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重生之后》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男友重生之后 作者:奚奚奚嘻 文案: 曾经绯闻缠身、车祸瘫痪的大明星杨易木,重生之后,决定这一世不做明星,努力发家致富养对象。 杨易木:以前的忠犬男朋友为什么变得又凶又狠?有点怕。 而且,金主男朋友好像不想当总裁,要去当明星…… ——只要见那人眉眼温柔不改,所有奔波和算计都有了意义。 控制欲强攻vs乖巧(划掉)皮实受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娱乐圈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易木,谢延初 ┃ 配角:周致,宋柏成 ┃ 其它:重生,强强,竹马,甜宠 第1章 就唠金钱和梦想 前世杨易木还没活明白呢。想出的唱片还没出,有个题名不知道拿到奖没有,就突然被爆出绯闻,说他被包养了。 这届娱乐记者素质不行,胡扯也就算了,对象还搞错了,爆成了谢延初死对头周氏的董事长周致。 图片和视频上,杨易木和周致嗨到没边,主题帖全网飘红。 好巧不巧,杨易木这两天和谢延初吵架了。老夫老夫的吵架正常,但现在杨易木想解释,才发现微信电话短信邮件全部被拉黑。杨易木心里暗叫不好。醋坛子这是彻底打翻了。谢延初轻易不生气,是因为他每次生气,这事儿都不能轻易翻篇。 杨易木认命地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选了最夜深人静的时刻,发动车子打算去千里送荆条。 谁知半路就出了事。 杨易木还有意识,就是支配不了自己的身体。一直睁不开眼,只能感觉到谢延初每天细致地照顾着自己。 五感只剩了两感,触觉和听觉。他最喜欢谢延初给他擦洗然后做按摩,听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公司的事、圈里的事。 但谢延初不知道。 每天照顾着不知道能不能醒来的植物人,谢延初语调和缓,动作轻柔。他的外貌像是苍老了十岁,眼神空茫里透着刻骨的疼。 杨易木躺了半年多,有点想醒。这天他听到拉赫玛尼诺夫: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朝阳照在他脸上,暖暖的,热热的,让他想到了曾经最会装逼的自己。 哎,怎么就和谢延初分开了呢。要是能醒来,一定要好好做人,好好挣钱。谢延初最爱钱了,每天为了钱忙得脚不沾地,把钱都往家里刨,像一头只进不出的貔貅。 杨易木动动手指。 咿。 再抬个头? 咿! 再再再睁个眼? 咿—— 惊悚的视线环顾全屋之后,老杨呆若木鸡。 没错,那首狂想曲,是他高三准备艺考时每天都要听的,取其意境,受其熏陶。 墙上有几张足球比赛的奖状,桌子上的王后雄和薛金星那么亲切,书下面还隐约露出了周杰伦的CD和李宇春的海报。 时间回到了二零零六年! 他回到了自己曾经的房间! 老杨重生了,变成了小杨! 不可置信地照了照镜子,乐了。谁家孩子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尽管条件得天独厚,又有重生金手指加成,杨易木并不想再去当明星。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拼老命宠着谢延初。 “易木——哎,兔崽子今天起得挺早。”老妈年轻了十岁,打扮还是二十一世纪初期流行的款式,瞪着和杨易木同款的美目。 “起早了还叫我小兔崽子。妈,你这是在侮辱自己。” 杨妈妈把被子一揭,只穿着小裤裤的杨易木迅速从床上弹起来,老妈现在不过也就三十来岁,而自己实际也已经将近三十了,被这样看着,简直…… 哎,算了。杨易木认命地套上校服裤子。 拿脸盆接了点水,往脸上一扑,“花擦,真特么凉!” 这下彻底清醒了。 早餐已经上了桌,老北城豆汁儿,油条,小笼包,茶叶蛋。杨易木每一样都拿了点,新皮囊吃着老食物,味蕾的回忆被唤醒,体内的细胞终于渐渐复苏。 杨易木迅速吃了早餐,拎了书包跟爸妈告别。他是要赶早,去会会那些伙伴们了。 老北城的胡同里,充斥着豆浆油条包子的叫卖声和大伙儿打招呼的嘈杂。 杨易木骑着老爸的二手带杠老式自行车,哼着小调。车筐内突然被塞了件东西。是一包牛奶。 那人加速骑到他前面。校服上衣鼓起的风飘荡在胡同里。 蓝白色均码的校服,胸前用白色橡胶标注着‘北城附中’几个大字,被谢延初套在身上,却像是建国前的白杨成了精,潇潇洒洒的,在清晨的阳光下那么鲜活美好。 我回来了,谢延初。 杨易木心里一动,加速骑了几下,凤凰牌老爷车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费力地追上谢延初的最新山地车。 “哎谢延初你不要骑这么快!给我牛奶干啥,嫌我个儿不高?”杨易木跟他并肩骑,谢延初的个儿,高三已经一米八五,而杨易木这时不过是一米七,在男生中属于刚好够用的层次。 “喝点奶补补吧。小身板儿以后找对象都费劲。”谢延初不动声色地放慢了速度。 “……”扎心。年纪轻轻,为什么要操心找对象的事! 到北城附中大概二十分钟的车程,两人把车子并排锁好,谢延初突然问,“今天怎么带这么多书?” “上学不得带书嘛!”杨易木有些不好意思。学渣被学霸发现居然想学习,就像没了第一次一样羞涩。 高三6班。 谢延初的位子在杨易木后面。早读课,杨易木听谢延初读了两年,那一口正宗的美式英语让杨易木从来不好意思开口读书,更何况,一眼望去,竟然连黑体标注的重点单词都有很多不认识。 杨易木喝着牛奶看着书。 同桌方浪这时也到了,风风火火地掏东西,脸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杨易木不由地问,“昨晚上哪放浪去了?” “浪你大爷!”方浪悄声,“劳资写情书写到凌晨两点,这次一准会胜利……哎,你又早读课喝牛奶,当心班主任来了让你罚站。” “反正英文都不认识,估计考学也悬了,唉。”杨易木又咕嘟咕嘟喝了两口,萎靡地趴在桌面上,指甲无意识地在书上刮出深深的划痕。 “你肯定会考上的。”谢延初听到后皱了皱眉,用卷子戳戳他软塌塌的脊梁骨。 杨易木乐了,他又不知道自己要报的是北城大学工商管理系,按照现在在班里40/60的排名,除非他头悬梁锥刺股,否则最后估计还是以吊车尾的方式去读北城电影学院。 那个吃人的圈子,杨易木想想就犯怂。 不过谢延初认真的样子确实让杨易木愁闷的心态好了许多,往谢延初桌子前一凑,“考试的时候,把你的脑子借我用用?” 谢延初头也不抬,翻动了一下试卷,“说人话。” “给我补习吧大佬!” 第2章 是否还会有感觉 谢延初卷起手中的试卷敲了下杨易木的脑袋。“好啊。你这么傻,还是多读点书好。” 哎呦这暧昧的小气氛。杨易木脸有些烧。 上了一上午的课,杨易木被虐得饭也不想吃。 高强度的知识点密集轰炸,暴露了他是学渣里的战斗渣的现实。第四节英语课,优美的语法让杨易木叹为观止,这一叹就睡了半个小时。 班上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少数学霸还在攻关苦战。谢延初整理好桌子,把下午要上的科目的课本都抽出来放在书堆的最上面。 杨易木趴在课桌上,软萌无害的样子,头上一缕睡出来的呆毛特别俏皮。谢延初拍拍他的头,“吃饭去。一会糖醋排骨要卖光了。” 糖醋排骨是杨易木的命。天塌下来只要有一块排骨都能变身圣斗士的,一天三顿连吃一个月不见腻烦的,也只得杨易木这么一朵奇葩了。 果然,听到这句话,杨某人立马精神了些,腰不酸了眼不花了,从书包里掏出不锈钢饭盒塞在谢延初手里。 “……”谢延初无奈地看着他。 “快去吧哥——恩?”杨易木睡得迷糊,带着小猫一样的尾音,谢延初觉得心里像是猫爪子挠过去一般,柔软又酸涩。 “我给你打可以。吃完你得刷饭盒。”大手拿了杨易木的饭盒和自己的一起,匆匆步向食堂。 杨易木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消化了半天。重生改变的太多了!待遇大大降低,前世他什么时候刷过碗? 前世谢延初的厨艺是没得挑的,杨易木总闹着谢延初亲手给自己做饭。他爱吃肉,尤爱排骨。排骨不能红烧不能水煮不能粉蒸不能油焖,只准做糖醋排骨。 谢延初公司忙,回他,“给你叫外卖,酒店做得比我好,乖。” 他从游戏中抽空回,“不。” 谢延初皱了皱眉,动手指准备回他,微信上一条条又爆了起来,“我饿。” “饿。” “饿饿。” “我饿饿饿!” 谢延初失笑,被他的耍无赖行为闹得心里是焦灼又怜爱,“等着我。十五分钟内回家。” 杨易木没心没肺地继续打游戏,吃到糖醋排骨时还不忘给他撅了个嘴,“老子等了四十分钟了,饿劲儿都过了快!” 那时候我怎么这么能作啊!杨易木捶打自己的脑袋,头顶的试卷发出刺耳的声响。 前几排正写作业的徐珊珊忍不住了,“杨易木,你想疯能不能去外面?我们几个还要做卷子呢!” 杨易木心里有些被歧视了的窝火。学霸就是了不起,自己每天吃饭吃得晚,方浪给她带饭过来时都快一点半了,那时候班里人比现在还多,她就面不改色地在教室吃,满屋子都是豆芽味儿。那时她怎么不觉得别人要做试卷? 而且,不喜欢方浪还整天吊着他,每天让方浪给她买饭,生日圣诞节什么的赶上节就要礼物。连一向不关心这些琐事的谢延初都对此颇有微词。 “出去就出去!绿茶婊。”杨易木把试卷拍在桌子上扭头就走。 “绿茶什么?你站住你!哎——”徐珊珊莫名其妙,表这个词可以用绿茶修饰吗? 二零零六年,被时光蒙在鼓里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杨易木走到门口,听到她自言自语,肚子都快笑抽筋了。抬头便撞进谢延初的眼睛,谢延初手中的饭盒飘出糖醋排骨的香味。 杨易木接过饭盒,“去天台,约不约?” 谢延初一向冷面,闻言只是点点头。 “怎么不在教室吃了?”谢延初学着杨易木那样盘腿坐下,长腿盘起来显得格外好看。杨易木视觉受了刺激,扒了口饭在嘴里,撇嘴,“豆芽妹给我赶出来的。” 谢延初早已习惯了他说话的不论语法,不像方浪,如果听到这句话一定得替他纠正一句,“是‘把我给’,不是‘给我’,哎慢着你说谁豆芽妹?老子跟你拼了……” “豆芽妹还能是谁,徐珊珊呗。每次一吃饭全班人都能知道她吃的啥。要我说浪浪也是,每次就知道给人家打豆芽,能追到手才怪。” 谢延初失笑,顺手给杨易木夹了几棵青菜。收到不满的目光之后,也严肃地看着他,“多大人了,不准挑食。” 杨易木皱着眉,把一口青菜团吧团吧像吃药一样吞了。谢延初满意地呼噜一把他的呆毛,杨易木炸了,“你摸狗呢!” “你照照镜子,你啃骨头的时候比狗还狗。” 杨易木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继续啃排骨。 啃着啃着突然神来一笔,“我追你你会答应吗?” 谢延初被一口米呛住了。 “行了,别逗了。快吃,吃完把饭盒一起刷了。”谢延初面色平静。 杨易木默默吃饭,夹起一块排骨伸到谢延初嘴边,谢延初摇摇头,他便自己吃掉了。 嗯……刚刚那是告白失败了吗……好像有点丢人的样子…… 谢延初又提了报志愿的事,问他有没有最终确定下来,杨易木摇头。 “哎,谢延初,你帮我补习吧?”杨易木的英语基础奇差,数学天赋几乎没有。北城大学热门专业数学和英语必须保证一百三以上,才不至于拖总分的后腿。 提升一分,干掉千人!杨易木至少得干掉140000人才有希望。 “先把饭盒刷了。” “……” 杨易木拿着饭盒来到水池,谢延初抱臂在一旁看着他刷。 “想让我帮你补习,怎么报答我?” “不如我以身相许吧?”杨易木笑着给了他一肘,抬了抬左胳膊示意谢延初帮自己把袖子撸上去。 “许你奶奶个腿。”谢延初从后面对着他的脑袋来了个锅盖,“我知道这里面怎么装不了东西了,满满当当都是水。” 杨易木自己湿着手卷袖子,像一颗可怜的小白菜,“我可以跟你分享我妈亲手做的糖醋排骨。”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吃糖醋排骨。” 杨易木默。良久,追上谢延初的脚步,“可是我都愿意把我的最爱分享给你了啊。哦该?” 谢延初步子一顿,疑似被他的话哄开了心,“我答应了。” 杨易木喜,“是因为贪图我的美色?” “因为觉得你的英语实在太难听了。连句OK都发不标准。”谢延初丢下一句话自顾自离开。 杨易木在原地炸毛跳脚,看不到他背着自己,嘴角微弯的弧度。 你的最爱是糖醋排骨。我的最爱,是你啊。 好不容易重来一次,我世界的中心都是你,所以不要轻易开那些容易让人误会的玩笑。 如果我当真,你耍赖,生了两世的气,我怕会把我们俩都燃烧殆尽。 第3章 想追我,先考上大学吧 杨易木是被预备铃惊醒的。揉了揉枕得泛酸的胳膊,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居然在三十多岁的心理年龄段,被一个读高中的小毛孩儿嘲笑了。 虽然这个小毛孩儿是他未来的男朋友。太掉价了。杨易木打开高一的英语书,开始在崭新的单词表上勾勾画画。 救救孩子吧。高一的课本竟然还有纳粹时期小女孩的日记。杨易木看得老眼昏花,又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当年的高考,他只求文化课过线,试卷也没怎么仔细钻研。过了十年,现在是一道题目都想不起来了。 花开花落又是一季,金手指在哪里,只剩下如今的老杨没有了当年的热血…… 难道老子的重生就意味着把难熬的事儿重新经历一遍吗!不服气! 杨易木啪嗒一下把书摔在谢延初面前,“给老子划重点!” 谢延初轻描淡写不动如山,“全是重点。” 杨易木的气势瞬间软下来,双手合十,“大佬,求划重点~” 谢延初把刚发的145分英语试卷塞进桌洞,“你以为我在开玩笑?高一那些词汇都是基础。” “可是我不会啊……”杨易木觉得整个人生都灰暗掉了。 “我有办法让你会。”谢延初说得笃定,杨易木瞬间垂死病中惊坐起,“大佬,求带。” 杨易木英语和数学不好,但语文政治历史成绩却是名列前茅,严重偏科的结果是前世去当了艺术生,从此走上了卖笑卖腐最后被圈子文化所吞没的不归路。 谢延初从文具盒里摸出一把尺子,“对付你这种懒鬼,不会就得揍。” 他只是为了逗逗眼前故作凶狠的小白兔,也想看看这几天像吃错药一样的杨易木到底有多热爱学习。 走投无路的杨易木表明愿意服从管(tiao)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拎包捶腿刷饭盒什么都干,只要谢延初能帮他把这次外语考试成绩提升到及格。 自认为做好被虐的心理准备的老杨,在看到谢延初给自己的‘秘笈版重点单词第一篇’还是吓得凳子一歪,向后瘫倒在谢延初课桌上。 “袁脸儿说了,一天记20个单词最科学,谢延初你这多少了都!” 谢延初头也不抬,给他出着‘秘笈版重点单词测试第一篇’,“对你能用科学方法么。你自己看看离高考还有多少天。” 放学时,谢延初递给杨易木一份测试,并把之前的那份要了回去。 这份单词包含了高一高二的全部最基础词汇。杨易木的任务是,晚上回家做完测试。正确率低于95%,多错一个罚一手板。 第二天杨易木挂着和方浪有得一拼的黑眼圈把作业交上去,昨夜一直勤奋地翻书,一个人在房间抓耳挠腮,杨妈妈甚至不放心地过来问他是不是白天被狗咬了,要不要去打狂犬疫苗。 可惜结果略惨烈,只得了九十分。在杨易木的英语生涯中,一百五的卷子只能考50,这次百分制得九十已经是最高纪录了。 谢延初冷着脸拿出尺子时,杨易木还以为是在开玩笑呢。在他的认知里谢延初就没忍心揍过他一下,即使那些年他作天作地又张牙舞爪。方浪在一旁嗑瓜子,跟看小黄~片儿似的乐呵。 “还债吧。”谢延初示意他伸爪子。 “等等!”杨易木拽着他一路上了天台。这么丢人的场景,当然不能让浪浪这家伙看了去。 杨易木壮士断腕一样伸出左手,右手捂住眼睛偏过头。这画面太美,他不敢品味。 谢延初犹豫了一下。他知道杨易木真的努力了。可第一次便放水,以后的补习都像过家家一样,那没有任何意义。 握住杨易木温软的手指,防止他挣扎误伤,抬手就是五下。 杨易木疼到了,跺脚不停,眼眶不自觉变得红通通。谢延初揉了揉他的发,“下次加油。” ‘啪嗒’一声。两人一回头,方浪从拍立得里抽出一张照片,叹道,“唉。打在儿身,痛在爹心。” 杨易木彻底炸了。在眼眶里打着转儿的泪水瞬间憋回去,“谢延初,去给老子把照片抢回来!老子要给他拍!果!照!看看谁是爹!” 掌心微红,火辣辣的疼阵过去,就变成了麻痒。杨易木自此却是奋发图强起来,不然,以谢延初现在嘴毒手黑的程度,还没高考,杨易木的爪子就会被揍成猪蹄。 袁脸儿趁大课间过来发英文试卷的时候,特意表扬了杨易木。毕竟,听别的老师说杨易木在自己的课堂上大肆抄写英文单词且口中默念有词,作为英文老师的袁脸儿好胜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杨易木接过卷子可没有一点儿高兴。八十四分。转身兴师问罪,“谢延初,你把老子虐成这狗德行,成绩却还是红灯线!要你何用!你看看老子的手!” 谢延初手虚握了个拳,掩着唇显然笑意十足。杨易木抽出尺子让他把那些年打过的手心还回来时,他才不急不慢地解释,“开窍的过程不会那么快。你想想,一堆湿柴,怎么也得烘干了才能烧得旺,你现在只是外壳干了,内里还是湿的。” 方浪哄笑,“湿的好,湿得好!” 杨易木跳起来追得方浪满屋跑,“湿你大爷!好你大爷!” 袁脸儿前脚刚走,班主任金银华就进来了,捎带了唇红齿白的小清新一枚,闹哄哄的班级瞬间安静,几十双眼睛盯得小清新害羞地垂下了头。 宋柏成。这个人,杨易木不睁眼都能把他的容貌神态家世背景倒背如流。前世自己的车祸,不出所料便是拜此人所赐。 方浪去上厕所,座位空着,金银华眼前一亮,宋柏成和杨易木差不多高,只要把方浪调到谢延初旁边,四个人便能皆大欢喜。 金银华千算万算算不到,杨易木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老师,我去后排,让新同桌坐我这位吧。” 让他再和宋柏成同桌,连窗户都没有! 宋柏成可以说是一进门目光便胶着在谢延初身上。前世杨易木没有注意,还真心实意地想和他交朋友。现在看着高中时期的宋柏成,杨易木的手不自觉握紧。 这是看他读书太苦了,送个bug来给他玩玩么。 第4章 气杨易木的 宋柏成愣了一下,嘴角绽了一个单纯的笑,弧度像个不知世事的小四方形。 单看外表,谁都想不到后来他会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宋柏成正要在杨易木的位子上坐下,又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麻烦坐左边。” 方浪个子高,会挡到杨易木。杨易木秒懂,腰板也直了,胃也不腻了,谢延初给他一份手抄纸让他现在开始背,他也不推诿了,高高兴兴地念起满分作文来。 那时的北城附中男生间流行一个游戏,两个或多个男生把一个倒霉蛋架起来,两腿大张,把那活儿凑到楼前的百年大树上,或者窗楹、门框上,挑逗似地来回磨动。 杨易木生得精致好看,腰细腿直,睫毛浓密翘长,曾被全班甚至邻班虎视眈眈,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不过谢延初和方浪两大高海拔一直护着他,别人也只能望着他欢快的小步伐束手无策。 现在班里转来一个新鲜到货的小清新,他们岂会这么容易放过。 宋柏成没见识过这个架势,以为自己被侮辱了。 为首的人见他哭得堪比雨打梨花,不由得调笑起来,蹭了他两下,“娘们兮兮的,不会弯了吧?” 杨易木用书本盖住头,脑海里突然蹦出一句歌词,“摩擦,摩擦,似魔鬼的步伐……” 方浪刚跟宋柏成混熟,就像小池塘里的小青蛙刚认识从大海来的闯入者,宋柏成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宋柏成求助的眼神总往这边扫,方浪有些看不过眼,打算起身帮忙。 “别管闲事,看书。”一直在做数学试卷的谢延初突然出声。 班里的女生早就见识过男生做这种没皮没脸的犯二游戏,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被折磨哭。 哭声伴随着男女生不含恶意的笑声,待到上课铃响起才告一段落。 宋柏成红着眼,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一样,戳在杨易木座位的前面。挺直的脊背一整节课都没有松懈。 大课间,大家伙都去跑操,杨易木留在教室背单词。宋柏成转过头来问杨易木,“你是不是很烦我。” 杨易木把背会了的单词划掉,神色间皆是淡淡,“还好。” 不止是讨厌,恨不得亲自把他捶到墙上痛殴好么。 “why?”宋柏成一副又快要哭出来的无辜表情,“谢哥和方浪也是因为你烦我,才不理我,不是吗。” 这哥叫的,杨易木写不下去了,烦躁地抬头恶狠狠地盯着他哭成淡粉色的眼皮,“哇你妹的以!你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再啰嗦一句我就把你的眼皮撕烂!” 宋柏成哆嗦了一下,落荒而逃。 “你短信。”从厕所回来,宋柏成听到方浪来了这么一句,有些忙乱地拿起手机,看到锁屏上出现的人名,下意识地看了眼方浪,“以后能不能别动我东西。” “你以为我想动?睡得好好的你手机在这震动个不停,怪我咯?”方浪骂了一句,继续倒头睡了。 宋柏成解了锁,看到那人的句式风格一如往常,“计划如何?最近流感猖獗,记得加衣。” 还是那种看似关心,实则公式化的语气。可宋柏成偏偏需要。 他需要一个在谢延初面前展示自己的机会,需要博得谢延初的同情,然后击败杨易木,进入谢延初的世界。 可惜……杨易木的存在,始终是个威胁。 前世,二月十日,宋柏成和杨易木在北城后巷被街头混混拦住,那晚的路灯光线特别亮。宋柏成为了救杨易木,被三个男人强、暴了。 那之后,面对这样楚楚可怜心如死灰的宋柏成,杨易木怀着愧疚逼谢延初最终答应做宋柏成的男友。 后来的后来,杨易木才知道,当年后巷里发生的事,都是宋柏成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瘫痪在床时,宋柏成来探视,话里话外都是讽刺,“有点遗憾呐。还没怎么过招,你就成植物了。谢哥说了,照顾你这半年,还你陪他这些年。以后他就一心一意对我好。哎,他对我的初夜,还真是温柔啊。” 杨易木无话可说。他和谢延初的第一次是谢延初把一叠粉红钞票甩在他脸上之后。那次闹得满室狼藉,推搡厮打间能摔的家具都摔了。 宋柏成摸了摸杨易木的头发,又想起什么似的收回手嫌弃道,“也不知道这头几天没洗了。活着也是恶心,你看谢哥现在被拖累的……” “杨易木!开门呐!”回忆被宋柏成在杨家大门口叫门的声音截住,杨爸杨妈都有些受不了这魔音穿耳,“杨易木!木头了吗!给你同学开门,再喊下去整个胡同都该骂了。” 杨易木眉心抽动,宋柏成这小子又闹哪出,撒泼的方式跟雪姨有得一拼。 杨易木猛地打开门,宋柏成一个趔趄栽进来,差点摔个狗啃泥。 “找撕?还是找揍?”杨易木等他站稳了,没好气地劈头就是一句。 杨爸杨妈在后面看着儿子发飙,面面相觑。杨爸爸看不过去,“对同学和气点儿。让人家进来坐——” “出去说!”杨易木像架小鸡那样架着宋柏成到自家旁边的小巷子里,“搞什么!都摸到我家来了!” 宋柏成像落魄的小狗狗一样表情无辜,可杨易木不吃这一套,“你喜欢谢延初。你就光明正大去喜欢。不要再来烦老子了。” “我不喜欢谢延初。我喜欢你!” “……”杨易木像是被雷轰了一样,脑浆被烤得外焦里嫩,“你哄鬼呢?死皮赖脸的干啥这是?” 宋柏成白皙的脸刷地红透,呐呐地,“我们就不能做朋友吗?” “不能。”杨易木回答得斩钉截铁。吃一堑要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他杨易木可以再去死一死了。 “哇以?” “NO why。你妈没教过你,世界上有很多讨厌是没有来由的?不是说你喜欢别人,别人就必须喜欢你。” 说完杨易木就回去了,宋柏成在他走后,原地愣了一会儿。二人都没看到谢延初在巷口阴影下站了良久。 杨易木第二天去上学,在巷子口等了一会儿没见谢延初,眼看着快要上课了,只得骑着小凤凰自己去了学校。 原来谢延初早就到了,而且整节早读课都在高冷地读着英文,连眼角余光都没给杨易木留一个。 杨易木坐在凳子上浑身不自在,终于还是没忍住,用胳膊戳戳谢延初,“哥们,怎么了?” 谢延初不动声色地往左边挪了挪,“没事。” 没事?没事他会不打招呼丢自己一个人在巷子口等?没事会一节课不跟自己说话?肯定跟宋柏成有关。杨易木确定,别人命里犯小人,他是命里犯柏成! 躺枪的宋柏成鬼鬼祟祟在玩着手机,余光警惕。 有妹子来问谢延初问题,谢延初详尽解答,把杨易木给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算了。我懒得管你。”下课杨易木就冲出去踢球了,坐在这受气反正什么也学不进去。 谢延初上了一节语文,看着空荡的右桌,烦躁不已,啪地一下合上书准备去找杨易木。妹子捧着习题册卷土重来,谢延初全然没了早读时的温柔表情,冷淡回应,“不会。问徐珊珊。” “你早上还——”男神变化太快,妹子一时接受不良。 “不好意思,气杨易木的。” 第5章 谢谢你愿意考察我 谢延初去了绿茵场,果然,杨易木正撅蹄子满操场跑得欢实。 杨易木的足球底子就像谢延初的篮球水平一样,都很扎实,两人在各自的领域有所专长。前世杨易木踢过明星足球赛,当时有体育评论员点评说他的位置感很不错,踢前锋的还能回半场防守,知道越位了会有意识回撤再前插。 现在杨易木跑动起来像个小疯子,哪管什么前锋后卫,只要把心里的烦躁都踢掉就够了。足球不长眼,杨易木一脚把那只破球踢到场外的时候懵了,那个无辜被砸到的人也懵了。 懵着懵着谢延初就笑了,走到那个捂着流血的鼻子的男生面前,“行啊,开门见红。” “……人艰不拆。”那人和谢延初一样一米八几的个子,杨易木走到他身边连声道歉,却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杨易木,这就不认识了?”对方笑弯了眼睛。 “卧槽谢延勋!”杨易木上下打量他一番,跳脚,“回国也不说声!” “想给你们惊喜,先被你惊着了。”谢延勋接过杨易木给他的纸巾堵着鼻子,杨易木说什么都要带他去医务室,谢延初跟着,杨易木斜眼,“你凑什么热闹。” “他是我哥。”谢延勋见谢延初面色不豫,急忙出言挽救。 “……你怎么有这样的哥。”莫名其妙的的暴躁老哥。 前世,谢延勋是在谢延初读大学的时候才作为交换生回国,重生之后,很多事都莫名其妙地发生了变化,时间点也都对不上了。 给谢延勋上了药,指了路,杨易木还要带他找班级,谢延初却打发谢延勋先走了。 “杨易木你别生气了好么。”谢延初无奈。 “生气的一直不都是你?!我哪敢惹您啊大爷。”杨易木转身要走。喜欢人也不能喜欢得没骨气了是不。起码得气够三分钟是不。 谢延初头疼。伸手拉住彻底炸锅的孩子,“我昨天见到你和宋柏成说话。” 杨易木看着胳膊上多出来的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站定。