那边班主任喊一声“杨唤”,杨唤看了过去。 她不动,班主任主动走了一两步过来,“杨唤,我知道你不屑跟老师说,但人要懂得保护自己,以前你们小打小闹,也互不承认,是我们掉以轻心了,以为你们就是普通的闹矛盾,而事态已经发展得很严重了,本来我打算让学校出面来处理,可赵先生的意思是,私下解决,让胡冰冰她们给你道歉,写保证书,你自己的想法呢?” 杨唤肚子里打出一连串问号,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来,她看一眼赵晓困,赵晓困示意她自己做决定。 她咽了咽,“噢,老师,道歉就行了。” 班主任叹了口气,把胡冰冰拉了过来,“胡冰冰,老师给你留了面子,就不当面放那些录音了,你不是你们小团体里拿主意的么?现在也表个率,带头给杨唤先道个歉,其他人我之后再找。” 胡冰冰早吓得哆嗦了,她姐姐也生气得很,站旁边没有帮忙说话。 她眼泪断断续续掉下来,声音怯懦,“杨唤,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对,不该说你坏话,不该欺负你,我以后保证离你远远的,不会再打扰你。” 杨唤对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没有任何反应,轻轻哼了一声,“没事儿,不跟你计较。” 还是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也是在侧面暗示胡冰冰,你这道歉我不接受。 道完歉,胡冰冰被她姐带走,宋飞洋给赵晓困递一个眼神,前后脚地出去了。 剩下赵晓困跟杨唤大眼瞪小眼。 班主任脸上波澜不惊,杨唤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气压,果然,她又开了口,“杨唤,老师也欠你一个道歉,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失职,但老师还是要说,你家里人既然有在公安局工作的,那你应该更懂得利用法律利用政/府部门来进行自我防卫,而不是什么都不说,如果不是早上我拿到了录音,下午赵先生又拿来监控视频,我们还是被蒙在鼓里,你就得一直被欺负,知道么?” 杨唤一头雾水地点头,“知道了。” “好,以后有什么事随时找老师,我也不耽误赵先生的时间了,你要是不舒服就回去休息,我来跟任课老师说。” 杨唤还是点头。 班主任又跟赵晓困说几句,双方话别,两人一齐出了办公室门。 杨唤头一回帮忙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出门就问:“什么录音?什么监控视频?!” 赵晓困带着她往另一边的走廊走。 他胳膊往走廊半高的墙壁上搭,“录音我不清楚,你班主任说是一个叫段嘉良的学生早上交给她的,里面十几个文件,至于监控视频呢——是假的。” 杨唤想起那颗西梅,听到他说假的,又问:“假的监控视频?” 赵晓困有点想笑,“上次去吃饭的那个地方,厕所门口有监控,不过时间过去这么久,早没了,我就是随便拿了个视频来吓一吓,我来的时候,你们班主任正要拿着那个录音U盘去找校长。” 杨唤双手枕过去,“亏你想得出来,不过你还挺懂我的,我一点都不想浪费时间在胡冰冰她们身上,要是找校长,那就没完了。” 赵晓困脸上正经起来,“你班主任说得没错,人要懂得保护自己,而且你不是一个人,你被欺负了,你的家人朋友也会心疼。” 杨唤却笑了,“不错啊,果然是公安局出身,怪不得这么仗义。” 赵晓困无奈一笑,指关节往瓷砖面上敲。 跟杨唤班主任说他在公安局上班的其实是宋飞洋。昨晚上他给宋飞洋打电话,跟他把这事儿一说,宋飞洋听他挺严肃,说肯定配合。 宋飞洋眼力见那么厉害,早摸清楚了自家小姨子的脾性,其他不说,虚荣心是真的强,今儿一来,听了那么几耳朵,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远比想象中过分,他唯一心疼的是自家女朋友,气得连他也不理了。 宋飞洋说现在校园安全这方面管得严,顺口就把赵晓困在公安局上班的事儿说了出来,把她们班主任吓了一跳。 说都说了,赵晓困也懒得解释。 杨唤撑着墙原地跳了一跳,跳完看向赵晓困,“我本来还以为你是喜欢周麦,才对我这么热心的。” 赵晓困敲着瓷砖面的指关节倏然一停,心底里冒出来的滋味有点说不上来。 杨唤还接着说:“原来是我误会你这个尽职尽责为民服务的正义人士了。”那两个成语被她说得掷地有声,说完笑了出来。 赵晓困沉吟着。 他们站在四楼的走廊上,看得见远处在上体育课的学生,篮球打在地上扑通扑通,声音能传来这儿,眼皮子底下还有男生女生追打,手上似乎拿了冰激凌,追打中掉到地上,女生愈发生气,往男生背上连拍几下,男生一点不喊痛,还嘻嘻哈哈。 赵晓困想了想,打算回头解释一句。 “杨唤。”另一边有人喊了一声。 赵晓困回头的同时,看到了正走过来的周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下次不要熬夜看书了 1个 ☆、第22章 银行卡 茧城中学所在的一条长街下来净是迎合学生口味的店, 再往东边走,下个坡, 是另一番景象的繁华街市。 管冬冬是个寻街探店的行家, 就连藏在角落疙瘩里毫不起眼的餐厅也能被他找着,他嘴刁, 能入他的嘴,那味道肯定不一般。大概是店主太佛系,挂出来的招牌上是手写的字, 潦草敷衍,里面装潢设置也简单,几张桌子椅子靠着墙壁。 出来点单的是个戴着金丝细框眼镜的女孩,只是杵在旁边,不搞推销介绍。 等人走了, 管冬冬才透露, 说这女孩就是厨师。 几人都无甚兴趣, 宋飞洋靠墙而坐,跟女朋友发完消息才抬起头来,“你到底做成了什么生意?这么急着请我们吃饭?” 管冬冬最近剃了个寸头, 显得那张脸愈发圆润,倒是减了些锋芒, 看上去没那么凌厉。 “这得多亏老赵, 玩具生意不做,被我捡了个便宜呗。” 被提到的赵晓困坐他俩对面,不急不缓提了桌上的金色茶壶, 给左手边的周麦跟杨唤各添了半盏茶。 两人算是被管冬冬硬拉来的。 周麦今天改上通宵的夜班,赶来学校前拉完两趟货,T恤外还罩了件工装外套,她找着高二教学楼,轻车熟路地上了四楼,到楼层转个弯,先看到了站在走廊上的杨唤跟赵晓困。 走廊架在高三教学楼与校办公楼之间,还是上课时间,没有来往的人,只他们两人倚着墙壁正说着话。 周麦驻足几秒,走过去喊了人。 她喊完,两人都看了过来。 杨唤脸上的笑一收,她嘴上刚提了周麦,话题涉及八卦,这会儿见她人出现,突然地有点心虚。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刚才的话。 周麦先看了杨唤,才去看后边的赵晓困,他刚收了手回来,退一步站直了。 赵晓困是请了两小时假来的,早上出门前还纠结了穿着,要去学校充当家长似乎应该像个家长样,虽说打算自称只是杨唤的一个亲戚,到底是去见老师,他对着衣柜看一个来回,最后换了衬衫跟休闲西裤。 衬衫有些透,左边口袋上有只黄色鸭子的印花,隐约看得见里面蓝白条纹的内衬,衣摆束在裤腰里,往下是剪裁合适的黑色西裤,行动间崩出整洁利落的线条,显得干练沉稳。 办公室古板的姑娘们见了也说他今天定了性子,笑着夸他腿长。 周麦却只看见了他领口处那根极短不易发觉的线头。 她张了张嘴,话到嘴边,换成一句稍显疏离的“你好”。 赵晓困默了两秒,然后喊她的名字,“周麦。” 喊完,身前的杨唤往外走,“来这边,我跟你说。” 赵晓困便看着两人往另一边走了几十米,杨唤靠墙站,周麦站她对面,他别开头去,继续看远处打球的学生。 一分来钟,杨唤走了回来。 痞里痞气地:“诶,请你吃饭,去不去?” 赵晓困下意识往周麦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站在刚才的地方没过来,似乎是热了,正把那件工装外套脱下身。 他收回目光,开玩笑问杨唤:“你请?” 杨唤照实话说:“我倒是想请啊,”说着摊手,“没钱。” 换句话说,周麦请。 赵晓困眉头微挑,“我知道附近有家川菜不错。” 当然不是真要周麦请,那家川菜馆他之前去过一次,韦苏倪带着他们兄弟俩去的,老板是韦苏倪朋友,固然不会收钱,正好,有这个借口,让周麦没有机会掏钱,至于这个人情,他以后再还给老板,或者让韦苏倪代替,都行。 他自己打着一番如意算盘,到了校门口,却又被管冬冬给打翻了。 管冬冬刚不久给宋飞洋打了电话,问他在哪儿,说马上要赚一钵,提前请他们吃饭,宋飞洋刚被生气的女朋友抛弃,也快到饭点,索性答应了,跟他说他俩都在茧城中学,管冬冬忙应下,说他知道那边有家了不得的意大利餐厅。 末了说:“十分钟后到哈。” 管冬冬前脚刚跟校门口的宋飞洋接上头,后脚就看见从校门口一齐出来的三个人。 “老赵!”管冬冬眼珠子咕噜噜转着,扯了嗓门朝那边喊。 等赵晓困走近了,把他脖子一勾:“这是带着两个美女干嘛去?” 他听宋飞洋说了几嘴,知道赵晓困是替别人打抱不平来了,虽然还是觉得奇怪,可人都到跟前了,他也不能说什么。 “跟哥哥走,带你们去尝点新鲜的。” 赵晓困把管冬冬一只手拿开,这厮收了手又跑到周麦面前,“周麦,前几天咱不是还一起吃烧烤了嘛,上回你们请,今儿我请回去,有来有往!” 他嘴巴跟上了轮子似的,非得跟每人说上几句,到杨唤面前先“唷”了一句,“这不是那个勇猛如虎的小羊羔么?巧!跟哥哥吃肉去?” 杨唤皱着眉别开了头。 赵晓困看一眼周麦,周麦面上看不出什么,他走过去低声说:“不想去不用勉强。” 周麦比他矮了一个头,他站到旁边,她得抬起头,“没事儿,可以一起。” 就这样,五个人到了管冬冬嘴里了不得的意大利餐厅。 管冬冬就等着他们主动问他有什么乐呵事儿,明明一句话能解释清楚,他故意搞得神神秘秘,“说之前,我先敬一杯周麦,酒咱就不喝了,文雅一点,以茶代酒。” 他也不嫌尴尬,兀自拿自己茶杯碰了碰周麦的杯子,一碰即收,送回自己嘴边喝了一大口。 周麦没什么反应,杨唤挨着管冬冬,抬头剜了他一眼。 管冬冬没在意,笑着看赵晓困,“你那玩具市场不给人拒了嘛,人梁老板不计较,后来还跟我联系,问我有没有什么想法。” 宋飞洋再一次放下手机,表情不是太相信,“什么情况?他还主动联系你?” “我接到电话的时候比你还惊讶,梁老板没半点废话,直接跟我说了他要干什么,还给我分析前景,让我考虑几天,约好了明儿见面谈呢。” 宋飞洋有着一套商人思维,做什么事会提前分析好坏,防御机制也十分强悍,“你悠着点,人为什么偏偏找你合作呢?别给人当冤大头。” 管冬冬不看宋飞洋,先去看周麦,她跟没听见似的,低头握着那杯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还哪儿到哪儿,我又还没答应。”他说得有点心虚。 宋飞洋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他:“还没答应就请吃饭,你唬我们呢?” 管冬冬自己把自己给逼急了,“是是是,要是他来找你,你能不答应?” “怎么不能?瞧你那出息……” 管冬冬还要争回来,对面赵晓困忽地站了起来,意味深长看他一眼,之后朝其他人说:“去下洗手间。” 他转身出去,管冬冬也立马站起来跟了过去。 虽说这苍蝇点大的馆子不像有洗手间,但赵晓困问都没问,直接就出去了,明显地不是去上厕所。 管冬冬刚才就瞅了他半天,觉出他情绪不高,等他走远几步站定,他凑上去,“我怎么觉着你今儿这么不乐意呢?” 赵晓困不置可否,只是问:“你真要跟梁继生合作?” 管冬冬说起话来真真假假,尤其是有外人在的时候,赵晓困刚才也没仔细听,不知道是真是假。 “真跟他合作,”管冬冬跟他说实话,“他也真给我打电话了。” “飞洋说的有道理,你悠着点。”赵晓困提醒一句。 管冬冬拍他肩膀,“嗐,梁继生还能做亏本的买卖不成?就算亏,他能不要面子?怎么地也不会让我亏啊。” 赵晓困点了点头,一掌拍了回去,力道不轻,“行,那这事儿算完,进去就别再提了。” 管冬冬觉得奇怪,“不是,老赵,你这是不想我在周麦面前提梁继生呗?我早前提醒过你,别跟周麦走得太近,你上回把梁继生给拒了,转头就跟人女朋友走一起,现在又专门把我喊出来,你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儿么?” 赵晓困脸色不佳,视线落到对面的广场上,语调平淡:“周麦没说她是梁继生女朋友。” 管冬冬被他这句给气笑了,“那她不是也没否认么?不是女朋友能让人拉着手?我可是亲眼见着了啊,这种暧昧的态度,说明人聪明,梁继生家里什么情况她肯定清楚得很,最近不都传他正跟家里抗争呢嘛,打算把未婚妻给断了,等断干净了,你就是不问,周麦也能理直气壮地主动承认。” 赵晓困眼色黯淡了下去,没接管冬冬的话。 管冬冬攀上他的肩,“你看她那一身,低调着呢,听到我们提梁继生也没反应,估计就是故意不让人看出来,你瞧瞧她那身材,梁继生能栽她这儿我也是真信,不知道啥滋……” 剩下的一个字说不出来了,赵晓困看过来的眼神锋利冷冽,管冬冬讪讪噤了声。 “老管,你不能这么说一个女孩子。”他语气听不出起伏,管冬冬却听出了警告。 他连忙举手作投降状,“行行行,是我嘴秃噜了,没拦住,我不说,行了吧?” 等两人回去,菜已经上了桌,三人等着没动筷子。两人回来都没怎么说话,气氛僵着,宋飞洋立马就察觉了出来。宋飞洋这人是这样,要是有人说,他乐意当个陪衬,等没人活跃气氛了,他就自觉地顶了上来。 他道行比管冬冬高,关心人的时候不会给人负担,杨唤那么难搞的人都跟他说了不少话。 周麦一如既往地不开口,只在问到的时候回一句。 吃完,管冬冬跟宋飞洋开了自个儿的车回去,赵晓困送杨唤跟周麦。 她们住得近,周麦拒绝,杨唤却说昨天从他家穿来的衣服洗干净了,正好他过去拿。赵晓困没说什么,默默去开了车过来。 一顿饭下来,赵晓困说的话一只手都能数下来,杨唤坐后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想了想问:“帅哥,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啊?昨天你弟弟说你家里那些玩具都是你做的,今天又说自己在公安局上班,还搞副业呗?” 杨唤开口是为了不让气氛那么尴尬,无所谓他回不回。 赵晓困闻言回:“不搞副业供不起赵晓醒的肚子。” 他语气轻快了不少,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 杨唤笑了,“你弟弟真的很可爱,什么时候带他出来,我们一起去玩?” 赵晓困想起今天无意中看到的成绩单,“等你不考倒数了吧。” “……”成绩是杨唤的硬伤,她根本没法反驳。 车子开得又快又稳,停在小区楼下的时候,太阳刚滑到西边,晚霞映满了天,晕开一大片的红,渲染在天际。 杨唤先蹦下车,还没站稳,嘴里“握草”一声。 黑色的SUV前头,还停了辆白色的布加迪威龙。 车子直接怼在楼道口,主人闲散地靠在车前盖上,他个子高,看过去高大伟岸,歪着头刚点燃一根烟,吸一口后捻回指尖,举手投足间渗透出一身的桀骜狂放,再将烟送到嘴边,慢慢吸了第二口,几秒后吐出几抹白色烟圈,他眯着眼,弥漫在烟雾里,徒增几分不真实感。 赵晓困刚才就看见了。 周麦听到杨唤那一声喊,看了过去,只看车就知道是谁。 她脸色不变,视线一偏,看向赵晓困,“我先上去拿衣服,你……” 赵晓困转回头,温声打断她:“我跟你一块儿上去吧。” 周麦脸上一愣。 他笑:“不方便?” 她立马摇了头,“没有。” 他又朝她笑了笑,回头解了安全带。 两人下了车,杨唤已经跑到了梁继生跟前。 梁继生刚问她怎么没看手机,杨唤低了头去掏,看完很是心虚,知道他去了学校,没接到人,转念又强词夺理道:“你就不会打给周麦吗?” 梁继生往后看一眼,嘴角扯了扯,“我哪知道你们在一块儿?”说着低头看杨唤那一脸伤,“昨天早上才见过,你倒是挺会给自己搞事儿。” 他又想起上回在烧烤摊,管冬冬跟周麦说她妹妹打架猛,他回去路上还问了周麦,周麦只说没什么事,不肯多说一句。 这姑娘是真挺会给自己惹事儿。 不过打也打了,再说什么也晚了,比起这个,他比较关心眼下的状况。 “吃饭了?”他似是随口问杨唤。 杨唤点头,“吃了。” 还未来得及多问,那边赵晓困跟周麦走了过来。 赵晓困先打了招呼,“梁先生。” 梁继生等人到了跟前,脚一收站直,脸上带笑,“巧啊,赵先生。” 说着不动声色地看向旁边的周麦。 “我先上去拿点东西,待会儿下来聊。”赵晓困只是礼节性解释一声,不等梁继生回应,转头喊了周麦,“周麦,走吧。” 周麦手上搭着那件外套,藏在下面的手动了动,抬脚走在了赵晓困前面。 衣服确实洗好了,还晾在外面,周麦让赵晓困先坐,她找来袋子去阳台,衣服收下来折好了放进去。 赵晓困坐在沙发上打量了一周,视线落在角落里那台缝纫机上。 “你要不要喝水?”周麦从外面走了进来。 赵晓困看过去,逆着光,看不太清她的脸,他站起来,“不用了。” 周麦走近几步,转了身,袋子抱在胸前没立刻给他。 她斟酌着语气,“你是不是跟你朋友吵架了?” 这个问题不像是她能问出来的,赵晓困来回品了几遍,没忍住笑了。 “算吧。”他决定说实话。 他这么回答,周麦反倒不知道怎么接了。 赵晓困注意着她脸上的表情,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事情说清楚也就没事了。” 周麦点了点头,不经意往他领口瞥了一眼。 赵晓困注意到,低头看向自己的衣领,“怎么了?” 她没回,将手上的袋子放到桌子上,弯腰从下面的抽屉里找了把剪刀出来。 指了指他领口,“这里有根线头。” 他又一次低头,拉住衣领往外扯了扯,“哪儿呢?”看几眼还是没看到,抬头去看周麦,笑着问:“没骗我吧?” 周麦索性往前挪了一小步,一只手伸上去,抓住他衣领一角,稍稍往外翻,然后用指尖固定住,另一只手拿了剪刀上去,很轻的一声“咔擦”,线头被剪了下来。 赵晓困在她靠近后只觉呼吸一滞,他下意识地弯了腰,好让她不用费力踮脚。那张脸近在咫尺,小而立体,五官精致,一对眼沉静如水,鼻子立挺又秀气。感官似乎一瞬间被放大,他甚至能感受她清浅的呼吸。 “好了。”她很快地退了回去。 赵晓困有点反应不过来,眼睛追着那把剪刀,“真没骗我?线头呢?” 周麦将剪刀举了起来,那根线头早不知道掉去了哪儿。 她默默地不说话,迟疑了一会儿,转身把剪刀放了回去。 背过身说的那一声像是生气了,在赵晓困听来却十分软而柔和。 她说:“去地上找吧。” 赵晓困无声地笑,见她迟迟不转回来,一偏头,看见她红透了的耳根。 他靠近一步,从后面喊她,声音轻得只够她听见,“周麦。” 等她微微回头,他问:“你知道我名字吧?” 周麦彻底转了头,脸上表情有点复杂。 “当然知道。” 他“噢”一声,慢慢点了头,“你每次见了也不喊我,我以为你一直没记住,知道就行。”他说完去拿桌上的袋子。 也不打招呼,拿了转身就往外走。 他走得不快,周麦看着他背影,等人马上要走出房门,她喊出了口。 “赵晓困。” 她喊得很快,快得就要把中间那个“晓”字给吃了。 赵晓困脚步一滞,嘴角止不住往上扬。 回头的时候已经收了笑,变成了一脸疑惑,“啊?” 周麦见他回头,快步跟了过去,在他面前站定,看了他有五秒。 “谢谢你。”郑重又诚挚。 他也看了她一会儿,在她被他看得不自在之前开了口:“谢什么?不是还欠我一段饭呢嘛?” 他笑着,周麦听他这么一说,也笑了。 走廊那边传来轻微的声响,一会儿杨唤出现在楼道口。 “衣服拿到了吧?” 两人一起看了过去,赵晓困看一眼又回头,“那我先走了。” 周麦也看回来,顿了顿说:“我送你下去吧。” 赵晓困有预感她要下去,毕竟下面还有个人。 他点了点头。 到楼底,梁继生还站在原地吞云吐雾,手上不知道是第几根烟。 赵晓困这回只跟他点头示意,回头跟周麦打一声招呼,转而走向了自己的车。 等车彻底消失在视野,梁继生将手上那根还没抽完的烟往地上一扔,脚往上狠狠一踩。 周麦走了过来,他对着她笑得人畜无害。 那车窗口大开着,他转身将手伸进去,从副驾驶上把钱夹拿了出来,动作从容不迫,从钱夹掏出了一张银行卡。 递到周麦面前。 “沈叔说你落在礼物袋子里了。” 是张金色的卡,周麦故意放在里面的。 她没伸手接。 梁继生收了笑,“周麦,你非要跟我这么算,那我只能告诉你,六年前是三十万,六年后可就不止这么多了。” 她还是没动,眼睛盯着那张卡。 梁继生手也继续悬着,“卡收回去,六年前我说的那些话,现在也一并收回。” “周麦,你不欠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下次不要熬夜看书了 1个; ☆、第23章 西厢记 那日是沈中原的六十岁生日, 按照茧城的习俗,逢“十”要做大寿, 且做九不做十。去年五十九已经做过大寿, 今年只需一起吃顿团圆饭当作庆祝。 妻子杨秋园一早就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食材回来,一条两斤半的大活鱼用翠竹筒密封而蒸, 做成传统的湘菜翠竹粉蒸鱼,适合老人的口味;又买大螃蟹,水里放葱姜、花椒、糖熬煮, 待冷却后加上各种料酒,用这调好的汤汁去腌制螃蟹,做成后酒香醇厚、味道鲜美,是梁继生爱吃的醉蟹…… 午饭过后就开始准备,费了不少功夫, 等梁继生跟周麦过来, 只差最后一道汤在熬。 杨秋园接下两人带来的大大小小的礼物, 等汤的间隙,梁继生跟沈中原还下了盘象棋。 梁继生在圈子里有个别名叫“梁老干部”,别看他做什么都走在人前头, 穿最新潮的衣服,捣鼓最新的科技设备, 学各种难学的洋文, 实则骨子里是个做派老旧的人。大家爱调侃他,说他穿个背心大裤衩,手一背, 可以混进花鸟市场里头那群慢慢悠悠逗鸟、斗蛐蛐的老大爷里头。 别人学西洋乐器,钢琴、小提琴、吉他,他也学,学得不拔尖,拔尖的净是老祖宗留下的那几样:笛子、二胡、丝竹。 别人听利物浦来的音乐,也听鲍勃迪伦、迈克尔杰克逊,他也听,可平时嘴里爱哼的是一段段有名的戏曲,朋友听了说:“哟,你怎么还没把小时候学的那京剧忘了?”他骂回去:“什么京剧?我刚唱的是《西厢记》,小时候咱被爸妈拉去越剧院听过不少回,保留剧目,这你都能忘?”朋友:“呵,也就你听得比咱爸妈还认真,我们就只管看哪家女孩儿有没有长得更漂亮。”梁继生不理了,继续哼那段经典的《长亭》,崔莺莺唱“若能够长相守花开并蒂,不胜似轻离别状元及第”,张生接“君瑞此行非得已,愿卿珍重保玉躯”…… 朋友们回家了陪老人,喜欢在老人面前摆弄新奇玩意,梁继生相反,他更愿意静下心来跟老人下盘棋,象棋、围棋都成,写几笔毛笔字、画几笔国画也成,再不行拿起竿子去外头钓鱼。 眼下这盘棋还未分出胜负,杨秋园就来催吃饭了,两人约定吃完再接着下。梁继生倒好,让周麦悄悄地去帮他把那只马上要被吃了的“马”往右挪一格,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周麦压根儿没理他,他坚持,周麦只好告诉他,往右挪照样得被“卒”给吃掉,他后知后觉,说“那不就是横竖都死”,竟然故意去把棋盘给打翻了。 沈中原跟杨秋园被他的孩子气逗得更乐呵,他也乐得这么干。其实是故意闹腾,好让家里不那么冷清。 两位老人没什么亲人,除去去年的大寿,梁继生给大办了一场,其他时候,就是逢年过节,家里也就孤零的二老。 梁继生打算吃完饭多坐一会儿,两人对坐,棋盘重新布好。他想用心不成,时不时瞥一眼心不在焉的周麦,果然没多会儿,见她起身道别。 两老挽留,周麦都快要重新坐下,她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这一眼,看见了赵晓困发来的消息,于是又坚持着要走。 杨秋园带她去房间,给她拿了两条裙子出来,说是前段时间难得出去逛街,见夏装都出来了,给她跟杨唤各挑了一件。 周麦没拒绝这份心意,末了跟她又解释一遍:“秋姨,杨唤她马上高三,晚自习也挺难请假的。”这种时候善意的谎言很有必要。 “我做的那两套衣服,用的是上次来量的尺寸,你们试了要是不合适,给我打电话,我拿回去改。” 杨秋园连连点头,把人送去门口,又喊梁继生:“要不就别下棋了,你跟小麦一块儿回去。” 梁继生还没应,周麦便拒绝了。 等人走了,杨秋园还在玄关处站了会儿。 梁继生下了手上那盘也没再接着下,杨秋园后来端了甜点出来,三人坐桌上吃。自周麦走,情绪就眼见地往下沉,梁继生怎么开玩笑,杨秋园也笑不出来。 “不是,秋姨,我还在这儿呢,您就不能等我走了再不高兴啊?” 杨秋园总算笑了,“说的什么话?还不让我舍不得小麦了啊?” 梁继生笑,继续耍嘴皮子:“没不让,走都走了,您得珍惜眼前人。” “这话该我跟你说,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不打算要媳妇儿了?” “那也得要人看得上我啊,我年龄上吃亏,没办法。” 沈中原听不下去了,“以前中学接你上下学,小姑娘能扒着车窗户不让你走,后来不也一直往家里带嘛,你长得好看,看上去也显小,别拿这些话来糊弄别人,更别糊弄自己。” 梁继生笑容浅了几分,“我哪能糊弄自己。” 杨秋园苦口婆心:“照我说,姚家的那位姑娘就挺好的,从小就爱粘着你,也没什么小姐脾气,对你又是真心实意的好……” 梁继生心说好不容易说服了家里,这事儿算是完了,现在又被提起来,他伸手打断:“别,太小了,差了十多岁呢,别祸害人家。” “那小麦就不小了?” 梁继生说不出话来。 杨秋园叹了口气,“先生跟太太不同意那是肯定的,不过有些事儿该坚持还是坚持,你的眼睛骗不了人。” 梁继生走的时候喊了司机来接,没喝多少,可后劲似乎有点大,他坐车后座觉得晕得厉害,眯着眼,杨秋园那几句话来来回回地在脑袋里重复。 第二天接到杨秋园电话的时候他开完会,刚让助理给他送来一杯咖啡。 听完电话将咖啡一口灌下去,那阵苦涩怎么也消散不去。 中午又过去了一趟。 杨秋园给他看了,那张金色的卡就放在一个礼物盒子里,上面附了一张纸条,写明了账号密码。沈中原说特意跑了一趟银行,里面是整整的30万。 听到数字,梁继生笑了一下,之后再也笑不出来。 他想了很久,没有急着去找周麦,甚至下午还带着助理去见了合作客户,全程再顺利不过,等洽谈结束,亲自把客户送去机场,他才掉头往茧城中学开。 杨唤头一回没回他消息,他等了会儿,后来把车开去了她们楼下,看着三楼那几扇窗户,他想,是该跟周麦说清楚了。 本以为会难以开口,等真正说出来的时候,又觉得过于简单。 他说:“周麦,你不欠我了。” 周麦比他想象中淡定,她就站在他对面,跟往常的任何时候一样,静静地听完他的话,然后静静地回答。 “如果你觉得钱少了,可以告诉我要多少。” 梁继生压着那股气,拿着卡的手垂了下去,“你没听明白么?我说我收回以前说的话,钱沈叔他们不会要,你也自由了。” 周麦的平静是假装的,一旦伪装不了,全身都开始抖了起来。 “离九月份只有四个月,你为什么突然要提前?” 梁继生笑了,“周麦,这些年,你都在数着日子过是么?”他将卡跟钱夹扔回车里,往前走了一步,手抓住她颤抖的肩,“你突然跟我睡,是怕我反悔。” “怕时间一到,我不放你,是么?” 他脸压得极近,看着面前那双眼慢慢蒙上冷漠,她不直面回答他的问题,声音有一瞬的沙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但是我接受。” 他嘴角动了动,手上的力气更大,“我为什么这么做,你不知道么?” 周麦的姿态不卑不亢,似乎任由他做什么说什么都能接受。 梁继生低头逼得更近,从中午到刚才他有多平静,现在心里就有多复杂,他也总算把事实说了出来,“原因跟当初我故意为难你一样,杨唤说,等她毕业了,你就跟她一起离开茧城,我怕你走,我怕再也见不到你。” “周麦。”他手上用力,逼得她皱起了眉。 “从第一眼见你,我就没办法不把你放在心里。” 也是那一眼,他选择了一种错误的方式靠近周麦。 他一开始就将两人的关系加诸在了其他复杂的关系之上,中间隔着杨唤,隔着沈中原跟杨秋园,隔着那笔本不该存在的30万,加上他自己的霸道跟自负,几座大山堆在一块,让周麦没法用正常的态度去看待他,也让他不得不将那些滋生不断的情愫深压在底,以一种压迫者的姿态站在她面前。 他也深刻地明白,就算现在他像愚公一样把那几座山移开,他做的错事也没办法再弥补,两人之间也仍隔着实实在在存在却看不见的千山万水。 但他也做好了准备,所以从这一刻开始,他会对周麦坦白,坦白他压了这么多年的心事。 “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关系清零。” “让我重新追你,可以么?” 他曾经以为,他对周麦好,对杨唤好,可以让周麦对他的印象改观,可他越是对她好,她就躲得越远,她躲,他就拿出当初的约定敲打她,以至于她不敢拒绝,接受他的一切安排。 事实并未如他所愿。 这一刻,他既懊恼又慌张,既是对自己行为的悔悟,也是对爱而不得的无力而慌张。 他这么做,与其说是他决定放过周麦,不如说是在为自己争取机会,为了那一份无力而做出的挣扎。 而那位他爱而不得的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然得好像刚才颤抖激动的并不是她。 周麦将他手拿开,语气再次平淡了回去,“梁继生,你已经睡过我两次,也该厌了。” 这话便是拒绝。 “你回去吧。”她转身往外走。 梁继生大概犹豫了两秒,跟过去抓住她手腕。 他想再做挽留,话出口却成了意味复杂的一句—— “周麦,你跟赵晓困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ala、阿裕呀、阿柑 1瓶; ☆、第24章 冰激凌 茧城的夏天在冒了个尖儿后忽地来势迅猛, 热浪蒸腾,将整座城市烤了个遍。街头巷尾的冰箱无数次地被打开关上, 冰镇的饮料冒着冷气, 西瓜在被切下去的那一刀发出咯嘣脆的声响,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下是摇着蒲扇昏昏欲睡的杂货铺老大爷。 衣柜里的裙子花衬衫再也藏不住, 出入南北旅馆的男男女女也一样,赶在这盛夏,尽情消耗着热烈的生命, 她们偏爱半夜出洞,带着浓厚的妆容、穿着各国的夏季衣裳去酒吧赴约,然后在清晨醉酒而归,窝在闻喜巷子里跟刚结识的人拥吻作别。有的喝得烂醉,拿着酒瓶子瞎叫嚷, 有时候周麦一晚上能接到几个附近居民的投诉电话。 喝醉了的人不听劝, 周麦沟通几次无果, 只好任由他去。 有一回遇到个英国小伙儿,缠着周麦要她的微信,甚至动手动脚, 周麦差点没拿起门口的棍子往他身上招呼。 好不容易打发走,她坐在大厅沙发上眯着眼休息。 手机一震。 是梁继生发来消息。 仍旧是简单的那两个字。 “想你。” 同样的两个字, 梁继生近来发过很多次。 那天见完周麦, 他郁郁地回去,隔天助理来敲他的门,他才想起要连着出差三周。先去意大利, 飞机降落的时候他给周麦发了条消息。 “我现在人在意大利,回去了找你。” 他没指望周麦会回,周麦却很快回了,只不过说的是别的。 “旅馆的班我会上完九月。” 等见完客户,梁继生回了酒店,拿出手机又看一遍周麦给他回的这句。 这句话其实省略了前面的转折,本应该是“虽然我跟你没有关系了,但是旅馆的班我会上完九月”,她甚至不想说出前面这句,只丢给他一个结果,字眼里透着冷漠。 他慢慢地打出几句,最后全删,重新打了发过去—— “周麦,我想你。” 他只是觉得,既然错误已经酿成,反复地提,周麦不会待见,他自己也消沉,不如厚着脸皮去说些实话。 这一条,周麦肯定不会回。 快要睡着时,手机持续地震动,他睁开眼一看,接了电话。 那边是管冬冬,国内时间往前,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他难得起了个大早,问梁继生是不是在忙。 他一问,梁继生想起之前是跟他约好了昨天见面的,他彻底给忘了,管冬冬那小心翼翼的口气把他烦躁的情绪激了起来。 身边的人似乎都怕他,明明是他放的鸽子,低声下气的却是管冬冬,还故意过了一天才打过来电话。 管冬冬那边说完,只听梁继生清了清嗓子,然后说了一声“抱歉”,他脑袋一懵,又听梁继生解释说自己临时出差,人在国外,等回去了,再跟他见面。他战战兢兢地挂了电话,仍有些摸不着头脑,心说梁继生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莫非是彻底转性? 管冬冬想不明白,梁继生自己也有些说不清滋味。 他有些自嘲地想,可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身上那些棱角突然就被削平,整个人都变得谦卑不少。 他给周麦发消息,周麦不回,他也照样发。 周麦每次点开梁继生的消息,脑袋里就自发自动地蹦出他问的那句——你跟赵晓困什么关系,她当时直接没回,甩手上了楼。 暂且不论这个问题,她确实有好几天没见到赵晓困了。 一直到六月一号,周苗苗因为晚上有事,她提前过去交班,才在大厅见到了他。 那会儿正是入住的高峰,大厅里还有好几个背包客在排队办理入住手续,他们站着聊天,很高的个子,脚边靠着几个黑色的长背包,身上是白天太阳暴晒过后闷出的汗味儿。 周苗苗跟周麦交接了几句,背着包走了。 周麦接手继续办理入住,贺小松负责登记护照。 她起初没注意,只觉得一直有道视线落在她身上,趁着客人从包里翻护照,她偏头看了过去。 那边长条沙发上,一共坐了三个人,靠墙的那位是之前来过一次的韦苏倪,手机贴在耳朵边在打电话,往外是赵晓困,而看向周麦的,是坐在他腿上的赵晓醒。 赵晓醒那头微卷的头发今天被梳起来一部分,在头顶扎成一只小揪,上身穿得还不少,一件奶白色的短袖连帽衫套在灰白条纹的打底衫外,下面却只穿了条及膝短裤,浅口的白色袜子隐在球鞋口。 他见周麦看过去,笑着用嘴型喊了一声“姐姐”,接着转开头,蹬了蹬腿,将满脸的胶原蛋白藏到了他哥怀里。看上去有点害羞。 周麦还未跟赵晓困对上视线,面前的客人已经递了护照过来。 她收回心思,帮那位客人办理手续,那位客人背好包要进去,临走又回头说一声:“Happy Children''s Day(儿童节快乐)!” 周麦没忍住一笑,那人吹着口哨走了,一转身,又朝赵晓醒说了一句。 赵晓醒用着从电影里学来的“Thank You Bro”回过去,像个大人,那位巴西客人也被逗得开怀大笑,说“cutie girl”。 赵晓醒有点委屈,“哥哥,我看上去像女孩子吗?” 赵晓困没想到他连这句都听懂了,回答得有点敷衍,“没什么像不像的,男孩女孩都好。” 赵晓醒似懂非懂,顺着他哥的视线看过去,再次看向了周麦。 “哥哥,我们喊姐姐一起出去玩好不好?”赵晓醒抓着他衣服左右摇。 赵晓困扬了扬眉,“想跟姐姐出去玩?” 赵晓醒认真地点着脑袋。 “想就去约。”赵晓困说得理所当然。 他知道周麦要上班,但不意味着就不能去问一问,小孩儿要过去,他也就有了理由过去。 他将小孩儿放下地,等柜台前没了人,示意小孩儿可以过去。 赵晓醒小跑着到前台,这回脆生生地喊出口,“姐姐!” 旅馆的柜台做得高,暗黄色的实木面板下是一米多高的裸露砖块,质地粗糙,表面斑驳,代替了粉刷墙壁,透出一股工业风。 赵晓醒手扶着墙面,人只到墙壁一半,站在里面的周麦压根儿看不见他。她试图踮脚的时候,后面跟过来的赵晓困弯腰将小孩儿抱了起来。 赵晓醒身上那块被他哥抱住的地方皱皱巴巴,他一手搂住他哥脖子,一只手伸了出去,手掌张开,手心躺了一颗糖。 “姐姐,这个是橘子味的,跟上次的不一样,你尝一尝。” 这位小朋友是真的很爱吃糖。 周麦笑着接了过来,弯腰从抽屉里拿了一包小零食给他,算是回礼。 赵晓醒甜甜地说谢谢,说完要把零食放进口袋里,上上下下一摸,没发现口袋,转而低头往他哥身上摸,打算放进他哥口袋。 奈何赵晓困穿了件白T,也没口袋,他也不至于放进裤兜,只将零食接到自己手里。 迟迟不见赵晓醒说出下文,他看一眼周麦,等她看过来才说:“好久不见。” 周麦一愣。 是大概有一个礼拜的时间没见,但他将这话说出来,她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 “好久不见。”默了默,她只能原句奉还。 空气一滞,下一秒,两人都笑了起来。 赵晓醒见状也插一句进来,“姐姐,我也好久不见!” 语气着急,生怕自己是被漏下的那个。 也总算想起自己过来是要干什么,“姐姐,哥哥让我约你跟我们一起出去玩,今天是儿童节!” 周麦认真听他说完,下意识去看赵晓困,赵晓困完全没想到小孩儿换了个说法,第无数次想把小孩儿扔出手的冲动生生被压了下去,他故作镇定地看过去,没有否认,索性按照真实想法说:“嗯,外面挺热闹的,能空出来一会儿么?” 外面确实挺热闹的,周麦骑车过来的时候,看了一路的气球,到处都是儿童主题,恰逢周末,路上多半是一家几口,中间夹着个兴高采烈出来过节的小孩。 她还从来没因为儿童节特意出去吃过饭,然而今天也不太可能。 她开口拒绝,“周末入住的人挺多的……” “周麦姐。”旁边贺小松喊了她一声。 三双眼睛一齐看了过去。 贺小松站在电脑前,面前还摊着几本书,他刚刚把旅馆里的音乐换成童谣,旅馆里的氛围顿时从劲爆嗨歌变得童真可爱。 “你去吧,我在这守着,预定也来得差不多了,应该没什么人,有事儿的话我再给你打电话。” 赵晓醒趁机撒娇,“姐姐,去嘛!让哥哥带我们去吃冰激凌!儿童节的冰激凌都特别甜!” 赵晓困也默默看着她,等着她点头。 周麦差点就答应了,差点。 等赵晓醒失望着一张脸被他哥带走,周麦还有点愧疚。 贺小松问她:“周麦姐,干嘛不去啊?” 周麦想起沙发上落过来的那道视线,虚虚实实地回:“他们家人也在,我去不太合适。” 贺小松明白过来,表示理解,“那我点外卖,你想吃什么?” 吃了饭,九点的时候贺小松收拾了书下班,周麦将大灯关了,坐柜台后翻着书。 她白天还出去拉了货,没怎么睡,这会儿看几眼书瞌睡就上来,手撑住下巴,头歪来歪去。 就这么会儿,她还做了个梦。 梦里的她坐在某个院子里,头顶大树遮阴,脚边的凳子上搁了糕点跟冰镇后的西瓜。旁边还有个人,穿着一身运动装,像是刚打完球,头上冒着汗,浑身的热气快要传递到她身上,她递一片西瓜给他,他吃了一口,递回给她,说特别甜,让她尝一口,他递过来的时候身子也靠过来,那片拿在手上的西瓜滴了点汁水在她手背,冰凉沁人,像是真的。 迟迟不接那片西瓜,西瓜汁便断断续续落到她手上,她气恼地将手伸出去,那人却突然消失了。 她忽地惊醒。 “醒了?”面前站了个人,一脸笑意看着她。 赵晓困将手上的冰激凌递给她,“小孩儿让我带给你的。” 周麦一脸茫然,还陷在刚才的梦里,本能地接住了那只冰激凌,送到嘴边吃了一口。赵晓困则将另一只手的冰棍拆了送到嘴里。 手背冰凉感犹在,沾着点水汽。她怀疑刚才是他用那根冰棍碰了她。 再看他的脸,头发有点湿,身上带着点热气。 “你很热?”周麦问。 旅馆内一直开着空调,按道理不会太热。 赵晓困将嘴里那口冰棍咬完,眼睛看着她手上的冰激凌,“怕化了,一路跑过来的。” 周麦想起他之前早起匆忙出门的样子,刚才大概也是这副模样。 “周麦,你这几天都上夜班?”赵晓困自然地过度到下一个话题。 “嗯。”她如实回答。 “早上什么时候下班?” 她想了想,虽然不怎么固定,但这几天差不多都是九点,她回:“九点。” 赵晓困点了点头,语气认真:“那这几天早上没见我,你就没想过我是不是出事了?” “比如……被谋杀了。” 他说得太像真的,以至于周麦在一脸震惊之后真的考虑了一下这种可能性。 她看上去淡漠,有时候脑洞又极大,去查房的时候,开门前偶尔会脑洞大开,猜想里面会不会突然冒出一具尸体,有一回被半个人体模型吓个够呛,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心有余悸,开门前都得做做心理准备。 等她真的去考虑了这种可能性,又觉得自己太容易被骗。 她无语地看回去,脸上表情生动,赵晓困没忍住笑了。 他将胳膊往柜台上压,人微微往前倾,笑着笑着又正经起来。 “还是说,几天不见,你根本没想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下次不要熬夜看书了 1个 ☆、第25章 想跟她约会 区分局党/委办公室近几日的气氛都不太好, 因为有人要辞职。 刚入职两个月就要走,在局里实属少见。虽说办公室主任不太喜欢那人踩点的作风, 可作为非科班出身的能把文、事、会都办得这么好, 是挺难得的人才,就这么走了, 主任多少觉得可惜。 要知道,秘书就是盒万金油,不需要样样精通, 但各个领域的知识都得涉猎,文件起草、档案管理、来访接待这些都是基本,还得扛得起摄像机,活动上少个人要能随时补位,出差也是家常便饭。很考验情商, 得“手”“脑”并用, 既要处理好内外关系, 也得处理好内部的上下级关系。 就这些,以赵晓困的表现来看,满分100的话主任能给他打上95分, 本来踩点这事儿要扣除10分,不过这人长得好, 走哪儿都吃香, 就额外再加回5分。 因为知道是被安排进来的人,所以也不好怎么留,就是眼见那人要离职了反倒比之前积极, 看着还有点兴奋,主任脸上越发笑不出来。 让主任笑不出来的人确实心情不错,虽说交接手续繁复琐碎,他倒是甘之如饴。 唯一令人烦躁的是韦苏倪晚上要去参加为期半个月的沙龙,赵晓醒没人带,他得乖乖回去接手。 赵晓醒其实很乖,除了有时候话有点多,爱粘着他,没什么毛病。 之前在国外,跟家里开视频,韦苏倪就把小孩儿放在摄像头前,小孩儿能一个人在那儿对着沉默的他哥说上十几二十分钟,起初磕磕巴巴,后来话说得溜了,每天跟他哥说他一天下来的见闻,有时候几天没见,他都会提前给自己找点事儿做,另一头的赵晓醒就成了他工作的背景音。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自家小孩儿形成了这样固定的相处模式,明明是自己主动答应什么事儿,也爱用不耐烦的语气去表达。赵晓醒也习惯了,照样跟在他背后。 小孩儿最近在学他哥给他新买的小滑板,头盔护膝全副武装,他哥在沙发上画设计图,他就滑着滑板在客厅里转圈。 一个人也能玩嗨,连着一下滑了几圈,就举着双手跑去赵晓困跟前,“哥哥!我好开心啊!” 要是不小心扑通一声摔了,赵晓困看过去,就见小孩儿艰难地爬起来,嘴上念念有词:“哎呦,哥哥,晓醒摔跤了……晓醒又自己爬起来了。” “……”赵晓困觉得他在不在都没什么区别。 儿童节那天是周六,赵晓困也去了局里上班,继续整理手头的文件,下班的时候保安说小伙子太敬业了,他笑笑没说话,只有自己知道对离职的那份迫切。 说起来,家里突然松口答应他离职,赵晓困也百思不得其解。猜想肯定没什么好事,不过即便是要去相亲,他也认了。 那天晚上一家约好了带赵晓醒出去过儿童节,他爸赵仓颉还在加班,赵晓困正好要去旅馆拿样东西,三人打算直接就在旅馆等赵仓颉。 后来赵仓颉下了班,三人一起走出巷子,韦苏倪时不时看一眼大儿子,明显是有话要说,可半天也没开口,等赵晓醒去了他爸怀里,母子俩走后面,赵晓困怕他妈憋出病,先说了话:“您想问什么就问。” “我想问什么你不知道啊?”韦苏倪佯装生气,却还是伸手挽住了赵晓困的手臂。 赵晓困歪头笑了笑,“不是您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 赵晓困张了张嘴,觉得这个问题有点难。 “还是我来问你吧,你让人家出来吃饭,是打算我们一家子一起呢,还是你们俩单独?” 前头赵晓醒攀在赵仓颉肩上,眼睛看着后面的两人。韦苏倪问完冲着小孩儿笑了笑。 赵晓困仍没什么头绪,“就是那么一问,没想那么多。” 这句话异常耳熟,韦苏倪斜睨他一眼,“没想那么多?当初你坚持要出国学玩具设计,我跟你爸问你学了之后有什么打算,你也这么回答的。” 结果呢,本科还没毕业就拿到了几个大公司的offer,入职后才告诉家里不回国了,还去读了个艺术设计的硕士,要不是家里催着他回国,他这会儿估计已经在美国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打算长期扎根美国了。 事实如此,但赵晓困当初决定学玩具设计的时候确实没想那么多,只知道自己喜欢这个,那干嘛不学?至于其他的想法,是之后才产生的,要是真学了几年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才奇怪。 他喜欢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喜欢顺其自然地发展,也很怕麻烦,每一件事都思前想后不是他的做派,只要当时的一瞬间他是那么认定的,他就会去执行,其他的,都先靠后。 如果今天周麦真答应了一起出来吃饭,他并不抗拒一家人一起,要是她觉得不方便,他也可以单独跟她去吃,何况,不是还有赵晓醒呢嘛。 他以为,这些都不是问题。 他也暂时还没有跟韦苏倪深入探讨这个问题的打算,只开着玩笑回:“对,我当时是这么回答的,最后不还是回来了,不然现在跟您一块逛街的是谁?” “你也说是最后了,那中间我跟你爸孤孤单单那几年被你吃了啊?你弟弟每天在视频里喊你,也没见你回来。” 赵晓困有点头疼。 “我还不了解你?之前让你跟小秋吃个饭你不答应,我跟小秋找上门连你人都见不到,还有海余,我听说人家给你送礼物了,你还能给人退回去,区别有多大,你自己心里头清楚。” 韦苏倪说着说着越来气,赵晓困被逗笑,“我也没否认,您怎么还生上气了?” 韦苏倪脸立刻变得严肃,“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赵晓困再不逃,韦苏倪估计会在大街上打破砂锅问到底,甚至凿地三尺。他赶紧往前走几步从赵仓颉那儿接过赵晓醒,带着小孩儿去买冰激凌了。 后来吃完饭回去,他顺路又进店买了一支,韦苏倪以为他还要给赵晓醒,赶紧一拦。 “我又没说给小孩儿吃。”他笑着回。 韦苏倪便以为他是给自己买,有点恨铁不成钢,“你也少吃!” 赵晓困本来就不是买给自己的,闻言还真给自己挑了根冰棍,付了钱出来,让他们三先回去。 “你还去干嘛?” 赵晓困已经抬脚往旅馆的方向走,“回去拿样东西。” “刚才不是拿过了?”韦苏倪在后面喊。 赵晓困早走远了,没再回头。 把冰激凌送过去,最后还是回了家。 韦苏倪坐沙发上等他,他在玄关处站了站,进去往她旁边坐。 “冰激凌送去了?”韦苏倪淡淡地问。 赵晓困“啊”一声。 “女孩子晚上更不能吃冰,这你不知道啊?” 赵晓困往沙发背上靠,“这么热,吃一支没事儿。” “要是生理期呢?” 赵晓困笑,“您还挺关心。” 韦苏倪根本不看他,“我倒是想更关心,你又不跟我说明白。”听着还挺委屈的。 可能是刚才见过人,赵晓困这会儿没大街上那么暴躁,刚才也想了一路,打算跟韦苏倪说实话,“我晚上说的没骗您,确实没想那么多,我就知道,我跟她相处起来挺开心的,她话不多,我偶尔爱逗她,也没有更多了。” 韦苏倪听他突然变柔缓的语气,没忍住笑了,“确定没有更多了?” 赵晓困想了想,“就……最近……”他被韦苏倪盯着看也没觉得不自在,笑着把话说完—— “想跟她约会。” “……”韦苏倪不说话了,大概她理解的“没想那么多”跟自己儿子理解的不太一样。 又过一星期,韦苏倪参加的沙龙活动结束,赵晓困也顺利地交接完局里的工作,正式离职,也正式地成了待业人员。 离职的那天,赵晓困带着赵晓醒一起去理了发。 兄弟俩头发都留了挺长,赵晓困嫌热直接理了个寸头,赵晓醒要学他,他不让,最后理发师给小孩儿整出个锅盖头。 赵晓困觉得挺萌的,小孩儿却不是很乐意,他还是想学他哥理寸头。 赵晓醒难得在他哥面前闹别扭,赵晓困也难得心情好地哄他,小孩儿顺着竿子往上爬,“哥哥我们去游乐园吧!” 赵晓困想想白天三十多度的高温,一口拒绝了。 赵晓醒很郁闷。 同样郁闷的还有周麦。 她连续几天的通宵班次结束,休息一天后改上下午班。那天做了晚饭带过去,也给贺小松跟周苗苗各带了三明治,结果半路摔了一跤,人没什么事,饭给摔没了。 到旅馆交接完,周麦提前让贺小松别点饭,今天她来点。 贺小松说行,又提醒说这月该抄水电了,“我提前问过了,三楼的今天都能进房间抄。” 周麦点头应下,打算检查一遍登记的护照之后就去抄。 贺小松也在整理资料,他平常挑不起什么话题,跟周麦上班的时候前台经常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就算说话,也是跟住客有关。 酒店住客的身份登记最近查得尤其严,漏登记错登记都要受到严惩,以防万一,住客有什么情况变动,不管事情大小,他们都会交流一番。 像今天的情况,贺小松也自然地告诉周麦:“周麦姐,315今天又住进来一个客人。” 周麦看着电脑屏幕查看信息,听了之后下意识地问:“315?” “嗯,就是那位赵先生。” 周麦看一眼旁边那本登记簿,咽了咽喉咙。 贺小松因为在整理资料,一心两用,说话有点慢,看完手上那页才继续说:“是他弟弟,你之前也见过的,肯定不满14,不需要登记……就跟你说一声。” 周麦将视线从登记簿上移开,手握回鼠标,迟缓地“嗯”了一声。 赵晓困是今天一早带着赵晓醒过来的,拖着个小箱子,上面贴满了玩具总动员的贴纸。 带赵晓醒过来住是因为韦苏倪跟赵仓颉出去旅游了,说是计划先去重庆再去成都,在此之前,没有跟赵晓困透任何的口风,是昨晚上兄弟俩理完发回到家才知道的。 那时候韦苏倪跟赵仓颉正在房间收拾东西,脚边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开着躺在地上,小的那个是赵晓醒的,里面已经装满了东西。 赵晓困觉得旅游的想法突然,韦苏倪却计划很久了,说是自从知道他要离职她就想好了,还提前让赵仓颉请好了假。 赵晓困听完才反应过来,“不带上小孩儿?” 韦苏倪回:“我跟你爸总要过过二人世界吧?反正你现在也有空,这一星期你们兄弟俩就看着过。你不是说要回旅馆住么?你过去的话,弟弟肯定也要去,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你把箱子带过去就行。” 赵晓困有那么一瞬的措手不及,又想了想,应该也没什么难的。 第二天他就带着小孩儿来了旅馆,前台是贺小松跟周苗苗当班,赵晓醒很有礼貌地喊了哥哥姐姐。贺小松就顺便通知了赵晓困抄水电的事儿。 到中午下楼吃饭,赵晓困又问贺小松:“周麦今天上班么?” 贺小松说她下午来。 赵晓困点了点头,“我下午不在,你让她去我房间抄吧。” 本来贺小松是打算自己去抄的,既然赵晓困说了,他索性不揽这个活儿,让周麦一并把三楼都抄了。 周麦查完系统里的登记信息后喝了口水,接着拿了本子去了三楼。 等她在楼道里来回走了一遍,最后才去了315门前。 进去前先敲了门,没人应,等了一会儿,她按下密码推开了门。 仍旧是那抹熟悉的酸甜柠檬味,进去看见那个五层高的摆放架,她只快速地看了一眼,抬脚继续往里面走。 又忍不住看一眼添了几双儿童鞋子的鞋架,仍是一眼,不敢多看。 再往里,衣柜旁边立了个小行李箱。 周麦索性原地停了下来,用力闭上了眼。 心跳如鼓,她平息了一会儿,再次睁眼的时候目不斜视地直接朝角落里的单人沙发走。 快速抄完两个数字,她将沙发移了回去,转身便要往外。 一抬脚,碰到横在旁边的那块黑板。 没记错的话,上次是放在床头的,上面还画着设计图。 这回却架在房中央,被碰了一下没倒,周麦仍伸手扶了扶。 她只瞥了一眼便往外,走几步又停了下来,心下觉得奇怪,终是回头看向了黑板。 黑板上一行字,最前面确实写了她的名字,她刚才匆匆的一眼并没有看错。 而完整的句子写着是—— 「周麦,下周末要一起去游乐园吗?」 周麦的心又狂跳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下次不要熬夜看书了、L72J 1个 ☆、第26章 气球 赵晓困带赵晓醒出去吃午饭的时候, 意外地撞见了邹海余。 邹海余显然比赵晓困惊讶,跟同桌的同事打了声招呼就往兄弟俩那桌过去了。 先喊了赵晓醒, 赵晓醒刚跟手上那双又长又粗的筷子做完斗争, 在赵晓困的建议下做出妥协拿起了勺子,先一勺一勺舀着汤喝得哧溜哧溜。 邹海余喊他, 他便从碗里抬起了头。小孩儿记性不错,喊她“海余姐姐”。 邹海余甚是欣慰,柔声细语跟他说了几句才正眼看向赵晓困。 她早就注意到了他的新发型, 这会儿正眼瞧他,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想法不断。他头发被剃得很短,显得人清爽精干,没了遮挡, 一张脸全露了出来, 轮廓分明, 不笑的时候整个人又酷又硬。 邹海余忍着笑意。 赵晓困虽然不怎么待见邹海余,该绅士的时候还是绅士,示意她坐, 邹海余也不忸怩,在赵晓醒旁边落座。 “苏苏阿姨跟赵叔叔出去旅游了?”她自然地挑起话题。 赵晓困一点不奇怪她会知道, 毕竟韦苏倪昨晚坐上绿皮火车之后在朋友圈连续刷屏, 坐个火车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满屏的感叹号,让人不注意都难。 他淡淡“嗯”一声当作回答。 他没说话的欲望, 赵晓醒有,小孩儿再次抬起头,兴冲冲地跟邹海余解释:“妈妈跟爸爸去成都看大熊猫了!” 邹海余便顺着问他:“那晓醒怎么不去呢?” 赵晓醒用韦苏倪说过的话回:“爸爸跟妈妈要过二人世界。” 邹海余笑,“你跟你哥哥现在也是二人世界了。” 赵晓醒眨着眼想了想,然后点头,“是的,我跟哥哥要过一个星期的二人世界。” 这话,透露了点什么。 邹海余快速地抓住了重点。她在赵晓困那儿被拒绝了几次,现在机会就在眼前,索性换个方式来约。 她问赵晓醒:“晓醒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姐姐可以带你去。” 赵晓醒在赵晓困答应他去游乐园之后就没了其他心思,而且他这个哥控对赵晓困的情绪尤其敏感,他总觉得对面他哥心情不是很好,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他朝着邹海余摇了摇头。 邹海余也没那么容易放弃,循循善诱道:“晓醒想不想去动物园?或者迪士尼,很好玩的,可以看到米奇,还有探险岛。” 提到迪士尼,赵晓醒没忍住,大声地说:“哥哥答应了要带我去迪士尼!” 邹海余立时笑了起来,“是么?”她问完转头看向了赵晓困。 赵晓困不喜欢吃饭的时候看手机,刚才却拿了起来,这会儿正漫不经心翻着韦苏倪的朋友圈,没注意对面邹海余的眼神。 邹海余不至于真去问赵晓醒,所以下一句是朝着赵晓困问出来的,问得直接坦荡:“晓醒说你们要去迪士尼,我可以跟你们一起么?” 赵晓困将手机一关,抬眸看过去,“不是很方便。” 邹海余被间接拒绝有点不甘,欲讨要理由,故意开玩笑问:“怎么?已经佳人有约了啊?” 赵晓困回答得有些底气不足,“嗯。” 他并不确定周麦会不会答应。 邹海余却会错了意,以为他是在故意撒谎,刚要再问一句,旁边赵晓醒抓了抓她衣角,她看过去,小孩儿脸上带着笑,用力点着头,“哥哥约了姐姐一起去!” 邹海余眼眸淡下去,知道这个“姐姐”不是自己,而是另有其人。 她脸上笑容一滞,问赵晓困:“女朋友?” 赵晓困伸手帮赵晓醒擦了擦嘴。他断不会在这个时候利用周麦来糊弄别人,所以说了实话:“暂时还不是。” 邹海余听懂了画外音,情绪有些复杂,笑容里几分失落,“你都这么说了,我以后都不好再约你了。” 她主动站了起来,摸了摸赵晓醒的头跟他道别,最后看向赵晓困,“走了啊。” 赵晓困微微点了头。 下午约了宋飞洋,宋飞洋给他带来几本资料,内容几乎囊括了整个茧城的地段,每块地段都有详细的分析,宋飞洋又口头给他建议,说想要哪块跟他说,他都有门路,结果赵晓困没听几句就走了神。 “诶!回神了!想什么呢?”宋飞洋手往他面前晃了晃,脸上笑容暧昧。 等对面的人总算看过来,他继续说:“让我猜猜,跟女孩儿有关吧?” 赵晓困不置可否,把桌上那本资料拿到手里,随意翻了翻。 宋飞洋往沙发后靠,“我听老管说了几句,难不成被他说中了?” 那次吃完那顿意大利“大餐”,宋飞洋刚把车开出去,管冬冬就给他来了电话,一接通,那边一惊一乍地声量感人:“老赵现在思想很危险!” 宋飞洋十分淡定,笑他:“你俩刚才是去外面打了一架?” 管冬冬惯常爱说故事,“没真/枪实/弹地干,但眼神交锋几次,我完败,被迫投降。” 宋飞洋已经猜了个七/八分,“老赵要真有那个心思,你还拦得住不成?”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老赵羊入虎口啊!” 宋飞洋反驳:“谁说是虎口了?我看人姑娘挺好的。” “姑娘是好,可关系复杂。” 宋飞洋不是很明白管冬冬为什么这么忌讳,两人既然想得不一样,也没必要一直说下去,只给他吃了颗定心丸,“老赵眼光高,以前就没见他认真处过对象,我看这回也一样。” 管冬冬仍是没被安抚,直说赵晓困的眼神不一般。 现在看来,他这颗定心丸似乎是给错了。 反正他是没见赵晓困这么魂不守舍过。 赵晓困猜得到管冬冬在宋飞洋面前说了什么,文件丢回桌面,问宋飞洋:“要是他说中了,你怎么看?” 宋飞洋笑开了,“你问我?我交什么样的女朋友你不知道?反正早晚是要分手,你家情况不一样,你爸妈表面上对你有要求,不还是由着你折腾?” 赵晓困笑了笑,“说得也是。” 宋飞洋眼睛瞬间睁圆,“怎么地?已经请示过家里了?” 他沉吟几秒,“算吧,还没到那程度。” 宋飞洋不禁摇了摇头,“要说我为什么最羡慕你呢,什么都能自己拿主意,是真的自由洒脱,我们就一井底之蛙,头顶一片天,却怎么也蹦不出去,大家以前还笑话你,说你不走寻常路,也瞧不上你家的背景,其实说这话的人才是笑话。” 赵晓困收了笑,“我听老管说,你也笑话过。” 宋飞洋骂一句,“靠,老管比我笑话得还多。” “……” 晚上吃了饭回去,又经过了那家便利店,赵晓醒抓着他哥指了指店里的冰激凌,赵晓困脑袋里蹦出上回韦苏倪说的“生理期”三个字,连小孩儿那份也一并省下了。 等回了旅馆,他在门口驻足几秒,吃饱了一身劲的赵晓醒跨上几级台阶丢下他先往里面跑。 赵晓醒直接跑去了柜台前,他早学到了,知道站正底下看不见,就稍微地偏移一点,跑到那扇木门前,探着身子往里面招手。 那扇门没有墙壁高,往下凹出一段水平线,周麦一偏头就看到了他。 锅盖头,圆脸,大眼睛,笑得欢快。 周麦也跟着笑,她这会儿坐着,起身走了过去,将那扇门一开,还没往下蹲稳,赵晓醒就朝着她扑了过来,她差点没被他扑倒,脚下一起施力,才没往后面坐下去。 赵晓醒双手圈着她脖子,头不安分地在她怀里蹭了蹭。 周麦有点懵,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她不太习惯跟小孩子这么亲密。 赵晓醒却没任何察觉,笑得一双大眼睛弯成月牙,“姐姐,我终于抱到你了!你好香啊!” “……”周麦更说不出话来了。 外面有人进来,人影一晃,她抬头看过去,对上那人的目光,看一眼又立马避开,低头问赵晓醒,“你们吃饭了么?” 赵晓醒转了头,看到他哥站在身后,头一歪说:“哥哥带我去吃了汉堡,还说不准告诉妈妈!” “……”赵晓困满脸黑线。 赵晓醒说完松开了周麦,“姐姐,要是妈妈问我晚上吃了什么,我要怎么撒谎呢?” 周麦又抬了抬头,赵晓困回看她,脸上有细微的小表情。 她想了想,“就说吃了米饭跟蔬菜。” 赵晓醒兴奋地点头,“好!就这么说!那我去跟妈妈打电话了!” 他转身往外走,过去拉住赵晓困裤腿,“哥哥!我们去打电话吧!” 赵晓困一把将他抱起来,眼睛看向周麦,嘴上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周麦已经站了起来,轻轻将门一扣,站着没动。 “那……我上去了?”一句话挤出口,像是陈述句,又像是问句。 赵晓困说完有点气馁。 周麦笑了笑,“你要我直接告诉你,还是自己上去看答案?” 赵晓困彻底愣了,刚才见她那么闪躲,以为她会逃避,他都想好了,她要是一直不说,他就先把小孩儿送上去,确认一下那块黑板,再下来直接问她。 上次他送冰激凌回来,他说他消失了一个星期,问她有没有担心他,还故意地补上一句:“还是说,几天不见,你根本没想我。” 他还记得她面红耳赤说不出话的样子。 这次好像反了过来。 明明她把话说得平平直直,没有任何调侃的意思,他却有种被调戏的错觉,而且,很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只犹豫几秒,周麦替他做了决定。 她说:“你先上去吧。” 赵晓困在原地迟疑两秒,抱着赵晓醒上了楼。 按了密码进门,赵晓醒被放下地,立马缠着他哥要手机,赵晓困垂着手没动,扯了扯小孩儿的后衣领。 “先干正事,再打电话。” 赵晓醒抱着赵晓困膝盖,整个人倚在他腿上,几乎是把脖子最大限度地往上仰才能看到他哥,估计是吃饱了就犯困,这会儿眯瞪着眼睛有点倦:“什么正事?” “帮哥哥看看黑板上最下面一行有几个字。”这么不爽快的作风,赵晓困有点嫌弃自己。 赵晓醒知道那块黑板,中午出去吃饭前,他亲眼见他哥在上面写了一行字,他只认得出其中几个,底下那个署名他能认齐,是赵晓困的名字。 他这儿听话地先穿过那一小段短廊,跑到黑板前先友好地拍了拍支架,拍完才往上面看,听他哥的话伸出食指去数最下面的字。 门边的赵晓困视线里只有赵晓醒的后背,看不见他伸着手指头往黑板上点,但能听见他嘴里认真地在数。 赵晓醒数着:“1……2……” 数完一遍不够,又数一遍:“1个,2个,哥哥,是两个字!” 外面赵晓困双手抱胸靠在门板上,脚后跟踢着脚下的门板,在小孩儿数完第一遍的时候,脚停了下来,小孩儿数完第二遍并告诉他结论,他果断抬脚往前走了两步。 停下后又决定再次确认一遍,他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失望,但又不甘心,带着隐隐的期待问小孩儿:“是下午教过的那两个字么?” 他下午跟宋飞洋交心地聊了几句之后回归了正题,两人就地段的问题讨论了挺长一段时间,中间一杯咖啡的功夫,他把一直在旁边跟玩具交流感情的赵晓醒喊了过来。 把小孩儿抱在怀里,指着手里那本文件里的一个字教他读:“这个字念‘要’,”他耐心很足,还给他举例,“问你要不要吃冰激凌,你怎么回答?” 赵晓醒笑着回:“要!” “那问你要不要去迪士尼?” 小孩儿干脆地回:“要!” 接着,又教了他“不要”两个字,赵晓醒说他认识“不”,赵晓困扬眉,那再好不过。 等他继续跟宋飞洋谈事儿,赵晓醒被他发配在玩具堆里,没跟玩具打交道,而是看着手上那三个字重复地记。 赵晓困难得没写草书,用正楷写出上下两个“要”跟“不要”来。 一般来说,周麦若是回答,答案就是这两者之一。 存着最后的那点期盼,他希望不是预想中的那两个字。 至少刚才在楼下,周麦是笑着的。 那就还有可能。 他竖直了耳朵,等赵晓醒慢吞吞地再确认一次,然后听到他迟疑的声音,“哥哥,这两个字我不认识……” 赵晓困这下跨着大步子走了进去,还没看清上面的字,又听小孩儿惊呼道:“哥哥看!气球!” 赵晓困定睛顺着小孩儿指着的地方看过去,确实看到了他嘴里说的气球。 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气球,用笔粗略地勾勒出来,拉住气球的线往下延伸出一段距离,最后末尾一勾,圈住了下面那行字的其中一个—— “要”。 赵晓困嘴角再也止不住,笑出来的同时视线迅速往下,看到了赵晓醒说不认识的那两个字。 是周麦的署名。 就署在他名字的下面。 赵晓困 周麦 上面那行飘逸灵动,下面的则端秀清隽。 赵晓困看了好几遍,心情也如他的署名那样,飘在高高的地方,像是腾着云驾着雾,不太真切。 以至于——赵晓醒在被韦苏倪问到晚饭吃了什么,赵晓醒下意识地回“没有吃汉堡”的时候——赵晓困竟然没觉得有任何毛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多多 5瓶;多肉 2瓶;。 1瓶; ☆、第27章 vans 一起去迪士尼的, 还有杨唤。 杨唤最近的日子风平浪静,没人来找她茬, 去后面扔个垃圾也再不用听到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 往常那几个女生下了课便聚在一起说小话,现在都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埋头干着自己的事儿,杨唤经过的时候从不抬头,等人扔完垃圾回去了, 才偷偷地瞄一眼。 胡冰冰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据说是去办转学了,杨唤并不关心,她只觉得自己好像有扔不完的垃圾。 甚至把同桌的垃圾也包了。 同桌是个不爱学习、成天埋头看言情小说的女生,每天除了带几本小说, 还雷打不动地带酸奶跟薯片。 杨唤刚去后面扔了一本还没写完的草稿本, 回来坐下的时候, 同桌刚把那罐酸奶喝完,瓶子放在桌面一角,打算把薯片吃完再一起扔, 包装刚拆开,薯条还没进嘴, 旁边的人腾地站了起来, 拿起她那个空瓶就往后面去了,她本想说她可以自己扔,可看到杨唤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茧城中学的课间操时间特别长,只因为学生从教学楼去运动场至少得走上五分钟,即便远,也总有大把拖拖拉拉地学生在,下了课不急着走,坐着耗上一会儿,直到年级主任大嗓门来催,才不情不愿地屁股脱凳,慢悠悠走出教室。 杨唤以前属于拖拖拉拉的那一拨,现在却尤为积极,下课铃一响,就起身往下去了。 拥挤的人潮布在各条校道上,人头前前后后挨着挤着,杨唤低着头淹没在里面。她看着地面,去捕捉一双双颜色款式各异的鞋。 名牌的,普通的,干净的,脏黑的。 一双双步伐各异,快慢不一,前头的被后头踩一脚这种事常有发生,这会儿是一双黑色vans踩上了一双绿色草莓vans,草莓女生后脚没迈成功,被旁边朋友扶住的同时下意识单脚跳了起来,后面的男生连声道歉,草莓女生摇了摇头,停下来穿鞋。 几个人停了下来,杨唤就在后头,也跟着停了停。 后边的人大概没注意,直直地往前挤,杨唤被推得往前撞,下巴砸在前面人的背上。 后面的人边催边推,杨唤刚站稳,头顶传来一句不轻不重的“挤什么呢”,语气有些凉。 与此同时,手腕被轻轻地捉住。 杨唤一回头,先看到整齐的蓝色校服衣领以及一片雪白的胸前校服,那句话是朝着后面的人说的,说完,那人回头,淡淡地跟杨唤对视一眼,很快撇开头,手也松了。 前面的vans小插曲已经结束,人潮继续往前。 杨唤迈出脚步,侧头看着他,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刚握过她的右手插兜,左手抬起送到嘴边,将手上那颗沾着水的东西塞进嘴里。 嘴里闷出脆生生的几声,吃着西梅的人丢下她往前去了。 杨唤没跟上去,视线往下,看到一双干净的名牌潮鞋,低帮,裤腿被挽起,露出细瘦的脚踝。 步伐很大,路线很乱。 杨唤轻哼一声,目光追随半晌,等人彻底看不见了,她抬起了头。 课间操结束后,杨唤再没去后面扔垃圾。中午吃完饭睡了个午觉,后来上课了,先是伏在课桌上看崭新的教科书,跟书本你望我我望你,她败下阵来,转而听老师讲,天书似的一句也听不懂。 额头枕着桌沿,手从桌肚里掏出手机。 她微信好友不到十个,几乎不发消息,也鲜少收到。一点开手机,却看到通知栏显示有未读的微信消息。 点进去先看是谁发的,看到赵晓困三个字着实惊讶了一把,迫不及待地点进去看—— 赵晓困:“杨唤。” 赵晓困:“周末不要补课吧?迪士尼想不想去?” 是中午发来的。 她看完想了想,没立刻回。 一下午的课上完,抽屉里多出好几张要写的卷子,往课桌里一塞,并没打算带回去。同桌火急火燎地说要去抢今天刚上市的小说,杨唤带着椅子往前挪,让出一条道。 很快地,教室里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几个人。 杨唤攥着书包带巴巴坐了一会儿,起身往后面走了过去。 段嘉良低着头在写卷子,杨唤到了旁边他也没抬头。 看着心无旁骛,跟之前杨唤无数次去扔垃圾的时候一样,抓着笔在卷子上列出一行行等式。 杨唤拉了一下他前桌的凳子,抓住椅背,腿一跨,反坐了上去。 段嘉良笔一顿,眼睛仍看着卷子,只余光看见杨唤搭在他桌沿的一只手。 不等他看过来,杨唤手敲了敲他桌子,另一只手枕在椅背上,下巴往手臂压,声音听不出情绪,“这么快就厌了啊?写这么多卷子,好以后买跑车带别人是吧?” 段嘉良闻言只是把笔放下,要把卷子往中间对折,刚翻起一角,搭在桌沿的手伸过来重重拍在了卷子上。 “你是不打算理我了?”杨唤气得不轻。 她天天来后面扔东西,他从来没看过她一眼。 这句话比刚才那句要大声,加上拍桌的那一声,剩在教室里的其他同学纷纷回头看了一眼。 段嘉良还是不回,转手去收其他卷子。 杨唤忍不住气,倾身抓住了他手臂,“周末去不去迪士尼?” 她手贴着他手臂,握得很紧,跟课间操时候他握她的力度不同,指甲直接往他肉里摁。 段嘉良不觉得多疼,总算抬起了头,不说话,只默默回看着她。 杨唤是彻底没辙了,压着声恶狠狠威胁道:“你去不去?” 他还是不说话。 杨唤泄气地松了手,“不去算了,别怪我没问你。”她说着起了身。 段嘉良这回快速地抬高了头,原本严肃的脸染上一点慌张。 他以为她要走。 杨唤起身后却没动,眼睑一低看向他,话出口声音很轻:“我没提前告诉你吧?拒绝我的人下场都很惨。” 段嘉良听清后有一瞬的迷茫,接着就看到站起来的人弯腰靠了过来,挂在她肩上的书包滑落到臂弯,砸在椅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他一晃眼,她已经到了他面前,两只手摸上他脖子,头一歪,一双唇咬了上来。 靠过去只花了两三秒,惩罚却更长。杨唤发泄般地往他上唇咬了一口,然后又伸出舌尖扫了一下,段嘉良震得像是浑身通上了电流,嘴微微一张,杨唤正好寻了机会,舌头通过唇缝钻了进去。 她像是尝到了西梅的味道,舌头在里面舔了几下。 段嘉良彻底地慌了,坐在那儿一动不敢动,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时间能够定格。 可就在他以为杨唤还会继续亲他的时候,脖子上一空,杨唤收回了手,人也退了回去。 他更慌了,下意识伸出手拉住她。 杨唤被拉住后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后悔了?” 问完,手臂上的那只手一用力,将她带得坐回了椅子上。 段嘉良站了起来,迅速地弯腰过去,双手摁上她肩膀,脸跟着凑近。 杨唤刚才是咬,他也跟她学,一口不够,先咬了嘴角,再往右移。 杨唤僵着脖子,被他给吓到了。 身后有人发出了惊呼。 段嘉良起来的那刻太快,身后的凳子被推出去,摩擦着地面发出声音,动静一出,刚才回头看过一眼的人再一次回了头。 上一眼只是奇怪这两人怎么凑到了一块儿,这一眼全体受到了冲击。 “你们……你们!”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瞎了……” 几个性格大大咧咧的没忍住开了口,声音却不敢太大,另外几个捂着嘴没发出声音。 段嘉良充耳不闻,咬完要继续亲,杨唤双手往他身上一推,将他推开一点,低头抓住书包背带,逃跑似的起身出了教室。 段嘉良愣了一秒,立马弯腰捞起桌肚里的书包转身跟了出去。 后面还有人喊:“握草学霸你也太猛了吧!” “学霸加油啊!” “握草好特么刺激……” 段嘉良很快追上了杨唤,肩膀贴过去,低头拉住她的手。 以为她会抵抗,把他甩开,却意料外地任由他握着。 段嘉良嘴角牵起,将她手指扣得更紧,装作不经意地说:“迪士尼挺远的,得早点去。” 杨唤不理他,他便弯腰侧身,快速在她侧脸亲了一下。 亲完就闪,别开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杨唤回头送了他一个白眼,“你是不是欠收拾?” “你先动嘴的。”他顶回去,笑得阳光。 等到去迪士尼的那天,他笑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Daisy 5瓶 ☆、第28章 迪士尼 那天温度不高, 赵晓困一早起来,先去外面买了早餐回来, 看时间差不多, 把赵晓醒拍醒。 赵晓醒是乖,睡相却一言难尽, 睡前还乖乖靠在赵晓困怀里,生怕他哥跑了,手抓住衣角不肯松手。 半夜赵晓困醒来一次, 身边空的,小孩已经滑溜到床中间,抱回来一次,再醒来的时候,又滑溜走了。 两米的大床, 还是怕他掉下去, 他想了想, 第二天带着小孩儿去找了一趟周麦。 知道她下午四点左右来,他看着时间,打算五点的时候下去。 昨晚看完黑板上的字, 等他催着赵晓醒跟他妈通完电话,十分不熟练地帮小孩儿洗完澡, 再给他平板, 让他端正坐在桌前看动漫,嘱咐几句,之后才下了楼。 那时候近十点, 他下去扑了个空。 给周麦发消息,有点恼。 “怎么就走了?” 周麦简单回:“下班了。” 他觉得这事儿要当面说,所以只回:“噢。” 他打算明天再正面邀请一次,周麦却又发了消息过来:“看到了吗?” 其实这个问题有点多余。 赵晓困没觉出来,回了房间靠在门板上才回:“嗯。” 回完走进去,冲小黑板看了几秒,再次点开手机,发过去:“不准反悔。” 发出去好一会儿,周麦也没回。 他又发:“开玩笑,有事的话可以改时间。” 周麦一会儿回:“不反悔。刚刚在整理东西。” 他松一口气,再聊几句,收了手机去催赵晓醒睡觉。 周麦第二天四点准时到了旅馆,五点的时候,见到了赵晓困跟赵晓醒。 赵晓醒睡了一个超长的午觉,头顶头发翘起几根,跑过来大声地喊:“周麦姐姐!” 托他哥的福,昨晚睡前又学会两个字。 周麦也喊他:“晓醒。” 赵晓醒被喊了名字分外高兴,拉了拉他哥,手张开,“哥哥,抱。” 赵晓困弯腰把人抱了起来,走近几步,让小孩儿离周麦近一点。 “姐姐,哥哥说我们要借一床被子,很厚很厚的被子!”他慢悠悠强调。 周麦看向赵晓困,赵晓困下巴碰了碰小孩儿头顶,跟她解释:“睡相不好,怕他掉下床。” 用被子挡住,总不至于再往外跑。 旅馆干净的棉被枕芯都锁在了最顶层,前段时间还买进来一批新的,趁着大太阳统一拿出来晒过,被单被套也都下水洗了一遍。 周麦带着两人上楼,沿着走廊走的时候,赵晓醒拉着他哥快走了几步,另一只手伸出去碰了碰周麦的手,周麦回头,小孩儿顺势抓了上去,牵住后笑:“姐姐的手比哥哥的手小好多啊!” 赵晓困轻轻笑了笑,垂眸看向赵晓醒牵的那只手,看一眼,又收了笑。 他想起那次她两只手都受伤的样子,后来几次都想问问有没有留下疤,又怕揭起她的伤心事。 这么一想,他松了赵晓醒的手,几步上去,一手抓住她手腕,另一只手轻轻将小孩儿的手拉开,转而收回来托住她手背,大拇指刮了刮她上半截手指。 周麦困惑地站着,微微抬头看向他。 赵晓困低着头,将她手指掰开,她手心一摊,露出薄薄一层黄色的茧。 跟他入住那天见到的一样。 没有疤。 他嘴角弯了弯。 “哥哥,姐姐的手是不是比你的小?”赵晓醒站在旁边,掂着脚想亲眼看一看对比。 这话正好可以当借口,赵晓困顺着台阶迈下去,松开周麦手的同时淡淡应了一声。 周麦本来就脸红了,在他收手的那刻脸上烧得更加厉害。 赵晓困不知是不是无意,收手的时候指尖在她掌心挠了挠。 只一下,却很痒。 痒得像发了麻,周麦转头加快了步子。 她始终低着头,开了门之后找出新的被芯跟被套,赵晓困跟过去先一步抱了起来。 周麦还是像往常问其他客人一样,问他:“会套被单么?” 如果客人需要帮忙,她会在这里套好了再让客人搬走。 赵晓困隔了几秒才回:“不会。”笑了笑又问:“下去帮个忙?” 周麦沉默两秒,点了头。 到了315门口,赵晓困抱着被芯被套空不出手,便央周麦帮忙开门。 周麦在他眼皮子底下输入六个零,推开了门。 等周麦要搭手给套被子,赵晓困又提议说:“要不我先试试?” 周麦便站旁边看着,想开口指导几句,结果见他三下五除二就套好了,速度似乎比她还快。 赵晓困套完又折好,抬头看周麦的时候笑得有点故意。 他是故意的,想让周麦知道自己不仅会套被子,还套得很好。 喊她下来,不过是小小的私心。 周麦来不及想那么多,头一转,却又看到了那块黑板,自己的字还在上面。 脸一红,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 赵晓醒就站在她旁边,还拉着她的手,他见他哥把被子套好,有点疑惑:“姐姐,夏天要盖这么厚的被子么?” 她脚步还没迈出去,低头解释:“被子拦在外面,晓醒晚上就不会掉下来了。” 赵晓醒明白过来:“我知道了!被子不是用来盖的!是用来救我的!” 周麦笑出声,点了点头。 “要不我先试试?” 他话一说出来,周麦咀嚼两秒才明白他是在学赵晓困刚才的话,连语气也是一模一样的。 说完就开始往床上爬,爬上去了才用力要把脚上的鞋给蹬掉,穿的球鞋,没那么容易蹬,周麦过去仔细帮他脱了,看清了小孩儿脚上绿色的青蛙印图袜子。 赵晓醒往里爬,跟只青蛙一样蹦到床中央,故意呈大字型躺开,他拍了拍左边,“哥哥!我们来试一试!” 赵晓困现在肯定不会配合,他也不生气,人往右边滚,脸埋进那床厚厚的大被子里,好一会儿也没露出脸,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什么。 赵晓困跟周麦对视一眼,都没明白他说了什么。 “说什么呢?起来了。”赵晓困倾身过去把小孩儿往外面拽。 赵晓醒自己滚出几圈,拉着赵晓困手,“我说,要是姐姐睡这里,晓醒也不会掉下去!” 话落,房间里的气氛一时说不太明白。 小孩儿自然没发觉,翻身爬了起来,又问周麦:“姐姐,你想跟晓醒一起睡么?” “还有哥哥一起!”他似乎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相当不错,说着说着更加兴奋。 周麦还愣着,没回,小孩儿还想再问一次,刚要再往周麦那边爬一点,脖子被赵晓困一抓,接着整个人被扣住到他哥身前。 “要不要吃冰激凌?”赵晓困只能采取这种权宜之计。 “要!”被冰激凌一吸引,赵晓醒已然忘记了刚才说的。 周麦趁机说自己下去忙,赵晓困看向她,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一直到去迪士尼那天,两人之间都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氛。 那天他开车带着赵晓醒去接周麦,过去先看到在楼下等着的段嘉良。 周麦知道杨唤要去,赵晓困给杨唤发消息前先跟周麦说了,给的理由是高中生偶尔也需要放松放松。 但段嘉良,周麦不知道,也不认识。 特别是在段嘉良主动喊她“姐姐”的时候,她更搞不清状况,回头直接问杨唤:“男朋友?” 旁边赵晓困被她这么直白的一句话逗笑了。 杨唤不好意思地问回去:“不行啊?” 周麦笑:“没说不行。” 本来以为是单独约会的段嘉良这会儿心情总算好了起来,跟杨唤一块坐在后座的时候笑容一直没下去。 杨唤腿上抱着赵晓醒,赵晓醒拉着段嘉良的手:“哥哥,我喊‘周麦姐姐’,你也喊‘姐姐’,那我喊小羊羔姐姐,你是不是也要喊小羊羔姐姐?” “……”段嘉良的心情恍如过山车。 迪士尼在去年的四月份正式上线了第七个主题乐园——“皮克斯玩具总动园”。 赵晓困是之前从韦苏倪那儿听来的,韦苏倪说等他回国了一家人一起去,他虽然喜欢《玩具总动员》,但对游乐园没多大兴趣,所以韦苏倪的提议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等去了那儿,赵晓醒兴奋地拉着他说“哥哥这是你最喜欢的”,赵晓困才明白,小孩儿一直给他惦记着。 园区有两个入口,他们进去的那个,巨型的胡迪人偶就站在门口。再进去,抱抱龙、翠丝、蛋头先生,一个个高出人头不少,连植物的个头都巨大。 赵晓醒每见一个都要跟他哥说出名字,再跟周麦复述一遍。 段嘉良带了相机,偷偷拍了不少杨唤,也给赵晓醒拍,在冰激凌小木片状的椅子上,周麦被赵晓醒拉着过去坐了会儿,段嘉良趁机抓拍了几张。 赵晓困看一眼,调侃杨唤:“男朋友技能不少。” 杨唤说一声“谢谢夸奖”,然后调侃回去:“就是我俩好像太发光发热了。” 赵晓困不置可否,笑了笑。 园区里一共三个玩乐项目,赵晓困带着赵晓醒先去玩了弹簧狗,坐在位置上被带着转圈,赵晓困觉得刺激度为零,赵晓醒也能承受。 后两项惊险不少,还没走近,赵晓醒早早地就抱着赵晓困说怕。 赵晓困安慰他说不带他玩,到了跟前,问杨唤跟段嘉良要不要玩,段嘉良看向杨唤,杨唤摇了摇头,“我怕。” 段嘉良信以为真,顺口就说:“那我们就不坐了。” 杨唤朝赵晓困点头:“嗯,你跟周麦去吧,晓醒跟着我们。” 赵晓醒蹬着两只腿,手朝杨唤伸开,主动地要过去。 赵晓困把小孩儿送过去,嘱咐他:“赵晓醒,看好你的小羊羔姐姐跟嘉良哥哥,别让他们乱跑。” 赵晓醒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哥哥也要照顾好姐姐!” 赵晓困耸了耸肩。 周麦站在旁边有点走神,等赵晓困回头过来喊她,她才回了神。 两人一起走进牧场,进去先看到转着圈的马车,以双“8”的方向蜿蜒前进。 等马车停下来,两人坐了上去。 等待开始的间隙,天空飘起了小雨。 周麦看一眼灰蒙蒙的天边,心里一动,回头看赵晓困。 “赵晓困。” 赵晓困本就看着她,听她喊自己,很快笑着应:“嗯。” “你那天看我的手,是想看有没有留疤,对么?” 她轻声细语,赵晓困稍稍歪着头,听到了她这句话。 他看着她,无声中用眼神回答了。 周麦张了手在他面前,“其实伤口没有很深,你及时帮我消毒上了药,还包扎,没多久就结了痂,等痂脱落了,只有一点印,没有留下疤。” 赵晓困看着那只细白的手,在听到几句机械的播报音后,伸出左手捏住她指尖。 “周麦。” “嗯?”周麦看一眼被抓住的手,再回头看向赵晓困。 赵晓困朝着她笑,凑近她耳朵,“坐稳了。” 周麦刚听他说完,马车便往前跑了起来,几乎是同时,腰上多了一只手。 隔着薄薄的衣服,似能感受到掌心的热度。 由不得周麦细细想,机器开始运作,发出一阵阵声响,将她体内的兵荒马乱压了下去。 马车沿着“8”字形渐渐加快了速度,第一次拐弯,周麦被惯性带得往另一边滑,腰上那只手便抓得更紧,到第二次,马车甩出的力道更大,这回是往左,她身子不受控制,直直往赵晓困的方向滑。 赵晓困身子一顷,怀抱对着她,她被摔过来的时候下意识抓住他手臂,他便伸手一揽,将她整个人扣在了怀里。 还是凑到她耳边,声音止不住笑意:“没骗你吧。” 周麦微微抬头,看到他一如既往笑得肆意张扬。 头顶的雨下了几分钟不到便停了,太阳从云层后面探出一小半。 阳光稀稀疏疏洒下来,温度刚好,不冷不热。 跟他身上的温度一样。 ☆、第29章 可爱 牧场外停着辆老式的西部马车, 往前是干涸的小溪,旁搭几座桥;牧场内马车随着音乐旋转摇摆, 绕着黄色的油桶, 从这一个圈换到下一个圈,孜孜不倦地, 似乎只要认真听,就真能听到嘚嘚的马蹄声。 腰上的手时紧时松,而面前那根用来抓手的横杠形同虚设, 周麦的手被一并压着伸不出去,直到马车渐渐减下速度,腰上那只手不着痕迹地松开,她整颗揪着的心才跟着放松。 马车绕了不知多少圈,最终回到了原点, 像是有开关控制, 马车一停, 车上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回到了上车的那刻,不远不近,隔着一点空隙, 谁也不挨着谁。 赵晓困的手靠在椅背上没收回,周麦不敢往后面靠, 侧头瞟一眼, 发现他脸色有点严肃,接着听到他轻轻“啧”了一声,透着几丝不耐烦。 他似乎不急着下车, 周麦一时也跟着没动,车前车后皆有人在大声说话,交流着玩乐心得。 她忍不住又去看他,他这会儿又笑了起来,往她那边挪了一点,语气有点委屈:“周麦,现在好了,被你占了便宜,你说怎么办吧?” “……”周麦连眨了几下眼,回味着他话里的意思,不知所措地默默抠着手指。 赵晓困说完有点虚,觉得自己脸皮算是修炼到了一个境界,周麦就抓了他那么一下,随后马车稳了,她立马松了手,要去抓前面的横栏,又被他一手拦住。 趁机占人便宜的是他,现在反咬一口的也是他——一股子流氓行径,不为其他,就怕她尴尬。 赵晓醒那天的童言无忌已经把气氛搞得有点微妙,他也总找不到打破这种气氛的时机,两人之间总隔着些什么,加上刚才的肢体接触,指不定她要躲得更远,那他可不乐意,知道她脸皮薄,他便对症下药,以此缓解气氛。 周麦虽然又红了脸,心里却松了口气,本以为他生气了,结果他又跟之前一样,一个问题丢过来把她问得哑口无言,心情顷刻往另一个方向转换,说不上是好是坏。 其他人都下了马车,工作人员眼看就要过来催,赵晓困笑着摇了摇头,笑脸凑到她面前,“怎么这么不经逗?” 周麦这回瞪了他,他反倒笑得愈发的大,肩膀碰了碰她,“先下车。” 周麦别开头干脆地跨了下去,径直朝着牧场门口走,到了那儿,脚步一顿,背着身停了下来。 闷着头,是在等他。 等赵晓困跟上来,她才继续往外走。 外面三个小孩排排坐在木椅上,赵晓醒坐在中间,不知道说了什么,把小情侣逗得直笑。 小孩儿眼尖,看到了一起出来的两人,脚一蹬要从椅子上跳下来,段嘉良眼疾手快地横腰一拦,把他抱下了地。 “哥哥!姐姐!”赵晓醒朝着两人冲过去,才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 赵晓困要抱他起来,他灵活地一闪,赖在周麦脚边,抬着头眼巴巴看着周麦,没说话,意图却很明显。 周麦蹲了下来,张开手圈住他,他立刻紧紧环住她脖子,下巴枕在她肩上,一脸得意地看向他哥,好似自己得了什么好东西。 赵晓困淡淡看一眼,并不关心。 玩具总动员园区之后,几人去玩了赵晓醒心心念念的巴斯光年星际营救。 玩起来不难,只需坐上太空巡逻舰变身为太空骑警,与索克天王带领的机器人部队作战,用手上的激光枪瞄准警卫兵身上的“能量核心Z”进行射击,击中目标便能得到相应的分数。 赵晓醒被周麦抱在身前,手上举着橙色的枪,神情无比认真,准备跟他哥来一场比赛。 比赛是赵晓困提出来的,赌注下得随便——输方满足赢方一个心愿。 赵晓困只是无心提议,没想到赵晓醒这么上心,为了以示对对手的尊重,他这个当哥的也举起了手上那把绿色的枪,就等巡逻舰开始航行。 他们前面坐了一家三口,儿子跟赵晓醒差不多大,嚷嚷着几次怎么还不开始,夫妇俩皆细声安慰。 后面是杨唤跟段嘉良。 杨唤本来不想进来,奈何她身边这位童心未泯的家伙非要拉她一起,她不情不愿地坐下,脸色有点臭。 段嘉良靠过去,用手上的枪故意去碰杨唤手上的枪。 “我有话问你。” 少年声音似乎稚气未脱,因为是在喜欢的人面前,染了温柔。 杨唤听得太阳穴一跳,脸色缓和下来,声音也跟着一轻,“什么?” 段嘉良索性伸手过去按住她手背,“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 在段嘉良的印象里,杨唤在教室里是彻头彻尾的绝缘体,不待见别人,也不受人待见,整天木着一张脸,一天下来跟身边人也说不上几句话,要不是长得好看,招女生不喜欢,存在感几乎为零。 他很怀疑她是否能叫得出班上人的名字,更怀疑——如果那些女生不莫名其妙把他俩扯上关系,她是不是也不知道他这个人。 他问出来,杨唤也跟着笑了出来,“学霸开始追根溯源了?” 她开玩笑,段嘉良却很是正经,朝她点了点头,看着有点傻。 机械提示音一响,巡逻舰开始绕行,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无视,都没将枪举起来。 杨唤勾了勾手指,段嘉良凑过去,只听她使坏地用气声说:“不告诉你。” 段嘉良脖子上一阵痒,是她没忍住笑喷出的鼻息,他一偏头,又听她问:“你是想玩这个,还是亲我?” 杨唤晃了晃手上的枪,等着他做出选择。 “太空”里响起各种提示音,什么“向我俯首称臣”,什么“太空骑警请注意,您乘坐的太空巡逻艇……” 段嘉良一句也没听进去,刚要凑过去,杨唤已经环上他脖子亲了过来。 枪被她往下丢,故意砸在段嘉良的脚上,她空出来的手往上碰到他的脸,头稍稍往后退,问他:“脚痛么?” 段嘉良傻了,茫然地点了点头,见她笑,贴着去亲她的嘴角。 杨唤闭上眼,有点走神地跟他接吻。 第一次知道段嘉良是在新生大会上,他脚上缠着纱布,一蹦一跳地上台,嘴里念出的讲话词很官方很枯燥,不像是用心写出来的。 好不容易念完,往下蹦的时候,主持人拿着话筒上台,开着玩笑说:“我们的学生代表给大家充分演示了劳逸结合,但打球的时候千万注意安全,影响走路就不好了。” 这话说得不算讨巧,台下笑声稀疏。 后来迎新晚会,他抱着把吉他上去,脚上还是缠着纱布。台下杨唤昏昏欲睡,迷糊中听到旁边女生在说话,其中一个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跟另外几个星星眼女孩交流情报,说台上的学霸脚上是新伤,昨天体育课不小心踩了别人一脚,把自己脚给踩崴了,几个女生听了夸张地回应。 杨唤听得兴致缺缺,眯着眼不往台上看,继续闭目养神,结果被震天的一阵鼓声吓得睁开了眼,一抬头便看到那一截缠着纱布的脚。 即使是受了伤,还跟着音乐单脚蹦来蹦去,可谓身残志坚。 台下笑的笑,喊的喊,杨唤眯着眼,模糊认出了这位同班的男生。 瘦,身子骨弱,是杨唤对段嘉良的初步印象。 她砸他的脚,是在间接地暗示,当然这暗示相当于没有,她也不指望他能知道,她现在不打算说,以后也不会。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长到巡逻舰停下来。 两个人各看一眼面前显示器显示的“0”,然后视若无睹地离开。 前面赵晓醒被带着去看排名,结果已经出来——赵晓困输了。 他六十几万的分数,军衔是“宇宙突击队”,属于第二梯队,而周麦带着赵晓醒打了超出一百万的分数,号称“星际英雄”。 赵晓醒看不懂上面的排名,经赵晓困提醒才知道自己拿了第一名。 旁边是同来看排名的小孩,正好是坐他们前面的那一家三口,小孩子一脸羡慕地看着赵晓醒,不吝啬地赞美:“你爸爸妈妈好厉害啊!你也厉害!” 赵晓醒接收了讯息后第一时间不是解释,而是拉着那个小朋友的手说谢谢,又说:“你爸爸妈妈也厉害,我们一起厉害!” “嗯!我们都很厉害!” 身后赵晓困听了抿唇笑,跟对面的夫妇互相点了点头,再回头看一眼毫不知情的周麦。 “你爸爸好帅啊!是个大帅比!”两个小孩仍然没有停止互夸。 赵晓醒夸回去:“你爸爸戴眼镜,好有知识!” “你妈妈是个大美女!有大长腿!” “你妈妈也是个大美女!” 那边的爸爸看不下去了,拉着小孩要走,走前尴尬地又朝赵晓困笑了笑。 赵晓困把赵晓醒捞回来,心说你小子还挺会社会生活。社会生活一级棒的小子蹬着腿说要自己走,他只好把他放回地。 刚放下,小孩儿就朝着周麦冲,猛地扑过去,边大声地喊:“妈妈!” 赵晓困只是远远看着,也知道周麦被吓得不轻。 “妈妈!我们拿了第一名!”赵晓醒继续笑着,浑然不觉自己的恶作剧多么猛。 周麦身子稍稍往后退,艰难地把小孩儿的脸从自己肩上掰回去。 “晓醒……”周麦红着脸不知道怎么制止,心惊肉跳地,怕他再喊。 “妈妈!我们赢了!爸爸要满足我们的心愿!” “……”周麦脸上为难,开不了口。 后面赵晓困看好戏似的,笑着跟过来,弯腰把赵晓醒强制性地抱回来,“乱喊什么呢?我能生出来你这么大的儿子?” 赵晓醒被抱回去不太高兴,“别的叔叔阿姨来家里,都说我就是哥哥你的儿子,还说哥哥也该生儿子了!” 赵晓醒没有说谎,每回别人这么开玩笑,韦苏倪都无力辩驳,也没什么可辩驳的,可不是么,就以现在的年龄来看,赵晓困生出赵晓醒这么大的儿子来是绰绰有余。 赵晓困本人也听过不少次,就连管冬冬跟宋飞洋也爱这么跟他开玩笑,还不是一回两回,寻着机会就要说上一两句,调侃他妈韦苏倪大概是故意生个小孩来刺激他。 这种玩笑,在这样年龄差的兄弟身上没法避免,大家也都是嘴上说说图个乐子,不是什么可以生气的事儿。赵晓困甚至借着这个事儿拒绝过几个女生,开口是“家里还有个小的”,立马让人退避三舍。 以前不恼的事情,现在也不会恼,是以他只是淡定地岔开话题,“你赢了,有什么愿望?” 说起愿望,赵晓醒弯起嘴角,“我的愿望是哥哥亲我一下!” 殊不知,这是赵晓醒藏了很久的愿望,他哥会抱他背他,爱他护他,却从没亲过他。赵晓醒还委屈地问过韦苏倪,说哥哥是不是讨厌他,韦苏倪说“你哥哥也没亲过我”,还说“就没见他亲过谁”。 小孩儿想,他一定要让他哥亲他一次。 然而,赵晓困干脆地拒绝,“不行,换一个。” 赵晓醒瞬间焉巴了,“为什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换一个。”赵晓困容不得商量。 “姐姐。”赵晓醒开始找救星,回头把手伸向周麦。 周麦接住他的手,“换一个吧,我们去买泡泡机?” 赵晓醒噘着嘴不说话。 “那去买喷雾风扇?你刚刚不是说想要么?” 赵晓醒摇头。 周麦看一眼赵晓困,赵晓困坦然地看回去,明显不愿意妥协。 “那要不……晓醒亲一下哥哥?” 赵晓醒抬起了头,看着像是动摇了。 周麦顺势再哄几句:“这回晓醒亲了哥哥,下次哥哥就亲晓醒了。” 赵晓醒偷偷看一眼他哥,他哥看着好像并不反对。 小孩儿还在犹豫,赵晓困先没了耐心,“再不亲,待会儿也不可以亲了。” 赵晓醒闻言一张脸皱成包子,回头就往他哥脸上印,说是印,不如说是磕。 赵晓困“嘶”地一声歪开头,小孩儿又笑着亲上去。 连亲了几下,赵晓困直接把人撂到了地上,赵晓醒亲到了人,心情也好了,回身要周麦抱,周麦刚抱起来,赵晓醒就撒着娇:“姐姐,亲亲。” 周麦愣了一下,赵晓醒已经直直地往她脸上吧唧了一口。 “姐姐也要亲晓醒!”赵晓醒亲完把半边脸伸了过去。 赵晓困在旁边又一次看起了好戏,烫手的山芋在自己手里固然烫手,到了其他人手里,就莫名有了趣味性。 他眼神里含着笑意,像在问:亲还是不亲? 周麦现在发现,小孩儿跟他哥确实很像,一次又一次地挑战她的底线,好不容易能适应跟他肢体接触,现在突然又要亲,根本就是在为难她,而他哥,袖手旁观,没有任何要帮忙的意思。亏得刚才她还帮忙说服小孩儿,也算是帮了他。 但赵晓醒讨喜,周麦不忍心拒绝他,最终转了头,轻轻在他脸上碰了碰。 被亲了的赵晓醒蜷起肩,笑得都要起褶子了,朝他哥炫耀:“姐姐亲我了!没有亲哥哥,姐姐只亲了我一个人!” 赵晓困毫无灵魂地附和:“嗯,姐姐亲了你,没有亲我。” 他笑着看向周麦,又被瞪了一眼。 等赵晓醒跑去找杨唤跟段嘉良炫耀,两人落在后面。 赵晓困脸上的笑一直收不回去,周麦看了几眼,终是问:“你笑什么?” 赵晓困摇头,“没什么,你刚刚哄小孩儿,是挺像小孩儿他妈妈的。” “……” 周末来迪士尼玩的人多,排队的人自然也多,五个人玩了一整天,统共下来也没玩几个项目。 吃完饭回去已经过了八点,赵晓醒玩累了,连饭都是眯着眼吃完的,到车上窝着周麦睡得很沉。 中途段嘉良下了车,车门一关,周麦让赵晓困把车开去旅馆。 赵晓醒睡着了,不能让他单独坐后面。 后备箱放了专门的座椅,赵晓困想解释,又看小孩儿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便顺着她的意思在路口的时候左转。 到了旅馆,赵晓困把车停在路边,把赵晓醒接到手里又叮嘱两人先坐着,里面杨唤笑:“不怕我们把你车给开走啊?” 赵晓困笑着回:“也不是不行。” 杨唤“切”一声,“想送我们就直说……赶紧的吧。” 等赵晓困再出来,杨唤已经眯着眼睡着了,周麦靠着椅背,看上去有点疲惫。 赵晓困将车开得慢,红灯的时候回头对上周麦,“想睡就睡会儿,到了喊你们。” 周麦缓慢地摇头。 赵晓困手肘顶着椅背,朝着她笑,“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么?” 周麦还是摇头,动作比刚才还要迟缓。 “一个玩具。”赵晓困笑着回。 周麦愣住了。 这话,她已经是第二回听。 赵晓困没察觉出她的异样,继续解释:“疯狂动物园里的树懒,之前做了好几个系列的周边,也有玩偶,小孩儿天天都抱着睡,”他笑得很轻,很亲昵,“你现在跟树懒一样,动作迟钝,不过——” 他卡顿了几秒,试着往后伸了伸手,他很清楚,自己想捏捏她的脸,不过太远了,够不着,就算够得着,也不会真去捏,他收回手,声音轻缓,笑着把话说完—— “你比树懒可爱……一万倍。” 周麦只觉得耳边像炸起了烟花,她极不自然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往前一看,然后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提醒他:“绿灯了。” 赵晓困似乎就喜欢看她这么窘迫,心满意足地回了头。 不过十分钟,车子停在了小区楼下,赵晓困往前看了看,“前面有辆车卡着。” 周麦刚把杨唤喊醒,闻言往前看了看。 应该是黑色的车,她根本看不清。 杨唤迷糊地开了车门,打着哈欠朝前面说:“你之前说等我不考倒数了就一块出来玩,不好意思啊,我现在还是倒数呢……” 赵晓困无奈笑了声,“加油,你男朋友看着挺学霸的。” “什么看着?他就是!” “……” 杨唤辩解完,开了车门下去。 周麦也开了车门,刚弯下腰,前面赵晓困喊她:“周麦。” 周麦下车的动作停了停,又坐了回去。 赵晓困回了头,“你上次去我房间,是不是动了我的玩具?” 周麦应该庆幸这会儿天太黑,不然赵晓困能看到她通红的一张脸,带着心虚愧疚以及被当面拆穿的难为情。 “顶上那层战斗机,有一架的武/器仓门没关。” 赵晓困对玩具的上心程度是管冬冬他们没法理解的,他们都觉得他好像把所有精力都花在了玩具上面。事实也没差多少,所以那次他回去,进门的时候照例瞥一眼,立马就看到了那架“困-26”与其他战斗机的区别。 “对不起。”周麦手握紧了门把,大拇指用力按着指背,以此不让眼睛里某样东西落下来。 “手伸过来。”赵晓困朝她伸出了手。 周麦心跳快要跳出喉咙口,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努力地控制住情绪,听话地将右手伸出去,放在了他掌心。 赵晓困五指一收将她手捏住,“没有要怪你,要怪的话早就跟你说了,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喜欢玩具,玩具在我眼里是有生命的。” 周麦屏住呼吸,不太敢喘气。 “所以刚刚说你像玩具,不是要冒犯你,就是觉得你可爱。” 周麦咽了咽喉咙,眼眶发着热,声音执拗,“我一点都不可爱。” 她这话是真心的,但到了赵晓困耳朵里就像情人间的推拉,或者说像欲擒故纵,他笑了笑,“你要是还想让我说一次你可爱,我很乐意。” 周麦抽了抽手,没抽开。 “容我再解释一遍,我要是介意你碰那些玩具,一开始就不会让你进我房间,还有,你觉得你不可爱,那是你的想法,我觉得你可爱,这是我的想法,互相尊重,可以吧?”他将话说完,慢慢松了她的手。 问题无需回答,周麦静静坐了几秒,心里千思万绪翻涌着,眼看就要压不住,她赶紧重新推开门跳下了车。 夜色吞没了大多数,周麦在无边的黑色里走了几步,回头看一眼还没走的车,车里的人笑着朝她挥了挥手,不知道他有没有张口,但嘴型她看了出来,他说了句“晚安”。 再次转头,黑色继续将她吞噬。 又走几步,人往什么东西上一撞,那边杨唤迟来的一句“小心有车”没能提醒到她。 接着是杨唤劈头盖脸地骂:“梁继生你是不是有病?谁让你把车停这儿的?” 被骂的人笑了笑:“我哪知道一撞能撞俩儿?刚才也没见谁送上来,我看你俩就是来碰我瓷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萤火虫的夏天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bling 8瓶;木槿落花 1瓶; ☆、第30章 船 梁继生换了辆车开, 黑色的车身蛰伏在夜色里难以让人发现,只有走近了才分辨得出。 他蹲在楼道口外的台阶上, 一只手长长垂着, 另一只手捏了根烟,没有点燃, 将滤嘴送到嘴里,上下牙齿一合,眯着眼咬住了。 每逢有人上下楼, 都要回头看他一眼,他偶尔抬头,不深不浅地回一个笑容。若不是看他穿着讲究,大抵会认为他是个混子。 他就一直蹲在那儿,在脚麻之前起身来回走两步。等到暮色四合, 各家各户都亮起了灯, 三楼那户还是没人回来。 他是今天回来的, 时差还没倒,回家里吃了顿饭就过来了。 一顿饭下来他几乎没说过话,梁夫人问他去一趟意大利跟法国怎的去了这么久, 又问这趟是做的什么生意。 其实这些她早打电话问过他的助理,助理一件一件地给她作报告, 她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但不明说,是想看看他打算拿什么理由来搪塞。 结果,梁继生说了实话。 他说, 在试着开拓服装市场。 就这么一句,梁夫人不细问,他也不细说。 不细问是她有的是办法去查,不细说则是梁继生知道她会去查。 半月的奔波早将他的胃口消耗殆尽,吃不了几口,他就离席开车走了。 要不是助理监督他按时做健康检查,他自己也意识不到半个月竟然瘦了近十斤。瘦了也好,宋洲磊就说了,现在的小姑娘不像她这种大龄女青年,都不喜欢太壮的,得精瘦,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他自以为现在能符合这个标准。 大概是前年的时候,他夜里应酬完让助理把车开去了旅馆,那会儿是深秋,他下车觉得寒气逼人,随手把车里那件紫色的外套拿出来穿上,进门喊了周麦,周麦第一眼看过来眼色就不太对,后来他拉着她提前下班,回去的时候问她,她估计是实在看不下去,说“你外套搭错了”。 他不以为意,俯身靠近,“长得好看,穿错了又怎么样?” 说虽是这么说,回头他就让助理专门聘了个造型师过来,其他的不用,专给他搭配衣服,没成想后来又被周麦揪住了一回错误,她没明确指出来,水过无痕般提出一句,并不多说。这事儿让他挺烦躁,把造型师解雇后,他又开始自己瞎穿。 他们这些公子哥儿,从小吃穿用度都是大人准备好了的,他不像其他人那么臭美,管它什么,只管往身上套,糙是糙了点,可他乐意。而且穿的都是好的,不会出什么大错。 今天这身,也没多用心。 这几周看了不少服装,虽然人是在欧洲,可看下来发现自己还挺中意日系穿搭,便简单照着学了学。白T外是蓝格子衬衫,下面深灰色的休闲裤,配一双帆布鞋。鬼知道他有几百年没穿过帆布鞋了。 一套穿到身上,他也没觉得有多日系,就挺普通的。 普通一身的人等得望眼欲穿,终于,快九点的时候,看到了从车上下来的杨唤。 他仍蹲在那儿,杨唤已经走了过来,他只盯着那辆车,看不太清,却猜到里面的司机是谁。 杨唤走得慢,撞上车的时候没多大冲击力,只是轻声嘀咕了一句,再一晃眼,看到蹲在那儿的梁继生。 他视线往外,杨唤跟着看过去一眼,然后回了头,几步过去,站到了他旁边。 “好久不见啊梁大公子。”她低着头看向梁继生的头顶。 梁继生不应,盯着外面那头。 车里没有开灯,看不真切,梁继生只觉得那一点时间过于长了,怕是可以说上一箩筐的话,或者是几箩筐,然后,周麦下了车。 她从另一边下的车,站在楼道口这边看不到,只能听到一声关门声。 等人影晃过来,眼见她要撞上去,梁继生也没反应过来要提醒她一句。 被杨唤骂两句,他笑着站起来,不痛不痒地开着玩笑堵回去。 后面的车已经调转车头开了出去,梁继生斜眼看杨唤,杨唤不傻,说先上楼。不过几秒,她身影消失在楼道口。 梁继生跨下那一层水泥地,脚往下踩,每一步都稳当,却像能听到他鞋底与泥沙地摩擦出的咯咯声。台阶下还有一根被他脱手扔了的细长烟。 周麦已经扶着车前盖站稳了,梁继生靠过去,借助微弱的一点灯光打量她。 水洗蓝的半袖连帽衫在夜色里被映衬成黑色,破洞牛仔裤不知是黑是蓝。 梁继生猜她穿的运动鞋鞋跟不低,不然她不能到他下巴的地方。他只是稍微低头,她头顶那股似有若无的香便钻进他鼻孔,很淡,不仔细闻很难察觉。 他也从不知道她头发是这样蓬松的,带着点卷,扎着高高的马尾,头发铺了满背,额前几小撮刘海,卷出弧度,俏皮又知性。 “我发的消息,都看了么?”他一手撑到车前盖上,不经意地又往她身边靠近一寸。 周麦往后退一小步,“看了,你别再发了。” 下车的时候她全身都在抖,幸亏刚才那一撞,反倒让她平复了心情。 梁继生笑着点了点头,“那你把我删了吧。” 言外之意,他会照样发。 周麦没被这句激怒,回得风轻云淡:“我会删的。” 谁知梁继生从兜里掏了手机出来,点进微信,最顶上是置顶的她的头像,他连续点了几下,然后找到“删除”,大拇指靠上去,手机一转,屏幕对向她。 “删了就可以从头开始了么?” 说完头往后一点,“删了就可以跟赵晓困一样,把你约出去,约完会再把你送回来,是这样么?” 他动作慢,语气缓,可传达出来的气势逼人,周麦人往后靠,背贴上车身。 “梁继生,是你说我不欠你了。” 只一句话,梁继生身上的气势瞬间就收敛了七八分,他无力地回:“对,是我说的,你不欠我了,现在是我欠你。” “你也不欠我,当初是你帮了我跟杨唤。”一说到当初,周麦的声音自动地低沉下去。 “是,当初我让你选,二选一,30万你拿不出,你人归我,现在你自由了,不用再去旅馆上班,那30万你本来也不用还,现在钱在我这,你说是不是我欠你?” 周麦无力跟他周旋,“那你把卡给我吧,这样你就不欠我了。” 梁继生在黑暗里默了好一会儿,如果要在耍无赖靠近她跟顺着她的意愿远离她中选一个,他不介意再当一次无赖。 再开口时声音低哑,“我给过你了,你没要,那现在就由我来保管,周麦,别去旅馆上班了,30万可以开一个服装设计工作室,你只要负责设计,其他我来安排,就用那30万,名字你不是都取好了么?” 周麦张着嘴说不出话。 “你床头那个厚本子,我看了,设计图我也拍下了,那些设计师说你的设计风格更符合在国外发展,他们也没有说错,这几个星期我让很多公司看了你的设计图,不少公司都有跟你合作的意向。” “杨唤现在还在上学,你肯定不会出国,其实在国内也一样,你专心画图,做衣服,我来负责跟国外接轨,我知道你想做自己的品牌,但一开始还是得跟有知名度的公司合作,等你有了作品,有了固定的受众,就可以独立出来。” 梁继生刻意地把话往官方里说,就好像在跟自己的助理传达事务,每说一句,看她脸上表情愈加疏离,他心便沉一分。 他听见她说:“工作室我会自己开,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远处有烟雾升腾了起来,梁继生以为是夜宵摊支起来冒出来的热气,不知过了多久,吵嚷声传了过来,才明白似乎是有人烧了什么东西被发现,两边人开始发生冲突。 楼道口的那盏灯一直没亮,周麦的话淡漠如水,走得也悄无声息。 梁继生在原地站了半晌,几步往台阶那儿走,这回没蹲着,直接坐了下去。掏出打火机,无意识按了几回,最终把地上那根烟捡了起来,送到嘴边,点燃后慢慢地抽了起来。 头顶上,周麦站在窗前,往下看了一眼,烟上那点猩红她是看不见的,只知道车子没有开走,人还站在某处。 她伸手将窗户关上,转身又停下,最后把窗帘也一并拉上。 洗了澡后躺上床,看一眼床头柜上放着的厚本子,她伸手拿到手里,翻了几页,随后又合上,原样放回去。 她以为就要这么睡过去,阖上眼没多久却又接到赵晓醒打来的电话。 小孩儿在赵晓困抱着他去洗澡的时候被折腾醒了,之后再无睡意,头发还没全干,穿着睡衣在床上翻来滚去,愉快地跟韦苏倪通了电话之后,他哥提议:“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周麦姐姐?” “要!”赵晓醒点着头爽快地回。 赵晓困把手机递给他之前犹豫了会儿,想了想说:“你要问姐姐今天开不开心。” 赵晓醒还是点头,鉴于上次说得不对,这回他学乖了,问:“是不是不能说是哥哥让问的?” 赵晓困半身靠着几个枕头,“不,就说是哥哥让问的。” 说完自己笑了。 小孩儿也跟着笑,等周麦接通电话的时候,他换了个称呼:“麦麦姐姐!” “……”周麦一时没反应过来。 “姐姐!我想你了!哥哥也想你了!他让我给你打电话,还让我问你今天开不开心。” “……”这回赵晓困跟着周麦一起沉默。 赵晓醒还没上学呢,赵晓困就有点担心他未来的语文水平了,理解力不够,还总爱以偏概全。 周麦沉默了几秒,清了清喉咙回:“我今天很开心,晓醒呢?” 声音通过电流似乎是变了,温婉悦耳,赵晓困听得头皮发麻,按了按太阳穴,只听赵晓醒回答:“晓醒宇宙无敌爆炸开心!” 周麦笑了笑,“那哥哥呢?他也开心么?” 赵晓醒闻言看向赵晓困,赵晓困再次往太阳穴上按了按,开心当然是开心,可总觉得这话说不出口。 他直接把电话拿到了自己手里,起身穿了鞋往外走。 后边赵晓醒喊:“哥哥……” 赵晓困没理,开了门出去,站在走廊上,极不自然地四下里看一眼才喊了她:“周麦。” “嗯。”她应完笑了。 他也笑,“没什么事儿,就……小孩儿知道他妈妈明天回来,开心得睡不着觉……想看看你睡了没。” 他语文水平也见不得好到哪里,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最后那句的主语也不知道是谁。 周麦应了一声,“准备睡了的。” 赵晓困沉吟着,“那……你睡吧……” 他不像是说完了,周麦便没把话接下去,等了一会儿,听他说:“我今天也很开心。” 隔了几秒又说:“晚安。” 一句晚安,让周麦失眠到深夜。 等好不容易睡着,人又像漂浮在了某个地方,她努力睁着眼醒来,才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叶扁舟里,木舟晃晃悠悠泛在湖水之上,带起水面一层层涟漪,抬头是澄净的天,站起来能从碧清的湖水里看到自己的倒影,远处竹林里传来鸟鸣。 脚下的舟突然一变,成了一艘大小相同的轮船,船有些眼熟,似在哪里见过。 她努力地回想,脑袋里除了船,还冒出一架架战斗机来,它们被摆放得整齐有度,静静停在一层棕红色的物品架上。 作者有话要说:  接正文—— 还未想清楚,人被按了回去,身下多出一床松软的棉被,有人覆身上来,亲吻的同时将她衣物褪尽,那人一遍一遍喊她的名字,一路吻下去,最后淹没在她腿间,她触手可碰的是他精短的发,一摸,满手的汗。 身体里一阵阵浪潮涌上来,比底下平静的湖面还要汹涌,不像是船在带着她,而是她带着船在漂荡。 底下的人抬起了头,带着她换了个位置,她在他身上坐了起来,来回间大口地喘息,不少的鸟汇聚过来,在两人头顶盘旋飞行。 她似是掉进了湖里,全身湿透,一歪头,看清了刻在船身内壁的编号,编号前以一个汉字开头。 那个字,她在战斗机上也见过,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梦里的船一路晃到岸边,她又睡了过去,再醒来,身边的人已经不在。 等周麦随便套上一条裙子到了闻喜巷子外,天光还未大开,她坐在马路牙子上,回想着那个荒诞不真实的梦。 屁股贴着地面,凉意蹿了上来,她起身,走了很长一段路才买到烟跟打火机。 边抽边往回走,路过的人皆要看她一眼。 吊带裙,包裹着身材,魅惑地抽着烟,大概都要腹诽一句好一个放浪又风情的女人。 周麦眯着眼无视那些视线,继续往前走,四千米笔直的街道一眼望不到尽头,好像怎么也走不完。 她想,她完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bling 5瓶;Crackhead 1瓶 ☆、第31章 坦率 在做了那个梦之后, 周麦跟宋洲磊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没有再去送货,实际上, 她已经准备放弃这份活儿,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旅馆上班之余, 她打算潜心做衣服,然后卖出去,这比送货重要得多。 而眼下, 还有比卖衣服更重要的—— 周一的晚上,周麦向杨唤要了她的身份证。 那会儿两人刚吃完饭,起身一起收拾桌上的碗筷,她沉默如常,但杨唤注意到其中的不一样, 她猜周麦有话要跟她说。 等杨唤站在洗碗池前洗碗, 周麦果然走了进来。她拿起她洗好了放在一旁的碗, 送到另一边的水下冲洗,敛着眸,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身份证给我一下。” 杨唤干脆将水关上了, 手上还沾着泡沫没甩干净,侧头看她, “干嘛用?” 周麦低着头继续冲洗碗筷, 把碗底的水倒干净了放到碗架上,“要办个证。” “你不说要干嘛我就不给。”杨唤威胁道。 周麦井然有序地将碗筷冲洗干净,水龙头一关, 手直接往自己身上擦,“办房产证。” “你买房了?” 周麦声音轻得要让人听不见,“嗯。” “你买房了干嘛要写我名字?” 周麦不太想解释,但杨唤追着不放,只好把话说明白,“你九月份生日一过就成年了,成年人可以单独立户,但是得有房产证,办房产证的话需要身份证跟户口本——” 以及一系列的资料。她之前有咨询过,可能还需要杨唤的监护人到场,具体的事宜只能等先去一趟交易所之后再看情况,毕竟她自己也不太确定之前咨询过的人是否靠谱。 那些人都是在旅馆住过的,鱼龙混杂,但大部分还是正经人,周麦也不完全抗拒交流,之前就有意地跟几个律师聊过,以防万一,还留下了联系方式。 这些过程没必要跟杨唤说,但杨唤还是在她提供的信息里捕捉到了一点——户口本。 她不禁皱起了眉,“你以前去茧东从来不问我,最近几次却总要问,你是希望我过去,关系能好一点,这样拿户口本就容易,是么?” 周麦紧抿着唇,表情严肃,“杨唤,我没那么功利。” 杨唤鼻子里哼出一声,“是,你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我,你就不问问我,想不想单独立户?” 她有点强词夺理了。 周麦撑在水池的双手一松,她重新开了水龙头,把碗刷跟剩下的两个盘子拿过来,“去洗澡吧,把身份证放桌上就行了。” 杨唤没动,“户口本我去要。” 周麦没耐心了,“这事儿你别管。” “那我让梁继生去,反正我看他挺闲的。” 周麦盯着她,“梁继生没有义务帮你,你不要什么事都去麻烦他,只是拿个户口本,沈叔他们不会不给。” “梁继生喜欢你,你不知道么?” 两人之间忽地拉锯了起来,剑拔弩张。 “知道,然后呢?” 周麦语气冷漠,嘴巴像支利箭,把杨唤刺得一愣,杨唤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言语温和了不少,“你们之间的关系我一直搞不懂,我就是觉得他对我们挺好的,当初不也是他帮的我们么?” 周麦深呼出一口气,“当初是当初,现在我跟他没关系了。” 杨唤整张脸都透出惊讶之色,“没关系?什么意思?” 周麦一点说话的欲望也没了,转身继续刷碗。 她动作快而利落,几下就把那两个碗洗了干净,往洗碗池里轻轻一甩,再放到碗架上。 她三缄其口,侧脸冷硬,一副让人避而远之的神态,杨唤不禁吞了吞口水,“你是不是喜欢赵晓困?” 周麦动作一顿。 “那天在车上,我听到你们说话了。” 那会儿杨唤确实累得发困,但没睡死过去,赵晓困声音揉在昏暗的车里,过于温柔缱绻,她听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快速找回点意志听他继续说下去。 听到他说周麦可爱,杨唤差点没吓得睁开眼。 她之前以为赵晓困是喜欢周麦的,那次在学校,她还间接地问过他,不过还没来得有下文,周麦就出现了。 其实那次对话,周麦是听到了的,但她没怎么放在心上,那个时候,她对赵晓困的态度不像现在这么清晰,很模糊。 哪怕杨唤早几天问她这个问题,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现在,她足够清楚自己的想法。 所以她回:“是,我是喜欢他。” 她的坦率再一次让杨唤愣得说不出话。 “你……你什么时候喜欢他的?” 周麦低了头,脸色不似刚才那般冷漠,“我不知道。” 这个问题,她这几天想了很多,没太想明白。 可能是在某一个瞬间吧,某一个她自己都没有及时发现的瞬间。 那个瞬间,可以是发现他用滑盖手机的那一刻,也可以是发现他一屋子玩具跟他整个人制造出的反差,可以是看到他留的纸条亦或是留在黑板上的那行邀约,可以是他用着小孩儿的名义给她送冰激凌,一句话就让她溃不成军,也可以是坐在马车上他抱住她的那一刻,随后又开玩笑地说是她占了他的便宜。 或许更久一点,他每一次用他特有的语调喊出她的名字,他在电话里说“你说,我在”之后静静聆听的姿态,他说“一起去看电影吧”,在批发市场的时候,他救了她,在烧烤摊,他走前递给她一个担忧的眼神,他从她手里拿走那颗糖时的指尖触碰…… 总归是在某个时候。 也或许,单纯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或许,什么也不因为。 她想不明白,也不想纠结于此,她只知道,她对他有了欲/望,她想靠近他,也想对他好。 “是,我是喜欢他。最近才发现的。”她跟杨唤说。 告诉杨唤是计划之外,只是因为她这一刻问了,她恰好选择坦诚地回答。 杨唤说不上心里是高兴多一点还是惊讶多一点,她总以为,周麦这么冷漠的人是不会对谁动心的。 她问得有些迫切,“那他呢?他喜欢你么?” 周麦顺手将厨房的窗户关上了,回头对上她,“我比你更想知道。” 想知道的同时,又想逃避。 那个梦,让她没办法坦然地见他,所以她干脆地请了假,顺便把房产证的事儿办好。 也可以干一些零碎的事儿,她问杨唤,“你说,我头发染个颜色会不会更好?” 杨唤根本不提意见,只管笑她。 她从没见过周麦这副样子,这样少见的模样,加上她对她的坦诚,两个向来没什么交流的人似乎亲近了不少。 而另一边,赵晓困跟赵晓醒兄弟俩也亲近了不少。 韦苏倪回来的那天来了一趟旅馆,但走的时候仍是原样,没把赵晓醒带回去,赵晓困倒是无所谓,只是一周,他已经习惯干什么都带上小孩儿。 出门跟宋飞洋确定工作室的地段带着他,去跟合作的制造厂商见面带着他,看最新出来的玩具样品也带着他,回来窝在房间继续画设计图,小孩儿就一个人在旁边玩,睡前兄弟俩还能聊几句有的没的。 赵晓醒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甚至给赵晓困设计玩具带来一些灵感。上次去迪士尼,赵晓醒拿着水枪跟其他小孩儿一起玩,被泼了满身,原因是他不太习惯用那把水枪,赵晓困为此还研究了一下,发现设计确实不太合理。 赵晓醒说,“哥哥,我想一个人玩水。” 赵晓困心想,行啊,于是就设计了一款。 国内有专门生产戏水玩具的厂家,拥有比较完整的质量管理体系,赵晓困之前研究过,说不上来,就是不太满意。 他不为别人设计,既然是赵晓醒想玩,那就只根据他一个人的喜好以及年龄身体状况来针对设计。 设计得差不多,他又返回去看小孩儿之前玩水枪的照片,那水枪对他来说太大太笨重,他几乎是抱在身前的。 看完那张下意识又往后翻,不期然地看到了小孩儿跟周麦的合照。 照片是段嘉良发给他的,那日在迪士尼,他趁机找段嘉良要了联系方式,让他有空把照片发给他。 段嘉良问:“全部发?” 赵晓困笑:“我对你跟杨唤没什么兴趣。” “噢。”