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到谢延初和宋柏成扯上一丁点儿关系,自己就根本无法冷静思考。 “然后。”杨易木抽出自己的衣袖,靠在校医院门外的墙壁上。惯的还,冷战也就算了,还扯着外人来置气。 “他为啥说他喜欢你?”谢延初醋了。 “……”杨易木摊手,“我怎么知道,或许我是万人迷,总在给自己树敌?” 谢延初把他扯到医务室旁边的洗手间外,这里起码人迹罕至,杨易木被里面不打扫的味儿熏得难受,“干啥啊。人家喜欢我关你毛事?吃饱了撑的还是闲得蛋疼……” “做我男朋友。”谢延初说得斩钉截铁,一点后路都不给杨易木留。 “……开什么玩笑,我爱党爱民,我——”话被谢延初用唇舌堵住,杨易木的身子在砰地一声撞到门板上前,被谢延初用双手温柔护着,于是那门撞在了谢延初的指节上。 和谢延初接吻的感觉并不陌生,杨易木曾经怀念很久也回味很久。或许相爱的人都有心电感应,于亲吻中交换信息素,甜美亲密又致命。杨易木咽口水,“唔,同性会很变态——” “异性才只为后代。”谢延初的下面抵着杨易木,热热的,怪硌人,杨易木脸皮薄,睁大了眼睛,“起开!追了你三天了都没答应!现在闹哪样?逗我玩是不?” 谢延初趴在他肩头闷笑,“杨易木,这就是你的追法?刷着碗追,开玩笑追?” “老子就这样追怎么了……我又不知道怎么追人!” “我没答应也没拒绝吧?从头至尾我有没有说过‘我不喜欢你’之类的话?”见杨易木语塞,谢延初趁热打铁,“和我在一起,不耽误你爱党爱民。我会烧糖醋排骨,也能帮你辅导功课,你哪里亏?” “……独生子女可以生二胎,政策优惠我还不想错过。”杨易木嘴角有些想上挑,又死死压住。这重生的开篇儿就是个满堂红,可不敢太骄傲。 看吧,谢延初,两世你都要栽在我手里。 “科技在进步,未来男人也能生孩子。” “你可拉倒——” “杨易木你就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谢延初一向淡漠冷静的眸子出现一种叫做认真的情绪,杨易木突然就张口结舌了。 “我……” 谢延初也不逼他,只是两条长臂恰好按在门板上,堵住了杨易木的去路。 杨易木抬头,太长的睫毛刺眼,无辜地眨了眨,谢延初看得心里化成了湖。 “我……” “别我了,跟你亲一下都美得你直咽口水。”谢延初笑。 “……我得考察考察你。先帮我考个一百二吧。”杨易木这朽木一般的英语和数学成绩无人敢救,只有谢延初能懂他神奇的脑回路并且把他教会。 “好,那谢谢你愿意考察我。”谢延初低头在他鼻尖亲了下。 第6章 初吻警告,真香 杨易木觉得耳根烫烫的,瞪了他半天也只说出来一句,“我感冒你也不嫌脏!” 早晨还因为义愤,对着谢延初擤鼻涕难道他忘了! “不嫌。圆圆的像个小汤圆。” “呕——”那是卫生纸揉久了肿了好吗。杨易木转身欲吐,谢延初就这样毁了汤圆。情侣的恶趣味实在太恐怖了。 只顾着吐槽,也就没发现,自己接受谢延初的过程竟然这么娴熟这么顺理成章。更没发现,其实隔间里就是内急来上个厕所的谢延勋,而他现在的表情只能用震惊来形容。 下课铃响起,谢延初和杨易木才并肩离开猥琐的校医院厕所。前世谢延初把票子砸在杨易木脸上,现在在这气味熏人的小厕所告白,穿梭时空都没有多大长进。杨易木也不指望他能给自己多大的浪漫,只求各自平平安安过了这辈子。 任谁要是去瘫一瘫死一死,就不会对情爱名利抱有这么大希望了。 回教室之后杨易木还在恍惚,自打重生以来就一直觉得有点恍惚,谢延初的糖衣炮弹来得太早也太突然,让他更是觉得身处的环境都不真实起来。 “呦,老夫老夫,桌头吵架桌尾和啊。”方浪转过身来,顺带把两人的试卷拍在桌子上,“袁脸儿说明天交。” 本来听他这么调侃,两人只觉得浪浪太浪了。现在人家说的都成了事实,反而可耻地沉默了一把。 “哪有吵架,杨易木感冒了,我带他去医务室也顺便拿点药。”谢延初从兜里摸出一板复方草珊瑚含片轻轻扔给杨易木。 方浪敏感异常,“请问什么叫也,什么叫顺便?” “哦,忘了说,延勋回来了。” 两秒后,安静的高三(6)班因为方浪荡漾的惊呼声抖了三抖,“回来了?让他请客!” “……不接风也就算了。”谢延初把书竖起来挡住全班同学往这边看的目光,顺便剥了块草珊瑚含片给杨易木吃,“还想让那小子拔毛,你不知道他在美国学会了AA制?” 杨易木熟练地从谢延初手里叼走了含片,湿润的唇不可避免地触到谢延初的指尖,谢延初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到了耳根。 方浪还沉浸在让铁公鸡拔毛的意淫里,没有发现身边的空气已经由直变腐,弯男的世界正向他欢快地挥着红领巾。 谢延初轻咳两声,“下午带你们去龙东强。我请。” 方浪瞬间眉开眼笑,龙东强可是学校方圆十里以内最大手笔的私房菜馆,名字包含了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和社会主义现代化的美好愿景,进门就是核心价值观二十四字,服务生是一水儿的清秀小哥。 现在谢延勋不拔毛,谢延初替他放血了。方浪还不放心,“你确定?” “有喜事要宣布。”谢延初喊了宋柏成一声,“你也来吧。” 宋柏成吃惊的表情在杨易木看来又白莲又绿茶,杨易木哼了一声,不大不小恰好能让身边这几个人听到。 谢延初揉揉杨易木的头以示安抚,顺手抽了天利38套其中的一套给他冷静一下。 杨易木:“……” 宋柏成撇撇嘴,转过身去。杨易木见谢延初低头摆弄手机,恰好宋柏成也掏手机神秘兮兮地看短信,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势必要把奸情的萌芽消灭在摇篮里,于是眨眨眼对谢延初伸手,“拿来。” “没啥——” “拿来。” 谢延初只好把手机给他。杨易木定睛一看,谢延初把他的备注名改成了珊瑚含片,把本机名改成了复方。 杨易木一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随手翻了短信箱,只有自己发的,最近的一条是,“昨晚有点意外,任务没完成,你想教训要轻点~”from:珊瑚含片。 复方草珊瑚含片…… 老脸爆红,骂了句臭流氓,烫手般地把手机扔了回去。 下午又出了点意外,宋柏成和那群跟他玩摩擦游戏的男生打起来了。 对方欺负他欺负上瘾了,其实这个游戏重点不在于折磨人,而在于团体从中得到一种女生难以理解的默契感……不过是荷尔蒙过剩要找个宣泄途径。 这次玩得有点大了,那棵树的树干凹凸不平,宋柏成奋力挣扎,还是敌不过对方人多,堪堪站稳的时候校服裤子都快被刮破了一条布。 这次的宋柏成像个愤怒的小兽,飞起一条腿就踹在对方领头的那活儿上,领头捂着下面痛苦地蹲下,其他人火了,蜂拥而上要揍宋柏成一顿,让这个蠢东西知道北城附中的人不是好惹的。 谢延勋看到的时候,宋柏成的脸上已经挂了彩,薄唇冷硬地抿着,也就这一眼让谢延勋停下了脚步,他这个懒问世事的小太子爷也忍不住插手相助了。 混战了一阵子,直到老师赶来,那些人都受了处分才消停。 “你哪个班?”从办公室出来,谢延勋问身边的小矮个。 “高三(6)。” “我也是,带我去吧。”看着小矮个嘴角淤青一大块还露出惊讶的神情,谢延勋忍不住拍拍他的头,“你叫什么。认识谢延初不?我哥。” “我?宋柏成。”小矮个老实回答,“谢延初坐我后面。” “怎么不找他帮你。” “我……呃,他们都不喜欢我,尤其是杨易木,挺烦我的。” “呵。我知道了。”谢延勋冷笑,宋柏成被他的气场冻了下,也就怏怏地不多话。 到了班里,别人还在打量新来的插班生,谢延勋已经走到谢延初面前,拿起他手里的书扔到一边,浑身散发着煞气,“你就这样看着别人欺负宋柏成?” 谢延初面沉如水,“你发什么疯。” “我今天才知道我有个这样的哥。”谢延勋冷笑,“要是被欺负的是杨易木,你大爷的还能冷冷静静地坐在这做试卷?” “我爸才是你大爷。”谢延初冷凝了表情,“谢延勋你闲的没事了?我又不是救世主!” “好,好,以后宋柏成我罩着了。您就操心您家这位祖宗就行了!还有浪哥,真像头天认识你。都是好样的。”谢延勋狠狠白了方浪一眼,扭头对宋柏成说,“跟我去后勤那一起搬桌椅。” 宋柏成抿了抿唇跟上,杨易木气得脸都绿了,以前总怀疑宋柏成背后有人指使,看来就是谢延勋无误了。 龙东强自然没去成,杨易木的意思是瞒着大家伙谈地下恋爱,谢延初无所谓,也就由着他暗戳戳眉目传情。 第7章 么么没用哦 谢延初和杨易木的一对一补课生涯并没有因为情侣关系受到影响,杨易木反而觉得谢延初对他更加严格了。 “感冒没好,今天可不可以不背完。”信息提示音。现在杨易木随便说句话谢延初都觉得‘艾玛我家宝宝真是萌萌哒’。看这‘可不可以’用的,是跟我撒娇呢。看这欲说还休的小句号,饱含着忐忑不安又很想让我答应的心情…… 谢延初知道杨易木下午代表北城和实验中学比赛,踢了个冠军,现在肯定是没心情背英语作文的。可是眼看着高考倒计时的页数被撕得越来越少,以杨易木这水平,想考好,悬之又悬。 “不可以。你要是管不住自己,我明天用暴力手段帮你管。” 杨易木躺在床上抱着奖杯傻乐,摸起来手机看到谢延初回的这么冷酷无情无理取闹,很想膈应膈应他。 “就一次。”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么么哦。”发出去觉得鸡皮疙瘩以几何级递增。 之后就一直等着回音,觉得解锁太麻烦,索性一直拿着手机玩贪吃蛇。过了一会,手机亮起来,杨易木打开那小信封的标志,看到谢延初回了一句比他还瘆人的话,“么么没用哦。” Zizizizi……杨易木抖了好几抖。 时针一格一格往后走,杨易木现在完全静不下心来,整个人又累又困,小腿后知后觉地酸软无力。思前想后干脆定了闹钟,打算先睡一觉,凌晨再爬起来背作文。 杨爸爸内急起夜,路过儿子的房间时发现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以为儿子在里面偷看什么卡通书武侠小说,皱着眉推开房门,那场景让他看了一眼念叨了老些年。 他这个傻儿子披着薄薄的外套,在窗台前站着,打着小手电默默背英语,小身板站得端端正正,头上还翘着一缕呆毛。 杨爸爸觉得整颗心都被儿子的懂事给融化了,一种既欣慰又心疼的复杂感觉油然而生,悄悄给儿子热了杯牛奶端进来。 “这感冒还没好呢,学习固然重要,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啊。” 杨易木被老爸突然发声吓了一跳,任由他给自己披上厚重的军大衣,两手捧着牛奶喝得像小猫一样。 “你看这瘦得。别人都是高三长肉,你瞅瞅你这颧骨都突出来了。怎么突然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我就是怕,要是我自己不做出点样子,别人想拉我一把都不知道我手在哪。”杨易木想起谢延初给自己挑选题目时认真的神情,心里有些暖,“爸,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没有。”杨爸爸连声否认,“我就是起来上个厕所。” 杨易木抽抽鼻子,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爸你还抽烟了吧。” “烟瘾犯了,就抽了一根。”杨爸爸早就在军营磨练出一身铮铮铁骨,却被儿子说红了脸,“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儿!行了,你看书吧!我走了。” “爸!”杨易木在他背后叫了一声,“我是为你好。别抽了,身体出大毛病就晚了。家里有两个男人呢,压力不要这么大。” 杨爸爸的后背僵硬了一下,回头笑道,“好,儿子长大了。” 杨易木心底一阵酸涩。前世没有注意,其实这个时候父亲已经下岗了,待业军人身无长技,又看不惯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还能有什么出路。 可老爹一身傲骨,又不允许他跟家中妻儿倾诉沉重的压力。身体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衰败,沾了烟酒,整天愁眉不展。而杨易木自己因为宋柏成和谢延初的事成天烦恼,高考考得一塌糊涂,最后还是父亲弯下了刚硬的腰,找了北电的老友,走后门把杨易木弄了进去。 杨易木本来在娱乐圈混得还不错,可没过几年,□□接踵而至。从被举报上北电是通过走后门,到父亲的肝癌晚期诊断报告被他发现,再到成了谢延初的地下情人,最后绯闻满身,出了车祸……意外的发生让他连腾出手反击的时间都没有,也就这么黯然陨落了。 前世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亲情爱情友情全数失败。身败名裂,脚陷泥沟。那都是他自作自受。 杨易木从晃神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还剩一段没背。凌晨三点起来的,被父亲一搅合,现在天幕已经微微发白,过一会儿谢延初就要在胡同口等他了。 “Indeed,I''ve got to learn a lot from this historical event ……”杨易木背着背着觉得这段英文可不就是在说自己的么,必须以史为鉴面向未来……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背不出来卖个萌谢延初能不能轻易放过自己。 六点整杨易木出来吃饭,一边喝豆汁儿一边回忆着整篇作文。 杨妈妈看他一副两眼放空神游天外的样子,拿了根油条在他面前晃了晃,“木木,听你爸说你昨儿三点不睡觉,光着膀子背课文?” “……”杨爸爸看了不在调调上的杨妈妈一眼。 杨妈妈焦虑了,儿子看着那根颤悠悠的油条,就是不说话,似乎成了学呆。 “木木?!”杨妈妈提高了声音。比起书呆子儿子,她还是怀念那个会耍宝逗嘴儿的杨易木。 杨易木呆滞的表情投向她,“啊?” “妈问你在想什么!” 杨易木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我……课文没背完,在回想。”刚刚老妈说话的时候他正背到drive,被打扰之后再也想不起来后面是drive什么了。 “哎呦,老杨,咱今儿去给祖坟上香去吧,儿子开天光了!”杨妈妈永远不在调上。 杨易木和老杨默默低头啜豆汁儿。 胡同口,谢延初已经在等着了。今天他穿着灰色的薄针织衫,外面套着校服,清爽干净,典型的男神范儿。见杨易木骑车过来,照例把一罐牛奶塞进他的车筐。 “任务完成了?”谢延初随口问道。 “呃……”杨易木是个诚实的好小伙,听到他这么一问,车头歪了歪。掌心的神经条件反射地疼了起来。 谢延初见他这样子就知道,没背好是没跑儿了。倒是没多加苛责,只是淡淡地说,“骑车安分点。” “噢。”杨易木乖得不得了,不知道谢延初已经暗自偷笑。欺负软萌媳妇儿实在太有意思了。 高三(6)一如既往地沸腾,方浪一如既往地啃包子,香辣粉丝馅儿的。 不同的是杨易木和谢延初的书桌被往前挪了一个位置,浪浪现在在他们身后,一个人坐着。 浪浪原来的同桌宋柏成,按照谢延勋的意思,搬桌椅出去自立门户了。两人现在就在教室靠近后门的地界,和方浪算是同一直线。 方浪把手里剩下的半个包子塞进嘴里,抬头就看到谢延初杨易木进来,包子没来得及咽完就含混不清地说,“位子换——咳咳咳咳!” 谢延初看到他捂着嘴闷咳不止,生怕他喷杨易木一身褐色的伴着口水的碎粉丝,贴心地用书在两人之间竖起了屏障,“好了继续说吧。” 方浪一脸泪花,抬手颤巍巍指向自己右边。杨易木和谢延初回头一看,谢延勋正把奶茶吸管的塑料包装拆掉,啪嗒一声插进去,递给宋柏成。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呢?”杨易木问方浪。 “你们都抛弃了我!”方浪有种生不逢时的悲剧感,“一个一个的远离我!你们把我变成了温顺的狼!又把我丢回了草原!” “……杨易木,背作文吧。”谢延初伸手把杨易木的脑袋扳回来,不理会浪浪这个因为喜欢上学习委员而时刻荡漾的会作诗的男青年。 杨易木默写完了拿给他看,虽然超时了而且有少数语法错误,那个historical写成了historycal,大致还是可以的,看得出下了一番苦功。 “昨天不是才让你背过原级比较级最高级?怎么又错。”谢延初拿红笔在作文上圈圈点点,至于那毛毛虫一样的字他就不管了,毕竟……自己写得也好看不到哪去。 “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杨易木眼见着谢延初拿起那本满分作文书在手上拍了拍,吓了一跳,就怕谢延初用这本从他家书柜淘来的精装书给自己当头开一瓢儿。 谢延初眉头明显蹙起,严肃道,“但是暴力可以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我今天自愿加作业量。”杨易木跟他打商量。 谢延初心知给他布置的任务都已经挺重的了,再加码媳妇儿还要不要睡觉了。要是长出来浪浪那样的黑眼圈消不下去怎么办?可是难得杨易木认真地去做一件事,他难道要轻佻地挑起杨易木的下巴,酷帅狂霸地来一句‘叫声老公就饶了你’? 随手翻了翻英文书想最佳对策,也是巧,一眼就看到书上那段就印错了,顺便也就给彼此捞了个台阶下。 早读课课间,宋柏成坐在位子上有些不安分,谢延勋本来是给他补数学的,见状用钢笔敲了下他额头,“坐不住?” 宋柏成红着脸,小声说了句什么。谢延勋几乎要喷饭,“那就去上厕所啊。” “以前上厕所总被人拦,像你上次看到那样……”宋柏成低下头,整个人安静又无辜,像一只白色的小比熊。 比熊的眼窝藏在毛后面,宋柏成的瞳仁藏在一团迷雾后面。 谢延勋骤然起身,“以后想去我陪你去。” 杨易木一直竖着耳朵听那边的动静,宋柏成也成了背后有人的人,呵。两个人不会就是这时候开始勾搭的吧。 “谢延初你觉得我跟宋柏成像不像?”杨易木瞄了人去位空的右手边一眼,低声问谢延初。 谢延初仔细想了想,摇头,“不像。你是纯种哈士奇,他是混种狼狗。” “噗!”杨易木笑出了褶子笑没了下巴,“为什么是混种?” “精分,复杂。”谢延初专业地下了定义,顺手拧开杨易木随意扔在笔袋里的没了油墨的黑色签字笔,换上新的笔芯。 修长的手指做这些事,看着也是一种享受。谢延初每次都给杨易木买晨光孔庙祈福或者真彩状元红,用着顺滑是一方面,里面包含的祝福心意又是另一方面。 杨易木直到第三节课下课才回过神来,“为什么人家是狼狗!我是哈士奇!” “哈士奇适合当伴侣。狼狗啊……看起来有模有样,其实有句成语,狼心狗肺。” 杨易木捧着脸发呆。直到袁脸儿发了随堂测验的英语卷子。82分,比上次还少两分。 谢延初见他一直恹恹地趴在桌子上,糖醋排骨也没吃几口,索性带他逃了一下午课,去踢球。 “杨易木,你要是觉得太累,就别逼着自己了。”运动了一场之后,谢延初递给他一罐啤酒,“以后养家糊口的事就交给我,你找不到工作,我就圈养你。” “我谢谢你啊。”杨易木莫名被他这句话戳中了心事,灌下一大口啤酒,银白色的酒罐在手里摇晃着,偶尔溅出一滴微黄的液体。 “所以压力不要这么大。”谢延初见他很快把手里的啤酒喝空,把自己手里还有一半的递给他,自己又重新开了一罐,“别喝太多,你上午不是还胃疼么。” “你就买了三罐?”杨易木瞪他。 “上脸了是吧?本来一滴都不让你喝的。”谢延初弹了他一个脑崩儿,见杨易木的神情在红橙色的暖阳下异常温暖生动,几乎控制不住吻他的渴望。可是现在似乎不是好时机,身边还有跳远的跑步的扔铅球的一干闲杂人等……谢延初躺倒在草坪上,看着天。 “不是,下次不要买单数。不吉利。” 杨易木见谢延初不再说话,也就躺倒在他身边,两人肩并肩迷蒙着眼睛看夕阳。阳光还带着点微微的热浪,投射在脸上的感觉像对方指尖的温度。 如果时间能凝固封存就好了。杨易木心想,我就可以把这一刻永远保留下来,觉得累的时候,拿来看看。 谢延初问,累吗。其实有时候真的很累,像是逼自己跑一场漫长的马拉松,能坚持到最后都是惯性。 杨易木不敢要不上不下的人生,只是怕自己做不好,又回到了原来一塌糊涂的境地。 只有努力做到最好,才有胆量要求稍微的回报。 这一生不多求。 只要我伤的心重暖。伤我心的不怨。 前世已阑珊,希望今生不要步步难。 第8章 校草校草,脑子长草 操场上其他人踢球打闹的声音像是隔得远久,显得不真切起来。谢延初突然唤道,“阿木。” “嗯?”杨易木微微侧头看他。夕阳消失前的最后一缕暖红色光线照在杨易木耳边的碎发上,像是刚打着火的煤气灶上跳跃着的小火苗,暖红着,跳跃起来有种家的感觉。 谢延初看着他的眼睛,晃神了一下,才继续问,“最近,为什么变勤奋了?” 杨易木无奈,“……问的问题跟我爸一毛一样。还能是怎么着,想努力不好吗。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不怕优生稳居高位、就怕差生奋起直追?你们也得给我们成绩差的一条活路顺便也留点脸呗。” 谢延初摸摸他的头,“我不是这意思。以前你多开心啊每天。一天到晚偷偷在桌洞里追机动战士Z高达和死神之歌的新番,书都快被你翻烂了。现在累死累活还总受打击,不委屈吗。” “哎。男人嘛。”杨易木腾出枕在头下的一只手,在他右肩捶了下,一股王八之气油然而生。 “噗——” “喂你笑什么!”心眼坏,上脚踹! 班里已经开始上晚自习了。方浪见到两人终于夫夫双双把班还,捧着杨易木的试卷,几乎要临表涕零,“杨总,82分的感觉爽不爽?” “挺好的,百分制我还是优秀呢。”杨易木伸手要夺那张被自己揉皱了塞到桌洞里的可怜卷子,也就没注意方浪身边的空位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书桌。 “这是满分一百五好吗。”方浪最喜欢在人家刚治愈的小心脏上踩两脚了。 方浪不是好葱,杨易木也不是善茬,“70的就别笑82的了,好吗。都在红灯区混,尽情地浪起来吧大家!” “好吧,其实刚刚袁脸儿来了。这次电脑坏了,大家的作文分数统统没录入,你作文20分,所以你现在102。” “真假的?”杨易木明显感觉到神经末梢刺溜一声,像嗟了□□一样,幸福得快要升天了。本来已经做好了‘自己就是怎么努力都不见起色的差生狗’,现在102分来得太!突!然! “嗯……可惜本少加16分依然红灯区,再见吧朋友,朋友你若过得幸福请你忘记我!” 杨易木知道他性格,浪浪作为一枚在山城挖了煤矿发财之后来北城的煤老板的儿子,对分数这种事儿早就风轻云淡了。于是继续嘿嘿嘿嘿桀桀桀桀,浑身笼罩着一层耶和华的光辉,连带着看宋柏成的脸色都柔和了不少,导致宋柏成莫名恐慌,再次像受惊的小狗狗一样缩进了谢延勋的庇护范围。 谢延勋就柔声安慰着狗狗柏成,杨易木看不过眼,轻轻地切了一声,把自己高贵的头颅转过来。 这不转不要紧,一转他就看到了一只兔砸活生生戳在了浪浪旁边。 “嗨!兔砸!”杨易木以前坐在谢延初前面,最擅长的就是借力把凳子的三条腿都悬空,两只胳膊反着很大爷地撑在自己书桌上,靠唯一的凳子腿潇洒地转过去。这次重新见到故人,杨爷又调皮了。 那只兔砸笑了,露出两个一深一浅的酒窝,“嗨!臀大肌不错嘛。” 杨易木咣当一声摔了下去。 “多大了,天天毛手毛脚的。”谢延初冷着脸把蠢萌丢人的爱人拉起来。周致来北城附中干什么? 周致和谢延初小时候是湘南某小山村的邻居,后来两家大人都做了生意,发了笔小财,人生际遇也就变了。 谢延初父母离异,跟着母亲迁居北京准备高考。周致更潮,初中没毕业,直接被父母重金送出国了。 两个人从小就不对付,谢延初觉得周致这人看似温和实则深不可测,周致觉得谢延初看自己不顺眼,那双眸子只要对准自己,就显得万分锐利澄黑,似乎能看出他周致所有的盘算和心事。 可是,周致不知道,其实一开始谢延初是怀着欣赏的心态看待他的。 那时候谢延初才刚刚到拿着老爸给自己的两块钱,跑到村头小网吧上一小时的网的年纪,也就是在某涯上窥探社会冰山一角的时候,他大彻大悟了。 原来自己是gay啊。在社会上仍属于少数群体,是一种不受祖国法律保护的稀有动物。网上那些人聚集在一个小小的论坛里聊得热火朝天,就真以为基佬被社会认可了,挺没劲又自欺欺人的。谢延初看透了,也就不再去论坛逛,很是自卑了一阵子,捂着这点儿龌龊的秘密,从未和任何人提及。 可他真的对香香软软的女孩子没什么心跳加速的感觉,就连幼儿园看一个比自己大的小丫头顺眼,也是看中了她口袋里的红薯糖。 黑乎乎的,有点苦,不过花生的量很多。嚼起来十分塞牙,于是只好含着吃。谢延初只是没吃过,觉得新鲜罢了,不知道那小姑娘怎么吃得那么乐呵,还不断吧唧嘴。 那小姑娘长得白净,脸上有一对小酒窝,幼儿园老师叫她小星星。 小星星家正好新迁居到谢延初家隔壁,就是在她嘘嘘的时候,谢延初受到了惊吓——小星星居然长了小丁丁。 五雷轰顶之后,谢延初……改变了性向。 谢延初的心理活动,小星星也就是周致不知道。他只知道,除了小时候因为一块红薯糖,谢延初对自己友善过,其他时候,都是高冷而生疏的。 现在的谢延初也是,直接提溜着杨易木的衣服后领把人顺走,一副发誓要断绝二人成为好基友的可能的架势。 “谢延初,好久不见,看来你早把我忘了,也是,现在我身上没红薯糖了……”周致的话刚出口,谢延初一个没拉住,杨易木迅速回过身来,“什么红薯糖!你们以前认识?” 前世两人相见,可没那么早。那时候谢延初就很反感自己和周致交好,可是要是这事儿搁到高中,就变了味儿了。 “小时候一个村的。放学回去我跟你说不行?”谢延初又要把杨易木扯回去,无奈杨易木滑得像只泥鳅,校服都扯开了大半,还是怎么拽都拽不动。 谢延初无奈地撒手让俩货自由勾搭,自己去给杨易木布置今天的任务。可写字时微不可见蹙起的眉却暴露了心事。那次浪浪在前面被柏成的手机震动吵醒,拿起来看时,谢延初恰好一抬头,看到了屏幕上的致哥二字。 宋柏成和周致有什么联系?那天宋柏成收到信息后整个人都显得心不在焉,杨易木表现得对他再怎么有敌意,他也始终一副迎难而上的样子,这让谢延初不得不怀疑,幕后主使就是周致。 按理说都是高中生,没多大仇也没多大怨,这点小打小闹还祸祸不了谁。 可前世的走向并非如此。周致可以说是杨易木最好的朋友。杨易木跟他无话不谈,谢延初有时候找不到他,会先想到找周致。 直到杨易木和周致爆出绯闻,再到后来杨易木出车祸,谢氏股票动荡,谢延初才知道,原来从没被别人说过坏话的周致,其实是最不简单的那一个。 第9章 想借男朋友脑子用用 杨易木和周致畅聊回来,就因为一道数学题受到了谢延初前所未有的人格和尊严攻击。 谢延初指着他试卷上画零蛋的其中一题,“这一题,用法向量求平面距离啊!” “法向量……在哪本书里来着?”杨易木咬唇看着他,谢延初看着他卖萌更是生气,扔给他一本高中数学公式,“自己翻目录。” “……噢。”杨易木好不容易找到空间向量与解析几何那块儿,撕了张纸埋头苦算,像一只便秘的蘑菇。可是列好公式之后,发现怎么算都算不下去了。 “……然后怎么求啊。”又磨叽了一会儿,这句话在心里盘旋了千百遍,才敢问出口。 谢延初看了眼草稿纸上寥寥两行,拿红笔画了个叉,“公式都列错了还求个P啊!” 杨易木沉默着把纸拿回来翻了个面儿准备重新写,却被谢延初阻止,“就直接检查原来的。高考哪有时间让你推翻全部重头再来?” 可是,检查自己的错误哪有这么容易,尤其像杨易木这样半吊子的,到最后就只能对着题目和红叉发呆了。不敢推回去,可是又算不出来,杨易木以前哪有这么纠结,高考数学选了选择题就交卷了,走了狗屎运考个35分已经很开心了。 半节课之后,谢延初终于大发慈悲地把那张纸拽过来,不出所料地,还是没改对,谢延初拿笔敲了下他脑袋,“看清楚了。” 杨易木乖乖凑过去,羊耳竖起来,听他讲。结果谢延初不过就是轻巧地改了一处,又把那张草稿纸推回来了。 “好了,列的式子没问题,下面开始算吧。” “……”怎么算啊。特么太打击人的自尊了。杨易木啪地拍了笔,“好人做到底懂不,您这是无影刀子杀人呢?” 谢延初跟他互瞪了一会儿,无奈地拿了公式书亲手给他翻,“两角和的正切公式啊!谁还有你这么蠢,教一步停在那,教两步还停在那,举一反三都不会……” 杨易木为了攻克这道据说是属于那百分之七十的基础题,被谢延初留到了月上柳梢。教室里就他们俩,阴风阵阵,再不走,看门的大爷就要骂人了。 “你是不是被我整得挺崩溃的。”杨易木跟他肩并肩推车出北城停车处时,忍不住问道。夜里还是有些冷,风又大,把他的刘海都吹了上去,于是冻得通红的鼻头显得很明显。 “你要听实话吗。”谢延初问。 “……还是别了。”就知道,不论什么时候,指望谢延初会哄他无异于痴人说梦。 “以后我给你带两包牛奶。”两个人骑车出了校门,谢延初突然说,“一包早上喝,用来长个子。一包晚上喝,用来长脑子。” 杨易木对着他的一张损嘴恨不得……咬上去。 他是为了谁才拼命学习的啊!就凭这样的算一步卡一脑子的资质,他还想以后学工商管理。家里的核桃都不够用了,还不是为了谢延初。 数学君啊!你是不是饿得慌啊!你要是饿得慌!杨易木给你溜肥肠啊! 前世杨易木是全身瘫痪,脑子灵光。而这辈子是身体倍棒但脑子瘫痪,提到数学他就成了传说中的脑残。 这么一想,也不知道重生到底是亏大了还是赚到了。 临高考三个月,金银华开了一个班级动员大会。 “高三只有一次,王者绝非偶然!要耐得住性子,坐得住凳子,做得对卷子,动得了脑子!”一群少年稀稀拉拉地给鼓掌,表示听到了。 金银华不甚高兴,“怎么?早上没吃饭?拿出你们的决心来,不要整天一副应付了事的样子。你要是应付高考,高考也会应付你!这跟你们追喜欢的人的道理是一样的,就不能拿出暗恋的劲儿,用在学习上啊!” 说话间目光凌厉地扫过方浪,浪浪虎躯一震,转移了视线。什么暗恋的劲儿,他分明就是明恋,从班主任到各科老师,从同学到徐珊珊本人,哪个不知道他追徐珊珊从高一分班追到高三都没结果。 在方浪眼里,追女神比高考重要多了。高考算什么呀,考不好他家还有四座煤矿顶着。可是现在追不到女神的话,等女神上了大学,竞争者一多,他的希望岂不是更渺茫了。 杨易木有事没事就劝方浪,好事想做就做着,买饭买纸笔送玫瑰花都可以,但是不要每周一封情书了。要是没在一起,打脸呐。 “你懂什么。”方浪一脸憧憬,“以后拿来教我儿子认字用。” “……”管不起了。以杨易木为圆心,方圆两步以内,几个人最近都呈现着一股诡异之气。 谢延初的日子过得很轻松,看起来高考的压力没影响到他。方浪整天火力全开追女神,要是高考有追人这一门他准拿优。周致智商在线,学习也不错,从国外回来不久就习惯了北城的教学方式。 至于谢延勋和宋柏成……谢延勋继承了老吴家的高智商基因,数学次次都是满分那一挂的。就连宋柏成对数学的悟性都比杨易木高,杨易木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谢延初要是拿自己跟宋柏成比,他分分钟用钢笔怼死他。 还好谢延初没提,只是默默把两个人的留堂时间延长了。杨妈妈本来听儿子说要留在学校多学一会儿还很激动,今天却接到宋柏成的电话,“阿姨,杨易木在家吗?打他手机没打通。” 杨妈妈对宋柏成的印象还不错,闹不明白为什么儿子就这么讨厌人家,语气里就多了点温柔,“木木这几天都在学校补习呢。你找他有什么事儿?等他回来,阿姨替你转告他。” “噢,就是今天英语老师布置的作业我没记全。”宋柏成挂电话前,状似无意地提了句,听说自从上次有走读女生回家路上出事,不是住校生放学都不能久留了。可杨易木现在还没回家…… 杨妈妈急了,把正在厨房把腌制的醋蒜捞到碟子里的杨爸爸拉出来,催促他出门找儿子去了。 杨易木偷偷玩她倒是不在意,只担心,这孩子长得好看,路上别被小流氓给欺负了。 杨爸爸从家一路找到学校,没见杨易木的身影。管楼道门的大爷说,杨易木放学就走了,和他同桌一起的。 “是一个大高个,平头的?”杨爸爸以前见过谢延初几次,听大爷肯定了这一点,也就放心了。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不过这孩子晚回家也不知道打电话通知一声,实在是越大越难管了。 前几周杨易木有事没事就劝老爸,压力别这么大,工作上不能忍就不要理会,别跟别人置气。这些话似乎起了点作用,今儿杨爸爸回去就接到老同事的电话,说单位开了好几个老员工,里面没他。 所以杨爸爸今儿罕见地下厨烧了一顿拿手好菜,其中没少了杨易木最爱的黄瓜炒鸡蛋。可是菜都准备好了,儿子不见了。 其实杨易木今天不回家的原因,还要从二月份说起。 二月份的时候杨易木说是要去参加北影的校考招生,当时谢延初说要陪他去,他也没同意。 谢延初后来还问他来着,“我那天去招生现场找你了,怎么没碰到?难道你半途跑了?” 其实那天杨易木根本没去,他早就打定主意和谢延初上一个大学一个专业,好好学,努力低调地发家致富。起码自己是个重生的,能比谢延初多点儿信息优势。 现在眼看着宋柏成和谢延勋越走越近,细想起来,谢延勋从见到宋柏成开始,就对自己没好感,这也就算了,哪有弟弟见到哥哥反而指责哥哥、向着外人的。 可要是牵扯到谢家庞大的家财,就不难理解了。谢延勋的父亲是谢老爷子和一个韩国女明星生下来的私生子,所以,谢延勋这一脉,在谢家比较不受重视,多年怨气积压着,想夺了财产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今儿放学,谢延初一副漫不经心的语气跟杨易木提起,“我听说今天艺考成绩下来了。” “啊?噢……嗯。”杨易木都快忘了有这回事了。怪不得今天刚放学谢延初就带自己出来,原来是打探情况来的。 “嗯,过了。”杨易木面不改色的撒了谎。 “带你庆祝去。”谢延初没有起疑,收了杨易木手中的试卷。等校园里渐渐人少的时候,直接把人拐上了自己的车后座。 “去哪儿啊。”杨易木攥着谢延初腰侧的校服衣角。 谢延初的声音从前方随着风声传过来,“你别问了,跟着我就好。” “是不是把我带回你和兔砸出生的小山村,卖给隔壁的王大爷?” “你才几两肉,卖了也干不好农活,谁瞎眼了才会要。” “……” 大概骑了十五分钟的样子,两个人到了北城城郊的环城河边。杨易木下了车就不停地好奇张望,这地儿其实他熟,小时候杨妈妈经常带他来挖野菜放风筝踢小皮球什么的,“到底是要干什么,神神秘秘的。” “嘘。你闭上眼睛。” “……”杨易木咕咕哝哝地,闭上了眼,“我数到十啊。数到十自动睁开。” 谢延初没时间答话,早就跑远了。 对大部分人来说,如果不用东西强制蒙上眼睛,很难全然相信对方,大多数人中途会因为受不了黑暗的折磨偷偷睁眼。 可杨易木没有睁眼,谢延初也没有强迫他蒙眼。 一切都是约定俗成,愿不愿意遵守,是他们自己的自由。 爱不爱是自由,爱多久也是自由。 他们不过是想偶尔做一次世事无知的少年,不要功名半纸,只愿这一生还能共度风雪千山。 第10章 不听话的小孩就要打 这时候还不算太晚,天幕浓了些灰晕。杨易木听到耳边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知道谢延初在捣鼓什么,直到脚步声渐渐由远及近,谢延初讲话的声音也清晰起来,“好了。” “是什——”话音未落,视线中便出现了大面积的绚烂烟花,伴随着杨易木的一声惊呼,直直冲上三月份的夜空。 以为这绝版美丽也不过能持续个把秒,谁知道,一筒放完还有下一筒,筒筒无穷尽。杨易木在地上看到了沿河岸整整齐齐码了长排的烟花筒,从河这边一路延伸到视线不可及的远方去,突然有点儿小愧疚。 “要是我没考上,你这不是白准备了吗。”杨易木扭头看身边的谢延初,前世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都很逗比,那天杨易木听柏成说喜欢谢延初,同时收到了北影艺术课第二名通过的消息,然后谢延初说要给他庆祝,带他去的街心公园,结果放烟花时,谢延初告白了。 当时杨易木什么反应来着?退后几步,语气里带着无奈,“但是柏成喜欢你啊。” “我又不喜欢他!”谢延初气得脖子上青筋暴起,“哦,他因为你而被□□过,全世界就欠了他了?你用什么方式还他人情不好?杨易木,你用我还!你——” 一句不可理喻卡在喉咙里,他觉得,不是杨易木疯了,就是这世界疯了。 之后的不欢而散更是搞笑,街心公园不准放烟花,谢延初被公园保安逮住,交了罚款一百块。一百块在2006年还算是笔小巨款,虽然谢延初不缺这点钱,在当时杨易木心里,也够让杨易木不好意思一阵子了。 他们不知道,那天宋柏成跟在他们身后走了很久,听到谢延初那些话,回去就吞了一百片安眠药,幸好送医院及时,才给救回来。 ……后来杨易木一直把自己能记住谢延初今儿表白的原因,归因于那一百块,还有一百片。 后来,宋柏成就成了谢延初的男朋友。 很多时候杨易木都在想,如果当初没跟宋柏成路过那个后巷,如果自己当时没跑去喊人救命而是留下来,如果谢延初告白的时候他顺势就答应了。 事情会不会,就不必走到最后的境地。 有时候一句话在一个人耳朵里是一种姿态,到了另一个人那里,就完全变了样子。谢延初说那番话只是为了表示对杨易木草率交待感情的愤怒,可在当时的宋柏成那里,却是开启他通往地狱之门的钥匙。 什么叫‘被□□过全世界就欠了他了’?杨易木是人,宋柏成就不是人吗,就不会痛吗。 全世界不欠宋柏成,但是谢延初不知道,他不过是说了一句负气的话,却成了后来连年厄运的开端。 时分秒针飞速后退,倒流到今天。两个人不在街心公园。虽然宋柏成的那个电话起了作用,但杨爸爸并没找到并撞破二人。 一切还温温吞吞地向前发展,虽然尚且一片迷雾,脚下仍是步履维艰,谁也说不好这一世会不会比上一世更糟。可是起码有了一次从新来过的机会,这样还抱怨,那就是白眼狼了。 谢延初从杨易木身后环住他,“没考上就当放松心情了呗。其实我今儿观察你一天了,挺乐呵的一看就是考得不错。” 杨易木无语。乐呵是因为早上老爸心情好,做了一道红烧狮子头。这么幼稚的原因,还是不要说出来了。 几乎绵延到河水尽头的烟花,身后不骄不躁恰好而温的怀抱,都为杨易木在这一世的艰苦斡旋加重了情感的砝码。 手机铃声很欢快,杨易木从口袋里摸出来,接通,对方却是医院,“是杨先生的儿子吗,你爸出了车祸,在人民医院进行手术……” 杨易木赶到现场时浑身都是冰凉的,走起路来觉得脚下无力,软绵绵地像是踩在七八层棉花上。 杨爸爸的情况很复杂,车祸引发内出血,同时,检查时发现肝部有阴影,专家判断是癌变,手术风险很大。就算手术成功,还有多种术后并发症可能……同意书签字,杨易木汪着两包眼泪,看了看像个小女孩一样无助地坐在凳子上的杨妈妈,狠心给签了。 男人嘛。现在这种情况,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 原本有些小侥幸和小期待,以为这一世开了外挂会轻松很多。现在是前脚和谢延初小河边放烟花甜甜蜜蜜,后脚老爸车祸肝癌手术签字惨惨戚戚。 杨易木内疚得很,老爸要不是为了出去找他,哪会出这场车祸。家里做了一桌子好菜,连下饭的醋蒜都弄好了,都怪他不懂事,非要喜欢男生,还跟人家欢天喜地地去护城河放烟花。 或许不管哪一世,他都不该去喜欢谢延初。 倒不如早点放手,免得越晚越放不了手。 谢延初不见杨易木回应,担心不已,只得悄悄跑到医院去看看是什么情况。正好撞见杨易木端了一盆换下的衣服出来,面色苍白,原本明亮的大眼睛现在也显得有些憔悴失神。杨爸爸现在住在重症监护室,还在危险期,好在没有出现什么术后不良反应。 “怎么不回信息。”杨易木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滑,盆本来在窄窄的台子上搁着,咣当一声滑进了下面水池,惊醒了一群神情恍惚的洗东西的病患家属。 一回头就是谢延初依旧清新帅气的脸庞,太阳光这么随便一照都像镀了金似的。杨易木闷闷地回应,“不想回。” “叔叔没事了吧?” “肝癌。” “手术能——” “谢延初我们分手吧。”杨易木压低声音飞速说完这句话,端着洗好的衣服就要回去。因为刚刚太累了又急着躲开谢延初,衣服没拧干,现在盆里湿呼呼地汇聚了一滩水,越来越沉,手指已经被勒得有点发疼了。 谢延初一把拽住杨易木,路面有些湿滑,杨易木端盆的步子一个踉跄。 杨易木被谢延初罕见地凶狠严厉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 良久,谢延初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把自己单肩背着的帆布包取下来递给他,“笔记和试卷,已经给你带来了。照顾叔叔累了,就看看书休息一下。” “……”如今场景便有些尴尬。 谢延初把单肩包挂在了杨易木右肩上。于是本来就比自己弱小一头的人,右肩又因为那猝不及防的重量狠狠地往下歪了歪。 估摸着那书包得有六七斤重。杨易木端着盆挂着书包,蒙头蒙脑的,吃力地往病房走。 谢延初看着他倔强的瘦削身影,好不容易喂的一点点肉如今又瘦成了排骨。 来之前金银华正好讲到在矛盾普遍性原理的指导下,要具体分析矛盾的特殊性。杨爸爸在住院,杨易木心急也可以理解。 虽说杨爸爸和自己存在着资产阶级和劳苦大众的矛盾,基本上是不可调和的,但是世事无绝对,在爱杨易木这条路上,谢延初选择一条路走到黑。 人来人往的走廊里,眼见着杨易木就要在岔道口拐弯了,谢延初三两步走到杨易木身边,不由分说地把书包取下来,在杨易木错愕的眼神里夺了他手中的盆,迈开长腿直奔病房而去。 杨易木愣了下短腿哒哒直追,一路唤着谢延初的名字。 谢延初以为他是恼羞成怒,不予理会。又疾行几步,被狂奔的杨易木揪住了领子,随后京骂就劈头盖脸而来,“装的人五人六儿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你就是活的越大越抽抽儿,整个一嘎杂子琉璃球!老子恨不得给你一板砖,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肝儿颤!一肚子捂着火呢!你往哪走的你!” 一口气骂完,杨易木喘着气,眼睛由于怒气和焦急显得湿润异常,猛一看像是哭了,其实是憋着气兜脸子说完最后一句,“叫都叫不住!病房在那边儿!呵!气死老子了。” 谢延初:“……” 杨易木冷脸赶人,“别在这帮倒忙了。滚回学校帮我记笔记去。” 说罢把包夺过来往脖子上一挂,盆也抢过来,走路跟步下生风那般。也不知道为什么,被谢延初这么一搅和,再骂他一顿,气儿反而顺了很多。 “惯得你!好好说话不行,嚎什么!哎!我说话你听见没有?!”谢延初在后面喊道。 一名四十多岁的护士长路过,皱眉对谢延初指了指墙上‘请保持安静’的标语。 谢延初:“……” 一见到杨易木,很多原则都能大大打了折扣。 世界不是为杨易木而转的,可谢延初的世界是为杨易木而转的。 从第一天见面,他就知道,这是佛曰不可说也不能躲的命数。 杨易木回病房,杨妈妈刚好给杨爸爸擦了身子。点滴还在一滴滴往下掉,杨易木照顾老爸之余,还真拿起书在一边做了不少题。杨妈妈慌乱了好几天的心随着丈夫情况的稳定和儿子的懂事渐渐放了下来,觉得病房气氛不好,紧赶慢赶地催着杨易木回学校复课去了。 快一个星期没回学校,班里什么都没改变,该死气沉沉当学霸的、该望眼欲穿追女神的、该满腹坏水等发作的,都还生动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 谢延初对杨易木做卷子的效率是满意的,这一阵子没来,不退反进,已经值得表扬了。 下课的时候杨易木要去打饭,谢延初按住了他拿着两副饭盒的胳膊,“我去。” “今儿没下太阳雨啊。”重生以来伺候谢延初伺候出奴性的杨易木看了看窗外。 “以后不用你打饭了,有题目不会就问,有时间就学习。”谢延初面无表情。 杨易木扯着谢延初胳膊肘关节把他扯出去,途中收获浪浪的调笑一句,周致的啧啧一声,谢延勋的白眼一个,宋柏成故作不在意的目光一枚。 又是天台。杨易木有些心烦,被老妈赶来上课,饭都没吃饱,再不去食堂,糖醋排骨就打不到了。活动活动被捏疼的胳膊,“谢延初,好好说话不行吗。” “我倒是想好好说话。”谢延初冷了表情,“你闹够了没有?你挑战我底线几回了?” “就,就缓缓不行吗?现在我打饭,你讲题,咱一码归一码。”杨易木对谢延初伸出手,“饭盒。” “啪!”谢延初把杨易木平举的手拍下去,打篮球的腕力不是盖的,“你别仗着我不想惹你哭,成天得寸进尺!” Damn!杨易木默默骂了句洋文。手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像是被热水烫到一样,疼了之后飞速地一片麻辣。甚至比之前背错单词被尺子敲了几下还疼。杨易木轻轻甩了下手,把手背在身后,倒是不敢再气他了。 谢延初抿着唇,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凌厉。杨易木有些心虚地低下头,“那个,就缓缓再说,又不是不——” 不说了三个字被一双冰凉的唇封住,杨易木倏地睁大了眼睛。 谢延初扣住他后脑勺,微微侧头,加深了这个侵略性的吻。杨易木正好对着天台的进口,散了焦距的眸子里突然出现了谢延勋的身影。 谢延勋看向杨易木的眸子里带着莫名的轻蔑,似是嘲笑,似是不屑。 杨易木被刺得恼火,狠狠瞪回去。 诡异的一天结束,杨易木被刺激得心里七上八下,回医院却接到了老爸脱离危险期的好消息。当时没有换一个角度想,表面上看是出了场车祸,可也正是这意外让老爸被诊断出肝癌早期,并且因为及时治疗,病灶已经完全被摘除了。 如果重生的一切都没带给杨易木什么希冀,现在至亲因祸得福得到的健康,无疑让杨易木对重生这件事打起了精神。 第11章 怎么哄男朋友 谢延勋回班里,恰好撞见周致卷了本白皮儿的王后雄,兜头给宋柏成来了一下。 宋柏成乖萌呆蠢,小傻子一样,还咧嘴昂着头冲周致笑。 “周致!欺负人呢?!”谢延勋见周致又伸出手去,以为他还想再虐待宋柏成,急吼了一嗓子制止。 周致僵了僵,收回了本打算给小傻子揉揉脑袋的手。原本站在过道的身子靠在了自己书桌上,笑脸温融,“开个玩笑。以前我妹妹这么闹你也没见你生气。” “过去的事少提了。”面冷心黑是谢家的祖传特质。 “所以你讨厌周泉讨厌到转学的程度是吗。” 谢延勋明显看到周致的表情有一丝裂缝,似是浓郁的阳光晒裂了假面,暴露出千头万绪的复杂。眉心有些跳疼,这群人没一个省心安事的。 方浪撕开了一包蔬菜口味的浪味仙,味道小距离地弥漫开来。谢延勋吸了口气,觉得不能忍,“你买的?” “你哥。” 谢延勋也不客气,方浪桌洞里夺了一包过来,撕开递给宋柏成,“吃。” 方浪欲言又止,也懒得管他们几个的破事。反正吃的是谢延初买的,那一份是杨易木的份儿,再生气也轮不到他。 谢延勋这半天一直听到宋柏成的肚子见缝插针地咕咕叫,中午打饭吃饱了,过会儿还叫,饕餮一样。 杨易木跟着谢延初进来,就看见宋柏成在谢延勋的监督下一片接一片安静地啃浪味仙,周致的脸色倒是青黑一片。 “浪浪!我浪味仙呢?”杨易木在周致的空位坐下,侧头在方浪桌洞里翻找起来。 方浪默默把剩下的吃掉,留最后一片,递给杨易木。杨易木撇嘴,嫌弃,“我的呢?” 浪浪又默默指了指宋柏成的方向。杨易木觉得自己回头的每一瞬间,脖子都咔擦一声。我不犯人,人何苦犯我。前世抢我谢延初,今生抢我浪味仙! 谢延勋赶在杨易木发飙前,双手向下平摊,心理学上这是把事儿往下压的意思,“我这就去给你买,成了吧?” “一包零食的钱我还不在乎。”杨易木盯着这个比自己高的少年,“但是谢延勋,零食是你哥买的,你当时跟我们闹翻,摔了你哥的书,就是觉得我们亏待了宋柏成。好,你们就另外玩成一堆,时不时还得给我点脸色看。但是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不拿我们当朋友,凭什么拿我们东西吃?” 谢延勋被他一通抢白,哑口无言。宋柏成把手里的零食袋递给杨易木,抿了一下嘴唇才说话,“杨易木,你别生气,我没吃几片,要是还嫌弃,我这就去买。” 谢延初这时却越过自己的位置过来,轻巧地拎走了包装袋,扔进垃圾桶。回头却看到他们几个错愕的表情,挑眉,“怎么?这是我买的,我爱扔就扔,谁也别想吃。” 顿了顿,看向杨易木,“还有,你现在用什么身份替我打抱不平?没记错的话……”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杨易木的脸却刷地烧了起来。只顾着气谢延勋宋柏成,竟然忘了,自己之前还坚持要跟谢延初分手。 一包浪味仙引发的血案就这么不了了之,杨易木后来在外面找到了周致,兔砸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怎么问也不愿说,事情就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杨爸爸在医院又住了一周,出院了。虽说肝癌没有痊愈这个说法,但是,医生说了,发现得早,以后保持乐观态度生活,再活个二三十年不是问题。 杨妈妈又恢复了眉开眼笑,见儿子拿回来的一模成绩单上一科科分数都很可爱,想起了这阵子还没谢谢杨易木他同桌,摆碗筷时随口问了问。 杨易木眉梢上的一点欢喜被老妈一句话打回了冰天雪地,“他跟我闹脾气呢。” “你又干啥了让人家生气!”杨妈妈一筷子敲在杨易木头上,得来一声痛呼,“小谢是个好孩子,帮你补习了那么久,你得知恩图报。改天,喊小谢来家里吃个饭。” 杨易木揉揉头,心虚,夹了一块酱牛肉给老妈,“知道了。” 好像还真是,一直以来,出状况的都是自己,谢延初都是被自己连累的。到头来,自己这个没心没肺的,还把什么错都归因于他。他要是真有错,不过就是嘴硬心软,总是固执地纠缠着。 “你们学校晚上不是不让走读生留校吗?要不,你让小谢来咱家一起自习?” 杨易木愣了,自己还没在家提起过这事,老妈怎么知道的。脑海里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人,如果这事的源起是他,杨易木肯定不弄死丫没完。 前世欺我,可以忍。夺我所爱,也罢了。 可是宋柏成,你最不该就是把主意打到我家老头子身上。 杨妈妈的话坐实了宋柏成的罪状,杨易木反胃得吃不下去饭,刷了碗回房间,大字状把自己摔进床里生闷气。 床头还放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当初买的大礼包,拆开来每一本的厚度都能当杀人凶器。杨易木想找份卷子冷静冷静,结果做着做着就想把大礼包全特么给烧掉。 杨妈妈端了杯热牛奶进来,见儿子死尸状盯着天花板发呆,推了推他起来,“又懒开了!我看你就是没小谢不行!明天必须把人带回来!以后都让人家帮你好生补习。我明天去买两个菜……” 老妈下了死命令,摆着不执行就闹个没完的架势,杨易木更躁郁了。 和谢延初提分手,像是忘川上投了一枚鹅卵石,连个水漂儿都不见就直直沉了底。 虽说自己有错在先,而且大错特错,但到底怎么哄谢延初,杨易木蒙圈了。 杨易木仍旧凌晨三四点爬起来背书。不同的是,这次他心里清楚,没人检查了,一切只有靠他自己自觉。 背完两单元单词,时钟指向了五点五十,老妈塞给杨易木二十块钱让他出门买早餐。巷子口右拐有一家老陈煎包,他家的母鸡汤豆脑也很正宗,杨易木付了钱,拎着20只煎包,3个茶叶蛋和3袋豆腐脑回家。 在巷口碰到个背着白色书包低头来回踱步的宋柏成,杨易木克制了把豆脑甩他一脸的冲动,视若无睹地离开。如果宋柏成这样一直针对自己的原因是谢延初,自己现在开始离谢延初远远的,是不是一切厄运都可以擦肩而过? “杨易木……”背后传来宋柏成焦急的呼唤。不可否认,他有个好嗓子,声线清冽干净,前世宋柏成就是因为唱了一首《离昼》走红,那首歌原唱是杨易木,人□□不红,发出去反响平平。宋柏成在一个综艺节目上翻唱,效果却出乎意料地好,连歌带人爆红了。 杨易木脚步未停,置若罔闻。他是连骂都不惜得骂宋柏成。杨易木讨厌一个人到骨子里的时候,是连分神跟他置气都不屑的。 宋柏成又喊了几声,巷子口有些失灵的声控灯颤巍巍地亮了。杨易木加快了脚步,走到自家门口时,被一个斜靠在山地车后座的男生帅瞎了狗眼,一时间有些组不出词句,“谢延初,你——这么早,干嘛的?” “阿姨给我打电话了,问我早上有时间的话能不能一起吃个饭,我就来了。”谢延初站起身,因为太长而委屈地搭在地上的双腿现在跟着主人得到了救赎。 “……我买的三人份啊。”杨易木懵着脑袋,拎起手上的袋子给他看,说出来又觉得像赶人,急忙补救,“我再去买,手里还剩下点钱。” “不用了,阿姨说家里还做了别的。” “我再去买点儿吧。” “不用。最近气大伤身,胃口小。” 杨易木梗住,在前头带路。谢延初看着他毛茸茸的脑袋,见丈母娘的紧张感莫名消失了大半。 杨妈妈以往见过谢延初几次,都是远远地在巷口看到的。这近距离一打量,原来本人更帅。当下心里有多了些喜欢,“小谢接到阿姨的电话是不是吓到了?” 谢延初被电话吵醒时,看到来电显示上写的是杨易木,罕见地没爆发起床气,结果接起来更是睡意全无。丈母娘温柔地问他可不可以共进早餐,答谢一下对杨易木的照顾。他能不答应吗,当下起床洗脸刮胡,顺便喷了点老爸的古龙水,照了照镜子才敢出门。 杨易木是回到家才知道,他们几个吃饭,自己吃老妈热的昨晚的剩面条……软趴趴一坨糊在碗里,杨易木用勺子挖了一坨,忍着不适吃下去,咦,味道还能忍…… 谢延初剥了茶叶蛋,见杨易木乖巧地埋头吃那碗糊状物,心一软,就把剥好的蛋放他碗里了。杨妈妈看得清楚,趁热打铁敲定了补习的事。 谢延初成了杨易木家的常客。每天晚上讲题之后,通常被杨妈妈强行留下,吃碗水饺或者酒酿圆子才放人。 杨妈妈的手艺很不错,自己用糯米粉做的圆子大小均匀,香滑细腻,偶尔加点芝麻或者红豆沙,后来俩小伙子说晚上吃着上火,就不再加了。 这时候的杨妈妈天真如斯,不知道这孤男寡男的,本来都出现情感裂缝了,又被她强行黏合,塞在一起。引狼入室这一手,杨妈玩得炉火纯青。老杨家的祖宗要知道能气得从祖坟跳出来。 某天,杨易木突然说,“所以以后还是我去打饭刷碗,嗯?” “行啊。” “那不分手了可行?” “什么时候分了吗?” “……”杨易木被这波操作sao得窒息。 “这辈子你要是再提分手两个字,我会打断你的狗腿。” “唔……”杨易木模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好的。那你要离宋柏成再远一点。我烦他。” “那我让你离周致远点,你同意?” “这是两码事!” “所以我们不要管别人了,好吗。”谢延初不喜欢总是让别人扰乱视线。 “……算了。”杨易木闷声。 两人渐渐恢复了之前的关系。其实根本没有实质性地改变过。 第12章 男朋友登堂入室 杨易木晚上出来送谢延初回去,转身又见到路灯下站着个宋柏成。气急反笑,“呦。守株待谁呢这是。” “杨易木,之前因为我打的电话,害得叔叔出事,我觉得很抱歉……请你原谅我。”宋柏成呐呐道。帽子被他反戴在头上,老老实实站在杨易木面前认错的样子看起来软白无欺。杨易木抬手,宋柏成以为他要抽自己,紧张得瞳孔一缩,倒是没有后退。 “甭来这套虚的,你就告诉我,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杨易木只是把他的帽子一把扯下来,用帽檐抬起他下巴,质问。