段嘉良明白了。 后来发过来的照片果真就没有他,只有几张合照里有杨唤。 大多是赵晓醒的,偶尔夹杂几张有周麦身影的抓拍照。 这张里,周麦只是站在一边,赵晓醒正跑向她,她没发现,朝着某个方向看得出神。 赵晓醒这会儿就窝在旁边,见他在看照片,挤到他怀里,“哥哥,姐姐最近怎么都没有来?” 赵晓困看着照片里的人有些出神,“她请假了。” 小孩儿立刻紧张起来,“姐姐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 赵晓困将平板关了,带着小孩儿一块往下躺。 他发消息问过周麦,在周麦请假的第一天。 她只回五个字:“有事,请假了。” 第三天的时候,他又问:“生病了?” 她就像他刚才回答赵晓醒的那样,回复道:“没有。” 赵晓困看到的时候没忍住笑,还真是简单粗暴,还透着股冷漠与疏离,让他不知道再发些什么好。 “我想姐姐了。”旁边赵晓醒打着呵欠,眼皮子往下耷拉,也不忘抓住他哥,“哥哥,我们去见姐姐吧。” 赵晓困伸手关了床头灯,室内陷入黑暗,他挪了挪小孩儿的脑袋,帮他换了个舒服的位置。 “行啊。”他眯上眼睛随口回答。 他有认真考虑过赵晓醒的提议,但在付诸行动之前被人给截了胡。 梁继生应该是一早就在等他的,第二天他带着小孩儿吃完中饭回来,在巷子口被他拦住。 梁继生看一眼吃饱喝足后心情倍儿棒的赵晓醒,朝他打招呼,“你好啊小朋友,咱们是不是见过?” 赵晓醒抱住赵晓困脖子,或许是见过没记住,只怯生生地喊:“叔叔好。” 梁继生本就是套近乎,礼节一完成,转而看向赵晓困,“一起坐坐?” 赵晓困没有拒绝。 管冬冬几天前给他来过电话,心情不好不坏,说刚跟梁继生见了一面,知道梁继生是真心要跟他合作,打算把市场做到国外。管冬冬问他怎么看,赵晓困不懂这个,让他去问宋飞洋。 虽没有说上几句,他犹记得,管冬冬说过,梁继生这回做的是服装生意,而且,是专门为了某个人做的。 就算管冬冬不说是为了谁,赵晓困也猜得到几分。 他也猜得到梁继生找他是出于什么。 有了这种认知,梁继生直线球扔过来的时候,他没多么惊讶。 梁继生选了家安静的咖啡馆,两边对坐,他靠着椅背,衬衫挽到臂弯,话里带着三分笑。 开门见山地问:“你喜欢周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时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风时尾 18瓶;木槿落花 1瓶; ☆、第32章 报纸 咖啡馆外车水马龙, 来往车辆不断,玻璃足够隔音, 赵晓困只偶尔听到几声闷闷的喇叭鸣笛。身边赵晓醒低着头在对付一份甜点, 黑色的布朗尼,是梁继生做主叫上来的, 小孩儿也不挑剔,拿着勺子小口小口地往嘴里喂。 馆里放着《咖啡公社》的电影原声,曲调跳跃灵动, 赵晓困一不注意就晃了神。 电影是赵晓困某位前女友拉着他一起看的。当时他还在南加州的奥蒂斯读本科,二十岁刚出头,年轻气盛,被约到住处,跟当时的女友纠缠到身后的大床上之前, 他们坐在地板上规规矩矩地看这部电影。 女友是个加拿大女孩, 高鼻梁蓝眼睛, 身材束在透明的纱质裙里,微微一动就能让他神游天外。 然而是个装不住话的人,电影还没结束, 她就已经剧透了后面的剧情以及结局,他再看觉得索然无味, 那就不能怪他提前把人往床上带。 两人都没走心, 被压着的人还心心念念给他讲电影,说瓦妮跟菲尔在男主结婚之后再次出现了,说男主的妻子太丑, 他一句话也不应,兀自消沉,本来就是来找女友解决生理需求,可真做了,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电影结局已经记不清楚,他只记得菲尔是男主的舅舅,年龄不小,也记得他为了打断女友的碎碎念,问她在播的曲子是什么。 女友哼哼唧唧地回:“《The Lady is a Tramp》。” 女孩是流浪者。 也不知道是在说克里斯汀斯图尔特扮演的女主,还是男主的妻子维罗妮卡。 不管是谁,赵晓困对这部电影都没产生多大的兴趣。 只是将视线从外面落回到对面的时候,有那么一刻,觉得梁继生很像男主的舅舅,菲尔。 他问他喜不喜欢周麦。 用居高临下的姿态,把他给问倒了。 梁继生问得直白,跟韦苏倪迂回婉转的方式截然不同,两人身份立场也不同,他可以在韦苏倪面前将自己不甚确定的心意袒露出去,但在外人,还是他亲眼见过抓过周麦手的人面前,在极其被动的情况下,他很难说出实话,也并不打算说实话。 他喜欢顺其自然,现在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突然问他,前面有片世外桃源,要不要去,他原本是钟意要去的,但还有剩下的半程路时间,他可以慢慢考虑,想法会不会随之改变,他不清楚,他只想沿着路走下去,到了路口,结果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现在要他回答,他回答不了。 倘若换个角度,比如,如果他知道周麦在梦里梦见了他,且梦境有些不可描述,那赵晓困便会告诉周麦,春/梦,他做得比她早,且不止一次。 周麦长得好看,身材凹凸有致,这毋庸置疑,而赵晓困,三十左右的年纪,正常的一个单身男人,很难不对她产生点想法。 但他还算君子,那些想法不会表露出来,即便是逗她、拉她的手,那也是心无旁骛,忠实于当下的状态。只有到了晚上,梦里的周麦主动压上来,他不再压制自己的欲/望,在梦里把人反复欺负几遍才算完。 可春/梦,在他来说并不能代表什么。他也会梦到别人,甚至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这并不能成为判断因素。 所以,具体的事件他可以回答,但纠结到定论,没那么容易就说出答案。 赵晓困没有沉默太久,也不急着打破尴尬。 一旁的赵晓醒连吃了几口甜点,放下勺子看向梁继生,“晓醒喜欢周麦姐姐。” 说得天真无邪,梁继生哑然失笑。 咖啡馆的老板大概是伍迪艾伦的粉丝,店里的音乐戛然而止,再播出下一曲的时候,流浪的女孩变身成午夜漫步巴黎的小说家,孤独地走在街头,并不知道路过的马车要将他带去何处。 梁继生也并不知道他走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更没有预料到,一个顶着可可爱爱锅盖头的四五岁小孩,一句话突然让两个大人之间的氛围不再微妙。 他将情绪拨至后脑勺,低头问小孩儿需不需要再吃一份甜品,带着点自嘲说:“叔叔请你吃。” 赵晓醒先看赵晓困,赵晓困眉眼不动,不出声,便是默许他自己做决定。 赵晓醒于是听从内心的声音指向悬挂在空中的菜单,“我想吃冰激凌,可以么?在迪士尼的时候,周麦姐姐也给我买了,跟这个长得一模一样。” 梁继生微微扬眉,“当然可以。” 走出咖啡馆的时候,赵晓醒嘴角的奶油已经被赵晓困擦干净,而梁继生慢了几步,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支同款冰激凌,送到嘴边咬了一大口。 赵晓醒被赵晓困护在屋檐下,睁着大眼睛问梁继生,“叔叔,是不是巨好吃巨甜?” 梁继生伸手接下几滴下得不痛不痒的雨,随手甩掉,爽快地回:“嗯,好吃。” “甜。” 赵晓醒宛若自己又吃了一回,笑得露出一边浅浅的梨涡。 梁继生发现这小孩儿长得像个小姑娘,让人忍不住想捏捏他的脸,自然没法真捏过去,他只是面朝着街道,视线放空。 “你要是喜欢周麦,咱俩就是情敌,你要是不喜欢,就当今儿碰上瘟神,被逼着喝了半杯咖啡。” 那半杯咖啡,还是赵晓困觉得渴才喝下去的,特浓意式,入口苦涩,残留不止。 就像突然而至的梅雨季节,阴雨连绵,落脚之处是久积不散的水坑,衣服总是黏腻,让人难耐。 赵晓醒还是回了家,韦苏倪觉得旅馆太潮太湿,过来接人的时候外面在下着蒙蒙细雨,将赵晓醒抱到怀里,让他撺掇着他哥一起回去。 赵晓困站在旅馆门口,瞥一眼空荡荡的前台半侧,撑起黑色的大伞,让身后的母子走到伞下。 他在家里瘫了几日,利用着电脑“指点江山”,工作室的开张并没有落下进度,新聘的助理雷厉风行,处理起事务井井有条,是他从国外挖回来的,以前合作过的老朋友,中英全才,十分可靠。 每次跟他汇报完进度,结尾的时候就要催他,“品牌LOGO什么时候可以出?” 赵晓困有些消极,“不出了。” 嘴上这么说,挂了电话仍要苦恼,自己非要揽下的活儿,却一直鸽到现在。 他苦恼,不是画不出来,而是画出来了,不确定要不要用。 韦苏倪觉出他的烦躁,吃了晚饭支使他开车带她去逛街,总算是晴朗的一日,路上已经干燥,到处是走动的人。 赵晓醒管不住脚,撒欢地横冲直撞,分寸掌握得很好,不跑太远,在他妈跟他哥喝止他之前就乖乖地跑回来,又蹭他哥的腿,悄悄地说想吃薯条了。 赵晓困看看他鼓起来的肚皮,有点担心他的体重。 虽是悄悄地说,韦苏倪也听见了,想起上回电话里那句“没有吃汉堡”,她看向赵晓困,“吃不吃是一码,论小的时候,你比你弟还胖。” 赵晓困笑,一把捞起赵晓醒,“行!薯条汉堡都给你吃。” 赵晓醒摸自己的肚子,“不怕,以后比哥哥还帅,是个大大帅比!” 大大帅比晚上蹭着大帅比睡,手总要挠一挠他哥,赵晓困被挠得睡不着,拿着平板看图。 管冬冬给他来电话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估计是喝大了,嗓门浑厚,几乎是吼出来的:“老赵!捡了个丫头片子,你要不要来认领?” 赵晓困换上衣服过去,进去看到在包厢沙发上醉得一塌糊涂的杨唤,头疼得不行。 管冬冬给他解释:“还以为是混江湖的丫头,凶神恶煞的,差点被别人下了药都不知道,不够机灵呀!” 杨唤身上还罩着管冬冬的外套,嘴里说着胡话,嘴角带着笑,时不时就笑出声。 赵晓困往旁边的沙发上坐,一会儿听到沙发上震个不停的手机,捞过来接了。 那边是段嘉良,语气焦急:“你干嘛去了?不回我消息。” 杨唤那么大一个女孩,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把人弄走,知道段嘉良是她男朋友,喊他过来也是个办法。 段嘉良过来后脸色一直很吓人,赵晓困让人弄了杯醒酒的来,段嘉良给她灌了下去。 几人上了车后,赵晓困还在犹豫要不要把她送回家,杨唤自己出了声,说要回去。 她比刚才清醒了一点,说话能成句子,“我身份证……被周麦拿走了,住不了酒店,嘿嘿……她今天上夜班,不在家,不怕……” 赵晓困将车开了出去,后边杨唤捉着段嘉良,情绪突然高昂,差点要在车里站起来,被段嘉良按了回去。 “我好开心啊!我……好开心,周麦给我买了房子,九月三十……过完生日,我就去单独立户!我马上要自由了!我!总算没有……爸爸妈妈了!” “我……好开心……” 说开心的人又慢慢哭了起来,“段嘉良……男朋友……”她边哭边去亲段嘉良的脸,“以后……我再也不是被谁领养的了……当初,周麦用30万帮了我……以后,我要把所有赚来的钱都给她……” 又哭又笑,找个钥匙也找半天,说在背包里,段嘉良掏了半天也没掏出来,最后从她身上找了出来。 进去先开了灯,赵晓困一一开了门,开到第三扇才确定是杨唤住的那间。 段嘉良把人扶进去,赵晓困稍稍拦了拦,半是玩笑半是警告:“别打歪主意。” 段嘉良一张脸就没松过,语气有点冲:“我不是变.态。” 他大概自己也忘了,在不久之前,他还用这个词形容过自己。 房门没关,赵晓困坐去沙发上,对面那架缝纫机静静摆放,他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桌面,杨唤的背包皱在上面,拉链大开着,里面露出报纸的一角。 刚才段嘉良掏钥匙的时候带出来的。 他不知道杨唤那些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也不知道段嘉良知不知情,他只知道,面前有个秘密破了一个洞,太吸引人,他不得不将触角窥探进去。 报纸拿到手里轻飘飘的半张,显然是从一整张报纸上裁剪下来的,边角被切割得整整齐齐,社会版块占据小小的版面,报导的是一起工厂爆炸事件的后续。 他一行一行地看,眉头再没舒展开。 ☆、第33章 30万 老楼之所以称为老楼, 是因为已经有了三四十年的历史。老房子实际算茧城的城市文化特征,从外看甚至可以称得上独具风情, 白色的合缝材料将青色砖块连结, 弧形的门顶上雕着简单的花纹,棕红色门上圆环扣响门扉。 再往里, 就不尽人意。 那一年的杨唤刚满十岁,在孤儿院里属于年龄大的那一拨,不合群, 性格孤僻古怪,院长也不喜欢她,偶尔会来的那个男志愿者总在无人发现的时候占她便宜,杨唤在某一天一口下去把他咬伤,后来就再也没见过那个社会渣滓, 与此同时, 她也被判上了“难管教”“不识好歹”一系列罪名。 她愈发的沉默, 最大的愿望,就是被领养。 不管是谁。 后来那对夫妇出现了,身上蓝色的工服洗得发白, 男的黑发里夹着银,女的一脑袋都是银丝。两人对着杨唤笑, 不自然间传达了善意, 一张嘴,露出几颗安上去的假牙。 杨唤是雀跃的,乃至于进了老楼满目脏乱差的环境也没有影响她的心情。 沿着走廊到了尽头, 最西边的那间便是她的新家。 入室陈设略显单薄,陈旧得失了纹路的木质桌椅挨挤着墙面,往外空出狭窄的走道,右边一米不到的厨房,左是半掩了门的厕所。隔壁一间卧室,中间一条帘子三七隔开,七是夫妇的空间,三则是杨唤可怜的领地。 一顿晚饭吃得战战兢兢。 洗澡的时候衣服挂在门背的挂钩上,稍不小心就要落到湿漉的水泥地面,蒙了水汽的窗户一推,高耸曲折的梧桐立在屋外,树叶被习习的晚风吹得悠悠抖动,不发出一丝声响,就像被按压住的那颗心脏,她兴奋得将沾了顽强污垢的窗户刷得干净。 窗明几净,好似她重获光明的人生。 那一晚入睡困难,等睡着了再次醒来,又发现自己从来没睡得这么安稳。 那时正值暑假,养父母特意请了几天假带她在附近转悠,给她买从没穿过的碎花裙子,她在试衣间小心翼翼地换上,外面夫妻则小心翼翼地将囊中羞涩隐藏在后。 回去时间尚早,她提着装了新衣服的袋子,步伐轻盈,养父母因为她的欢喜眼笑吟吟,遇到熟人停下脚步交流几句,杨唤走在前头,不去猜想后面的目光如何,一蹦一跳地打算在楼前等待。 记忆里那年的夏天不算热,傍晚红霞涂满天边,偶尔传来几声狗吠,下了班的工人或骑着自行车或步行,分离时自然地说明日再见。 身后那栋楼有一大半是在附近工厂上班的工人,跟杨唤养父母穿着一样的衣服,杨唤好奇地张望着,在一众四五十岁的中年人里辨出了有些格格不入的女孩。 那是十六岁的周麦,工服套在身上过于宽大,埋着头,糊湿的刘海沾在面庞两边,尽力地降低存在感却适得其反。她跟在一对夫妇身后,刻意地放慢了步子,马上就要经过杨唤上楼去,被后面杨唤的养父母出声喊住。 三与三的对视,杨唤被介绍给对面的一家三口,几句寒暄之后,对面的周麦被提了问。 “小麦还干得习惯么?” 对面的人轻轻“嗯”了一声。 “不是什么重活儿,不然我也不会让她干。”那边的中年男人开了口。 杨唤在大人对话间偷偷打量着周麦,看到她缠了纱布的手指,似乎是因为痛,时不时地抽搐一下,敛着眸,睫毛盖住眼睛。 “小杨梅是吧?以后来找你周麦姐姐玩,我们就住另一边,几步路就到了。” 杨唤木木地点了头。 后来零零碎碎地得知,周麦初中刚毕业,一毕业便进了父母所在的工厂,未成年,还费了点功夫。 得知周麦也是被领养的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了,那时候杨唤已经开了学,周末的时候偶尔在附近瞎晃悠,偶尔躺在床上睡上一天。 两家的女人在难得的一日假期坐在一起喝茶,刻意地小声交流,杨唤刚睡醒,坏了的风扇派不上用场,伸手扯着衣领扇风,顺带着把对话听了个全。 “怎么样?还听话吧?”说话的是周麦的养母。 “还行,现在还不好让她干点什么,她自己主动,烧的菜还不错呢。” “那个院里的小孩都勤快,不然我也不会建议你去那儿领养。” “就是不太会说话,跟你家周麦一样。” 接着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也怪不得她们,够可怜的了,小麦之前被领养过两次,运气不好,不是家里人命不长就是心眼坏,我们去的时候,这孩子一句话都不说,还很怕我们,我当时就想啊,一定要对她好,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家里突然一下病了俩,什么都要花钱,欠着一身债,实在是供不起她读书。” “没事儿,也就辛苦这几年,等她嫁了个好人家,你们也跟着享福,长得是真好看,像电视里出来的。” 房间背阴,窗户开着,灰色的窗帘被微风吹起,打个旋儿,又落回去,不知道是谁家的猫突然跳上了窗台,“喵”一声,把杨唤吓得坐了起来。 外面说话声戛然而止,矮瘦的女人起身过来将门推尽,看清了猫之后笑了笑,说猫是隔壁叔叔家的,见杨唤下床穿了鞋,让她把猫送回去。 隔壁那户夫妇总是紧闭着门,杨唤站在门外敲了敲,手上的猫已经跳了出去,往楼道另一头跑,接着被抱入另一个人的怀里。 周麦不再是一身工服,穿着大小合适的T恤跟运动裤,脚上趿着墨黑色的拖鞋,露出一对细瘦的脚,她低着头轻轻抚着猫,那抹温柔的笑意不知是不是杨唤的错觉。 她愣怔在原地,直到面前的门被拉开,里面杨秋园探出头来。 “是……小杨梅啊?”杨秋园在名字面前稍稍作了停顿。 住在同一栋楼里,哪家领养了小孩儿这种事自然早被传开,杨秋园也早听说了,但她跟丈夫一直深居简出,鲜少出门,这还是头一回直接跟这个小孩单独对上。 杨唤也就见过杨秋园几面,该怎么喊已经不记得,杵在那儿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秋姨。” 是周麦过来喊了人。 “猫跑出来了。”周麦将猫送了过去。 杨秋园将猫接到手里,“又麻烦你了,今天休息吧?我们正切了个大西瓜,快进来。” 周麦看一眼杨唤,没有解释猫是她送来的,等杨秋园说“小杨梅也进来”,两个女孩才前后脚走了进去。 同坐在长沙发上,两个女孩互不相看,各自安静吃着西瓜,杨秋园又从房间里拿出几袋干食,说是进口的,杨唤茫然地拿了一片送进嘴里,嚼一嚼,味道奇特,说不上好不好吃,但要是知道是梁继生送来的,她肯定要说一句“难吃”。 旁边杨秋园尽力地跟两个女孩说上话,杨唤眼神逡巡,视线先落在对面墙壁上的空调,崭新却没有工作,竖在地上的电风扇是她从没见过的样式,浅绿色的机身,扇叶旋转着没有声音,冰箱是双开的,顶上架了个机器,是杨唤认不出的烤箱。 房子虽老旧,设备却都先进,每一样物识看着都不廉价。 她看回杨秋园,女人脸上几道皱纹很深,尚有光泽,笑眯眯看着周麦很是慈祥。 她看得出来,杨秋园很喜欢周麦。 她的敏/感是正确的,就连那猫,也是杨秋园知道周麦休假故意放出门外的,好让周麦给送回来,邀请她进来便有了由头。只是阴差阳错被杨唤抢了先。 厨房里咕噜噜响的炖锅散出香气,一路飘到了客厅,然后钻进杨唤的鼻孔,她吞了吞口水,又有点憷,炖锅声响太大,她害怕下一秒就要爆炸。 她的臆测过于荒唐,炖锅没有爆炸,她还喝到两碗满满的排骨汤,回去之后晚饭也没有吃下。 她摸着鼓鼓的肚子躺在床上,嘴巴里回味着排骨汤里软糯的山药,除去帘子那一边床板照常发出轻微的响动,除去两道急促的呼吸交织着透过帘子溢过来,她觉得分外幸福。 然而幸福没有延续太久,工厂爆炸之前的那段日子也没有多好。 学校里的生活枯燥乏味,她没有学习的天赋,拿着倒数的成绩回来,一次没什么,次数多了,养父母便有了不满,不满的同时又生出乐观——既然成绩不好,可以早点工作,不必像另一边的周麦成绩好但读不起那么可惜。 学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的性格带来的孤立。 总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就在附近上的学校,班上半数都是邻居家里的小孩,她是不是被领养的在其次,主要的,是她的性子太直,讨人厌,生得漂亮也一并成了罪。 或许,她从一生下来就注定被孤立。 从那时起,她自出了孤儿院就收起的锋芒重新展露出来,牙尖嘴利得可以把人怼哭,三天两头与人起冲突,有时候挂彩回来,在门口碰到下班归来的周麦,周麦不看她,她也要瞪她一眼。 所有人都对她假意友好,只有周麦,将冷漠原汁原味地暴露,从未与她说过一句话。 后来,茧城似乎将雨攒在了一天里倒下来,杨唤也将所有的恐惧与哀求悉数倒落在周麦面前。 那已经是在两年后,工厂刚发生爆炸,事故原因还未调查清楚,强烈的震感仍让人心有余悸,雨便铺天盖地落了下来,从夜里开始下起,将爆炸之后残留的印记冲刷了干净,泥沙混杂着十几具尸骨粉末冲过地面,流进下水沟。 警戒线外家属哭天抢地,冰冷的雨夜被砸得支离破碎,哭到不能站立的人群里,唯二没有出声的是周麦跟杨唤。 场面过于混乱,周麦根本没有心力与间隙去思考自己是幸或不幸——幸,父母给了她二百块钱让她先去菜市场买节日要用的食材,她提前走了半个小时,逃过一劫;不幸,她失去了她的第三对父母。 几个月前她刚过了十八岁生日,还清的债务里有她的一份力,生日那天,父母说打算半年后用攒下的钱让她去学一门手艺,照她的喜好去学,无论学什么,或者重新去上学,都好。那时候半年成了她憧憬的分界线,半年后的光景是她日思夜想盼着要到的日子,到那时候,父母的工龄满了,住的房子也彻底属于他们,或住或卖,都是选择。 她想过,不去上学,慢慢攒钱,换个大一点的房子,让父母不再上班……谁曾想,她默默所规划着的,以及往后还没来得及规划的日子,在爆破的那一声之间全数幻灭。 而措手不及的她选择逃避那一阵阵听了让人绝望的恸哭,夜雨不断拍打,她沿着那条走过八百多个日子的柏油马路往回走,泥沙硌在鞋底也不觉得痛,直到推开走廊东边的那扇木门,吱呀声被簌簌的雨声压在楼里,转身要将门关上,她才发现杨唤跟了她一路。 脸上已辨不清是雨是泪,杨唤两只手胡乱一抹,在周麦将门关上之前钻了进去。 “你帮帮我。”杨唤去拉周麦的手,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洇湿,贴着尚未发育成熟的胸/脯,凸出的点谁都没有心思关注。 “我不想被带回院里。”她膝盖一屈,跪了下来。 脚下积出一滩水,周麦挪了挪,试图将杨唤的手挣开,她越挣,杨唤便拉得越紧,两人无声地对峙,几分钟之后,周麦放弃了挣扎。 她异常地冷静,“我怎么帮你?我爸妈也死了。” 十二岁的杨唤,未成年,在养父母意外死亡之后,势必要被重新送回孤儿院等待着下一次被领养,她本就对孤儿院有了阴影,固然不愿意回去,一心只希望谁能帮帮她,但怎么帮,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仍沉浸在失去养父母的悲痛当中,但随之而来的恐慌让她暂时忘记了哪种情绪更多,她想不到别人,只是靠着本能一路尾随着周麦,乞求周麦能向她伸出援手,至于周麦有没有能力、愿不愿意帮她,她根本无暇思及。 所以周麦丢出来的问题,她回答不出。 “你走吧。”周麦这回顺利将她的手甩开。 杨唤只是无声掉着眼泪。 “回了孤儿院,你会有新的父母。”这一句像是安慰,周麦却说得十分机械。 “我不想回孤儿院。”杨唤哽咽。 周麦开了门,“跟我没有关系。” 杨唤直接扳住门,人瘫坐在地上,屁股挪过的地方蔓延出一条深色轨迹,“你在孤儿院待过,如果是你,你肯定也不想回去!” 那夜的雷声轰隆作响,未响彻夜,周麦坐着哭了一夜,杨唤则在门边坐了一整夜,记者拿着带了标志的话筒蜂拥上门的时候,她还傻乎乎坐着,周麦拉着她往里,门被关了几次,几次都被记者用手脚或东西拦住,杨唤不再愣着,帮着周麦一起手脚并用将人往外踢,好不容易关上了门,窗户上又冒出人头,伴随着人摔下去的嚎叫,窗户被两人嘭地关上。 记者总是不懂放弃,屋里水池里的面盆只好被不停地装满水,而后被不停地泼洒出去。如昨夜一样,两人又全身湿了一遍,甚至都忘了哭。 在承受失去父母之痛时,不断地被无良的记者冠以接近事实真相的名号造弄出滑稽之感,这就是现实。 后来,被记者敲过无数遍的门被警察敲响,杨唤不想哭出声,可她太急太慌张,抱着周麦哭成泪人,嘴里不断地重复“警察带走我就不会把我送回来了”,然后是“你救救我”。 周麦面无表情地开了门,在警察还未开口之前,杨唤闷头冲了出去,没跑出多远,就被身手矫健的制服男抓住,两人被带上车,警车一路呜呜哇哇不停。 再后来,周麦被送了回来。还未从连番的“审问”当中回过神来,警车又带着杨唤上了门,后面跟一个女警卫,说要在周麦家住下。 她不知道杨唤用了什么方法,杨唤也不解释,只坐在门口的凳子上不停地哭,女警卫怎么劝也劝不住。 大概是一场灾难刚刚结束,到了夜里,整栋楼没有一丝声音,杨唤坐在门边,警卫坐在沙发上,周麦则坐在客厅中央,杨唤的对面。 敲门声在夜里有些骇然,警卫倏然起身,外面杨秋园的声音微弱地响起,得到周麦眼神的暗示之后,警卫开了门。 杨秋园身后还站着沈中原,夫妇俩送过来热腾腾的饭菜,说是吃过了也再吃一点。 一时间,碗筷摆放声、桌椅挪动声、杨秋园夫妇与女警卫交流的声混杂在一起,最后,是杨唤“咚”的一声跪下,骨头撞击地面,发出一声脆响。 “秋姨,我给你当女儿吧。”那是杨唤第一次喊杨秋园,往常总是跟在父母身后糊弄过去,这一声尤其悲壮,喊完声泪俱下地继续开口:“我不知道要被送去哪儿……我不想住在孤儿院……也不想再被人领走。” 她把话说得断断续续,翻来覆去地重复,哭得人要背过气去。 到底,也没得来一句同意。 有什么理由收养呢? 没有的。 杨唤被再次带走的时候心里想,如果她是周麦,杨秋园也就点头了,可惜她不是。 两天之后,绝望之际,杨唤被接了回来。 是梁继生去接的她。 梁继生将她接到沈中原与杨秋园的家中时,周麦也在,她坐在角落里,面上平淡,没有同她说话。 杨秋园告诉杨唤,她跟沈中原打算收养她,但是以后她跟着周麦生活。 杨唤看一眼周麦,又问杨秋园:“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因为钱呗。”梁继生在旁边说得轻飘飘。 “多少钱?”杨唤直接问了梁继生。 梁继生竟然笑了,“30万。” “谁给?” 梁继生还是笑得没心没肺,“当然是你姐给我们。” 杨唤看向自己多出来的“姐”,“你有那么多钱么?” 周麦不答。 “你哪里来的钱?”杨唤继续追问。 周麦声音很虚,“赔偿金。”为了不让她再问,周麦又添了一句,“你跟我的赔偿金。” 后来的一系列手续是梁继生让人一手操办的,杨唤就那么顺利地重新拥有了一对名义上的父母,以及一个没有名义却要一起生活的姐,她不必再去始终不愿意去的孤儿院。 而她之所以不再乐意见到杨秋园跟沈中原,是因为她深深地相信是那30万才让他们做了决定。 在她将东西搬入走廊的另一头之后,梁继生开始时常地出现,后续锲而不舍的记者也被他打发走,他带过来的饭菜总是从某个大饭店打包来的,有时候拿着新鲜的花,有时候是其他的新奇物件,某日他熟门熟路地进门,带进来一份报纸。 他丢给杨唤,杨唤来回地看那一个版块,是工厂爆炸事件的后续报道,里面的重中之重便是她自己,记者用词冷静,隐隐地赞扬了杨秋园与沈中原的爱心,侧面说明不仅是杨唤——包括周麦,包括其他失去亲人的家属——都已经在被渐渐地治愈。 她读不懂,也故意地不想读懂,只知道新闻报道的不过是个假消息。 转而问梁继生,“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们?” 梁继生还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我是谁?是你的救世主。” 杨唤觉得他的玩笑并不好笑,埋头拿着刀片将报纸上的那块版面仔仔细细地裁下来。从那时候开始,无论换了多少次书包,她总是先将这小半份报纸转移地方,想着有一天她彻底自由了,就把它撕个稀巴烂,当作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裁剪得过于专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梁继生独独将周麦装进眼睛里,看得发了愣,而被看的人,失了魂似的,隐在一片阴影里,兀自发着呆。 就连杨秋园跟沈中原也认为,梁继生是突发善心。 夫妻俩知道梁继生工作忙,并不指望他经常过来。 沈中原给梁家当了将近二十年的司机,是看着梁继生长大的,梁继生第一天去中学、第一天去高中乃至第一天去大学,都是沈中原开的车,甚至是第一次把女孩带回家、第一次把女孩带到某个别墅,也都是沈中原掌的方向盘。 不多问、不往外说、服从安排,让沈中原在梁家成为一个值得信任、久聘不退的司机。 后来卸任,是因为杨秋园生了一场病,两人膝下无子,只能是当丈夫的亲自来照顾,加上年龄不小了,索性直接当作退了休。 沈中原替梁继生瞒了不少事,有的时候打了架,也是沈中原把他带回家,再由杨秋园帮他处理伤口。梁继生把夫妻俩当做亲近的叔叔阿姨,看着心上不怎么挂着事儿,经常带着东西过来看望夫妻俩的却也是他。 那日梁继生是单纯来蹭茶水喝的,不知道喝了多少杯,满身的酒气从车里带到屋内,他喝得有些上头,敲门的时候没怎么控制力道,嘴里喊完“沈叔”喊“秋姨”,连敲了几下之后,门被打开,他手顿在空中没及时收回。 他不是很明白,那一刻他怎么突然就清醒了。 手指弯曲挡在面前,透过缝隙,他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 一张陌生却让他心头一紧的脸。 手缓缓往下垂,门里站着来开门的周麦——也是来请求杨秋园跟沈中原收养杨唤的周麦。 梁继生大步跨进去,视线没离开过她,直到再也不好回头他才彻底收回视线走了进去。 杨秋园跟沈中原就坐在那条他买来的沙发上,忧心忡忡,像是在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愁。 他坐下的时候,周麦也关上门走了进来。 梁继生来回看了几次,好奇两边怎么都不作声,以为是自己从中打搅,正要开口,沈中原起身把他带进里屋,两相对坐,一五一十告诉了他原委。 “你秋姨很喜欢周麦,但是杨唤那孩子……性格算不得讨喜。”沈中原说着自己的考量。 梁继生皱着眉,心说巧了,他也喜欢周麦,就在刚刚。 “周麦说以后杨唤跟着她过,她二十岁不到,自己都还是孩子,现在也不知道工厂会怎么赔偿,房子能不能是她的,这些都是未知数,要是黑心一点,她什么都拿不到,那她自己接下来要怎么过都是个难题,问她为什么要跟杨唤扯上关系,她也不说,这孩子……死心眼。” 梁继生静静听完,沈中原又继续说:“可能是同理心,两个人本来就都是被收养的,听说以前还是同一家孤儿院,可你秋姨说平时也看不见俩孩子说话,现在这么大事儿,怎么就给扯上了……” 这么半会儿,梁继生已经有了决定。 “沈叔,我看这是好事,人也说了,以后绝不跟咱有关系,您说秋姨喜欢那女孩儿,就说明人品信得过,我看咱们就名义上收她们点钱,把这忙帮了,做件善事,您二老也别插手,事情我来办,也就一些手续,手续办完了以后还只是邻居关系。” 沈中原没料到梁继生会打算帮这份忙,又想,他干什么都有门路,办起来简单,在他来看帮这个忙算不上什么难事,他沉吟片刻道:“忙可以帮,钱不能要。” 那时候的梁继生为了这个30万的由头企图说服沈中原,“也不是真要,就是告诉她们,给了钱,你们就不要觉得有什么亏欠,给她们颗定心丸罢了,您不收钱,指不准以后她们要来怎么报答。” 梁继生觉得自己编出来的理由荒唐,沈中原却觉得很有道理,还把杨秋园喊进来一块商量。 反正钱不能要,只当是个两不相欠的筹码。 梁继生提出来,也只是当个借口。 本来夫妻俩要一起出去跟周麦谈,梁继生劝住,自个儿单独出来见周麦。 他不说决定,先问周麦:“我都听说了,杨唤不是什么省心的小孩,要是沈叔跟秋姨收养了她,以后出了什么事儿,你负责?”他故意说得大声,好让里头的夫妇俩听清。 周麦点头,“我负责。” 梁继生笑了笑,“以后杨唤跟着你生活,那杨唤要干什么,有时候是不是还得要家属出面?你说,秋姨跟沈叔凭什么要等着你们差遣?” 他又问:“你跟杨唤也没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帮她?” “我们又为什么要帮你呢?” 他每问一次,都将周麦逼得哑口无言。也在无形中逼了自己一把,让两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对等起来。 而他尚未发觉,在周麦答不出问题之后,他迈向了自己设的陷阱,“收养一个小孩不是嘴皮子一张一合那么简单,我们就白白帮你?” 周麦抬起了头。 梁继生粗粗思考了一番数字,说出口:“30万吧,你出30万,我们帮这个忙。” 周麦还是沉默,脸色霎时惨白。 “拿不出?”梁继生逼问的同时站了起来,他往她旁边坐,“拿不出也行,你慢慢给。” 周麦抿唇盯着他,心生期盼。 就在周麦以为有了转机的时候,梁继生倾身过去,贴在她耳边近乎耳语:“但是在给清之前,你人——是我的。” 他说完立时退了回去,脸上带着笑,看似好说话,仿佛要求不是自己提出来的。 那时候周麦单纯地以为梁继生是要钱,可后来渐渐知道他的阔绰之后,她明白了30万只不过是个借口,梁继生缺什么也不缺那30万,他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罢了。 她越是明白,就越坚定地要把那30万还回去。 那也是后来,在当时,她以为她能得到赔偿金,以为杨唤父母住的房子可以卖掉,以为很快就能给清30万,可事实比想象中残酷。 在她说她想考虑之后,梁继生给了她充分的时间,她不敢懈怠,怕杨唤被送去别的地方,所以回去的第一件事——筹钱。 她的以为甚至没有用到一天,只半天,就被事实给乱棍打死。 她去问过了,赔偿金是有的,少得可怜,杨唤父母的房子也要不回,即便要回,也只拥有使用权,不能卖掉。更找不到人借。 悲哀的事实便摆在眼前——她筹不出30万。 就在她想不出办法的时候,梁继生主动找上了门。 他笑着把话说完,周麦才明白过来,他反悔了。 “你什么意思?”即便拿不出30万,周麦也忍不住要一问究竟。 梁继生当时就坐在屋子的正中央,不可一世的模样刻在了周麦的脑子里,他笑着说:“没什么意思,就是告诉你,我不干了。” 周麦已经无念无想,“你想要多少?” “钱没问题,我就是觉得有点亏了。”等周麦的目光再次投射过来,他没再笑,“在杨唤成年自立之前,你人都是我的。” 周麦迅速起了身要往屋外走,后面梁继生识破了她的动机,知道她是要去找杨秋园夫妇,他喊住她:“周麦,你没明白么?不是沈叔秋姨他们要帮你,能帮你的,是我。” 周麦转了身,“我没钱。” 梁继生微微动了动脖子,“我分明给了你两条路。” 周麦以为,她做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选择,她甚至刻意把话说得通透,“你要我做什么,我尽力办到。” 梁继生被她认真的模样逗笑,“行啊,我不会留情。” 话说出来,过于光明正当,仿佛他没存任何歪心思。 后来,去接杨唤之前,周麦告诉他:“我不想让杨唤知道。” 梁继生心下了然,“这事儿没有第三个人知道,30万,你是给过我的。” 梁继生确实以为30万不存在了,他只是找了个理由时不时出现在周麦面前,后来他发现,他往她家里带去的东西,两年之后,她一件件都搬去了南北旅馆。 南北旅馆,不过是他为了留住周麦的另一个地方。 一开始,宋洲磊也不知道,以为他只是突然无聊得发慌,他说开一个国际旅舍,她随口就答应了,后来开起来,知道梁继生只想当个甩手掌柜。 开了两年,送了个人过来,嘴上说来上班的,背地里又警告她不要为难人。 中间隔着两年,宋洲磊没办法联系到因果,其实原因很简单,一开始旅舍太忙,什么都在摸索,他没舍得让周麦立即过来。 但他的想法某种程度又是病态的,他得把周麦安在这个他随时都找得到人的地方。他一边圈住她,一边自我安慰,相信周麦有一天能明白他的心意。 在去旅馆上班之前,他给周麦报了个语言班,每次去接她下课,总要在车上拿着教材考她一遍,她倒是挺配合,基本的口语学得差不多了,她坐在副驾上问他:“在旅馆上班的工资可以抵扣那30万么?” 他气得牙痒痒了还要笑着回:“行啊。” 他对她的心思是明显的,周麦很快就看了出来,但她惯常装傻,她也以为,梁继生不会逼她。 后来他喝醉了酒去找她,她被逼在角落里动弹不得,听到他问:“周麦,你觉得我是要你30万么?”不等她回答就亲了下去。 周麦知道,他不过是要把酒/后/乱/性这样本就错误的事情拿来当借口,他压根没有喝醉。 当他将她压在家里那张单人床上时,甚至没有采取安全措施,他埋在她发丝里大口地喘气,问出他一早就问过的问题:“周麦,你为什么要帮杨唤?” 周麦不作声,他又卷土重来,非要她给出一个答案。 那是周麦的第一次,不管他怎么施力或是诱导,她始终没有发出声音,只在他一遍又一遍问了几十次之后回答了一句:“我不希望她被比你还坏的人欺负。” 她说得咬牙切齿,梁继生却听出了别的意味,他宁愿把这一句当作带有欲拒还迎意味的撒娇,他将她压了一次又一次,然后告诉她:“对,我他妈比谁都坏,罪不可恕。” 那时候正值深冬,他背靠着冰冷的墙面,底下是又硬又冷的床板,第二天一早他就吸着鼻子离开了。 他本以为周麦会拒绝他,她却比他想象中镇定,她好像总是这样,当初告诉他她答应他的要求的时候神态也如出一辙,眼神黯淡无光,语气却又坚定无比。 就连在床上的时候,也没有人情味。 所以他后来告诉她,她像个没有感情的玩具。 她没有感情,是最让他挫败的。 在他尽力维持的表面和平关系之下,周麦只是在竭力配合他,没有付出任何男女之间的感情,某种程度,他也死了心,刻意地去找其他女人,好让自己不显得那么卑微。 其实,除了那一次他睡了她,周麦没法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除此之外,她觉得梁继生对她过于好了,好得她有了负担,好得她对他有了很多亏欠,所以梁继生开始跟其他女人扯上关系的时候,她反倒松了一口气,甚至是从那时候起,她才能正常地跟他相处,偶尔还破天荒地开个玩笑,乃至拿两人的关系开玩笑。 也是从那时候起,她一直有个愿望——她希望梁继生尽快结婚。她以为,一旦他结了婚,她就跟他没了关系。 有一次她直接问出了口,梁继生没有正面回答,她也没有气馁,因为即使不结婚,离杨唤成年生日也不远,她马上就可以真正意义上脱离他。 她期盼的日子在未来,梁继生却在那之前提了出来,着实让她吃惊,她本来无所谓的,连多跟他睡一次她都无所谓,可她还是欣然接受了。 她不太确定,是不是那个时候,她就隐隐地发现了自己的心意,在她的认知里,要跟其他男人认识,她得让自己先跟别人斩断关系。 她希望她是孤身一人去遇见赵晓困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盆狗血终究洒了下来,虽然狗血,写的时候还是心疼。 也尽量把之前一些称不上伏笔的东西写明白。 往后就不会这么沉重啦。 中秋节快乐!第一天入V,评论区随机掉落红包,感谢O(∩_∩)O ☆、第34章 嫂嫂 七月已是盛夏, 就连一大早穿梭在巷子里,皮肤也会被烤热几度。 橘猫跳上窗台追着偶尔飞起的窗帘, 隔壁的按摩店还未开门, 玻璃门内深棕色的柜台有些压抑,老大爷的咳嗽声震天响, 遮盖住石阶上小女孩的小声啜泣,背上的书包占了大半位置,屁股堪堪挤在石阶边沿。 周麦约摸只停了两秒, 迈步出了巷子。 路上行人行色匆匆,手握一杯咖啡,已是都市商业与非商业人士的标配,脚步飞快,将周麦肩膀一撞, “不好意思”落下来的时候人已经走远。 面包房隔壁是周麦经常光顾的早点店, 她总要吃上一碗豆花, 配荷包蛋或是油条。回去的时候在面包房选了两样面包跟两样牛奶,提着进了巷子,远远看到刚刚的小女孩旁边多了个男孩, 背着同样的书包,正笨拙地帮小女孩擦掉眼泪, 擦完, 将她头顶的一点脏屑捻下来。 “你别哭了,我跟老师不一样,我就觉得你念得很好。” 小女孩侧了点身子, “是我太笨了,惹老师不高兴。” 小男孩起身跟着蹲到另一边,“我教你呀,你别哭了,你这么可爱不可以哭。” “我一点都不可爱。” “我说你可爱就是可爱!”小男孩站了起来,“我也不补课了,我们去我姥姥家,吃西瓜,看动画片,现在可是暑假了啊,暑假要开心!” 女孩不愿意,男孩子再劝说几句,女孩把手伸了出去。 两只上下跳动的黄色书包很快消失在巷子另一头。 周麦动了动手指,袋子里的面包跟牛奶有些没必要。 那句“可爱”与“不可爱”,她足足回味半小时,直到贺小松跟周苗苗前后脚进来。 骑着共享单车回去,一路见到不少青春靓丽的少年少女,一看便是学生,放了假出来玩。 周麦机械地踩着踏板,梧桐一棵棵跳跃闪过。 暑假。暑假了。 距离六月半已经过了两个星期。 两个星期没见到赵晓困。 她上次请假一周继续回去旅馆上班,第二天的时候听周苗苗透露过,说315的兄弟俩被韦苏倪接回了家,周苗苗还评论一句:“这一家也太可爱了,妈妈像姐姐,弟弟像儿子。” 周麦听过后只默默装在心里,那个黑色的头像被数次点开,她连一个标点符号也没发出去,好像发出去便证明自己目的不纯,胆小又多虑,甚至考虑若他没及时回复,自己怕是一点上班的心思也没有。 一拖再拖,拖到现在。 她越想越生自己的气,进门的时候脱去防晒衫的动作都是粗暴的,帽子扔在柜子上发出“噗”一声,脚上的鞋子甩掉,换上拖鞋往里走,边将外面那件后背湿了一片的衬衫兜头脱下。 按照习惯,是要把脏衣服放进水里泡上,再去房里拿了睡衣去冲澡,洗完衣服再去补觉。 习惯不成,她怔怔停在了进门五六步的地方。 客厅的沙发上靠了个人,手肘撑在沙发扶手,脑袋歪在掌心,一对长腿一曲一伸,姿势看着不是太舒服,周麦脚一退,丢下拖鞋赤脚走了过去,脚掌心贴着瓷砖没发出一丝声响,到了旁边,见到他皱起的眉,看来是睡得不安心。 桌面上杨唤的书包拉链已经被拉起,被装回书包的报纸已然看不见,周麦凝神看一眼,侧头看向杨唤的房门。 房门虚掩着,周麦慢慢推开一点。 窗帘全被拉上,只边角的地方洒进一线光,床上的薄被往下垂出大半,被杨唤的一条腿压住才不至于掉下床。旁边是另外一个姿势憋屈的人,屁股沾地,额头磕着床沿,两手搭在床上,其中一只伸得远一点,微微勾着另一只小上很多的手。 仔细闻能闻到丝丝缕缕的酒气,周麦重新将门拉上,脏衣服放进洗手间,桶里已经堆了几件,是杨唤换了的,酒气重了很多。 加上洗衣液,接了水将最上面一件没住。 周麦拿干净的毛巾沾水擦掉满背的汗,回房间换了衣服。 安静地做完这些,她走回客厅。 赵晓困还是刚才的样子,另一只手也搭在扶手上,空空悬着,细长的手指自然弯曲。 靠着沙发,周麦弯腰往下蹲,寻着一个角度往上看,突然地,觉得那一片片指甲盖也是好看的。 看一会儿那张脸,周麦别开了眼。 赵晓困睁眼的时候周麦还蹲在那儿,只留给他一头浅灰咖色的头发,发丝柔软铺在肩背,连侧脸也遮住,她手肘撑在膝盖上,袖口被绷直,紧紧贴着细白的手臂。 脸朝着另一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就这么看了半会儿,默默地收了手坐直,收回腿的同时出声:“你要这么蹲到什么时候?” 周麦在他收腿的时候就察觉到动静,因为惊吓,回头的那一刻差点把脖子闪了。 那句话又低又哑,赵晓困说完清了清嗓子,随后站了起来,“刚下班?” 身形拉长挡住光线,周麦仰头看不清他的脸,紧跟着也站了起来,脚麻了,硬撑着不表现出来。 “嗯。”她低声应一句。 赵晓困阖眼没多久,这会儿眼皮还发着涩,他捏一捏眉骨,给她解释:“昨晚杨唤喝醉了,在酒吧,我一个朋友见到的,就上回那个管冬冬,给我打电话,杨唤不让告诉你,我就喊了段嘉良一块把她送了回来。” 在周麦的猜测之中,她微微点了点头,一股酸涩感漫过心头。 “麻烦你了。” 赵晓困没应下这句,几次略过她新发色的头顶,又默默将视线错开。 两个小时前杨唤醒来过一次,出来要上厕所,看着酒彻底醒了,见报纸摊在桌上,快步过来拿起收进书包,也不问赵晓困看没看,人往书包旁坐,抬脚要踢他一脚,被赵晓困淡定地躲开。 “上回在你家差点就要告诉你来着,你现在要不要听?” 赵晓困递个眼神,杨唤将时间拉回六年前,掐去细节,三言两语就把她跟周麦的经历与渊源说了个大致。 她是属于喝醉说了什么都记得的类型,昨晚在车上说的话她一字一句都回想得出来,反正也说得差不多了,干脆现在补完。 那段经历,她第一回往外说。兴许是过去太久,那时候歇斯底里的情绪已不见,换到现在,是话里话外间的无谓与淡定。 赵晓困听完没吭声,视线落向她旁边的书包。 “你还记得我上次说的呢?我说我也没多惨。” 赵晓困若有所思,“嗯。” 怎么不记得?上回他就觉得两种说法有些不对劲,杨唤说不惨,周麦说有点复杂。 杨唤耸耸肩,“是因为我确实不惨,惨的是周麦,揽下了我这样的赔钱货,她本来可以过得更好的,我知道她是觉得我太可怜了才帮我,那时候梁继生去接我,我都不敢相信……他俩是我最感谢的人,现在是你了,排第三。” 赵晓困像是没听,却又开口:“做什么事之前,想一想周麦,不要给她添麻烦。再高兴也要有分寸,一个人晚上去酒吧喝酒,不安全。” 杨唤笑了,“你这是第二个梁继生啊,管教的口气一模一样,他是因为喜欢周麦,你呢?” 她并不是随口一问,换作以前,可能是因为玩笑,但一个星期前,周麦亲口承认,说她喜欢赵晓困,对面的人就很特殊了。 问完,发现对面的人脸色越来越差。 “我开玩笑的,你是你,梁继生是梁继生。”杨唤后知后觉地解释。 “杨唤,”赵晓困语气带着压迫感,“你上回说,梁继生不是周麦的男朋友,这话我能信么?” 杨唤结巴了:“你……你问这个问题……又是什么意思?” 赵晓困双腿一动换了个姿势,“不是说我是你感谢的人么?你只要回答能,还是不能。” 杨唤这回叹了口气,“我也很懵,梁继生喜欢周麦我是知道的,但是周麦的态度很模糊,说他们像朋友又不像,上个星期……” 她犹豫着要不要说,对面视线直逼过来,她又立马决定说出口:“上个星期周麦告诉我,她跟梁继生没有关系了,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吵架了,我问梁继生,他也不直接回答我,反正肯定是出现了问题……” 赵晓困收了搭在下巴上的手,“周麦的原话是什么?” “什么原话?” “说她跟梁继生没有关系的原话。” 杨唤拧了拧眉,“就说没有关系了啊……” 赵晓困眼皮一动站了起来,“你还睡么?不睡把段嘉良喊起来,出去吃早饭。” 杨唤立刻伸手空空一推,“睡!我还睡!你要不……去周麦的房间躺一会儿?” 赵晓困又坐了回去,掏了手机看一眼,“两个小时后起来。” 他情绪不高,杨唤弱弱地没反对,起身回了房间。 两个小时一过,谁都没有睡醒,赵晓困起初睡不着,后来强逼着自己眯一会儿,迷糊中感应到有人到了身边又走开,周麦去洗手间的时候,他彻底醒了。 她蹲到旁边的时候,他觉得他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她。 等睁开眼,看到熟悉又陌生的背影,瞬间又颓然了起来。 “是不是还没吃早饭?”周麦见他黑眼圈很重,开口声音都轻了。 赵晓困抹了把脸,“嗯,回去吃。” 他这么一回,直接将周麦要留他下来的想法断了。 “小孩儿醒来估计要不高兴,我回去看看。” 他说着往外走,周麦只跟了几步,觉出他步子的慌乱,好像要躲她似的,她几次要开口又张不了嘴,赶在他出门之前喊住他。 “赵晓困。” 赵晓困回了头。 “你晚上有空么?我还欠你一顿饭呢。”她努力地缓和着脸色,又问:“晓醒他喜欢吃什么?” 赵晓困手扶住门,轻吸一口气,“今晚没空,改天吧,走了。” 身影一闪,门被慢慢地扣上,只发出轻微一声响。 周麦只停了片刻,转身进了厨房,淘干净米放进电饭煲煮粥,又现做几份下饭菜放到客厅的桌上。 躺下的时候外面已日上三竿,她什么也不敢想,闭上眼酝酿睡意。 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 她换了衣服出去,桌上还是摆着几个盘子,菜品换了新的,旁边沙发上杨唤拿着手机在看些什么。 两人一起坐上饭桌,都没说话,如往常一样安静。 快吃完的时候,杨唤憋了老半天的话再也憋不住,“我昨晚上是太高兴了,又放假嘛,就去喝酒了,赵晓困已经批评我了……以后我尽量不去。” 她这么乖巧,周麦没有多吃惊,也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两人的关系不再那么僵。 “还有……我跟赵晓困说了我俩的关系……跟以前的事儿。” 脑袋里的疑问好似终于找到了答案,周麦迟钝几秒后点头算是回应,埋头把碗里剩下的几口饭吃完。 也没有心思坐去缝纫机前,她拿了件外套打算提前去旅馆。 一下楼,本来没开的车灯突然直直射了过来。 周麦下意识伸手一挡,接着是一声开关跟关门声,伴随着大嗓门,“周麦!” 周麦收了手,只见管冬冬一张笑着的脸越来越近。 “去上班呢吧?我顺路带你一段。”蹩脚的谎言,管冬冬浑不在意被识破,笑着要伸手拉她。 周麦默默躲开,“是……你啊?”她不好怎么称呼他。 想起赵晓困的话,又向他道谢:“昨晚谢谢你了。” 管冬冬大手一摆,“嗐,小事儿,不过女孩子一个人去酒吧挺危险,你记得教育教育她。” “来吧,上车,我送你。” 周麦虽然奇怪,但知道他肯定有事,便跟着过去上了车。 管冬冬将车门一关,绕到另一头上了主驾。 车子驶出去没多久,周麦主动问他:“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儿么?” “没啥事儿,就是昨晚上给杨唤披了件外套,正好路过,想着来拿。” 这话又是漏洞百出。 周麦眯了眯眼,“那要不你把车开回去,我去给你拿。” 管冬冬空出一只手朝她挥了挥,“不急这会儿,改天我再找你们。” 他说着侧了侧头,视线往下,瞥一眼周麦包在牛仔裤里的腿。 眉头扬了扬。 这双腿他是无福消受了,就是昨晚沙发上白花花的那对实在是晃眼,他本来没打主意,后来看见那双腿往另一个毛都没长齐的男孩子身上蹭,没忍住,下了赵晓困的车转身又打了一辆,找人给他送来一个雏,年龄不大,长相就差得远。 今儿没管住腿,开着车就往这来了。 周麦注意到他的视线,没再说话,到了巷子口,下车道了谢,立马小跑着进了巷子。 她莫名有点害怕,怕管冬冬追上来,好在那车一放下她就扬长而去。 她快步进了旅馆,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刚在门口站稳,余光里见有人冲了出来。 “姐姐!” 赵晓醒往人身上扑的那股劲总是使不完,头蹭啊蹭的,把周麦一颗慌乱的心也给蹭软了。 她刚弯下腰,赵晓醒便圈住她脖子,一只手摸上她的头发,“姐姐,我好想你。你染了头发我都不知道呢。” 周麦笑了笑,问他:“好看么?” 赵晓醒缩着肩大力点头,“好看!” 后头沙发上赵晓困晚一步起身,过来的时候也蹲下,“我说你要请他吃饭,他就立马要过来。” 周麦语气微妙,“不是说有事儿么?” 他黑眼圈还没消,似乎没补觉,笑着问:“生气了?” 周麦干脆看回赵晓醒,直接将他的问题忽视。 离上班时间还早,虽然她已经吃过,但小孩儿都来了,没有不去吃的道理。 问他想吃什么,赵晓醒说要吃汉堡,周麦笑着牵住他往外。 赵晓困在后头无奈地笑了笑,起身跟上。 巷子里竟然又碰到那两个小黄书包。 牵着的那只手晃了晃周麦,“姐姐,晓醒也想要暑假。” 她还未来得及答,赵晓困抢先一步象征性安慰他,“明年就有了。” 赵晓醒似乎有不满,靠近周麦,“姐姐,哥哥昨天也是这么告诉我的,妈妈说他在骗我。” 周麦先看一眼被当作骗子的人,他耸了耸肩,有点无辜。 “骗你什么了?”周麦低头问赵晓醒。 赵晓醒认真地告状,“昨天我说我想要嫂嫂,哥哥也说明年就有了。” 周麦愣了愣。 “姐姐,哥哥说的是真的么?是明年就有了么?”赵晓醒又晃了晃周麦的手指。 巷子里光线微弱,几盏昏黄的灯点缀。周麦觉得自己的心也像那几盏灯,看起来似乎作用不大,却将某处地方点亮。 她不敢去看身边的人,摸了摸赵晓醒的头,“嗯,明年就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下次不要熬夜看书了 1个 ☆、第35章 对不起 一份双层芝士肉堡被切成小块, 旁边盒子里躺一排黄灿灿的鸡条,两杯可乐中间挤一罐赵晓困去隔壁便利店买来的酸奶。 赵晓醒手上沾满了油, 两只手并用拿起肉堡张大了嘴企图咬上一大口, 整张脸都在使着力,上下贝齿一合, 却只咬到中间一点肉,饶是如此,也满意地嚼着, 眼睛眯成一条缝,往上翘的小拇指也表现出满足。 周麦靠窗而坐,赵晓醒紧贴着她,她则紧贴着玻璃,没什么空间可挪动, 看一眼对面空着的位置, 再转头往外看, 坐在最外面的人倒是舒坦闲适有余。 赵晓醒一直跟着周麦,两人先落座,赵晓困排队点完餐回来, 自然而然就跟他们坐到了同一边。 周麦虽动不了,嘴角却微微勾起。 赵晓醒对付汉堡已经有些自顾不暇, 还要拿一根鸡条送到周麦嘴边, 周麦伸手接住,小孩儿又拿一根送给他哥,赵晓困直接就着那只油乎乎的手吃进嘴里。 卡在交班之前, 三人原路返回旅馆。 贺小松刚点来几杯奶茶,招呼赵晓醒过去,赵晓醒现在极擅长审时度势,有些时候是不会去看赵晓困眼色的,尤其是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壮着胆子闷头就跑了进去。 剩下两人站在绿色的灯牌下面,有蚊虫绕在头顶,时不时往周麦裸露的肩头扑。 她穿彩虹色的贴身线衫,胸前一朵太阳花,喇叭状的袖子快到手腕,荷叶边的浅蓝牛仔裙遮住膝盖,看着极为保守,双肩上却若隐若现两个不规则的破洞形状,两个洞跟着她不经意的动作往下滑,赵晓困一低头便能看到一小片裸露的肌肤。 想问她什么时候染的发,可一早就见过了,现在再来问,总觉得时机不太对。 “改天我再请你吃别的吧。”周麦微微仰头看向他。 她只见他吃了赵晓醒喂给他的那根鸡条,可乐也剩下大半没有动。 赵晓困手往离她肩上几寸的地方一抓,伸到自己面前,五指一伸,一只飞蛾扇着翅膀往外飞远了。 “干嘛非得执着于一顿饭?”他语气不软不硬,见周麦脸上一滞,笑了笑,“我去学校给杨唤充当家长,算是帮了她一回,照理来说是她请,你也不是她什么人,不用替她还人情。” 他语气正常,但周麦听出里面的奇怪,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 杨唤说了,赵晓困已经知道杨唤跟她的关系,他现在说得这么直白,算不上冲,却总有几分不对劲。 周麦及时地将表情收了回去,“你要不想吃也可以,没有非要吃的意思。” 赵晓困张了张嘴,一口气上来差点没下去。他承认他今天的情绪有些反复,但明显看出来周麦是不开心的,却还是听她妥协说了一句和稀泥的话。 他非本意制造这样的气氛,见她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更加气恼。 头一侧,无意看见几米之外抽着烟的女生。 那女生站在旁边观望多时,这会儿看准了时机过来,直冲赵晓困,“帅哥,要不要一起去跳舞?” 她说完又抽一口,故意将烟圈往他身上吐,赵晓困后退的同时拉了周麦一把,转身往里走,直接把后面的女生晾在了那儿。 气氛被这么一搅,反倒没那么紧张。 周麦对那女生有印象,昨晚大半夜入住,带着一身酒气进来,绕过她奔向贺小松,看着十分高冷,行动上却极为挑逗,一来一往间往贺小松身上揩油,末了问他要不要一起上去睡。 贺小松对这种女生向来没好感,可这位身材过于好了,饶是他这么老实,也逃不过面红耳赤。 刚才对着赵晓困,也是特意地搔首弄姿博人眼球。 周麦本来就被赵晓困的语气弄得有些消沉,现在又有人当着她的面约赵晓困,脸上表情没太崩住。 赵晓困却借机缓和气氛,脸上刻意表现出悔悟,靠过去问她,“你说我现在再答应人家,会不会太迟?” 周麦立时抬了头,看清他是开玩笑,回头看一眼,“不迟,人家还在外面等着呢。” “那我去了?”他笑着问,突然往她身前伸出一只手。 周麦看一眼他伸出来的手,有些不明所以。 赵晓困继续把戏演完,语气遗憾,“你再不拉我一把,我可真走了?” 真走的是周麦,她压根不看他,朝着柜台抬脚便走。 赵晓困低低笑出声,跟着过去。 柜台里面,赵晓醒正站在一张桌子前,左边一杯奶茶,右手能够到的是一盒炸鸡,吃完一块炸鸡便拿纸巾擦擦嘴,再踮脚去喝一口奶茶。 看起来十分享受。 也不知道刚才吃完的汉堡是不是消化完了,竟然还有多余的胃去填。 赵晓困刚困惑完,就见周麦过去替他擦最后一次嘴,告诉他不能再吃,赵晓醒也听话,说想要洗手,周麦便把他往外带。 两人朝着餐厅走,赵晓困又跟去后面。 周麦让赵晓醒踩上小板凳,将他手往水龙头下送,赵晓醒见水就欢快,笑出声,侧头就往周麦脸上亲。 周麦象征性躲了躲,脸上带着笑,笑容还未下去,感应到后面的人跟了上来。 只离着一点距离站她身后,语气诚恳,“对不起。” 周麦背着身没立刻反应,赵晓醒先回了头,“哥哥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是不是欺负姐姐了!” 赵晓困只看得见周麦侧脸的轮廓,“嗯,哥哥惹姐姐不高兴了。” “姐姐……”赵晓醒回头去看周麦,一双手还没擦干就往她脸上去。 赵晓困“啧”一声,将小孩儿两只手一并抓住,“先洗干净。” 赵晓醒上下看自己两只手,没觉得哪里不干净,秉承着他哥说的都对的原则,还是重新将手伸到水龙头下。 周麦今天是有些患得患失,可又不愿承认自己气量小,回头淡然地咬定:“我没不高兴。” 赵晓困手往身前的台子上撑,前胸已经贴到赵晓醒那颗小脑袋上,“那我也道歉,昨晚没睡好,脾气没收住。” “哥哥,爸爸每次跟妈妈道歉都没用,只有爸爸亲一下妈妈,妈妈才不生气了。”赵晓醒一抬头,只能对着他哥胸口。 赵晓困干脆把那颗脑袋往自己怀里按,赵晓醒挣扎无果,开始张牙舞爪地小声哼哼,赵晓困当作没听见,将错就错,笑着问周麦:“是这样么?” 周麦将水龙头一关,拉了干毛巾过来,“晓醒,擦手了。” 赵晓困这才把小孩儿的脑袋给松开,赵晓醒总算脱离了他哥的魔爪,靠回周麦,“姐姐,下次我们出去玩,不带哥哥!” 赵晓困见周麦点了点头,笑着又看一眼她红了的耳垂,坏心情莫名地没了。 兄弟俩还是要回家的,周麦将小孩儿送到门口,犹豫着要不要问出口,赵晓醒先一步主动告诉她:“姐姐,哥哥说后天回来住,我又可以天天见到姐姐了!” 又把她往下拉,凑到她耳边用着气声,“回去我跟妈妈告状,说哥哥欺负了姐姐,让妈妈教育哥哥!” 周麦没忍住笑出声。 赵晓困成了被冷落的那个,无奈朝她说一句“晚安”便牵着小孩走了。 周麦站起停了几秒,一回身,愣住在原地。 “妹妹,这我今天买的蛋糕,你尝一尝?”刚才在外头抽烟的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周麦身后。 周麦惊魂甫定,开口拒绝:“谢谢,我吃过了。” “那我放冰柜里,你饿了再吃。”女生一改高冷,朝她献着殷勤。 周麦坚持道:“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那女生往厨房的脚收回,脸上挂不住,“行吧,那我就直说了……” 她话还没说完,周麦冷声打断:“他有女朋友。” 女生笑了笑,“我哪管得了这个?难不成我每看中一个男人,都得先问他有没有女朋友?那多煞风景。” 意思明显,不管有没有女朋友,她根本不介意。 周麦撒完一次谎再编不出什么理由,只好转身要走。 那女生竟还不放弃,跟上几步,“是你喜欢的?” 周麦回给她一个不耐烦的眼神,那女生笑了笑,自己走了。 门口聚在灯下的蚊虫越来越多,有人经过,又一哄而散飞往各处,有的往高处飞,似要朝着天上弯如鱼钩的月亮去。 