哪里有耐心听他啰里吧嗦的道歉和内疚。 “我不是故意的。杨易木你相信我行吗?”宋柏成写满真诚的瞳仁,杨易木要不是预防针打得足,险些就相信了他。 “我宁愿相信碰到你我就得出事儿。” 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重生以来很多事都改变了。可杨易木依然担心当年的事件重演,去超市买了几罐防狼喷雾,时刻都带着。重生后遗症就是变得疑神疑鬼,又跟谁都没法说。每天晚上送谢延初出胡同口时,杨易木都觉得背后漆黑的夜会把自己吞噬掉,要么就是从黑暗里蹦出几个人来把他死死压在身下。 怕什么来什么。巷口离杨易木家还有相当远的距离,突然黑暗中有人骑摩托飞速开过,停下时下来两个肩上带刺身的男人,从杨易木口袋里掏出几张票子、一个瓶子,没来得及看清就上车要跑。 宋柏成死死拽住其中一个,对其拳打脚踢,行动间看得出有些空手道的底子。但是小身板遇到拿刀的肌肉男也没占什么上风,胳膊上被划了几道,很快渗出鲜血来。 两人大声呼救,杨易木捡起争执时落在地上的防狼喷雾对着他们一阵狂喷,那男人倒下了,可另一个已经上了车的男人开车往杨易木撞过来,宋柏成从侧面踹翻摩托时,被后面肿着双眼站起身的男人用刀贯穿了左肩。 巷子内几家邻居听到呼救,派了家里的青壮年出来救人。宋柏成身上好几个口子在汩汩流血,杨易木伸手去捂住,小心地避开了他左肩上露在外面的刀柄。 “咳咳,杨——咳咳——”防狼喷雾杀伤力过于强大,宋柏成被误伤,两只眼睛辣得睁不开,看不清任何物体,只是不停地流眼泪。上呼吸道像是撒了混着芥末的辣椒油,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可一这样就震动了胸腔,连带着几处伤口都蛰辣得刺痛。 “别说话了,有人已经报警了,救护车一会儿就到。”杨易木的话语还是有些冲,其中却不自觉地多了些关心。 宋柏成心里不是不吃惊杨易木的态度,可是他现在是看不见也说不出了。 把宋柏成送进医院急诊室做手术前,杨易木摸出了宋柏成的手机,打算联系他的亲人,不然这么晚没回去怕是有人该担心了。结果,宋柏成的手机上设了密码锁,六位数。 “你手机密码是?我要打电话联系你的家人。”杨易木跟着医院推车跑,边跑边问。医院里出了个血淋淋的男子还有个风一般的男子,夜班小护士的困意都跑没了。 宋柏成仍然说不出话,只是伸出手,似是想把手机要回来。闭着的眼睛已经肿成了一条线,红肿饱满,如同被半熟的桃子裹着。 杨易木:“……” 此刻,周致在家里是真的急了。宋柏成与他合住,这么晚莫名其妙跑出去,竟然到凌晨了还不回来。试探着给杨易木手机打了电话,关机。 不得已,他只得联系了谢延勋和谢延初,谢延初又给杨妈妈打电话,听说杨易木被飞车党抢劫时心脏漏了几拍,几个人匆匆赶往医院。 杨易木靠着医院冰凉的墙上,还在试着解锁。如果宋柏成暗恋谢延初,会不会是谢延初的生日?试着输入901106,意料之外地,密码错误,还有九次机会。 屏幕上出现‘未接电话来自致哥’的提示,从一个变成两个,又变成四个……杨易木紧紧蹙起眉,按理说和宋柏成走得近的应该是谢延勋,一直护着他的也是谢延勋,急着来电的午夜凶铃却是周致。这说不通。 周致和宋柏成应该处于刚认识的阶段,没道理深夜打四个电话。如果前世是熟人作案,最具作案动机的就是谢延勋。周致那只兔砸……怎么可能?! 人嘛,喜欢先入为主。对感觉好的人,总是情感先理智一步。杨易木没来得及细究,谢延初他们已经陆续赶过来了。 谢延初见到杨易木就拽着他胳膊转了个圈,皱眉,“没伤到吧,这么多血?” “他的。”杨易木指指亮着灯的手术室。目光却在周致脸上来回扫荡,直到谢延初扳正他的脸,“看我就够了。” “不看。”杨易木拧着脑袋,表情端庄,拧出了一种无意识的严肃萌态。 “杨易木,跟我过来一下,有点事想问你。” 谢延勋在前面闷声走了一段路,终于在楼梯间停下,惨白的壁灯照在惨白的墙壁上,看起来有几分阴森。杨易木是个怕黑的娃,好不容易管住打战的上下唇,“找我有事?” “杨易木,以前我觉得你是个挺好的人,做朋友也不错。但是……你能不能别拉我哥下水?” 谢延勋这番话堪堪砸中杨易木的心事。可杨易木向来嘴硬。此刻却像是被扎破的气球一样,明知下一秒就要爆炸,这一秒还要死要面子使劲不漏气,“下什么水?” “你们这样不觉得恶心啊?” 杨易木脸瞬间涨红,他算是明白了这段时间谢延勋这么讨厌自己的理由。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原因如此让人啼笑皆非。 谢延勋是直男。 “谢延勋!你怎么回事?尊重人是起码的礼貌,谢家有教育你这样说话吗?”两人吃惊地回过头,却看到谢延初站在门口,黑面神一般。 “谢家只教育我尊重应该尊重的人。”谢延勋梗着脖子说完这句,谢延初已经扯着谢延勋的领子高高扬起了手,下一秒可能就耳光响亮。 杨易木过去扯了扯谢延初的袖子,示意他别冲动,转脸对谢延勋毒舌,“你既然瞧不上这样的杨易木,那我也不稀罕你。瞧不起就滚远点,我还嫌你污了我的眼睛。” 面色铁青的谢延勋整整被老哥扯歪的衣领,无语走人。杨易木松开抓住谢延初袖子的手,不经意一瞥,被他严肃的表情嚇了一下,急忙解释道,“你不准揍我啊,你们老谢家教过该怎么讲话,我们老杨家没教过。” 没教过才怪。谢延初不拆穿,只是笑着揉了揉他柔软蓬松的发顶。小傻子怎么这么招人稀罕呢。 宋柏成左肩上那把刀只伤了皮肉没有伤及筋骨,住了几天就出院静养了。谢延初和杨易木仍旧每天晚上一起自习,这天杨妈妈煮了面,上面卧着荷包蛋,推门进去时,见谢延初半靠在床上看书,杨易木坐在书桌前写试卷。把碗筷递给两个孩子的时候,杨妈妈忍不住多了一句嘴,“以前这孩子从来不让别人上他床。” “不会吧?”长辈在,谢延初坐直了身子,手里端着杨妈妈硬塞的面碗,那量多得让他怀疑明天可以省了一顿早饭。 “怎么不会。有一次杨易木他堂弟过来,在他床上蹦了下,被杨易木拿着鸡毛掸子追了两条巷子。啧,你是不知道,疯狗似的,他爸怎么喊也喊不住,他堂弟跑到后来边跑边哭,边哭边跑……” 谢延初觉得自己今晚不是要笑死在这就是撑死在这了。杨易木听不下去了,回头想说点什么,却正对上了谢延初揶揄的眼睛。匆匆埋头把面吃光,递给老妈,火速赶人。经过老妈每晚这么一扒拉童年,杨易木都快变成谢延初专属的糗事百科了。 第13章 接个吻吧 宋柏成终于复课的时候,北城附中已经开始高考二模了。杨易木颇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自己的成绩大幅上升,而宋柏成……由于缺考,在全年级垫底。 不过据宋柏成自己说,周致每天都给他补课,所以要是真参加考试的话,说不定还上升不少。 杨易木问出,宋柏成和周致住在一起,是因为宋柏成是周家好友的儿子,父母在马来西亚旅游时遇到海啸双双丧生,周家收养了他。 庞大的信息量让杨易木一时有些接受无能,对周致自然多了几许防备。 最近,杨易木在等车爆胎。二模过了,查了成绩,之后车胎就该被爆了。前世是二月出的事儿,现在再不爆就快高考了。 前世杨易木遇到这档子事还没心没肺,说是因为自己太帅。可惜再帅买自行车也不能免单,那阵子家里气氛一度紧张,他不解为什么竟然连辆二手自行车的钱都拿不出来。这小凤凰老是老了点,不能忍的是现在车身被划花,横七竖八的还喷了红漆,骑着会感觉自己像个拘留所新放出来的。 好在宋柏成愿意载他一程。然后那条巷子就发生了些不好的事。 但是现在,杨易木等啊等,已经准备好了要是车胎再被宋柏成扎了,他就赖到谢延初车后座去,反正不是没坐过。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但是一天天地每次去车库都提心吊胆,它丫丫的就是不爆。 难道宋柏成是因为刚开始做坏事就害了自己老爸,良心悔悟痛改前非,从此洗心革面做一只纯良的小白兔? ……算了,即使相处到有过裂口,命运决定了以后再没法聚头。杨易木在心里硬生生把最佳损友唱成了穆桂英挂帅,还是豫剧版的。椅子也蹦跶蹦跶地活跃起来,哼着歌,着了魔似的前后点着脑袋看英语单词。冷不防被谢延初塞过来一张纸,字体力透纸背,“男抖腿穷。” “童言无忌!呸呸!”杨易木立马坐稳不摇了。前世当真是穷得叮当响,也深深认识到当明星的风险,风头无两时深陷淤泥,原本喜欢你的人对你群起而攻,再者还有吃里扒外的经纪人利用合同漏洞,卷款投奔了风头正劲的新人。穷他倒不怕,怕的是因为穷,留不住老爸,还害得谢延初倾家荡产。 “抖了这么久,臀肌都练出来了,也是好事。”周致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杨易木罕见地干笑几声,没接话。 宋柏成拿着本数学题来问周致,顺便把笨手笨脚地给女神折千纸鹤的浪浪赶到自己座位上去。周致顺便检查了宋柏成之前做的题目,一道道条理清晰,奖励性地摸摸他的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给他吃。 这时的宋柏成很迷恋大白兔。 周致的鼓励比什么都有用,因为他曾经在宋柏成人生最黑暗的日子救宋柏成出了梦魇。从那时起,周致身后就多了个小尾巴,为他漂洋过海,为他违背本心,同时也为一颗大白兔而沾沾自喜。 是感恩还是依赖,是喜欢还是爱。早已分不清,也早已不重要。 谢延勋上厕所回来,发现宋柏成又不见了,身边又是方浪,已是十分嫌弃。浪浪靠着墙,双腿搭在谢延勋的凳子上,一个大老爷们练家子在那儿默默折纸,撕下来的废纸不拘小节地落在谢延勋桌面的书页里,一点独在异乡为异客的自觉都没有。 谢延勋扭头就看到周致在给宋柏成讲题,两颗脑袋凑得很近,周致表情认真,时而因为宋柏成迷糊的样子忍俊不禁,露出右脸深深的酒窝。宋柏成更猖狂,谢延勋默默吐槽,宋柏成你要是也弯了,就等着被我鄙视到阿鼻地狱吧。 “有什么问题不能问我?”宋柏成终于回到座位时,谢延勋冷声摔下一句。 好吧,这是别扭了。宋柏成咬唇,“你刚刚不在啊。” “几分钟而已,等不起?我在的时候,也没见你想问。”谢延勋什么时候火眼金睛不好,偏偏今天这么犀利。宋柏成双手合十,“对不起呐,以后不会的都问你。” 谢延勋面色终于缓和了点,狠狠揉了揉他的头,看向周致的表情有些得意。周致被他的幼稚示威搞得无语,苦笑一声继续埋头做题。杨易木听到这边有争吵,回头提醒,“谢延勋,伯贤儿还伤着,你别欺负他,不然你哥跟你没完。” 自从知道谢延勋的态度,杨易木反而无所顾忌了,分分钟秀恩爱刺激谢延勋,只要谢延勋有反对或鄙夷,下一秒谢延初就被抬出来镇压小叔子。 这作死而又内涵丰盈的高三。越临近高考,越恐惧。那种感觉就像小孩看着最后一颗糖,你不吃怕被别人抢走,你吃又怕就没有了。一半明媚一半忧愁。 四十五度仰望,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就是一百三十五度的俯视。杨易木仰望高考的时候,就知道,再这样下去,精神状态都堪忧了。 天黑得越来越晚,班主任现在也默许了只要能找到结伴回家的人就可以留校上晚自习,于是杨易木谢延初他们就都留了下来,课间的时候偶有伸个懒腰分个香蕉啊橘子啊什么的。 “谢延初,我害怕。”某天杨易木终于绷不住了,别扭了一下,诉苦。 “别看了,出去走走。”谢延初收起杨易木手上的数学试卷,拍拍头,示意杨易木可以出去撒野。 学校新修建的红白相间的小花坛,有一种幼儿园的色彩鲜明的即视感。 谢延初一揽,杨易木就莫名其妙地站上了台阶,和谢延初视线齐平了。 时值初夏,学校里的紫藤在走廊上围倾泻出一条紫色的瀑布,这个走廊又叫情人廊,野鸳鸯们都在这里约会。据说有一年,教导主任打着手电筒逛一圈,就将高中部百分之七十的小情侣一网打尽,比夏天在郊区小溪里摸螃蟹还容易。 “怎么带我来这儿了。教导主任很严的,逮到了记过。”杨易木瞪着谢延初,眼珠在黑暗里更显得大而明亮。 “放心。快高考了,不至于,顶多就是口头教育。”谢延初想了想,又笑,“再说我们两个男的,怕什么。” “……噗!”杨易木终于笑出声。 “真这么害怕?”谢延初揉揉他的头,鼻尖蹭鼻尖地亲昵了几下。杨易木手臂环在谢延初脖间,哼哼唧唧地呈斗鸡眼状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点头。 “怕得要了亲命了。” 谢延初笑,眉目晕染开令人安心的祥和,“亲命什么样我没见过,不过我知道亲亲是什么样。” 说罢,捧着头,竟然吻得郑重其事。暖热的鼻息近在咫尺,杨易木失笑,怎么可以这么没个正形。学生时代还是规规矩矩的好,现在擦枪走火了怎么办?谁给灭?快高考了,以后来日方长…… 猛一想倒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五月温煦的天气里,一丝寒意沁入骨髓。他知道人生苦短,怎么到了谢延初身边,不过就是被亲亲抱抱举高高,有时只是摸摸头,怎么就开始奢望起来日方长了呢? 以前总以为有用不完的青春握在手心,所以错了不可怕,大不了发现走错了路,绕回来重走。 可见识过世事无常之后,他开始学会小心翼翼地珍惜了。谢延初对他好,并非应该,只是甘愿。他没有权利利用谢延初的这份甘愿来为所欲为。 谢延初感觉到他的迎合,心情更加舒爽起来,一时间天雷勾动地火,激吻惊起一群麻雀和灰鸽子。 “那边是哪个学生?”一道严肃的声音从天而降,伴随着刺眼的超大桶手电筒光,谢延初回头时被灯光照亮了正脸,心里一惊,在杨易木本能地眯眼往对面看时把他好奇的头扒拉到怀里,耳语,“老实点!等会……” 说着就迅速地去脱身上的校服。还好为了防蚊子,谢延初还穿着长袖。还好为了防早恋,学校订做的校服全是裤装,不分男女。不然,主任肯定能认出这里是两个男生。 谢延初把校服上衣往杨易木头上一蒙,“披着衣服,快跑!” “我不!你也一起啊!”眼见着教导主任就要查到这儿了,杨易木急眼了,“傻缺吗你?” “来不及了!他看到我了。”谢延初推他两下没推动,气急,在身后拍了下,“你想被全校知道是同性恋?” 杨易木脑子轰地炸开,脸烧起来,每次潜意识里都抗拒听到‘同性恋’之类的言辞,他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地过着这样的日子,但是别人一说,控制不住地,他就有点接受不良。 跑的话抓一个,不跑的话抓两个外加把同性恋事实捅破。杨易木那个小家危机刚刚缓和,老爸刚刚出院,不能再冒险让它风雨飘摇。 每次都在拖累谢延初。杨易木把他的校服上衣蒙在头顶逃离现场时,眼眶有些热。两只袖管在风里来回荡着,他真的,有点想骂自己。这颗飞快跳跃着快要震出胸膛的新鲜心脏,还能再承受谢延初多少付出、多少包容、多少不计回报不论原则的宠爱? 后来杨易木听说,谢延初被记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咬死了也不愿意承认当天晚上和他在一起的人究竟是谁。 谢延初本人倒不是很在乎,金银华让他写检讨上讲台去读,他也能读得像是每周一升旗仪式时在主席台上的演讲。杨易木坐在倒数第二排看着前面的女生们对着谢延初发花痴,冷不防肩膀被方浪拍了下,“是不是觉得老谢很有魅力?” “那还用问。”杨易木笑,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滴血滴得疼死了。这是谢延初呐!他该上北城大学的。要是因为这条记录,被耽误了……那自己还重生干嘛?一直都是个祸害!祸!害! 自从提过害怕,杨易木大好的毕业倒计时30天,开始被谢延初以一种高冷无情的方式进行了全方位深层次宽领域的残酷的智商碾压。比如说,限时做数学题,做错了或者做不完,同一类型题目刷十道。杨易木寥寥无几的数学细胞就这么在题海天空中自由飞翔,数一数用完的笔芯,竟然也塞满了三个晨光盒子。 与此同时,本来的那些忧虑和担心,都随着忙碌充实而又按部就班的复习渐渐被抛之脑后了。 唯一让他拿不准的只有,高考前,会不会再出什么突发事件。谁再生出点幺蛾子出来他和谢延初都受不起。这次的记过事件可能就是有人暗中告密,可是究竟是谁,无从考据。 他总不能傻乎乎地跑到主任那里去问,那天晚上您是吃盐吃多了吗?所以才去逛逛学校后花园? 这样教导主任迟早把他也给办了。 更让他无语的是有天谢延初和他一起回家的路上,坦白了,其实那什么记过,高考前肯定会消掉。除了有一点让谢延初觉得有点别扭,其他根本没什么影响。 杨易木暗自焦心了许久的记过就这样被轻易化解,自然很好奇那让谢延初都觉得尴尬的事情是什么。磨了谢延初很久,好话坏话都说尽了,谢延初才说,“咳咳,就是那晚你没感觉吗。” ……杨易木不是没感觉,只是当错觉了。觉得下身有什么东西抵着自己,怪硌人的。 “然后你那……被教导主任看着了?”杨易木强忍着笑意,这个时候不能笑,要是吓着小凡凡以后站不起来怎么办。 谢延初极其郁闷地,点点头。又无奈道,“谁叫唯一能挡一下的衣服被你穿走了……” 总之这件事让杨易木一直笑到了高考前一天。那天金银花意外地煽情,全班同学合了影,杨易木把所有的书放进书包,鼓鼓囊囊的,已经拉不上拉链。夕阳大部分被玻璃窗反射折射,小部分照在地上,聚焦成一堆大小不一的影子。空气里还有书本和试卷的油墨味,混杂着女生防晒霜和男生打球后的汗味儿,都将要在他们离开后永久封存。 就这么结束了么。学生时代。 喜欢的人坐旁边,三两损友坐后面,一起吃睡玩闹的日子,就这样悄声无息地消失成昨天。 第14章 椰奶有毒 “明天天气怎么样啊,我看看……”杨易木是他爸的老来子,所以杨易木刚到了要高考的年龄,老爸有时看报纸就要戴老花镜了。 杨易木递给他眼镜盒,“我看过了,北城三年不遇的高温。多少人的汗水会浸湿答题卡啊啧啧……” 杨爸爸开始招呼杨妈妈,“明天记得给咱木木多带条毛巾。还有中午熬锅绿豆汤,放点莲子清火。对了,不能冰镇,温凉就好。考生脾胃比较虚弱,别闹肚子误事儿。” 杨易木就算不紧张都要被神经兮兮的老爸弄紧张了。杨妈妈自带屏蔽雷达,刷好碗过来,老神在在地织毛衣,杨爸爸急眼,“你听到没有啊?” “我知道你当年没高考就参军心里遗憾。但是!淡定。好吗老杨,淡定!木木还没考呢就被你这大阵仗吓得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了,你想让小杨也参军?够够的了,我真是……” 噗。杨易木被老妈这么一闹,反倒不再紧张,回房间又看了会儿书。 临睡前杨爸爸端了牛奶进来,杨易木以为他会说什么上了战场就是勇士,笔杆子就是枪,枪杆子下出政权……什么的,没想到老爸看着他乖乖地喝牛奶,感慨了一句,“时间真快啊,有的东西倒是没变。比如说在家里你喝牛奶都得两手捧着,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喝饱了还得看着大人,非得要个表扬才算完。” 咳咳咳咳!杨小少呛奶了。 杨爸爸用有些粗糙的手抚摸着他的头,“一不留神就长大了。明天别紧张,上了战场不论胜败都是勇士!大不了回家来,老爸还有退休金,还养得起你。” 杨易木觉得不能再听老杨煽情了,眼睛实在太酸太酸了。 迅速喝光了牛奶,得到一个赞赏的眼神,杨易木盖了薄薄的毛毯躺下,“老爸晚安。” 杨爸爸轻轻合上门,杨易木这边又来了个短信,来自老吴,“东西带好。不在一个考场了,也别紧张。还有,我爱你。” “我也爱你。”回信言简意赅,却是罕见地直白了一次。 考场分配是杨易木249,浪浪250,谢延初266,周致和谢延勋碰巧都在511。最幸运的是,他们都在本校考,不像有的小伙伴,家在城南,被分配到城北的实验中学去,还要住酒店。 大清早的,几个小伙伴在北城附中汇合,周致带了自制椰奶,一人一杯,恰好五个人能分完。 杨易木早上豆汁儿喝得有点撑,又不好拂了周致的好意,接过来走了一段,谢延初见他插吸管插得缓慢,关切,“早上吃撑了?” 杨易木不好意思地点头,有点觉得丢人。胡同口老陈听说他今天高考,特意多给了几个水煎包和一袋豆汁儿,老杨家一家三口都撑到了。 谢延初笑着接过来,“正好我早上没喝东西,有点渴。” “你别硬替我喝啊。”得到谢延初‘寡人是真的渴了’的眼神,杨易木也就随他去了。 2006年高考,北城市语文作文题目是‘北城的符号’,杨易木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年他作文似乎得了五十分。比数学总分还高了十五分。 北城的符号?自小经常溜达南锣巷,根本就是在北城巷弄里长大的孩子,写文不发自肺腑都浪费了他以前买的糖球儿。 所以这次考语文,他一点都不怕。 今年第一场,自信满满地翻开语文试卷,目光扫到作文题时,杨易木的心碎得比老爸剁的饺子馅儿还纯粹。今年的作文题居然不是自己准备已久的那篇,而是,“木心谓,桃树不说我是创作桃子的,也没参加桃子协会。请深度理解这句话,可根据其一个侧面、一个角度构思作文。自主确定立意,确定文体,确定标题。不要脱离原话含义,不得套作和抄袭……” 和他一起懵掉的,还有隔壁250考场的方浪。浪浪盯着这篇作文看了许久,愣是没看懂这句话想表达什么。 在座位上趴了十五分钟,浪浪想通了一点,把他家豆芽女神改成桃花女神,可不就能写一篇作文了么。在监考老师担忧的眼神中,方浪终于拿起笔,标题是《桃花开遍流年寂》,前面用特别华丽而忧伤的手法描述自己对桃花女神的喜爱,写自己从不寂寞从不寻找,一直都在默默付出,折好的千纸鹤到了九百九十九只,藏在自己跑到城隍庙那边学着打出了陶土罐子里,准备高考结束就送给她。 后面是他发挥想象写出的未来。桃花女神考上了心仪的大学,自是拒绝了身无长处的少年。少年只有默默埋了那只陶罐,里面有让自己折到手抽筋的千纸鹤,还有一封封稚嫩真挚的情书。高中这几年,只有他这么傻,可是终究没有打动她。 再后来就是女神毕了业,结了婚,有了孩子。新郎不是少年。少年当时自告奋勇地担任她婚礼的主婚人,以‘闺蜜’的身份。婚礼进行到高潮时,少年读了一首当年把女神逗得乐不可支的有颜色的诗,“其实我是我们村最幽默的段子手。以前觉得没钱配不上你,如今煤矿采完了,我打算娶你。我爱你的那天,就像风吹过田间,你是我的初恋不在苞米地就在麦田。” 来客大笑,新娘红脸。宾主尽欢,大醉的只有少年。 结尾处只有一段话,就像浓墨重彩的青春往往清淡收场。“桃树不说我是创作桃子的,也没参加桃子协会。但没人能说,这些静默清欢的流年里,桃树没挽留过桃花。桃花是要结果的,所以,桃树唯有洒脱放手。子规开啼,等下一树桃花漫天,只是桃树从此无言。” 这篇作文整得方浪出场时神情恍惚,好像被吸光了精元。杨易木比他还惨,用被吓死了大半的脑细胞好歹凑了一篇作文,主旨是论当代浮躁的文学界那些沉默生长的‘桃树’们。写完了整只爪子都是颤抖的,只求不跑题就好了,当年总分二百作文就占五十的辉煌,他是不敢再想了。 而最倒霉的,莫过于考试考到一半开始闹肚子的谢延初。 杨易木没发现谢延初的一点儿异常,因为后几场考试他几乎用尽了全部心力。数学最后几道大题被谢延初说中了,一题切线,一题椭圆,一题数列……杨易木刷刷刷在草稿纸上算得得心应手,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和自我怀疑同时扑面而来——不会有陷阱吧?老子怎么可能会这么多题? 文综考试几乎把手写断了。政治制度历史意义地理区域分析,之前背过的定义在脑海里完整重现,这还要多谢谢延初整理的知识点脉络图,伴着那些日子每晚浅眠时的回忆深深烙在杨易木脑海里,如今终于赶上全盘托出的良机。 考完试,杨易木回家大病了一场。六月里艳阳天,他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竟是把前世光景在心里悉数过了一遍。 中间谢延初好像来过,拿毛巾给他擦汗,灌下去的绿豆汤被杨易木全数吐出,地板上到处都是。不过不是很浊,听杨爸爸说,这孩子是一天照五六次地吐,胃里早就没什么东西了。 谢延初把杨易木扶回枕头躺着,杨易木伸手遮住眼睛,“老谢,你别看我,太狼狈了……” 说话间已经不是很清晰,睁开眼就晕,说话则耳鸣,吐出那几个字已经是极限。昏昏沉沉中听到谢延初说,“怕什么,以后什么都要被我看到。” 和前世竟然一模一样。那时候谢延初给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杨易木擦身子,杨易木眼角有水光,谢延初就笑着哄,“怕什么,你的哪里我没看过。” 谢延初又拧了条冷毛巾过来给他擦汗,擦着擦着,摸摸眼角,“哎?笨蛋,怎么哭了!” 杨易木只想往谢延初怀里钻,可浑身都动不了。谢延初越哄,杨易木眼角的湿意越甚。谢延初没辙,干脆把人搂进怀里,“好了好了,我不走,就在这呢。” …… 第二天杨易木就奇迹般地好了,而且死不承认当时那个没心智的蠢蛋是自己。谢延初由着他使性子,因为,过不了多久就要查分了。 到校这天大家不约而同地穿了北城的夏季校服,进班级时一水儿蓝白色,这也是唯一一次,大家没觉得校服丑。 谢延勋没有来,据说他爸把他叫回美国了。浪浪查到语文分数的时候简直瞎了钛合金眼,他书法还不错语文怎么可能总分才六十几?作文是掏心挠肝写出来的,以为会创记录来着,说不定就进了《北城市高考满分作文选》,他就拿着这本书去追徐珊珊。 “这不科学啊特么不科学啊!”浪浪摊在桌子上,暴躁得像楼下再晒就要爆炸的车胎。 谢延初笑着卷起答案纸扔了过去,“或许是合错了分,你申请一下查分呗。” “怎么申请?”杨易木凑过来,什么事儿他都得好奇地掺一脚。 “你就老实点。”谢延初把他的头揽在自己胳膊下,不顾他像拔萝卜似的非要把头弄出来,两个人玩得热闹,还是周致于心不忍,抽空儿对方浪说,“去问问金老师,一般都是老师代查,要交手续费,差不多一天就出来了。不过只能查分数有没有合错,不能改评卷分数的。” 浪浪不甘心,问周致借了五十就飞奔出去了。杨易木终于拯救了自己的头,怒,“我好奇!好奇!好奇啊!” “你省省吧。还去查分,越查越少怎么办。”虽说这句话有被看轻智商的嫌疑,杨易木还真安静下来了。刚知道成绩时的兴奋被一种不真实感取代,他转过脸看谢延初,这家伙面色镇定一如往昔。 “你说会不会明天早上醒来,招生办或者金银花打电话给我,说分数合错了啊。” 谢延初还没来得及说话,宋柏成就搬凳子凑过来,“杨易木杨易木,你到底考了多少啊!” 自从那次巷子里救了杨易木,宋柏成跟他们几个的关系缓和了许多,起码现在敢颠颠儿地跑过去搭话了。 杨易木嘿地一笑,挑起宋柏成的下巴,“呦,谢延勋不在,胆儿还更肥了啊?” “嘤嘤嘤。”宋柏成就势要赖在杨易木怀里,杨易木嫌夏天黏着热,推又推不开,也只好以一种诡异的大爷姿势搂着。谢延初看不下去自己媳妇儿和别的雄性腻歪,赶着宋柏成回自己小角落玩去,“不都说好了,不是北城就是北电,纠结个毛。” 周致在三人身后幽幽地说,“怎么没有。坐公交有十六站路,公交半小时一班。骑自行车,全速,四十五分钟。这要是拆散,就真阴阳两隔郎心如铁了。” “兔砸你和谁拆散呢。”杨易木的语气似玩笑又似认真。宋柏成跟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冰棍儿一样,遇到外界的热量嘶地冒出白气,整个人却被狠狠地冻住了。周致怎么可能选自己?他一开始就是为了周泉,他要为妹妹报仇,他看似温和,面带佛像,最狠辣的其实就是他。他喜欢那种操纵别人的命运的感觉,就像别人都是他铁盒里的仓鼠,能为了所谓希望,头破血流。 那晚周致做了一锅椰奶,有两杯是有料的。为了混淆视听,他宋柏成,成了陪葬品。