月亮下黑色的车行驶稳当,赵晓困始终沉默,赵晓醒喊他,他也不理。 到了家门口,他去按密码,按到一半,停了下来。 “赵晓醒。”他低头看向小孩儿,“妈妈有没有教你,不能乱亲人?” 赵晓醒有点茫然,“妈妈说,趁现在还小,喜欢的人可以亲脸,等以后大了就没有机会了,不方便。” 赵晓困倒不急着进家门,人往门框上一靠,“好,现在哥哥告诉你,妈妈教错了,就算是喜欢,也不能亲,记住了?” 赵晓醒一时判断不出该信哪个,赵晓困就当他记住了,顺便让他更加坚信:“记住了的话明天去吃冰激凌。” 赵晓醒立即原地兴奋跺脚,“记住了!” 赵晓困满意地重新输了密码进门,赵晓醒换鞋动作比他快,脱了鞋穿着袜子往里面跑,“妈妈!爸爸!” 赵晓困默默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往里走。 赵仓颉是特意在等他,见他进来了,脸上不动声色,只说一句:“回来了。” 赵晓困“嗯”一声,往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 赵仓颉却起来了,“来书房吧。” 赵晓困看一眼韦苏倪,韦苏倪脸上没什么表情,惯常对他们父子的事儿置之不管,起身喊赵晓醒去洗澡。 书房门开着,赵晓困进去后没关上。 赵仓颉将下班后带回来的档案放在书桌上,示意赵晓困拿去。 赵晓困伸手去拿,想着转身就走才是上策,刚碰上粗糙的封皮,对面的赵仓颉开口问:“你要这些文件作什么?” 赵晓困卡顿一秒,而后自然地把档案拿到了手里。 早上从周麦家回来他没急着去睡,之前在局里待了两个月不算白待,他联系了几趟,辗转几个人要来这份备份档案,本来打算晚上等那人下班了去取,谁知先收到他发来的消息,说是正好碰上他爸赵局,让他捎了回来。 赵晓困无意瞒着,更无意让他爸知道,结果真就这么巧。 既然都知道了,他也没必要拐着弯,说了实话:“有个朋友跟这起事件有关。” 赵仓颉背挺得笔直,“这起工厂爆炸事件当年我也听说了,当时我还没调回来,具体细节不清楚,不然可以帮你解答。” 赵晓困开起玩笑,“爸,您要是解答,我估计更听不懂,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了解了解。” 赵仓颉点了点头,往椅背上靠,“回来也有段时间了,没碰到合适的女孩子?” “……”赵晓困虽知道他爸只要放下了架子铁定不再谈公事,但跟他妈一样问得这么直接也挺少见的。 “我回来三个多月,您就想我定下来?”他人跟着懒散下来,闲闲靠着书桌。 “我跟你妈妈见了两次面就确定要结婚,三个月算长的了。” “……嗯,我努力。”赵晓困放弃辩驳。 “是你弟弟嘴里的那个姐姐?” 赵晓困这下立直了背,“爸,这事儿急不得。” “不一定要发展成男女朋友的关系了才能往家里带,普通朋友也能带回家吃饭。” 赵晓困默默叹了口气,他的认知是对的,他爸比他妈更难对付。 “行啊,改天我带回来,时间也不早了,您早点休息,明儿还上班呢,赵局!” 说完这一通圆滑话,待业青年赵晓困拿起档案转身走了。 回了房间坐到桌前,立马拆了档案。 他来回看了两遍,开了电脑找到零星几篇历史报道,再联系杨唤所说,把事件反复捋了几遍。 今早在听了杨唤说的那些话之后,他其实是有些生气的,白天想睡也睡不着,怎么都想不通当初周麦为什么非要帮杨唤。 善良归善良,他更心疼周麦。 心疼的同时又起了疑心,本来一切都说得通,按道理发生这样的死亡事件,赔偿金必然很高,至少是不止30万的,可杨唤说了,她跟周麦那几年过得并不好,周麦总是一省再省,杨唤也说了,梁继生要接济她们,被周麦拒绝了。 他跟杨唤确认过的那句“没有关系”也让他觉得奇怪。 “没有关系”之前,必然是“有关系”的。 在看到档案之前,他只是凭着直觉怀疑,觉出哪里不对劲却又找不到说得通的理由。等看到档案了,他的怀疑某种程度上被证实。 档案上记录的赔偿金远没有30万那么多。 周麦是怎么补上缺了的那笔钱的? 他来不及多想,赵晓醒穿着睡衣推了门进来,“哥哥!我身上又变香了!”照旧往人身上扑。 赵晓困把他捞起来一把摔到床上,小孩儿弹了几个来回,爬起来又要往他哥身上蹭,打算再来一遍。 赵晓困一闪身,开了抽屉拿起东西就往外走了。 赵晓醒委屈了十秒左右,又开心地一个人在床上摸爬打滚。 没多久,听到他妈没什么气势的咆哮,“赵晓困!我说了家里禁烟!你不是说你戒了么?!” 赵晓醒被这波声浪吓得停顿几秒,过后又开始翻起跟斗。 阳台上被抓个现行的人手上一空,只见韦苏倪迅速地把烟灭了后丢进垃圾桶。 “给个理由。”韦苏倪蹬着赵晓困。 赵晓困笑不出来,目光往外面甚是壮观的夜景散漫一扫,“妈,您睡去吧,我一个人站会儿。” 韦苏倪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安抚道:“那……那你重新点一根,我进去了。” 身后的门被再次关上,赵晓困默默站了会儿,低头掏了手机出来。 消息发给管冬冬,“给个梁继生的手机号。” 那家咖啡馆的老板确定是伍迪艾伦的粉丝无疑,上回是放电影原声,这回拉下幕布,投影仪将画面投映出来。 放的是97年的《解构爱情狂》,对话时不时传过来,赵晓困只听清其中一句—— “你知道什么是黑洞么?” “知道,那是我谋生的饭碗。” 桌对面的人仍是给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管赵晓困问得多么直白,他也轻松作答。 黑色桌面上两只手机各占一隅。 起初是对面的震动了一声,梁继生没有拿起来看。 紧接着,是赵晓困那只滑盖手机。 赵晓困伸手拿过来点开了—— 杨唤:“帅哥,段嘉良跟人约了球,还缺人,你来不来?” 杨唤:“我刚刚也给梁继生发了。” 赵晓困没往对面看,即刻回一句—— “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uwha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ling 6瓶 ☆、第36章 第一次 天气预报今日有雨, 赵晓困出门的时候被韦苏倪塞过来一把挺沉的大黑伞。 赵晓醒一起跟着送到门边,提醒他哥:“哥哥, 你千万记得来接我。” 赵晓困随意应着:“记得。” “我跟姐姐说了今天要去旅馆住的。”小孩儿不厌其烦地强调。 说完突然愣了一下, 拉一拉韦苏倪的裙摆,“妈妈, 我忘记跟你告状,哥哥前天惹姐姐不高兴!” 赵晓困“咝”地一声吸气,警告似的看一眼赵晓醒。 赵晓醒忙小步子挪过去, 抱住韦苏倪,一脸戒备。 韦苏倪对兄弟俩的互动有些无语,揉了揉小儿子的头,然后看向大儿子,“怪不得躲阳台抽烟, 烦这个呢?” 赵晓困不搭理, 转了身, “走了。” 他将足够大的伞柄往肩上一钩,手臂一摆,伞柄沿着手臂一路滑到了手腕上, 他又只好反手握进掌心。 黑色的SUV也被他的情绪传染,百无聊赖地穿梭在街道上, 一路过去连续撞上长时间的红灯, 他今天耐心尤其好,车一停,自发地开始神游, 红灯一过,又聚精会神地开车,无念无想。 从家到工作室距离不长,他慢悠悠地花了四十来分钟才将车别进附近的停车场。 下了车往东走200来米,路口往里,经过几家艺术气息浓厚店面之后,是他新开起来的工作室。独栋的木楼,刚盖起来没多久。 说实话,赵晓困没有多么长远的打算,只图做这个开心,但大事小事一件件都仔细确认过,工作室的设计图也出自他手,按照他的意愿,助理专门跑了一趟加拿大,买回来一批上好的木材,在原来的房屋拆了之后重新搭起一栋楼。 先前的院子大体保留原样,木秋千上有遮顶,下雨的时候也能荡在上面,又有两张歇凉的圆黑桌,皆有顶棚,椅子摆放在旁,中间隔出足够宽阔的走道。 赵晓困将院落的门推开,一脚踩上绿草皮,一路走进去,助理就站在门内,朝他打着招呼。 木楼里不再是全木,赵晓困不担心别人,只怕自己看多了审美疲劳,这些部分便全权交给了助理,助理只在确定前找他商议一回,得到他的同意过后便依赖于自己的专业审美。 这还是赵晓困第一回过来,先前全依靠跟助理的视频通话,当个不称职的监督。 助理从他家拖来的玩具成品,现在已被全部分类摆好在各式的展示架上,展示架都是助理精心挑选的,配合着玩具的风格,连摆放位置都十分讲究,差点就要抢了玩具的风头。 是小复式,看完一层,沿着木梯上楼之后又有专门的体验室,里面依托电子器材展示赵晓困已经完成暂未出实体的设计图稿,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可席地而坐,沿着墙角丢了几个抱枕,几把椅子上也放了坐垫。 坐垫抱枕上的图案都是赵晓困从以前的废稿里挑出来重新画的。 这会儿他挑了把椅子坐,随意朝未点亮的大屏幕瞥一眼,手上圈成圆筒的硬纸磕在旁边的展示架上,一下一下,像是他沉思的声音。 他点了点头,觉得还不错,跟他的预期大致匹配。 助理站在门口看一眼硬纸筒,怀着期待,“告诉我,纸上是你画好的LOGO。” 赵晓困笑了笑,将画稿递出去,“抱歉,拖了这么久。” “你是老板你说了算啊,”助理郑重地接过来展开,先是一惊,仔细看完,笑得灿烂,“你之前说叫‘不醒’,原来真的只是字面意思,sleeping,你是真打算活在玩具的世界不要醒来啊。” 赵晓困开玩笑,“那不如改成ed的形式?” 助理故作老道,“有的时候ing比ed更能逃避现实,不是么?” 赵晓困笑了笑没说话。 “好,核心含义我理解了,两只闭上的眼睛我看得出来,我猜,这逆天的眼睫毛是照你弟弟睡着的时候画的吧?” 赵晓困眼睛也盯着画稿,不置可否。 助理继续解读,“左边的眼睫毛也很容易看出来,玩具嘛。”那一根根眼睫毛变换成串在一起的小玩具,小却清晰逼真,一笔一画都注入心血。她不得不佩服他,这是他一个个精神世界,让人没法亵渎。 语调一转,“可是,右边这是什么?”她指了指另一只眼皮上的睫毛。 跟左边不同,像是一条条柳絮。 赵晓困眼珠子转了转,微微晃了头,“不知道该说是我画得太抽象,还是说你太没常识。” 助理看着他意味不明的笑脸觉得稀奇,将画一卷,肯定道:“相信我,是你画得太抽象了。” 赵晓困起了身,“中午吃什么?” 助理乐不可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特意跑一趟请我吃饭。” 赵晓困往外走,开着玩笑:“老板请员工吃饭很奇怪?” 助理不说话了,默默将门关上,跟了上去。 另一边,一起吃午饭的有段嘉良跟杨唤。 杨唤下楼的时候周麦还在睡,她轻手轻脚开门又关上,下去便看到坐在自行车上的段嘉良,嘴唇抿着,没有笑容。 段嘉良自前天在她家醒来后就没怎么跟她说话。 那天醒来他全身都不舒服,手上麻劲好久才缓过去,原本要走,杨唤喊他吃早饭,说是周麦特意做的,他又默默坐回去。 坐了好久也没动筷子,杨唤问他是不是不喜欢,他硬着性子别扭地回:“没刷牙。” 杨唤才反应过来,把他带进洗手间,“二选一,要不刷我的,要不下去买新的。” 段嘉良板着脸拿起面前那支牙刷,挤一点牙膏,在镜子前仔细地刷了起来。 杨唤猜到他是因为她一个人在外面喝醉生气,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跟他作保证,见他喝完粥面无表情的走了又暗暗后悔。 昨天给他发消息,问他要不要去看电影,段嘉良很晚才回,说没空,也不主动解释,等杨唤再问,他才说约好了要跟人比球,有人临时去不了,他得找人补上。 杨唤见到机会来了,立马回:“我给你找。” 后来告诉他找到了俩,他又好一会儿才回过来,玩笑有点蹩脚:“男生女生?” 杨唤斟酌着回:“嗯……两个老男人。” 段嘉良直接给她打来了电话,开口就问:“是有晓困哥?” 杨唤被他这声喊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的?” 他淡淡解释:“上次去迪士尼加了他微信。” 杨唤有点不高兴,“你加他微信,也不加我的。” 到现在两人都是靠着原始的短信联系。 段嘉良同样不高兴,话里置着气,“之前加你,你一直不通过。” 杨唤惊讶:“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你也不告诉我……” 段嘉良沉默了。 杨唤继续假装抱怨,“还有那些录音,你怎么总是闷声干事儿?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段嘉良声音低沉,“你不是也不告诉我么?那次骗我去看电影,被人打了也瞒着我,去喝酒,也没跟我说。” 杨唤一时理亏,默了半会儿说:“是我不对,我第一次谈恋爱,你多多包涵不行?” 段嘉良总算笑了,“谁不是第一次?” 杨唤后来加上他的微信,跟他一对质,才知道他是加的班群里那个号。那个号她是专门申请来跟一些不重要的人联系的,几乎不用。 本来以为两个人和解了,下来见他脸色还是不好,杨唤几步跑过去,不急着往后座上坐,挪近往他身边靠。 段嘉良长腿支地,穿一套黑色的运动服,限量版球鞋裹着脚踝,看着很有气势。 脸却有点颓,也不看她。 杨唤手抓上他手臂,“你看我今天好看么?” “好看。”他仍是不回头。 “你根本没看。”杨唤气呼呼地松了他的手。 “刚刚看了。”她出来的时候看的,轻描淡写的一眼。 他语气飘忽不定,像是生气了又像没有,说完觉得自己真够矫情,忍不住轻轻笑了。 杨唤总算看到他脸色缓和,“刚刚是刚刚,现在也要看。” 段嘉良低头笑了笑,慢慢地回头,还未看清她,杨唤身子忽地挨近,双手抱住他脖子对准他薄唇亲了过去。 扑得有点猛,两人牙齿一磕,她痛得往回退,段嘉良笑得有点幸灾乐祸,手往她背上压,将她按回来。 他虽坐着,也跟杨唤在同一个水平线上,身子稍侧,轻柔地撬开她唇齿。 后来坐上后座,杨唤一手环住他腰,脸靠上他略显单薄的背,脸上笑盈盈,“这可是第二次坐你的车咯。” 第一次是意外,她姨妈痛,几乎是“血崩”的状态,大马路上都站不稳,没想到他骑车经过,问她要不要去医院,她有气无力地解释,说不用,他说送她,她痛得实在厉害,没再拒绝。 也是那次,胡冰冰她们几个在后面看见,之后愈加明目张胆地针对她。 所以段嘉良之于她,起初是祸。 现在成了她的福。 杨唤手臂收紧,恶作剧地捏了捏他的腰,以为能抓住一点肉,一捏,什么都没有。 前面的人腾出一只手将她攥紧的手指掰开,她故意去捉他手指,他只好挠她掌心,调子拉长,“松——了,不安全。” 杨唤乖乖松了手,随之重新抱紧他。一点微弱的风从后面吹过来,将他衣角与她裙角吹起飞扬。 天气预报今日有雨,天却逐渐放晴,太阳将将探出一点身影,光线尽数洒往了地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猪催催 56瓶;木槿落花 1瓶 ☆、第37章 不是柳絮 周麦在晚饭饭点的时候接到了杨唤的电话, 听筒里隐约传来赵晓醒一抽一抽的哭声。 杨唤说,赵晓困脚崴了, 开不了车, 让她过去一趟。 声音里听不出语气。 周麦顾不了上班,跟一起值班的贺小松说了一声, 背上包跑出去叫车。 半路的时候窗外飘起了小雨,天本就是暗的,水汽氤氲出雾蒙蒙一片, 一如周麦阴沉的心情。 早先还没下雨的时候,赵晓困跟助理吃完中饭就原路回了家,那把黑伞又被他原样挂回门口的挂钩上。进去闻到饭香,赵晓醒坐在餐桌旁抬起头,没料到他哥这么早回来, 急忙说等他十分钟, 说完便低头快速扒起了饭。 赵晓困像鼻尖那股饭香似的荡回房间, 留下轻而漂浮的一句:“不急,四点出门。” 房门一闭,赵晓醒又抬起头来, “妈妈,哥哥是不是不高兴?”他嘴里还含着饭, 说完忽地捂住嘴, 晚一步想起他妈教导的要嘴里吃完再开口。 韦苏倪并没纠正,伸手顺了顺他的背,“没有, 哥哥……应该是在想念某个姐姐。” “姐姐?我也想姐姐!那我要快点吃完!” “……”韦苏倪见小儿子迅速把脑袋瓜埋回饭碗,不禁摇了摇头,也懒得重复他哥方才说过的话,任由他加快速度消灭碗里的饭。 赵晓困才不管小孩儿吃快吃慢,回房间往床上摔,一觉睡到三点半,窗帘不知被谁拉了个全,醒来那刻满室黑暗,差点以为自己回到南加州。 那时候他本科毕业四五年,已经是设计公司的首席,除去本职工作还得担任卖力不讨好的KOL,纵使有自信,要用吹上天花板的功夫把自己的设计当作营销一遍一遍传达下去也还是有难度,不是做不到,是不喜欢。 心里郁闷,熬到深更半夜再跑去酒吧买醉,等昏睡醒来,南加州的太阳已经东升再西落,撩开窗帘,玻璃墙外是与他无关的俗套夜景,流光溢彩,华而不实。 也就是那一两年情绪陷在谷底,是以事业有成,却并不快乐。宋飞洋说算是开了眼,竟能有幸见到他那么消极的一面,直说要拿小本子记上一笔,等日后找准机会拿出来数落。 纯属玩笑话,赵晓困自然没放在心上。后面几年就活得通透多了,以为自己什么都看得开,能昂扬往前,奈何这几天情绪突然大打折扣,反反复复,大有比之前还消沉的架势。 就连到了球场上也提不起兴致。 杨唤说的那个体育馆外表实在破烂,进到里面又能感受到茧城大学折腾出来的花样——过于隐秘的大门非常不好找,最后竟然是赵晓醒随便一指给指出来的。 兄弟俩进去后见到段嘉良跟杨唤,两边互相打过招呼,赵晓困带着赵晓醒去角落的篮筐下热身。 热身也漫不经心,当哥的站在罚球线外有气无力地将手上的球投出去,球沿着框快速转一圈堪堪摔进篮网,当弟的就欢脱多了,见球进了拍掌替他哥欢呼,像学生球场上给男生喝彩的女同学。 也就是这个时候,开完会议赶过来的梁继生走了进来。 虽然知道这趟是来打这劳什子球,猜想肯定是有一大堆杨唤的男同学,偏没猜到,进来先见到了身份是她男友的段嘉良。 他见段嘉良眼熟,想起上回在车里问杨唤,杨唤也没直面回答,现在看来,估计之前就没跟他说真话。 杨唤没想那么多,敷衍地左右介绍名字,段嘉良不知该怎么喊,只微笑着朝梁继生点了点头,转而朝场上喊一句:“晓困哥!人齐了!” 梁继生跟着转头,见着了不远处的兄弟俩。 等人过来了,段嘉良又喊一句,递过去一瓶水。 梁继生嘴角一歪,想着是该找杨唤好好谈谈了,一段时间不见多出个男朋友不算,那男朋友还左一句右一句地喊别人“哥”,他倒是挺好奇都是怎么认识的。 心里盘算着,面上未表露出来,就这么似笑非笑地,对上了赵晓困不露声色的一眼。 两人心照不宣地都没打招呼,也不约而同地在球场上针尖对起了麦芒。 一场球,三少两老对上隔壁中学五个校队出身的,加上他们这边内部“不和”,结局似乎早已注定。 虽然被对方吊着打,段嘉良为了不能吃的面子也尽力在杨唤面前出了几回风头,梁继生近来一直有健身,打个球算是轻松,赵晓困则是那个例外。 他自回国后就从没运动过,当然,在美国也不怎么爱动,热身前摸球的手都是生的,本以为能靠着以前的球技“啃个老”,在小孩儿面前露一手,结果频频走神不在状态,眼看比分越拉越大,想着压哨前再抢回3分,传球时又顾此失彼,撞出去的同时一脚踩到了梁继生鞋面上。 这一脚是无心,之前的种种却带着针对,分明是同一队的,赵晓困一点配合梁继生这位队友的意思都没有。 往地上摔的时候说不清丢不丢脸,脑袋里似乎还在回荡昨天电影台词里的“黑洞”。 人被旁边的人扶起来往椅子上挪,过去才发现小孩儿已经默默掉起了眼泪。不出声还好,他一开口说没事儿,小孩儿忍住的哭声就从嘴里跑了出来,任杨唤怎么安慰也无用。 赵晓困浑身烦躁,也顾不得去哄小孩儿。 段嘉良让他脱了鞋看看脚肿了没。若是肿了,估计得养上一个月,没肿,顶多单脚走一两个星期。 他背靠着半截椅背,脚往外随意一伸,毫不在意道:“没什么事,坐会儿就好了。” “对不起啊晓困哥。”段嘉良正经着一张脸道歉。 站在外圈的梁继生别开了头,这声“晓困哥”还挺让人来气。既然球也输了,看这气氛,也没有再来一场的必要,他转个身,人往外走。 里面还没哭完的赵晓醒慢慢走到椅子旁,不敢挨上他哥,小孩儿看不懂球,以为他哥是被梁继生撞倒的,跟个小姑娘一样哭得梨花带雨,嘴里嘀咕:“坏叔叔……” 赵晓困突然就被逗笑了,不做解释,手往他腋下一伸,把他抱到了椅子上。 弯腰又挺直,脑袋里突然冒出个想法,转头让杨唤把他手机拿过来。 杨唤从包里往外掏,赵晓困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俩谁会开车?” 杨唤看一眼段嘉良,她确定段嘉良比她还小几个月,果不其然见他一脸茫然,于是幽怨地看回赵晓困,“未成年人怎么开车?” “那怎么办?脚崴开不了。”赵晓困把手机接了过来,脸上故作为难。 杨唤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僵着的一只脚,直觉告诉她,她不应该提出让梁继生送他们回去这样的建议,转念提议:“不如喊个代驾?” 赵晓困面上平静,重复着:“代驾……”他摁亮了手机,眼眸一淡,“你没周麦号码么?要我发给你?” 杨唤先是一愣,紧接着嘴角一牵,学他平静的模样“噢”一声,“那我给她打电话吧。” 电话还没打通,赵晓困手往赵晓醒脑袋上压,“不准哭了,姐姐要来接我们。” 他不明白小孩儿到底在伤心什么,他根本也没伤到那个程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活不成了。倒是刚才怎么劝也劝不住的人,听到姐姐要来立马就不哭了。 赵晓困低着头笑了笑,小孩儿以后再哭他也不怕,大不了就喊某位姐姐来。 几个心事各异的人零散坐在一排长椅上,还不知道外面下了雨,赵晓醒刚刚哭得太难过,这会儿已经倦了,湿乎乎的一张脸往他哥怀里靠,靠一会儿又坐直回去,眼睛睁得老大,时刻警惕着,生怕他哥再受点伤。 梁继生出去又回来,带着一身烟草气息,手上提一袋水,丢两瓶给杨唤,然后折身坐在了赵晓醒的右边,中间隔出一个空位。 他从袋子里拿出酸奶递过去,“冰激凌就没有了,酸奶要喝吧?” 赵晓醒有点委屈,看着酸奶没伸手。 隔几秒,伸出手来的是赵晓困,瓶子握在手里,正常的温度,他开了瓶盖,往下伸到小孩儿身前。小孩儿闹着别扭,身子往另一边躲。 赵晓困故意送到自己嘴边,仰头作势要喝,“我喝光了?” 还是不理。 赵晓困兀自耸肩,手上瓶子推过去,“不喝你哥脚痛。” 小孩儿这回立刻转了身,“喝!”匆忙将瓶子接到手里,一仰头,瓶身抬太高,酸奶沿着嘴角往下滴到衣领上。 赵晓困也懒得管他,伸手接住梁继生默默递过来的第二瓶水。 “谢了。” 拧开瓶盖的时候看一眼还在场上为了一个球争来抢去的年轻面孔,瓶身上滚落的水珠聚在虎口也无意甩掉。 崴伤的脚动了动,没什么痛感,心情也因为杨唤那一通电话好多了,却仍旧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打这一场球。 旁边梁继生背脊躬着,手臂横着撑在膝盖上,赵晓醒对他的警惕太明显,他一眼看出来,侧着头开玩笑,“小朋友,讲点道理,被踩的是叔叔我好吧?” 赵晓醒看向十几分钟之前他哭着喊“坏叔叔”的人,有点难为情,嘴上仍是实话:“可是哥哥受伤了……” “受伤的总是踩人的那个。”梁继生笑着解释。 赵晓困前一刻还在发呆,听他这句话转过头来,正好对上他那一眼似有若无的斜睨。 这句话隐隐听来的别有意味立刻就被证实。 赵晓困收了视线,不觉心虚,点开手机看一眼时间。 旅馆过来不远,也该到了。 他时不时往门口看一眼,没多会儿,见进来一道熟悉的身影,又低下头彻底地不再往那边看。 直直看过去的是梁继生,周麦起初只看到比椅子小上很多的小孩儿跟旁边低着头玩手机的他哥,走近了才看到梁继生,停留两秒,转开了头。 赵晓醒手忙脚乱地拧紧酸奶瓶盖,脚一蹬滑下椅子,朝她挥着手,莫名地委屈,“姐姐……” 周麦在他身前蹲了下来,小孩儿揽住她,她仰头去看赵晓困,再顺着往下看他的脚,一会儿又看回他的脸,嘴张了半天问出一句:“先去医院?” 赵晓困将停留了半天的页面关了,递回给杨唤,右手拉上赵晓醒领口往那边带,“带上小孩儿去停车场等。” 赵晓醒不情愿地被拉走,杨唤迷茫着一张脸,收拾了包站起来,迟疑几秒,歪头看向梁继生,“梁继生……找你说个事儿。” 梁继生看最后一眼眼皮子底下那张侧脸,应了一声,站起来绕过周麦走了过去。 周麦低着头,余光瞥到那双渐远的鞋,想喊住问一句,终是忍了回去。 面前的腿动了动,她抬了头,赵晓困面上淡了下去,“没残,不用去医院……你先去停车场吧,我慢。”他说着要起身,第一下没成功,左手撑住身后的椅背,这才借力站了起来。 周麦当没听见他的话,站起来后伸手去扶他,他里面穿着长袖的贴身运动服,薄薄一层长至手腕,周麦手轻轻一捏,感受到满手的热度。 被抓的人动作一顿,而后将她手挣开,身子往前倾,“好像还是残了……”说话间衣服蹭上她的肩,他手一拢,整个人往她肩上压。 不敢低头,余光见周麦看他,他头往后门一点,“停车场那边。” 说是压也没用全力,揽住她肩的手也只是弯曲着,指尖擦着她衣服,若有若无的绅士手。 周麦却觉得他全身重量都压了过来,压得她喘不过气,简单地呼吸一下都觉得费劲,憋得面耳通红。后边一下一下撞击地面的篮球宛若她的心,砸在地上“扑通扑通”。 两只手无处安放,走了几步,停下来。 赵晓困随即跟着停下来,“怎么了?” 周麦摇了摇头,重新迈出步子的同时,手肘借着两人中间那点缝隙向后钻,小臂一伸然后打直,学他,虚虚地扶住了他的腰。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语气不知道是不是嫌弃,有点哀怨,“又占我便宜。” “……” 馆外的停车场处,杨唤站在了赵晓困的车旁,梁继生被他喊来又被晾着,耐心十足地等着她开口,杨唤头一回这么心虚,刚清完嗓子,手上捏着的手机突然亮了,伴随着一声震动。 杨唤本能地低头看一眼,就见屏幕上显示出完整的一条微信消息。 是赵晓困的助理发来的—— “赵,LOGO我打印出来给其他人看了。” 又是一声震动—— “他们说了我才知道,是我没常识……” 第三声—— “原来不是柳絮,是麦穗啊。” ☆、第38章 赵先生 出体育馆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杨唤跟段嘉良坐了梁继生的车,周麦坐上SUV的主驾, 赵晓困则带着赵晓醒坐在了后座。 回去不过二十分钟, 半道上雨却重新落了下来,瓢泼似的, 瞬间将茧城拉入不断升腾的水气当中。 车子被卡在最后一个十字路口,周麦耐心等着红灯过去。 她开惯了大货车,刚才差点“点刹”, 好在及时反应过来,没一踩一松。 雨刷滑个不停,洇满水珠的车窗外是模糊的灯红酒绿。刚才忙着与车适应,不敢分神,这会儿看着外面的五光十色, 想起三个月前, 她开着大货车从城郊赶回来, 也是大雨天,大街上好像一个人一辆车也没有,一路畅通无阻, 三个月过去,当初在雨里等了她两个小时的人现在伤了脚坐在后座, 旁边还有个睡着了的小孩儿, 而车子被红绿灯拦得一停再停。 赵晓困在后头注意了她一会儿,声音在密闭的空间内显得空灵,“开不惯?” 周麦立时回神, 反应过来后点了点头,“没怎么开过,考驾照的时候练过一段时间,之后没什么机会。” 赵晓困想起唯一一次见她开车,在批发市场,她开着大货车给他们让路。 他问:“还在送货么?” 周麦摇头,“没有。” 赵晓困点了点头,“送货的工资高么?” 红灯已经过了,周麦脚下一松,车子往前滑出去。 他的问题在她意料之外,很快地,她平静回答:“不高。” 赵晓困看不见她的脸,仍刨根问底,“那为什么要去?应该有工资更高的工作。” 不是应该,是肯定。 周麦不知道他为什么感兴趣问起这些,而刚才这个问题,她不太想回答。 赵晓困却主动猜测起来,“是因为货是衣服?” 红绿灯过后很快就能到闻喜巷子外,周麦将车停下,回头看过去,淡淡地:“嗯。” 她多半是给服装厂拉货,不止一家,眼见着服装分销出去,发往批发市场或指定的店铺,不管服装质量如何,她都要逮着机会仔细看几眼,看款式设计,也看针线走向,起初不太懂,后来自己开始踩缝纫机,结合书本知识试着去做衣服,有了经验,记性也不坏,有的时候看一眼便知道,若是复杂,就拍下照片,回去研究总结。 那时候她打几份工,只有到了半夜才有时间,或者旅馆夜班的时候,拿着几块钱的笔画图,经常因为困累睡过去。 走在街上的时候也只管去看沿路的服装店。来旅馆的客人,她习惯第一眼就去看衣服,有时候过于专注,客人会觉得她奇怪。 中间有一段时间放弃过拉货,正如赵晓困所说,有工资更高的工作。她时而乐观时而悲观,悲观的时候赚钱的念头就愈发迫切,她不止要存那30万,也老早就想过要买房,最好是在杨唤成年之前,在她摆脱束缚的时候,也让杨唤获得自由。 她很长一段时间在夜里去卖酒,一个格格不入的人偏要混迹在各个酒吧,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从出生开始就没什么运气的她,在卖酒这件事上却屡屡走运,总碰上一些自愿当冤大头的有钱人,大手一挥,就能让她大赚一笔。代价也大,喝太多冷的,落下了胃病,饮食睡眠不规律,经期紊乱,身形暴瘦,也导致她见了酒就有些反胃。 断断续续卖了几年,她觉得够了,自己也用不了多少钱,后来再没去,重新去拉起了货,在衣服这件事上花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她想当个小裁缝这个念头,从没跟人说过。 赵晓困那么问,她不知道他猜出了多少。 黑色的伞就在触目可及之处,她握住伞柄下了车,绕到后边,车门一拉,伞尖磕着车顶,遮蔽出一小片干燥的空间。 “我先抱晓醒进去,你在车里等我。” 赵晓困脸上变了变,他坐这儿,她却忙前顾后。 还未纠结出什么,门被重重地推上,车前玻璃上快速闪过周麦模糊的身影。 周麦的步子又快又稳,进门没把赵晓醒送上楼,先让贺小松帮忙照应,话还未说全,人已到门边,抽出黑伞重新撑开,迅速没入雨中。 闷头小跑着出去,心里盘算着是先把赵晓困送回旅馆还是先把车停去对面小区,面前现出个人影,她下意识侧身到旁边避开,一抬头,看到赵晓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几步跨过去,将伞遮到他头顶,“不是让你在车里等我么?” 赵晓困眼眸一敛,“我又不是残了。” 一会儿说没残,一会儿说残了,周麦有点懵,转身伸了手托住他手臂,有点无奈,“你说了算,行吧?” 赵晓困本来还很郁闷,郁闷怎么就下起了雨,郁闷不该作而帮不上忙,现在听她语气又立时被她逗笑。 他手脱离她的支撑,“车子刚让小区保安帮忙停进去了,”说着仍往外一伸,不客气地压上她的肩,马后炮地道歉,“耽误你上班了。” 她握紧伞柄,摇了摇头,“没有,今天不忙。” 他忍住笑,故意说道:“早知道你上班,又开不惯车,我就喊代驾了。” 周麦并不知道他先前把杨唤喊代驾的建议直接忽视,误以为他是不好意思麻烦她,她不习惯接受别人的歉意,只好又状似安抚道:“不是周末,没什么人入住,我车开不惯,还是会开的。” 赵晓困笑出来,跟着她的脚步往前,低头看她有些湿了的发丝,再往下,是扣得平整的衬衫扣子,指尖蹭上她肩头的布料,有点粗糙,跟上回在她家缝纫机上堆的布料一样,香芋紫的颜色,温婉又时髦。 上回觉得她穿黄色惊艳,这回是紫,也好看。 周麦被轻轻压着,不去看他的脸,一路将他送到房间,等他在沙发上坐下,她拉开一点窗帘,又问他要不要开窗。 赵晓困看一眼她背影,“开一点吧。” 低头扯着衣领闻了闻,迟来地庆幸没什么味道。 窗户一拉,雨声钻了进来,周麦回身,对上他目光,急忙一低,视线落在他脚上,刚才上车前已经问过他,才知道他甚至没脱鞋看看自己伤到什么程度。 “你要不要脱鞋?我……看看肿了没。”她眼睑一抬,重新对上他目光。 赵晓困脚轻微一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默了默,开口道:“应该没什么事儿,擦点药就行。” 周麦猜他是不想在她面前脱,点了点头,“我下去拿药箱,带晓醒上来。” 赵晓困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好。” 等门一关,赵晓困身子重重往后一靠,心情有点复杂,起身脱了鞋,拿上干净的衣服进了洗手间。 洗完澡后湿着头就躺上了床,欲盖弥彰地盖上一层薄被,点开手机,看见周麦刚刚发过来的消息,她说有点事,晚点上来。 一晚晚了半小时。 赵晓困半小时后听见敲门声,刚要说直接按密码进来,立马又听到赵晓醒大声说着“是六个零”,接着是按密码的声音,“咔”地一声,门被推开,外面的人走了进来。 “哥哥!”赵晓醒先跑了进来,见他躺在床上,迅速蹬了鞋爬上去。 赵晓困听见鞋跟打在地面的声响,觉得奇怪,赵晓醒才爬到一半,后面的人出现了。 刚刚才冒上来的猜测被证实,赵晓困嘴一张,“您怎么来了?” 韦苏倪脸上牵着笑,药箱跟包一块放到柜子上,转回身,“我听说有位315的赵先生打球崴脚了,过来看看。”她将“315的赵先生”强调出来,是在学电话里周麦的称法。 赵晓困约摸猜了出来,低头看已经钻到旁边的赵晓醒,赵晓醒笑着给他解释:“是姐姐问我知不知道家里的电话,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你的号码我都记得!” 颇为骄傲的语气,赵晓困听了却高兴不起来。 韦苏倪开了药箱,“到底严不严重?打个球怎么就崴了?” 赵晓困索性将被子一掀,“您白来一趟了,脚没事,可以正常走路。” 韦苏倪闻言走到床尾,低头来回地看,两只脚看上去没肿没青,确实不像有伤。 抬头问:“什么意思?我问了周麦,她说走路都得扶着,你弟弟还说你车也开不了,还劳人家去接了一趟。” 赵晓困将被子掀回去,心虚道:“本来还挺痛的,坐会儿就没事了。” 韦苏倪盯着他看,他愈发不自然,干脆说了实话:“就是想趁机卖一下惨。” 韦苏倪彻底明白了,长长叹了口气,“赵先生,你这种做法很危险,这不是欺骗人女孩么?” 赵晓困别开头,破罐子破摔,“骗也骗了,您还要去拆穿不成?” 韦苏倪好笑地坐到沙发上,“服了你了,幼稚!” 赵晓困自己也笑,“是挺幼稚的。” 旁边赵晓醒没懂,往下爬,掀了被子去摸他哥的脚,赵晓困起身将他拖了回来,用眼神暗示他坐着别动,赵晓醒立马乖了。 韦苏倪仍反应了一会儿,兀自耸着肩笑了半天,转身将药箱重新关上,“也不算白来吧,刚才起码跟周麦认识了一下,可以直接喊她的名了。” 赵晓困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复又闭上。 韦苏倪斟酌一会儿,问:“确定了?” 不把问题问全,意思却显而易见。 赵晓困收了表情,语气里自我嫌弃,“不确定能干出这种事儿么?” 韦苏倪又笑了,起身拿起自己的包,“那我生日那天能带回家么?” 赵晓困无语,“……哪那么快。” 韦苏倪开他玩笑,“还有两个星期呢,你多卖几次惨不就成了?” 赵晓困眼眸一低,当真想了想,“我看情况吧。” 再抬头,旁边的赵晓醒偷摸摸比起了剪刀手,伴随着“咔嚓”声,对面的人将举起的手机收回了包里。 韦苏倪笑着解释:“得留下一张做做纪念,以后跟周麦当笑话说的时候辅以佐证,更具有说服力,目击证人也有呢。” “……”赵晓困看一眼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儿,有点明白了自食其果的道理。 韦苏倪将手伸向赵晓醒,“宝贝儿跟妈妈回去吗?” 赵晓醒抱着一团被子,第一时间去看赵晓困,赵晓困拉了拉脸,“目击证人可以调节气氛,留下。” 赵晓醒听懂了后面两个字,兴奋地看回他妈:“妈妈!我来照顾哥哥,你开车要慢慢的!” “……”韦苏倪摇着头走了。 ☆、第39章 文字游戏 晚饭是韦苏倪打电话订来的, 帮忙送上去的是贺小松,开门的则是赵晓醒。 贺小松迟疑着看了看手里沉甸甸的饭菜跟汤, 自作主张地帮忙送了进去, 放在了门口往里的桌子上,开口跟赵晓困说了一声, 身边的赵晓醒抢着道谢:“谢谢小松哥哥!”又学着大人的样子寒暄:“小松哥哥吃饭了么?” 贺小松笑着回:“还没,有点忙。” 没时间再聊,他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不知是不是因为下雨坏了行程, 突然一大波人涌进来办理入住。本来没空帮忙送饭上去,是周麦说不急,先帮忙送了,别饿着小孩儿。 下去的时候前台仍挤着一些人,多是家长带着小孩, 有人办理入住的间隙问这边离妇幼保健院多远, 大抵就猜得出来是附近的医院在集中义诊, 大家从四面八方赶了来。 忙完这阵,贺小松叫的外卖到了,他提了去餐厅吃。周麦守在前台, 拿起手机点进微信,想了想, 将消息发出去—— “吃完饭了么?” 赵晓困最近开始由着赵晓醒自己洗澡, 他站在旁边指挥,听到手机一震,拿到手里点开。 虽然周麦不在面前, 只是收到消息也觉得心虚,看一眼没了痛感的脚,回过去:“吃好了,你呢?小松说很忙。” 周麦删删减减,本来要说自己上夜班,明早出去给他带早餐,又觉得过于主动,最后只发出去三个字:“马上吃。” 还未来得及多聊几句,又有人没撑伞从门外跑了进来。 她搁下手机,拿了纸巾递出去。 住进来的人多,琐事就多,不是说空调没动静就是说洗手间的水温太低,又或是说隔壁的声音太大,房间隔音效果太差。 周麦一一处理,安抚好住客的情绪,等忙完吃过饭,已经过了十一点。 贺小松下了班,住客大多入睡,大厅静了下来。 周麦照旧每层巡看一圈,到三楼,经过315的时候慢下步子,仔细听了,没什么声响,应该是睡下了。 回到前台,她拿了本子出来,本来是要改图,突然地冒出想法,翻了一页新的,构思了一会儿试着落下画笔。 半夜里鲜少人入住,今晚却是个例外,她断断续续地被打断,一张图也没完成。到后半夜消停下来,一张图只画了大半,剩下一些细节待完成,她不甚满意,索性合上本子,躺在折叠椅上,脑袋里勾勒着线条。 以前只是无意识地去观察,目测着每个人的肩宽腰围,无意去评判别人的身材,会在得到一个粗略的数字之后问自己,这个人穿些什么会更好看? 虽说每个人都有个性,穿衣也都是自由选择,有时候见到一些灾难配色还是会暗暗可惜,想着若是换一个颜色,肯定好过现在。 等越来越有自己的主见与风格,就越发的挑剔。当然,挑剔都烂在肚子里,她从不会妄自去给客人提意见。 有些身材比例很好的人却没有发挥出优势,不是这里差一点,就是那里过于夸张。 她鲜少遇见刚刚好的人,“刚刚好”,在她这里,是身材比例好,穿衣搭配好,服装又不缺舒适度。她总能按照自己的标准去找出某一处的缺点,严苛打底。 最近却突然宽容了起来。 客观来讲,赵晓困的身材比例不是最好的,身高在,腿够长,窄腰,但人偏瘦,肩膀不够宽阔,看着有点单薄。衣服也不是穿得最合适,有时候赶着去上班,外面的外套很大可能是随手捞起来穿上的,配色介于暧昧之间,搭配那张脸却顺眼得多。 她觉得,即便有缺点,却也是刚刚好。 刚刚好,怎么看怎么喜欢。 似乎是自己也忍受不了这份宽容,周麦忽地从折叠床上翻身起来,晃了晃脑袋,顺带着将白天包裹住她的气息一并甩掉。 又想,换做是别人,他是不是也会全权地压过去,完全地相信她,跟着她走。 又突然想起,他为什么会突然去跟杨唤段嘉良他们打球,还有梁继生…… 夜里的雨格外清晰,无论是形状或是声音,她起身走了出去,玻璃门在被推开的时候略微卡顿,手臂添加一点力,门被彻底打开。 屋檐下的板砖被斜落进来的雨打湿一半,周麦站在干燥的地方,靠近细长的烟灰桶,点燃一根烟。 抬头看着路灯下如尘屑的细雨,往外,在雨里飘零的竹叶身后,满墙的爬山虎已不再勃勃生机,往右,横出来的二层阳台上是大片的黑。 直到听见一声猫叫,周麦才辨认出阳台的栏杆处窝了一只橘猫。烟丢进烟灰桶,周麦迎着夜雨走了出去。 悬空的阳台孤独,三米来的距离,让人无法接近。橘猫偶尔喊一声,周麦却束手无策,没有办法让它下来。 只是一层楼的距离就让人无法触碰,更何况是三层。 她无力地收回手,雨模糊了她的眼,手一垂,她擦了擦眼,走回了屋檐之下。 三层只是有形的距离,而无形的,横亘在两人中间的,远不止那十来米。 赵晓困即便是乱搭配一件外套,除了长得好看,衣服本身的品牌与价钱也能将那股不相称中和,让人望而生畏,无法靠近。 亦或是,他是三楼安然入睡的住客,而她,是必须守在这里彻夜难眠的店员。 她又该以何种心态去期盼着能离他更近,甚至是与他在一起。 ——大概只有无畏了。 夜雨下了几阵,到清晨,彻底停了下来。 熬了一夜,眼睛干涩,洗漱过后滴几滴眼液,周麦出门往右,走出巷子去买早餐。 不知道他们的口味,她各种都买上一点。或许应该在他们吃过之后看看他们剩下些什么,这样便知道他们的喜好。拎着一手的东西回来,又否认了自己天真的想法。 只是刚进门,就见到清瘦的人站在柜台前,十指尖敲着柜台面,人朝着柜台内那一整排的外文书籍,在看着些什么。 周麦故意动了动门上的一个挂饰,发出声响,柜台前的人闻声回了头。 清朗的脸上现出笑容,赵晓困生生忍住迈出去的脚,等着她走近,“早——”他拖长了慵懒的调子。 周麦到了他身前,低头看他的鞋面,一双简单的灰色/网面运动鞋。 “怎么样了?还痛么?” 赵晓困迟缓地抬起来动了动,“好像……还有一点,刚刚蹦下来的。”他睁眼说着瞎话。 “应该……”他考虑着该说几天,昨晚上问过贺小松,要来了一份他们近期的排班表,知道她接下来休息两天,昨晚刚熬了夜,今天白天肯定要补觉,他要是说一两天,等她休息回来,他脚就该好了,那也太不划算。 于是接下话:“应该三四天就不痛了。” 周麦觉得三四天算快的,点了点头,“晓醒还在睡么?” 赵晓困盯着她黑眼圈,漫不经心应了一声,转念问:“不能申请不上夜班么?” 周麦一愣。 “上夜班太辛苦了,熬夜对身体也不好。” 周麦扯出一个笑,“也没有那么辛苦,可以睡觉的,而且……” 再辛苦也就两三个月了。 赵晓困隐隐知道答案,等了一会儿却没等来她的下文。 周麦咽了咽喉咙,直接将话掐掉,手上的东西往上提了提,“你有想吃的么?” 她低着头,赵晓困看到她光洁的额头,鼻梁与睫毛,又看到她两手明显不是一人份的早餐,心情没来由地好,笑着回:“都想吃。” 摸了摸肚子,“饿了。” 周麦转身要往餐厅走,又回头看一眼,“你先等会儿,我回来扶你。” 赵晓困觉得自己再装作弱不禁风未免太过,见她已经到了餐厅口,他快步跟了过去,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周麦默默看向他,他耸了耸肩,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伸手去拆面前她放下的袋子。 他穿黑白相间的横条POLO衫,黑色的皮带扣着牛仔裤扎得不高,坐下去的时候牛仔裤跟着往上一提,周麦低头看见他露出的脚踝,只一眼,坐好后专心吃起面包。 也装作不经意地去看他在吃什么。 她尽数看进眼里,记在心上,咽下嘴里的面包,问他:“你中午不方便出去吃饭吧?” 赵晓困想了两秒,状似困扰道:“嗯,是有点不方便,你平常中午都吃什么?” 周麦猜他刚回国应该还不会用外卖软件,本想告诉他怎么用,没想到他问了回来,问题也有点突兀。 还是如实回答:“我都自己做了吃。” “喜欢做什么?”赵晓困紧接着问。 虽然是再平常不过的话题,周麦却觉得有些奇怪,面上如常,“买什么就做什么。” 赵晓困笑着问:“那都买些什么?” “菜市场里什么新鲜就买什么。”周麦突然跟他玩起了文字游戏。 赵晓困配合她:“菜市场里新鲜的都有什么?” 她理直气壮:“早上从地里采来什么,新鲜的就有什么。” 赵晓困笑颤了肩,盯着她扬起的眼角,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怎么都问不出,不如改天我去你家里吃一顿。” 周麦本来也笑着,一颗心突然就剧烈地跳了起来,她埋下头,嘴里塞进面包,含糊不清地问:“你喜欢吃什么?” 他干脆放下了手里的勺子,手指曲着,又细又长,背挺直后认真看她:“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嘴里动作一停,周麦完完全愣住。 ☆、第40章 食盒 周麦昨晚上班得早, 周苗苗提前走,说今早会提前来接班, 她说不用, 往常周苗苗都会欣然接受,今天却破天荒地来了个早。 周麦嘴里的面包还没咽下去, 刚才赵晓困那句话犹在耳边,见人进来,赶紧丢下一句:“你慢慢吃。”说着起身走了出去。 赵晓困跟着回了头, 那边周苗苗见了他,跟他打了声招呼,他点了点头。 跟周苗苗交接完,周麦收拾好东西,正犹豫要不要去问赵晓困午饭怎么解决, 赵晓困似有感应, 回头对上她飘忽不定的视线。 握紧包带, 周麦冲他一笑,转身出门往左,步子快, 也刻意地没去看赵晓困的反应。 才往外走了几步,包里手机震动。 是赵晓困:“刚才想说什么?” 周麦将手机捏在手里, 暗自笑了笑, 仿佛黑眼圈也是明媚的,往外走了一段才回:“没什么,记得带晓醒吃早饭。” 后面这一句她自觉逾矩, 但没有撤回的想法。 逾矩就逾矩吧。 她关了手机,一路走至巷子口。 巷口对面的移动营业厅还未开门,往右的重庆烤鱼,门上落了锁,也还未到营业时间。左边一排绿色的共享单车,她随意选了一辆,拿了手机去扫码,页面还在跳,她倏地抬头,一眼看见几米之外熟悉的白色车身与车上的司机。 梁继生从周麦出了巷口就一直看着她。她少见地迟钝,好一会儿才察觉到。 他既没招手也没降下车窗,在等谁却昭然若揭。 周麦本可以装作没看见,继续扫码骑车,然后一走了之,脚下却像被什么东西羁绊住,驻足片刻,到底关了手机朝着车子走了过去。 开了门钻进去,没有熟悉的呛鼻香水味跟烟味,一转眼,看到他短袖下满臂的刺青。 梁继生跟着她的视线也看一眼自己最近才纹完的胳膊,眼眸一抬,改看她染了颜色的发。 昨天在体育馆,他发现赵晓困频频往门口望的时候,心下就有些猜忌,后来果然见周麦进来,他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头发,她却迟迟才看他一眼。 要是换作别人,梁继生就要以为,赵晓困是在向他示威,故意地把周麦喊来,但赵晓困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就算不配合打球,他也觉察不出他的敌意,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意给。 越是这样,他反而不快。 后来杨唤喊他说有事儿,等了半天没等来,只等到杨唤的心虚,他便明白,杨唤也站去了赵晓困那边。 他一夜没睡,开车去了那栋买来只住过一晚的别墅。没去卧室,坐在室外的泳池旁发了半宿的呆,连抽烟的想法也没有。 脑袋里千丝万缕缠在一起,梳理出来,得到的事实比杂糅之时还要让人失望。 之前的那一晚,他接受了周麦刻意的“投怀送抱”,也就意味着,他也该接受那一夜之后周麦对他的彻底绝望。 或者说,无视。 本以为做好了周麦更加恨他的准备,却忘记了自己最开始的想法——他希望周麦将他看进眼里,进而喜欢上他。 而他走的每一步,都将她逼得更远,也让自己愈加万劫不复。 他后悔了,看到那张银行卡的时候,彻底地明白,当初他随口说的一个数字,就已经决定了他在周麦面前的生死。 这样的事实他早就明白,却始终视而不见。 最后便是让周麦对他视而不见。 后悔之后是接受,接受之余也试图挽回。 他再看一眼副驾上的人,转回了头,放在腿上的手无意识抬起来握紧方向盘。 开口有些不自然,低沉而沙哑:“工作室的事情,你慢慢考虑,要是想好了,就来找我。” 他脸上再没有桀骜不驯,无欲无求中显得温和。 周麦低头紧紧按着大拇指,抿唇未开口。 梁继生忽地笑着叹了口气,手从方向盘上收回来,降下车窗将手肘撑过去,“秋姨前几天给我电话,说你去要了户口本……”他淡淡看过去,“房子买好了么?” 周麦不意外他会知道,当初告诉杨秋园实话,是一早就决定的,杨秋园知道之后必然会告诉梁继生,也在意料之中。 “嗯。”她喉咙口挤出一个音节。既然一开始选择坦然,就没有说谎的必要。 梁继生兀自点了点头,“先前杨唤说她毕业了你跟她一起走,现在买了房子,是不是就不走了?” 他问得平静,不带目的。 买房子跟离开茧城其实并没有冲突,但归根结底,办理一切手续的很多个前提都要涉及到户口,周麦本就是冲着杨唤的户口去的,弯弯绕绕过于繁琐复杂,后来想通,一切都等杨唤独立户口再说,那时候想做什么都可以再作打算。 房子买了可以再卖掉,离开茧城去哪个城市可以等杨唤高考之后再决定。 她老早就想了明白。 可现在,又不想离开茧城了,至少目前是不想的。 她脸上淡然,仍是诚实回答:“还不确定。” 梁继生闻言眉眼一提,似是呢喃地喊了一句:“周麦——”他知道周麦看了过来,没有回看过去,只是冲着前挡玻璃失神地望,无力地低下头,再转头的时候脸上染上刻意的玩味,“是因为赵晓困么?” 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当玩笑话问出来。其实比往常任何一句都认真。 他笑容僵着,只见周麦神色未变,眼神半点不闪躲,开口却留有余地,“可能吧。” 回答完便别开头去。她看了出来,今天的梁继生十分好说话,刚才打了几遍的腹稿还未成形,她已经开了口,“你还记得么?杨唤有一年生日,你带我们去西餐厅,茧大附近的那一家。” 梁继生当然记得,那一年杨唤过14岁生日,也是那天,他把周麦带去了南北旅馆,那天之后,她开始在南北旅馆上班。 她忽然提起,他隐隐有不好的预感。片刻愣怔之后,沉沉回道:“记得。” 周麦继续开口:“那天很热,进去之后你让我跟杨唤点餐,服务员先上了柠檬水,我跟杨唤都很渴,所以都喝了,后来你也跟着一起喝了。” 在她们看来,柠檬水肯定是用来喝的,连装水的杯子都那么高档,直到她去洗手间,听到她们小声交流,才知道那杯水不过是“洗手水”。 她没觉得丢脸,只是不懂梁继生为什么不明说,他向来爱开玩笑,完全一句玩笑话就可以说出口,他却要默默跟她们一起喝光。 诸如此类。她不明白,但能感觉到,梁继生不坏。 可即便梁继生喝下了那杯柠檬水,也改变不了他们完全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事实。 对他,她很矛盾,有痛恨的时候,很多时候又恨不起来。 可以明确的一点是,她不爱他。 以前,现在,以后,都不会。 她看了过去,“梁继生,你很好,对我跟杨唤都很好,我承认,当初你让我给30万,我是恨你的,你让我……你让我跟你一起,我也恨你,但你帮了我们是事实,我不知道你现在都有什么想法,如果你要帮我开工作室是因为觉得对不起我,大可不必,当初是我自己答应的,你没有逼我。” 她说得轻而缓,梁继生一颗心开始发胀,酸涩的滋味涌了上来。 是,他没有直接逼她,但她也没有选择。 “我现在还没有开工作室的打算,如果有了,我会自己开,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耽误了你自己。” 周麦说这些话的时候无念无想,骑着车回去的路上,却生出满腹怅然。 她跟梁继生是两个世界的人,跟赵晓困,又何尝不是? 她几乎是垂头丧气地将车骑去了菜市场,选菜的时候回想起半个小时前跟赵晓困的对话,心情再不似之前那么轻松,沉重得让她想丢下手上新鲜的菜品逃离而去。 她盯着手上的红与绿,一只手攥紧又松开,对面的摊主等了好半会儿,她悄悄呼出一口气,拿了手机出来付钱。 回去刚过八点,客厅却坐了杨唤。 从暑假开始,杨唤就从没起得这么早过,端端正正地坐在饭桌上,面前摊着一本单词书。 周麦的惊讶没表露出来,只问她要吃什么,她连连摇头,有点焦躁,“待会儿段嘉良那傻子要给我听写,背不出来估计又要不理我。” 饶是情绪不高,周麦也默默笑了出来。她进厨房快速做了两碗鸡汤魔芋丝,一份炒虾仁,又装一碗葡萄。 放到饭桌上,也不催她吃,见她背了一会儿眉头不再紧皱着,将她那碗推了过去。 杨唤拿了筷子吃,眼睛却还停留在书上。 周麦试着提议:“要不要我问你背?” 杨唤惊讶地抬了头,深觉这个提议简直棒呆,将手边的书推到周麦面前。 周麦先是粗略地扫了一遍,发现还是有不少认识的,低着头问她:“我报英文还是中文?” 没立刻等来回答,抬头看过去,杨唤正发着愣。 杨唤很快反应过来,“噢……什么……报英文吧。” 不过是刚刚一抬头,觉得周麦长得好看罢了,即便那张脸她已经看了将近十年。 周麦不知道她的心思,看着书念出一个单词:“capture.” 她发音很准确,念出来有独特的语感。 杨唤握起手上的筷子顶在桌上,将下巴垫过去,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背:“c-a-p-t-u-r-e,capture,俘虏,捕获。” 一整页念完,杨唤几乎都背全了,周麦将书推回去,“先吃饭吧,待会儿再看一遍就差不多了。” 杨唤颇为满足,拣了一颗葡萄送进嘴里,果皮一破,酸酸甜甜的汁水涌了出来,她眉眼挤在一起,“待会儿我去图书馆,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 周麦点了点头,挑起魔芋丝的筷子一顿,她重新看过去,“最近有画画么?” 杨唤突然就心虚了,“本来就是兴趣嘛……” 直觉她没说完,周麦没移开视线,听她用着极不自然地语气继续说道:“我想好好努力一年,如果学得进去,考个好一点的大学就最好了,以后找工作工资也高一点,你……你以后就不要那么辛苦了。” 周麦很快地转开了头,杨唤也低下头去,手上筷子一下一下挑着碗里的,语气比刚才松快:“如果学不进去,我就去街上画画,或者……或者再说吧,反正先准备高考。” 周麦极力将情绪压了下去,再转回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正常,她笑了笑,“这几个月出去都很晒,你可以把段嘉良喊来,问问他喜欢吃什么,我做给你们吃。” “他——”杨唤愈发地不自然,“什么都吃,他敢挑试试……” 周麦一扫阴霾,低着头继续对付碗里的。 杨唤看一眼周麦,收回视线,又看过去,酝酿了半天才问:“你跟赵晓困怎么样了?” 周麦将嘴里那口魔芋丝吃完,脸上看不出情绪,不回反问:“你们昨天怎么会一起打球?” 杨唤现在想起昨天的局面仍觉尴尬,叹了口气,“我给段嘉良找人来着,我也不认识什么人,就找他们啦,谁想到都有空。” 周麦胸中那团雾总算化开,腹里已经七分饱,她放下筷子。 对面杨唤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来,眼珠子转了几圈,“我觉得赵晓困挺好的,以前我的理想型就是这样,看着很高冷吧,说话又有趣,我觉得……”她故意说得含糊,“我觉得他对你也有好感吧……” 等了半天,也不见周麦回应,杨唤后悔自己多嘴,立即起了身,“碗筷放着,回来我洗,你吃完先去睡吧。” 她利落地走出去,一蹦一跳地进房间收拾。 杨唤快速地出了门,周麦起身收拾好,电饭煲里煲上杂粮米饭,锅里煮着汤,洗了澡躺上床已经九点半,却调了个十点半的闹钟。 一个小时的睡眠显然不够,醒来时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她起身直接进了厨房,电饭煲上的灯已经跳了,按钮一按,盖子弹开,饭香扑面。 她多做了几道,每份分量不多,做好后直接乘进食盒,五个菜,一道汤,一盒水果,两份饭,装进袋子得两只手提。 出门前换了条裙子,到镜子前看一眼自己的脸,黑眼圈厚重,气色差。她从不化妆,好在底子好,皮肤不差,怕晚了,只胡乱涂了点防晒霜。 出去直接打了辆车,到旅馆十二点不到。 中午时分旅馆人不多,周麦提着袋子进去的时候前台没有人,餐厅里贺小松跟周苗苗在吃饭。 周苗苗先发现周麦,语气兴奋,“周麦姐!你怎么过来了?吃饭没?” 周麦走近几步,刚要解释,周苗苗已经起身走了过来,手上拿了一盒水果,“来来来,尝尝!之前跟你说过的,几百块钱一斤的樱桃!总算被我尝到了!” 周苗苗也不问她,直接拿了一颗去了梗的送进她嘴里,周麦下意识往后退,樱桃已经被塞进嘴里。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就很一般?”周苗苗迫切地询问。 周麦牙齿一磕,将樱桃咬开,甘甜的汁水溅了出来。 周苗苗过于激动,估计是没从贺小松那里得到该有的反应,不等她回答就自顾自地解释起来,“这个是上回来的那个神仙美女买的,就黄秋吉……我们吃的饭跟菜,是另外一个美女带来的,超酷超飒!315的帅哥不是伤了脚嘛,今天一上午好几批人来看,每个人都带饭带花,你看那些花!直接摆这里了,”周苗苗指了指身后那一排形形色色的花捧,“饭也根本吃不完嘛,就便宜了我们。” 周麦嘴里的速度降了下来,味道似乎也没有刚才那么甜。 甚至有点苦涩。 视线往那排花上一扫,很快转了回来。 总算将心情分享出去,周苗苗回到最初的问题,“你不是休息嘛,怎么还过来了?” 周麦转了身,语速有些赶:“我来拿个东西,你们快吃吧,我走了。” “诶?!”周苗苗脸上奇怪,也不见周麦去前台拿什么东西,径直就出门走远了。 头顶烈火骄阳,周麦加快步伐跑出了巷子。 嘴里的樱桃核不上不下,卡得她满心满肺都痛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摘一句经典——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第41章 请假 315从租房摇身一变成病房, 得亏韦苏倪。 赵晓困本想安安静静在旅馆待两天,等周麦休息回来了再说。结果带赵晓醒吃完早饭, 窝沙发上看完一篇玩具资讯, 旅馆里的内线就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贺小松,说有他的访客, 叫宋飞洋。 跟宋飞洋一起出现在门口的还有他女朋友,一个捧了一束花,一个提了个果篮。 “来看望看望脚残人士。”宋飞洋是这么交代的。 问怎么知道的, 宋飞洋冲着他手里的手机一点,“那个大群,黄秋吉截了张你妈发的朋友圈,大家就都知道你打个球把脚给伤了。” 宋飞洋说的那个大群里,什么圈子的都有, 赵晓困认识不少, 但都不怎么熟, 在管冬冬把他拉进去的两分钟之后,他就给屏蔽了。里面各个是话唠,两分钟就刷了几百条消息, 他根本没点进去的欲望。 “你倒是提前联系下。”赵晓困从沙发上起了身,往外走出两步, 双手一摊, “抱歉了,没残。” 宋飞洋两只眼睛瞪着,“什么情况?” 赵晓困坐回去, “相信你看到的。” “……”宋飞洋立马低头点开了手机,“我赶紧在群里说一声,让他们别来了。” 赵晓困不知道他说的“他们”是哪们,反正——她们是来了。 本来群里几个跟赵晓困亲近一点的说要组团过来探望,听宋飞洋在群里一说,一半人都不来了,剩下几个说不如趁机见见,说赵晓困回国几个月,连影子都没摸着过。一个人起了头,剩下的也跟着声讨。 赵晓困至此也没点进那个群,懒得解释,任由那些个人带着满手的东西过来,互相调笑几句,再嘻嘻哈哈地离开。 黄秋吉对他的态度又爱又恨,一会儿关心他脚,一会儿又抱怨他辞职也不告诉她。邹海余则冷淡得多,明明可以不来,却还是来了。 赵晓困很是敷衍,置身事外得宛若她们来看的不是自己,他趁空给韦苏倪发过去一个问号。 韦苏倪当即就看懂且回了:“我只发了你躺在床上的照片,是小秋问起,我就答了。怎么样?小秋是不是去看你了?周麦有没有吃醋?” 他指尖一个一个摁着字母键盘,发过去,“她休息。” “……” 韦苏倪郁闷,赵晓困更郁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种事,他以后再也不干了。 下午带着赵晓醒去工作室避了一阵,晚上吃过饭才回去。 进了门,赵晓醒只是去前台打了个招呼,就换来一兜的糖。 周苗苗见他走路挺正常,开他玩笑,“帅哥,脚好得够快啊,果然朋友的爱是伟大的。” 赵晓困只笑了笑,没接话。 