如果最后杨易木把这件事抖出来质问,宋柏成只能说是自己做的,而他也为之奉上了高考惨败的代价,杨易木再怀疑也不能查到周致头上。 那天考语文的途中药效果然发挥了,开始闹肚子,监考老师陪他去洗手间,一连几趟地跑。后来他就只剩下疲惫和满心疮痍,从喝下椰奶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注定无缘和周致上同一所大学了。 那之前挑灯夜读的每个深夜都算什么?抱着和周致在一起的愿望,忍着谢延勋的毒舌打击听他讲题,一点点地把数学提上来,有什么意义? 周致不爱他,或者也不爱周泉,周致生来就只爱他自己。他该恨周致随随便便改写了他的人生,可周致对他这么好。 到头来竟然不知爱恨该何处安放,这是他最大的无力和悲哀。 第15章 这阴差阳错的爱啊 查了分,全班同学各有各的盘算,自然无心再聚。去停车处的路上,杨易木见谢延初状态还算不错,捶了他右肩一下,“神神秘秘的。就不能告诉我嘛,到底考了几分!” 谢延初两手插在裤袋里,闲闲懒懒地回答,“虽然发挥失常,不过上我想上的学校还是绰绰有余的。” 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呢?” 杨易木听他这么一说,自然就觉得是上北城没问题了。多少放下点儿心来,“哈哈哈,老子考得可高了!不想说!说了打击你!比你绰绰有了好几条街的余!” 谢延初笑着呼噜一下他的头,“傻样儿!” 两人都不想回家,骑着骑着半途改了道,打电话叫上周致宋柏成和浪浪,一起奔学校附近的龙东强解馋去了。私房菜馆就是够意思,第一份上的秘制糖醋排骨已经让杨易木在座位上边吃边拍着老谢的大腿颠儿起来了。 “对了老谢,你说没发挥好是怎么个没发挥好?”杨易木见饭局上有些沉闷,果断把谢延初推出去供人八卦。 谢延初有意无意地看了周致一眼,故作惆怅地继续给杨易木抢排骨,嘴里打哈哈,“哎,没啥,不就是六号早上你给我的那杯椰奶嘛,我喝了之后闹肚子,狂奔厕所。中午去打吊瓶了,整天都脱水过来的。” 说罢还左手握拳捶了捶胸膛,“嘿,没事儿!实力在!” 杨易木筷子正夹着的半块排骨当啷掉在碟子上,他面色一凝,站了起来,凳子因为突然起身的动作发出刺耳的嘶啦声。杨易木拂去谢延初安抚性地拉他胳膊的手,对坐在对面的周致冷笑,“周致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杨易木,不是周致,椰奶其实是我做的……”周致还稳稳坐在那里,他身边的宋柏成已经惶惶然站了起来,“我……对不起!我也闹肚子了,也没考好,四百多分——” 谢延初看戏看得热闹,方浪根本没反应过来,杨易木几步走到宋柏成身边,揪起他的衣领直直撞上墙壁。宋柏成清瘦,骨与墙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把痛呼咽进喉咙里,垂眉敛目,是等着杨易木发落的乖巧模样。 杨易木看到他这副样子就想爆发,“你考不好关谢延初什么事?哦,你害得别人发挥失常,然后你自己也考砸了,你还有理了?草!” 抬臂,拳风凛冽,宋柏成害怕得闭上眼睛,挥出去的拳头却在一半被一双温热的手截住。谢延初和周致几乎是同时冲过来,谢延初接住了杨易木的拳,周致伸了一半的手转为把宋柏成拉到自己身后,笑容温煦,“杨易木,柏成都付出这么大代价了,心里已经很难受了,你就原谅他吧。” “宋柏成!我告你讲,老谢要是考不好,我跟你没完!”谢延初拉着杨易木不让他像只愤怒的小豹子往外冲,杨易木还在冲宋柏成怒吼,“没完!” 谢延初:“……” 杨易木这么向着自己,他心里莫名觉得很愉悦,舒坦了每个毛孔。 现在,杨易木心里有九分怀疑此事宋柏成只是背黑锅而已,不过也拿不出证据,冷哼一声,跟谢延初回座位继续吃饭。凉掉的排骨上面的糖醋汤汁有一股淀粉味,越吃越闹心。 方浪这时推门进来,手里多了瓶红星二锅头。谢延初皱眉,“不准喝酒啊。未成年。” “刚刚接到金银花的电话。”浪浪咬开瓶盖,斟了满满一杯,红着眼圈儿,“她说我作文得零分。” “什么!”剩下四人异口同声。这也太震撼了,竟然认识一个活的高考零分作文王。 浪浪像秋天寒风里凋零的小花,“难道我要拿着零分作文选,去追女神?珊珊她肯定不答应。下午我问她了,比我整整高了二百多分。” 几个人无言以对,宋柏成递过一个酒杯,“满上,我陪你喝!” 杨易木附和,周致和谢延初哄着那俩,浪浪一个人最后拿起酒瓶闷灌,脖子都是红的,上面的青筋明显,他放下空酒瓶,打了个嗝,南北不分的样子,“还以为最后我绞尽脑计,老师就看得到我的诚心。都是P啊,老子平生第一次那么饱含感情地写作文!我,跟考试,就是没缘分。你们以后念书有出息了,可别觉得我粗俗,嫌我怂包……” 说到最后不知道触到哪根弦,宋柏成陪着他一起哭,杨易木闷头一杯接一杯灌酒,也是眼圈红红。谢延初制止了几次,无果,带着怒意砸了酒瓶,终于让满室魔音穿耳停了下来。 “多大了,嗯?丢人不?平时不努力,别人看书你写情书。别人做试卷你叠千纸鹤。这样你想考好?你和你女神隔着二百多分!就算作文满分你们还隔着一百四!蠢货,考不好就好不好,混得好了说不定我们几个以后还得给你打工。不过就照你现在这怂样,难!” 方浪被谢延初突然的强大气场镇住了,静了静,崩溃,“老子以后改名字!栽在这桃子身上了,以后我就叫——方桃?” “嗝~”杨易木笑岔气,向后靠在椅背上打酒嗝儿。谢延初手忙脚乱地给他拍背顺气,越顺越厉害,宋柏成直接笑得滚到地上去了。 周致右脸的酒窝深深露了出来,“不如叫方涛。” 一顿不明就里的饭,吃到最后还赔偿了店家酒瓶钱。杨易木喝了酒,谢延初不放心,让他坐在自己车后座上,骑着骑着还不忘套话,“到底考了多少?” “啊?考了——啊?我干嘛要告诉你?嗝~”杨易木打嗝不停,谢延初笑,“那该够北电了吧?” 杨易木不接话,已经睡着了。 暑假的日子过得百无聊赖。杨妈妈看着儿子羊癫疯一样地往外跑,不解,“以前是每天凑一堆学习,现在木木怎么还总找小谢?” 杨爸爸自从大病一场之后性子变了很多,老僧入定般用紫砂壶给自己煮了一壶西湖龙井,轻饮,放下,无言。 “……”没法沟通了。杨妈妈为免被杨家父子二人逼疯,叫了几个老伙伴,去巷口老陈家后院儿搓麻将。后院儿大开着门,正通往那条回家必经的路,顺便也就能看见杨易木什么时候回家。那时候,杨妈妈就该和太太们告辞,去给父子俩做饭了。 太太们四条八万地玩一会,就会想起老杨家的孩子刚高考,时不时有人关心地问两句,杨妈妈都笑呵呵地答应着,毕竟杨易木的分数属于超常发挥,说来也分外有面子。 “那个常常去你家的小谢,挺帅的小伙儿,家好像是易初公馆那边的,他考得怎么样?” “唉,听我们家杨易木说,他没发挥好。不过小伙儿实力在,估计就是谦虚一下,那么随口一说……” 究竟是随口一说还是果真如此,没人在意。街坊四邻的关注点就像一阵风,哪儿热闹往哪刮,刮过去也就雁过不留痕了。 更何况,巷子里的,对易初公馆那边的,总存在一种心态,“那里出来的人啊,考得高是锦上添花,考不好毕业了也饿不死。” 院子里莳养的金合欢正值开花季,杨易木回家时一般都过来叫上妈妈一起,载她回去,这几天总听妈妈说花快开了。 可不是么,金合欢在北城一株可以卖到一千多,花期又短。开一次花少不得念叨几句。 “这是你王姨的女儿从俄罗斯回来时带的。”老妈搂着杨易木的腰,看着儿子的白T恤在傍晚的夏风中鼓起一个流畅的弧度,不由得感慨小少年真是嫩得快留不住了。 “要不以后我也去俄罗斯给你弄一棵?”杨易木边骑边调笑,几乎可以想到母亲会有什么回复。前世她过得太苦,从杨易木大三开始接触社会以后,罕有的几次回家,她是一次比一次苍老。年轻时的嘻哈轻快像是一夕之间尽数归零,生活的重担压得人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呵!当然是能离家近最好了。跑那么远,等我老胳膊老腿不管用了,怎么照顾你呐?考个公务员也行啊,你看老李家的……”杨妈妈像是吃了健谈的药丸,又开始提及传说中的别人家孩子。 杨易木嘴角勾起一个连自己都未能察觉的微小笑意,他不知道现在他的表情叫做——心满意足。 能重新听到妈妈念叨,真是太好了。 “对了妈,开花的时候告诉我,我去摘几朵玩。”趁谢延初不注意别在他耳边,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杨妈妈的声音戛然而止,杨易木腰间的软肉被拧了一下,“熊孩子,不怕你王姨捶你!那树都快被她当成闺女了!” “……三天就谢了,摘一朵不行啊。”猛一被袭击,车子骑得像喝醉了酒。杨易木啊地一声叫出来,“妈!吓死了!” 高考结束的日子尤其无聊,七月中旬,杨易木收到北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眼睛弯成月半的形状,杨易木满脸兴奋地拿起手机,第一个想通知的人,就是那个陪自己走过煎熬又充实的几个月的少年。 此刻还不能称他为男人,但是以十几岁的年龄,却有了不知源于何处的担当。谢延初的眼神里总有着与时光无关的成熟,杨易木每次心猿意马的时候,看到他的眼睛,跳乱的情绪就可以离奇地安定下来。 “通知书收到没?”漆黑的眸子在阳光下映成了浅浅的棕色,瞳仁急剧缩了缩,谢延初抬起左臂,随手抹去额上快要流进眼睛的汗珠。七月的天真的……超级热啊。 听到手机里传来的愉悦嗓音,就知道杨易木心情很好。扯开一个浅笑,谢延初调侃,“等你主动打电话都等一天了。” “哎?为什么。你昨天就收到了?” 谢延初低低笑了一声,“对啊。” “这不科学!咱住得也不远啊。”杨易木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郁闷,“昨天柏成也说他收到了。哎插进来一个电话会不会是周致?” “……”谢延初想起刚刚父亲对自己发火前收到的来自周致的电话,心里的不安感蒸腾而起,汗流得更多更密,喘了几口气,闭上眼睛,“你报的,是北影吧。” 是北影吧。明明是肯定句,杨易木却觉得他问得分外小心翼翼,好像不是在说‘你丫一定报的北影’,而是‘千万不要是那里啊’。 杨易木的声音也不自觉沉重起来,“我报的北城啊。” “是不是北城电影学院?”语调也有了些微焦急。 杨易木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干嘛这么凶?北城大学……哈~超常发挥!你不想再和我做同学了?” “是你不想和我做同学了。”谢延初有些无奈。 沉寂了好久。杨易木哑着嗓子问,“你报的北影。” 第16章 是礼物啊 这次是极其肯定了。 “造化弄人吧——”谢延初还没调侃完,杨易木那边传来桌椅碰倒的声音,随即杨爸爸洪亮的大嗓门闯入耳膜,“杨易木你去弄啥!” 杨易木没理他,对手机吼了句,“蠢货!我去找你!” 谢延初的‘别来了’还没说完手机便传来滴滴滴的忙音,只得放回裤袋,苦笑。杨易木要来这里? 有点……丢人啊。盯着膝下的鹅卵石,被日头这么一灼,眼前有些发黑。 杨易木把小凤凰骑得快飞起来。 见过傻缺的,没见过这么傻缺的。应该是因为那杯椰奶?所以没考好?杨易木最怕知道他的分数够,但是因为自己才报的北影。上辈子欠的债还没有还完,难道生生世世都只有亏欠么? 易初公馆离杨易木家有十几分钟的车程,北城的正午很热,杨易木时不时也要抬手擦把汗。好在他似乎得天独厚,每日跟谢延初他们一起满城疯玩,也没黑多少。 去的次数不算多,不过不妨碍有记人脸本领的门卫大叔认识他。骑过一条绿色走廊,最远的那栋就是谢延初家。他家比较特殊,自己开了个小庭院。杨易木几次过来,谢延初家都只有他一个人住。 杨易木把车停在门口,飞快地推开门,却见到让他心堵很久的一幕,眼眶也有些发热。谢延初正跪在自家花园的鹅卵石上,长腿笔直,后背的衣服已经全数汗湿。 “怎么了这是。”轻得几乎浮在空气里的一句话,让谢延初睁开眼睛。汗水让他的睫毛都湿漉漉的,夏天里,嘴唇竟然苍白而爆皮。 “谢家祖传的罚跪啊。你们老杨家没有?”依然有力气调侃。只有谢延初自己知道晒爆皮的滋味,浑身火辣麻痛,膝盖在石上咯得钻心蚀骨。这还是……第一次呢。以前哪有机会惹父亲暴怒至此。 杨易木蹲在他面前,戳戳他被日头晒得满是汗的脸,自然没错过左脸那道肿起的红痕。 “挨打了?” “嗯……”低沉的嗓音,像是降了几个调的大提琴。应该是许久没有说话,突然开腔,声音有着不同于以往的嘶哑。 “谢延初。”杨易木艰涩开口,抚上他侧脸的指尖微微发抖,“告诉我,你……考了多少?” 重重呼出一口气,谢延初报出一个数字,不出意外地看到面前容貌昳丽的男孩沉下了脸。 即使发挥失常,还是比自己高出十几分。这样的成绩,他是想去北影当状元吗? “不能让你爸帮忙改一下志愿?”谢父在北城还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找局长帮忙,或许一顿饭就能谈下来。 “我爸让我去美国。”谢延初怎会不知道杨易木的意思。可是以他的性子,认准的事就一定要去做,不撞南墙不回头。 杨易木的呼吸声渐渐粗重起来,最后溢出唇外的,却是一声微不可见的叹息。 “那就去吧。” 少不更事的糊涂往生,他得到时在毁,失去时在悔。或许这是最后落在他头上的惩罚——只要不珍惜,早晚会为之付出代价。 谢延初不可置信地抬头,狠狠在杨易木脸上捏了一下,让他低声痛呼。 “怎么了!”大夏天滑不溜秋的脸有什么好捏。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走远点?美国有点近了,委内瑞拉行不行?” 杨易木没好气地推了下他的头,谢延初用长臂勉力支撑了一下,才没狼狈倒地。 “你就是脑子里有坑!天坑!之前一直想去当明星的是我,我现在想通了,你又怎么回事?”哪有放着偌大家业不继承,偏生选一条难走的路的。名利场如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个圈子看起来光鲜,其实浮华的外表下,人情冷暖和勾心斗角一点儿也不比商场少。 杨易木嫌弃地给他抹了把额上的汗,蹭在他已经湿透的衬衫上。谢延初是个有故事的人,以为了解他很多,可他总有新鲜的内容让人搞不懂。就像现在,明明可以给别人脸色看,却非要去看别人脸色。 “就是突然想尝试别的路了。我跟我爸打商量了,让他给我两年,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然后再准备学经管,接手公司。” “……结果就是在这儿跪着?” 谢延初挑了挑眉,“要给哥哥挡太阳么。” “我才是哥!” “你是什么?” “哥!” “哎~”笑出了志得意满。 “……”杨易木恼怒地一锅盖盖在他后脑勺上,却不曾想直接把人劈晕了。 谢母闻声赶来,和杨易木一起把谢延初扶了进去。她早就在楼上窗口看着花园,两个年轻人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她聪睿的目光。女人家的心思重,不像谢父单纯以为儿子是青春期叛逆,她心下已经有了数,却不能开口。 毕竟只是怀疑。若是暴脾气的丈夫知道,不知父子关系还会紧张到何种程度。对丈夫和儿子的脾气,她知根知底,所以更加打定了主意,不愿声张。 或许过了新鲜劲,儿子对那个清俊讨喜的少年的兴趣就淡了。娱乐圈长得好的大有人在,过尽千帆,谁还惦记着年少时没饮的那一瓢。谢母姑且这样安慰自己。 这时的她,把爱情看得太轻太淡。以至于她忘记了,儿子不但随了父亲的大胆肆意,血液里还有自己给予的隐忍倔强。盈盈血肉间,脉脉不曾语。形容昳丽的少年对谢延初来说不止是打马而来的过客,更是一生追随的远乡。那是再痛也要揽进怀中的坚持,生生世世,无法更改,无从舍弃。 谢延初暴晒中暑,神志不清,大部分重量压在杨易木身上,把他弄进房间的过程中杨易木出了一身的汗。路过客厅时,下巴肖似谢延初的中年男人往这边看了一眼,杨易木忙不迭说了声‘叔叔好’,只得到一句淡淡的回应。 杨易木熟练地找到药柜,拿了瓶药油倒了点在手心,用食指中指蘸了,给谢延初揉着太阳穴。谢母见到杨易木这副比自己还熟悉这房间的模样,也是无话可说。她和谢父终年四处奔波,忙起来脚不沾地,好在谢延初一直让人省心。可是他们做父母的竟然没有想过,孩子一个人在家生病了怎么办。 谢母静静退下,给儿子泡了杯淡盐水。杨易木也是揉着揉着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表现,太不把自己当客人了。可是谁叫他对生病的谢延初毫无抵抗力,看到对方昏厥过去,整颗心像是被揪起来煎炒捶炸。 前世便是如此,一次酒会,宋柏成当着很多人的面秀了手上熠熠生辉的钻戒。那晚杨易木在公寓和谢延初撕破了脸,决绝地要一刀两断,最后却莫名其妙败给了谢延初喝酒喝出来的胃出血。 谢母再进来时,素雅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并未表现出明显的敌意,多少让杨易木松了口气。私下却走了神,自己要是在谢延初家长大,这日子得过得多憋屈。也怪不得谢延初会养成这种别扭性格…… 谢延初也就躺了几分钟,神智便渐渐清明。入眼便是正襟危坐的少年,一向微驼的背现在笔直地挺立,丝毫不敢松懈,在自家母亲的气场下像一只受了惊吓的流氓兔。 “噗——”谢延初给力地笑了场。 杨易木知道他是笑自己假模假式,也不敢造次,只轻捶了下他肩膀,“行了,笑什么笑,你知道自己多重么,把你扛进来我腰都快断了。” 谢延初笑起来。弯下的眼睛里住了星子,波光凛冽之下藏着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沉溺。 “呵,还有脸笑……” 风刮进来,窗帘被吹得来回摆荡。 谢父终究默许了谢延初的请求,只是事先说好,这两年谢延初必须靠自己拼搏,学费生活费住宿费还在其次,就算出了绯闻捅了篓子,也别想开口要谢家提供任何助力。 谢延初只觉一身轻松,参加杨家的谢师宴时笑得比杨易木还夸张,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第17章 像个傻子,不好意思 金银花快四十终于怀了孕,已经属于晚育,自然被她老公也就是年级主任捧在心尖儿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惹她烦心?给你甩脸子看!袁脸儿倒是来了,喝得面带桃花,眼睛迷醉微醺。 每个老师逮到谢延初都恨不得揪他耳朵,其中以喝多了的袁脸儿为最。 袁脸儿给谢延初倒了一杯茅台,香郁的酒味瞬间盈满包厢,“那什么,金老师让我,见到你,二话不说,先痛揍一顿!” 谢延初接过酒杯时脸上还挂着未曾退却的笑意,却在看到袁脸儿的下一步动作时嘴角一抽。小酒杯灌满啤酒再扔进来是什么意思?深水炸弹吗! “老师这是要谋杀亲弟子吗。”谢延初端着冒气泡的酒杯,看着被染成微黄色的酒液,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余光可以看到杨易木在不远处看热闹,鼓掌最热切的就是他那边。 谢延初突然有种四面楚歌的蛋蛋凄凉。最闹心的不是被敌人宰,而是爱人在后面拍手称快! 甚至可以想象他的表情和口型,“哇哦~”之后就是“哦吼~”最后再来个“YOYO!” ……累感不爱。 袁脸儿瞪起鱼泡眼,显得脸更圆了,“金老师被你气得胎位都不正了!本来还是正面冲外的,现在转过去面朝里了!” 众人:“……” 谢延初死命忍着才没笑出来,杨易木却悠悠哼了一句,“诚意有没有!你的良心狗叼走?” 众人:“……” 欠收拾的孩子。谢延初看了杨易木一眼,端杯帅气地一口闷,引来少男少女掌声阵阵。 杨易木微醺,“来来来吃菜,今天的霸王别姬还不错。” “哈,王八炖乌鸡,也能起这么牛的名字。” 方浪也拿了筷子在里面拨拉拨拉,“里面还有王八……蛋,好尴尬。” 周致噗嗤一声,转头咳了几下才缓过劲儿来,“不该是乌鸡的蛋吗……” 笑倒一片。 杨爸爸手术后恢复得不错,声如洪钟,面带红光。可是今天所有人都拦着他不让喝酒,让杨爸爸很是郁闷。 “就喝一次,没事的。儿子考大学一辈子就一次!” “你这条破命也就一次!”杨妈妈瞪圆了眼睛,却最终在老头儿的坚持下败下阵来,“喝!我不管了……真是。越活越回去!” 当然,那酒里悄悄兑了水。杨爸爸只顾着高兴,加上忌嘴许久,竟也愣是没喝出个子丑寅卯。 这场谢师宴从中午一直吃到两点多,随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KTV。 花了不少,可是架不住心里高兴。直到宾客散尽,倦鸟归巢,杨爸爸杨妈妈还在家里兴奋地谈及今天遇到的老师和同学们。 当初朝夕相处不觉得珍贵,如今分离了,反而有些难舍难分。 可是生活还是自顾自地向前走。 宋柏成和周致住在一块,他们俩的意思是不想大操大办,几个玩得好的在他们的小家里聚聚,吃顿饭,也就可以了。 好处就是喝醉酒之后,几个大男孩可以找个空地就睡。高考过后的暑假最值得享受的是什么?自由!随心所欲!撒泼打滚!爹娘叫我五更起,绝不提前到三更! 周致的厨艺还算不错,起码做一些家常小菜还是有模有样的。糖醋鱼,黄瓜炒鸡蛋,红黄白绿有模有样。 不是很名贵的食材,所以考验的就纯粹是刀工和厨艺了。 糖醋排骨倒是没有,杨易木并不遗憾。他的胃似乎只念念不忘谢延初做的糖醋排骨,其他人的,再怎么好吃,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几人喝得不少,啤酒瓶七倒八歪躺在地板上,他们也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周致提前细心地铺了泡沫板,地面并不是很凉。 “怪了。以前喝酒肚子都晃荡,今天居然老实了。”宋柏成摸着滚圆的小肚子,傻乎乎冒出来一句。 杨易木笑,“满瓶子不响,半瓶子晃荡。” “是说喝得太多?” “对哈……好撑……” 谢延初不语,从侧面默默伸出一只手来给杨易木揉肚子。方浪在那边看到了,怪叫,“啊啊,哥哥我也要揉!” “……”谢延初只装听不见。 杨易木笑得有些肚子疼。大手放在肚皮上轻揉的感觉特别让人安心,前世谢延初经常这样,他肚子胀的时候……咳,好像想起了一些十九禁的画面。那时候似乎以按压和玩弄居多,每次都逼得他快要哭出来,有时候不自觉就流下了生理盐水。 这样一想,覆盖其上的大手就有些讨人厌了。 似乎没感觉到杨易木的僵硬,宋柏成学着方浪的语气,对周致卖萌道,“哥哥,我也要揉!” 周致笑起来,果然伸了白皙的指给他揉了几下,直让小人儿舒服得哼哼。 “致哥。你是不是还是不开心呐。”一屋子的人都昏昏欲睡的时候,宋柏成睁开眼,看着周致的睡颜,指尖在空中描摹了他眉眼的形状,却迟迟未敢落下去。 “我也挺难过的。”宋柏成小声嘟囔一句,失神地看着天花板。 从前还妄想过情深不如久伴,可自从那天回附中填报志愿,看到以往温柔地摸摸自己头的白皙手指坚定不移地在机房电脑上敲敲打打,选择了北城大学,那一刻……才知道什么叫心灰意冷。 灯光洒下柔和的光影,掩盖了一屋子少年心事。 暑假过得既快也慢,谢家父母在谢延初报志愿这阵子象征性地回来住了几天,又匆匆赶回了美国。 杨易木全家这时还住在九十平的小房间内,杨爸爸杨妈妈又是节俭主义,除了热得受不了的时候,轻易不开空调。两个大老爷们夏天经常在家光着膀子走来走去,冰镇绿豆汤一碗接着一碗往肚子里灌。好在身体底子好,照这种活法活了很多年,毛病倒是没有。 只是谢延初几次突然造访,老杨小杨急着找白汗衫穿,被杨妈妈嘲笑了几次后,杨易木果断经常去谢延初家混着了。 谢延初家占地两百多平,复式楼带庭院,院子里有个游泳池,盖了玻璃顶,即使是正午,游泳池的水仍是凉丝丝的。边儿上的两个棕榈树间吊着一个原生态吊床,睡上去经常舒服得不知今夕何年。 天热起来时,杨易木就摆出了一副誓要泡在水里当鱼的架势。谢延初在岸边催他上去,怕总是泡着把身体泡坏了。 “不是说开学还有英语分级考试。过来看书了。” 杨易木撇撇嘴,又往池子里滑了滑。 “快点儿,不然我就把游泳池抽干。”谢延初手里多了个碗状冰淇淋,拌上可可粉和咖啡粉,那是杨易木的最爱。 软硬兼施的招数,杨易木从前世到现在,在谢延初手底下仍然屡战屡败。 不情不愿地上了岸,白嫩水滑的身子没有一丝赘肉,水珠在阳光照射下熠熠发光,顺着腰线滑入泳裤,谢延初有些口干舌燥。 一定是北城的夏天太热了。 杨易木没发现谢延初的异常,接过他自制的冰淇淋,一勺一勺挖来吃。坐在吊床里,脚丫蹬来蹬去,大眼睛不安分地左顾右盼。 谢延初的手艺,怎么说呢,做出来的冰淇淋的味道,越来越像他前世爱喝的冰美式。 杨易木还没来得及细想其中的奥秘,便被一本《英语四级词汇□□》晃花了眼。 “烦死了!能不能好好过个暑假!”推开,继续吃。视线有了丝不易察觉的心虚,说话时却装得底气非常。 “分级考试要是直接过了三级,你大一下学期就可以考四级了。”谢延初有的是耐心慢慢教。 杨易木闷声,“为什么要这么早考四级,大一就不让玩……” “因为,咳,你知道高考英语你走了狗屎运吧。” 杨易木老脸红了,梗脖子,“没有实力,连狗屎运都走不了好么!” 谢延初没拆穿他所剩无几的小自尊,“所以,大学四级,要做好多考几次的准备,免得大四了还考不过,拿不到毕业证,那上大学还有什么用。” “庸俗!上大学哪里就为了一纸毕业证!”杨易木睁大了眼。 每次他一这样无辜卖萌,谢延初都没了招架之力。好比现在,原计划让他看个五页十页的,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轻声,“三页好吧,就看三页,傍晚凉快了带你出去浪。” “去城北?”杨易木惦记着那里的糖人儿。 “去城北。” “说话算数?”前几天一直要去,谢延初总嫌远,又说那些小摊不干净不卫生。 “算数。” “书!”杨易木来了精神。 三页儿也不算多嘛……杨易木从A开始看,从abuse看到了amazing,顺利达标。 傍晚时,谢延初推着他的宝贝机车出来了。山地车从高考后就被淘汰,对于男孩子来说还是重型机车最讨欢心。 尤其是后面载着喜欢的人,穿过老北城大街小巷,那感觉别提多拉风了。 “冲啊,皮卡丘!”杨易木坐在后座,两手捏着谢延初的耳朵,像是在操纵驾驶杆。 谢延初无奈一笑,发动了车子。一声轰鸣,两人扬长而去。杨易木玩上了瘾,一路捏着耳朵指挥他向左向右,笑得脸上都是褶子。 在他看不到的前方,谢延初笑得比向阳花还要明朗。 未来太长,不置心上。过去已矣,钟鼓鸣扬。 如今正值夏日灼灼好韶光。 第18章 给男朋友的专场演唱会 城北聚集了一群手工艺人,大部分已经年届古稀,家里也并不缺钱,来这里做一些小玩意只是为晚年生活谋个乐趣。 前世杨易木每每想不开,经常不自觉地就逛到了这里,买一个糖人吃,有时候从捏面人的老爷爷那里买一个酷似谢延初的带回小公寓。 这种自虐式的发泄玩了几年仍旧乐此不疲。可杨易木从没有想过,有一日他会以一具年轻的躯体,带着此时感情仍是清白浅淡的谢延初过来逛一逛。 北城的夕阳很美,巷子有了年头,屋瓴上停着几只等着米粒的白鸽。一群老人在街边有序排开,各自忙活着,烧糖的烧糖,弄面的弄面,时不时说几句家常话,脸庞被夕阳镀上一层红光。 “爷爷,我要一个写名字的。”杨易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糖人摊儿。 “好好好,写什么哪!”老爷子声音洪亮,极有精神。穿着很平常,就是老北城的大爷衫和布鞋,在一群摊主面前不是很抢眼,只有常客知道他来头不小,有次亲眼看到军区来了辆车把老人接了回去。 “写……谢延初。”杨易木比划给老人看。 