赵晓醒已经跟贺小松聊上了天,赵晓困等了一会儿也不见结束,小孩儿嘴里能有十万个为什么,他索性坐到旁边沙发上等,拿了手机点开微信,给周麦发过去一条消息。 “醒了吗?吃饭没?” 等了一会儿,不见回过来。 拉了拉列表,很快找到杨唤,只一个句号发了过去,“。” 杨唤很快回:“?没发错吧?你脚怎么样啦?” 赵晓困回复得违心,“还行,吃饭了吗?” “马上吃完,在外面……” 赵晓困故意打得慢一点,“周麦也在?” 杨唤这次隔了会儿才回:“对啊,段嘉良也在,还有周麦的一个朋友。” 赵晓困皱起眉,面无表情地打了发过去,试探着问:“double dating?” 这次隔得更久,“算是吧,两男两女,没毛病。” 紧接着第二条,“找我干嘛?啥事儿?随便吩咐,你是病人你最大。” 赵晓困盯着那句“两男两女”倒吸一口气,打字的速度也快了,“让周麦看下消息。” 杨唤干脆地回:“她没带手机。” 赵晓困看完眉头皱得更深,又见杨唤发过来一句:“开玩笑……我们分开了,她跟朋友还有事,等会儿回去再跟你说,走路玩手机会被段嘉良骂……” 手机一关,赵晓困抬头看向赵晓醒,不知道小孩儿说了些什么,里面贺小松跟周苗苗都哈哈大笑。 脚一动刚要站起来,本来站在旁边的人忽地坐到了他对面。 “帅哥,好巧,一个人啊?”是上回那个抽烟的女生。 赵晓困只扫一眼,对面的人再次开口,“女朋友呢?” 赵晓困没了耐心,径直站了起来。 女生耸着肩笑,“不是我非要这么问的啊,是上回跟你站一起的那个前台小妹妹告诉我的,说你有女朋友。” 赵晓困已经走出去两步,听到后半句,脚步一滞,回了头。 女生见他回头反倒失望了,摇了摇头,“当然了,她明显就是在骗我,担心我再搭讪咯……”她说着也站了起来,走出来两步,离赵晓困一步的距离,声音故意往下压,“你说,小妹妹是不是喜欢你?” 赵晓困正眼看过去,突然觉得这女孩还挺有意思,他毫不吝啬地扯出笑容,“你大概误解了,我女朋友没骗你。” 说完不去看她的反应,抬脚往外面走,后边赵晓醒见他哥快要出门,赶紧喊住:“哥哥!你去哪儿?” 赵晓困在门口回头,“买冰激凌。” 赵晓醒赶紧要跟贺小松周苗苗打声招呼就跟出去,他俩倒是主动地催他:“快跟上你哥哥啊!” 赵晓醒立马冲了过去。 “哥哥!我要吃草莓味的!粉色的最好看最可爱了!”他牵住他哥垂在一边的手。 赵晓困扬了扬眉,“买。” 赵晓醒没想到他哥今天这么爽快,得寸进尺道:“哥哥,晓醒也想吃薯条。” 赵晓困脚下一停,递给小孩儿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赵晓醒被当头泼了盆冷水,立马偃旗息鼓,委屈得步子也慢了,低着头像是自言自语:“我想姐姐了,姐姐就会给我买薯条。” 赵晓困脾气上来,“赵晓醒,你是想姐姐还是薯条?” 这是个难题,赵晓醒纠结了一会儿,“都想。” 赵晓困对“花心”的小孩儿没辙,哪知赵晓醒扯了扯他,同样的问题丢回来,“那哥哥呢?哥哥想姐姐还是薯条?” 赵晓困笑了笑,颇为自豪,理所应当的语气,“当然是只想姐姐了。” 这么说着,拿出手机看一眼,周麦还是没回消息。 想起杨唤说的,方才好起来的心情又往下沉了沉。 冰激凌吃进嘴里也只觉冻得慌,一低头,小孩儿倒是吃得有滋有味。明明是当哥的想吃了,到头来捞着好处的却是当弟弟的。 不平衡。 杨唤给他回消息,他看了一眼也懒得回过去。 这股不平衡持续到周麦发来消息,在看到黑色的头像旁边提示着“2”的时候彻底烟消云散。 周麦回得简单—— “吃过了。” “你呢?” 书桌前赵晓醒还在看着长达七八百集的动漫,赵晓困窝沙发上,想了想才回:“吃过了,听杨唤说,晚上出去约会了?” 等了一会儿,好奇的答案没等到,只等来周麦直接的忽视,她重新开启话题:“脚怎么样了?” 赵晓困心情一起一伏,换了之前三四天的说法,“休息一天没什么问题,等你后天来上班,应该就好得差不多了。” 发出去,又觉得这句容易终结话题,想着再发出去一句什么,那边周麦回了过来—— “后天我请假了。” 赵晓困对着屏幕发愣,不知是失望多一点还是惊讶多一点,脑袋还没想明白手指先打出去,“要去干吗?” 等了片刻,屏幕上蹦出新消息,简单粗暴。 “约会。” ☆、第42章 剧院 一饭一汤一菜, 剩下的食盒被悉数放进冰箱。 周麦坐得笔直。杂粮饭里夹着腊肠丁跟松茸,吃一口也觉得口干舌燥, 蒜苗笋尖里的蒜苗似乎也有些老。 也好, 她做饭的技术算不上多好,省去被说不好吃的风险。 一盒饭只去了三分之一, 周麦搁下筷子简单收拾。眼皮越来越沉重,方才没有感知到的疲倦感顿时席卷而来。 这一觉睡到晚上七点,被手机震动吵醒。 “周麦, 我陈明司,今天上班么?”听筒里男人的声音低沉。 周麦按开床边的台灯,出声沙哑,“没,今天休息。”她眯了眯眼, 适应了突然点亮的光线。 陈明司约她吃饭, 说喊上杨唤, 周麦应下,翻身呆呆地坐了两三分钟,回神过后立即下床换了衣服出门。 客厅里杨唤跟段嘉良坐在桌前做题, 见周麦出来,段嘉良局促地起身, 没控制好力度, 身后的凳子被快速推开,摩擦的声音尤其大。 “周麦姐。”他别扭地喊。 周麦朝他笑了笑,随后看向杨唤, “陈明司说请吃饭,去么?” 杨唤满口答应,“去啊!好久没见他了!” “段嘉良去么?”周麦看回段嘉良。 段嘉良低头看向杨唤,杨唤只顾着收拾桌上的书本,没有要给他参谋的意思,片刻的为难,他挠着头看向周麦,笑得不好意思,“去。” 等周麦换了鞋,三人一块下楼。 段嘉良悄悄地问杨唤,“是谁?” 他本意要问那位是周麦的谁,杨唤却故意装作没听懂,笑着吐出两个字,“帅哥。” 杨唤跟他介绍赵晓困的时候也说帅哥,这个他认证,所以顺理成章地以为陈明司肯定也是个大帅哥。 然而见面,却只觉他十分疲惫落魄。 看着不修边幅,陈明司脸上尚有笑容,开了一顿杨唤的玩笑,带着三人进了饭馆。 店面狭窄逼仄,桌面浮了一层黏腻的油污,见其他三人拿了纸巾边聊边擦着面前的那片,段嘉良也跟着抽了两张纸巾出来。 陈明司自然地拿了开水壶将老板娘送上来的四份碗筷倒满热水,泡了半会儿,又将所有的水倒进一个大碗里,起身去将水倒掉之前,几人已经交换了近况。 饭馆简陋,门口摆个劣质的音响,一首一首口水歌轮流放着,好在四人离得远,不至于被影响。 先上来两道热菜,陈明司热情地招呼段嘉良,说完来回扫一圈,笑着说:“这么一看,全是瘦子,都多吃点。” 周麦看一眼陈明司,心往下沉了沉。 两人很早就见过面,而时隔多年之后再次遇见是在南北旅馆,他当时在派出所实习,跟着一个老警官照例在各大酒店巡查。 她第一眼没认出来,是陈明司盯着她看,她在大脑里搜寻了一会儿才记了起来。老警官严肃正经,两人也没说上话。 巧的是,过了几天,又在一家果蔬店碰到。周麦每天都去那家店买菜,店主是对年老的夫妇,心善,慷慨大方,若不是间接地问周麦有没有对象,周麦应该会跟他们更亲近。 那天她下了班照常过去,一进门,先撞上掀了帘子出来的陈明司。 两人皆是一愣,陈明司先喊她,“周麦。” 那对夫妇紧接着也掀了帘子出来,两相对望,聊了几句,陈明司尴尬地把周麦带到门口,“不好意思啊,他们一直见我不找对象,有点急。” 周麦印象里,陈明司比自己大三四岁,那会儿她刚二十,他也只不过二十三四。 “两老身体不好,希望我快点成家。”陈明司笑得憨憨的。 他刚当兵回来,本来因为学历进不了派出所,但以前表现优秀,是破格录取进去。 聊了一会儿,两人留下联系方式,夫妇俩见了愈发高兴,不同菜品装了几大袋子塞给周麦,周麦推拒,拿了钱要给,陈明司在旁边帮衬,“带着吧,不值钱,我们剩着也是剩着。” 等周麦走了,夫妇俩急着八卦,陈明司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以前在院里见过。” 院里自然是指孤儿院。 那时候周麦十一,他十四,两人前后脚被“退”回来,周麦是因为养父母意外去世,他是因为家里负担不起。 现在想来那会儿可怜也有些好笑,半夜里两人悄悄坐在院里台阶上的两端,默默地哭,起初两不相干,后来他往她旁边坐,自顾不暇还要互相安慰,再后来,两人又先后被再次领养走。 或许是靠着那一个月的“交情”,加上他转正之后负责巡查南北旅馆所在区域,隔月就要见上周麦一次,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 一年前,他再次因为学历的问题被调走,去了乡下,两人见面就少了。 周麦一眼就看出他脸上的苦涩,猜他铁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不会这么突然地来找她。 等杨唤跟段嘉良走了,两人随意地沿着街道走下去。 陈明司沉默了很久,过后开口:“当初咱俩约定不换名字的,我现在可后悔了。” 他嘴角虽牵着笑,却很勉强,周麦担忧地望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我妈前段时间去医院做了检查,查出来乳腺癌晚期。”或许是惊诧与绝望已经经历过,此刻陈明司的脸上异常平静。 周麦默默消化着事实,听他继续说道:“已经做了切除手术,后面做了几次化疗,她身体承受不了,效果也不好,医生说,情况好,还能撑一年,情况不好,就说不准了。” 手术与化疗的费用都不低,两老经营了很多年的果蔬店已经退租,刚买下还未交房的房子也已经办理了转移手续,筹起来的钱还能支撑做化疗,但老人觉得太痛苦,不想再做了。 陈明司无奈地笑起来,“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着我成家,我这性子,也不讨女孩子喜欢,能想到的就只有你了,找你是想问问你,方不方便去家里吃顿饭,不是女朋友,就是以普通朋友的身份。” 他问得小心翼翼,周麦没法拒绝。 “我妈她给我两张剧院的票,先前她朋友去医院看她给她带的,是我妈喜欢听的越剧,她现在见风就容易感冒,不方便出门,日期是后天,你有时间么?” 周麦迟疑着。 陈明司面上平静,“看之前去吃个饭,当我感谢你。” 周麦笑了笑,“我去。” 她明白,陈明司不过是想让他妈妈高兴,所以第二天在他家吃完一顿便饭,临出门的时候,陈明司故意地在他妈妈面前问她:“明天的假请好了么?时间是七点半,别忘了。” 他妈妈果然又拉着她笑吟吟地解释,“演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袁范派的传人演的,值得听一听,我现在也听袁雪芬跟范瑞娟,怎么听怎么好。” 后来陈明司送她下楼,走的楼梯,楼道里没有灯,周麦手扶着墙走得很慢,陈明司慢一步开了手机手电筒,提醒她慢点,走了一层,周麦停了下来。 陈明司觉得不对劲,跟上去,“怎么了?” 他将手里的光源朝她身上扫了扫,昏暗中见到她眼睛里的泪光。 周麦摇了摇头,脸上现出笑意,“我妈妈也喜欢听戏。” 陈明司默然,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翌日,陈明司骑了电动车到周麦住处,没等多久,见她从楼道里出来。 周麦出门前化了妆,是跟杨唤借的化妆品。杨唤见她笨手笨脚的模样,将她手里的眼影刷抢到自己手里,让她去把妆卸了,她来帮忙重新化。 杨唤自己喜欢化浓妆,最近倒是淡了不少,给周麦画得也淡,还趁她不注意偷拍了一张侧脸。 她特意挑了一条配色稳重的格子裙,上面穿白色纱质领结衬衫,两件都是最近做出来的,配上黑色皮鞋,显得端庄大方。 陈明司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等到了剧院,明白了她的目的。 陈明司停好了车后,两人一起进去,到门口,周麦提议,“在这里拍张照吧,回去了你带给阿姨看。” 陈明司欣然答应,先是互相拍了单人照,又双双别扭地拍一张自拍。陈明司索性没将手机收回去,多拍了几张周麦的单人照。 拍完照片,正好到了入场时间,两人并肩进去。 座位很靠前,左侧第二排,两人坐下后好一会儿都没说话。陆陆续续有人进来,离开场不过十分钟,剧场几乎被填满。 陈明司突然朝她靠过来打破了沉默,声音压低,“杨唤交了男朋友,你呢?” 周麦稍稍惊讶,笑了笑,“没有。” “那喜欢的人呢,有么?”他没有探究的意味,像是随口问问。 周麦坐在过道旁,还没回答,身侧有人经过,就在她头顶,有人用着半气半真的声音在说话,虽掺杂了气声,离得近的也能听到。 是个小孩,“哥哥,中间有休息时间么?我想上厕所!” 接着是个温和的女声,“刚刚不是跟哥哥去过了么?” “可是吃了两支冰激凌,待会儿肯定还想去呀!” 周麦在第一句的时候就听了出来,一抬头,正好就跟赵晓醒两只大大圆圆的眼睛对上。 “姐姐!”赵晓醒这句没控制好音量,比刚才的声音大,刚喊完,被韦苏倪拍了一下脑袋瓜。 他们是一家四口一起来的,赵仓颉已经落座,韦苏倪到了一排旁边,后边赵晓醒被他哥抱着,看到周麦的时候也到了座位旁。 赵晓困回头的时候,旁边陈明司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自然地问:“认识的?” 周麦见赵晓困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就转回去,将赵晓醒放到椅子上,紧接着自己在旁边的位置坐下。 “嗯,认识。”周麦收回视线,再没看过去。 陈明司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那边,提醒她,“小孩子在跟你打招呼。” 周麦立马又看回去,赵晓醒应该是跪在椅子上,只露出一对眼睛,一只手扳着椅背,一只手低低举着,朝她挥手。 周麦朝小孩儿笑了笑,小孩儿还要继续挥,旁边的人伸手摁上他脑袋,生生将他摁了回去。 周麦视线往左,只看到赵晓困沉默的后脑勺。 手摸上装了手机的包,不知该不该拿出来。一直到演出开始,她手也维持着原样,没将包拉链拉开。 她几乎是一点也没看进去,眼睛对着舞台,却是失焦的,也不敢往右前方看,旁边像是有人在监视着她,一旦她将视线挪过去,那把刀就要被□□,随后落在她脖子上。 焦虑。 十分焦虑。 前天她将“约会”两个字发过去,赵晓困就再没回过来,她等了几分钟就后悔了,可时间已过,她撤不回,又想再发过去,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发些什么。 这两天她刻意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现在见到了人,乱七八糟的想法重新钻出来,挠得她心神不宁。 好不容易撑过半场,她已经做好决定,如果他不起身,她就给他发消息,他不回,她就过去喊他。 屏幕上显示出休息的字样,周麦立马朝右前方看过去,赵晓困歪着头跟赵晓醒说了什么,很快歪回去,下一秒,站了起来,转身走上过道,经过她,随后大步子走了出去。 他甚至没有看她。 周麦立刻站了起来,若不是陈明司问她,她都忘了跟他说一句。 “我去上个厕所,马上回来。” 她说得急,说完,小心地绕开过道上的人追了出去。 赵晓困的步子很快,已经朝着大门走了,周麦快步跟上,快要靠近他的时候,出声喊他。 “赵晓困!” 被喊的人身形一顿,定住两秒,回了头。 周麦几步到了他身旁,因为跑得快,呼吸急促,抬头对上他淡淡的目光。 “我……”挤出一个字,再说不下去。 身后有人擦身经过,轻轻撞了她的背。 眼睛对上赵晓困扣得整齐的一排扣子,周麦想,不用一分钟,不用30秒,只需要10秒。 只需要10秒就够了。 她深吸一口气,借着身后人那股微乎其微的力,脚下迈出步子,身子前倾,脑袋直直往他怀里撞,手快速从他的腰侧穿过,绕到背后,两只手用力一扣,紧紧将他抱住了。 感受到身前的人一僵,她抱得越发的紧,眯上眼,心脏剧烈跳动,她大口地呼吸,企图将他的气息裹满全身。 只需要10秒,抱他10秒,就够了。 ☆、第43章 牵手 10秒。 不止10秒。 周麦松了手要往后退, 赵晓困垂着的两只手立马覆上她背,将她按了回去, 嘴里却是:“周麦, 你跟别人出来约会,抱我作什么?” 侧脸贴着他衬衫布料, 周麦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声音闷声闷气:“我……我刚刚被撞了一下。” 赵晓困笑得无奈,“哦, 那不约会,跑出来干什么?” 他不松手,周麦不挣扎,手也没有环回去,心虚地回:“找你。” “不约会了?”他似是跟这两个字杠上了, 每句不离。 再抱下去, 就不合适了, 周麦把握着力度往后退了两步,垂着头不敢看他,声如蚊呐, “不是约会。” 她低着头,赵晓困眼眸一垂, 入目是她孱弱的双肩, 被白色雪纺衫罩住,领结自然垂落,影影绰绰地遮去她大半腰身。 她说不是约会, 可两个多小时前,他还坐在家里,收到杨唤发来的一张照片。 杨唤似来炫耀:“给你看看化了妆的周麦,我化的!是不是比你身边的莺莺燕燕好看?!” 他还未点开细看,她又发来一句:“唉,她出去跟帅哥约会,我一人独守空房,可怜。” 他心一沉再沉,点开了大图,照片里是他从没见过的,化了妆的周麦。 对着照片一看再看,直到赵晓醒喊他出门。 车也懒得开了,交给赵仓颉,他坐在后座,心乱如麻。 那句“约会”,他刻意地理解为玩笑话。可又隐约地明白,周麦向来简洁直接,有一说一,不会说谎。那两个字透过屏幕,就像一把斧头劈下来,利落而不讲情面。 他也没等来周麦的下文,他不回,对话便戛然而止。 他多少怀着点侥幸,心神不宁地过了两天,却等来杨唤的“判决书”—— 她是真的要去跟人约会。 还不够,半个多小时之后,他竟还巧合地撞见了。 他现在站立的背后,立了块宽阔的广告牌。 他牵着赵晓醒进门的时候,周麦正站在他这个位置,身板端端正正,脸上笑容温婉,对面则站了个男人,举了手机,摄像头对准她。她看着多少有些不自然,可不自然,更印证了那个男人的身份。 陈明司只拍了一张,两人都没查看拍得如何,转身便往里面走,沿着楼梯上了楼,很快消失在拐角。 人已经看不见,他脑海里仍浮现短裙下那对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腿,细瘦的脚踝,黑色鞋跟往上绷直的腿部线条。 她化了妆,精心打扮,笑容比往常多,而身边的人眉目舒朗,举止绅士。 画面过于和谐美好。 偌大的剧厅里,上千个坐席,他一排排地扫,始终看不见她,临近座位了,倒被小孩儿先发现。 只一眼,见到她旁边的人靠她很近,很近。 他僵坐着不愿也不敢回头,如芒在背,又听见韦苏倪对赵仓颉说:“你儿媳妇,坐咱们后边。” 赵仓颉惊喜交集,“哪儿呢?”要转身,被韦苏倪拉住胳膊,“别回头,吓跑了你负责?” 他苦涩地想,他还是过于自负了。 中场休息时间一到便起身往外走,没什么目的,只不过想暂时地逃离那个让人喘不上气的地方。 周麦喊住他的时候,他心里染上一丝欣喜,更多的情绪却难以形状。 她抱过来的时候,他呼吸都要停止。 有点突然。 不。 是太突然了。 比起语言,行动总能带给人更多感受,也更具说服力。 他那颗七上八下的心,在她扑过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自行摆正,甚至慢慢地往上飘了起来。 嘴上却不愿意妥协,一而再再而三地将那个害他寝食难安的两个字挂在嘴边,换来她仍旧简单粗暴的四个字,“不是约会。” 怨气还是有,赵晓困偏要为难她,管她要一个解释,“约会也是你说的,不是约会也是你说的,我该信哪个?” 周麦仍低着头,默默地组织着语句,对面的人忽地伸出手,大拇指扣住她手心,四指靠上她手背,用力一捏,将她拉了过去。 “还想被撞,再抱一次?”他语气凉薄,有点欠,嘴角的笑却骗不了人。 周麦终于抬起头,“就是一个普通朋友,他家里出了事儿,来看剧也是为了帮他的忙。”她略过细节,简单地解释,手指一蜷,要从他手里抽出来。 赵晓困不依不饶,一用力,握得更紧,“抱了我,还不准我牵会儿?” 周麦脸一红,人往后退的同时将手挣脱出来,嘴硬道:“我说了我是被撞了……”她别开头,望向另一边的楼梯。 赵晓困憋着笑,靠过去,重新执起她手,“不管,你有理由,反正我是没有。”他歪着头,凑到她面前,她躲,他又跟过去,手握得紧,不容她再挣开。 周麦挣扎未果,低着声,“进去吧。” 赵晓困脸一皱,“还想约会?” 周麦急了,“不是约会!” 他笑,“那就走。”他作势要拉她出去。 周麦还在迟疑,这么一走了之实在说不过去,好歹进去说一声。 赵晓困看出她的迟疑,“那你进去吧,我先走了。”他手一松,转身要往外。 周麦急得立刻跟上去拉住他,“你等等——” 赵晓困回头,“不约会了?” 周麦张了张嘴,发觉他有时候很执拗,她正了正脸色,“你家人也还在里面。” 他无所谓道:“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的人,知道怎么打车。” 周麦无语。不仅执拗,还很幼稚。 她松了手,掏出手机,“我发消息说一下,你也发个消息吧。” 赵晓困扬眉,总算配合,掏了手机出来,快速打出一行字发了出去,一抬头,见周麦还低着头,手指停了又停。 周麦编辑了几次才将消息发了出去,发完抬头,“可以了。” 赵晓困刚才一直看着她,见她好了,立刻回过神,“在门口等我,我去开车。” 虽是这么说,没有先走,跟她一块出了剧院。 等坐上车,周麦后知后觉地想起他的脚伤,刚才见他走路正常,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低着头扫了几眼,开口问他:“脚好全了么?” 他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紧盯路况,将车开上主干道,“没——”他有时候特别喜欢拖长调子,脸上都是笑,将话说完整,“没好的话,就不开车了。” 周麦轻轻“噢”一声,转头看向车窗外,路道一侧的梧桐树快速往后滑过,过一会儿换成一排排火树银花,炫目得不真实。一如不真实的她。 她不确定,他刚才算不算牵了她的手,更不确定,那样的牵手代表着什么。 赵晓困一路也未曾开口。 车子开到了小区楼下,周麦远远看到楼道口那盏熟悉的白炽灯,被一根落满灰尘的电线敷衍挂住,不知被谁晃了晃,来回地摇摆。 周麦低头解下安全带,她隐隐地觉得,旁边保持了沉默的人必定有话要对她说。 她动作迟缓,犹豫着要不要先开口,听见赵晓困喊了她。 声音沉沉,“周麦。” 她一眼望过去,手指互相按压,似在代替着按压那颗快要跳到喉咙口的心,她一直不敢大大方方地看他,匆匆忙忙的一眼也将他印进心里,此刻趁着夜色,明明看得模糊,却越发觉得他眉眼周正,阴影里轮廓分明。 他迟迟不说话,她又别开头。 “周麦。”他又喊一次,手伸过去覆上她手背,指腹摩挲,盯着她侧脸,满腹的话不知从何说起。 打了一路的腹稿,一下子又被忘了个光。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么?”他决定先抛出橄榄枝,开个头。 周麦低头望着他伸过来的手,手背感受到一丝温热,还有一点潮。 是汗,赵晓困喉咙一滚,试图压下喷薄而出的紧张感。 周麦深吸一口气,侧头要开口,面前忽然暗了暗,朝着车前看过去,是有人从楼道口跑了出来,身高体长,将那点微弱的光遮住,那人大步子踏下台阶,身形一矮,光线又重新照射过来。 背着光,看不清脸,周麦却一眼认了出来。 管冬冬步子大而快,嘴里哼着小曲儿,从赵晓困那侧经过,走出去几步,步子一顿,立即倒退回来,在车窗旁停下,腰一弯,狐疑地往里看,等看清了脸,立即大声出口:“靠!老赵!我以为我看岔了!你上这儿干嘛来?” 赵晓困也老早认出他,搭在周麦手上的手伸回来,身子坐正,降下了车窗。 “你又来这干嘛?”他压着脾气问出去。 管冬冬头一抬,看清副驾驶上的周麦,“我这不是跟你一样嘛,送美女回来咯。” 周麦立刻问他,语气有点急,“杨唤?” 管冬冬没看出她的戒备,笑得开了花,“对啊,去吃了顿好的。” 赵晓困微微皱了眉。 “诶,美女也送到家门口了,一起赶场去,”管冬冬尚未察觉,“你不喝酒也成啊,我们哥俩聊聊天,顺道喊上老宋,这王八蛋最近天天跟女朋友腻乎。” 赵晓困还未拒绝,周麦已经开了车门,人还未下去,回头对上他,“我先上去了,你——”她看一眼管冬冬。 管冬冬笑得暧昧,“放心吧周麦!我还能把我哥们儿给坑了?” 周麦看回赵晓困,赵晓困对着她点了点头,她才下了车。 管冬冬直起腰,竟追上去几步,“诶,周麦!等会儿,有句话跟你说。” 周麦在楼道口停下,管冬冬已经到了她身前,脸上堆着笑,眼神却不太对了,语气听来漫不经心,实则透着股狠戾,“周麦,你都跟了梁老板,就别来祸害我这哥们儿,老赵他一大好青年,正经人,没梁老板那么花,他这人面冷心热,有时候喜欢传递爱心,送人回来啊,请人吃饭啊,你千万别误会,他对谁都这样,你放他一马,行吧?” 周麦脸色霎然间变得惨白。 “而且啊,你这么做,梁老板知道了,岂不是尴尬?我本来还不知道,他找人开发服装市场是为了你,你有这时间缠着老赵,不如多做出几件衣服,我这歇工好久了,你就帮我赚点钱,算是帮我个忙。” 后头赵晓困开了门下车,管冬冬分明背对着,却知道了似的,几串话点到为止,语气又变回吊儿郎当,“你妹妹还挺野的,带劲儿,我喜欢。” “走了啊,下回见。”他扯着嗓子,好让后面的人听到,一转身,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周麦喉咙一哽,背过身去。 赵晓困看她在门口站着没动,刚要准备走上去,她又动身小跑着上了楼。 管冬冬大喇喇地坐上副驾,等赵晓困回来了,恣意地笑,“你什么意思?真就认准周麦了?” 赵晓困不回,“刚才说了什么?” “说她妹妹啊,一顿饭吃到一半,竟然把她男朋友喊来,显得我多龌蹉似的,我不得把戏做到底,叫了车把人一起送回来。” 赵晓困脸色严肃,“老管,不至于吧,杨唤还是个小孩儿。” 管冬冬挥了挥手,“怎么就小孩儿了?我又不是没睡过这种,”见赵晓困看过来,他急忙笑了笑,“本来吧是有点想法,不过今天全给灭了,刚才进她们住的地方,啧啧,”他连续摇头,“还是跟她的小男朋友热乎去吧。” 赵晓困眉头紧蹙,他知道管冬冬向来嘴贱,兜不住话,好的坏的都说,有时候就是过过嘴瘾,刚才这几句,却怎么也听不进去了。 他将车子开出去,把人送到目的地,车门一关,招呼也懒得再打,油门一踩走了。 等红绿灯的当口,给周麦发去消息,“刚才管冬冬都说了什么?” 周麦没立刻回。 半个小时前,周麦上了楼。 管冬冬的话,她做不到全部忽略。心烦意乱,钥匙插了几次才插进去,一拧,推了门进去。 里面灯全开着,她下意识往沙发上看过去,还未看清,抱在一起的人已经快速地分开,一人占住一端,离得远远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又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上。 周麦在门口呆呆站了两秒,什么也没说,径直进了自己房间。 外面传来几声响,应该是椅子摔在了地上,紧接着又被扶起,过一会儿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她松了口气,一时只觉身心疲惫,拿了衣服出门要去洗澡,门一开,杨唤站在门口,见她要出来,闪到墙边,“回来啦?约会怎么样?” 她满脸绯红,不等周麦回答,兀自开始结巴,“那个……那个……” 周麦呼出一口气,“我什么都没看见。” 杨唤双肩往下塌,欲哭无泪,“别安慰人,你肯定看见了。” 她笑出声,“看没看见都晚了。” 杨唤叹气,“段嘉良以后估计都不敢来了。” 周麦笑着提议,“以后别在客厅,在你自己房间,行吧?” 杨唤仍是红着一张脸,“那你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周麦想说她第一句就是这么说的,又理解她跟男朋友接吻被人撞见的窘迫,应了一声。 又问:“今天跟管冬冬出去吃饭了?” 杨唤忽地抬头,一脸来气,“别提了,本来说要我请他吃饭,我想着他上次帮了我,那就请吧,结果他选了个高档餐厅,眼神还奇奇怪怪的,我就把段嘉良喊来了,刚才他一走,我就删了他的联系方式。” 至于会直接在客厅亲成一团,是段嘉良不高兴,她哄他来着,谁想到周麦这么巧就回来了。 周麦点了点头,随即清了清嗓子,“保护好自己。” 她这话双关,杨唤听了出来,脸又红了。 “我去洗澡。”怕她更害羞,周麦去了洗手间。 洗完澡出来,看到赵晓困发来的消息。 对着键盘犹豫半天,回了过去:“没说什么,明天见。” 赵晓困回了个“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新文案,周麦视角的最后一句,意思是——还要虐一次,现在时机不对,两人需要开诚公布地聊一次。之后就是坐上东方特快,一路飙车(是不可能的)。 ☆、第44章 邀请 周麦之前打电话给宋洲磊请假, 顺带问了一句:“我九月底就辞职了,你知道么?” 宋洲磊当然不知道, 她迟疑了一会儿, 连应了两声,“知道知道。” 两边一齐沉默下来。 周麦又说:“我会交接好的。” 一通电话在一分钟内结束。 她对南北旅馆不能说没有一点感情, 她抗拒与人相处交流,但工作性质又逼着她与各国人接触,她以前性格偏软, 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不触及底线,她愿意帮助别人,习惯隐忍,后来见的人多, 难免碰到奇葩, 底线被不断挑战, 性格也变硬了不少。 宋洲磊说她脾气最硬,只不过是没有与先前的她对比。 可即便学到一些东西,有那么一点感情, 也不想再待下去。 久未修缮的大门,昏暗的灯光, windowXP, 时常卡纸的打印机,不怎么上心的老板,以及束缚着她的环境, 都让她想尽快地离开。 唯一让人欢喜的,大概只有315的那个人了。 翌日,周麦照常早起,吃完早餐骑车过去,进门便见到大厅里绕着圈跑来跑去的赵晓醒。 赵晓醒是一早被赵晓困接来的。 赵晓困一进家门便遭受了一轮/盘问,他言简意赅地回:“快了。” 赤膊站在旁边的赵晓醒正困难地给自己穿衣服,手臂浑圆,又白又嫩,听见他哥说的,脑袋还卡在衣领,问他哥:“哥哥,什么快了?” 赵晓困伸手帮他把头露出来,抿唇没说话。 韦苏倪笑着代替回答,“你说的嫂嫂呀。” 赵晓醒恨不得原地打滚,“嫂嫂!嫂嫂!” 赵晓困头疼地把小孩儿带去旅馆,进去前买了几袋早点,分一份给贺小松,赵晓醒负责消灭一份,剩下一份,等着周麦来吃。 周麦先看到赵晓醒,再转头看向沙发上的人,脚下一顿,静静与他对视起来,赵晓困坐着没动,目光粘在她身上。 “姐姐!姐姐!”赵晓醒掉了个头,面朝大门看见周麦,快速冲了出去。 周麦这回没任由他扑,提早伸了手摁住他肩膀,将他定在自己身前,“怎么起这么早?” 赵晓醒嘴上还沾了点油没擦干净,“哥哥去接我,我就过来了,我现在起得可早了,妈妈说,等九月份开学,我每天都要早起去上学!我想上学!” 周麦牵着他往里面走,抽了餐巾纸仔细给他擦干净嘴巴,听他慢慢说完,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为什么想上学?” 赵晓醒眼睛圆溜溜地发着光,“因为想交女朋友!” 旁边的贺小松先笑出声,“上学只想交女朋友啊?” 赵晓醒想了想,很是正经,“也想交男朋友!” 周麦边笑边翻开留言本,见上面没有交接事项,又将本子合上。 前面赵晓醒继续“唠叨”:“我想交像姐姐一样的女朋友,想交小松哥哥一样的男朋友,还有像哥哥一样的哥哥!” 小孩儿说话间,他哥起身走到了他身后。 周麦看他一眼,低下头点开电脑。贺小松说一声“我走啦”便抱着一摞书绕过柜台消失在门口。 “吃饭了?”只是刚问完,赵晓困就后悔。这句话实在不是什么好开头。 周麦抬眸,“吃了。” 赵晓醒插话进来,“晓醒也吃了!” 赵晓困觉得自己起个大早去把小孩儿接来还是明智的,活跃气氛不在话下。 还会自己找话题,“姐姐,你昨天怎么没看完梁山伯与祝英台就走了?” 周麦愣住,跟赵晓困对视一眼,垂回头,“姐姐临时有点事,就提前走了。” “哥哥也提前走了!我跟爸爸妈妈打了好久的车,后来还是坐地铁回家的,”赵晓醒惨兮兮地抱怨完,话锋一转,“哥哥抛下了家人,姐姐抛下了男朋友,姐姐的男朋友肯定跟晓醒一样难过。” 周麦张了张嘴,面前的赵晓困曲着的指关节已经敲了下去,“谁告诉你是男朋友的?” 赵晓醒吃痛,双手举起护住头,“那是什么?” 赵晓困抬起头,看向周麦,嘴角勾起一丝坏笑,重复小孩儿的话,“那是什么?” 周麦好气又好笑,昨天明明解释过了,现在他做不到视而不见,还煽风点火。 赵晓醒眼巴巴等着她回答,她有意见也不是冲着小孩儿,朝他笑了笑,“普通朋友。” 谁知赵晓醒又问:“什么是普通朋友?” 赵晓困惯性烦躁,“等上学了老师会教。” 赵晓醒委屈,还是乖乖妥协,“好吧。” 周麦毕竟是在上班,时不时有电话响,又有人来退房,赵晓困不好一直待着,喊了赵晓醒上楼,赵晓醒手扶着面前的墙,脚来回晃着,不明说不想走,低着头故意不看他哥。 周麦刚接完一个电话,见小孩儿可怜兮兮地,看向赵晓困,“你上去吧,他想上去了我再带他上去。” 赵晓困还没松口,赵晓醒就推开柜台那扇门,一个闪身钻了进去。 赵晓困几步走回去,“乖乖待着,别给姐姐添麻烦。” 赵晓醒点头如捣蒜,“我听话的。” 赵晓困也还有工作室的事情要处理,跟周麦一点头,转身进了电梯。 赵晓醒对着后面书柜里的书一本一本地数,最后在一本漫画书上停下,周麦给他取下来,又搬了小板凳跟小书桌,小孩儿便坐在角落认真看了起来。 周麦对着电脑检查护照消息,时不时看一眼赵晓醒,小孩儿双手枕在身前,背挺得笔直,看得仔细,好一会儿才翻一页。 面前多了张桌子,周麦在上面放了果汁跟饼干,赵晓醒只有渴了才会端了杯子喝一口,饼干一直没动。 陆陆续续有人办理入住,面前一位还没办完,门口又进来一人,踩着高跟鞋,穿白色工作套装,周麦让她稍等,她笑了笑,往旁边站,只是随意一扫,立马定住目标,面上露出惊喜,“晓醒!” 被喊了的赵晓醒抬起头,脸上同样欣喜,“姐姐!” 周麦埋头工作的同时分出一点神看了一眼,赵晓醒已经将书本合上,从她身后跑过,推了门出去。 周麦将手续办完,那位“姐姐”牵着赵晓醒适时走了过来。 她快速表明来意,“你好,我是来找315赵晓困的,我是他助理,要上去拿份文件,是需要登记吧?”她将身份证掏了过来。 周麦应着将身份证接到手里,迅速地登记后递回去。 女助理动作利落,拉着跟周麦说“拜拜”的赵晓醒进了电梯。 周麦扫一眼登记簿上的名字,叹了口气。她好像都不知道赵晓困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只是靠着猜测,猜他是在做设计师。 而楼上的赵设计师全然不知周麦把他的职业猜了很多遍,手里拿着最传统的铅笔在画本上勾勒出线条,直到门铃被按响。 赵晓困以为是周麦将小孩儿送了上来,一拉门,笑容减下去。 赵晓醒已经钻了进去,剩下助理在对面有点伤心,“这么失望?” 赵晓困耸了耸肩,将门推开,让出一条道。 助理走进去来回打量,身后的赵晓困没将门关上。 扫完一圈,助理回头,“赵,你确定不换个地方住么?这样的环境,怎么谈恋爱?” 赵晓困扬眉,心下竟然觉得有点道理。虽然是在密闭的空间,本质还是在酒店,仍是不够私密。 助理继续摆道理讲事实,“而且我在家过来一趟够呛的,就不能搬去工作室附近?房子我帮你找,要买要租都行。” 赵晓困垂眸思考了一会儿,“也可以,要是合适,换个地方也好。” 助理笑起来,“这么爽快?我一说就答应?莫不是被我说重了?” 赵晓困耸肩,“机会合适会带去工作室。” 助理一张脸夸张变形,“果然,是我欣赏的男人,有魄力。” 玩笑话说完,文件拿到手,助理报备最后一件事,“你让我联系的人今天的飞机,之前告诉你日期,记得是今天吧?” 赵晓困点头,“记得,改天请你吃饭。” 助理忙摆手,“别了,早知道你上回请我吃饭是要我给你办事,我就不该去吃,费了我好一顿力呢。” 赵晓困露出歉意的笑容,“那等有机会吧,谢谢你这尊人脉大佛。” 助理笑,“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回去了。” 赵晓困将人送走,刚要关门进去,见周麦正从走廊另一头过来,看着手机,没注意路。 赵晓困默默地走出两步立在路中间,等着她走过来。 周麦是刚才接到客人电话,说是洗手间喷头坏了,她先去查看,确认要换,出来便立即联系熟识的维修师傅上门。 消息发完,一抬头,见到双手抱在身前站立在对面的人。 赵晓困看着她,也不说话,眉眼里都是笑。 周麦在他身前站定,“你助理走了?” 赵晓困点头,“刚走。”头一歪问:“现在忙么?” 周麦不回答。忙也不忙,取决于他要做什么。 赵晓困当她默认,“帮我参考个东西,要送给别人的。”不等周麦反应,他伸手捏住她指尖,微微用力,将她拉进了门。 赵晓困将她带到那排物品架前,周麦看见赵晓醒坐在沙发上拿了平板看得出神,稍稍用力将手抽了回来。 赵晓困靠在架子旁,低头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她身前的几个人物模型,紧挨着披头士跟lady gaga。 周麦印象深刻,她还记得,第一次见的时候,那几个人物模型还没有完成。 “认识么?”赵晓困问。 周麦摇了摇头,“不认识,是——韩国偶像?” 赵晓困迟疑地点了点头,“应该是吧,叫水晶男孩,我妈很喜欢他们,她下周末生日,打算送给她。” 周麦点了点头,等着他的问题。 赵晓困反应过来,“你说,拿得出手么?” 周麦有点拿捏不准,“你做了这么久,你妈妈又喜欢他们,我看着也觉得很好看,她应该会喜欢。” 赵晓困敷衍地点头,“嗯,那就送吧。” 周麦笑了出来,不是很明白他先前在纠结什么,还非要拉她进来参考,她只说了一句,他看似毫不犹豫地就决定下来。 周麦自然不懂赵晓困的心思,他只是随意找个借口,借机提到相应的话题,然后邀请她—— “周麦,我妈生日那天,跟我一起去家里吃饭吧。” ☆、第45章 “爱心” 旅馆门口的地上, 光影渐渐往外退,暂时地停滞在屋檐外, 隐形的线将太阳光线分割出来, 里面是阴,外边为阳。 周麦对着横在门口的一根枝叶发呆。 已经过了十二点, 不见楼上的人下来吃饭,她今天没带便当,也还未点餐。 脑袋里思绪如麻, 没有半分胃口。 赵晓困说:“不用现在就决定,你考虑好了,随时都可以告诉我。” 周麦是开心的,也是担忧的,开心他做出这样带有重要意义的邀请, 又担忧自己不够好, 心安定不下来, 总觉得还缺点什么,让她没那份底气去答应。 她知道自己最终还是不会答应,提早就开始觉得抱歉, 对着电梯口望半天,迟迟不见人下来。 她拿了手机过来, 找到外卖APP, 刚点进去,门外传来行李箱咕噜噜碾在板砖上的巨大声响,不止一道, 几道交缠在一起颇有些扰民的架势。 大多是要来旅馆住宿的。 周麦干脆放下了手机,等了一会儿,果然有戴着墨镜的人拖着两个行李箱经过窗子到了门口,接着又过来一人,两人确认了门口的门牌才提了箱子进来。 周麦迎出去帮忙,那两人皆戴着墨镜,一高一矮,一瘦一壮,人手两箱,往大厅里一放,说还得出去拿另外三个。 两人是华侨,能言善道,不用周麦问,自个儿就把自己的背景交代清楚,一个是在伊朗长大,一个是在澳大利亚,后来都生活在法国,这次回来,是要把事业扩展到祖国,若是顺利,以后把总部迁回来。 周麦边听边帮忙办理手续,把护照递回去时,两人笑眼眯眯,指了指身后的箱子,“是不是特像偷渡回来的?里面装满了各种武器?” 周麦配合着玩笑,仔细扫了那七个箱子,郑重其事道:“像。” 两人哈哈大笑,推着箱子进电梯,坚决不要周麦帮忙。 周麦坐回去,拿回手机,重新点开了外卖APP,来回选了几遍,最后付了款,页面一跳,显示出分享红包的页面,周麦手一顿,没立刻按下“取消”,想了想,故意地分享了出去。 几秒后,315的赵先生收到消息,点开一看,是个链接—— “【美团外卖】第7个领取的人红包最大!” 周麦也在几秒后收到赵晓困发回来的消息,“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周麦呼出一口气,既然问起,索性现在就告诉他。 她快速按着键盘,“我想好了,还是不去了。” 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想他不至于不高兴,又忐忑地发过去一条,“这周末要不要吃饭?” 赵晓困回了:“什么饭?” 周麦眼重重一眯,又睁开,发过去,“我做的饭。” 消息没等到,电梯先到了一楼。出来的不止兄弟俩,还有刚刚入住的那两位华侨,两人牵着手,跟兄弟俩边说着话边前后脚出来。 “我跟哥哥来找姐姐。”赵晓醒面对陌生人有些害羞,回答完便笑着扑到他哥肩头。 那对男男情侣不知道是说的哪个姐姐,没有深问,道了别先走出来,到前台,客气地问周麦附近有没有推荐的餐厅。 周麦推荐了两家,那两人便道着谢携手出去了。 走了两个人,又来两个人。 赵晓困把赵晓醒放到地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到柜台前,很是认真地问她:“怕我生气,想用一顿饭安慰我?” 周麦正经地摇头,“没有,你上次不是说过,想看看我都吃些什么么?” 赵晓困憋着笑,他虽有意,但没想过真要吃这一顿饭,更没想到她记在了心上,清了清嗓子,他问:“除了吃饭,不干点其他的?” 他盯着她不放,周麦迎着他的目光,“你想干点什么?” 赵晓困想了想,“看越剧?” “……” 周末那天周麦上小夜班,下午四点得上岗。 前一晚赵晓困问她什么时候合适过去,她前一晚下班晚,他想让她多睡会儿,周麦说她一早要出门,差不多十点在住处。 知道她要去面料城,赵晓困问她:“我也想去,可以么?” 周麦当然答应了,她原本就是要去买布料给他们做衣服的。 赵晓困一早开车过去接她,一起吃了早饭才去面料城,他去停车的时候,周麦在门口等。 面料城外电线一根挤着一根,崩得笔直,密密麻麻聚到同一根电线杆上。 周麦脑袋里的那根弦却松松垮垮。 自从越剧院那次,到现在有四五天,两人每天都要见面,早午晚三餐,总有两餐要在一起吃,其他时候,赵晓困不是在房间里画图,就是拿着工具坐到旅馆大厅的沙发上,他助理来过两次,两人直接就在大厅谈起了正事,周麦偶尔听到几句,猜他最近应该是在忙什么重要的工作。 他说要送她回去,她怕耽搁他时间,总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打卡下班。 刚才他过来,明显是前一晚熬夜了没睡足。在路上的时候,横亘在心里不上不下的那句“我们现在是在一起么”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见他时不时按着眉心,她又转头望向车外,企图分心,把那句话憋回去。 等他不忙的时候吧。 雨突然倾盆倒了下来,四处都是往面料城跑的人,周麦站在原地,被左右经过的人挤着,眼睛只看着在雨里不急不缓走过来的赵晓困,他步伐轻快,没有伸手遮挡,上完几级台阶之后倒加快了脚步。 周麦给他递纸巾,他胡乱地擦了擦,往里面走的时候,顺手将纸巾丢到垃圾桶。 还有人在不断地往里面躲,不顾秩序地推搡进门,有个又高又壮的汉子忽地从赵晓困右边挤进去,直接将赵晓困挤得一个侧身。 周麦慌乱中伸手扶住他,等他站稳了,要将手收回来,半道上又被捞回去。 赵晓困只捏住她指尖,一拉,虎口贴上去,扣住她掌心。 他笑着低头,“往哪边?” 周麦心跳如鼓,避开他的视线,不说话,直接拉着他往前,上了左边的电梯。 或许,不需要问出口,行动已经暗示。 面料城有一万多平方,一共四层,各个摊位前都有标识,表明经营的面料。周麦有常去的店面,今天却不打算去,把赵晓困带到一家丝绸店,将他晾在一边,自己低头选了起来。买下柠檬黄与薄荷绿两样,又去棉麻店买了同样的两个颜色,外加一样问了赵晓困意见之后选中的雾霾蓝,最后才去顶楼的一家。 到门口,周麦找到店主,说自己是来拿印花料的,又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女店主反应过来,笑着指了指,“玩具总动员!” 周麦点了点头。 旁边赵晓困默默扬眉,一会儿见女店主拿出来一个袋子,周麦道了谢要走,赵晓困将她一拉,故意一脸迷惑,“玩具总动员?” 周麦挣了手应一声,“嗯,回去给你看。” 赵晓困笑了笑,手往她身前伸,近乎耳语问道:“不能牵?” 周麦眼睑一低,将手伸了过去,赵晓困立马笑着握住。 回去路上经过旅馆,赵晓困进去把暂时“寄存”在前台的赵晓醒接了出来。 到周麦住处已经过了十点,杨唤不在,一早就背书去了图书馆。 赵晓醒被带进门后瞎跑了一圈,跑回来抓住周麦,“姐姐,你家好香啊!” 周麦忍俊不禁。 其实是厨房里炖了排骨汤,香味蔓延了满屋。 她让赵晓醒坐去沙发上,转身去接赵晓困手里提的袋子,除去布料,见他另一只手上不知什么时候还提了两袋东西。 赵晓困将布料递给她,剩下的袋子放在柜子上,轻描淡写地解释,“吃的。” 所谓“吃的”,是他在手机上问过韦苏倪之后,韦苏倪给的建议。 他发的消息,韦苏倪却直接回了电话,紧张兮兮地,“是第一次去吧?” 赵晓困想了想,“之前去过两次,不算正式。” “不是……现在到底什么状态?”韦苏倪比较关心这个。 他诚实地回,“牵手了,我打算换个住处,把她喊过去,正式说明白。” 韦苏倪担忧问道:“你确定要拖着?什么时候搬?也太突然了吧。” “一直在找机会,上次错过之后总怪怪的,房子已经看好了,在工作室附近,过两天就搬,您生日前就搞定了。” 韦苏倪有点气,“你看房子也不告诉我跟你爸,好歹能给建议啊,等以后你俩住一起了,是两个大人,不是弟弟那样的小孩儿,很多东西都要考虑到两个人上下班,还有生活,你,你懂么?” 赵晓困笑,“我不懂,我助理懂,放心,她直接按照您所谓的‘两个大人’的标准找的,房子我看了图片,您放心,两个人够了,至于她工作……往后再跟您解释吧,反正不远。” 韦苏倪突然倒吸一口气,“你不会跟人家告白完直接让人住过去吧?” 她只是试探性地问,没想到赵晓困笑着问:“不行?” 韦苏倪无语了好一会儿,“赵晓困,你到底谈没谈过恋爱?” “谈过啊,没住到过一起……”他还有些理直气壮,说完又笑,“开玩笑的,想是想过,不过不现实,她还有个妹妹上高中,当然一起接过去住也行,行是行,我不乐意。” 韦苏倪噎了半天,“我告诉你,就算周麦没有妹妹,也不能这么快,你是想把我儿媳妇吓跑是吧?行了,我不跟你说了,明天我去旅馆,咱们当面谈。” “……” 赵晓困后来费了好大的劲才劝住韦苏倪,韦苏倪也还是去了一趟旅舍,不过是在昨天,拎着两袋东西,几盒自己做的点心,一瓶自己酿的葡萄酒,走的时候赵晓困送她下楼,她往前台看,赵晓困笑着提醒她,“下午四点才来呢。” 韦苏倪收回目光,“我跟你讲,能尽快说就尽快说,还有,带不去我生日,你还想那么快让人住过去,有没有先后顺序?” 赵晓困投降,“您已经说过了,我也听进去了,走吧,送您。” “我还没说完呢,”韦苏倪低下声去,“周麦这份工作我没任何意见,但是有一点,我还是要说,上夜班太伤身体了,你不心疼,我心疼,可以吧?找机会我亲自跟她说。” 赵晓困乐得不行,“您别瞎操心了,她有自己的想法……我也说了,过几个月再跟您解释。” 韦苏倪仍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有点脾气,“不用你送,我自己开车来的。” 赵晓困看一眼柜子上两份“爱心”,摇着头笑了笑。 周麦进了厨房,桌上有茶水跟点心,赵晓困有点不适应,反观小孩儿,坐凳子上已经吃了满嘴。 他收回目光,抬脚进了厨房。 靠到她身后,不是问,跟通知似的,“我要帮忙。” 声音就在头顶,周麦不自然地动了动手上的刀,头一转,“用这个盆洗一下茄子吧。” 赵晓困依言接了水到盆里,洗好后见周麦站到了另一边准备下锅炒什么,他自觉地过去把茄子切了,装盘放好,也不再问要干什么,把搁在旁边的菜都洗了个干净。 周麦一份鱼香肉丝做好,回头让他出去等,“里面油烟重。” 他不嫌添乱,走过去,赌气般地回:“不。” 周麦笑了笑,一回头,隔着几厘米,赵晓困低着头凑在她身后。 他突然觉得,现在是个好机会,开口不算直接,“我闲,以后都我做饭吧。” 周麦手上还拿了个盘子,差点手滑摔了,赵晓困笑着补充,“我做得还不错,改天先给你露两手。” 周麦转回了头,手上的盘子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赵晓困依旧往前,两只手往前撑在料理台上,将她虚虚地圈在里面,“不回答我,不想吃?” 周麦浑身都僵住,只有手动了动,将盘子放回了瓷砖面上。 身后的玻璃门被推出一条缝,紧接着传来赵晓醒吭哧吭哧用力的声音。 赵晓困回了头,赵晓醒还没发现他哥不高兴,兴奋地喊人,“哥哥!”喊完不好意思,“我想上厕所。” 周麦也回了头,将赵晓困一只手抓了挪开。 赵晓困拦住她,“我带他去。” 他几步过去,拦腰一把将赵晓醒夹在腰侧,门被他反手哗地拉上,周麦愣了愣,听到赵晓醒委屈地喊了几声。 作者有话要说:  报告个事儿,我改章节名了,也马上要改文名。挺纠结的,写了这么久,结果要把文名给换了orz,其实之前就有要改的想法,因为文章写下来已经脱离了原来的设想,原本是想刚好按照每一个物候来写,写到七十二的时候正好回到最开始的那天,两人就领证了,全文完。 但是物候顺序已经到了十一月份,文章里的实际时间才到七月,跟物候已经没了关系,而且大概也写不了那么长。 七十二候这个名字也容易让人以为是古代文,可能比较可惜的一点是这篇文正好是7.2开的吧(其实并没有什么哈哈哈),加上有认识的人提议,就自己做下了决定。至于这个决定是好是坏,顺其自然吧。 新名字还没想好,想了几个,比如:玩具、不觉晓、拂晓……都不满意,所以还没完全确定,但是也快了,再不改就更晚了。如果大家有什么建议的话,欢迎评论! 章节名没有很严肃地对待,就是简单地提取了章节内容。 被锁的第33章现在还在重审,不知道jj什么时候出结果。 还有想说的一点是,梁继生这个人物,当然是渣的,但毕竟只是小说里的人物,大家不要太生气。 作为我自己塑造出来的人物,我对他又爱又恨(我喜欢我自己文里的每一个人物,即便是“坏”人,嗯,很偏执),爱多一点点,往后也没什么戏份了。 再给自己打个小广告,下本要写《恒星爆炸事件》,校园到职场,感兴趣的可以去我的专栏看看粗糙的文案,喜欢的话能收藏就最好啦。 就这些啦~感谢看到这里的伙伴,鞠躬。 ☆、第46章 痒 被教育了一顿的赵晓醒乖乖坐在沙发上再没乱跑。 周麦不再让赵晓困进厨房, 于是赵晓醒旁边还坐了个始终沉默的他哥,直到周麦拉开玻璃门出来打破沉默。 周麦问赵晓醒饿了没, 赵晓醒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 摇了摇头。 还没看向赵晓困,赵晓困自己答:“我也不饿。” 周麦看过去, 解释说:“杨唤在图书馆,就快回来了。” 赵晓困颇为惊讶,开玩笑道:“改邪归正了?” 沉默了片刻, 周麦回:“段嘉良让她改变了很多。” 赵晓困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没有看出什么。 他本来想说:“没有一开始你帮她,就没有后来。”也想说:“以后多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最后却只笑着说了句:“挺好的。” 周麦笑了笑,迟疑了一会儿说:“我给你看样东西。” 赵晓困以为她要把买的布料拿过来,却见她转身进了房间, 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本子。 她似乎还在犹豫, 举棋不定, 本子递出去时不够果断,赵晓困笑着接到手里。 “往后面翻吧,最近的那张。”她站在旁边, 像要被批评的学生。 赵晓困没立刻翻开,让赵晓醒坐到自己怀里, 再伸手拉住她手腕, “一起看。” 周麦被拉坐到沙发上,忐忑地等他翻开。 “姐姐,这是不是画本?”赵晓醒指着本子问。 “嗯。” “哥哥也有很多的画本, 画的都是玩具!” 周麦没再接话,赵晓困已经照着她的意思从后面翻到了有画的最后一页。 画本上是两个一高一矮的人,单纯的黑白画,没有上色,人很容易认,就是坐着的兄弟俩。 “哥哥,这是晓醒吗?”赵晓醒指着画上的小孩。 赵晓困侧头看向周麦,周麦与他对视一眼,立马低头看向画稿。 “就是晓醒!这个是哥哥!”只有赵晓醒在说话。 赵晓困不看画了,回头盯着周麦笑。 周麦被看得脸庞发红,俯身拉开面前桌子的抽屉。赵晓困记得,上回她从里面找了剪刀出来给他剪线头,这回却只看到里面铺着一张硬画纸。 周麦小心拿了出来,把他手里的画本收回,重新递上这张上了色的水彩画。 “我水彩不怎么行,这个……”她将画本搁到身后,眼睛看着水彩画,“这个是我闲着没事瞎画的。” 赵晓困在拿到手上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了,里面服装的配色跟今天她买的布料颜色完全一样。 他连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确地下了个结论:她给自己设计了衣服。 怀里的小孩儿就差手舞足蹈,“哥哥,我们的衣服上面有玩具总动员!” 周麦见赵晓困盯着画稿迟迟不说话,犹豫后问:“好看么?” 失神的人被拉了回来,“好看,”回头看她,过于真挚,“会不会把我画得太好看了一点?” 周麦看着他的脸,脱口而出,“你本来就——” 赵晓困坏笑,没等来下文,接着她的话:“本来就什么?” 她低下头,声音也低下去,“没什么。” 赵晓困笑得肩头乱颤,把腿上的小孩儿一下丢到旁边空余的位置,手撑在周麦身后的沙发背上,人往她那边靠,“周麦,你也没你表现的那么闷,勇敢点,我挺爱被夸的。” 说完怕她反驳,又重新说一遍,“挺爱被你夸的。” 周麦先是一愣,然后缩着脖子往后退,身子一绕,俯身拉开面前另一个抽屉,快速取出里面的软尺,“我给你们量尺寸吧。” 急切地把刚才的话题跳了过去。 赵晓困又笑得不能自已,把一脸茫然的赵晓醒抱回来,“从你开始吧,量完了就在旁边待着。” 赵晓醒顶嘴,“我不想待着。” “那就去门外待着。” 赵晓醒急得往周麦身上蹿,“姐姐!救我!” 周麦接住小孩儿,没忍住,“你怎么老是凶晓醒?” 赵晓醒立马附和,“就是!哥哥不要凶晓醒!” 赵晓困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总觉得哪里出了点问题。 后知后觉地反驳,“我这也不算凶吧,顶多算……”“威胁”两个字被吞了回去,身前的两个人压根没注意他说话。 周麦让赵晓醒放松站直,先把领围、肩宽、臂长、腰围都给量了,最后把他带到墙边,让他背靠着墙站立,量好后在本子上记录好最后一个数据,朝赵晓醒说一句“好了”,赵晓醒便欢脱地原地跑圈,分明也不知道量这个要做什么。 周麦转身望向沙发上的人,赵晓困安静地坐在那儿,她几步到了他旁边,手碰了碰他胳膊,“要站起来量。” 赵晓困配合地起了身,周麦先绕到他身后,软尺往他肩部两端拉,左右数字记下,一减,收回软尺写下数字。搁下笔,起身要去量他的领围,软尺往他脖子以下两厘米处绕一圈。 赵晓困喉咙一咽,脖子上软尺跟着一动。 他忽地低下脖子,背也跟着弯下去,像是被周麦用软尺拉过去的,他每靠近一点,周麦的手便朝身前缩近一点,到最后,她果断松了手,往外张开。 赵晓困笑了一声,逗她,“拉我做什么?” 周麦上半身已经往后倾,每一下的呼吸又缓又长,她手往前挡,赵晓困便不动了,他扯一扯嘴角,又慢慢地直起身,周麦便默默跟着回去,脚微微一踮,记下数字。 接着是臂长。他刚才观察了小孩儿的被量过程,自觉地将手往腰上一撑,以手肘处为连接点,一边拉向颈部后中心,一边拉下手腕,两个数字一加便是臂长。 到这里都还好,只在最基本的触碰范围之内,接下来就有些尴尬。周麦故意地放慢了写数字的速度,蹲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说:“现在量腰围。” 她不去看他,压低了身高往下弯,一手将皮尺绕到他腰后,另一只手伸出去将软尺的头拉过来,两边一收,留出一个手指的位置,还未看清重合处的数字,身前的人突然动了动,周麦下意识抬头,赵晓困笑了出来,“痒。” 她手一松,他人立刻往沙发上坐了下去。 周麦想了想说:“坐着量吧,我尽量不碰到你。”她迈出步子,转身刚要弯下,腰忽然被他手臂一扣,人被带着往后跌,等往下坐实了,才明白自己坐到了他腿上。 赵晓困脸上还带着笑。 周麦紧张得呼吸急促,反应过来后又立马提了一口气,不敢全力压下去。 赵晓困掐在她腰上的手往下按,她提着的一口气又立刻呼了出来。 “周麦,是不是跳过了什么没有量?”他嘴角扯出弧度,故意为难她。 周麦索性说了实话,“胸围。” “不好意思量?” 周麦迟疑地点了下头。 赵晓困将她手捏住,“不好意思量就不量了,等段嘉良来了,让他帮忙。” 周麦还是点头,“嗯。” 他视线一低,看向她今天穿的裙子衣领,“自己做的衣服?” 周麦觉得再点头就有点傻了,直接回答,“嗯。” “以后想当服装设计师?” 这回多了几个字,“就是做衣服的,裁缝。” 赵晓困笑了笑,“好,裁缝,那裁缝是不是该多穿点自己做的衣服?” 周麦想了想,又是一声“嗯”。 见她全是肯定的回答,他又开起玩笑,“要在我腿上坐多久?” 周麦脸一红,立马要起身,刚一动作,又被抓了回去。 “又不是不让你坐。”他笑得痞里痞气。 周麦没转开头,只是低声提醒,“晓醒在旁边。” 赵晓困理所应当的语气,“他看不懂。” 周麦有点无语,这回挣扎着起了身,人往后退,“准备吃饭吧。” 赵晓困弯腰捡起地上的软尺,周麦只看到他笑得微颤着的双肩,立时转身进了厨房。 才刚推开玻璃门,门外传来钥匙插进钥匙孔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推开,杨唤跟段嘉良走了进来。 赵晓醒已经跑了过去,杨唤提前就往后退了一步。成功地避开了赵晓醒。 小孩儿仍然开心,“小羊羔姐姐,你们总算来了,哥哥都不跟我玩。” 杨唤笑着看过去,赵晓困正好起身,要去帮忙把菜端出来。 一桌子铺满了菜,盐焗鸡、油焖大虾、鱼香肉丝,还有专门给赵晓醒做的鱼肉比萨饼跟土豆泥,另外还有汤跟水果。 赵晓醒刚才说不饿,现在却是饿了的状态,埋头一勺一勺挖着土豆泥。 杨唤憋了半天,跟段嘉良对视一眼,之后才看向周麦,“那个……我跟段嘉良想去纹身,可以么?” 周麦没反应过来。 没反应杨唤竟然提前问她可不可以。 旁边赵晓困先问,“要纹什么?” 杨唤不怎么愿意说,“就是简单的字母啦。” “你们俩要纹一样的?” “废话,当然了。” 赵晓困笑了笑,“噢,”说着看向周麦,“问你能不能纹身。” 杨唤:“……” 周麦想了想说:“想好了就纹吧。” 杨唤傻笑起来,“想好了。” 早就想好了,而且提前找梁继生问过,下午就去刺青馆找他。 两个高中生兴奋地负责了刷碗工作,赵晓醒过去凑热闹旁观,客厅又剩下两人。 赵晓困本想多待会儿,晚点跟周麦一起回旅馆,助理临时又找他再去实地看一下房子,他想起韦苏倪的提醒,觉得有必要,便答应下来。 走前又提醒她,“记得多穿自己做的衣服。” 周麦没问为什么,点了头答应。 杨唤跟段嘉良很快也背着书包走了。 周麦看时间还早,拿了布料坐去缝纫机前,才量了几下,手机震了震。 拿过来一看,是宋洲磊。 宋洲磊鲜少发信息跟她说事情,发的话也只是简单的一两句。 周麦波澜不惊地点开,这回倒是不短—— “315的赵晓困,他妈给我打电话了,说他过一两天就搬走,到时候就让他直接走咯,查房什么的不用,之前也忘记跟你说,水电费其实不收也可以,如果之前收了,那最后这次也收一下吧,意思意思就成。” 