谢延初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得意而飞扬。杨易木不好意思起来,脸色有些窘。其实他没安什么好心,只是想报复谢延初让他背单词,要把他狠狠咬碎了吃掉而已。 两人都没有发现,隐于地表的感情正慢慢破土,露出稚嫩而执着的尖头。 八月份的尾巴很快隐没,九月初,北城和北影同时开学了。 大学生最怕的军训嚣张来袭,今年的北城市教育局局长不知抽了什么风,大学一帮一,北城和北影被组在了一起,在城郊的军训基地进行魔鬼式军训。 军训前校长的表态很明确,新生们最缺乏的就是纪律性,现在的娃娃身体素质一个比一个差,今年不管如何都要狠抓军训,纪律训练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高层们舒坦了,学生们苦逼了。 女生们带了不少防晒霜呐乳呀水啊,超市里越贵的防晒霜卖得越疯,因为那些廉价的护肤品一流汗一抹脸,满脸白道儿才叫尴尬。 谢延初不愧出身于商宦世家,就算没有学经济类专业,也发现了商机,一早就嘱咐谢延勋回国时带了两行李箱化妆品做起了代购。 兄弟俩在北城和北影一人一箱卖得愉悦,很快就断了货,还有不少妹纸望眼欲穿,不甘心地问有没有下一批。 谢延勋早已决定趁休息日再回去狠命采购,只是估计这次要带上助手了。 只要东西好用就不愁没客源。军训一段时间后,之前买过的菇凉全都说用完了,没用的或者当初在观望成效的妹纸们黑了一圈,更是等货等得跳脚。 杨易木他们沾了光,一人分了两瓶,比起晒爆皮的滋味还是不要顾忌什么‘男人不用化妆品才叫真汉子’为妙。 方浪通过走后门交了大一笔赞助费,也上了北城。小伙儿要面子,硬是把两瓶乳都交给了徐珊珊。 徐珊珊是吊车尾考进北城的,离英语系差了一分,被分到比较小语种的西班牙语系,整天记挂着转专业,忙起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方浪想跟她多说一会话都是难上加难。 军训两周下来,除了方浪黑了两层,杨易木宋柏成周致他们讨人嫌地白皙如旧。扎堆去吃饭的时候,一群白嫩小哥中间戳了个黑蜀黍棒,喜感得很。 “老谢也不知道赚了多少……”杨易木夹了块肉,不经意地随口问道。 谢延勋低声说了一个数字,小团体瞪大了眼睛。 杨易木回过神,“我次奥,暴利啊!” 谢延初呼噜一下他的脑袋。比起以后的投资,现在这小打小闹只能算是零花钱。老婆本还在后面等着赚呢。 “我都想回韩国也弄一批货了!”宋柏成眼睛放光地扯了扯周致的衣袖,“致哥陪我回去一趟好不好,三天后就是一个小假期呢。” 周致用筷子的另一端敲他的头,“好好吃饭。” 宋柏成嘴角几乎挂起了闷油瓶。 杨易木和谢延初两人不受影响,把食堂不锈钢饭盆里的排骨硬生生吃出了西餐厅的格调。 “放假怎么过啊怎么过!”回去的路上,杨易木还在纠结,却在路过教职工餐厅时,听到觥筹交错间辅导员飘来一句,“三天假之后回来分级考?好的,晚上通知到每个班。” “……”谢延初瞄到杨易木哀怨的小眼神,忍住了促狭的笑意。 “刚刚还想说去张家界玩几天的!泡汤了!”杨易木整了整腰间束住的军装带,不满。 谢延初对分级考不以为然,“那就去啊,路上带本英汉双解词典。” 欠揍的话惹得杨易木一路都气哼哼的,下午组队结伴训练,越野两公里,硬是无视了谢延初伸出的援手。 杨易木只顾置气,没注意脚下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结果就是崴了脚,军训没了,小长假也没了。 于是那三天过得更像高三,整天就是换药背单词,折腾得比军训前还瘦,体重直逼前世卧病在床时而去。 那时候是啥条件,什么都吃不下,后来只有喝奶粉和输营养液。后来没了求生意志,生命只靠点滴维持着,瘦成鬼样也不足为奇。 谢延初见不得他这样瘦,买了珍珠米做米饭,红小豆煮粥,糖醋排骨更是做成了一绝。 杨易木庆幸自己只需要在这里吃顿午餐。他的胃还是更偏向于中式,谢家的吐司煎蛋早餐和晚上的几粒营养片,吃久了让人格外捉急。 “好了,你的be动词用法总是马虎,再做一张试卷,培训就结束了。”夹在谢延初食指中指之间的是一张轻飘飘的卷子。 杨易木这几天做到脸绿,听说就快解放也没了预期的欣喜。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好不容易放的假,就这样浪掷,心有不甘。 只是做完之后,和改好的卷子一起递过来的,却是一张粉色车票。 吃惊地抬头,却见到谢延初斜斜靠在桌子上,挑眉看了他一眼,表情作死地无辜又淡定。 杨易木眼角眉梢溢满了温柔,落在唇边,只剩一句,“我东西还在家呢……” “这儿有。”谢延初从桌后拿出一个大背包,“走不走?晚上的车,到山顶还能来得及看日出。” “好~”杨易木开心了,也乖了,发顶有一撮头毛翘起来,大喇喇晃在谢延初视线内。 哦莫。好软萌。谢延初的心脏中了一剑,生命值和血条直线下降。外表仍是沉默清冷的,把背包往左肩一背,过来搀扶小瘸子。 杨易木一瘸一拐地跟谢延初坐上了火车,临走时还不太放心,要给家里打电话。谢延初把他的手机拿过来往自己兜里一塞,“就玩一天而已,不用通知他们了。” 杨易木舔了下嘴唇,毫不留恋地跟着谢延初和他的大包踏上了私奔的不归路。 据说这趟班车,再运营几年就停运了。此时还没有高铁动车,车厢是铁皮绿皮什么都有。杨易木在站台远远看到暗红色车厢向这边开过来,使劲儿拍谢延初,“我们是不是站错方向了?” 谢延初抬眼一看,赫赫笑了起来,“那是货车,你要坐在车顶吗。” “……” 杨易木捧着谢延初火车站外排队买来的竹筒饭,一口接一口地吃。腊肉香滑细腻,没有一点肥肉,咬一口回味绵长。 “不是好车点,人还这么多……”谢延初抓着杨易木的胳膊的大掌不知何时,握住了他的手。练了几日射击的手掌带着薄茧,划在被包裹的手背上,带着淡淡的刺感。 “唔,可能是快到国庆了吧。”杨易木没有挣脱。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和谢延初也只有因为这次崴了脚,才能肆无忌惮地十指紧扣。 人多对于有座位的人来说从来不是问题,杨易木坐在靠窗的位子看夜景,渐渐地有些困了,脑袋在窗户上碰来碰去砰砰作响。谢延初看了会儿,终于忍不住把他的头扶过来,靠着自己的肩膀。虽说也硬,起码比钢化玻璃好多了。 到张家界的时候天仍然雾蒙蒙的,谢延初轻轻把杨易木推醒,等到车上的人走得差不多,才牵着困懵了的杨易木下了车。 “然后去哪儿?”好不容易睁大了眼睛,杨易木往融于夜色的站台看去,黑漆漆的不知道通往何方。尽管已经活得比现在的谢延初久了十年,不知为什么,只要和他一起,总可以什么都不用考虑。懒惰已经成了一种惯性。杨易木晃了晃脑袋,笑起来。 果然,谢延初把左肩的巨型背包往肩上提了提,左右环顾,找起出租车,“去森林公园,大观台。正好可以赶上日出。” 于是杨易木又心安理得地睡了一路,模模糊糊听到谢延初在和司机大叔攀谈,司机说早上七点半才有缆车,现在有些早了。谢延初也无计可施,毕竟杨易木现在是个伤员,强行爬山的话,脚是不要好了。 “那,日出不看了,白天坐缆车上山。”到了地儿,谢延初找了间客栈,要了早茶。 老板娘是个勤快人,客栈除了晚上住人,白天卖饭卖茶,还搭建了一个小型舞台,现在正有一群年轻人在台下等着上去表演。 坐在杨易木和谢延初旁边座位上的,是一个带着鸭舌帽的中年人。杨易木总觉得他有些眼熟,却没有细想。中国人太多了,撞脸的事常有,他活了两世,在别的地方见过那人也说不定。 “魔音穿耳。”谢延初喝了口大麦茶,皱着眉点评。 杨易木突然想到,前世自己开演唱会时,从来没邀请过谢延初。而今天,天时地利人和,漫漫大雾渺远武陵,心里居然蠢蠢欲动,想要为他唱一首最爱的歌。谢延初喜欢RAP,其实RAP来自R&B,那首亚瑟王子的Moving Mountains深得两人欢心,杨易木曾告诉谢延初要在演唱会上唱给他听,结果却不知怎么被宋柏成抢了先,于是杨易木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多少年没咽下去。 舞台上那个非主流洗剪吹把哥哥的《当爱已成往事》毁得毛都不剩,快要结束时,杨易木冲谢延初纯良地笑了下,“帮我抢个麦呗。” “你想上去唱?”谢延初的眉挑了起来。 “嗯。” 剩下的少年抢不过俊朗高大的谢延初,就连能借助性别优势抢麦的少女都粉面怀春地主动让了位。谁知道丰神俊逸的男神抢到麦之后,对角落里坐着的清秀男生招了招手。 杨易木瘸巴瘸巴地拐上去,能用尚可活动的俩胳膊一腿意思意思已经不错,热舞是不用想了。 另一角落的中年人听到前奏,眯了眯眼。 谢延初在台下找了个最近的座位,一条长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手中端着茶碗,惬意非常。落在杨易木眼里,竟然有些梨园听戏的格调。 杨易木挑起一边嘴角,上台时他便在头上卡了个帽子,黑色带着白格纹的,这样一装扮,比起之前的清俊乖巧,又多了几分邪气和野性。 握住麦,那熟悉的想要表达自己全部感情的欲望像是一夜间苏醒过来,藏于地壳下的灵感撕扯开裂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不同于前世的浩荡人海,现在台下对他来说,满心满眼只有一个谢延初而已。 杨易木定了定神,闭上的眼睛再睁开时,气场已经截然相反。开头并不是特别华丽,渐渐地却能带出喉间心底最真挚而复杂的感情。 It''s like whatever I do...(Ohhh Ohhh) Just can''t get through to you...(Ohhh Ohhh) I Never gonna tell you nothing wrong... Listen.. ……杨易木用麦虚空指了一下台下众人,似乎没有目标,每个人却都有种‘他在看着我’的感觉。谢延初唇边溢出一抹笑,不经意间看到角落里若有所思的中年人,心下觉得怪异,蹙了眉。 And lately I''ve been sleeping with a ghost My stock is down and out I used to be worth my weighting old That was before the great depression kicked in and rocked us And that was before the hurricane came in and stopped us. I told you to leave,but you lied to me When you said that,baby no worries I promise to get us back I know sorries,just wouldn''t do it, 唱到sorries时,杨易木的声音明显哽了哽。谢延初原本敲打桌面的指尖停顿,心开始钝疼。杨易木啊……小傻子…… 遇事像是比谁都有辄儿,脑瓜也灵光,孝敬父母团结同学,多少年过得清楚透彻,那么他现在在烦恼什么…… 谢延初眯起眸。认准的人和事,怎么可能轻易放手。不管前方障碍几何,这一世,都要陪着小傻子,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爱情不就是源于一场停不下来的冲动么。上穷碧落……下黄泉。 无奈而苍凉的尾段响起,谢延初却突然上了台,拿起角落的另一只麦,在一串R&P中加了B-BOX和音。杨易木有些唱不下去了,笑着瞪了他一眼。 But I keep climbing and hoping things would change 谢延初:BBBBBOX~ And the sky turns grey,and the water from the rain, 谢延初:BBBBBOX~~ Washes progress away It''s like moving mountains... It''s like moving mountains... Why you just leave me 谢延初:Be ooh~~~ 这么期期艾艾的歌杨易木唱到最后都要笑岔了气,一脚朝谢延初踹了过去,“死相!烦不烦!” 第19章 陪谢总试镜 “哪有,金银花不是说过,世事蹉跎,苦中作乐。”谢延初顺手把两只话筒塞给下面那位跃跃欲试的鸡冠头,扶着杨易木的胳膊下了台阶。 “呵,还人生苦短,必须性感……”杨易木自觉接了下一句,反讽,“金银花说过不少话,靠谱的‘报志愿必须量力而行择优而选’没见你贯彻,乌烟瘴气的倒是记得清楚。” 谢延初举双手投降,“好好好,我知道报志愿的事儿是我不对,好吧?” 杨易木轻哼一声,扭头不说话了。谢延初碰了下他胳膊,杨易木往桌子里缩了缩,“干嘛。” “该走了,坐缆车去。”谢延初看了眼手表,七点二十,照两个人的速度,恰好可以在七点半赶到景点入口。 脚还没能跨出门,视线中便多了一张名片。杨易木诧异地抬头,看到一张异常熟悉的脸孔。那人可不就是著名导演王安?前世这个时候,《暗崖》正在张家界热拍,角色应该是选得差不多才对,当时杨易木是在北影的初选会上面试通过的,这部影片也是他对娱乐圈的第一次试水。 王安导演在杨易木的演艺道路上可谓起到奠基石的作用。拍摄过程中严苛不留情面,私下却开明风趣,带出了不少年轻影帝。《暗崖》作为一部中等成本投资武侠片,首周上映票房过亿,顺风顺水地把成本全都收了回来。那年冬天杨易木作为一名北影大一在读生,在金莓电影节上夺了个最佳新人奖,惊爆了一群娱评人的眼球。 可是这辈子,他是不会再踏足娱乐圈了。眼前的名片如今有了更好的去处,杨易木示意谢延初接过来,对导演一笑,“您是想找男主还是男配呐?” 王安上下仔细打量两人,目光像是装了自动扫射机,一副要把面前小年轻的本质全部扫描出来的势头。杨易木前世被他盯习惯了,倒还好,谢延初不自在地蹙起眉,刚想发表意见,就被杨易木扯了扯袖子,好不容易把要离开的话咽了回去,静观其变。 “好,好。”王安突然一拍手,“曹衣出水,谢带当风。各有各的风格。两位有没有出演电影的打算?” 谢延初对影视圈不是很了解,明星尚且能认出来,导演对他来说……就是一个让人患上脸盲症的存在。闻言眉心跳了跳,下意识回答,“我没经验。” 杨易木又扯了他一下,对王安点点头,“我不演,不过他可以,他就是北影的。今年刚考上!您看他的身板!”说着捶捶谢延初的胳膊,又拍拍他的胸口,示意王安这小伙子素质杠杠的,“看这肱二头肌!” “……”谢延初无语望天,从前竟然没发现,杨易木还有这种王婆卖瓜的潜质。 王安眯起眼睛,赞同地摸摸胡渣,“名片留在这了,玩好了打我电话,给他安排个试镜。行了,小年轻先好好耍,我再溜达溜达去。” 杨易木忙不迭鞠躬目送王安离开,转身对谢延初笑,“走运啊,老谢你这是要火。” 谢延初不以为意,他的规划是大一先学一些基本功,参加一些模特走穴倒是可以的,未必要这么早就踏入娱乐圈。起点太高而没有根基,树大招风很危险。 杨易木根本不管这么多,觉得脚也不疼了,走得虎虎生风。边走边给谢延初洗脑,“机会可是难得一遇的,那是王安啊!王安!” “王安?”谢延初把被激动的杨易木扯歪掉的背包往肩上提了提,“很有名?” “……不管,你必须去,不用问那么多。有机会不去抓住不去尝试,是不是傻?你见过谁出来旅游还能被导演相中的?” 那一路的风景谢延初都没能好好看,全部被杨易木絮絮叨叨地聒噪过去了。从‘论武侠片的基本拍摄素养’一直嘀咕到‘吊威亚到底自由自在还是爽中带疼’…… “我们回学校。拍电影来日方长,这不军训还没结束呢。”谢延初从包里掏出过来前买的南门口炒汤圆和油粑粑递给杨易木,被他推了回去,一双大眼瞪得异常不满。 “先试镜啊!试镜!军训算什么,你要是有电影拍,院领导能不让人?那是王安啊王安啊……” “好不容易来一趟!杨易木你看不看风景了!” “不!我恐高啊恐高!那个试镜——” 缆车到了终点,然后反方向下山,谢延初终于忍无可忍地掰过杨易木的脑袋,想都没想,俯下身,堵住了那张形状美好的唇。 口腔中带着清绝的早茶味道,唇舌相触,发出暧昧的液体交融声,叽咕作响。杨易木眼前像是被拉开一幕飞逝的巨大幕布,前世今生种种画面交错而过,最终瞳孔中倒映的依然是这张熟悉的面庞。 现在的谢延初还是意气风发的freshman,眼底不像前世的后来那样因疲惫而终日挂着的黑眼圈,下巴也不带着青色胡茬。放大在杨易木面前的这张脸,有着连化了妆的明星都自愧弗如的光滑零毛孔。 BB霜CC霜算什么?杨易木误了重点,歪脑袋蹭了蹭他的脸,主动伸了一截小舌。湿不可忍干不可忍的谢延初被这么一撩拨,背着的大包不知何时从左肩滑下,重重落在缆车里,两人也无暇去想那团炒汤圆会摔成什么惨不忍睹的模样。 吮得舌尖发痛的时候,两个人终于分开来,拉下了一条银丝。谢延初好笑地看着杨易木恼羞成怒地一抹嘴角,尽数糟蹋在他的衣服上。 “试不试镜了?”杨易木靠在车厢的墙壁上,享受着失重的感觉,看着谢延初慢条斯理地把地上的背包捡起来,拍了拍灰,重新递给他一包汤圆。 “好吧。服了你……”尾音渐轻,消散在山间晨雾里。 一个总在提出一些状似无理的要求,一个则忙着不问条理地答应并贯彻。似乎从没想过原因和结果,就这样遵从着时间的轨迹走下去,看不清对方,起码搞清楚了自己。 “我看看名片上有没有地址。”杨易木从裤袋里摸出名片,仔细搜寻起来,“到时候好好表现,了解?” 面试的地点就在山下新建的摄影棚内,杨易木拉着谢延初一路狂奔,大风刮过后,山上消失了两名犀利而凛冽的男子。一大片绿油油的合欢木从身边呼啸而过,谢延初牵紧了手中的小爪子,怕他一个激动倒栽葱刺溜一声滚下去。 摄影棚里有不少穿着奇装异服的群众演员正蹲在地上吃油粑粑,一字儿排开,秀出了容易满足的新高度。王安正叼着烟在跟摄影师沟通镜头问题,一回头看到两个小年轻戳在面前,呲着嘴笑了,“来来来,屋里说话。” 杨易木相当无语,那叫屋么,连个棚都不算,帐篷还说得过去。不过能拍出好电影的导演就是好导演,别说敞篷,就算黄土高坡也得去。 《暗崖》讲述的是一段快意恩仇的武林□□,百花门门主秋水的儿子秋孤行在百花门倾颓之际仗剑出游,一路上从开始的不知世事到最后的历经万难沧桑百转,途中结识了几个朋友,有行事诡谲的风无涯,妙手神偷伊千千,结下难以割舍的情缘。 一直陪伴着秋孤行的,是跟他一同长大的擅长插科打诨的竹心。竹心忠心护主,在秋孤行卷入风无涯和伊千千的恋情间,阴差阳错被两人误会和排斥时,是竹心始终开解和劝慰着秋孤行。 而就在秋孤行离真相越来越近时,惊天的秘密却正在绝情崖底等着他。视为生死之交的竹心实则是魔教之子,当年的百花门灭门惨案,竹心在其中的作用举足轻重,当晚百花门的迷迭香就是竹心加入酒中,给魔教提供了可乘之机。 是为仁?是为义?秋孤行手中握着那柄断情剑,娘亲早已作古化为黄土一抔,兄弟和最爱的姑娘远走他乡,现在就连唯一的挂怀,都被证明是他最该手刃的仇敌。 谢延初要试镜的就是其中最难以发挥的一幕,和竹心撕破脸的一场戏。 饰演竹心的是正当红的一个清俊小生,由于档期原因还未进组,王安皱着眉想了想,把目光投向杨易木,殷切道,“小伙儿,既然来了,不如就送佛送到西?” 杨易木对剧本可谓烂熟于心,能不熟么,前世他就是那个背叛了秋孤行的竹心。这个角色就算不是深入骨血,起码作为杨易木对电影圈的第一次试水,在他心中起的作用只有他自己明了。 十五分钟的准备时间,杨易木和谢延初商量了一下,便由着化妆师给他们上了妆,带了头套。穿上古人衣袍的两人有种仙风道骨的侠气,从更衣室出来时,惊呆了一群化妆小助理。 进棚前,杨易木拍了下谢延初的肩,谢延初微微侧了侧头,听他在耳边说道,“你就是秋孤行。” 移情作用?谢延初摸摸耳朵,笑了。再抬头时,目光中带了一丝陌生的憎恨。杨易木也换了一种精神状态,整个人显得更加无辜而单纯。 “风啭晨昏三两声,南城日落北城倾。”秋孤行轻声读出手里淡黄色绢布上的诗句,攥着绢布的指节被用力握得发白,眉目间皆是凛然恨意。呵,当初手把手教他识字,一笔一划让这个黄口小儿慢慢变得知书达理,甚至教他娘亲最爱的诗!现在摆在眼前的证据却在嘲笑着他自己! 竹心跪在他面前,迷蒙了一双泪眼,糯糯开口,“阿行……” “阿行是你叫的?”秋孤行冷笑,声音渐渐如死灰,一字一顿,“你也配。” “主人。”竹心眸子敛了敛,咬唇唤了多年没有称呼过的名。 秋孤行却是暴怒,拔剑对着竹心,却终究偏了剑锋,只削断了他的青丝,“主人?你可曾有一刻把我当成主人?百花门对你就算没有养育之恩,我娘难道哪里亏待过你?这么多年的相处都是假的吗!值得你为魔教做出这等逆事!” 竹心披散着头发,几缕发丝沾了泪,凝在脸上,越发显得清秀可怜,“主人,竹心知道错了,你不要丢下我……” 那时候……竹心的话哽在喉间,说不出。当时若不为魔教做事,他不但无力保护百花门,就连一起长大的小主子秋孤行都护不住。两相权衡,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可是解释又有什么用呢?几百条人命,男女老少,熟悉的陌生的,一晚上尽数血流成河。恨意早已深深埋在秋孤行的心里,这么多年,合着血液一起长成了参天大树。 动一动,那都是要命的。 “算了,你走吧。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不会留你这条贱命!”秋孤行摔了剑,眉梢带冰。或许就应了他的名字,孤行孤星,始终只适合一个人。 “主人,竹心想陪着——” “滚!”这是多年来秋孤行第一次露出嗜血的面容,他一向把恨意掩饰得极好,只等寻到仇人尽数爆发。可是没想到,最后要寻仇的,却是最不想拔剑相对的人。 那就走吧,越远越好。再也找不到,或许用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忘记那段刻骨铭心的仇恨,直到相逢不相识,尘面鬓霜。 竹心膝行几步抱住秋孤行的大腿,期期艾艾地,“主人!” 他还是不舍得走……他要是再走了,小主人该多么孤单。秋孤行内心烦躁,抬腿时运了内力,当脚踹在竹心胸膛上。竹心被踢飞一丈远,死命咳了几声,把血沫咽回肚子,又要爬回去死皮赖脸地要留下。 窗外突然有了异动,竹心陡然变色,低声劝道,“主人,魔教他们来了!你快走!我在后面掩护——” 秋孤行早已拿起剑柄,一手下意识地把竹心提起来护在身后。竹心抓住他的衣服,早已泪眼朦胧。不管遇到什么事,主人始终把他护得这么好,多年来已经成了本能…… 魔教来者不多,不过四大长老都来了。厮杀间,擅用暗器的血长老飞出三枚蚀骨梨花针,竹心眼尖,替秋孤行生生受了。秋孤行这些年早已练就天下第一的功夫,解决几个长老虽然花了一番体力,倒也不在话下。 只是怀中的竹心渐渐呼吸轻弱下去,唇间的血渐渐由鲜红变得嫣黑。秋孤行抖着手抚摸他的脸,“你不准死!听到吗……不准死……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竹心的眼神渐渐疲惫而涣散,手指却固执地攥紧了秋孤行的衣袍,脸轻轻靠在他怀里,“阿行……我记得……可惜我……配不上……” “胡说什么。”秋孤行攥了衣袖去擦他嘴角流下的血,只是越擦越多,最终只能颓然地搂着竹心,直到他的呼吸渐渐冷凝,悄无声息地闭上了眼睛。 第20章 莫相负 表演完之后,现场仍旧一片死寂。还是最先出戏的王安拊掌大笑,打破了这一寂静,“好!你就是秋孤行,小——哎?小伙子你叫什么?” 谢延初抹了把脸,才发现不知何时落了泪。杨易木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怔怔地摘掉头套,在手上当扇子扇风,“好热,他?他叫谢延初!” 杨易木心里有些犯嘀咕,难道有的人生来就适合吃明星这碗饭?容貌身材是爹妈给的,可是这汹涌磅礴的戏感是怎么回事?他早已做好思想准备在谢延初试镜失败时安慰他,来日方长你并不是花架子你只是没经验……结果全都没用上。 亏他当时还使尽浑身解数要带谢延初入戏,连叫主人都叫得情真意切,像个离了秋孤行就走不动道的小抖M! 谢延初站起来,跟导演鞠了个躬,心下也暗潮滚动。他这点儿天分是暑假在家里熬夜看了好几箱碟,才慢慢摸索出来的。可是在杨易木面前,不经意间就被他带着走,那种从失望震惊到绝望暴怒,最后心冷悲恸的大起大落,若不是杨易木润物无声的引导,他所表现出的剧情势必不会这般流畅。 看来杨易木是真心想让他进娱乐圈。罢了,既然他想,那就把手头的事儿先放放,下河摸摸石头吧。谢延初这种心态要是被他北影的同届同学知道,怕是剥光了挂在学校的大本钟上暴晒三日都不够。身在蜜罐还嫌甜了黏牙,有这样从各方面碾压别人自信的么? 杨易木可管不了这么多,只知道既然可以拍戏,接下来的军训谢延初就不用去了,这么一想,倒是生出些小小的羡慕来。 谢延初和王安签好了协议,转脸问杨易木,“要不,你给我当一阵子助手?反正我也没什么事麻烦你……你现在脚也没好,找个借口,军训就不去了呗。” 这话简直说道杨易木心坎儿里了,能留在这儿看风景吃炒汤圆,还能欣赏武侠巨制,见证新一代影帝的诞生,谁还乐意回去受那份火烤日炙。 而北城郊区的训练基地里,刚从美国回来的谢延勋成了抢手的香饽饽。 噢,是刚从美国回来的谢延勋手里的大号行李箱成了抢手的香饽饽。 里面除了防晒隔离霜,还有男生们最爱的啤酒,还不是超市里那种随处可见的纯生雪花青岛,这是谢延勋在美国偶尔逛超市买到的小罐黑啤,打开一闻有股醉人的麦芽香。 谢延勋回来之前就通知跑腿小弟宋柏成同学散播了消息,于是那个神奇的行李箱里的宝贝们,十分钟内……售罄了。 这边谢延勋数票子数到手软,硬气的眉眼罕见地温软了下来。那边宋柏成愁眉苦脸地跪在自己小卧房的地板上,几个存钱罐都掏空了,加在一起的票子还不够买他想买的东西。 谢延勋够意思,宋柏成后来没去成美国,也没妨碍谢延勋给他带了不少好东西,有的根本没拿出来卖,都是兄弟内部供应内部消化。 宋柏成不讲究用度,见谢延勋似乎对周致有敌意那般,单单没给他发,心里不是滋味儿,于是把防晒霜放在浴室最显眼的地方,黑啤就摆在冰箱打开就能拿到的那层。 周致最近心情很不好。宋柏成看得出来。要瞒着周致出去打工实在太难了。周致对他极好,吃穿从来没短过他的,可是唯独严厉拒绝的就是宋柏成要自力更生的想法。 周致的生日要到了,宋柏成的礼物基金还没。宋柏成想不出主意,只得打了谢延勋的电话,约他在小南门见面。 谢延勋跑过来时还微微喘着气,随手塞给宋柏成一瓶冰矿泉水,他自己也开了一瓶,喉结在吞咽间一动一动的洋溢着活力。 “我哥这段时间去哪了?” “这你得问杨易木。”谁不知道他俩就跟连体婴一样,找到一个就相当于找到了另一个。 谢延勋嗤笑,谁不知道谢延初见到杨易木就走不动道了。自家大爷为着谢延初选择北影的事儿在老宅那里也挨了不少骂,被老太爷说成教子无方,实在是冤得很。 谢延勋自己看不下去大男人的腻歪,觉得同性谈恋爱恶心反胃,可是杨易木不是个招人讨厌的人,谢延初是他哥他自然也烦不起来,现在也只有求和平相处,暂时休战。 目光又在宋柏成身上打量一会,谢延勋笃定地开口,“你是管我借钱的啵。” “……被你猜中了。”宋柏成笑出一口白牙。 “啧,真表脸。”这样说着,谢延勋还是认命地打开钱包,厚厚两叠数都没数就交给了宋柏成,恶声恶气道,“涨利息的,一天一百!” “你不如去抢!”宋柏成飞腿要给他一脚。 “行了,不急着还,你慢慢来。” 宋柏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放心地补充,“不要告诉别人啊,尤其是致哥。” “我像长舌妇吗。”谢延勋生气地斜了他一眼。 宋柏成就吃这一套,被谢延勋的眼白一扫射,简直通体舒畅起来,也不再担心什么消息走漏,把票子往口袋里一塞,揽了谢延勋的肩,“知道你靠谱!对了,7号致哥生日,我打算在家办个小聚会,给他一个惊喜的,你来不来呐。” 谢延勋把他的爪子拍掉,“考虑。” 军训的孩子们被摧残到生无可恋之时,杨易木和谢延初在张家界的小日子过得格外舒坦。眼下杨易木正摘了一颗提子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说,“老谢,你说他们军训到现在,是不是晒得连自拍都要美白磨皮啊哈哈哈!” 谢延初手里拿着谢延勋寄来的黑啤,在深井水里泡过的,清凉无比,闻言笑着喝了一大口,“自拍?军事化管制,他们怕是连手机都被没收了。” “呦,你们俩走运,让我这个曾经的学长看着很不爽啊!”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嘲,是那个正版竹心来了。 “嘶——”杨易木倒抽一口凉气。 来的人居然是他大学时期的班助,也就是传说中的北影零七一班魔鬼班助,魏南西。 魏南西是一个变态的神话,是北影冉冉升起的一颗变态级新星,是学弟学妹心中高山仰止的嘻哈妩媚变态小王子,是把零七一班管理成一个井井有条的变态学霸班的变态班主任助理。 “嗨。”魏南西笑起来非常灿烂。只有杨易木深深体会过这张秀美的脸暴怒时是多么恐怖,当初大一,他私自出去接戏,魏南西第一次提出了口头警告,杨易木不以为然;第二次正式处分,罚他写万字检讨贴在布告栏里,杨易木依旧不以为然;第三次魏南西怒气冲冲地闯进班级,踹翻了杨易木的桌子,低音炮吼着他去运动场跑十圈,杨易木仍然不以为然。 最后魏南西也不找他了,杨易木却惊恐了。 他被封杀了。 所有因为他的外形和天分向他抛出过橄榄枝的剧组都对他避如蛇蝎,所有曾经给他留过电话的导演和场记都把他拉进了黑名单,与此同时,所有的老师都在刁难他。 别人六十分甚至五十五都算及格,杨易木要考七十五才勉强通过。别人上课压腿压不下去,比如宋柏成,老师会同情地拍拍他的肩,递一块湿巾作为温情鼓励,杨易木腿快要断了,魏南西逛到他那儿还会往他不堪重负的小身板加压,死命往下按!按到生无可恋!按到满场都是谷欠仙谷欠死的悲鸣! ……所以,当杨易木看到魏南西那张妖孽的面容时,条件反射地裆部发痛,大腿内部娇嫩的肌肤针扎一般,自己把自己的腿吓软了。 同时,杨易木开始深深同情起谢延初,第一次后悔了带谢延初过来试镜,也后悔了帮他入戏,以至于现在王安已经认准了一个事实——秋孤行非谢延初莫属。 更为可怕的是,在王安眼里,自从有了杨易木版本的竹心,珠玉在前,看魏南西始终觉得这家伙脸是够妖娆,和杨易木不相上下,只是这个子实在太高了。 每次一想到一个一米八几的壮汉抱着另一个一米八几的壮汉的大腿哭诉,“主人,不要抛弃竹心嘤嘤嘤”,王安都要虎躯一震,拍了几天剧情仍然卡在这个环节,烧的可都是预算,副导演就差抱着王安的大腿嘤嘤嘤了。 魏南西和谢延初也都快疯了。只是一个已经毕业,有了演员的职业修养,就算抱着学弟大腿也能抱出新风度,而另一个作为后辈,全剧组谁敢有怨言他都不能有怨言。 终于有一天,杨易木看不下去了。其实这件事还算因他而起,谁让他往一米八面前一戳就像袖珍鸡米花,现在为了拯救快冒烟的现男友和快暴走的前班导,只得苦思冥想新人设。 这日,王安依旧半途喊停,指责魏南西不够弱不禁风,就连死掉都让人生不出保护和怜惜的念头。杨易木这时飘过来,给导演一杯冰镇黑啤,神神秘秘地拉着他进了帐篷。 两个人不知密谋了什么,全剧组只知道王安出来时笑容满面,细小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像风中飘摇的西洋菊。 “化妆师呢?给竹心补妆!”王安丢给化妆师一个崭新的剧本,上面的油墨味还浓,摸起来有些烫手,一看就是刚刚打印出来的。 谢延初悄悄把杨易木拉到一边,心疼地给他按着睛明穴和太阳穴,“你忙什么了?跟撸了一晚上似的。” 杨易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对啊,就是撸了一晚上。”剧本啊。 “……”谢延初淡定地抹了把鼻血,去找卫生间了。 化妆师研习了一会儿剧本,眼中焕发出死而复生的神采,眼影和眉笔被一双巧手舞得上下翻飞,服装也给换了一套带有流云装饰的朱色玄云袍。 至于发型……原来清清爽爽的精神款包包头,现在换成了慵懒式的一挽,几缕发丝闲散地垂在耳边,让人看了就生出惊艳与舒适之感。 魏南西出来的时候,这一版竹心可谓轰动全场,艳压女主。所有人的心里齐刷刷浮现四个大字—— 烟。视。媚。行。 “靠了……”王安小声骂了一句,“杨易木这小子没选北影,真是我国电影界的一大损失。” 王安一直觉得《暗崖》可以拍得更好,甚至成为传世经典,可是始终不得其法。这种知道有毛病但是不知道如何找出毛病并解决毛病的纠结,就这样被杨易木轻松化解,王安心里怎会不震动。 他甚至开始考虑找一找北城大学的老同学,把杨易木暗箱操作弄到艺术系去。这小子对角色的掌握度准确得可怕,他这样一补充,竹心这个人物,形象便更加丰满起来,侧面也为秋孤行的心理斗争增了色。 修改后的剧本里,竹心白日里是清俊小厮,晚上却摇身一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教少主。这样的精神分裂让他越来越疲惫,手上沾染的鲜血让他明了,自己始终不配待在秋孤行身边。他一边放任心魔踏血而歌,一边守着单纯随主悲泣。 在世人眼里,他是恶之源。在秋孤行那里,他却被当做唯一的陪伴,当做浊世的最后一泓清泉。而他别无选择,魔教教主也就是他的生父,早已给秋孤行种了蛊。 秋孤行对魔教来说,只不过是用来牵制少主,磨练少主的一只玩物。他们这群小年轻以为的江湖,在那些变态的眼中,不过就是一个任性的游戏,只是这游戏的筹码有点大。 终场,竹心身穿红袍,一双眼睛描摹得妖艳无双,顾盼之间看到了秋孤行失望和厌恶的目光。魔教教主对于折磨自己的接班人很感兴趣,秋孤行忍无可忍之际,想到竹心曾经醉酒时不断念叨的话,“要想杀了你……除非杀了我!” 那么,这句话,倒过来,也是成立的吧。 秋孤行把蚀心刺进自己的胸膛,果不其然,看到了竹心唇边溢出的鲜血。 满眼都是刺目的嫣红,鲜妍了一整个秋天。竹心笑起来的模样依旧倾城,魔教教主像是一瞬颓然老去,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竟然用了情,而且如此深。他给他的小主人,用了同生蛊。 同生蛊,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莫相负。 第21章 我带上你,你带上钱 自从杨易木在剧本上新增了出彩的一笔,王安就像上了发条一样每天哒哒哒哒地片场四处跑,一改之前颓色,灵感一泻千里,像是开闸的大坝,拦也拦不住。 《暗崖》剩下的部分花了大半个月就拍完了,恰好赶上了军训的尾巴。谢延初和杨易木回北城那天,天空飘着雨丝,应了大学的魔咒之首——只要军训阅兵必然下雨。 临走时,《暗崖》的原编剧金星辰拉住杨易木的袖子,哭天抢地地不让他离开。 “杨老师,杨兄弟,以后跟我混好了,我现在就缺一个像你这样的能干耐艹的一只好手!” 谢延初在一旁微微弯腰,被坐在太师椅里的王安握着爪子谆谆教诲,听到这句,脸刷地绿了。 杨易木活过一世自然知道,别看金星辰此时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编剧,靠写剧本赚房租钱,后来他可是全国最炙手可热的金手指,名导就算不找他写剧本也要聘请他过来当个名誉顾问才放心。 除了金星辰,还能有哪个编剧是个天文地理杂家VS百科小金库VS移动智囊?哪个编剧除了写剧本,还可以一手包办电影片头片尾曲?而且不管导演提出什么诡异要求,他都舍得大刀阔斧地改剧本,而且一次比一次要有血有肉、用词精当。 他唯一的不好,恐怕就是这张嘴。据说原本有机会入围奥特卡的,结果当天他的一句‘不知道奖杯熔了能卖多少欧’正好被电梯里的英国老绅士听到,老绅士恰好就是名望最高的评委之一。被莫名撤下来的金星辰莫名其妙地又来了句‘不娶何耽’,结果被奥特卡的八名保安架了出去,终身拉黑。 不过以这么张损嘴,在国内混得还算吃香。现在的网民大多有种抖M特质,不少人专门圈金星辰找虐。辰大大的名声与其说是拍电影和写歌写出来的,不如说是骂出来的。 “常联系啊金老师!”杨易木被谢延初决绝地拉开时还伸出了尔康手。 “好的杨老师!” 谢延初猛咳几声。 恰逢十一黄金周,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 杨易木的蹄子老早就好了,谢延初总怕他被挤得旧伤复发,于是尽力护着他,还要兼顾那个新添置的大皮箱,挤到座位时热得满头大汗。 “早知道不给他们带礼物了。”谢延初终于从头顶放行李的台子上找到地方,费力地把大皮箱塞了进去,“或者寄回去也行啊。” “我就想自己带,自己带有意思!” “没说不可以。”谢延初皱眉,长臂往下伸,准确地摸到杨易木的脚踝,按了按伤到的地方,“疼不疼?” 杨易木本来准备好的‘我可没逼着你扛,是你非不要我提箱子的’的反击就这样噎在喉间。现在天气还算热,他光脚穿的帆布鞋,那是谢延初领到基本工资在当地给他买的。光滑的脚踝被谢延初温热的大掌握在手里,皮肤下像是游走了一条小蛇,从脚踝顽皮地一路钻,直达头顶。 杨易木被他握得骨髓发麻,使了个巧劲挣脱,“不疼,哪这么娇贵。” “不娇贵你我娇贵谁?”谢延初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金丝肉松饼,开了袋子递给他,“以后还一起出来旅行吧,错开黄金周。” “好啊。我带上你,你带上钱。”杨易木咬了一口,剩下半口递给谢延初。 谢延初毫不嫌弃地接着吃,而且吃出了一种‘啊这块肉松饼上含有让人幸福的酶’的脱线感。 对面的姑娘贼么兮兮地偷看他们,杨易木对别人的视线比较敏感,在座位上别扭不安。谢延初也觉察到了,不悦地看着对面小姑娘,直到把人家的脸看得恨不得埋到胸上去。 姑娘低头在微博上狂打字,“卧槽张家界艳、遇啊啊啊!小攻超帅小受超美,一起分享一个肉松饼!小攻要把我瞪怀孕了啊啊啊!” 姑娘的微博以宣传耽美文化为主旨,多多少少有几万个粉儿,很快有人评论,“没图说个杰宝!” “我不敢拍啊啊啊!”姑娘委屈。 又有人回,“又不认识,不要大意地上吧!” 姑娘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机,咔擦——杨易木猛一抬头,上辈子他被拍怕了,后来的艳照传到网上可以说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杨易木抿了唇,浑身散发着冰冷寒气,漆黑的瞳仁里带着怒火,向对面的姑娘伸出手,“手机给我。” 姑娘本来已经编辑了快发出去了,上面还有一行字写着‘希望他们永远在一起啊啊啊’,杨易木脸色缓了缓,删掉之后留意了一下微博名,满头黑线,‘耽美郎啊狼’…… 可以说,从此刻起,谢延初才第一次有了当明星的感觉。虽然对方根本不知道自己叫什么,起码,被偷拍就说明他和杨易木的长相都属于偏上的。 杨易木把手机还给姑娘,自己的手机就响了,“金老师?什么事?” 谢延初也竖起耳朵听动静。杨易木寒暄几句便挂了,很快收到一个附件,是金星辰作词作曲,指名让谢延初演唱的《暗崖》主题曲《初见》。 附件:《初见》 一别两难 三催四请落款 五梦六场祈愿 七上八下久安 千回百转 数载风月琳琅 踏碎镜中沉香 同生蛊莫相负 再难寻好时光 年华踉跄 南胡同北后巷 狮子头烟花亮 护城河影成双 酸米酒麦芽香 红薯糖岁月忙 千山雪功名闯 傲慢后偏见凉 兵荒之后城门洞开 江山迭代朱颜已改 诗笺梗概傲骨仍在 慕名而来后路难迈 糖衣炮弹口蜜腹剑 从未戳破从不感慨 你以为的地久天长 于他不过一场荒唐 青衫落拓华纸千张 云开雾散一枕黄粱 茕茕阡陌 野山坡曾记得 温湿掌中薄握 夕窗光景曲折 美梦燃灼至情 灯火抖落天明 少不更事却懂 我仍醉你已醒 佛魔难挡 花期斑驳曾忘 红豆煮酒罗帐 钟鼓已然鸣扬 许诺你的时光 哪怕不接青黄 我曾抗拒流浪 执意躲开远方 人群熙攘 后来被谁遇上 又被谁狠狠伤 被谁轻易原谅 或者搂在胸膛 初见时 春酒在酝酿 谢延初对唱歌这种事,谈得上爱好,但是谈不上对每种风格都能驾驭得很好。所以在拿到词并浏览之后的第一时间,他的反应是,“这歌……不适合我吧?” 杨易木仔细看了一遍,和前世的歌词差不多。曲调和小样还没有收到,要等回学校开了电子邮箱。 “那你觉得你适合什么样的?”杨易木反问道。 “……BBBBOX?” 杨易木赫了一声,把手中的旅游报纸糊了他一脸。 “旅客们请注意,列车前方到站北城车站,请在北城站下车的旅客准备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准时下车……”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的人又开始热热闹闹地往门口挤,谢延初和杨易木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下去。 对面的姑娘也到北城站,急冲冲地火车一停几乎是用报纸遮着脸走。杨易木从她的手中抽出报纸,指指座位,“坐吧,方便再聊会儿么?” 腐女几乎都是颜控,帅哥发了话,别说再坐一会儿,就算一路坐到东北去也要心花怒放! “刚刚是我不好,对不起,手机里已经没照片了,那条微博如果对你们造成困扰,我现在就删掉。”姑娘老实巴交地红着脸,杨易木本来有些失望,照这个性子,想成为他预期的金牌经纪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可是现在的谢延初还等得及去培养一个新经纪人吗?杨易木有些头大,前世他和魏南西宋柏成共用一个经纪人,不过那个经纪人心并不向着他。再金牌有什么用?总归抵不过一个真心实意死心塌地对你好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刚刚大概也看到你的微博,看得出来你有一定的娱乐精神。实不相瞒,坐在你对面的这位谢延初先生即将有电影面世,现在我们需要一个知根知底的经纪人,你有兴趣吗?”杨易木说得冠冕堂皇,手却在桌子下握紧了,他还真有些紧张,毕竟只凭着在微博上看到的一句‘求工作’,就这样贸贸然摊牌,实在有些冒险。 可眼下这就是最好选择,姑娘已经见过他们这般亲密的姿态,如果不拉拢到身边,等谢延初的电影一出来,第一时间就要和‘同性绯闻’作战,也太倒霉了点。 “好啊好啊!我最近正愁找工作呢,中文系研究生马上毕业,我弟弟都混出来好几年了,我还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姑娘把手机递给杨易木,“留个号码吧?我叫周年。” 杨易木听到这个名字,顿了顿,还真是耳熟。甩掉莫名的情绪,用周年的手机给自己的和谢延初的手机上分别发了短信,存了号,摇摇手机对周年微笑道,“合作愉快。对了,之前那条微博没必要删掉,删了才显得心里有鬼。以后注意一点就行了。” 直到下了车,和周年各奔南北,谢延初才无奈开口,“都替我找好经纪人了啊。” 杨易木一时间摸不清他的情绪,不知道他是嫌自己多管闲事还是觉得自己没给他个人空间,待要张口解释里面的弯弯绕绕,只听谢延初又说,“你来当不行吗?” 第22章 相爱前动物感伤 杨易木失笑,“我还得上课啊。又不是都像北影这么自由。对了,听魏南西说北影接戏也是有限制的,你可能也没太多机会。要做好心理准备。” “放个姑娘在我面前,你就不怕——”谢延初弯腰从大箱子里找了把透明雨伞,北城现在还连夜下着雨,不知道明天的阅兵仪式兄弟们怎么熬过去。 “哈!我怕什么?”杨易木噗地一声喷了,见谢延初明显很郁闷,方才压低声音,“给你找个男的放身边我才怕呢。” 谢延初看向别处,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阅兵后,此生再无军训。最难忘,不过雨中方阵。谢延初和杨易木在当天回学校销了假,看到自己本该在里面的队伍雄赳赳气昂昂地从面前走过去,尤其是队伍外围的谢延勋,似乎要给他老哥示威似的,踢正步时把一双蹄子跺得砰砰响。 “……”杨易木扯了扯谢延初的衣袖,“走吧,再多看一会,他们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损友们知道谢延初是去拍电影杨易木是去看风景,一个个要求北门口海底捞,狠狠宰了谢延初一顿,暂且不表。 阅兵之后很快就是周致的生日。宋柏成想要在家给他准备个惊喜,私下已经挖空心思筹划了很久,除了周致这个不知情的,其他人都已经被他唠叨得耳朵发烫,恨不得躲着走。 嘛。生日谁没过过呀。 所以对于别人来说,很难理解宋柏成这股‘不发功毋宁死’的热情,只是不好驳了他面子,才耐心陪他准备起来。 这其中,谢延初忙着去录音棚试音;方浪每天去北城大学晃悠着找他女神;也就只有谢延勋有时间天天陪宋柏成大街小巷地找寻合适的礼物。 杨易木一开学就发了狠地上课看书,选修课都不逃,没课的时候就泡图书馆,倒是做了‘哥就是学霸,奖学金快到劳纸碗里来’的姿态。 杨易木谢延勋周致选的都是工商管理系,并且很幸运地没有被调剂,尤其是杨易木周致两人,考了同样的分数——同样压线的分数,把对面寝室那几个一分之差调剂到统计学的男生羡慕得嗷嗷直叫。 工商管理半文科半理科,高等数学要求高数三,谢延勋和周致倒是不怕,苦的是杨易木,怀着老妈子心态给谢延初培训经纪人的同时,还要兼顾着棘手的高数题。 “夹逼定理……我次奥。”第N次地揉皱一团纸,周致终于从对面铺扔了颗大白兔奶糖过来,“得了,拿来,我给你讲。” “简单点来说,就是函数A>B,函数B>C,函数A的极限是X,函数C的极限也是X,那么函数B的极限就一定是X。你可以把它们想象成一个三明治……”周致在纸上把公式给他写出来,见杨易木有些心不在焉,用手中的笔敲了下他脑袋,“听懂了?” “公式我懂,但是不会用。”杨易木翻了几题,拿给他看,“我怎么知道用这两个当A和B最简单啊……” 谢延勋恰好推门进来,听到后凑过来看了个热闹,“哎呀熟能生巧嘛,多练习一下,你用夹逼定理这么一夹,不就逼出来了吗?” “……”周致转过脸去,面部抽搐。 杨易木没有察觉,注意力还集中在他自己找出来的那道所谓的经典题型上,很激昂地反驳道,“说得简单,找不到AB怎么夹C?” 学渣眼里,学霸的世界永远充斥着‘这题我会’‘这题我又会’‘所有的题我都会’的云淡风轻,让人无语凝噎。 “还是数学基础不行呐,这要是我哥,给他一个公式他能给你夹逼所有的题你信不。” 杨易木横眉冷对,周致只好俯首做牛,“行了啊,别没完了,烦躁,你们不觉得很邪恶嘛。再说下去中午饭还吃不吃?” 谢延勋冷哼一声,“都照你这么想,满脑子都是颜料,以后也别上课了。排列组合有三个方法,捆绑插孔相间;除此之外,物流供应链管理还有牛鞭效应。难道以后你就不看A、V不吃牛鞭了么。” “他现在也不看A、V不吃牛鞭啊……”杨易木替囧得不行的周致咕哝,“学霸您什么都懂还来为学校创造GNP,挺不容易啊。” “总有你不知道的事。”谢延勋一语双关,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往旁边的座位上一坐。干瘦的背抵在桌面,长腿修长地搭在地上,像两根倒过来放置的折叠吸管。懒得纠正杨易木这个还没多少经济学常识,又喜欢不懂装懂的毛病了。 ——若是形容他谢延勋,该用GDP才对,他已经入了美国国籍不能算是本国国民了。可是大前提已经出了错,形容一个学校哪有用针对国家的专用名词衡量的。 由此,谢延勋看杨易木的眼神就充满了智商优越阶级对底层劳动人民的怜悯。 北城大学高考分数能比北影高个二百分,学术和纪律管理上和北影比也严格出一个城南城北的距离。谢延初录好了音,没什么事的时候就和方浪一起跑到北影来蹭蹭课。 杨易木他们的高数摊上一个严肃的老师,大概四十出头,长得像发福版周杰伦。本来姓什么已经没人记得,大家都叫他胖周。据说这老师带出来的学生考研数学平均分在一百二以上,能分到他的班级算是行了大运。 和谢延勋形容得一样,谢延初果真是底子好不怕公式多,今儿讲到中值定理,杨易木早就跟不上胖周的节奏了,小声跟谢延初抱怨,“拉个狼日,饥渴也不能拉个狼……日啊。” 杨易木如果愿意睁大困懵了的眼睛往书上看一眼,就会发现好好儿的拉格朗日中值定理被他篡改成了什么模样。 “噗,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吧,要不,以后学到柯西洗袜子定理,更有你受的。” “呦,你怎么什么都懂啊。谢延勋诚不欺我。”杨易木单手托腮,困得头一点一点的。昨晚他本打算自己完成胖周布置的那五页关于夹逼定理的题目,结果从开始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到最后变成‘周致啊!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你的作业爱得深沉!’…… 周致飞给他一个本子,“下不为例啊!” 诚实的杨易木同学怎么可以抄了答案就心安理得地去睡觉?开了小夜灯,他翘着腿向后靠在椅子内,拆了包纯牛奶,叼着吸管看题。 凌晨两点时终于悲催地发现,即使对着答案YY也是似懂非懂,合上答案再看题目就完全没了思路……后来还是心安理得地去睡觉了,毕竟喝了牛奶容易犯困。 于是今儿,谢延初伸手给他按太阳穴轮刮眼眶,“昨天见你还好好的,怎么今天这黑眼圈比浪浪还厉害?” “今天的杨易木,哪里还是昨天的杨易木。”杨易木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你等着瞧吧,不是数学亡我,就是我亡数学。” 胖周早已看这边不爽,哆嗦着指着谢延初那边,像个快爆炸的电动小马达,“你那个同学站起来!你哪个专业的?上我的课还敢东捏西扭的,还拉家常!你能耐你过来解这一题!” 杨易木把头埋进胳膊里。不是为谢延初担心,是觉得估计今天胖周要丢人了。欺负老师这一出,谢延初高中时就玩过。把人家刚毕业的小年轻气得一腔热血变成七窍生烟,哭着跑回了办公室…… 谢延初上了讲台,接过粉笔,一步一步写得有条不紊。好在他今天没什么心情出风头,并没打算来个举一反三。结束之后回座位,杨易木悄悄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困了心,惑了情。窗外的法国梧桐正抓住夏末的尾巴不愿轻易萧瑟。 宋柏成刚刚结束了一个平面模特的试镜,被人讽刺是‘身材跟排骨似的,除了去淘宝做小受风格的野模没路可走’,按照原计划发完了传单,悄然来到北城大学阶梯教室后门。 心里太难受,才想第一时间看到那个人的背影。虽然不算宽厚,起码很坚硬。以往想哭的时候,那里就是他的依靠。靠久了,就有些自私地希望那个肩膀永远不会提供给别人。 能容纳□□百人的大教室里,他一眼就看到了周致。周致看起来和谢延勋相处得比以前好多了,起码讨论题目的样子有说有笑。 宋柏成低头看了眼自己过来时被一辆车溅起来的泥水弄脏了的鞋子。手里还有一道发传单时被小区保安发现,因为夺得太匆忙而被划破的伤痕,血迹半干。 原来看似温润的纸也能如斯锋利,像刀刃在一个个落寞的秋季街头发着寒光。 他居然这么没用。试镜平面模特人家嫌弃他身材,做演员没经验,钱是借谢延勋的,就连发传单,都没能把中介费赚回来。 就连周致,那个最温和的,全世界唯一愿意宠他的周致,现在也有了新的伙伴。 他是周致的,周致未必是他的。 细细麻麻的疼痛从手心绵延至胸口。 无力相守,又难能放手。 第23章 高数44分的杨总 杨易木和谢延初说说笑笑出了教室,周致慢吞了动作,自顾自收拾东西,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着了魔,最喜欢看的就是杨易木的背影。 他不知道,宋柏成才刚刚从教室外离开而已。所有自以为是的偷摸和张狂,其实都入了那人的眼,然后如硫酸,一点一滴地腐蚀了那人的心脏。 他也不知道,一周前他的成年生日会是宋柏成花了多大的心血才把一群乱七八糟的人伺候得周全完备,而那把吉他,是宋柏成跑了多少巷子才打动了一个收藏家,买来送给他的。 他更不知道,那晚喝醉了酒,宋柏成低头轻吻了他的唇,像是小孩子吃到昂贵的糖果,想用牙齿咬,又怕糖化得太快。 可是总会化掉的啊。 宋柏成小心翼翼的动作仍是惊扰了他,沉醉的人无意识地轻叹了一声,“木木……” 无异于晴天响了雷。一颗含了盐分的水珠儿砸在周致脸上,他蹙了眉翻身继续沉睡,宋柏成从他身上翻下来,独自买醉街头。 结束了一个电台夜访,魏南西正坐在车后座,修长的指快速滑动着手机页面。微博上最近有些无趣啊。目光无聊地落在窗户上,于是魏南西看到了宋柏成。 此时的宋柏成还像只困顿的小狗,拿着啤酒,要多懊丧有多懊丧。 魏南西是记得这个人的。老班主任逼迫他工作不忙的时候来当班助,班里的小崽子们还算老实,有的比较有出息已经开始接戏,同时学业也没拉下,比如谢延初;有的学习有些困难,平时就是个逗比,但是私下心思活络得很,愿意四处碰壁,就像宋柏成。 助理很快就开车从宋柏成身边驶过,魏南西叫助理停车的语言在嗓子里滚了几滚,没说出口。 似乎没什么身份去管人家私生活。那……好自为之吧,宋柏成。 宋逗比恢复得很快,第二天就开始厚着脸皮问谢延初要剧组的联系方式了。谢延初诧异的看他一眼,“没记错的话,上节课你刚被基础表演学的老师点名批评过。” “实践出真知嘛,当个群演也行的!”宋柏成锲而不舍。感情上遭受重创又怎么样?日子总得过,欠的钱还是得还啊。 “……我也没什么说话的分量,都是新人。”谢延初仔细打量了宋柏成几眼,“周致没给你吃饱?” “哪有!”宋柏成反驳,“我减肥呢,当明星不是要上镜的么!你真是,就说帮不帮吧,怎么和谢延勋那家伙一样叨叨叨……” 也算是吃不好吧?根本就是没怎么吃啊。宋柏成百无聊赖地想。自从上了大学住了校,他和周致只有周末回一趟那个家。他的恩格尔系数之所以低,全是因为花在食物上的钱最少。 谢延初被缠怕了,这样拖着他是别想赶上公交去看杨易木了。只得给了他一个号码,嘱咐,“你就说是魏南西介绍的吧,我分量还蛮低的。” 宋柏成很干脆地放手放行,顺便把杨易木卖了,“我听说致哥最近经常给你家那位讲题。哦对,还有他们班班花似乎看上你家那位了。节奏你自己把握啊!” “谢谢。”谢延初黑着脸等到了17路,不去看拿着名片狂吻的宋逗比。 今天的杨易木看起来有些心虚。谢延初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主动跑去打糖醋排骨的身影,下了结论。 杨易木殷勤地打饭,摆碗筷,甚至贴心地为谢延初要了一份食堂新推出的冬瓜排骨汤。 “老实交代吧。”谢延初接过他手上的筷子,插了汤里的排骨。今天的排骨似乎炖软了,谢延初连着骨头戳进去的时候,听到了杨易木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交代什么啊。我最近那么老实。”杨易木心里还是虚得不行,难道他知道了?不应该啊。 “班花。”谢延初高冷地吐出两个字,作为提示。 “班花怎么了?说你说我?”杨易木的本意是‘说谁班的班花’,不同校不同班就是这么麻烦。 谢延初也秒懂了,其实杨易木还是个纯情少男,这事儿估计是宋柏成骗他了。