周麦看了几遍,手机一关放回了原处。 ☆、第47章 篮球 巴西刺青馆的大厅几乎没什么人, 杨唤跟段嘉良被梁继生带进去,上楼之后往右, 第二间的帘子被他掀开。 “进去吧, 好了来下面找我。”馆内到处挂着禁止吸烟的标识牌,梁继生嘴里却一路衔着根烟, 带得烟雾缭绕。 说完便走,杨唤快速钳住他手臂,“陪我们一起啊。” 梁继生将烟取下来, 开玩笑,“看你们脱衣服?” 连玩笑话开得也有气无力,杨唤将他手一掷,“滚吧。” 梁继生淡淡地笑了一下,转身下了楼。 杨唤追着他身影看一眼, 脑袋里浮出“形销骨立”四个字, 收回视线, 愤怒地重新掀开帘子。 进去的烟味更大,宋洲磊的巴西男友正大光明地吞云吐雾,杨唤忍不住咳嗽起来, 心想这烟味够呛,心里嘀咕,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巴西男友见势掐了烟, 大花臂大力扇了扇,笑得有点妖娆,“来吧。” 他旁边还站了个女刺青师, 段嘉良自动地去了巴西男友那边。 杨唤笑嘻嘻地在女刺青师旁边坐下,“美女,我们纹锁骨下面。” 刺青师嘴唇紧抿,“不用躺了,坐着吧,只能纹手臂上。” 杨唤疑惑问道:“谁说的?我就要纹锁骨下面啊。” 后边巴西男友已经安排段嘉良躺下去,幽幽地回:“梁继生。” 杨唤回头,“是我要纹,他瞎指挥什么?” 巴西男友手一摊,“要理论找他去,反正除手臂不纹。” 杨唤觉得好笑,“那我男朋友呢?” 巴西男友低下头,“梁继生没说。” 杨唤无语。 段嘉良坐了起来,“我也纹手臂吧。” 杨唤没想到他这么快妥协,有点哀怨,“说要来纹的是你,纹锁骨下面也你说的,怎么变卦这么快?” 段嘉良笑了笑,“能纹就行,胳膊上还能天天看见。” 杨唤随即坏笑道:“锁骨下面也行啊,你要是想看的话。” 巴西男友剧烈地咳嗽起来,两手一举,“我什么都没听见。” 段嘉良天天接受这种“糖衣炮/弹”,还是没习惯,红了脸,语气恳切,“就纹手臂吧。” 杨唤觉得纹手臂也行,乖乖就了范。 uan-ang,六个字母,是两个人名字里的共同部分。有机会,杨唤要告诉段嘉良,她一开始就想纹下这六个字母。 六个字母,末尾一朵蓝玫瑰,花了四个小时。 杨唤牵着段嘉良下楼,望过去,看到梁继生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还是拿着烟,眼睛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几米之外站了个人,要不是见过,杨唤要以为他俩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 姚霖儿剪短了头发,一根也没落下地别在耳后,齐刘海遮住额头,整张脸尽数露了出来。 杨唤不确定地走了过去,“我们好了。” 梁继生闻声抬头,“走吧,吃饭去。”他在前,大步子往外跨,将旁边的姚霖儿当作透明人,视而不见。 杨唤看不懂,朝姚霖儿笑了笑,拉了段嘉良跟出去。 上车前没忍住回了头,透过玻璃门,见姚霖儿还站在原处,窄瘦的背挺得笔直,一动不动。 杨唤感受到梁继生周身的低气压,往常什么话都能扯上两句,今天挖空脑袋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一顿饭吃得了无生趣,梁继生对段嘉良似乎毫无兴趣,虽然杨唤从来没带过谁跟他一起吃饭,但以她的了解,梁继生总该开几句玩笑。 别说玩笑,正经话也没有。 三人重新坐上车,梁继生不说,杨唤也知道他要把她送回去。 她立马出声,“我现在不想回去。” 梁继生沉默着不回答,下一个路口本该右转,他却漫不经心地将方向盘往左一打。 杨唤笑了笑,“你要去哪?” 梁继生唇角一勾,“还能去哪?你不是想去酒吧?” 被段嘉良直直盯着,杨唤一往无前,“去!” 以前总是去朋友开的地儿,今天的梁继生一反常态,带着两个高中生去了个大马路旁边的清吧。 等三人在吧台前坐下,杨唤夹在中间,看向左边的梁继生,“你跟周麦现在都不联系么?” 梁继生只是一抬眼,杨唤心里一憷,身子往后退了退,嘴上装作若无其事,“不联系也好,反正现在有人比你更关心她。” 说完仔细看他,不见他有什么明显的反应。 “你不好奇是谁?” 梁继生笑了,“那你好不好奇,当初周麦给的那30万是哪里来的?” 杨唤整张脸一皱,“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你又为什么突然说起周麦?” “我……” 梁继生接了对面酒保递过来的酒,“她不想跟我见面,懂了?” 杨唤一噎,拿捏不准梁继生现在的情绪,“不是,你刚刚说的30万是什么意思?” 梁继生仰头想要一口闷下去,动作忽然一顿,把酒递给了杨唤。 “意思是,我当初就不该提这么个数字。” 见杨唤困惑又担忧,他笑出声,话锋转回去,“赵晓困,是吧?” 杨唤扬眉,将酒杯搁下,“不懂你们成年人怎么谈恋爱,麻烦死了,周麦不想见你,你就这么听话不见她了?” 梁继生却重复着她话里的两个字,“成年……” “你之前说过,成年了想骑摩托车。” 他持续性跳开问题,杨唤沉着脸点头,“对啊,你也答应了要带我去的。” “去。”梁继生点了点头,干脆地回,又抬手让酒保给他来杯凉白开。 “刚刚那个……”杨唤壮起胆子,“不是你以前的未婚妻么?” 透明玻璃杯到了跟前,梁继生拿起喝一口,又放回去,“哪壶不开提哪壶,成心跟我作对?” 杨唤“呵”一声,“跟你作对又不是第一天了。” 梁继生笑一声,一侧头,总算瞥了一眼始终沉默的段嘉良,“谈个恋爱倒是让你没那么讨人嫌了。” 杨唤眼一瞪,嘴上却承认,“是又怎么样?” 一句话顶回去,梁继生又不搭理她了。 “诶,我问你呢,你未婚妻!你就那么把人丢下?” 梁继生面无表情看回去,“这就跟周麦不想见我一样,我也不想见什么未婚妻。” 杨唤嘿嘿地笑起来,“自己提的周麦哈。” 梁继生凉凉地看过去,“再说话就自己回去。” 杨唤立刻端起面前的酒,抿了一小口,不再看他。 喝完酒,杨唤又说要去唱歌,梁继生即刻要走人,杨唤追上去拉住,“不唱歌不唱歌,随便干点什么也行。” 梁继生眼睛一眯,“打什么歪主意?” 杨唤往马路边一蹲,“我看你脸实在太臭了,你不是最喜欢浪么?陪你呗。” 这话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梁继生压下脾气,仍是转身往外走。 一会儿车子开过来,杨唤兴冲冲拉着段嘉良上了车。 车子沿着街道一路疾驰,杨唤一边好奇要去哪,一边不敢问出口。 半途上,梁继生把钱包丢给杨唤,“去超市买个球。” 杨唤不解,“球?” 段嘉良先反应过来,“走吧。” 等两人回来,手上一共拿了四种,篮、足、乒乓、羽毛,外加一大包的水跟零食,往后座一丢,杨唤重重往下坐。 段嘉良本意只买篮球就够了,杨唤不答应,她就想故意惹梁继生不痛快,虽然她也知道,就算她把整个超市搬来了,梁继生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最后,车子停在一个破败的篮球场外。 杨唤起初只坐在旁边看段嘉良被虐,看不下去了,丢下手上的薯片,上去搅和一通,结果变成两个人别虐。 结束的时候三人大汗淋漓,时间已过十一点,梁继生咕咚咕咚灌下去一瓶矿泉水,招呼两人收拾好了跟上。 车子的引擎声划破寂静的夜,头顶挂着寥寥几颗星星,他们走得太远,连笔直的街道也是空旷的,油门被踩到底,车子沿着无尽的路往前开,梁继生紧盯着车前路,在车灯打出的一点光亮里,他好似看到了尽头。 今天带杨唤出来纹身,算是偶然,这么偶然,也能遇上周麦,在梁继生意料之外。 他仍旧把车子往楼道口怼,方才还走在前头的周麦往旁边避了避,这会儿落到了后面。 段嘉良半路下了车,车后座上只剩杨唤。杨唤下车前丢下一句:“帮你最后一次。” 她开了门下车,回头朝着周麦喊:“梁继生病了,病得不轻!” 周麦早看出了是谁的车,停在原地,目送着杨唤的身影伴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拐角。 车里的人下了车,绕过车身到了车尾,人往车上倚,手上的烟送到嘴里,打火机“啪嗒”响了一下。 烟圈散在了夜里。 周麦一脸疲倦,帆布鞋踩在沙粒上沙沙作响。 她几步走到了梁继生旁边,梁继生一身的汗早被路上的风给吹没了,衣服干透,夜里的风吹过来,倒觉得有点冷。 香烟散出的热度实在不够。 “其实你可以不去旅馆上班。”他背脊躬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弯了。 话说出了口,也知道她不会听,不会回。 “既然碰到了,跟你坦白件事儿,以后怕没机会。”他连抽了几口,干燥的嘴唇与滤嘴一碰,发出闷闷的一声。 “先前我去找过赵晓困,过了几天他来找了我。”他简单地陈述了事实。 风突然大了起来,周麦被吹得眼睛一眯,心里的变化比风来得肆虐,她以为还会有下文,却见他将烟头一扔,脚一抬,往下摁着踩了踩,似乎没有再开口的打算。 等了等,她问:“说了什么?” 梁继生这才正眼看向她,“我找他——”顿了几秒,继续说道:“问他喜不喜欢你。” 周麦嘴角颤着。 “是不是要问他怎么回答的?”她的想法直接显示在了脸上,梁继生呼出一口气,“他没回答。” 见她神色没有缓和,他暗自叹了口气,索性和盘托出,“过了几天他找我,说知道了你跟杨唤的事情,想跟我确认,我跟你到底什么关系,说他看过了当时的档案,知道你拿不出30万,问我——当初是不是威胁了你。” 周麦快速眨着眼,头往另一边转,源源不断的情绪往上涌,她快速呼吸,尽力压住情绪。 梁继生有些不忍,“我跟他承认了,他应该——”他埋下了头不再看她,语气往下沉,“他很心疼你,看得出来他想骂我,骂我乘人之危,骂我欺负你。”他像是在公开给自己处刑,这些话,不过是借别人之口,来骂自己罢了。 “他也知道,你在旅馆上班的原因,也知道了你九月底要离开旅馆。” “他都知道。” 周麦慢慢回了头,眼眶看不出来湿没湿,一句话像是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我以前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话落,两人都没再开口。 沙子又一次被踩得沙沙作响,周麦转身走了。 她那句话没说完,而未说出的后半句,梁继生懂了。 不后悔是以前,现在——因为赵晓困,她后悔了。 他抬了脚,又去踩已经灭了的烟头。 他也一样的。 以前从来没有后悔过,直到赵晓困出现,他后悔了。 连续踩了几脚,他站直身回了头,楼道里已经没了周麦的身影。 他或许应该在她走之前告诉她,为了彻底地让他自己忘掉,为了让她明确地知道自己已经真正地自由,也让身边的人不再痛苦—— 他打算结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名想不到合适的,自己也改不了,得找编辑,所以还在纠结。或许又不改了。不要在意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第48章 致橡树 上回特意让人印的《玩具总动员》的衣料分两种, 一种皮革,一种丝绸。 最近几年时装的趋势在朝着“化繁为简”的趋势走, 皮质类单品也从帅气往休闲运动方向转变。皮革与休闲搭配是大胆的结合, 周麦看过很多,但真正给别人做, 还是第一回。 虽然已经有了图,设计明确,皮革印花衬衫, 配薄荷绿的纱质类休闲男裤,图片呈现效果不错,周麦拿着面料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旁边赵晓醒的,是丝绸印花衬衫,配柠檬黄的水洗丝质吊带工装裤。 她撑着额头定了定神, 转而拿起柠檬黄的面料开始丈量。 逼迫自己什么也不想, 唯一认准的, 是要快点把衣服做完,然后,在他们搬走之前送出去。 不过是量了几下, 眼泪就簌簌地下来。 她中午收到宋洲磊的那条消息之后,想了很久, 最后安慰自己, 他不过是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而已,又想,他们现在这样的关系, 他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告诉她。 想完一通之后,又觉得自己有的没的想太多,很快说服了自己,然后用着平常心去上班。 到旅馆一个小时不到,她收到赵晓困发来的几张图片。 她一张一张点开,刚好看完,他电话就过来了。 起初像犯错的小学生给她解释,“前两天助理去找我那回,给我建议,我觉得是该换个大点的地方住,她效率向来很高,第二天就告诉我找好了,我对比一下选了这个,刚刚那几张图片随手拍的,拍得有点差。现在完全确定了,我再告诉你,有没有被吓到?” 周麦站在屋檐下,脚边小橘爬上她的鞋,她弯腰蹲下去,腾出一只手来回抚它的背。 她笑了笑回:“没有。” 听筒里赵晓困也轻声地笑,“我要走了,这么开心?” 周麦愣了愣。 赵晓困察觉说错,立马解释,“是说离开旅馆,新住处离你住的地方不远,我之后也不会太忙,有空就去找你。” 她顿了顿回:“好。” 又主动问:“哪天开始搬?我上夜班,白天有空。” “东西不多,随便一收就收好了,你白天多睡会儿,等搬过来了,你休息的时候过来,我们一起整理布置。” 她又是一个字:“好。” 赵晓困忍不住笑:“傻。”想起韦苏倪的电话,告诉她:“晚上要回家,不回旅馆了。” 又是,“好。” 那通电话结束,一直到下班,她都是开心的。 可刚刚梁继生告诉她,他什么都知道,在两个人牵手之前,他就什么都知道。 她控制不住地掉眼泪,抬手抹掉,拿起软尺,量一下,又去抹脸上的泪,如此反复,她放下软尺,手足无措地坐着,再没力气去管那一行行掉落下来的眼泪。 等哭够了,情绪缓过来,起身去洗了把脸。 又坐着放空思绪,才重新拿起卷尺。 把所有的面料都量好再剪裁,才起身回去躺下。定了十点的闹钟,打算起来就动手缝制。 赵晓困告诉她,周四他开始搬家。 前一天,周三,她把做好的两套衣服带去了旅馆。 过去先交接,再去查打扫好了的干净房。 不过是经过了315,走出几步就听到很轻地开门声,一回头,见赵晓醒将脑袋探在门缝里,笑得酒窝深陷。 她折返回去,蹲到他面前,小声地问,“哥哥呢?” 赵晓醒食指放在唇边,用着气声,“哥哥在睡觉!”说完指了指身后,然后将门拉开,“姐姐,我们一起来看哥哥睡觉!” 周麦憋住笑,起身被赵晓醒牵了进去。 房间里窗帘拉了一小半,空调打得不低。 床上的人侧躺着,薄薄的被子盖了大半身,从床尾绕到床头,赵晓醒指着他哥的脸冲周麦笑,周麦蹲了下来,赵晓醒凑到她耳朵边,像打小报告,“姐姐,哥哥睡觉的时候不会不高兴。” 周麦笑着将手里的对讲机放到旁边的床头柜上,掏出兜里的手机来,她一手环住赵晓醒,不让他过去,另一只手点开相机,等屏幕里出现赵晓困的睡脸,她点了点中间,拍下一张照片。 被环住的赵晓醒不安分,身子往前趴,脑袋搁在赵晓困下巴下,朝周麦手机的摄像头比了个剪刀手。周麦便拍下第二张。 下楼的时候,柜台前站着那对男男情侣,在朝贺小松打听好玩的地方,周麦从他们身后过去,两人礼貌地朝她打招呼,转头动作都是一致的,打完招呼,又默契地都没转回去。 周麦被看得尴尬,推了门走到柜台后。 她拿了手机点开刚才拍下的两张照片,来回地看了一会儿,暗暗后悔没有多拍几张。 埋头间,那对男男情侣朝贺小松道完谢,又走到另一边,周麦意识到身前有人,立刻放下手机抬起了头。 情侣俩都上了年纪,笑起来有深深的皱纹,其中一个先开口,“我们知道这样很冒昧,但是实在很好奇,想知道,女士身上这套衣服是哪个品牌的?” 周麦一愣神,另一个解释道:“还记得我们入住那天带来的七个箱子么?里面都是衣服,我们是做服装设计的,看到好看的衣服喜欢抓着人问几句。” 周麦张了张嘴,明白过来,她先前就观察了两个人的穿着,低调又很有设计感,原来是设计师。 她低头举起手臂,迟疑了几秒,“没有品牌,是——” 她总希望自己能更有自信,这回大着胆子说完,“是我自己做的。” 两人皆张大了嘴,周麦立马又解释,“但是都有模仿的对象,所以只能算是仿品。” 对面的人笑容未减,“不止是服装这行,各类设计要有绝对的创新,那太难了。你这件上衣,是……” 他像是一时没想起来,周麦接了下来,“是模仿今年Dior春夏大秀的一个草木系列,他们用了很多的花草跟植物标本元素。” “对对对!你……”他笑了笑,迟疑道:“你可以出来,我们仔细来分析一下么?” 周麦听了“分析”两个字有点尴尬,走出来也是尴尬的,这么被光明正大地“评头论足”还是头一回,只能硬着头皮站在了两人对面。 她希望能尽快结束,于是主动地解释,“裙子——上季PRADA做过这样的款式,今年纽约时装周也有几家模仿。” 两人双双手托腮上下打量,听她说了连连点头,其中一个指着裙子上的刺绣问,“但是你这个花纹是绣上去的,这个是?” “橡树。”周麦回。 那人点了点头,“不仔细看的话,很难看出衣服跟裙子上的花纹其实是一体的,对吧?” 周麦低下头,“……嗯,其实就是一整棵橡树,”她手指了指收腰的地方,“这里做了分离,上衣跟裙子用的是不同的图案风格。” 见两人几乎是同时看向她袖口,她将胳膊抬了起来,“这个是橡果。” 两人没认出有些抽象的橡树,橡果还是认得,开着玩笑,“另一个袖子上是不是刺了只松鼠?” 周麦也笑了笑,举起另一只胳膊,将手背的部分展示给他们。 两人没看到松鼠,看到了另外一棵树,黑色的树干,火红的花朵开得鲜艳。 两人疑惑,“这个是一开始就绣上去的么?” 周麦摇头,“最近加上去的。” 两人朝着她笑,是在问她这是什么树,她又补充,“这是木棉树。” “为什么是木棉?” 周麦默了默,“有一首诗,叫做《致橡树》。” 情侣俩等她继续说,没等来关于木棉的解释,又看出她不想多说,笑着说:“我们回去自己查,哦,对了,国内不用Google,是用?” 柜台上有两个盒子,一盒是旅馆附近的小地图,上面附了地址,很多老外晚上出门前都要拿上一张,以防喝醉时不记得地址,小地图可以直接递给出租车司机;另外一盒印的则是国内的多个网址。 周麦拿了一张递过去,“多数用百度。” 两人笑,“对,百度。” 情侣俩似意犹未尽,还是道了谢出门,周麦目送两人出去,长呼出一口气。 紧接着有人临时要退房,贺小松先拿着对讲机上楼去查房,一会儿下来,问周麦,“诶?周麦姐,没听到么?没听见你回我。” 他按了按手上的对讲机,没听到另一只的声音。 周麦心虚地四下望了望,“是……落在哪儿了?还是关了?” 贺小松长按对讲机,对着它呼气,又猜测是落在清洁阿姨那里,于是朝着它说话,“阿姨?对讲机在你那儿么?” 反复说了几句,贺小松放弃,“估计碰巧没电了,待会儿见了问问阿姨。” 他话刚说完,桌面上的对讲机传来声音,是迷糊的,还没睡醒的,被打扰了睡觉之后带点烦躁的声音,“别喊了,落在315。” 贺小松迷茫地看向周麦,周麦更加心虚,还未想出理由,对讲机里又传来一句,“周麦,上来拿。” 周麦该庆幸这会儿又有人来前台,贺小松立刻返身过去。 不用再想理由,周麦拿上装了衣服的袋子上了楼。 到门前敲了四下,莫名有点紧张。 她打算一手交对讲机,一手交袋子,交完立马下楼。 赵晓困却没给她机会,他换掉睡衣,只穿了件白色背心,门一拉,手上什么都没有,笑着看一眼她手上的袋子,“在里面,进来拿。” 周麦跟着进去,走在前面的人又突然转了身,手一伸,“是要给我的?” 周麦乖乖地递到他手边,“嗯。” 赵晓困却伸出另一只手接住,原先伸出的手往下,拉住她手,紧紧一扣,将她带进去。 他多少猜到袋子里是什么,便没急着看。 进去不见赵晓醒,周麦往床上看,被子里鼓起一个小山包,赵晓醒全身包括脑袋都藏在里面,没发出声音。 她猜着应该是睡着了。 赵晓困看也没看,径直往单人沙发上坐,周麦被他拉过去,在他面前停了一秒不到,就被他使力往后拉。 一个转身,坐到了他腿上。 虽然已经坐过一次,仍不适应,她屏住呼吸,背脊笔直。 赵晓困手往她腰上挠了一下,她一口气忽地呼出去,要去抓开他的手,他却往她身前伸。 周麦疑惑。 “手机。”赵晓困出声解释。 周麦身上没有口袋,很显然没地方放手机。 他却装作不知道,“小孩儿说你偷拍了,我看看拍得怎么样。” 周麦脸热,暗自后悔没提前跟小孩儿串好口供,她小声辩解,“就拍了一张。” 他眉眼往上,“多少张不是问题,侵犯肖像权你逃不掉了。”说着将她手拉起来捏住。 周麦手往后缩,他捉着不放,她嘴一张一合,吐出两个字。 赵晓困颤着肩笑,“什么?” 周麦知道他分明听见了,仍大了点声重复,“小气。” 他将她手捉住一起贴到他胸前,“你说对了,我就是小气,说吧,怎么赔偿?” 她一时没说话,他笑,“那我就自己看着办了啊。”说完,带着她的手往上,头跟着往下低。 还没做点什么,床上的赵晓醒带着身上的被子不自然地动了动。 声音委屈,“哥哥,好热啊。” 小孩儿刚才被他哥强硬地要求裹在被子里,不准出来,也不准出声,虽开了空调,现在也已经憋出一头的汗。 周麦听见赵晓醒的声音,更加尴尬,用了很大的劲要把手抽出来,赵晓困跟她较劲,也不理床上的小孩儿,将她手重新抓到身前,一低头,往她手背上亲了一下。 轻轻的一下,跟羽毛挠似的。 周麦吓得劲一松,整个人僵住,呆呆看着他。 赵晓困抬起头,眼睛里有光,嘴上理直气壮,“好了,照片的事我不追究了,不过——” 他身子往前,离她更近,声音往下沉,“以后别拍了,等住在一起,想看什么样的,都给你看。” 作者有话要说:  摘一段《致橡树》的百度解读—— 这首诗通过整体象征的艺术手法,用“木棉”对“橡树”的内心独白,热情而坦诚地歌唱自己的人格理想以及要求比肩而立、各自独立又深情相对的爱情观。可以看出,诗人在选取诗歌创作材料时有着精心的设计:橡树是那样适合代表男性的阳刚之美,而木棉则又是那样贴切地代表了女性的自强自立以及与男性平等的要求。 ☆、第49章 漏水 到第二天下午过去上班, 兄弟俩已经将她做的衣服穿在了身上。 周麦进门瞥了一眼,低下头进了柜台后。 她状似在跟周苗苗交接, 注意力却放在了沙发上兄弟俩跟那对男男情侣的对话上。 没太听清, 等她交接完,那边赵晓醒晃着腿, 手指朝她这边一指,人看回对面的两位,“是姐姐知道我跟哥哥喜欢玩具总动员, 特别让人做的面料。” 这话是早上换衣服的时候赵晓困告诉他的,小孩儿记住了,上午韦苏倪过来帮忙搬家,问他,他也这么答。 韦苏倪很是惊讶, 拍了拍正弯腰收拾他那几大架子玩具的赵晓困, “我是外行, 不懂,不过这衣服是真的好看,先前你带回家的那个小姑娘, 不是说是周麦的妹妹么?她穿的衣服也好看,我问她, 她说是她姐姐做的, 不就是周麦么?还有我第一回见她的时候,有个墨西哥女孩一直要她衣服的链接,现在想想, 估计也是她自己做的……” 见赵晓困专心致志地没应,又拍了拍他,“你听没听?我说正经事儿呢!” 赵晓困没有回身,小心翼翼将玩具归类放进箱子,“您是外行,不懂,那肯定有懂的内行。” 韦苏倪想了想,“我认识的设计师也不知道专不专业,回头我问问你小姨,她认识的人多,有机会让她介绍跟周麦认识。” 赵晓困也没有应,韦苏倪来气了,直接用脚碰了碰他裤腿,这回他总算有反应了,反应还挺大,起身往后一退,“您看着点儿,新衣服。” 韦苏倪一口气提着,接着笑起来,“跟你爸一样的德行,到末了知道心疼了。” 赵晓困重新蹲下去,拂了拂裤腿,“您先别忙活,之后再说吧,先看看情况。” “看什么情况?” 他答了跟没答一样,“就是看情况呗。” 韦苏倪忿忿道:“不管你了!” 母子俩快速整理,收拾出来的东西比赵晓困想象中还少,两人各自开车送过去一趟,韦苏倪就开车走了。 他带着小孩儿回旅馆,等着周麦来。 见周麦进来只看了一眼,赵晓困有点不平衡,趁腿上小孩儿在负责聊天,他点开微信给她发过去一张照片。 韦苏倪给兄弟俩在新住处拍的全身照。 周麦点开看了几秒,抬头看过去,迎上赵晓困的目光,他挑眉,周麦便低头按着键盘发出去一条消息,“穿着舒服么?” 她作为设计者,更加注重舒适感。 赵晓困回:“不——” 周麦笑了笑,她已经知道他的某些句式,于是帮他补充完整,“舒服就不穿了。” 赵晓困没回,抬起头朝着她笑。 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也穿了一件印花衬衫,颜色浅,袖口处收紧,堆出几层褶皱。在赵晓困起身过来之前,情侣俩先走了过来。 两人都是笑眼眯成缝,注意着她衬衫的细节,然后问她这件衣服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周麦微微背过身,“后面吧,手绘的色块。” 两人张大嘴,看似毫无规则的色块拼接在一起,倒像幅有意义的画儿,两人连连点着头,问她,“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么?” 她扯出笑容,又淡下去,“橘色块占比例比较大,”她停了好一会儿才接下去,“本意是想画门口那只橘猫,有主人,却像只流浪猫。” 他们其中一个回,“流浪猫,或许也可等同于孤儿。” 周麦真诚地笑了出来,“是对的。” 这么理解,是对的。 她刚才撒了谎,本意就是孤儿,不是橘猫。以前看着觉得悲伤,现在已经能坦然地看待,所以能释然地笑出来。 情侣俩不知道其中的曲折,跟她打招呼,再一次笑着离开。 后边兄弟俩走了过来。 周麦看着两人的穿着,未言先笑,觉得今天的赵晓醒尤其萌。 小孩儿却突然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姐姐,晓醒今天就要回家住了,哥哥要搬去他工作室附近住,没有时间跟我一起玩,我只好回家了。” 活生生一个被抛弃的小孩的模样。 周麦却只想笑,忍住,然后安慰他,“等哥哥不忙了,又能陪你玩了。” 赵晓醒立刻抿唇笑起来,“那姐姐也能陪我玩么?” 周麦笑,“当然能了。” 说完才看向赵晓困,赵晓困盯住她,“哪天休息?” 她回忆了排班,“星期天。” 他扬眉,脸色又立马严肃,“明天挺忙的,后天我妈生日,星期天先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周麦一脸茫然。 他笑了,“不是说要帮我整理布置?反悔了?” 周麦摇头。 退房手续被宋洲磊化繁为简,又被周麦化简为零,她猜他现在就要走,只说一声,“没什么手续,你去忙吧。” 水电费可以不收,或者她垫。 赵晓困却不答应,把赵晓醒往柜台里一推,麻烦贺小松帮忙看一会儿,又示意周麦上去查房。 周麦犹豫,他倒先往电梯方向走。 周麦只好拿上对讲机跟过去,电梯正好下来,赵晓困朝她伸出手,她迟疑几秒,将自己的手伸过去,他笑着立马牵住握紧。 两人一道到了315门口,门没关紧,赵晓困推门进去,周麦跟在后面,进门还没看清,身前的人转身,手往她身后去,一推,将门关上了。 赵晓困收回手,人却没动,低头,看向大气都不敢出的周麦。 两人靠得极近,周麦喉咙吞了吞,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抱过来,脚步赶紧往后挪一步,声音很虚,“看看你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说着绕过他往里面走,她眼睛一扫,入目是干净的桌面,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一律被断了电的电器,正如他入住之前整洁干净的样子。 她站定在床尾,回头朝走上前来的人笑了笑,“都不用喊阿姨来打扫了……” 赵晓困没应,人已经到了她身后,她转回头,“窗户关上吧。” 说着要走过去,刚迈出去一步,身后的人大步跟了上来,几乎是在一秒之内,温热的胸膛贴上她的背,手从她腰两侧穿过,在她腹部一扣,将她完全箍在了怀里。 头一低,下巴抵在她肩上,气息往她脖子上喷,什么也不说,只喊她的名字,“周麦。” 周麦感受到他胸膛一起一伏厉害,突然有点喘不上气。 “本来要正面抱你,你要躲,就只好学你上次偷袭,从后面抱住了。”他声音温和,说话时下巴一下一下抵在她肩上,她痒得想要往外逃。 赵晓困又扣紧了点,见到她比刚才更红的脸颊,笑得胸腔发颤,“这么容易脸红,以后是不是要每天抱一下才能适应?” 周麦脸一皱,低头去掰他的手,嘴上像是埋怨,“你别说话了。” 他不松,嘴上答应着,“嗯,不说,抱会儿。” 周麦泄气地松了手,她自然不是真要掰开他的手,只是受不了他那些听了让人面红耳赤的话,她鲜少害羞,现在到了他面前,却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以为会安静下来,下一刻却又听他食言地重新开口,“周麦,好想快到星期天。” 他这句话,也让她莫名地期待起来。本来要去他新的住处就让人兴奋,一句话让她又多了点遐想,她以为,这句话里应该藏着什么惊喜。 一旦有了期待,接下来的两天过得便尤其漫长。 好不容易挨到周末,她在闹钟响起之前就自然醒了过来。 没立刻起床,捞了手机先点进微信,定睛一看,发现被置顶在最上面的人换了个头像。 她点开大图,看到最上面的一串英文写着“SLEEPING”,下边是中文“不醒”,再往下,是两对扬起的睫毛,左边的睫毛里夹着玩具,右边…… 她放大图看了看,像是柳絮。 看不出所以然,她关了手机,重新调了个闹钟,逼自己再睡会儿。 这回睡到闹钟响,起身仍是查看微信,点开,看到赵晓困发来的消息:“突然有点急事,要忙到中午,你多睡会儿,我忙完过去接你。” 周麦想了想回:“我可以自己过去的。” 以为他在忙不能及时回,他却立刻回了,发过来一个具体的地址,末尾跟了一串门密码,又补上一句“路上注意安全”,两条消息一前一后,看来是发得很急。 周麦没再回,洗漱过后背了包要出门,到门口又折返回去,想着虽然是新住处,也还是要做清洁,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工装外套,包里塞不下,只好搭在手上。 打了车过去,输入八个密码顺利地开了门进去。 她走得很慢,仔仔细细地看着房子的构造设计,到了里面,才发现是个复式楼。一楼客厅很大,欧式沙发跟不规则木几下是厚重的地毯,窗帘拉开一半,外面是宽敞的阳台,去往厨房的路上,楼梯弯弯曲曲地通往上一层。 她收回目光,将包拿下来放在沙发上。 客厅中央还摆着三个款式一样的箱子,她动了动,很沉,里面的东西还没拿出来。 她自然不会去贸然打开他的箱子,想做清洁又发现很没必要,窗明几净,显然被打扫过了。 将外套穿上,周麦转身进了厨房,里面各种物件齐全,她找出盆跟干净的布,打算还是再简单地擦拭一遍。 起初只是隐隐约约听到“滴滴答答”的声音,等动作全停下来,循着声音弯腰下去,看清了水槽下漏水的水管。 她仔细看了看,没看出异常,循着水管的方向找到了水闸开关,一拧,将水关上了,又回去蹲下,试着去拧了拧水管接合处的管套,刚碰上就明白过来,只是松了罢了。 她换了个姿势蹲,伸长了手去拧紧,她以前常常自己修理东西,经验丰富,眼下这个拧起来却没想象中那么轻松。 拧了一会儿低头看一眼,还差了不少。 这样的姿势不舒服,她连续换了几次,蹲久了点,脸上都有些充血。 大概是房子的隔音效果太好,她都没听见有人开了门进来,直到一声浑厚的男声响起,“你好?” 周麦手上动作一停,不确定地回了回,“你好?” 脚步声越来越近,到了厨房门口,周麦跟出现的人尴尬地对望一眼,她还蹲着,刚要问他是哪位,对面的人先开了口。 “你好你好,住这儿的是我儿子,早上他妈妈过来,说是漏水,我就说着过来看看,你看,还是没比过我儿子,是他打电话让你上门来修的吧?现在网络发达,什么都能在网上预约。”赵仓颉笑呵呵的,“我算是白来了一趟,怎么样?要不要搭把手?” 周麦愣了好一会儿,又立马转回头,闷着声音回答,“不用不用,马上好了。” 门口赵仓颉走进来一步,往地上扫了一眼,“你这是没带工具,徒手就很费劲了。” 周麦低着头,机械地转着手上的管套。 “还是我来吧,女孩子力气小,别把自己手给伤了。” 周麦仍闷声拒绝,“真不用了,马上就好了。” 她始终坚持,赵仓颉不好再提议帮忙,“那我去楼下买些水,你别急着走,坐着歇会儿。” 周麦没应,随即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 她无力地收回手,掌心沾了点铁锈,几条深深浅浅的印子,像是把她的嘴给焊上,教她说不出一句解释的话。 重新伸手出去,拧一下,眼泪便掉了下来。 不是委屈,不是不想说,只是又一次想起来,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偏偏要对她好。她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值得的呢。 她打断思绪不敢深想,怕自己情绪崩溃,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另一只手将眼泪抹掉。 总算拧紧,她将水闸开上,起身胡乱地洗了两下手,往身上擦了擦,出去拿上包,还未出门,玄关处的门被推开。 赵仓颉拎了一袋子水进来,见到要走的周麦,“这么快好了?来来来,喝口水歇会儿。” 周麦摆手拒绝,“不用了。” 赵仓颉见她一脸急色,将水往旁边柜子上放,“那我儿子付过钱了?”他也有些尴尬,“别忙完了要不到工钱。” 周麦低着头,“付过了。” 她神色匆忙,赵仓颉忙让出一条路,“那就好,来,你忙你的。” 周麦身子一侧,快步走了出去,反手关上门,一口气跑下了楼。 低矮的楼房静静立在身后,周麦跑出去很远,喘着气停下来,从包里找出手机,手抖得厉害,按着密码解了锁,找到微信里最上面的联系人,她点进对话框,越急越乱,一句“我有事先走了”反反复复打错,还没打完,她肩膀一耸,手机也随着往地上落。 直直摔在地上,“啪”地一声,宛若打开了她身上的开关,她蹲下去,在人来人往的人行道上,不顾路人眼光,埋头哭了起来。 ☆、第50章 醉酒 往常梁继生经常停车的地方, 这回停了辆SUV。 往常梁继生经常蹲着的地方,这回是赵晓困蹲在了那儿。 他从中午结束工作一小时之后开始在这儿, 等到夜幕降临, 等到半截月亮移到头顶。脚边新新旧旧的烟头堆了十几个,从车里找出来的那半包烟抽完, 将近十点—— 他等到了周麦。 周麦在消息里说临时有事,不能帮忙整理新家。 他看完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回复了信息之后快速吃了饭回到住处。 进门便看到贴在鞋柜上的纸条, 字迹熟悉,非赵仓颉莫属,还没来得及想到赵仓颉是不是跟周麦见过,眼睛先扫向纸条上的字。 上写:记得确认是否给水管工付钱,工作不易。以后这类小漏水我都可以解决, 切记节俭, 日后银行卡全数交给我儿媳妇。另, 房子不错,改日再来。 看完,觉得不妙, 打电话去家里,一核对, 才知道是大误会。他忙着工作室的事情, 哪有空闲时间去预约上门修理。 两边一时都有些无措。 韦苏倪在电话那头已经生起了丈夫的气,说完不够,又过来批评儿子, 说哪有让女朋友修水管的道理,她并非存心指责,不过是对这样的误会束手无策,总得找个人挑点错出来。 挂了电话,手机被他反复点开,没发消息出去,怕无论发什么都另有所指,更不好打电话。 最好便是去见她,当面跟她说清楚。 他急急忙忙开车过去,敲门没人应在预料之中,随即回到楼下等,等得越久,就越担心。 担心她之余,也生气,气她任由赵仓颉误会,气她什么都不解释。也后悔没有及时正式地向她告白,不然她不会无法朝赵仓颉说出口。 可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再后悔也来不及。 起初他没闻到酒味,也看不出周麦有什么异常,直到她走近,才看清她眼神涣散,也不知有没有看见他,走了几步,人突然跑向最近的垃圾桶,将头埋过去,一阵干呕,酒气冲了出来。 赵晓困叹了口气,快速从车里拿了水跟纸巾出来,跟过去,拧开瓶盖递过去,周麦埋着头好一阵没反应,肩背一起一伏。 他一只胳膊夹住她腰,将水递得更近。 周麦回了点神,接了水,先漱口,再灌下去几口。喝了一半,瓶盖还在赵晓困手里,她没把矿泉水瓶递回去,直接松手丢进了垃圾桶。 回头,眼眶发红,两颊也浮着不自然的酡红,嘴唇一张一翕,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脏了。” 又朝他笑,“你干嘛在这里?” 瓶盖被赵晓困丢了出去,他松开了她,拿了纸巾出来给她擦嘴,动作不温柔,一下一下弄得她有点痛,她往后躲,他也不急着把人捞回来,脏了的纸巾丢进垃圾桶,一个弯腰,两手并用,将她横抱了起来。 他双唇紧抿,脸色吓人,她那点挣扎的力度被他压回去,等走进楼道,怀里的人开始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 她醉得不轻,没有意识再去压抑自己,双手攀上他脖子,眼泪滚落,一直流到下巴,喊他名字,“赵晓困,你不喜欢我。” 等了近十个小时,耐心早没了,见她喝成这样,更是一肚子的火冒了出来,现在再从她嘴里听到这样一句话,赵晓困气得够呛,恨不得脱手把她扔出去。 她倒好,往他脖子上蹭,平常说不出什么话,喝醉了却喃喃地说个不停,“别人都说我长得好看,你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才靠近我的,对不对?毕竟,毕竟我什么优点也没有,没有任何值得喜欢的地方。” 她原来一直都是这么想他的。 赵晓困差点要笑了出来,越想笑,肚子里那团火噌噌地越往上跳。 压住火气,一口气将她抱到三楼,在门前将她放下地,她身子歪歪斜斜,他要从她包里找出钥匙,她又扑过来抱住他腰,“不能进去……”又重复一遍,摇着头,“不能进去。” 赵晓困耐住性子,下巴抵在她头顶,知道威胁没用,也还是告诉她:“周麦,不拿钥匙出来,我就敢现在在这儿亲你。” 怀里的人立马捂住嘴,用力摇着头。 她抬头看他,眼睛里再一次蓄满了眼泪,“你不能亲我,”她肩膀耸动着,越哭越伤心,“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 赵晓困用指腹跟手背将她的眼泪擦掉,“知道什么?” “上次,上次你打电话给我,我让你去修电灯,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说要报警,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也知道,我跟梁继生的关系。你都知道,还是对我好,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好看?” 赵晓困别开了头,努力做着深呼吸,前几句还让他心疼,后面又让他一口气上不来。他低头去摸她身上的口袋,没摸着,再去她包里找,总算掏出钥匙,他一手钳住她不让她乱动,另一只手拿着钥匙开了门。 他没回答问题,周麦这会儿已经自我消化出了答案,哭得更委屈,腰上被他用力掐着,她觉得痛,去掰他的手,赵晓困将门关上,知道自己把她掐痛了,手稍稍松开,将她圈住,带着她往她房间去,周麦察觉到他的意图,挣扎着不肯动。 “不能进房间!”她说得坚定,抓住他手腕,“你不能进。” 刚才还是满脸泪,现在却笑了出来。 赵晓困不想跟个小醉鬼抬杠,将她带到沙发上坐好,两手扶住她肩膀,她现在喝醉了,他一肚子话没处说,有点气馁,捏了捏她的脸,“到底喝了多少?” 周麦仔细看着他,伸手往他脸上碰了碰,“我好喜欢你。” 赵晓困嘴一张,明显地吓到,“说什么?” 周麦屁股往他身边挪,两只手攀上他脖子,又说一遍,“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她过于真挚,以至于赵晓困以为她酒醒了,结果,又听到她下一句,“可是,你不喜欢我。” 赵晓困气得将她手捉下来,也不管她听不听得进去,“周麦,牵也牵了,抱也抱了,你觉得我都是在开玩笑?” 周麦眼睛一眨,又要哭了,“你看,你凶我,就是不喜欢我。” 赵晓困对她反反复复的情绪彻底没了脾气,擦掉她掉下来的眼泪,“你到底会不会喝酒?醉得我都不认识你了。” 说完将她抱到腿上,拍了拍她的背,“还想吐么?” 周麦摇头,忽然乖巧地手环住他腰,头枕到他肩上,“我很能喝的,以前,我还去卖过酒,一晚上要喝好多,多到数不清,后来经常胃痛得睡不着,可是茧城看病太贵了,我不敢去,就一直喝热水,喝热水一点用都没有,为了赚钱去医院,只好喝得更多。” 赵晓困看不见她的脸,光听也听得太阳穴直跳。 她一喝醉,倒是打开了话匣子,“我讨厌酒,真的,我也讨厌现在的自己,可是,你那次喝醉,”她直起了腰看向他,“你说醉话,我还记得你埋怨地上凉,我觉得,有点可爱,可是我老早就告诉自己,没有资格喜欢别人,但是你这么好,谁会不喜欢呢。” 是醉话,却是她从未说出来的掏心窝子的话,赵晓困喉咙一紧,说不出话来。 “我喜欢你跟我开玩笑,喜欢你买的冰激凌,也喜欢……”她眼泪又重新掉了下来,“也喜欢你说我可爱,虽然……我知道,我这个人是全天下最无趣的人,可是只要是你说的,我就愿意去相信,你哪里我都喜欢,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可是,你明明知道我跟梁继生的关系,为什么还要对我好呢?” 赵晓困一下一下去擦她脸上的泪,“我对你好,为什么一定要跟梁继生扯上关系?” 她哭得太凶,差点缓不过气,赵晓困慢慢抚着她背,等缓过来,她开口,“因为……”她情绪又突然激动起来,颤着肩说不下去。 赵晓困不想逼她,又担心等她酒醒了再也不会开口,便顺着问:“因为什么?” 她连续咽着喉咙,“……你不觉得,我很恶心么?” 赵晓困皱起了眉,胸口像是被打了一拳,一击即中,他根本来不及还手。 “我一直在想……我要怎么跟你说,可是我说不出口,每次一想,我就觉得自己太恶心了,没有人逼我,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所以……所以更觉得自己恶心……特别是在我发现,我喜欢上了你。管冬冬说得对,我不能祸害你,我这样的人,怎么能跟你在一起,你的家人都那么好,晓醒那么可爱,你妈妈,你妈妈也有气质,你爸爸也那么好,今天,看到你爸爸,我就庆幸,没有答应去你妈妈的生日,还好没去,我这么恶……” 赵晓困伸手捂住她嘴,不想再听她重复那两个字,“周麦,你累了,先睡一觉,睡一觉醒来我们再说。” 她任由他捂着,眼泪顺着流到他手上,赵晓困只觉烫手,立马松开来。他抽了桌上的纸巾,要将她脸擦干,还没擦几下,她又哭了满脸。 他心一阵一阵地发麻,“周麦,是我的错,我应该在知道之后就告诉你,”他说着又有些气,“我要是知道你这个小脑袋瓜里装了这么多心事,我一开始就该告诉你我的想法。” 周麦连连摇着头,“你没有错,是我,我也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可是我不想欺骗你,后来梁继生告诉我,你都知道,我才想明白,就算你不知道,你之前肯定也看得出来的,苗苗跟小松他们也看出来了,你还提醒我脖子上有红印……” 赵晓困叹了口气,“你既然什么都知道,怎么就想不明白?” “对,红印我记得,我自问还算讲道德,可就是因为这个红印,一开始接近你,总觉得自己是第三者。以为自己是第三者,也还是忍不住要靠近你,早先我猜你跟梁继生关系不是看上去那样,他对你,我看得出来,你对他什么态度,我也看得出来,所以我想,不管是不是第三者吧,不是最好,要是是,我也认了,谁让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后来跟梁继生确认了之后,我不是惊讶,反倒是生气,也心疼你,觉得你傻,你要是不帮杨唤,你就不是这种活法。我也是一时很气,后来想通了,你是太善良,这是你的本性。我要是介意你跟梁继生的那段过去,现在也不会走到这步。” 他也不管周麦酒醒了之后会不会把他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只想现在就告诉她,“你说你无趣,说你自己不可爱,不明白我为什么喜欢你,我现在告诉你,不过你听了估计又要哭,会觉得我不真诚,但是我不能欺骗你,这话我只说一遍,你醒来忘了就忘了,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我不否认,第一眼是因为看你顺眼才愿意跟你说话,他们都说我眼光高,说得没错,要是没有眼缘,我一开始就不会找你帮忙,后来找你看电影,也不过是想甩开黄秋吉,那次看完电影,小孩儿本来还很怕你,回去突然又说,很喜欢你,非要给你打电话,那个电话,又让我们见了一次,以为你冷漠得要死,结果又看到你哭,还把自己手给弄伤了。” “我也是后来才发现,一开始不是我主动,是被推着走,为什么当时正好是我给你打了那通电话,再之后,又为什么是我看到了那扇砸下来的门,又因为机缘巧合,再一次见到杨唤,知道你们关系匪浅,后来,你给我通风报信,又给我收了邹海余的花,那段时间,我们因为各种事情有了联系,天天见面,我妈问我,我自己还没明白,就已经想约你去游乐园。” “你爱脸红,我喜欢看你脸红,就爱逗你,一起坐马车的时候,想借机抱你也是真的,助理让我设计工作室的logo,我自然而然地就想把你画上去,又不能明显,只敢取意,那段时间,我也想过,为什么偏偏对你这么上心,后来我想明白,是本能,身体先于想法做出决定,本能地就想接近你,也怪你神神秘秘,很难接近,我以为我跟你亲近一点了,至少我也帮过你,你却连名字也不喊我,还跟我说‘你好’,我这人很记仇,你一声不吭地就换了个发色,又说什么要去约会,我气得不行,也担心是真的,平常没见哪个男生约你,也觉得你不会喜欢别人,我就好奇,到底哪里蹦出来的人要跟你约会。” “还有,我不喜欢跟人肢体接触,我……” 他暗暗骂了一声,继续说道:“我连赵晓醒都下不去嘴,包括前女友,亲一次我嫌弃一次,可好几次,都想把你抱着亲个够。能怪我么?不能,怪你,看着就挺好亲。” 他说得有些口干舌燥,怀里的人看上去听得认真,似乎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却没什么反应。 他也不在意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索性说完,“我可以确定,你心里知道我对你的态度,你是在意那段过去,可是你本来就没有错,更没有你自己想的那么不堪,而且都过去了,就没必要回头,我相信,你也只是暂时迈不过去心里那道坎,往后长着,一天不行,我给你两天,不过不能太久,我等不了,我现在人在你面前,心被你拽着,我们得想的,是未来。我也不希望你只有借着喝醉了才把这些话说出来,你不说,两个人怎么相处?这个我也该反省,以后有什么话不兜着,立刻都告诉你。” 到这,又捏了捏她的脸,“还难过么?” 周麦脸上眼泪已经干了,她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他这会儿是真对她又爱又恨,他可不希望说了这么一大通的话一点效果都没有。 “还因为什么难过?” 周麦眼皮越来越重,嘴上回答,“我不是去修水管的。” 他无奈笑了笑,“怪谁?你什么都不说,我爸总不会以为我金屋藏娇了。” 见她就快要睡过去,捏着她手问:“很难过?” 周麦已经往他怀里窝,小声呢喃,“一点点。” “就只是一点点?” 她好一会儿没动,眼睛又睁开一点,“很多很多。” 很快地,又睡了过去。 赵晓困忍不住盯着她看,手伸上去,碰碰她鼻尖,又碰碰嘴角,视线又落在她湿漉漉的唇上,想着早晚一天要撬开她这张嘴,尝一尝里面到底有什么好滋味,让她怎么也不肯开口。 这么想着,捏住她手,凑到嘴边亲了亲。一下不够,连续几下亲了过去。 脑袋里又回想起她刚才那些话,忽然地想到什么,立马掏出手机,把管冬冬的联系方式一并删了。 又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进房间,衣服是不能帮忙换了,去接了温水来,给她擦了脸跟手。 周麦睡得很沉,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脑子当机几秒,才慢慢想起昨晚发生的事,一想起来,立马赤着脚跑下床,门一开,见到沙发上的人,收回迈出去的步子,呼出一口气。 赵晓困坐在沙发上,什么也没干,盯着面前的矮桌子发呆,而饭桌边,坐着百无聊赖的杨唤。 “醒啦?”杨唤惊喜地站了起来,打破沉默。 她后知后觉地尴尬,话也不回,一转身回到房间,将门重新关上了。她倍感狼狈,立马去洗手间快速地洗漱一番,随便找了一身衣服换上,又重新开了门出去。 杨唤已经不在,只留沙发上的人静静坐着。 赵晓困面上没什么表情,拍了拍旁边,“过来坐。” 周麦借着刚才的时间已经努力地回想了昨晚的话,她庆幸都还记得,因为记得,心里也没那么难过。她几步走过去,转身坐下。 赵晓困没给她时间缓冲,问她,“还记得昨晚我们都说了些什么?” 周麦看过去,又转回来。 赵晓困似乎等不及,在她开口之前继续说道:“不记得也没关系,我现在帮你回忆。” 他语气严肃,周麦担忧地望了过去。 赵晓困面不改色,一长串的话说得快而流畅,“你昨天说我不喜欢你,我想了想,可能确实是我冲动了,约你去游乐园,邀请你去家里吃饭,确实很草率,也误会了你的一些做法,比如你给我做衣服,比如你那天在越剧院抱了我,可能你自己也没想清楚,所以,或许我们都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对方,反正我们双方都没有告白,也不算在一起,正好趁这个机会先冷静冷静,暂时别联系。我最近也挺忙的,你要是想好了,提前联系我,到时候我们再见面,确定是不是要在一起。” 他每说一句,周麦心就越揪起一分。 她脑袋发蒙,思考着他话里的真实性。她明明记得,昨晚不是这么说的。 赵晓困已经站了起来,“不能喝酒就别喝,喝醉了还得人照顾,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过是迈出去一步,坐着的人便拉住了他。 勾住他手指,不敢用力。 赵晓困大概用了平生以来最大的忍耐力,将笑意忍回去,然后转头,“还有什么事么?” 周麦站了起来,低着头,话里带着哭腔,“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赵晓困继续演戏,“你自己喝醉了,不记得,还觉得我撒了谎?” 周麦抬起头,泪眼婆娑,怨恨地看着他。 赵晓困皱了皱眉,“我说了我忙,先松手。” 她本就没怎么拉紧他,他倒作出一副她死死抓住他不放的样子,周麦虽觉得他幼稚,仍忍不住往前一步,双手一拢,将他抱紧了。 她脸蹭来蹭去,硬是不开口,赵晓困演不下去了,双手一箍,将她紧紧抱住。 声音低沉,问她,“都记得?” 怀里的人点了点头。 他又问,“那都听进去了?” 周麦又点了点头。 赵晓困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以后不准对我有任何隐瞒,我也什么都告诉你,说好了?” 周麦点头,“嗯。” 他还有些气,“以后再瞎喝酒把你摁着打,还要不要胃了?” 她微微辩解,“已经养得差不多了。” “还挺骄傲?” 她又立刻摇头。 说完一件又有一件,“那现在知不知道,自己是有男朋友的人?” 周麦埋着头红了脸,不先回答,倒是反省了起来,“是我太矫情了,又……又有点自卑,我知道你对我好,你不用给我时间,我已经……迈过那条坎了。” 赵晓困笑得胸腔微微震动,“啰嗦,问你这个了么?” 周麦又蹭了蹭,“知道了。” 他玩闹心上来,“知道什么?” 周麦没犹豫,“我们是男女朋友。” 他听着心里舒服,总算放过她。 一低头,遗憾道,“一大清早就考验我忍耐力,要不是没刷牙,现在就不是光抱着了。” 周麦一愣,抬起头迎上他目光,一秒,两秒,她踮起脚,双手将他脖子一勾,凑上去,头一歪,吻住他喉结。 ☆、第51章 及时行乐 第二天去上班见着桌上的日历, 才发觉已经到了八月。 赵晓困说晚上过来接她,周麦以为时间会变得漫长, 暑期旺季, 加上是周末,倒是忙得连喝水的功夫也没有。 临近中午退房时间, 只剩那对男男情侣没有下来。 卡着点,两人分别推着行李箱从电梯里出来,看着都还没睡醒, 脸上是宿醉过后的疲态。行李箱被停在柜台前,说再给他们搬运一趟行李的时间。 贺小松说要帮忙,两人连声拒绝。 第二趟下来,贺小松便拿着对讲机上去查房。 情侣俩很默契地揉着脸好让自己更清醒,垂下手, 靠近柜台。 其中一个笑脸嘻嘻地递过来一张什么, 周麦拿到手里一看, 是名片。 “有了前几次的交流,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很冒昧?我们想,你来我们公司。” 周麦拿着名片的手微微一动, 脑袋里一片空白。 另一位手上拿了墨镜,头顶白发斑驳, “实不相瞒, 我们现在很缺人,总部那边的设计师十个里有九个不愿意来,另外一个是我们强扭来的瓜, 但并不代表我们现在放低了要求,宁缺毋滥,我们是真心喜欢你的设计,才会提出这样的邀请,希望没有吓到你。” 一人笑着接话,“很明显我们把人吓到了。” 周麦立马解释道:“没有,是太意外了。” 两人脸色松动一些,“因为你现在有自己的工作,可以等你结束这份,再来找我们,名片上有地址跟电话,随时联系我们。” “诚挚地邀请你来,也可以在休息日去我们工作室参观,就当提前面试一下我们。”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迟迟不见周麦给出正面的回应,见她脸上为难,问她有什么顾虑。 周麦心一横,说实话:“我学历很低。”可以说没有。 两人一听都笑了,“我们以前都是问题学生,现在也不听话,学习成绩……从来没放在心上过,自己考多少名都不清楚的那种,只有家长追着来打了才知道,噢,倒数。” “学历纵然能证明点什么,但不是我们参考的重点。” 对讲机里传来贺小松的声音,周麦回应一句,又郑重地对柜台外的两人道谢,说一定会联系他们。 她以前想自己开工作室,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学历限制了她出去工作,她自知没有经验,光靠着书本上的贸贸然自己开店,风险太大,也觉得自己还没做好十足的准备。 现在这样一份机会摆在面前,她没有拒绝的道理。 送走热情的情侣俩,周麦坐回凳子上,有一瞬的恍然,静静坐着发了会儿呆。 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不过是一瞬,等接到陈明司的电话,周麦那颗漂浮起来的心又被按了回去。 她先给赵晓困发了消息,等下了班直接打车去了陈明司的家。 陈明司站在楼底下等她,路灯坏了几盏,远远只见一个黑影,笼罩在夜色里,单薄而飘零。 见周麦过来,陈明司自顾地在台阶上坐下,盯着地面发呆,很快地双手抱头埋在膝盖间。手臂上绑着的黑布因为他的颤抖而跟着浮动。 周麦手上拎了两份饭,在他旁边坐下,饭放在身后的台阶上。 陈明司忍了几天的眼泪在这一刻悉数倒出,周麦手抚上他的背,默默地任由他发泄。 他妈妈的丧事办得很简单,老人临走前说太痛了,不想闹,想安静地走,父子俩尊重她的意愿,只请了跟老人平时关系亲近的几位,只那几位,也无暇顾及,巨大的悲痛密密匍匐在四周,让人喘不过气。 他早几天就想联系周麦,她来送,老人应该会很高兴,多想了几刻,又放弃了。那日在越剧院,他不问,也知道自己给她带来了困扰。 一定要找她,是老人留了东西给她。 陈明司平复了情绪,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布艺袋,递到周麦身前,“我妈在家休息那段时间绣的,丝巾,一共五条,都有名字。” 周麦接到手里,眼眶酸涩。 “她一直想再请你来家里吃饭,知道你不是我女朋友,又不好意思,我也没放在心上,后来她说,见你总是不笑,想找你聊聊天,我跟她说了,我们都是孤儿院里出来的,她可能想跟你讲些大道理。” “周麦,我们都被抛弃过,也都被眷顾过,以后,要好好活着。” 转身的时候,周麦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坐上出租车,翻出那条丝巾,边角除了名字,还有四个字——“及时行乐”。 下了车,低矮的楼房就在面前,最近委实哭得有点多,她擦了擦干透的脸,抬头看一眼亮着灯的窗户,笑了笑。 在旁边的花坛旁坐下,她拿了手机出来。 对话框里的最后一句还是赵晓困发来的,让她路上注意安全,也说结束了他过去接她。 现在她自己过来了,心情变得有些微妙,不知道怎么地,有点不敢上去敲门。 她站站坐坐,围着门口的喷泉绕了好几圈,手里的手机一震,她下意识先抬头看向那扇窗户,没什么变化,再看手机,赵晓困问她:“在干嘛?” 她原地蹲下去,想了想,回过去:“现在见你方便么?” 手机屏幕还没来得及按灭,背上被什么按住,她惊恐地回头,看清人的瞬间,身后的人已经一手捞到她腿弯下,将她横抱了起来。 心快到了嗓子眼,周麦有点羞愤,“放我下去。” 赵晓困手上还提了袋东西,抱着她也轻轻松松,“来都来了,还问我方不方便,想干什么坏事?” 周麦没有挣扎,正经重复一遍,“先让我下来。” 赵晓困唇角一弯,抱着她往里面走,“在这转了半天,又不是不知道密码,干嘛不上去?” 周麦放弃跟他商量,被他这么抱着,多少有点不自在,脸一侧,埋进他衣服里,“不敢。” 已经到了电梯前,赵晓困伸出手指按了电梯键,听她说了,头往下低,“干嘛不敢?” “紧张。”周麦坦诚道。 他顺着问,“为什么紧张?” 周麦双手勾住他脖子,脸往他脖颈里躲,声音闷着,“想你。” 还真是意料之外的答案,赵晓困低低地笑出声,电梯门打开,他几步踏进去,脖子上传来她皮肤的温度,热烘烘地,痒,也热。 三层楼的房子,他住二楼,不过一两秒,电梯便停了下来。 周麦紧紧抱着他,嘴上却说:“我自己走吧。” 赵晓困舌尖顶了顶上颚,小火苗从体内烧了起来,他喉咙里滚出一句“嗯”,真将她放了下来。 脚下有了实感,周麦不看他,牵住他手,在电梯自动合上之前,走了出去。 她走在前,后面赵晓困故意走得有气无力,仿佛刚刚抱她花去了多大的力气,到门口,他又将她挤在门前,贴着她肩背,手挡着门密码,低下头,声音委屈,“想我,也没点表示。” 眼皮底下是她红了的耳垂,他稍稍往下,就要亲上。 周麦呼吸都困难,忽地回头,身子也跟着微微一转,赵晓困下意识站直了,下一刻,眼前的人快速仰头,在他脸颊上落下轻轻的一声吻。 他惊讶过后就是笑,主动的人却只有害羞,甚至有点恼怒,将他手掰开,几下按完密码,推门走了进去。 走了几步回头,后面的人还楞在原地,抬手摸着她刚才亲过的地方,笑容从周身溢了出来。 周麦重新走出去,将他手一牵,强硬地将他拉进来。 赵晓困跟着她步伐,盯着她侧脸,犹豫着要不要把她抱着好好亲一遍,小火苗越蹿越凶,真亲的话,很容易出事。 他咽了咽喉咙,将想法压下去,问她:“想吃什么?给你做。” 周麦回头,没刚才那么害羞,“冰箱里有菜么?我来做吧。” 赵晓困先往厨房钻,到门口看回她,“之前说过,以后都我做饭。” 周麦笑着跟过去,“那你做饭,我给你整理东西。” 赵晓困拉开了冰箱,满口答应,“好啊。” 他只剩玩具还没摆出来,以前是不会让任何人碰的,现在不一样,他乐意也希望让她摆弄。 三个箱子已经被搬到了楼上,周麦沿着楼梯走上去。没有封闭的空间是小小的客厅,简单的沙发跟茶几,采光通透,白色的纱质窗帘轻盈地垂着。 两个房间门紧闭,靠里的那间是赵晓困的卧室,周麦推门进去,房间宽阔,弥漫着清爽的香柠味,陈设比想象中简单得多,一张床大得离谱,淡色的寝具看着舒适柔软。 摆放玩具的物品架是新的,箱子靠着架腿儿,除去那三个,还有另外一个周麦没见过的。打开一看,也是玩具。 几大箱子的玩具被规整得整整齐齐,周麦靠着自己那点色彩与造型审美,一一摆上了架子。 摆得认真,数量又多,一摆就是大半个小时。 赵晓困推门进去,见她埋着头正研究手上的东西,走过去在她旁边蹲下,“好看么?” 周麦点头,问得小心翼翼,“你开工作室,是玩具工作室么?” “嗯。”赵晓困点头,“就在附近,明天你下班我们一起去看看。” 她低头看剩下的玩具,好奇地问,“你怎么会喜欢上玩具的?” 他笑了笑,“小时候很内向,不喜欢跟其他人一起玩,在家也无聊,家里一大堆玩具,本来晾着,后来看了玩具总动员,发现玩具有自己的世界,特别想加入他们,就慢慢地学会跟他们对话,也想创造自己脑袋里的玩具世界。” “挺偏颇的,也算是在逃避现实世界,玩具在我心里,比人简单,跟他们相处,更开心。” 周麦看着他说完,低头换了个大一点的巴斯光年递到他跟前,“现在也还会跟他们对话么?” 赵晓困接到手里,笑着问她:“想看?” 周麦点头。 “真的想看?” 她迟疑两秒,又点了头。 赵晓困嘴角一歪,看向手里的巴斯光年,酝酿了一会儿,开口道:“巴斯光年,刚刚我在楼下喊了女朋友好几声,女朋友都没有听见,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 周麦嘴微张,想说她根本没听见,见他一脸正经,忍了忍没打断他。 只见他将巴斯光年凑到耳朵边,眯着眼,听得仔细,好像巴斯光年真的在跟他说话。 好一会儿,周麦忍不住了,“说什么了?” 赵晓困双眉一扬,耳朵凑得更近,再次确认一遍,“什么?” 他又做出仔细听的模样,然后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看向周麦,“说家里隔音太好了。” 周麦配合地抬头看一眼墙面,“我真的没听见你喊我。” 他忍着笑,又问巴斯光年,“有多好?” 听完,他笑得狡黠,周麦觉出一点不好的苗头,果然听他说:“巴斯光年说,里面听不到外面,外面也听不到里面,也就是说,以后在房间里干什么,外面都听不到。” 周麦在他的凝神注视下红了脸,立刻低下头,又发觉自己不该脸红,脸红,就证明自己想歪了,可明明是他故意演的这么一场戏,窘迫却是她的份,这么一想,气得她伸手推了一下他,他笑出声,往她身边挪了一步,手碰上她的脸,指尖一点烫,往后,触到她的发。 周麦屏住呼吸,没有抬头。 只听他继续问:“那我现在在想什么,你知道么?” 手上拿着巴斯光年,看的却是周麦。 周麦差点以为他是直接在问她。 巴斯光年说的似乎是对的,一室安静,隔音好得像是与世隔绝,只剩两人之间的那点接触。 问完隔了一会儿,赵晓困将手里的巴斯光年放回箱子里,重心一移,坐到了地毯上,两只手伸过去,将周麦圈住,一压,让她坐到他两腿间的空隙上。 地毯柔软,坐上去像是坐着一团羽毛,周麦脑袋里嗡嗡直响,背靠上他曲着的一条腿,他一低头,她人跟着往后仰,默默地吞了吞口水。 赵晓困心里咚咚响着,一说话,浅浅的气息喷到她脸上。 他压着声音,“巴斯光年说,‘你想亲你女朋友。’” 周麦与他对视,忽地笑了,“骗子。” 赵晓困也笑,背脊一压,收了点笑,贴着她额头开口,“周麦,我吻技很差,你介意么?” 周麦仰头啄他下巴,摇头,“不介意。” 他笑了笑,气息越来越急,一手托在她腰上,一手捉住她胳膊,头往下移,先亲她额头,沿着鼻梁往下,一路亲到她鼻尖,手一松一紧,往上捏住她肩头,总觉得怎么捏都不够,又不敢太用力。 他嘴唇停留在她鼻尖,退后一点,声音已经哑了,“周麦,我想亲你。” 周麦顿了顿,眼里蒙上一层雾,手攀住他脖子,嘴唇迎上去。 殷红的唇像滴了血,赵晓困最后那点防线被击溃,一低头,不得其法地咬上去,一开始只是轻轻地舔吮,慢慢地越动情,便带着力道啃舐,舌尖探进去,与她交缠翻搅,擒住,带进自己口中。 周麦慌乱地回应,双手一紧,将他牢牢勾住,酸甜的味道钻进鼻子,她觉得自己像被灌了迷魂汤,不得章法地回啃。 身子渐渐地被他往上按,舌头一痛,她嘴里溢出一声低吟,赵晓困立刻退后,大拇指覆上她嘴角,将那点荧光擦去,“咬痛了?” 她眼睑一低,默认了。 “可是……”他沉吟着,“还想亲。” 亲不够。 周麦双手用力,将他带得往下,眼睛一闭,嘴角上扬,“亲吧。” 两人都笑,赵晓困只低头碰了一下就退回去,略带遗憾道:“留着明天吧。” 这么说着,又亲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下一章才亲的,键盘不听话。 ☆、第52章 比赛 一个吻花费了周麦的所有心力, 以致于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带着厚重的黑眼圈去上班。 坐柜台后发着呆, 脑袋里晃过昨晚那个荒唐的梦。 已经是第二次梦见了。 她有点颓, 想马上下班,等着梦里的人来接她。 之前那位抽烟的女生背着登山包过来, 周麦还在走神。 女生用力一拍桌面,周麦总算发现了她。 手续办好,女生没急着走, 周麦没催,等着她开口。 脸上窘迫,女生心里来回自我安慰着,开了口,“上次约那个帅哥, 是不知道你俩是情侣, 这事儿我道歉。” 周麦略微惊讶, 又见她脸色一变,有了底气,说道:“这也怪你, 你说他有女朋友,我哪知道你说的是你自己, 我要是你, 巴不得跟所有人宣布这是我男朋友,所以,也不能全怪我, 也怪你自己不说清楚。” 周麦以为还有下文,女生急急忙忙地已经走了,有点逃之夭夭的嫌疑。 她回忆着刚才那番话,摸不着头绪。 赵晓困开车过来接她,她随口问道:“你还记得之前在旅馆门口约你跳舞的女生么?” 赵晓困寻着空隙看她一眼,笑得有些微妙,“说实话,你当时有没有吃醋?” 他这回答,显然是还记得那日。 自从前两天喝醉酒,赵晓困说不能对他有隐瞒,周麦就像打通了经脉一样,只会对他说实话,“吃了……那天早上约你吃饭,被你拒绝了,晚上你看着心情也不好,所以比起吃醋,更慌,不知道你怎么了。” 赵晓困伸手过去握住她一只手,拉过来,亲一下,再放到自己腿上,“就是那天跟你说的,听杨唤说了你们的事,很生气,气你太善良,见你染了头发,就更气了,当时心里想的是,都气饱了,还吃什么饭?” 他边说边笑,“回去查了新闻,想了一整天,想明白了,想去找你,有点心虚,就把赵晓醒带上了,本来没有心情不好,不是还故意跟你挤一排了么?后来见你一直执着于一顿饭,语气就控制不住了。” 他一件一件解释清楚,也顺带着让两人都回忆了那会儿的处境,赵晓困觉得时间过得确实很快,短短一个月,当时穿着太阳花T恤的人,已经是自己能随时牵手的女朋友。 他继续坦白,“也是那天晚上,约了梁继生第二天见面。” 他说着去看周麦的脸色,没发现异常,挠了挠她手心,“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是问她,什么时候知道他约了梁继生,然后知道了先前的一切。 周麦低下头,“你去吃饭的那天,晚上下班碰到了梁继生。” 赵晓困将她手握紧,“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勾了他手指,“想问,没找到机会。” “结果先见到了我爸,然后就难过了?” 她将手抽出来,现在提及也还是有些低落,微微偏开头,不让情绪外泄,嘴上还是如实说:“本来就难过……就告诉自己,不要难过。” 赵晓困重新覆上她手背,“周麦,我……以前谈过几次恋爱,都没怎么上心,经验约等于零,以后要是又让你难过了,你第一时间告诉我,再把我往死里打。” 周麦扑哧一声笑了。 赵晓困也笑,“开玩笑,不能真打,以后,不让你难过。” 车子一路开到工作室那条街道外,赵晓困领着她往里面走,想起刚才一开始提起的女生,问她怎么突然提起她来。 周麦被他拢着肩膀,满鼻子都是他身上的味道,“她今天退房,不知道为什么,说我跟你是情侣。” 赵晓困开玩笑地反问:“难道不是?”惹来她往他胸膛前一拍,他笑着握住那只手,“不是你告诉人家,我有女朋友?” 周麦脸上绯红,心虚道:“那我也没说是我。” “我说的。”他爽快地承认,还颇为骄傲,“也没说错,那会儿我就是那么想的了,就是有些人没良心,觉得我是见色起意,对自己没信心,还总怀疑我别有用心。” 他说着去刮她鼻子,周麦歪头一躲,笑着从他臂弯里挣脱出去。 两个人已经算是很亲昵了,还得托昨天那个吻的福,不然也不能这么自然地抱着走在一起。 赵晓困身边一空,手讪讪地垂回去,心下有点怅然,就这么几秒,竟然就有点不习惯了。 照说,他也不是那种人,时时刻刻要黏着谁的那种人。 现在是真的变了。 他大步子跟上去,将她重新捞回来,不让她再乱跑,背脊一弯,胡乱往她眼角快速一亲,又直回身,装作什么都没干。 周麦斜眼瞄他,嘴角一弯,这人,幼稚。 到了工作室门口,周麦注意力从门口的秋千转移到顶上的招牌,等看清招牌上的字跟画,熟悉感扑面而来,掩不住诧异,“你头像就是这个吧?” 见她指着门扉上的LOGO,赵晓困也跟着诧异,“还以为你不知道我换头像了。” 知道是知道,不过没看懂,她指着右边翘起的“睫毛”问:“为什么这边是柳絮?” 刚问完,门口迎出来一人,助理紧抿着的薄唇待看清两只牵在一起的手后微微张开,走下台阶,喊赵晓困:“赵。” 赵晓困脸上原本带着费解,见助理下来,敛住情绪,先给两人介绍,“这我助理,之前见过了。” 助理盯着周麦看了几眼,认出她来。 赵晓困接着介绍周麦,“答应了你要带来的,女朋友,”他脸上笑容绽放得越来越大,喊出她名字,“周麦。” 助理笑着跟她问好,转身带他们进去,上完台阶,忽地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赵晓困:“周——麦?” “麦穗的麦?!” 赵晓困扬眉,周麦出声回答,“对。” “怪不得呢……我就说,”助理看回周麦,“周——麦。”她重复一遍,说到“麦”的时候往头顶一指,“原来是因为这个画出来的LOGO。” 周麦顺着往上又看一遍,仔细看了几秒,鼻子一皱,明白了,也后悔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 不敢看旁边的人,她拉着他往里,表面在听助理介绍工作室,实际有点担心,他说过,他爱记仇。 参观完工作室,周麦被玩具吸引住,刚才的那点担忧被搁置到后脑勺,坐回车上,她还在问他,二楼的投影仪里那些玩具,是不是他近期画的。 赵晓困漫不经心地点头,车子往两条街外开,等进了屋,周麦主动把他一拉,“我错了。” 他笑起来,“没错。” 周麦拿捏不准他笑容里的意味,又承认一遍,“我错了。” 他叹口气,把笑容收起来,“是我画得不好,助理,你,都认成柳絮了。” 他是真的有点挫败,助理一个人看错还好,他还能有自信地反讥回去,说她没有常识,现在倒好,最重要的人也把麦穗给认错了,只能说明是他画得不够传神。 周麦安慰他,“我刚刚又仔细看了,就是麦穗,一点都不像柳絮。” 她语气言之凿凿,赵晓困被她逗得一笑,“你对你男朋友的爱会不会太盲目了点?” 周麦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嘴一张,“你什么都好。” 这话,听着肉麻,赵晓困却十分受用,一弯腰,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周麦适应不来,微微蹬了两下腿,“我自己走。” 赵晓困不听,脚下加快步伐,将她直接抱进卧室,一扔,周麦摔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她翻身起来,赵晓困已经从架子上拿了两个玩具过来,递给她一个,“来比赛。” 周麦低头仔细看手上的东西,听他解释,“复古小玩具,叫掌上迷宫弹珠盘,弹珠先落到最下面,谁就赢了。” 周麦边听边左右摇晃起了手上的东西,想象起来简单,真正来动,弹珠没那么听话。 她专注地想方设法让弹珠往下,没注意到赵晓困已经往后一倒,躺着比起了赛。 一会儿,他平静地说:“我到了。” 周麦回头去看他手上的弹珠盘,弹珠稳稳地落在最底端。他自己设计的弯道,他肯定轻车熟路,她便故意找茬,“你都没喊开始。” 他将弹珠盘一倒,上下摇晃,弹珠又落了回去,“好,开始。” 周麦赶紧看回自己手上的,继续想办法让弹珠落下去,不过五秒,听见他说:“到了。” 赵晓困起了身,凑到她面前,“亲。” 周麦跟他确认,“输了的……亲么?” 他不答,只是将脸送过去。 周麦倾身亲了一口。 赵晓困面无表情,她一亲,他眉毛又止不住地上扬。 清了清喉咙,看向她,“第二盘,开始。” 他说完又躺了回去,几秒后,输赢又出来,他又凑过去,周麦便亲了第二口。 亲完第三口,周麦拉住他不让他躺回去,“不公平。” 设计者明明是他,再继续下去,她还是赢不了。 赵晓困忍不住笑了出来,捏她脸,“傻……要躺着玩,贴着塑料玻璃,一下子就滑到下面了。” 周麦依言往后躺,弹珠往下坠,她明白自己刚才是被耍了,有个关卡完全被封死,只有让弹珠盘面向下,弹珠才能往下滑。 过了那道关卡,她侧头看旁边的人,见他没动,只是看着她,奇怪道:“你就好了?” 赵晓困摇头,“没,等你先下去。” 她以为他故意在让她,默默地接受,继续摆弄,几秒后,弹珠顺利滑到最底端,她兴奋地看过去,弹珠盘展示给他看,“我到……” “了”字还没出口,唇已经被封住。 赵晓困一直没动,只为了等这一刻。 他虚虚地压过去,将她手上的东西接住,随手往外一扔,不知道落去了哪儿,寂静无声。 薄唇贴在一起,赵晓困有些失了理智,呼吸急喘,湿热的舌头钻进去,轻舔慢咬,与昨天相比,动作温柔了不少,周麦却觉得,有什么是不一样的,至少,现在的姿势就不太合时宜。 他双手撑在双侧,只有衣服与衣服摩擦,周麦却感受到一股压迫感,手往上抵,脑袋一歪,不让他再亲。 他追随着亲过去,再次探入与她纠缠。 周麦手碰到他脸,往下躲了躲,轻声问他:“怎么了?” 他不承认自己的想入非非,嘴硬道:“愿赌服输,我输了,得亲你。” 她笑着把他往外推,“够了。” 他看她双唇殷红,打消了再亲的念头,一偏头,往她细嫩的脖子去。 周麦身体里像过了道电流,想推开,又伸不出去手。 他慢慢地啃噬,灼热的气息全往她脖子上喷,周麦喘得越来越厉害,手摸上他脸,尽力稳住声线,“别亲了。” 喊他名字,“赵晓困。” 再亲,他没反应,她要不行了。 赵晓困抬起头,见她脸颊潮红,俯身亲了一下,“抱歉,没忍住。” 周麦腿一蜷,侧身转开,手挡住脸不让他看。 他跟着一侧,到了她身后,手伸过去,捞住她细腰,下巴贴上她薄薄的肩,意犹未尽地喊她,“周麦。” “周麦。” 连喊两声。 已经亲到这个地步,也没什么不敢说的,他笑着问她:“还有一样东西还没试呢……就知道我什么都好?” 就是因为她那一句,他体内的阀门被迫打开,什么东西叫嚣着跑了出来,导致他情难自已,随便找了个理由要亲她。 周麦头一歪,脸埋进薄薄的软被里,不想搭理他。 赵晓困隔着衣服亲她的背,突然跟她解释起来,“工作室叫‘不醒’,是希望自己活在玩具的世界永远不醒来。” “现在,玩具的世界里多了一个你,就更不想醒了。” 周麦听得鸡皮疙瘩一阵一阵,脸露出来看向他。 笑着问:“你能不能闭嘴?” 赵晓困倾身又亲她一下,“可以,闭嘴前,还有一句。” 不等她问,他低头又长长地吻了她一次,退开时眉眼往上扬,将她紧紧圈住。 他说:“谢谢款待。” ☆、第53章 揪儿 杨唤最近简直称得上是“三好学生”, 脾气好,打扮好, 学习好。 段嘉良是给她颁奖的那个。 杨唤不笨, 只是以前不爱学,自甘堕落成了一滩烂泥, 现在烂泥被扶上了墙,杨唤也没多高兴。 段嘉良看出她的焦虑,握着冰柠檬水杯子的手往她脸上贴, 触脸冰冰凉,杨唤没扭开头,反倒低头咬了他手背一口。 段嘉良就又脸红了。 咬完,杨唤少见地絮絮叨叨起来,“我真的是个拖油瓶, 不是我, 周麦就不是现在这样, 你知不知道,我一开始就很愧疚的?” 段嘉良不想她自揭伤疤,捏住她手, 握在手心,一下一下摩挲, 好让她安静一会儿。 杨唤也不知道怎么, 心情极度复杂,坐在这儿等着周麦跟那位早就见过的“准姐夫”,每过一分, 就越发焦灼。 周麦前天跟她说,“我跟赵晓困在一起了。” 轻描淡写的,好像有多淡定。 杨唤不拆穿她或多或少的紧张与不自然,开口回:“我就跟你说了,他喜欢你。” 周麦跟她坦白,是要承认错误,她说:“之前说等你高考一起离开茧城,作不了数了。” 杨唤巴不得她不因为自己到处奔波,忍着笑容,“赵晓困不让你走?” 周麦摇头,“他工作室在这儿,肯定要待在茧城。” “待着就待着呗,茧城一线城市,说不定我也留这儿了。” 杨唤是替周麦高兴的,可更多的,好像是失落。 “我总找不到合适的方式去跟她相处,她不爱说话,一个人承受,我又爱面子,什么也做不了,脑袋发热,就故意跟她唱反调,也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底气……” “她现在,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会有人对她好,而我,都太迟了,我为什么不早点发觉?我应该早点找到合适的方法对她好才对的……” 除去失落,还有悔恨。 杨唤觉得这种情绪是不合时宜的,她应该笑着等他们来,可眼泪却突然而至,止都止不住。 段嘉良用手背给她拭去眼泪,他似懂非懂,好不容易在她面前建立起活泼的一面又被嘴拙压了下去,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 杨唤又抓着他问:“你一定要考北京吗?” 段嘉良张着嘴说不出话。以他的成绩跟兴趣爱好,他确实想去北京学医。 杨唤用指甲划着他手背,“我又想留下来了,你……一个人可以去吧?” 段嘉良慌了,眼睛闪躲,避开她殷切的目光,头用力往下低,声音很小,委屈得很,“我们说好了的。” 说好了要一起去北京。 他帮她补课,她努力地接收,就是为了考个好成绩,去同一个城市。 他跟她在一起,就没想过要异地恋。 现在她说不想去了,他委屈,没想多会儿,又抬起头望向她,“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杨唤心一紧,暗暗吐了一句脏话。 这么一搅,心情七零八落,心中不再郁结,杨唤端起柠檬汁喝掉半杯。 又吃掉一只鸡翅,店里的门被推开。 周麦先进来,赵晓困随后松了门。 八月半,阳光直直射下来,热度附着在空气中,沉沉地不让其流动。 这顿饭,是杨唤约的。 不是第一次一起吃,两个高中生却实打实的尴尬,段嘉良除去受杨唤传染的一部分,其余的来自那次周麦的“误打误撞”。 他低着头,打完招呼便不发一言。 赵晓困靠着椅背,手搭在周麦椅背上,见平常伶牙俐齿的人一脸窘迫,开始看起了戏。 他先打破尴尬,“不是说纹身?纹了?” 段嘉良要将手伸出去,杨唤拦住,却无意将自己的手臂露了出来,一串字母清晰可见,见赵晓困无声地笑,她气愤地将段嘉良的手甩开,自己的手摊在桌面上,“纹了啊,随便看!” 没有什么好言好语,一顿饭只有赵晓困跟杨唤在互相顶嘴,或者说,赵晓困在配合杨唤别扭的样子。 杨唤要说的,一句也没说出口。 出了店门,杨唤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让段嘉良去旁边屋檐下等,自己喊了一声赵晓困,喊的是:“帅哥。” 赵晓困手还握着周麦的手,回头笑:“要说赶紧,外面晒。” 杨唤“哼”一声,气不打一处来,“你要是对周麦不好,我就去劫持赵晓醒。” 她话说得冲,周麦听见,愣了愣,然后笑了出来。 赵晓困肩膀颤着,“憋了半天,就这么一句。” 杨唤无力地张嘴,“你们大人就是讨厌,故意来看笑话。” 说了就往回走,去找自己男朋友。 身后赵晓困把伞递给周麦,让她去车里等,折身返回屋檐下,杨唤故意不搭理他,他高个立在旁边,难以忽视。 “杨唤,我还想求你好好学习,别给周麦找麻烦呢。” 说到了点上,杨唤心虚,又气结,“我现在不好好学着呢嘛!” “你是因为男朋友才好好学的,不是因为周麦。” 赵晓困话一出口,杨唤噤了声,旁边段嘉良脸上隐晦不定。 他突然不开玩笑,脸色严肃,杨唤不太习惯,一颗心七上八下。 “这顿饭没必要,我不会因为你的一句话就对周麦更好,你只要自己对她好,我就谢天谢地。” 杨唤脸色一沉,“你在怪我。” 赵晓困坦荡地承认,“她比你亲眼见到的跟想象中的,承受得更多,她没有义务要帮你,但是帮了,你却一直在给她添麻烦,话也不会好好说,你现在做出的改变只是一个开始,还远远不够,她花钱让你读书,你要是不想读,可以不读,但是既然花了钱,就得读得最好。” 杨唤鼻头发酸,“你这是在激我,是吧?” 赵晓困脸上风轻云淡,话却举重若轻,“我不希望你把什么事情都想得那么简单,她付出了那么多,你不心疼,我心疼,你担心我会对她不好,那你错了。” “我会对她好,把你的那一份也一起补上。” 他脚步稳重,杨唤满脸的眼泪,她扯开喉咙冲他背影喊,“你不就是在激我么?你还指望我考上清华北大?” 赵晓困回了头,脸色稍稍松动,“你几斤几两我还是有概念,以前荒废的,现在要捡起来,没那么容易,清北可不敢想,我只知道,你考得越好,周麦会越高兴,因为你的起点高了,以后有机会过得更好,她帮你,不就是想让你有一个更好的人生么?” 杨唤耸着肩膀,眼泪簌簌往下落,“我已经反省了……我以后会对她好。” 赵晓困话里没情绪,“想明白了就好。” 上了车,周麦关切地看着他的脸色,他一脸凝重,眉头舒展不开。 沉默到两个十字路口外,红绿灯拦在跟前,周麦手抓上他手腕,柔声问他:“你们吵架了?” 赵晓困反手握住她,眼神黑沉。他虽然说服了自己,还是替她不甘,尤其是这段时间一回想,杨唤是受害者,但抛去这些,很多做法也不让人省心。 他不知道她突然洗心革面想好好读书,有多大部分是因为周麦。总之,他希望今天这番话能让她看得更高更远,不困囿于自己当下的成绩,而是试着去打破常规,挑战极限,这样,才能把以前落下的最大程度补回来。 她好,周麦才会更好。 他现在满心满眼的,就是周麦。 视线落过去,人也跟着过去,不回答她的问题,捧着她的脸亲。 后面开始鸣笛,周麦推他,他才笑着退回去,重新掌上方向盘。 他刚才差点就要说,结婚吧。 把自己吓了一跳,真说出去,周麦肯定要以为他在开玩笑。 他定下心神,暗示自己再等等,再等等。 到了楼下,拉着她不让她走,笑着问她,“什么时候让我款待款待你?” 言下之意,她主动。 周麦不是不主动,但多数还是他。她手挡在嘴巴前,“也不怕亲烂。” 赵晓困愈发来劲了,将她拉到自己腿上,“你数数,你要上班,时间也不规律,我也要去工作室,见面还得互相迁就时间,能不亲么?” 周麦手指拨着他领口的纽扣,“你不是有洁癖么?” “谁说我有洁癖?” “晓醒让你亲一下,你也不肯。” 他扬眉,“上次不是说了么?不喜欢跟人肢体接触。” 周麦莞尔一笑,“我不是人?” 他沉吟,看她满眼期待,手掐住她腰,“是不是故意找茬?” 她摇头,“你自己说了,前女友,你也嫌弃,怎么就不嫌弃……我?” 他默默看着她,眼沉如水,脸贴到她脸侧,“你介意的,是‘前女友’这三个字吧?” 周麦觉得痒,往后一躲,抿唇摇着头。 将她拉回来,亲她发丝,“周麦,我以前是渣男,你可要小心了。” 周麦被亲得脖子发痒,听他继续说:“以前谈的恋爱我不能一概否认,但我从来没追过人,都是被追,分分合合就跟过家家一样,你要是想知道细节,我全告诉你,就是别觉得我渣。” 周麦被他亲得七荤八素,“现在,也是过家家?” 赵晓困手一松,掀起她衣角钻进去一点,“你说呢?我都着了你的道了,”满手滑腻,他贴着她脖颈笑,接下她先前的话,“嫌弃别人,不嫌弃你。” “不仅不嫌弃你,还想……” 他手往上钻,周麦一个激灵拦住,“我跟你说件事儿。” 手被她生生拉出来,他也不恼,等着她开口。 “先前住在旅馆里的一对情侣,给我留了名片,希望我去他们公司,你说,我要不要去?” “什么公司?” “服装设计公司,我想先去看看,要是合适,他们也要我,旅馆的工作结束,我就可以过去上班。” 赵晓困也不多问,继续去亲她,“去,干嘛不去?” 又亲热了一会儿,周麦不肯了,他只好松手放人。 晚上要回家吃饭,他先回了工作室,再卡着饭点回去。 两星期不见,赵晓醒的锅盖头换了个样儿,长长的头发再次被扎成揪儿束在头顶。 隐约看着长高了点。 小模样委屈,抱怨他哥不回家来看他。 赵晓困一把将小孩儿抱起来,一个字解释,“忙。” 赵晓醒噘着嘴,“哥哥忙什么?” 他往沙发上坐,心情很好,乐意去回答,“忙着追嫂嫂。” 小孩儿喜笑颜开,“追到了吗?” “有你哥追不到的么?” 赵晓醒起身站到他哥腿上,揽着他脖子开始撒娇,“哥哥,我要见嫂嫂……” 韦苏倪一直关心他最近的动向,自从上次那个误会,她始终心神不宁,怕误会越大,每天都要打电话问他,他说得不明不白,她只能干着急。 赵晓困不是故意不说,是想清静一些日子,要是韦苏倪知道了,估计又要撺掇他把周麦带回家。 韦苏倪听他方才那么一说,解了围裙凑过来,“没生气了?” 旁边赵仓颉比谁都紧张,先前提议要当面去道歉,被赵晓困一把否决了,事情不上不下,他连上班都惦记着这件事儿。 赵晓困把小孩儿放下地,回:“没生气。” “那现在是什么个情况?都说清楚了?” 赵晓困不咸不淡地应一声,“说清楚了。” 赵仓颉也坐过来,“那……我去给儿媳妇赔个礼?” 赵晓困还是第一回见他爸这么沉不住气,故意推脱,“您自己犯的错儿,自己解决。” 其实,赵晓困事后想过了,要没这个乌龙,估计他跟周麦也没这么快坦诚相对,虽然残酷了点,这事儿也还是个催化剂。 赵仓颉不知道自己起了催化作用,干着急地看向韦苏倪,“你说说,我怎么办?” 韦苏倪心里还有气,“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起来。 赵晓困闲得揪了揪小孩儿的辫子,“想什么时候见嫂嫂?” 赵晓醒几步扑回他哥怀里,“现在!” 赵晓困嘴一张,“现在不行。” “那明天早上!” 赵晓困想了想回,“不行。” 小孩儿只好试探着问,“下午?” 赵晓困笑了笑,“我先问问。” 赵晓醒趴在他胸前,几岁的小孩儿看着却像是有心事,“哥哥……我想见嫂嫂,又不想见。” 这倒是在赵晓困意料之外,“为什么不想?” 赵晓醒低眉顺眼,眼睫毛要翘上天,声音轻得像羽毛,说悄悄话似的,“我喜欢嫂嫂,可是,我也喜欢姐姐。” 赵晓困忍不住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哪个姐姐?” 他委屈回:“周麦姐姐。” “为什么喜欢姐姐?”赵晓困的笑意已然压不住,完全溢了出来。 “姐姐虽然一开始很凶,可是后来就不凶了,对晓醒特别好,对哥哥也好。”小孩儿身上还穿着那件工装吊带裤,越看越萌。 “哥哥不喜欢姐姐么?” 赵晓困满嘴答应,“喜欢啊。” “可是哥哥还是去追嫂嫂了……” 赵晓困不明白小孩儿怎么就这么委屈,“就这么喜欢姐姐?” 小孩儿点头,“我想先去见姐姐,再去见嫂嫂。” “刚刚不是还想现在就去见嫂嫂么?” 他把头埋到他哥怀里,蹭啊蹭的,“我突然想姐姐了。” 赵晓困服了,“想就去见。” ☆、第54章 折磨 周麦联系了那对情侣, 他们让她随时过去面试。 面试,双方的面试。 周麦苦恼要穿什么衣服过去, 赵晓困自动请缨, 说晚上过去给她当参谋。顺便地,带上了赵晓醒。 赵晓醒知道要见周麦, 特意换上周麦给他做的那一套衣服,背带裤把小短腿都拔高了一截,进门蹬掉鞋子, 穿着袜子跟周麦比划,说自己的腿长长了。 周麦一直有疑问,以他家的基因,赵晓醒不至于这么矮。 赵晓困忙了一天,这会儿坐在沙发上, 把她拉到旁边坐下, 说:“我这个岁数比赵晓醒还矮。” 添一句, “还胖。” 周麦笑着打量他,“看不出来。” 赵晓困伸手去摸扣子,“脱了给你看?” 他是越来越不正经, 周麦不理他了,低头跟赵晓醒说话, 赵晓醒覆到她耳边说悄悄话, “姐姐,哥哥说明年有嫂嫂,现在他提前给我找了!” 周麦听得一愣, 小孩儿潮湿的气息又喷过来,“哥哥答应了要带我去见嫂嫂。” 赵晓困没凑过去听,也猜得到小孩儿说的会是什么,手从周麦背后穿过去,拎住小孩儿后衣领往后拉,“说什么呢。” 赵晓醒被扯得不舒服,脸皱成包子,周麦看不下去,将赵晓困手拍开,“你轻点。” 赵晓醒就在周麦怀里,赵晓困瞟一眼,凑到周麦面前,一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周麦出手把他推开的时候,赵晓醒伸出两只肉乎乎的手遮住自己眼睛。 “你干嘛!”周麦气不打一处来。 赵晓困笑得幸灾乐祸,要将小孩儿的手拉下来,赵晓醒不肯,都快要哭了,“呜呜……哥哥坏……” 赵晓困贱兮兮地问,“怎么坏了?” 赵晓醒往周麦怀里躲,“哥哥欺负姐姐。” “亲一下怎么就是欺负了?” 周麦瞪一眼他,他恍若没看见,非要逼小孩儿回答,“怎么我就欺负姐姐了?” 赵晓醒这下放下了手,蹬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有点义愤填膺的意思,“哥哥有嫂嫂了!就不能亲姐姐了!” “谁说不能了?” 还杠上了。 周麦真是服了他,低头安慰晓醒,“晓醒,姐姐……” 要她自己说,多少都有点不好意思。 赵晓困刚刚还挺能说,现在却不搭腔了,盯着她,看她开不了口,还挺高兴。 周麦脸都憋红了,赵晓醒误以为她是难过,委屈巴巴地看他哥,“坏哥哥!”说完不够,扑过去,手掌往他哥肩上拍。 还是头一回向他哥动手。 赵晓困哭笑不得,一把将他接过来,翻个个儿,脸色正经,“不能亲姐姐,那能亲谁?” 赵晓醒认真地回,“只能亲嫂嫂。” “那要是姐姐就是嫂嫂呢?能不能亲?” 赵晓醒蒙了,看向周麦,“姐姐就是嫂嫂么?” 周麦看赵晓困,嘴张了又张,“晓醒,还是喊我姐姐,好不好?” 她适应不来那个称呼。 可说得这么隐晦,小孩儿根本听不懂。 赵晓困一锤定音,“姐姐就是嫂嫂,嫂嫂就是姐姐,怎么喊听姐姐的。” 他让小孩儿自己去消化,拉着周麦起身,直接把她往房间推。 “我来给你参谋。” 赵晓困以前是绅士的,谈恋爱之后,窗户纸捅破,登堂入室也能淡定自若了,跨入她房间就像到了自己家。 周麦习惯了他现在的状态,衣柜门一拉,把里面几条裙子拿出来,他当真一条条过目,末了摇了摇头,“得试穿才看得出效果。” 周麦觉得有道理,“那你去外面等。” 赵晓困没动作,片刻往前挪一步,顿了顿,又往前,将她抵在衣柜上,手往她脖子后摸,金属质地硬硬的一个,捏住头,直接就要往下拉。 周麦吓得往后压,他手掌动弹不得,脸上还在笑。 她将他手拉回来,甩过去,再把他往外推,他仍嬉皮笑脸的模样,回头问:“真不要帮忙?” 周麦不回,一路将他推出门,门一闭,赵晓困听到她幽怨的两个字。 无赖。 赵晓困摸摸鼻子,在门外驻足反省了一会儿,他以前最烦腻腻乎乎,现在自己成了这样,怪谁? 怪周麦。 他兀自耸了耸肩,反省结束。 知道周麦很重视这次面试,所以等她换了衣服出来,他敛了情绪,用自己的审美给她评价。 他正经,周麦却觉得他敷衍,总不至于每一件都合适。 赵晓困歪头问小孩儿,“姐姐是不是穿哪件都好看?” 赵晓醒奋力点头,“姐姐最好看,嫂嫂也最好看!” 周麦被逗笑,不指望能得到什么建设性意见。她也不是毫无头绪,只是,现在什么事都爱问一问他,不是非要得到一个答案,就只是想问一问。 面试那天按着地址过去,到了那边,才知道就在赵晓困工作室的那条街上,一个街头,一个街尾,隔得十分近。 本来是面试,生生地被情侣俩弄成介绍会,参观完工作室,又给她讲公司的发展历史,再介绍现在工作室的各个成员,再聊设计理念,已然是欢迎她入职的架势。 敲定了入职日期,被两人送出来,周麦还觉得不真实。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太冲动,就这么当场确定了下来。 她长呼一口气,不打算过多纠结,看时间不早,没去工作室找赵晓困,打了车回旅馆上班。 照例做完交接,查完房,她接了杯水喝。 贺小松看了她几回都没说话,再一次看过来的时候,周麦主动问他:“怎么了?” 贺小松脸上犯难,犹豫了会儿才说:“姚小姐来找过你,后来接到一个电话,又哭着走了。” 周麦不惊讶姚霖儿过来找她,惊讶的是,她哭了。 姚霖儿再次找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底。穿一件裙子,施施然走进来。 周麦还是上小夜班,刚过晚饭时间,她吃完饭回来,一抬头,便看到那条熟悉的裙子。 姚霖儿是周麦眼里刚刚好的人,身材也好,打扮也好,她找不出第二个比她顺眼的人,唯独这条裙子,袖口过大,一抬手便会往下堆。 她好像瘦了很多,显得袖口更加宽松。 眉间凝聚忧愁,软糯地出声,麻烦周麦出去跟她聊几句。 周麦跟周苗苗说了一声,跟着走了出去。 姚霖儿站在阴影里,朝周麦挤出微笑后又低下了头,沉默半晌才出声:“周麦,我要坚持不下去了。” 周麦瞠目结舌。 “抱歉,这么突然来找你,我就是……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这个他,不言而喻。 姚霖儿说了很多,她说,她小时候很不喜欢梁继生,到初三那一年,她十三岁,梁继生二十六,生日那一天,向来听话的她不小心喝醉了,发酒疯,谁的话都不听,直到梁继生穿着一身西服姗姗来迟,她想也不想,就往他身上扑,从来不骂人的她,数落他不起带头作用,把身边的哥哥姐姐都给带坏了,又说他总是抽烟,身上难闻,还总是当着她的面抽。 她说,“我最讨厌闻烟味了。” 不知是埋怨,还是撒娇。 梁继生虽不知这是闹的哪一出,还是在众多长辈的眼神示意下,抱着小姑娘出去,送上车,再开车给送回家。 后来,小姑娘就赖上他了。 身边人骂他衣冠禽兽,专门勾引小姑娘,还总吃窝边草。梁继生冤枉,这么一个小姑娘他还不至于挂在心上。 小姑娘本就漂亮,到高中出落得亭亭玉立,看着文弱,梁继生再怎么恶语相对,她仍是不放弃。 在家里扬言,非他不嫁。 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大人鉴于年龄差起初不乐意,好言好语相劝,劝不住,就随她去了,也只是因为对方是梁继生,才由她去。 门当户对,小姑娘优秀,梁家也没有反对。 反对的,只有梁继生。 那时候姚霖儿上大一,刚满十八岁,追了梁继生五年,没有任何进展。大二的时候,她知道了周麦的存在。 梁继生让她别跟他后面,“你梁叔叔有喜欢的人了。” 叔叔。姚霖儿气得眼泪直流,“她不喜欢你。” 梁继生怎么回她的? “现在不喜欢,以后会喜欢。至于你,我以前不喜欢,现在不喜欢,以后更不可能。” 她那时候是恨周麦的,后来不恨了,因为她发现,周麦对梁继生,如她感受到的,没有一丁半点的感情。 也发现,梁继生知道这个事实,再清楚不过。 二十岁生日那晚,她跟梁继生睡了。梁继生是醉了的,她主动,不断地告诉他:“我不介意你心里有她,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相差十三岁,出双入对,梁继生给别人介绍,“家里的小妹妹。” 带她去旅馆,给周麦介绍,“未婚妻。” 她知道他是绝望的,没有逼他,只是等,总算等到他跟所有人介绍她,没有多正经,“未婚妻,小,得当宝贝疼。” 他给足了她面子,心仍然不是她的。 “我也不知道喜欢他什么,明明讨厌他抽烟,可一看见,就挪不开眼,都是同样的烟,他在人群里,就好像跟别人很不一样,比别人好看,比别人高贵。” 姚霖儿将积压在心底的往事吐露出来,看上去轻松了一些,“你肯定跟我不一样,很讨厌他吧?” 周麦没有回答。 姚霖儿继续说:“我喜欢他十年,以为马上就要等到了,没想到,几个月前,他让我滚。我当时就想,肯定是因为……你,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我当时也不想知道了,我打算放弃,他也真的提出要解除婚约,我答应了。” 然后,生不如死。 远比想象中难受,她追了十年的人,突然就不要她了,即便她从来没有真正拥有他,也还是难受。 她去剪了头发,厌食,不去上班,消极堕落。晚上混酒吧,打算随便找个人睡一晚,到了最后一步,还是舍不得。 舍不得那个看似吊儿郎当实则满腹心事的人。念旧、爱好小众却能与人侃侃而谈,笑起来意气风发、不笑不怒自威,活法粗糙心思却细腻,这些都是他,是她魂牵梦萦的人。 她还是去找他了。 她暴瘦,他也暴瘦,他不搭理她,她也跟着。 她看出了端倪,问他:“你还要等周麦么?” 他发了很大一通火,她眼睛都没眨,“不管你等不等她,我等你。” 后来他出了半个月国,回来后没多久,她紧跟他不放,坐在一家日本料理店,他突然问她:“你想结婚么?” 她以为她等到了,毫不犹豫地说“想”。 “那就结吧。” 这么说的是他,话越来越少总是坐着发呆的也是他。 “他一天最多只吃一顿,晚上去酒吧,不要命地喝,那天他去刺青馆,我也去了,后来他带走杨唤,我在家里等他,等了很久,后来别人把他送回来,他又喝了很多……” 周麦抬头,看到姚霖儿眼底的泪。 “我第一次见他哭,问他怎么了……他说……”姚霖儿哽咽得说不出话,缓了好一会儿才接下去,“他说,他很难受,还说……要是重新来一次,他希望那天去看秋姨沈叔的路上,随便发生点什么意外就好了,只要去不成,见不到你,现在就不是这样。” 梁继生醉得只剩一个空壳,不知道抱着自己的是谁,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只知道身上哪哪都痛,说话也是无意识的,一提那个名字,更痛。 却还是想提,“她很好看,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说话,性格很闷,我说十句她也不一定会应……她肯定以为,我图她好看,是很好看,可是,我见过的很多人都比她漂亮,她也没多特别,可我就是忘不了她……忘不了,忘不了……现在,不得不忘了,不能再抓着她不放。” 他说,“她应该获得加倍的幸福。” 梁继生想过,如果没有赵晓困,他跟周麦在杨唤成年之后,会是什么状况。周麦不再受缚于她,是不是会如她所说的,等杨唤毕业了,就离开茧城。 他会放她走么? 他想不出来。 赵晓困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他将周麦禁锢在南北旅馆,也是在南北旅馆,赵晓困跟周麦彼此相遇。 他想,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他该彻底地放手。 他想通了,也深受身心的折磨,元气大伤,以至于失去了生活的意义。 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他以前,也这么颓废过。 但姚霖儿知道,不一样的,他眼睛里的东西,以前尚且有,现在,空洞无神。 他自我放弃了。 姚霖儿想方设法,没有效果,来找周麦,不知道梁继生怎么知道,电话里威胁她,她只好立马回去。 “我以为,解铃还须系铃人,可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那个系铃人。” 周麦久久地没有说话,她没办法无动于衷,梁继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出现了这么多年,他救她于水火之中,又将她推入另一个陷阱,对她好,也对她不好,太复杂,她对他的态度,也是复杂的。 复杂之中,还是希望他好。 “是他自己系上的,”她喉咙哽着,咽了咽,又说,“但是,不一定需要他自己解开。” 姚霖儿擦了擦眼泪,“你会帮他么?” 周麦摇头,“你。” ☆、第55章 准小女朋友 赵晓醒开学的那天, 周麦去了。 赵晓困跟她说的时候,她没答应, 她去还是不合适。 赵晓困就说:“我爸上班, 我妈有事,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去?” 周麦被他说服了。 出门前, 杨唤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去报到,长时间的熬夜导致精神不济,黑眼圈挂着怎么也消不下去。 周麦让她不要太拼命, 注意劳逸结合,杨唤咬牙切齿道:“时间不多了。” 为了省出上下学的时间,她这学期申请了住校,周麦起初不同意,说可以打车上下学, 杨唤不能直说她被赵晓困的话给刺激到了, 只说:“段嘉良也住校, 他现在给我复习,我得配合他的时间。” 东西已经搬去一些,周麦要跟她一起去, 她也不乐意。 “你去约会啦!” 周麦发现自己好像哪里都失去了主动权。 好在,赵晓醒这个哥控已经完全地转变成了嫂控, 见到周麦就离不开她, 不过,也不算听话,让他喊“姐姐”, 他非要“嫂嫂”前“嫂嫂”后地喊,赵晓困见周麦听着就抗拒,出面教育赵晓醒,小孩儿也不听。 赵晓困心情也不好,女朋友抱着小孩儿,他连牵手的机会也没有。 车子停得很远,见赵晓醒又要赖着周麦不放,他先一步把小孩衣领提溜到手里,弯腰抱到自己怀里,空出的一只手去牵周麦。 赵晓醒小心翼翼看着眼色蹬腿,“我要嫂嫂抱。” 赵晓困脚步一停,带得周麦也一停,赵晓醒以为撒娇成功,却见他哥亲了一下他嫂嫂。 赵晓困一只手托着周麦后脑勺,毫无预兆地就亲了过去。 前面就是幼儿园大门,挤满了家长跟小孩儿,周麦气得抬脚格了他一下,格完又立马抱住,怕他把赵晓醒给摔了。 赵晓困乐得反手环住她,“以前赵晓醒当着我面亲你,你也没这么大反应。” 周麦无语。 一瓶老年陈醋被打翻,后力无穷,赵晓困瞥一眼大门,把赵晓醒扔地上,赵晓醒站在两人脚边,自觉地捂住双眼,还打报告:“晓醒看不见。” 赵晓困压根没理,单手揽住周麦的腰,“两个星期,我们只见了两面。” 又翻起旧账,“都到工作室门口了,也不进去看一眼。” 周麦后悔,就不该告诉他设计公司的地址。 “你自己也忙。” 赵晓困理亏,改口道:“现在不忙了,也不让我亲。” 周麦单手捂住他嘴,“你能不能别大庭广众说这种话?” “你亲我一下,我不说。” 周麦默默看着他,企图用眼神压制,结果,手心被扫了一下。 周麦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嫌弃地松了手,弯腰牵着赵晓醒往里面走了。 被抛弃的人挠了挠头,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行为,知道反省没用,下次还会这么干,索性放弃,大步子追了上去。 入园的手续有些繁琐,他心思不在这儿,周麦把材料接到手上,自作主张地去帮忙办。 赵晓困便回头去找小孩儿,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小孩儿已经跟个小女孩牵起了小手。两人端端正正坐在台阶上,紧紧挨着,跟连体婴儿似的。 走过去,小孩儿又开始乱喊,“爸爸!” 赵晓困头疼,不知道哪里惯出来的毛病,见到其他小孩儿就喜欢管他喊爸爸。 而其他小孩儿总是会相信。 “哇,你爸爸好帅啊!” 赵晓困一屁股坐到旁边,听小孩儿骄傲地炫耀,“我妈妈也是个大美女,呐,你看,穿薄荷绿裙子的,就是我妈妈。” 小女孩看着周麦的背影,“你妈妈比我妈妈瘦,我妈妈每天转呼啦圈,肚子上还是很多肉,你看,她穿的裙子,都看不出腰。” 赵晓困没忍住笑了。 赵晓醒开始“公关”,“你妈妈也漂亮,全天下的妈妈都是最漂亮的小女孩。” 又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我身上穿的衣服裤子也是我妈妈做的,这个是新的喔,还有一套是之前的,以后我穿给你看,是条背带裤,显得我腿特别长。” “你腿本来就长啊。” 赵晓醒笑得酒窝深陷,“我妈妈说我是小短腿,噢……”小孩儿自己有点搞蒙了,现在说的是自己亲妈,“我还有个哥哥,我妈妈说,哥哥小时候腿也短,但是现在他是个大长腿,以后我也会有大长腿!” “那我可以预定你当男朋友么?” 赵晓醒想都没想,“当然可以了!我哥哥也在谈恋爱,我要跟上他,所以我也要谈恋爱!” 于是,赵晓醒在报道当天,甚至还没正式开学,有了个“准小女朋友”。 赵晓困把这事儿转述给周麦听,周麦在后座眯着眼就要睡着了,只迷迷糊糊听到赵晓醒交了女朋友,努力睁开眼,旁边小孩儿早就睡过去了,伸手帮他擦掉嘴角一点口水,她换了个姿势,重新眯上眼。 赵晓困被冷落了,有苦难言。 周麦本来是要上班的,这会儿是贺小松在给她顶,于是午饭也没一起吃,周麦就要回去接着上班。 车子停在巷子外,周麦下了车便要往里走,赵晓困不甘心地喊她一句,她回头,折身走回去,车窗开着,她探身进去,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没立刻退开,捧着他脸问:“这样满意了?” 赵晓困没浪费回答的那一秒,对准她唇亲了回去,不想耽误她,浅藏辄止,松开她的时候说:“晚上来接你。” “会很晚。” 他笑,“约会还分早晚么?你跟那个谁去看越剧不也是晚上?” 周麦佩服他记仇的能力,解释起来要费点时间,只好说:“晚上再跟你说。” 她最近在把所有的事情移交给贺小松跟周苗苗,宋洲磊来过几次,每次站旁边看似相当纠结,最后却什么也不说。 周麦知道她要问什么,姚霖儿没有再来找她,侧面说明了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糟糕,而宋洲磊,也还没急到非要跟她开口。 她愿意去相信,事情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晚上下班,她沿着巷子走出去,口袋里手机震动,她拿出来看,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婚期定了,他最近饮食规律了很多。” 一看便猜得到是谁,周麦驻足在灯下,慢慢地打字回复:“不用告诉我。” 走出两步,那边回了,“好。谢谢你。” 周麦没再回,快步走出去,见到熟悉的车子,脸上浮现笑容。 赵晓困说要带她去吃饭,车子却直接开去了他的住处,进门饭香扑鼻,周麦回头看他,“你真要一直做饭啊?” 他换好鞋进去,“我倒是想,你不让。” 周麦笑着往里走,“我没不让啊,确实饿了。” 赵晓困跟到餐桌旁,从后面圈住她,“怎么没不让了?现在就只是吃一顿,只有咱俩住一块,我顿顿做,才算是说到做到。” 他明显感受到怀里的人一僵,歪头看她,开玩笑地问:“嫌弃我?” 周麦低着头,把桌上两个碗分开,又把筷子摆好,“你……想好了么?” 赵晓困不明所以,“想好什么?” “想好……就…我了吗?”声音越来越轻。 赵晓困挠她腰的手一顿,将她转回来,面对面看一眼,周麦又低下头。 他执起她的手,“周麦,你觉得还会有别人么?” 周麦摇头,“我怕你冲动。” 他们认识不过半年,在一起将将一个月,感情很好,但同居,还是需要慎重。 赵晓困扣住她脖子,让她抬头,“没有冲动,之前看房子,就是考虑到两个人的空间才租的,没说,是怕吓到你,本来想直接买,又怕看不好,想等你一起来商量。” 见她吓到,他拖了凳子坐下,又把她拉到腿上,刻意地叹口气,“还是吓到了。” 周麦抬眸看他,挨过去,“我脾气没有看着那么好。” 冷不丁一句,赵晓困反应一会儿,颤着肩笑了,捏她脸,“嗯……还有什么缺点?我看看会不会影响我做决定。” 她知道他开玩笑,却配合着表演,说的又是实话,“我不喜欢开空调,容易感冒。” “还有呢?”他头低下一分。 “还有……”周麦突然当了机。 他继续靠近,主动问:“喜欢侧着睡还是平躺?” 周麦笑起来,“侧着。” “嗯,我也侧着,喜欢穿着睡还是……” 周麦伸手拍他肩,他笑,“想什么呢?我可不喜欢裸睡。” 两人鼻尖碰着,他低头一下一下亲她,空隙间问,“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周麦回亲他,想起白天提到的“约会”,不打自招道:“我那次说要去约会,是故意的。” “你脚受伤,我给你做了饭,送过去,发现很多人来看过你,根本不需要我的饭,有点难过。” 赵晓困停下动作,看了她半晌,问:“饭呢?” “我吃了一点,剩了太多,倒掉了。” 说完,衣摆里钻进去一只手,周麦不敢动,他用指腹刮着她的背,“我现在告诉你,我其实没脚崴,只是想在你面前卖惨,让你关心我,你怎么想?” 周麦又一次受到了冲击,“没……没脚崴?” 他点头,衣服里的手继续往上,“还没那么虚弱,一开始有点痛,很快就知道没什么事。” 她又拍他,“幼稚。” “我是幼稚,你就不幼稚了?”这么问着,手已经触到上面的一点布料。 周麦企图忽略他手的触感与温度,“我怎么幼稚了?” “对讲机,是不是故意落我房间的?那条什么红包消息,是不是怕我生气,故意发过来的?” 周麦嘴硬,“那不叫幼稚,叫……手段。” 赵晓困笑,“那我的也是手段,谁都别瞧不起谁。”他手碰上了搭扣。 周麦往前躬,手攀上他脖子,有阻止他的意味,“我想吃饭了。” 旁边菜香四溢,香喷喷地让人胃口大开,她属实饿了。 他不听,手往搭扣下钻,“还没回答我,过不过来住?” 周麦埋下头,“杨唤周末还是会回来的,我要给她做饭。” 她间接地拒绝,后果便是,赵晓困单手把她身后的搭扣解了。 她脸飞红,语气有点急,“我还没准备好,旅馆过来得花点时间,等不在旅馆上班了,我们再决定。” 她用的是“我们”,赵晓困笑了笑,笑完,手上用了点力,将她的内衣往下扯了一截。 周麦继续往他怀里钻,他喊她:“周麦,没逼你,抬头看我。” 周麦犹豫着,抬起了头。 他却低下头,“做好准备了?” 周麦没反应过来,“什么……咝……” 他朝着她胸前埋过去,嘴一张,隔着薄薄一层衣服布料,轻轻地,含住了。 周麦闭上眼,手抓紧他肩头的衣服。 轻咬细啃,赵晓困倒觉得是对自己的惩罚,脑袋里轰隆作响,只剩嘴巴感受到的,软,然后变硬,于是换到另一边,还是软。 周麦差点哭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即是缘。 好像还剩七八章了。 ☆、第56章 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符号里的忽视,改了七八遍,各种方法试了,都没用。有缘的就那么几位,直接微博见吧。 赵晓困做饭手艺不好不坏, 留学的时候不怎么在厨房折腾,追他的女孩多, 这个送点, 那个带点,他不拒绝, 一日三餐不怎么愁。 后来工作,公司配着顶级的厨师,他犯不着回去自己做了吃。 眼下桌面上铺着的几道, 是他比较拿手的,一块吃了几次饭,知道周麦口味偏辣,按照往常的做法,他少放了辣椒, 她那胃, 还是要多注意饮食。 两个人经过刚才那么折腾, 心照不宣地坐得远,餐桌四方,一个在这头, 一个在那头。 赵晓困给她夹菜,还得站起来, 也不是非要给她夹, 他没这习惯,周麦也不太自在,但一个夹过去, 一个就伸了碗去接。 不说话,只能借着行动交流。 一顿饭吃完,周麦坚持要洗碗,他跟过去,把她往旁边一挤,让她看着他洗。 似是闲聊,突然问她:“国庆一起去旅游?” 周麦一惊,“人会很多吧?” 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茧城,连火车都没有坐过。 “去个偏点的地方,就不用挤了。”他认真刷着碗,语气平淡。 周麦偷偷地看他,又低头,“好啊。” 赵晓困嘴角一歪,无声笑了。 把人安全送走,他瘫沙发上,找了部电影放着,过目不过脑,脑袋里还是餐桌旁那一“食”。 他只要想,就不会遮掩,全表现在脸上,以及,行动上。 原本没想做点什么,可开了个头,就收不住手。 周麦跟他以前交过的女朋友都不一样,她们是直接大胆的,周麦呢,看似软绵绵很被动,其实,有分寸,分寸之中又跟随心走,她愿意袒露多少,他就能触碰多少。 他咬,她不拒绝,他就敢继续下去。 两个小时前,还是在桌旁那条凳子上。 【赵晓困压根没理,单手揽住周麦的腰,“两个星期,我们只见了两面。” 又翻起旧账,“都到工作室门口了,也不进去看一眼。” 周麦后悔,就不该告诉他设计公司的地址。 “你自己也忙。” 赵晓困理亏,改口道:“现在不忙了,也不让我亲。” 周麦单手捂住他嘴,“你能不能别大庭广众说这种话?” “你亲我一下,我不说。” 周麦默默看着他,企图用眼神压制,结果,手心被扫了一下。】 周麦意识涣散,脸深埋进他脖子,报复的心理上来,脑袋一偏移,手将他衣领往下捋,一口咬住他肩头。 赵晓困嘴一张,愣了愣,他在想,继续下去,待会儿还能不能收场。 怀里的人软得跟团棉花似的,他意志力也跟着一软,滚烫的气息喷了她满脖,周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忽视这里。没立刻退开,捧着他脸问:“这样满意了?” 赵晓困没浪费回答的那一秒,对准她唇亲了回去,不想耽误她,浅藏辄止,松开她的时候说:“晚上来接你。” “会很晚。” 他笑,“约会还分早晚么?你跟那个谁去看越剧不也是晚上?” 周麦佩服他记仇的能力,解释起来要费点时间,只好说:“晚上再跟你说。” 她最近在把所有的事情移交给贺小松跟周苗苗,宋洲磊来过几次,每次站旁边看似相当纠结,最后却什么也不说。 赵晓困跟到餐桌旁,从后面圈住她,“怎么没不让了?现在就只是吃一顿,只有咱俩住一块,我顿顿做,才算是说到做到。” 他明显感受到怀里的人一僵,歪头看她,开玩笑地问:“嫌弃我?” 周麦低着头,把桌上两个碗分开,又把筷子摆好,“你……想好了么?” 赵晓困不明所以,“想好什么?” “想好……就…我了吗?”声音越来越轻。 赵晓困挠她腰的手一顿,将她转回来,面对面看一眼,周麦又低下头。 他执起她的手,“周麦,你觉得还会有别人么?” 周麦摇头,“我怕你冲动。” 他们认识不过半年,在一起将将一个月,感情很好,但同居,还是需要慎重。】 现在确实不是个好时候,怀里的人还挨着饿,也害羞得紧,不像他,在她面前总没脸没皮。 他抱着她不再动,周麦也安安静静地等着他那股火熄灭。 好一会儿,他直接抱着她起身进了洗手间,将她放下地,推在身前,抓着她手一起送到水龙头下。 周麦低下眼睑,看着水流下纠缠在一起的手,咽了咽喉咙,“我……我其实也可以。” 赵晓困本来紧抿着唇,她一句话,听得他好气又好笑,胳膊将她一夹,“马后炮。” 水龙头一关,扯了毛巾过来给她擦干手,赵晓困见她脸上的红还没退却,想亲,忍住,只低头亲了亲她发顶。 现在人走了,他自个儿躺床上,倒是有点恨她,他宁愿她不让他碰。 还挺会吊人胃口。 他摇摇头,闭眼睡了过去。 本来,两个人都准备好了的,结果,韦苏倪又把赵晓醒丢来了他这儿。 他家里两老,一个当官,一个经商。当官的没什么花样,经商的,总有意外。 韦苏倪以前忙多了,后来生了赵晓醒,有意地开始放手休息,看着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育儿上,公司的事儿也没全数落下。 韦家是做汽车产业,韦苏倪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参与了管理,读的就是汽车工程专业,研究生去日本读的,她是独生女,回国后要全权接手公司,谈了五六年的男朋友赵仓颉向她求婚,她答应了,结婚之后立马又有了赵晓困,她坚持上班,临产前都还在签文件,后来,自己又开拓了新业务,好几样,葡萄酒占大头,为了这个,还专门跑去西北读了个在职葡萄酒专业。 产业做得很大,却没人帮忙打理。希望大儿子来帮忙,他却非要出国学玩具设计,那时候的矛盾就是这么出来的,闹了几场,协商无果,韦苏倪只好把公司交给外人。 这回说是要去法国看葡萄,其实是去看看开在法国的分部怎么样了。 赵晓困便当起了“爸”,每天送赵晓醒去幼儿园,都要听赵晓醒喊一遍“爸爸晚上见”,还得接受他小女朋友的注目礼。 小女孩儿说:“叔叔,我可以当你的女朋友么?” 赵晓困哭笑不得,赵晓醒却是实实在在地伤心了。 有样学样,赵晓醒重新喊回周麦“姐姐”,跟她“诉苦”,问她:“姐姐,我能不能当你的第二个男朋友?” 还搞分析,“一个老男朋友,一个小男朋友,正好。” 见周麦笑,赵晓困怒气上来,“谁老?” 赵晓醒不再是以前那个“哥控”,张口就顶嘴,“哥哥老。” 周麦笑出声,赵晓困改攻克她,“你也觉得我老?” 她抿紧唇摇头,眼看他又要当着小孩儿的面搞小动作,她带着赵晓醒往后挪,嘴一张,“不老,三十岁不老。” 赵晓醒笑得咯吱咯吱,“姐姐,哥哥还没过三十岁生日,是二十九岁,二十九岁!也很老!” 周麦捂住赵晓醒的嘴,“没有,哥哥不老。” 亡羊补牢,为时过晚。 被送走之前,周麦被推到了他卧室。 周麦懂得把握他的情绪,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主动亲他,开他玩笑,“晓醒是你弟弟,你怎么能抢弟弟的女朋友?” 赵晓困压住她便亲,“小破孩不是也要跟我抢么?” “他是学你。” 周麦最近很忙,旅馆的事归一码,另一码,她想在进设计公司之前出一些新作品,下了班就会潜心画画,赵晓困说了几次要去接她,她都给拒绝了。 说没时间,却去见了一趟陈明司,陈明司要离开茧城,两人吃了一顿散伙饭。 赵晓困才不管那么多,只知道她没花时间在他身上。 所以,周麦以为他只是跟往常一样亲亲她就好,他却是下了决心要进一步的。 【醒开学的那天,周麦去了。 赵晓困跟她说的时候,她没答应,她去还是不合适。 赵晓困就说:“我爸上班,我妈有事,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去?” 周麦被他说服了。 出门前,杨唤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去报到,长时间的熬夜导致精神不济,黑眼圈挂着怎么也消不下去。 周麦让她不要太拼命】 马上就要哭出来,赵晓困收了手。 过去亲她,被她推开,周麦侧着身,不想理他。 他又压过去,周麦不看他,脸埋在被单里,斥责的口气变得闷闷的,“去洗手。” 他还敢笑,“周麦,我好难。” 周麦回头,脸上绯红,“你难,关我什么事儿?” 他寻着机会亲过去,“刚才没感觉?” 这么问着,他双手箍住她,一个翻身,让她到了身上。 周麦趴在他胸口,好一会儿没说话,他问的问题早过去了,她用指甲刮了刮他下巴,“送我回去。” 赵晓困手抚着她背,她不回答,他也知道答案,话题一转,问她:“杨唤生日,要庆祝么?” ☆、第57章 高考基金 杨唤生日是九月三十, 周麦在前一天正式地告别了旅馆这份工作。 事情早在几天前就全部处理好,唯独一件, 周麦还在犹豫。 直到下班前十分钟, 她也还在考虑,剩五分钟的时候, 她把来时带的袋子拿了出来,喊了贺小松,让他帮忙。 “你还记得那个墨西哥女孩么?英语不太好的那个?” 贺小松点头, “记得,还给你留过纸条。” “她之前说过还会来,我也没加她微信,要是她来了,你也还在这里, 麻烦你帮我把这件衣服给她。” 衣服是女孩问过周麦链接的那件, 周麦重新做了一条, 按照目测的尺寸,修改了细节,只希望她身材没有变。 袋子里还留一张卡片, 上面写西班牙语的“祝你开心”:Pasarlo bien。落款“sweety wheat”,一如当初女孩给她的称呼。 有不少人夸过周麦的衣服好看, 让周麦有了那么一点自信, 她没办法一一致谢,集中于一人,也算是放下自己的心结。 走的时候如往常, 笑着跟贺小松说了再见。 通讯列表里躺着的人,该去该留,她特意花了一会儿时间去选择。仿佛一切尘埃落定,她放下手机,舒了一口气。 杨唤请了一天假,前一晚就回来,两人一起做饭,择菜的时候,周麦才告诉她:“我以后不去旅馆上班了。” 杨唤故作淡定,“那……还上班么?” “下个月15号会去一家服装设计公司入职。” 杨唤低下头,“挺好的。” 杨唤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哭,她忍住了。 一顿饭与往常没有差异,没人说话,两人皆埋头吃着自己的。气氛是变好了的,至少,杨唤不会再嘴不对心地用刻薄的话去获取她的关注,她也不用面无波澜地去掩饰内心的意难平。 周麦睡前跟赵晓困通了电话,他说明天来接她们,他要一起去。 韦苏倪回国了,赵晓醒被接回了家,他这个“爸”暂时还没走出来,一个人不适应,在周麦面前,竟能絮絮叨叨地说些有的没的。 疲惫感席卷而来,周麦眯着眼听他在电话那头款款道来,昏昏欲睡。 电话还没挂,房门被敲了敲。 杨唤推开了门,挤在一点门缝里,看周麦拿着手机坐起来,猜得出对面是谁,也不避讳,“明天下午我去骑摩托车。” 床头的台灯昏暗,周麦揉了揉眼睛,“注意安全。” 杨唤点头,补充道:“梁继生带我去,还有段嘉良。” 提到梁继生,周麦没反应,只点了点头,还是说“注意安全”。 段嘉良连假都没请就来了,一早就拎着几袋子早餐等在楼下,杨唤半个身子探在窗外,招呼他上楼。 开门让他进来,他看上去不太高兴。 杨唤走的时候没跟他说,他以为她去上厕所,收到消息才知道她请了假。她说有事,他便回:“我跟你一起去。” 某些时候,段嘉良跟赵晓困还挺合拍,固执不容反驳,甚至,早餐都会买重。 赵晓困晚十分钟过来,周麦下去接他,他走几步突然拉住她,“是不是胖了?” 周麦闻言低头看自己,伸出手臂左右看一眼,“有吗?” “看着有点。” 话里带着笑,周麦就知道他在开玩笑,抬头斜他一眼,他靠近,腰弯得很低,抱住她腿弯,肩膀一顶,将她顺上肩头。 周麦一声惊呼,腰硌着他肩膀,有点勒,拳头也不管轻重,捶在他背上。 赵晓困的恶趣味总是会这么突袭而至,周麦一点防备都没有,被他一气儿背上三楼,下了地,周麦转身打算一早上都不理他。 赵晓困当然不会如她所愿,在她开门进去之前,就将她扣在怀里,周麦手动弹不得,便用脚,她踢,他也不躲,谈条件,“踢一下亲一下。” 周麦不踢了,他那张越来越不靠谱的嘴就覆了下来。 清冽的气息渡进嘴里,周麦故意咬他一口,他笑着承接,越亲越深。 还没吃饭,周麦就觉得饱了,进门之间还向他要来手机,打开相机看一眼,见唇色还算正常,才把手机塞回他手里,赵晓困握紧手机,再一次拉住她,点一点手机屏幕,摄像头对准她,“咔嚓咔嚓”地连着拍了几张。 明知道她生气了,当着她面调出拍下的那几张,一张张滑过去,在最后一张停下,点几下,系统自带的锁屏壁纸跟桌面壁纸一下都变成了她。 设置完,对着她笑。 周麦伸手去摸他脸,“你确定还是之前那个赵晓困么?” 赵晓困将手机一收,将她手拿下来握进手里,“很遗憾,不是了,现在的第一身份是周麦男朋友。” 周麦忍不住笑,她真是何德何能。 他又说,“以后多拍照。” 周麦去开门,“嗯。” 他倒是提醒了她,除了那张睡觉的照片…… 她开门的手停下来,回头,“不是说不要拍么?” 他似是等着她这么问,立即回:“那是我,你想看,哪里都可以,你呢,又不是什么都给我看。” 周麦将他一推,自己进门了。 这么不正经的一个人,一出去,又立马严肃靠谱起来。 一行四人,赵晓困开车,赶在国庆休假之前,去了杨唤原先户口登记地派出所。赵晓困在公安局上过班,知道这类单位的办事风格,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独立户口的手续顺利地办了下来,就剩外勤审核之后告知结果。 杨秋园夫妇的户口本需要送回去,赵晓困又把车开往茧东。车上氛围突然有些凝滞,杨唤唇线紧绷,一动不动地看着车窗外。 半晌,她开口,“那个房子,卖了吧。” 周麦坐副驾驶,闻声回头,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赵晓困搭腔,“赞同,不过等结果出来了之后再说吧。” 杨唤突然笑了,“你为什么赞同?” 赵晓困是瞅到资料上的地址了,很偏,很容易看出来,周麦就没打算住进去,只是为了获得刚才的那些证明材料。 但是,房产证上写的杨唤的名字,他拿捏不准周麦有什么打算。 周麦说:“那边应该挺难出手。” 有了这么一句,赵晓困有了底,“宋飞洋做这块的,问他,他肯定有办法。” 名字一出,杨唤炸了,“就胡冰冰那姐夫?” 赵晓困回,“现在不是了。” 杨唤按住胸口,“谢天谢地。” 赵晓困兀自摇了摇头。 管冬冬联系不上赵晓困之后,找上了宋飞洋,宋飞洋直接找到了他。 他也没多说,宋飞洋似乎也不关心中间的曲折,本人很憔悴,连连叹着气。 问他,才知道家里不再给他时间,满意的对象物色好了,就等他跟女朋友分手,然后潜心准备婚事。 宋飞洋的女朋友跟她妹妹不是同一类人,若不是喜欢,宋飞洋也不会这么难放下。 本人都有心无力,赵晓困作为朋友也没有好法子。 宋飞洋说:“所以说,你特么最潇洒。” 赵晓困看一眼副驾驶上的人,觉得宋飞洋说得很有道理。 到了茧东,杨唤跟周麦一起上去了。车里剩一大一小两个男人。 赵晓困随口问段嘉良,“礼物准备好了?” 段嘉良黑眼圈严重,在后座闭目养神,听见赵晓困的声音,睁开了眼,想了想自己熬夜写的那几个本子,忐忑不安,“送各科知识总结本,会很无趣么?” 虽然他负责了杨唤的所有复习计划,还是有有心无力的时候,毕竟他也不是老师,懂,不一定会教授,条理清晰也没用,杨唤在接收上会产生差异。她那么拼,他也跟着拼,几本笔记写了一个多月。 这么有诚意,加上杨唤最近拼死学习的状态,赵晓困猜这是个好礼物。 “晓困哥,要是,我跟杨唤去了不同的城市,会变么?”少年一对眼睛清澈,却写满了担忧。 “会。”赵晓困没犹豫地回,伸手拿了瓶水往后座扔。 段嘉良接住的同时,看见赵晓困脸上轻松的笑,他说:“可能变坏,也可能变好。” 段嘉良拿了水没开,“她不希望我去迁就她,我觉得不是迁就,就算是,也心甘情愿。” “你对自己有信心,在哪儿都一样,其他的,让你喜欢的人去决定。” 赵晓困说得自己也没底,他没经历过异地恋,没办法以过来人的身份给出自己的经验。 “珍惜当下吧。”他说。 周麦跟杨唤下来后看到的便是两个歪倒在座位上的人,跟说好了一样,连喊几声都没反应。 最后,杨唤踢了一脚车身。 醒了。 赵晓困提议一起去吃饭,杨唤不答应,说已经有约了。 赵晓困猜了七/八分,没强求,掏出一个盒子,递给了她。 杨唤笑嘻嘻地拆开,一看,傻眼了,一个手刻的牌匾,上写“高考加油”。 “没劲。” 牌匾丢回去,杨唤忿忿地要把盒子装回包里,低头又看到盒子底一抹红色,手指一捏,还挺厚? 她很有眼力见地没有当面拿起来看。 等赵晓困开车把两人送到跟梁继生约好的地方,下了车,杨唤才重新翻了出来。 一个厚厚的红包,留言:高考基金。 杨唤暗自“哼”一声,掏出震动几下的手机。 两条—— “记得还我。” “别找周麦要钱。” 嗬。杨唤气得不轻,快速按着键盘,发送:“老古董,你就不能给我发红包么?” “我肯定!!双倍还你!!!” 发出去也不解恨,把段嘉良往外拉。 约好的地方在一条商业街上,杨唤走了好一段路也没找到什么隐蔽的地方,段嘉良任由她拉着,不问,她走哪儿,他跟去哪儿。 好不容易找到一条长凳,把段嘉良按坐下去,杨唤把包丢到旁边,腿一抬,跨坐到了段嘉良腿上,贴过去,“亲我。” 段嘉良嘴唇发干。 杨唤嘴唇挨在他鼻尖,“我成年了,你想不想?” 段嘉良头一回抓着她手臂往外推,面颊发烫,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唇,“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 杨唤抱着他脖子,长发散在肩背,几缕顺着手臂线条滑下来,触到段嘉良脸上,他移开头,鼻尖还残留着发丝的香气。 亏得没有穿校服,不然看过来的视线会更多。 杨唤不听他的,“就在这里说。” 段嘉良喉结滚动,默了默,开口像是要宣布什么重大的事情,“我很想,但是我还想等一等。” “等什么?” “等到了大学,你看到更多比我更好的人,要是还想,我们就……” 杨唤眯起眼,“你觉得我会变心?” “觉得我是随口跟你提提?” 段嘉良又嘴拙了,只会回答:“没有。” 两个字,说服力却很强,杨唤憋着笑,“我改主意了,就算你现在想,我也不答应。” 她顺好头发,捞起包起了身,“差点忘了,你还没成年。” 她将他拉起来,牵住他,“等你十二月份过了生日,你不想,都得给我睡。”恶狠狠的语气,威胁逼迫。 段嘉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两人又一路走回去,远远看见梁继生的车,立刻抓着段嘉良跑了过去。 梁继生摇下车窗让她去七楼等,他去停车。 杨唤点头之后,忍不住看一眼坐在后座的人,瘦弱的一抹身影,上半身笔直,戴了墨镜,看不清表情。 杨唤以为梁继生会带姚霖儿一起出来,肯定是两人重新扯上了关系,可到了餐桌上,梁继生一个正眼都没给姚霖儿,旁若无人般地只跟杨唤说话,段嘉良也还是被他当作透明人。仿佛桌上只坐了两个人。 杨唤见他时不时按眉心,叉子一丢,“你有事就去忙呗,又不是一定要今天骑车。” 梁继生总算笑了笑,“我连开了几天会,空出这么半天,你让我回去?” 杨唤“切”一声,重新拾起叉子,“说得我很闲一样。” 梁继生眉毛一挑,“学习怎么样?” 杨唤送一块牛排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成了,准备好红包吧。” 好大的口气。梁继生的笑总算到了眼底,两个字评价,“自大。” 杨唤知道他不信,也不多解释,催着他快吃。 她知道梁继生本事大,可看到一排排又酷又炫的重型机车停在宽阔的跑道之外,仍是张大了嘴感叹。 她迫不及待地一路看过去,又返回来,指着其中一辆,“就这个了!” 梁继生看了一眼,不置可否。 远处有人骑了辆摩托车过来,速度很稳,直直开到几人旁边,帽盔一脱,朝梁继生点头,“只有这个了,凑合骑。” 这车比旁边那几排的小上不少,也矮,真真是小巫见大巫。 杨唤还未问出口,梁继生下巴一指,“你学这个。” 杨唤脸立刻垮了,“你认真的?” 梁继生回都没回,人往后面走,挑了一辆坐了上去,刚好就是杨唤刚才指定的那辆。 一阵轰隆声响起,杨唤急了,走过去几步,“我不骑也行!你就让我坐会儿爽一爽!” 轰隆声越来越大,眼见梁继生的脚一收,车子笔直地飞了出去,留下铺面的风沙。 杨唤脚一顿,吐出几句脏话。 后面的人还等着,“小妹妹,来吧,这个你也未必学得会。” 这么一激,杨唤风风火火地转身跑过去,恨不得现在就学会然后去追梁继生。 一个开出去了,一个有人教学,剩下两个站旁边俱是满脸担忧。 段嘉良看了一眼姚霖儿,出于礼貌,跟她说了一声,“我过去看看。” 姚霖儿点头。 段嘉良刚走出几步,后面传来一声惊呼。 他很快地回头,只看到姚霖儿往地上摔的最后一个动作。 是地上露出下水道的一条小缝,高跟鞋细细的跟踩进去,直接带得人一偏。 姚霖儿不知道会来这儿,穿的是露肩的衣衫跟包臀短裙,这么一摔,手肘、膝盖全蹭破了皮,包裹着泥沙,密密地疼。 段嘉良帮她把鞋子□□,等杨唤过来,姚霖儿才被扶着坐到了旁边的水泥台阶上。 杨唤不擅长关心人,还是段嘉良说了一句:“我去买几瓶水来,冲洗一下伤口。” 人快步跑远,没多久,又快步跑了回来,喘着粗气,拧开瓶盖,先递给杨唤,杨唤再递给姚霖儿。 姚霖儿没有大小姐脾气,也不怎么讲究,可娇生惯养,多少还是怕疼,水瓶子拿在手上,怎么也倒不下去。 轰隆声由远及近,梁继生回来了。 姚霖儿急忙朝杨唤说:“你们去学吧,我没事。” 这么被围着,那人肯定要过来,知道她摔了,又要以为她是故意的。 杨唤没回答,等梁继生脱下帽盔看过来,下巴一扬,不轻不重地通知他:“你未婚妻摔了。” 姚霖儿嘴一张,看过去,预料中看到他皱起了眉。 杨唤说完,拉着段嘉良继续去学车。 姚霖儿低头将瓶盖拧回去,拉一拉裙尾,挡不住,只好双手覆上膝盖。 疼也顾不及,低着头,不去看走过来的人。 梁继生仍旧没瞧她,先拿起她放回台阶上的水,拧开,抬头,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瓶,瓶身一捏,扔出几米远。 瓶子摔在地上发出哐当声响,姚霖儿的心也跟着扑通扑通地乱跳。 第二瓶水也被拧开了,姚霖儿用余光去瞥他,只看到手臂上的筋骨,紧紧绷着,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来。 紧接着,那条手臂到了她身前,手中的瓶口快要朝下,然后是他不耐烦的语气,“手拿开。” 姚霖儿抬头,听话地移开了手。 下一秒,水尽数浇到了膝盖上,沿着小腿一路流进鞋里。 姚霖儿不敢动,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可他粗鲁的动作,只让她的心更冷了一分。 她一动不动,眉眼低着,什么也没看进眼里。 两瓶水浇完,梁继生在她身前蹲了下来,他在台阶之下,只留给她一个头顶。 手伸出去,握住鞋跟,往下一拉,鞋子到了手中,像那些空瓶一样,也被他扔了出去。 等第二只也扔出去,姚霖儿开口了,“你知道这双鞋多少钱么?” 梁继生抬了头,嘴角尽是嘲讽,“一百双一样的,明天送到你家里,够么?” 姚霖儿笑了,“梁继生,你知道限量两个字怎么写么?” “噢,哪个设计师?我联系他。” 姚霖儿双脚落地,站起身,她身量不高,这会儿处于高处,眼底似一池深潭,“梁继生,你只会欺负对你好的人。” 她一步跨下台阶,痛觉在这一刻消失,她满腹气愤,只想离身后的人远远的。 什么解铃人,谁爱解谁去。 地上小石子不断,她走得磕磕巴巴,身后的人跟上来,她也不觉得丢脸。 手腕上多出一只手,她停下脚步回头,以为至少会看到带点心虚的一张脸。 不是的,梁继生哪会心虚,他那双眉拧得更深。 “姚霖儿,还轮不到你来评判我。” 他大概生来就不懂得怜香惜玉,骨子里,动作里全是粗暴,言语里狠戾又嘲弄,手紧紧捏着,下一刻就能把她细细的手腕捏断。 “欺负你?你还配不上。” 他往前一步,脚一抬,打在她小腿上。 姚霖儿一个趔趄,本能地往他身上扑,手抓住他衣服。 “你看,是你送上来的。”他似笑非笑。 弯腰,将她横抱了起来。 姚霖儿觉得在做梦。 ☆、第58章 王砍砍 他们还是去了个人多的地方度假,不过是一早出发,当天就回来。 赵晓醒要跟去,赵晓困没让。 SUV一早就开到了楼下, 接上周麦,慢悠悠吃了一顿早饭,再开往沈家湾码头,九点半才开船,运气好,捡到个位置,车客渡连人带车一并运了过去。 嵊泗本岛,旅游的中心区域,人山人海,附带着吃的也多,来了岛上,自然要吃海鲜,梭子蟹、滑支虾、米鱼,饶是早餐还没消化干净,两人也都吃下不少。 一顿海鲜吃下去,竟然吃疲乏了。 本打算先去沙滩,临时改了路线,先把车开往了左岸公路,环岛游行。 也不知道昨晚去做了什么,周麦歪着头睡着,大好风景全被她错过。车子停在路边,赵晓困拿了手机随意拍了几张海景,一转,摄像头又对准睡沉了的人。 屏幕里那张脸小而白,收了手机,改拿出本子跟笔,看一眼,画几笔。 笔尖唰唰在画本上留下痕迹,待周麦醒来,-幅画已经成了大半。她拿着画本端详再三, “你专门学过人物素描?” 他不急着回答,“怎么? 被自己美到了?” 周麦睨他一眼,他手便过来了,轻轻捏她下巴,“怎么长成这样的?” 周麦将他手拍开,本子合上,这才去看窗外,脑袋往外探, 湿咸的海风吹过来,刘海飘上天,“你看,那个是什么?” 赵晓困见她回过来的半边脸,阳光下透着光泽,脚一跨,挤到她身后,“哪里?” 他歪头往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没看到什么,再往外,快要把身前的人挤成块。 周麦看他,“没看见?” 他不以为然,誓要看到点什么,继续往外,仍旧是满眼的蓝色。 一低头, 要她给提示,嫣红的唇送了上来。 只亲了两下,他将她调了个个儿,她后脑勺磕在窗沿上,他伸手挤下去托住,脖子被她环住,他空出去的那只手不安分地在她身前身后游离。 骑行的人不断,从窗外擦过,不知是谁扔进来两枚贝壳,他捡起来,上面染着颜料,已成工艺品, 眼神追出去,三三两两的人骑的飞快,只留下酣畅的笑声。 再回头,身下的人已经将那两颗被也解开的扣子扣了回去。 车子继续往前开,他给她讲以前艺考的事儿,“那时候差点不出国了,家里不让,也还是去试着考了几次试,都说重庆美女多,一门心思要去川美,选的动画专业,素描、色彩,都要考,素描画人,发一张照片,默写头像,我没照着画,直接把初恋女友画上了。高考后的暑假,又去了一次重庆,朋友给素描课当助教,一个小时三百块,我去玩,一个教室,果然,个个都是美女,上完课一起去逛夜市,全抢着要请客。” “美女多”、“初恋女友”...... 故意这么说,周麦也要被他气到。 车子开到本岛最东端,两个景区,只选了其中一个六井潭。周麦在前走得飞快,赵晓困也不去追,一直走到山的另一头,远处的海上漂着来往的船只,海天相接,周麦将手挡再头顶,倾身眺望。 木质栏杆围着,赵晓困双手握住,将她挤在身前,风声呼呼,低头咬她耳朵, “我开玩笑的。” 周麦将手放下,“我听着都像是真的。” 那么多的细节,他能编出来,也算他厉害。 “嗯,没画初恋女友,还没那么离经叛道,照片上是个大叔,画了,分数很差,排名倒数。” 周麦笑了。 “以前画本上倒是画了很多初恋女友。” 周麦返身直接踢了他一脚。 “假的,画本都不让人看,更不会画别人了。” 周麦哭笑不得,“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 衬衫被吹得鼓起来,他伸手往她身后去,按住她臀,说是要给她按住裙子,周麦由他去,扫一下他下巴上的青茬,再是他长长了的头发。 人声交错,嘈杂不已,赵晓困却听清了她说的每一个字。 “我不大度,会嫉妒,没办法参与到你的过去,很挫败,现在你给了我机会,我就不会轻易让你走。” 他以为自己不过是开了个玩笑,不想她当真难过,还把一颗心捧到他面前。 心里一暖,他碰到她脸,“没有给机会这一说,你让我走,我也不走。” 说时不觉得,等两人牵着手走出去,才后知后觉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周麦却突然把它发展成乐趣,肉麻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在渔村跟着渔民出海捞鱼的时候,站在船头,她当着赵晓困的面松了手,渔船摇晃地掉转头,渔民大声让他们避到一边,收网时带得船身剧烈地摇晃,网捞上来,鲜活的鱼在网里活蹦乱跳,赵晓闲抱紧地,满载而归之时才分出心教育她,“不要命了?” 她松手那一刻正好逢上大掉头,要不是赵晓困眼疾手快,她多半已经掉进了海里。 轰隆声就在耳边, 周麦笑着将他皱起的眉抚平,扑到他耳边,“我在试着把自己全部都交给你。” 她知道,他肯定会拉住她。 猛烈的海风从身后吹过来,她那点喷出来的气息也让他浑身发痒,他顾不得去想这话好不好听,也不去想,这话是出自她口,笑了笑,从话里找缝隙钻进去,“全部? 小命我拿到了,其他,还没。” 周麦将他腰环紧,海鲜的腥味扑鼻,海面波光粼粼,头顶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她突然转头,朝着身后的海域大喊。 无意义地喊完声,下面一句大了几个声调。 她喊:“晚上!我要跟赵晓困睡觉!” 震得赵晓困耳膜疼,连带着身上也疼。 他将她头掰回来,“再说一遍。” 她埋进他胸口,声音又弱得快要听不清,“你想跟我睡么?” 问完自己笑了。 他骂她, “没良心的小东西。” 打捞上来的鱼,他们要了一小份,带去附近的餐馆,让老板加工,又是一顿海鲜。 吃完已经是下午三点,周麦已经走不动,来都来了,最后还是去了基湖沙滩。 本来车子开在路上,环岛公路之下海浪拍打着石岸,阳光下沙粒柔软得一塌糊涂, 周麦见了心动得不行,让他把车停下。路旁的石碑上刻着“非开放区禁止入内”,她倒是装作没看见,左顾右盼之后,拉着他潜了进去。 被海浪冲刷过后的沙滩上留下长长的一串脚印,鞋子被丢在一边,抓着裙角,周麦到处乱窜,外面那件防晒蕾丝长衫脱下来,丢到赵晓困手里,她又跑远了。 赵晓困慢悠悠跟在后面,还没跟到,她又换了方向,海浪一阵又一阵,打湿她半身,她不管不顾起来,蹲下去,海浪快要掀到头顶。 她是怕水的,今天却像是水性十分好的海边少女。 伸手拉着赵晓困一起踏浪,手里的防晒衫掉出去,她捡回来,又塞回他手里。 全身湿透,衣服裹着身体,露出的细肩与胳膊白嫩,胸前的形状更加显露, 腰细得像是一只手就能握住,赵晓困看一眼,别开,又看回去。 防晒衫再一次落进海里,一起落下去的,还有两具年轻的身体。 海水里裹着泥沙,赵晓困将她抱在腿上,将她肩带拨开,胸前的扣子也懒得解开,直接自腰上一拉。衣服往下,美好的形状彻底暴露了出来。 从来都只是触感,现在,亲眼见到,他红了眼,又立刻将衣服拉回去,肩带拨好,低头,只敢亲她肩头。 周麦大概是玩疯了,双腿一跨,膝盖顶着海水下的泥沙,仰头亲他脖子,再往下,用嘴咬开他衬衫扣子,两只手一扯,从锁骨亲到他胸前。 胯下是他的, 她紧紧贴过去,磨蹭,靠紧,隔着布料,两个人差点失去理智。 离开海水,周麦枕着他的腿躺下,眯着眼,头发被他用手指顺开,铺在沙粒之上。灼热的阳光将两人烤干,原路返回时,周麦才望见白色的防晒衫皱得不成样子。 赵晓困笑她,“现在知道心疼了? ” 她索性将防晒衫卷成条,要往他身上系,被他别住,防晒衫到了他手里,他抖开,披到她肩上,“注意形象。” 她挽住他胳膊,“我怎么样? ” 他笑得抖肩,“还得等晚上观察了才知道。” 她说:“你很好。” 他勾住她脖子,“晚上试了你会觉得更好。” 他们刚才去的地方,隔壁就是躺满了人的基湖,隔着小小的一片礁石,那边热闹非凡,这边过分清净。误打误撞,还省去门票。 回到茧城,夜幕彻底拉了下来,周麦睡了一觉,醒来时车子已经开过茧东,她说换她开,让他休息,赵晓困透过车窗看五光十色,没答应,“先省点力气。” 话说得隐晦, 周麦听懂,回嘴:“你不用省?” 他笑,“别太天真了。” 她笑得花枝乱颤,本来要说他过于自信,看到他清隽的侧脸,咽回去,突然道:“你真可爱。” 赵晓困始料未及,反应一会儿才笑出来,“周麦, 你也不是之前那个周麦了。” 是不是都不重要了,等两人跌倒在赵晓困住处那张大床上,他们只需要知道,他们渴望彼此。 坚持要先洗澡的周麦,换上他白色的丝绸衬衫,只扣两个纽扣, 坐到他腿上,衣服脱落,里面未着寸缕。 两人紧贴,周麦先去亲他,舌尖扫了一圈,被他按住,他埋在她发里,问她:“刚刚亲哪儿了?” 周麦一顿,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两人的喘息声。 “有哪个地方,很痒...” 他说痒,周麦明白过来,可她刚才是乱来,这下也只好胡乱地亲回去。 动作慢下来,亲一下,停一下,直到亲到他脖颈间一颗细小的痣,他按住她不让她动了。让她不动,其实是让她自己看着办。 周麦是个聪明的学生,舌尖伸出去,细细地描绘着那颗淡褐色的痣,啃,咬,乱搞一通,毫无章法,却弄得他心痒难耐,他愈发用力地顶上去,身前压着她粉色的胸脯,他抓着她手去解他衣服扣子。 悉悉索索的声响,不过几秒的功夫,精瘦的手臂硬如铁,重新环上她温软的肩背,身形一压,将她推上柔软的床褥。 他张嘴,舔她舌尖,慢而温柔,唇舌交融, 裏挟着津液,静谧的房间里,能清晰地听到两人接吻的声音。手沿着她身体一路往下推,柔软的山丘上一点红,手指压磨,流连一番,才继续往下,摸上她象牙白的大腿,细长的腿紧闭,他手掌挤进去,触碰之处是软腻的肌肤,往外一推,将她两腿分开。 手指还未探进去,她双腿一动,缠在他窄瘦的腰上,手臂攀住他肩膀,腰一挺,贴上他下体那一处,下巴搁在他脖颈,急促地喘着气,似有若无地动一动,像是要故意折磨他。 他一手抱住地臀,也故意地蹭,她显然没他厉害,被他弄的微微发颤,他再动,手松开,她一下跌回去。 “不喜欢手?”他压过去,啃咬她胸前那一点。 周麦哼唧出声,他便亲回去,吞下她的鸣咽,方才是手,这回是他滚烫的唇,一直亲到她平坦的小腹。手指插进他发间,周麦想起了她第一回做的那个梦。 赵晓困下一秒也跟着进了那艘梦中的小船,将她双手从头顶抓开,十指紧扣,压在身体两侧,脑袋继续往下,埋进她两腿之间,灵活的舌尖刚伸入水洞,周麦轻吟一声,猛然弓起了背,脚趾蜷缩,手挣扎着,要将他拉起来。 水光潋滟,赵晓困未如她意,舌尖之处黏腻,再往前,一卷,刮在软糯的内壁之上。 快感从下面一涌而上,压抑的鸣声溢出来,周麦前一刻紧绷着的身体软成一滩水,连带着下面,水流泛滥,双手双脚被制压着,没有推拒的机会。 赵晓困继续翻搅舔噬,似乎是要直接用嘴将她送上云端,每一下吞吃,都让周麦哭出声。 持续一阵,终是放过了她,他抬起头,松开她手指,人往上挪,她抽噎着,晶莹的泪还挂在眼角。 想亲,忍住了,怕她嫌弃自己。 她身体还在发着颤,他往侧边压,躺到旁边,将人抱进怀里,压着声音问:“还行不行?” 她想起刚才那一阵又一阵的麻,不想承认,反问他:“你是问我还是问你自己?” 他笑得胸腔震动,“当然是你,我自己行不行我还能不清楚么?” “我要是说不行了呢?” 他伸手去解皮带,“那抱歉了,我什么都还没干呢。” 周表将他手一捉,他以为她要阻止。却贝她顺着他未完成的动作将皮带解开,再拉下拉链,他捏着裤腰要往下推,那张又小又白的手掌快速钻进内裤,一手握住了他。 “靠。”他喉咙一滚,骂出声。 周麦只是巴巴地握着,小心翼翼地套弄一下,“这样行么?” 他血液轰的一声往上涌,顾不得那么多,低头咬上她肩膀。 他什么也没说,无声地默认,周麦便继续握着来回拨弄,坚硬的一根,老早就胀大,现在被她这么一弄,似乎又大了。 听见他倒吸一口气,周麦忍不住笑了。 手伸出来,又听到他一声叹气,她便捏着他裤头一并往下拉,赵晓困也一块将身上最后的束缚一举剥落。 赤裸的两具身体温度烫人,周麦学他,一路吻下去,只吻到腰腹,便抬起了头,她膝盖支撑,跨在他身上,低头,扶住那一根,慢慢地往下坐,缓慢地吞下去,只到一半,身下的人忽地一顶,整根尽数吞入,周麦麻得闷哼出声。 他再挺动,她身体跟着摇晃,身前饱满的一对胸漾起又跌落,赵晓困伸手掌住她的腰,握紧,带着她上下摇曳。 体内掀起狂潮,周麦忍了一会儿才喊出声。 赵晓困仍掐着她腰,将她往下按的时候,他凶猛地往上顶,一次又一次一吞到底,宛若要钉在里面。 她气息用尽,慢慢地往前倾,趴到他胸前,不动了,赵晓困还在深深浅浅地顶撞,交合处津液汨汨地往外流,她下面急速地收缩,紧紧将他那根包裹住,夹得他哼出声。 他额上冒出一层汗, 猛地一个翻身换了位置,起身,也带着周麦坐起来,他一手按住她背,一手按住她臀,混合着两人浓重的喘息声,每一下撞击都深而有力,一前一后间将她撑开,又快速地填满。 耳边是周麦止不住的呻吟,赵晓困身体里堆叠出越来越浓的浪潮,有汗液从他颈间往下滑落,周麦攀住他,在摇晃间去舔他,他脑袋一轰,每一下,都比前一次都更重更狠,在最后连续的顶撞之中,周麦含住他胸前那一点,发出啧啧声响,赵晓困紧绷的身体在极致的快感当中终于松懈下来,他哼出声,带着她往后仰。 两人皆处在一片混沌当中,汗湿了全身,他退了出来,躺倒在旁边,休息了好一会儿, 他还记得要问她,为了方便上下班,能不能搬过来,他还能实现诺言,包下一日三餐。 她游丝般的气息喷在他身上,累得没了力气,也要说不。 被拒绝了也要笑,赵晓困翻身,重新将她压在身下,对准了送进去,打算再来一轮。 ☆、第59章 身家 周麦入职之后的第二周, 被赵晓困连哄带骗地带着去见了他父母。 去之前,赵晓困每天接送她上下班, 周麦邀请他一起去参观工作室, 他倒不愿意,说不能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那对情侣几次瞅见同一辆车, 随口问周麦:“男朋友?” 周麦如实说了,多聊几句,情侣俩听到那间玩具工作室, 俱是一惊,说他们会把工作室开来这里,是经玩具工作室的一位女士介绍,一问,说应该就是她男朋友的助理。 “我们回国会住去南北旅馆, 也是她推荐, 既然都是认识, 我们改天一起吃饭谢她,不是她,我们也不会遇见你。” 周麦记在心上, 下班了沿着街道走去“不醒”,赵晓困坐在室外的伞篷下, 身前一杯冰美式, 看上去十分清闲,手指滑着平板,应该是在看新闻。 周麦站在木门外, 扣响门扉,赵晓困看过来,脸上现出笑容,关了平板,整理一番,把东西送进去,出来时衬衫扣子解开了两颗。 让她一起去住处吃饭,周麦没拒绝。 进门,赵晓困拦在玄关处,“想什么?” 心不在焉的样子过于明显。 周麦仰起头,“为什么不肯跟我进工作室参观?” “因为……”他卡壳了,随之一笑,“这么快就知道了?” 周麦没笑,走过去,环住他腰,“我应该早看出来,他们住进旅馆,你再三提醒我要多穿自己设计的衣服,就是为了让他们发现我……” 赵晓困抱紧她,两手一提,将她带进去几步,“看……我就是让助理帮忙联系了,人家聘请你,是因为你有才,我还能逼着人家,你们,必须聘用我女朋友,我能这样么?” 她被他临时的情景模仿逗笑,“那我请你助理吃饭吧?” 他往沙发上坐,拉着她坐到腿上,“别,她现在最害怕别人请她吃饭,我就是请她吃饭,再让她帮忙联系你老板的,吃也吃过了,不差这一顿。” “那你帮我问她的尺寸,我给她做件裙子。” 他“嘶”一声,“你让你男朋友去问别的女人的身体尺寸?” 她拍他肩,“她是你助理!” “那也不行……” 她亲一下他,声音软下来,“我总得谢谢人家。” “谢我就好啦,我请她吃了饭,又给她多发工资,她只需要打个电话,再按照我的提议给他们介绍这边的工作选址,都是我帮的忙,谢我,没错吧?”他说完耸肩,把助理辛苦联系的细节忽略,只为了忽悠她。 周麦笑出声,“好,谢你,也得谢她。” 他做出勉为其难的表情,“行,怎么谢我?” 她见他表情里藏着坏,立刻说,“我不过来住。” 赵晓困脑袋耷拉下来,“我要听理由。” 周麦沉默了一会儿,他问:“因为杨唤?” 她点了点头。 “她放假回来,我们再一起过去,或者她过来……” 她脸色为难,“我想让她知道有人等她。” 赵晓困不说话了。 “或者,等那边的房子卖出去了,再重新买过一处,有了一个真正的家,她可以随意进出,我就过来。” 租的房子跟买的房子到底不一样,后者更有归属感,归属感,恰恰是她跟杨唤最缺失的部分。 赵晓困尊重她,自己的私心也要满足,“那这周末去见见我爸妈吧。” 这回换周麦不说话了。 “我妈天天带赵晓醒,累得慌,我爸因为国庆刚过去,特别忙,我又不时常回去,要是带你回去吃饭,她们铁定高兴。” 听着怪怪的,周麦眉毛扬起来。 “我妈一直说要见你,哦不,我爸更想,跟你见过一面,还闹了误会,他一直想跟你当面聊聊,解开误会,前一阵上班都没法好好上,就怕你以后都不待见他了。” “我没有……”周麦小声地辩驳。 “你是没有,可他觉得你有。” 周麦牙齿咬着唇。 “再不济,赵晓醒你总不会不想见吧……他最近心情可低沉了,跟女朋友分了手,另外两个女同学争着要当他新女朋友,他可烦恼了,你就不想安慰安慰他?” 见她还在犹豫,赵晓困破罐子破摔,去咬她,软磨硬泡,“我想你去家里……” “去吧……” 周麦缴.械投降。 她一答应,他也不进厨房下厨了,沙发上,两人腻了一遍。 周麦一头长发散在沙发扶手上,她攀在他肩上的手动了动,哑着声音,她说:“之前……我都没有吃药。” 赵晓困一对眉紧蹙,立刻抱着她翻身坐起,厉声问她:“吃什么药?” 她吓得声音低下去,“避……” 那次从嵊泗回来之后,开了个头,两人彻底没了隔阂,她一直休息到入职之前,他也没有多忙,都有时间,自然少不了腻在一起。 赵晓困始终没戴.套,她以为,是他的习惯。 她不吃药,则是有私心。 赵晓困挠了挠头,“周麦,我没那么不负责任,这事儿,是我混蛋,我……我以为你明白我的意思,你……” 他本来想说,第一次的时候,她先主动,他就以为她是默认的,后来几次,她也没有拒绝,他就彻底认为两人达成了一致。 毕竟,戴.套是再普通不过的常识。 没成想,还是产生了偏差。 “我以为你知道我的想法,我虽然看上去对小孩没耐心,其实很喜欢跟小孩相处,比如赵晓醒,表面嫌弃他,其实很爱他,他那么可爱一小孩儿……” 周麦忽地亲住他,赵晓困回应,亲了一会儿,感受到一片冰凉,他睁眼,看到她眼睛里滚下来大颗的眼泪。 他将她扣紧,眼泪被他吃进嘴里,抚着她的背,“我怕你觉得太快。” 万幸,眼泪证明了偏差只是细微之处,到头了两人的想法还是一样的。 她摇头,“晓醒太可爱了,我也想要他这样的小孩儿。” 他笑,“便宜了他……这么小就要准备当叔叔。” “可是……我之前总熬夜,会不会有影响?” 他抓住机会,“那肯定有啊,所以,搬过来吧,我照顾你。” 周麦快要被他说动,他赶忙添油加醋,“我手艺你尝过了,我再多练几次,肯定有长进,大不了让我妈给我食谱,我照着她的方法做,你过来,上下班也近,方便早睡晚起,饮食睡眠有保障,咱俩每天再一起出去运动,还担心身体么?虽然……晚是晚了点,也还来得及。” 周麦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赵晓困就当她答应了。 把人送回去,他一个电话打给宋飞洋,问他进展如何,那边回,“房子早可以出手了,忙昏天,没来得及告诉你。” 阻碍又解决一个,赵晓困跟宋飞洋道谢,又问他有没有推荐的房子。 “你工作室附近?钱不够啊,你要给她补?” 赵晓困否认,“没,我买。” 宋飞洋吓一跳,“你买?你不是老说,租房子买房子一个样,没那么多讲究?” “之前就打算买,时机不成熟。” “现在就成熟了?” 他回:“要结婚,还是得有一套。” 宋飞洋没被他吓晕过去。 “不是吧老赵,这速度……要赶在我前头?” “说不准,结婚倒是不急,我俩想要孩子。” “握草……” “你帮我留意一下,最好是两层,还有个小姑娘得带着,小姑娘还有个男朋友。” 宋飞洋属实碉堡,“得……我不认识你了。” 买房跟准备要小孩儿,赵晓困有点苦恼,要先跟家里说哪件。 周麦烦恼的则是要带什么礼物给他爸妈,本来赵晓困说这一个周末就去,她生拉硬拽,才把时间改到下周。 赵晓困劝她,“是去家里,又不是去别人家,要什么礼物。” “你上次不是也带了点心跟葡萄酒?” “那是我妈的手法。” “那我更要好好准备了。” 赵晓困闭上了嘴。 去的前一天,周六,赵晓困带着她去看了套房子,比起他租的地方,离工作室更远,也只是一点,开车十分钟足够。 宋飞洋先前给他看了照片,说他自己也想在里面买一套。 他看了觉得不错,快刀斩乱麻,就要带着她去看。 周麦刚进去就有些忐忑,“这不是别墅区么?” 他“啊”一声,“我们就看看。” 他嘴上这么一说,周麦当然不信。 还是毛坯,进去只能看到个架子,周麦看完一圈,“挺好的。” “是吧,我也觉得挺好,宋飞洋介绍的,我们要是买,还能友情价。” 周麦不傻,市中心的别墅,友情价也不会便宜到哪里去。 回到车上,赵晓困没急着开车,看着她笑,周麦被他看笑了,“笑也没用,太贵了,买不起。” 他捏住她手腕,“这样,分工,我负责买房,卖房子的钱你留着,负责养我,再养孩子。” 她张嘴要说,他先抢白,“我说好了,房子,还得装修,我把我身家都砸进去了,以后买菜的钱,我都得跟你要。” 她乐不可支,笑完也没松口,“不需要这么好的。” “怎么不需要?你不心疼我,心疼以后孩子,赵晓醒还得来串门,杨唤也要住,段嘉良那小子肯定要来借宿,不大不行。” 她推他,“谁不心疼你了?就是心疼你,不想你花那么多钱。” “钱没了可以再赚,我工作室可是……日进斗金。” 周麦笑得要没力气了,“我们再看看别的,先别急着定下来。” 他没意见了,她只要松口,他再忽悠,结果就差不多定了。 第二天去茧东的路上,周麦收到周苗苗的一条消息,说宋洲磊最近天天在旅馆,先前那两个酒鬼被她赶走了。 “洲磊姐替我们出了一口恶气,你不知道那俩,敢怒不敢言,收拾行李都是静悄悄的,多半还是怕她的花臂男友,站那儿,不用说话,就能唬人。爽啊,以后总算不用半夜跟这俩酒鬼废话了。” 周麦问她最近怎么样。 她情绪又低落了,“洲磊姐过来,是因为小松要辞职,他被财政局录取了,十二月要入职,唉,挺好的,可是你俩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以后来了新人还得从头相处。” 周麦还没安慰,周苗苗自己又发过来,“嘿嘿,往前走就对啦,不想那么多。” 放下手机的时候,车子已经驶进了小区。 周麦一颗心提了起来。 赵晓困牵着她上楼,手上提着她带来的礼物。 一进门,在门口等候多时的赵晓醒立刻将摆在门口的一双拖鞋送到周麦脚边,“嫂嫂!穿鞋!” 周麦忙蹲下去,接过鞋,一大一小对视,小的抱住她,往她脸上连亲几口,“嫂嫂,我好想你呀!哥哥一直说你要来,我都多等了一个星期。” 说了又委屈,“哥哥不带我见你,说你很忙。” 周麦是忙着准备礼物,确实没什么时间。 “以后就有时间啦。”她揉他的脑袋,安慰他。 “嫂嫂,晓醒也好忙的,上幼儿园好开心,可以写作业,还可以交朋友,好多……” “行了,先让我们进去……”赵晓困打断一说话就收不住的小孩儿。 赵晓醒听话地背着手往后退,用着夸张的气声通风报信:“爸爸妈妈好紧张,爸爸说他坐立不安,妈妈说爸爸可能是长了痔疮……” 周麦没忍住笑了,一笑,没有刚才那么紧张。 换好鞋进去,赵晓醒又朝她伸出手,“嫂嫂,抱抱。” 之前说过很爱小孩儿的赵晓困一把将他手打开,“脚干嘛用的?” 周麦瞪一眼他,伸手牵住了赵晓醒,“晚点再抱。” “好!”赵晓醒满足地点头。 往里面走,坐在沙发上的两位长辈纷纷露出笑脸站了起来,“来啦。” 周麦喊人,两边都有些尴尬,唯一轻松的赵晓困把那两袋礼物放到桌上,抬头问:“什么时候开饭?” 韦苏倪火气冒起来,“这才几点?” 他笑,“不是看你们都要冻成冰块了嘛,吃点热乎的,没那么僵硬。” 韦苏倪立刻顺着他的话说,“见儿媳妇能不紧张么?” 赵晓困退回去拉着周麦要往沙发上坐,“没什么好紧张的,都见过了,坐下随便聊会儿。” 韦苏倪跟赵仓颉又前后脚招呼周麦坐,见她坐下了,两人才坐回去。 赵晓醒挤到周麦身前,“我也要随便聊会儿。” 小孩儿当起了催化剂,气氛缓和了不少,话题得以进行下去。 虽说赵晓困早把两边的底细给双方交代了,赵仓颉跟韦苏倪仍是得体地跟周麦聊了一些。 聊得差不多,赵仓颉看准时机说起那天的乌龙,给周麦道歉,真挚得周麦都不好意思起来。 韦苏倪帮腔,“我已经内部教育过了,你叔叔也进行了深刻地反省,解开这个结,我们以后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几句话又把周麦说红了脸。 赵晓困见说完了,这事儿到此为止,下巴一扬,示意赵晓醒拆礼物。 袋子里,给赵仓颉的是两条领带,手制的皮革包给韦苏倪,给小孩儿的简单一些,画了图案的书皮,十个,小孩儿抱在怀里不肯松手。 “我们班长就有书皮,可好看了!我明天要拿去学校炫耀!” 赵晓困打击他,“人家是班长,存在感肯定比你强。” 小孩儿竟然听懂了“存在感”,“那我下个学期也要当班长!” 赵晓困眉毛一扬,“班长有什么好当的?想不想当叔叔?” 另外三人发愣之时,小孩儿认真地问,“当谁的叔叔?” “你哥以后的儿子,哦……也可能是女儿。” 说完,手指被周麦捏了捏,他笑,“捏我做什么?反正都打算要了,早说晚说都一样。” 赵仓颉跟韦苏倪吓得慌了阵脚,韦苏倪那么淡定的人,比刚才更慌,“打……打算要小孩儿了?” 赵晓困将周麦的手握紧,“您不想要?那也没辙,我俩想要。” “胡说什么呢?我跟你爸一直催你是为了什么?还以为你一点不上心呢……” 赵仓颉插进来,“那婚事是不是要开始准备了?” 周麦一个头两个大。 “别啊……”赵晓困看向他爸,一个眼神,赵仓颉明白了。 这是还没求婚呢。 韦苏倪也明白了,“不急不急,你们跟随自己的意愿,想怎么来怎么来,我们都配合。” 周麦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钻进去,身前的赵晓醒抱上来,周麦听见小孩儿贴在她小腹上说,“小侄女,叔叔等着你出来,以后叔叔只对你好。” 周麦好累。 作者有话要说:  安排要小孩,是意外,也不是意外。 ☆、第60章 荧光 搬进别墅一周之后, 是周麦生日。 十二月的天灰暗,周麦一下班便钻进了健身房。练到八点出门, 赵晓困站在门口等她, 知道她身上热烘烘的,一双冰手往她衣领里摸, 周麦皱眉,将他手握进手里,握不全, 顺势塞进口袋。 “干嘛不进去等?” 两人往外走,他回:“让你心疼心疼我。” “你老加班,就别再让自己挨冻了。” 赵晓困最近一个月尤其忙,先前的设计他都是往国外卖,上个月, 总算有国内的商家来找他合作, 他不喜欢改自己的图, 对方要考虑国内的市场,他不改,他们也不愿意松口, 两边僵持,项目停滞不前, 后来对方先往下走了一步, 让他再多画几款,要有合适的,也不用他再改。他起初气得够呛, 说到底,先前那些设计还是不被认可,拿出新的,也是间接的让步。后来周麦给他做工作,几句话,他妥协了。 不过几日,先前画的那个系列被另外一个商家看中,两个项目同时进行,他工作量加大,回去了总要熬夜。 又空出几日搬家,胡子拉碴,眼底乌青,还要坚持来接她。 车上暖气开得很足,一路回去,两人都没说话。到家一阵饭香,周麦憋不住了,拉住他,“说了我来做饭,你这么忙,要我在家当闲人?” 赵晓困往沙发上瘫,“没那么夸张,都说我忙,不过是几张图改来改去,做饭也是休息。” 把她一块拉下来,“倒是你,别给自己压力。” 周麦埋进他深色毛衣里,“我以为我挺健康的,谁知道……” 他手去顺她的头发,“确实是太瘦了,也好,养肥了先,我也好多攒点奶粉钱。” 他说着把她手机找出来,点进去,一顿操作,再递给她。 周麦下巴枕他胸膛上,手指点亮屏幕,入目是手机的日历页面,日期停在明天,下面是赵晓困打上去的备忘录:“全天跟男朋友在一起,庆祝生日。” 时间从00:00:00开始,一直提醒到夜里结束。 周麦笑出声,“我还要上班呢。” 赵晓困把她往上面挪,“刚才去接你,顺便给你请假了。” 她佯装生气,“最近公司很忙的。” “那你还是去上班?后天我可走了啊。” 她急了,抱紧他,“去哪儿?” 他笑,“去纽约参加一个玩具展,过去了就顺道谈一谈新项目。” “多久?” 他吸一口气,“两个月吧……” 手上被拍了一下,改口说实话:“两个星期。” 本来他早该过去的,后天再去,他只能看个末尾展,可不想错过她生日。 吃完饭,赵晓困去处理项目收尾工作,周麦提前给他整理行李。 她现在十点就要睡,赵晓困掐着点进房间,床上的人已经睡沉了,他跑去楼下洗了澡,冒着一身热气钻进被子。 从背后抱住她,吻她,手不老实,把她闹醒。 周麦翻个身,伸手将他压住,“睡。” 自从房子卖了之后,她就被赵晓困忽悠着去了他住处住,两人同床共眠,才发现他是属树袋熊的,整晚都要抱着她不放,明明睡着了,推开他,早上醒来,他又跑她身上来。 她觉得奇怪,“你这么抱着人,之前怎么还怕晓醒掉下床?” “那也得他睡得好,跟条泥鳅似的,抓不住。” “那时候……我要尴尬死了。” 赵晓困也想起小孩儿那次问她要不要跟他一起睡,想来只觉得好笑,“尴尬得一个星期都不敢看我,我惨。” 他总说自己惨,真正惨的还是她,他一寻到什么理由,就要把她闹一顿,大冷天,还能给她折腾出一身汗,她受不了床上黏腻,隔一两天就要洗一次床单。 这会儿到了她生日,知道少不了一顿,她仍是装作不知道似的压住他的手。 他倒是少见地听话,安分地箍住她,说一句:“又大一岁啦。”再亲一亲她便打算睡了。 周麦觉得奇怪,等了一会儿没见他有动静,换了个姿势再次入眠。 赵晓困没什么计划,只打算跟周麦窝家里好好休息一天,一早却接到韦苏倪电话,问中午跟晚上方不方便,让他们过去吃饭。 “别麻烦了,冷,懒得出门。” 韦苏倪好一顿批评,“要不是晓醒说,我都不知道周麦生日,你这个男朋友怎么当的?你不给她过生日,别以为我们也不想。” “谁不想过生日了?”顶嘴完一句,才问回去:“赵晓醒怎么知道?” 是上周搬家,赵晓醒跟着爸妈过来帮忙,赵晓困指望他不添乱就行了,让他坐着别动。赵晓醒那双脚停不下来,一会儿出去搬个小凳子,一会儿要帮周麦拿点什么。 周麦的包放沙发上,拉链没拉紧,东西全倒出来,小孩儿过去捡,看到他嫂嫂身份证。 回去也没说,直到昨晚上放学回家,让他妈妈帮忙转交礼物给周麦,韦苏倪才知道。 赵晓醒画画还行,画一张Q版全家福,韦苏倪见了都乐了。 索性给他请了假,让他在家等着吃蛋糕。 周麦知道要过去吃饭,吃完早饭就说要过去,赵晓困不想动,说不急,周麦拿起包,“那你待会儿一个人,我先打车过去。” 赵晓困不干了,起身穿上外套,“你们婆媳关系会不会太好了?” 说好,也不假。 两人加了微信之后天天都要聊几句,一开始只说赵晓醒、赵晓困,后来就鲜少提到他们,韦苏倪会跟她说以前创业的故事,告诉她葡萄酒的酿造方法,周麦会给她看自己的设计,汇报自己健身之后的身体状况。 比起婆媳,更像朋友。 韦苏倪之所以不直接跟周麦说过去吃饭,是觉得自己知道得太晚,有点过意不去,私心也想先批评一下赵晓困。 被批评的人回了家只是换了个地方躺,吃饭还早,他躺沙发上,眼见着周麦被韦苏倪拉着坐去游戏机前面,被长长一段口述游戏规则洗脑之后,周麦跟着韦苏倪一起打起了游戏。 中间夹着观战的赵晓醒。 赵晓困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两个都是请了假的人,竟然都跟游戏扯上了关系。 他妈韦苏倪是真不简单,也心大。 吃饭前,赵晓醒把他那幅作品献给了周麦,赵晓困下巴压到周麦肩膀上,皱着眉看了一眼,不看了。 周麦却看得津津有味,一大一小讨论完内容,周麦要把画收起来,赵晓醒拉了拉她:“嫂嫂,以后你还要还给我。” 周麦一怔,笑出来,“不打算送给我?” 小孩儿摇头,指着画上的“赵晓困”,“嫂嫂你看,哥哥的胳膊是弯着的,等小侄女出来了,我还得画上去。” 周麦快被他可爱哭,颇有些遗憾,“可能还要很久呢。” 之前本来是为了备孕去检查身体,一查,哪哪儿都不达标,后来赵晓困怎么都要做安全措施了。 要小孩不得不往后延。 小孩儿抱住她,“晓醒会一直等着呀。” 周麦亲他,“好。” 晚饭也是在这边吃的,一起吃了蛋糕,韦苏倪跟赵仓颉都给她送礼物,出门前韦苏倪又给她加上一件外套,嘴上叮嘱赵晓困出差完回来吃饭,他应一声,这才挥手告别。 下了楼,周麦问赵晓困,“回去么?” 他搂着她,“你生日,你说了算。” 周麦笑了,他又说:“不对,平时也你说了算。” 她便开起玩笑,“我要星星月亮你也去给我摘?” 他给她开副驾驶车门,护着进去,没立刻关上,把着门边站着,“别为难你男朋友,假的话我倒是可以弄来。” 他本想说,你要的话,都行。 日月星辰归你,我也归你。 说不出口,还是烂在心里好了。 时间不早,外面也冷,两人还是直接回了家。 进门就把她一把捞起来,进了卧室,先开暖气,没脱她衣服,隔着厚厚的毛衣跟棉裤,力度大,把她弄得轻.吟出声。 一张窄窄的沙发,沙发罩柔软,被空调烘得有了温度,他才去除她的衣物,戴上套,靠过去,力道大得要把她嵌进沙发。 又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他腿上,从后面要她。 躺到床上,周麦酸得没了一丝力气。 身后是他滚烫的胸膛,他似乎精神得很,手指把玩着她的头发。 躺了一会儿,周麦差点要睡过去,身后的人说了话,“收了几份礼物,不要我的了?” 周麦睁开眼,笑:“哪儿呢?” 她被搂着翻身,两人面对面,他抓住她的手,“一个小玩具。” “这个玩具呢,比较冷门,有对象的话不太用得上,没有呢就比较需要。” “或者,男朋友要离开一段时间,她得独守空房。” 周麦听得一愣一愣的,“怎么这么神秘?” 他翻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顺便开了床头灯,东西捞进手里,递到她面前。 一只……鸟? 周麦伸手碰了碰。 赵晓困歪嘴坏笑,“这个不是我设计的,刚拿了设计奖,工作室有人拿来,人手一个,想着正好,我要出差,就给带回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我教你用,开关在这,”他一按,鸟开始震动,“开上就好了,然后……”他拿着鸟往被子里钻,往下伸,要往周麦腿间放,周麦总算明白过来,手一推,人往被子里钻。 “赵晓困你是不是有病!”周麦第一回这么骂他。 他恶作剧得逞,把鸟关了,嘴上不依不饶,“我俩这么分不开,怕我不在,你不适应,想我了,这个暂时可以代替一下。” 他说,周麦捂着耳朵不听。 他把玩具放回去,哄她,“好了,我放回去了,用不用你决定,使用说明也在抽屉,我看过了,可以吸……” 周麦被子一拉,把他头蒙住,他噤声了,掐住她腰,又去亲她。 “不用也行……我提前预支给你。” 周麦被亲得快要窒息,小声哼哼反抗,他松开,还不打算翻篇,“周麦,正确对待你的身体需求。” 周麦眨着眼睛,“我还不至于这么……” 他笑,“会想我么?” 她无奈地笑,“你都还没走,我哪知道?” “我会想你。”赵晓困收了笑,说得板板正正。 周麦碰上他剪短的发,“你这么说,我成什么了?” 他亲她额头,“你就是嘴硬,知道你会想我。” 他一只手又伸向抽屉,嘴上问她,“真不用?” 她要去拉他,“真不用!” 他故意做出挫败的模样,“好吧,那就用这个代替。” 他手伸回来,手指上两点荧光。 周麦看着,一时没移开视线。 赵晓困将外面那一圈拿出来,去拉她左手,拉到一半停下来,“这个……戴左手还是右手?” 周麦眼眶发热,哑着声,“我也不知道……” “那还是右手吧。”他去抓她另一只手,拉上来,捏住无名指,“我戴了?” 周麦愣着没有回答。 赵晓困故意凑得要贴到她脸上,“不愿意?” 她一躲,眼泪落了下来,抱怨道:“你干嘛要先给我看那只鸟!” 她又哭又笑,他也跟着笑,擦掉她眼泪,“就是戒指,不代表什么,我对你好,才是真的。” 她可真想打他,“戒指这么重要,你怎么说不代表什么?” “好好好……确实代表着什么,至少,让我变成了穷光蛋。” 她服了他,手伸过去,“戴上。” 另一只,周麦给他戴上了。 夜静悄悄,两人不再说话,仿佛说话就会打破什么,他们温柔地接吻,然后抱着沉沉睡去。 接下来几天,周麦无论做什么,都要看一眼右手的无名指,忍到第四天,给他发消息,“在干嘛?” 他竟看出与之前消息的不同,回:“想我了?” 她心里失落,快速点着键盘,“没有。” “嘴硬。”他说。 第五天,她坐在办公室,看着桌上的玫瑰,直接把电话打过去。 估计在忙,第一通没接。 等了一会儿,他回过来。 “收到了?”他上来便问。 周麦对着那朵手工玫瑰笑,“这都被你知道了?” 笑声经过听筒从海外传过来,他逗她,“也不是全知道,比如……” 他卖着关子,她配合,“比如什么?” “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我。” 周麦笑了。 他喊她,“今日事今日毕,想我就告诉我,不用拖到明天。” 还很委屈,“你都拖了四天了。” 周麦也委屈,“说了也见不到你。” “我就知道,没认真看那花儿吧?” 周麦闻言拿起那朵手工玫瑰,花瓣红得鲜艳,花梗粗得比筷子还壮,上下打量一番,“看了啊。” 他指导她,“下面有个盖儿,打开。” 周麦听着摸到花梗底部,一抠,盖子掉了下来,一起掉落的,还有根红绳,她小心翼翼地去拉,拉出来,是张卷起来的纸。 她放下手机去解绳子,摊开那张纸,哦,机票。 “什么时候买的?”周麦问。 赵晓困知道她这是看见了,“一块儿让助理买的,本来要放家里,还是带上了,附赠一朵花,你男朋友还行吧?” 周麦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 “过来吧,想你了。”赵晓困声音柔和,又笑,“不怕我被拐跑了?” “怕。”周麦笑着回。 赵晓困给她乱扣罪名:“看吧,你就是缺乏安全感。” 周麦有时候不得不佩服他流氓般的逻辑,“我没有。” 他恍若未闻,“我都把自己全额给你了……你怕一下全丢了,那我以后就分期吧,明天你来了,只给亲鼻子,后天再亲嘴巴。” 周麦无奈地笑,“真是……什么话都得你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说后面这句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话才说她没安全感的。 她挂了电话,回去开始收拾行李。 第二天飞过去,跟着赵晓困去看了玩具展,晚上回酒店,什么只亲鼻子,赵晓困大概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 待了两天,两人跟着当地一起过了圣诞节。 圣诞节当日,国内的家里,玄关的灯被打开。 杨唤背着书包进门换鞋,背后跟着段嘉良,一手提着生日蛋糕,一手提了烧烤啤酒。 他们十点半才下了晚自习,从茧城中学打车过来,进门已经十一点。 杨唤冻得哆嗦,先去洗了澡,又推着段嘉良去洗,二楼的偏房,窗外飘起了雪。杨唤蜷腿坐在窗台,眼睛望出去,看雪,低头打开了一罐啤酒。 段嘉良出来时她已经喝完两罐。 他生日是26号,杨唤的书包里,不再有那张被她保存下来的报纸版面,代替它的,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户口本。外面一层,还装着他们从便利店里买来的冈本。 烧烤再不吃就要冷掉,段嘉良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拿起一根肉串,吃一口就要喝一口啤酒。 没怎么喝过,入口甚至觉得有点难喝。 这样,也还是喝了三罐。 赶在十二点之前,蛋糕上点起了蜡烛。 杨唤让他许愿,他没闭眼,愿望对着杨唤说出来—— “我希望你永远开心。” “永远喜欢我。” 没有十二点的钟声,只有一声“嘀”,预告着即将要发生什么。 插着蜡烛的蛋糕被遗落在角落,温暖的大床上,女孩压倒男孩,亲吻,抚摸,一起探索未知。 ☆、第61章 谷雨 四月, 茧城大雨。 水汽从城市最外环翻滚到茧城市中心,刮雨器来回工作, 车上的人寻着清明的地儿注意着路况。 雨生百谷, 春季已到末尾,万物生长渐旺, 虽是雨天,也给人希冀。 周麦看一眼驾驶位,早晚温差大, 这会儿刚过七点,赵晓困穿了两件,里外都是她做的,外套不薄,是前不久他生日, 她送给他的。 生日那天, 专门用来放他那些玩具的屋里, 又多出一架战斗机,编号“困-30”,赵晓困看上去还有些不高兴, 把战斗机放上去,一排扫视完, 说:“周麦, 我三十岁了。” 周麦话还没出口,他回头,脑袋一歪, “是不是还很帅?” 周麦仔细瞅他,十分真诚,“帅。” 试穿外套的时候,一定要周麦给他穿上,穿好了,站在镜子前左右看,“我现在穿衣服只一个标准——穿上它你会不会喜欢。” 这类话,现在他张口就来。 念在他生日,周麦承诺:“衣服以后我都给你做。” 他凑过来,“做?做什么?” 说得极不正经。 赵晓醒那几日在家里住,她总要提醒他,注意言辞,不要教坏小孩儿,他嘴上说好,又没收敛过,好在有分寸,不会什么都说。 生日那晚,竟然还喝醉了。 上一次还是在南北旅馆,跟周麦抱怨地上凉,这一次,看上去像没事人,送走赵仓颉跟韦苏倪,转身就赖上了周麦,脸颊发烫,眼睛里放着光,周麦没辨认出来,直到他当着小孩儿的面抱着她不停地喊“姐姐”,周麦知道他醉了。 那晚,周麦把赵晓困安顿到床上,要带着赵晓醒洗漱,小孩儿却已经换好睡衣躺上了床,本来是三人一起睡的,小孩儿自己睡到客房,周麦想跟小孩儿一起睡,又不放心喝醉的那位。 回去,赵晓困又醒了,身上冒着热气,刚从洗手间冲了澡出来。 也不知道酒醒没醒,拉着周麦,说是要跟她一起再洗一遍。 周麦当然不愿意,让他乖乖先去睡,等她出来,他拿着平板坐在床头,似乎是在等她。 她过去,关切地看着他,“是不是不舒服?”摸他脸,还是烫。 他出声,喊的还是姐姐。 周麦起身要去给他泡茶,他抓着不放,一压,把她睡衣给剥了。 换了好几个姿势,也换了好几个称呼。 姐姐。 周麦。 然后是,赵太太。 他说:“赵太太,谷雨那天去领证吧。” 谷雨,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情到浓时,两人折腾得有些过分,以至于第二天差点让小孩儿上课迟到。 周麦梦中惊醒,一阵慌张的收拾,拉开门下去,赵晓醒已经穿戴整齐,背好包坐在楼下客厅的沙发,听见脚步声,睁着大眼睛回头,“嫂嫂,晓醒好饿啊。” 周麦自责万分,身后赵晓困跟下来,脚步飞快,捞起小孩儿就往外跑,周麦带上钱包跟出去。 车子往外开,半路上停下,赵晓困下车去买早餐,吃的、喝的,明明赶时间,却还带回来两束还沾着水的鲜花。 一束给赵晓醒,“带去送给女同学。” 一束给周麦,“昨晚辛苦啦。” 赵晓醒早饿了,只顾着喝奶,周麦被榨干之后也饿,低头吃三明治。 红灯的时候,一大一小不约而同地要把手里剩下的早餐给赵晓困,赵晓困两个都接下,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赵晓醒没那么饿了,盘桓在脑袋里的问题说出来,“哥哥,你为什么要喊嫂嫂姐姐啊?” 赵晓困装傻,“有吗?” “有!哥哥喊了十几遍呢!”赵晓醒马上就要掰起手指。 “想喊就喊,哪有那么多理由?” 他是喝醉了,没什么意识,现在清醒了,要想理由,大概是因为以前小孩儿喊起来特好听,他一直放在心里。 赵晓醒有理有据,“可是,哥哥比嫂嫂大五岁呢,要喊也要喊妹妹呀。” 赵晓困吸一口气,“赵晓醒,别逼你哥。” 被凶了,赵晓醒委屈得不行,周麦立马安慰他,“哥哥喝醉了才乱喊的。” 这次的安慰不顶用,赵晓醒耍性子,大声地喊:“哥哥喊嫂嫂姐姐,那我要喊妹妹!” 示完威,看向周麦喊一遍:“妹妹!” 周麦担忧的一张脸瞬间破功,笑得歪倒在椅背上。 以为赵晓困又要训他,结果半句声不吭,没几日,开始照搬小孩儿的叫法,有事没事喊她。 “妹妹,晚安。” “妹妹,想你。” “妹妹。” “妹妹,起床了,领证去啦。” 车子沿着几千米的梧桐树长街开过,经过闻喜巷外一排排老式建筑,朝着民政局开去。 雨不知何时停了。 赵晓困又喊:“妹妹,好紧张啊。” 高峰期,他们被暂时堵在半路。周麦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红灯倒数,车子重新驶了出去。 开出去的那一刻,周麦透过车窗望见天边一抹彩,低头仔细一看,薄薄的云层之下散着日光,日光之下,是道若隐若现的彩虹,如立体的颜料洒在空中,又如大团的彩色棉花糖,低低悬挂,似乎踮个脚就能扯下一团送进嘴里。 光是看着,也像是尝到了一番滋味。 “赵晓困。” 周麦喊了他。 “嗯?”他应。 “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他笑,“嗯。” “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嗯。” 她顿了顿。 声音轻而坚定,“我爱你。” 我爱你。 从过去到现在,到来年的谷雨,再至下一年。 我爱你。 爱你四时八节二十四气七十二候。 我爱你。 循环往复,至死不渝。 作者有话要说:  结束啦。就让七十二结束在六一这一章吧。 感想太多啦,唯有谢谢说给你们。 下一本暂定《隔壁热》,有缘再见!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