心情变得极好,给杨易木夹了块排骨,“说你。” “你才班花,你全小区都班花!”杨易木在桌子下伸脚踹他,松了口气,似乎这家伙还不知道他高数摸底考考了四十四…… 他还记得谢延初讲题时说的‘不能再详细了啊,高数你要是挂了,就背着戒尺来见我’,然后顿了顿,“要是让哥知道……” 尾巴翘到天上去了!杨易木撇撇嘴。 “啊?导演,不,不,我——”包厢内,宋柏成想要推开身上的导演,现在娱乐圈的人都这么随便吗,随手逮一个人按在沙发上就可以……? “怎么啦成儿?” 宋柏成有种想要干呕的冲动,这人怎么这样!试镜的时候人模狗样地叫他小宋,晚上暴露本性了开始叫他成儿。 成儿你妹!成儿你奶的腿儿! “导演,我家里还有点事,您看——唔!”宋柏成倏然睁大眼睛,可是眼里满是恨意,他居然就这样亲了上来! ……突然有些庆幸,初吻已经在那晚给了周致,尽管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 导演一边说着色情的话,许诺虚浮飘渺的未来,一边把手伸向宋柏成下身。可是再新的新人也有他自己的桀骜不驯,比如现在愤怒到极点的宋柏成,他什么都没想地探手摸起一个酒瓶,兜头砸了下去。 “嗷!”导演一脸的红色液体,不知道酒里有没有混着血。 “你胆子贼大了是吧?角色别想要了!”导演猛地按住宋柏成的双手,困在头顶,壮腿分开了宋柏成纤细的腿,压得他挣扎不开。 “放开他。”门被踹开,一声阴冷的语调传入在场人的耳中。 “你以为你算个——”导演没说完,像是被锁了喉。宋柏成也觉得诧异,向门口看去。 那人从阴影中走出,脸上带着同他的绝色不相符的阴沉凝重。居然是,魏南西啊。 早已名动全国的魏南西啊。 他靠那人的名字,换来试镜的机会,今晚又被那人救下。 他在最失魂落魄的晚上,被那人发现了狼狈的一面。 就像小蛇要蜕皮,小狼要换毛,最丑陋的样子往往不想让在乎的人看到,毕竟是一段想要尘封掩埋的黑历史。 可是,如果是魏南西的话,是没关系的吧。可能是因为……不够在乎?所以再丢人也没有关系。 既然无须掩饰,于是在他面前,伤心难免有些肆无忌惮。 “平常没事就知道逗比,有事就萎靡,这不还没事么?你低落个什么?”魏南西蹙起眉,额中出现了个纠结的峰旋。 “……魏班助,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没事我先回宿舍了……”宋柏成显然精神欠佳,恹恹地只想逃离。 “慢着。你找的那导演是业界出了名的风评差,来之前不知道做功课?”魏南西显然没那么容易放过他。小年轻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宋柏成在他眼中已经成了三观亟须矫正的后进生典范。 “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打着我的名号出来的。这也就算了,这么丢人我都不想承认。”魏南西打击他,“李导虽然名声差,但是遇到有真才实学的或者背靠金山的也不敢染指,只有那种没实力又没后台,还成天劲儿劲儿的——” 魏南西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宋柏成哭了。无奈地挠了挠头,“哎,我说……艾玛你哭什么,没演技不是正常么?刚大一还没上课训练。后台你不都找好了?导演电话谢延初给你的吧?我的名号是你打出去的吧?” 宋柏成红着眼圈,不想出卖谢延初。刚要否认,魏南西又摆摆手,“算了算了。不吓唬你了。还走得动么?” 他的话题转得太快,宋柏成愣了下,魏南西已经半蹲了高大的身躯,“上来。” “学校很多人。”宋柏成没有动。在包间里反抗时磕到桌沿的右膝因为有人关心,神经更加疼得突突直跳。 魏南西等了半分钟,宋柏成拗不过,只得趴上去,魏南西背起他的时候小心地错开了他腿上的伤处,宋柏成分量很轻,因为怕人看到把脸埋在魏南西脖间,路过的人猛一看会以为魏南西背了只趴趴熊的幼崽。 “你还是把这个圈子想得太天真。”魏南西扯了扯嘴角,“长得就一副小身板,不像谢延初那样人高马大,人谢延初在圈子里还安全些。还有,你说自己是我推荐的,人家导演就相信了?他后脚就给我打电话了。你就不想想,如果我不帮你圆场呢?” “你会不帮我吗。”宋柏成用哭出来的肿泡眼看着他的侧脸。 “我不会,但是有的人会。”不是永远都有这种好运的。 “谁会?难道你遇到过?” 一片沉寂。就在宋柏成以为魏南西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听到他低低回答,“嗯。” 谁不是用少年的样子走进成人的世界摸爬滚打。被陷害不用很多次,只一次狠的便足以让人身败名裂。 宋柏成没话了。刚刚对魏影帝多了几分敬佩和同情,便听他又说,“嗯,下周一交一份万字检讨。手写的。” “……”宋柏成原本的崇拜轰然倒塌。 “周一见。”魏南西把宋柏成放在宿舍门口的阶梯上,咧开嘴,像一颗熟透了要炸开的石榴。 宋柏成靠度娘的威力凑齐了检讨,与此同时又自己找了份兼职,终于有人愿意用他当模特了。 被魏南西逮住的时候,他正从学校后巷的黑潮工作室出来,连拍一夜,早已饿得头昏眼花。 “行啊宋柏成。《电影理论》没过关,阳奉阴违倒是学会了。做坏事是一回生二回熟,写检讨我看也没用了。操场跑十圈,我再考虑给你补考机会。” “……”宋柏成拖着沉重的步子死狗一样去了运动场。 谢延初逛过去,漫不经心地提醒,“我看他最近身体不太好,似乎缺钱的样子,吃饭也能省则省。可能跑一半就挂了。” 语言里都是‘我没有其他意思啊魏班助你看着办啊’的欠揍姿态,面儿上还做得光明正大,甩了个‘快去展示你的男友力啊快去王子抱啊这人怎么这么蠢呢’的眼神。 魏南西神色复杂,新来的学弟当真以为自己的影帝封号是白捡的么,细微观察和放慢分解人的微表情他封第二谁敢称第一。不过当前得到的信息显然让他丧失了攻击力,“谢了。” 谢延初止住魏南西急匆匆的节奏,“等价交换,一年的早操。” “你!!!呵,私自推荐同学接戏,还找个不靠谱的色导演,这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你找我扯皮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宋柏成多难缠。我认识的导演不多,推荐他去王导那里他也过不了关啊。” “行行行。”魏南西心累。谢延初又补充,“嗯,再加上偶尔的晚练吧。交换宋柏成一年的情报。” 魏南西跟他大眼瞪小眼,最后咬牙答应。真是江山代有贱人出,一浪更比一浪狂。可是谁让他自己没出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学弟不传话。 谢延初看着魏南西离开,果断拨通最近来电最多的那个号码,前后态度转换相差有宇宙黑洞那么大,“木木,以后哥有更多时间陪你了。” “……”杨易木心想怎么可能,“魏南西你能搞定?”他那么变态。 谢延初把事情的始末大致提了提,杨易木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宋柏成这待遇不就是他当年受的么。 “行了,中午我去找你,周经纪要跟我们签合同了。”杨易木总知道如何戳到谢延初心底最柔软的点,一句‘我去找你’和一个‘我们’便足以让他眉开眼笑。 然后谢延初因为心情过度愉悦,答应了王安的新片邀约。 杨易木到北影的时候恰好看到魏南西怀里抱着个清秀的小男生,小男生身形单薄,埋在魏南西怀里看不见脸。要不是谢延初之前就告诉过他,他还以为前世的魏天仙现在要逆天了。那时候魏南西还是粉丝票选的‘十大男神谁单身你最喜闻乐见’的第一名来着。 天仙都能下凡,人类也该谈恋爱了。杨易木默默掏出手机给他们拍了一张,准备拿回去让周致好好看看,长点危机意识。魏南西跟带了镜头捕获雷达似的,猛地一回头,钛合金凤眼惊飞雅雀无数。 杨易木虎躯一震,装作若无其事把手机揣兜里,往和谢延初约好了的北教走。 魏南西原本是想让偷拍的人删照的,一看是在张家界拍戏时谢延初身边的小助理,他俩的暧昧关系不用说魏南西也看得出,因为本就是一类人。 有种坑货叫学弟和学弟的男朋友,不过还好看起来不像有恶意。舒了口气,紧了紧抱着怀中人的胳膊,魏南西抿唇加快了去校医院的步子。 第24章能不能再来一遍遇见 电影学院建校多年,是和隔壁的电影厂同批申请下来、同批修建的。 不过不像杨易木所在的北城大学,那边是一直沿袭之前的老楼老树,风格偏向古典,一看就是百年老校。北影现在有一栋老楼要拆迁翻新,杨易木想要去北教,首先要路过那栋楼。 谢延初开学时才知道,自己是被分到即将翻新的七栋里面。如果他没跟父亲闹得这么僵,可能找找关系在附近租个舒适的房子很容易。现在就只有入住七栋,刚来的时候夜夜蛙鸣,宿舍连空调周没有,几个汉子光着膀子躺在床上烙大饼,伴着咕呱咕呱的声音进入梦乡。 穿过那条上坡的小路,路过卖紫薯粥和台湾红豆饼的小店,就到了七栋。杨易木没想到会在七栋圆弧形的院子门口看到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你怎么在这?”杨易木以为,他该是已经到了北教才对。学校的大门有两个,能到北教的路更是多达七八条,他怎么就确定,自己会独独从能够路过七栋的这条路走。 那人穿着白T,哈伦裤也显得腿修长笔直,站在拱门外面色严肃,抿着唇东张西望。看到杨易木时笑起来,使劲儿挥了挥手。那眼中像是盛满星辰,杨易木有些心惊。这才刚在一起,他不会看错,谢延初现在的眼神却是和前世他们情至浓时,如出一辙。 “等你啊。”谢延初回答得理所当然。似乎并不觉得会有什么意外,他就算准了杨易木想从他宿舍楼底路过一次。 “……我本来想走另一条路的。”杨易木说的是实话,如果按照他前世的性格,确实是没必要舍近求远,明明有一条路比这更近,他在北影生活许久,自然不会不知道。 杨易木一向是效率至上,谢延初也是。两个人周不喜为他人所控制,周是有主见的人,可今天却一个特意绕了远路,一个执意在门口等。 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妥协,付出可能会被判做无用功的努力。就算是任性,也不过是想与你一路同行。 毕竟在一起那么容易,走下去却颇费心机。 到手时是一段佳话,守不住才是笑话。 “这不还是走了这条么。看来我的意念力还是蛮大的。”谢延初很自然地带着杨易木往紫薯粥的摊儿走,买了一杯给他。 杨易木当年在北影就好这口,这一世不打算当明星,也没什么偶像包袱,路上一手托着广口杯,一手用长勺舀着里面的紫薯吃。紫薯块儿颗颗饱满紧实,一看就是商家良心之作。 走到北教门口大概要十分钟,杨易木手里的粥只剩了一点。上楼梯时趁着四下无人,舀了一勺喂到谢延初嘴里。谢延初下意识张嘴,两个人刚刚默契地喂完那勺粥,相视一笑,便被迎面跑过的一个男生吓了一跳。 杨易木愣怔,谢延初接过他手中的粥盒丢进角落的垃圾桶里。 “被看到了?被看到了!被看到了……”杨易木终于后知后觉地弹起来。那男生带了帽子和口罩,一晃而过时杨易木只记得那人眼睛黑白分明,有种可怕的熟悉感。 “没关系,又没做什么,谁认识谁啊。”谢延初不当回事。 “有点眼熟……算了,快上去吧,周年姐别等急了。” 周年果然已经到了很久。见到杨易木和谢延初一起过来,露出了个‘我就知道’的表情。在她眼里,杨易木对谢延初那叫一个事必躬亲,当男保姆妥妥儿没问题。 谈了五险一金,谈了提成,谈了工作要求,签了约摁上红爪印,最后杨易木提前给周年打了个预防针,以后谢延初签了公司,可能还会被指派经纪人。 “没事儿,要是和WS签约,我能让他们指派我做谢哥的经纪人。” 杨易木疑惑,“怎么保证WS会听你的?” 签不签WS是两说,周年如果和WS有关系,杨易木的顾虑就更大了。 “谢哥发展空间大呀。我听我弟说他潜力无限,迟早能捧红。”周年一副西子捧心状,又想起微博的事,“我以前那个微博需要改名认证什么的吗?” “你弟?”杨易木脑海突然一闪而过刚刚楼梯口碰到的男生。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突然不寒而栗,身上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啊,我弟是WS的王牌经纪人,现在只带魏南西。你们或许听说过吧,周岁呀。” 杨易木脑海中轰地一声。该遇到的总会遇到,或许这就是颠扑不破的命运。就连坐个火车都能碰到原经纪人的亲姐姐,谢延初以后的星途,不知道顺不顺利。 前世周岁只针对了杨易木,作为杨易木和魏南西的共用经纪人,他在杨易木几乎陷入绝境时,冷血以对,袖手旁观。各大名流媒体和他关系都不错,可因为周岁的无动于衷,网络暴力和媒体与舆论对杨易木的霸凌越发过分,杨易木出车祸之后,微博下面依然聚集着大量黑子,他们整天不骂杨易木一顿就睡不好觉。 “可以毁约么。”杨易木的眼睛盯着周年的包包。里面就放着签约合同。现在若是能毁掉,还来得及。 头上突然被谢延初揉了下,“签WS不错啊。国内一流的娱乐公司。不过现在他们未必看得上我。” “事实上,听我弟说,高层已经开始拟合约了,最近应该就有人给你打电话。”周年笑着伸出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谢延初要伸出手,被杨易木一爪子拍掉,问周年,“刚刚楼下戴口罩的是你弟?” 周年也不生气,毕竟她本来就是腐女外加颜狗,“嗯,好像南西给他电话,说是有事。好像是去一品粥买什么吃的……” 看来是被魏南西用来跑腿儿讨好宋柏成了啊。 杨易木脑子溜了弯。 经纪人就这么巧合而又纠结地定了下来。该来的躲不过,杨易木的辞典里从没有做缩头乌龟一说。 接剧本的事儿上,倒是产生了分歧。 谢延初最近得到了杨易木事无巨细的关注,按理说,事业在手,小受在怀,不该再有什么不满。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挂在谢家的老祖宗亲笔题词自然有他的道理。 杨易木认为谢延初野心太大,或者说太过自信,才会接那些对于初学者不是很好发挥的片子。 这些影片有一个特点,演好了,演员会火;演得不好,可能就像颗小白菜似的委屈着烂在一亩三分地里了。 《十七站》就是其中的典型。 谢延初解释,这部电影是王导打电话约他的,起码说明剧本和导演周没问题。刚出道能有这个待遇已经不容易了,哪有人家把机遇送上门,自己反而还要推拒的道理。 杨易木咬了口小笼汤包,被汤汁烫得直呼气,“您以为凭现在的能力,人家给扔个大苹果,您就能接住啊?” 前世他也觉得自己既然初出茅庐就能拍好《暗崖》,那么《十七站》肯定也是小问题。张爱玲说过,出名要趁早。于是他就义无反顾地接了剧本,硬生生把这部电影演得臭名昭著。 啧。也是开拍时才知道王导只是副导演,执导的家伙表面上声称是得意门生,实际身份是导演的私生子。剧本如果经王导之手拍出来,还有一线可能,现在就这么输在了起点上。 后来播着播着大家突然醒悟,原来这是一部GAY片噢。天线总局大为光火,紧急撤了所有院线。 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谢延初往火坑里跳。可是谁让谢延初已经答应了,虽然是口头的,可是若再反悔就是在打王导的脸。 杨易木闷闷不乐地嚼着包子,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只能自我安慰,他们俩只要有一个能挣钱的便足够,谢延初想去电影圈扑腾扑腾也没什么。自己能捞他一把就捞一把,捞不起来唯有无奈摊手,“呐,你开心就好。” “几个包子都被你吃一路了,要是还饿我再去买,别舍不得吃啊。”谢延初联想到宋柏成在吃东西上扣扣索索的样子,以为杨易木也是在省钱。 “我不是饿!只是嘴巴太寂寞!” “……”不该高估他的下限。 《十七站》如期开拍,第一期取景就在城郊老房子那里。杨易木去探班,突然想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你说兰笙。”杨易木目光炯炯地看着谢延初。 谢延初是在南方长大的,n和l不分。以前把牛说成刘还好说,现在拍电影,口条上一定要从严把关。 “男生。” “……兰笙。”杨易木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好在来之前揣了一颗结实的心脏,耐磨。 “男生。” “跟我读,兰——笙——” “男——生。” 杨易木疯了,喝了口绿豆汤,豪气地一抹袖子,“慢慢来,拆了音标读,了安,兰。” “呢安,男。” “……咱交违约金走人吧?” …… 开拍前,谢延初终于能读准这个音了。 “哎,学会了就好,不如你去考普通话等级证书吧。解决了一个字就解决了一系列,对你来说,解决这个n和l就等于攻克了普通话。”口齿清晰对于演员来说还是很重要的,指不定哪天就要给某节目主持人代班,有备才能无患。 “好啊,我先挣了报名费再说。” 杨易木豪气万丈,“哥给你交!” 为着这句话,谢延初把他拖进小后巷把嘴吻出了火锅特效。 这一世和前世不同,导演名字上挂着的是小王导,拍摄实权却是掌握在大王导手里。杨易木之前就听谢延初说过,导演原本邀了魏南西演兰笙,他没档期,把宋柏成推荐过来了。 一般电影开拍都有种迷信,觉得第一条能一条过,以后就会很顺,而这无疑也给演员增加了不少压力。直到现在宋柏成还在背剧本,可见紧张得不行。 第一幕,action。 天渐渐亮了。 兰笙默默跟着杨彻,看着他抖着手扣了几遍才把扣子对准扣眼,随后整理好身上的衣物。杨彻回头对他一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有些诡异。 洗了把脸,杨彻带着兰笙偷偷溜出了医院。兰笙的眼中闪耀着恶作剧的光芒,杨彻看到,只是宠溺地一笑。 附近有个中学,恰好学生赶早上早读课,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像一群潮热的沙丁鱼一般,主动往烦闷的铁皮罐子里挤。 杨彻坐在最后一排,他右边有个靠窗的座位。毫无疑问属于兰笙。 兰笙和杨彻在一起有些铁律——菜心是兰笙的,菜梗是杨彻的;床里是兰笙的,床外是杨彻的……总之,好的都是兰笙的。 有男生要杨彻让一让。 杨彻:“位子上有人呢。” 那男生下了车就念叨,“哪里有啥子人哦?” “我看到他里襟露出来的衣服了。”女生露出心有戚戚的表情,“四院的。” 四院是最大的精神病院。 可见,这大叔,不是疯了,就是痴了。 杨彻一站站数着,怕坐过了。他斜斜地向右边靠过去,“十七站啊,别忘了叫醒我。” “CUT!”大王导仔细来回看了遍,“过!” 电影缓慢拍摄,杨易木无聊,申了个微博,名叫‘三次元研究院’,上来便爆了许多重口大料。和不明就里的网民掐个昏天黑地之后,杨易木意外成了个网红,迅速拥有了第一批黑粉。他很愉悦地在备注一栏写上了——胸中自有沟壑,笔下罔论节操。 与此同时,杨爸杨妈跟杨易木交代了个惊天秘密。龙东强是杨爸刚转业时开的,后来杨爸找到了工作,就转为幕后老板了。现在杨爸杨妈因为儿子有出息,学了工商管理,打算把龙东强第十家分店交给他放手去干,地址让杨易木自己定。 杨易木被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砸得面色恍惚。任谁都想不到一向节俭的父母居然悄无声息的开了家那么红火的饭店,而杨易木自己从下岗工人和早退女工的孩子,摇身一变,成了千万小开。 谢延初不知道他在忙什么,问他他就只说是秘密。终于某个午后,谢延初问,“想吃什么?哥带你去改善伙食。” 不在状态的杨易木:“想吃你。” 谢延初:“……” 哪怕知道这个人平时总是无害地瞪着大眼睛,脸皮忽薄忽厚,演戏却实在厉害。可谁让杨易木是谢延初心里困囿湖海的那点温柔。 那快要溢出来的爱啊,半分也做不了假。 第25章 落子不悔 杨易木平时有课会回去上课,不要紧的公选课就逃掉,过来陪谢延初。这时的谢延初状态是最好的,拍戏NG的次数也少,以至于到后来,导演一看到杨易木就暗暗松了口气。 对着一个非剧组成员、非演员的大学菜鸟产生这种心理难道不是很奇怪么。大小王导都懒得想原因,心思都扑到拍戏上去了。 今天立冬,是黄道吉日。大王导对这一幕把关很严,小王导也觉得很有压力。如果每部电影都有自己的灵魂,《十七站》的灵魂就在于这一幕。 观众从杨彻上公交开始,觉察到杨彻是个疯子。爱人兰笙去世之后,他一直以为兰笙还在,对着空气手舞足蹈,十足的有病。他说的带兰笙回家,可是,不但那个所谓的家早已不存在,就连兰笙都早已魂归九天。 其实到最后,伴着京剧《红灯记》里面的选段《我家的表叔》在电影每个关键时段的响起,真相被抽丝剥茧地揭开,原来,杨彻十几岁时进梨园拜师学艺,却不知被谁在登台的鞋底抹了油,结果就是栽下舞台,腿瘸了。 “没有大事不登门,虽说是虽说是亲眷又不相认,可他比亲眷还要亲……”杨彻爱戏成痴,知道不能再演戏之后,慢慢有了臆想的毛病。平时仍爱哼小曲儿,没人听他就哼给兰笙听,别人不喜欢,兰笙喜欢,有时还跟他一起唱两句。 可按理说,兰笙这个人,杨彻根本就不认识。 在影片的最后,观众都以为兰笙是杨彻幻化出来的人物。可最终却来了反转,杨彻在第十七站停止了呼吸,靠在“兰笙”的肩上。发现他的异常后,大声呼救的却是真正的兰笙。 最后一幕是当年的排班表,一群新来的小演员的名单里,当年害他掉下舞台的那个凶手,名字就叫做兰笙。 或许是因为杨易木过来镇场子,谢延初这一幕居然一遍就过了,拍完之后再补几个镜头,剧组就没谢延初什么事了。 时间缓慢又快速,影片杀青,学校放假,二零零七年也到了末尾。年底的北城裹着层层冷雪,冻得人不愿出门。有些古老的巷子内,高墙上的飞檐沿着路挂了整整一长街的冰凌。 杨易木窝在沙发里,手里拿着遥控器不停换着台,问坐在一边给他削苹果的老杨,“为啥一直骗我咱家没钱。” 杨爸:“啊,这能叫有钱?你这孩子咋这么没追求呢?” 杨易木:“……起码能给我买辆山地车呗。” 杨爸:“啊,你没说过你想要车啊,我看你骑我那辆凤凰不是挺好的嘛?走走走,现在买去。” 杨易木:“我以为你下岗了,我妈早退了,咱家没有钱……” 杨爸:“对啊,没错啊,我是下岗了,你妈是早退了,没错啊!” 杨易木:“那你没告诉我家里还开着九家饭店呢!” 杨爸:“嘿嘿,这不告诉你了么。第十家好好干啊傻儿子!” 杨易木:“……………………” 杨易木是个坐不住的,用他曾在东北部队待过一阵子的老爸的话来说就是‘这小子就喜欢撩闲’。 现在杨撩闲就在巷子里来回踱步,等着谢延初出现。 他裹着个纯白的大羽绒袄,里面是杨妈妈给改了改袖口和下摆的母亲牌灰色针织毛衣。杨妈妈在家运针如飞,几根秀雅的手指不断加针,左手带线,把原来的局部样式大幅修改,从元宝针改成了双板提花。 “我就说你会长个,所以牛奶不能停。女长十八男长二三,这不,以前的毛衣都小了,好好吃饭,说不定还能长到一米八。你这孩子,又不愿吃肉。你不吃肉,在学校踢足球时那小腿能使得上劲儿?” 杨易木摸了把小腿,挺健硕,不纠结母亲的话了,“谁说我不吃肉,只是有的肉我不吃。” “那你吃啥?” “羊肉泡馍。” 杨妈妈好笑地从织毛衣的状态中抬起头,瞪了他一眼。和杨易木相似的眉目现在带着明显的忍俊不禁,“一会儿阿初过来,他不是讨厌香菜?不加香菜的羊肉泡馍还有没有灵魂?” “啊对。”杨易木找了条围巾围上,“那就不要了。” 走到门口又想起来什么,往卧室喊了声,“妈,他不爱吃鱼,昨天腌的鱼就别急着做了!” 屋内传来杨妈妈的一声应答,杨易木才放心出门。 这两年谢延初在杨家的地位越来越特殊,也越来越重要。从前是带着姓叫小谢,和杨易木的其他同学小周小宋小方差不多,也就是个泯然众人的小青年。现在不一样了,亲昵地叫人家阿初,杨爸杨妈看来是想把人家当第二个儿子养。 杨爸杨妈心里清楚,照谢延初以前的成绩,上北城大学根本就没问题,可现在上大学的变成自家儿子,读学院的却成了谢延初。怎么看都是杨易木拖累了人家。 存了一份愧疚在心,杨妈妈对谢延初的照拂也就更殷勤了,逢年过节有事没事都招呼谢延初去蹭饭,而且刷碗之类都当仁不让地交给了杨易木。谢延初要卷袖子帮忙,杨妈妈那边就端来一盘洗干净清亮可人的黑加仑,“来,阿初,吃水果。” 杨易木在厨房把碗筷刷得叮叮当当,只引来杨妈妈一声训斥。 其实刷碗没什么,这氛围他喜欢得不得了。杨易木低头,用脚在地上的薄雪上画五角星。 这种家常的小打小闹的生活,在前世根本是求之不得。现在父母健在,宋柏成他们忙着谈情说爱根本顾不上折腾别人,谢延初走了条不同的路,应该也不会被自己拖累。 杨易木定了定心神,决定尽自己所能去维护谢延初,和他的事业。 以前这个“他”是指自己,现在却不折不扣地另有其人。 前世杨易木蠢够了短暂的一生,重活一次觉得豁然开朗——人生中变数最大的东西,不是算计也不是天气,而是感情。这两世对他最好的人,除了爸妈,只一个谢延初。 命运明目张胆地改变了什么,又暗暗重合了什么。谢延初却是比杨易木还要执着。别说散尽家财,就算押上身份名誉等等身外之物,若是把选择权交由他,重来千百遍,仍是落子不悔。 “等很久了吗?”背后一直都有由远及近的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杨易木都没有注意,反应过来时谢延初已经走到他身边,把插在口袋里的双手伸出来,又用力搓了搓,才捂住了杨易木被寒风吹红的耳朵。 杨易木很顺溜地把手插进他的口袋,毛茸茸的呢子还带着谢延初的余温。 “也没有,我妈一直念叨,我就跑出来了。” “出来偷吃冰凌?”谢延初感觉到他的耳朵恢复了常温,才收回手。 巷子的正午,就算天气严寒,还是时不时会有人出来买菜。不怕被别人看到跟不想被别人看到是两码事,谢延初不打算让杨易木承受熟悉的街坊大妈们的风言风语。 “边儿玩去,我都多大了还吃冰凌。” 出柜还是要底气的。杨易木不知道,回家短短的路上谢延初把全部家底都算了遍,还是觉得不够老婆本。 出柜这玩意,弄不好就成了出轨啊!一想到杨易木听从父母之命去完成他高中时说过的话,找个独生女生二胎,再联想杨易木手里抱着一个小杨杨,肩上背着一个小木木,谢延初觉得心脏都快酸成山西老陈醋,想想都倒牙得紧。 真走到这一步,他就背个吉他,夜夜在杨易木家门外醉弹《我家的表叔》。再不济,找那几个整天把感情理成一团乱麻的弟兄,拐跑大的再抱走小的,远远养着。 第26章 家里有人照顾了 杨家一向不爱搞什么高朋满座的虚架子,团年饭也只有一家三口,加上来蹭饭的谢延初。 原本倒是其乐融融,直到杨易木的手机响起来。 “喂?周年姐?啊,他在,我让他跟你说。” 谢延初早已自觉地关了机,就怕有人打扰,可事儿竟然能找到杨易木这里,这就让他无奈中又有些生气了。 谢延初抱歉地看了在座的杨爸杨妈一眼,起身闪进洗手间,“不是提前说好了,春节期间不要接任何通告?” “但是这不是我接的啊,王导急着找你,你电话又打不通!”周年也满腹委屈。 “推掉。” 那边周年还要解释什么,谢延初刚要挂断,话筒里传来一道清越干净的男声,“你好?” “周经纪?”谢延初猜出了对方是谁。大过年的,能出动王牌经纪人,恐怕是来者不善,在杨易木家吃顿团年饭都成了奢侈。 “对,我是周岁,你好,关于那个宣传镜头——” “你约时间吧。我去。”谢延初果断。这位王牌经纪人不但有三寸不烂之舌,不答应的话连年夜饭也别想吃,而且这家伙手里的资源和人脉足以让一个中层明星跌下云端,更别提捏死他这个待出道连作品都没正式发布的小菜鸟。 周岁被挂掉电话的时候还处于惊愕状态,瞪着大眼看着自己老姐,“就这样,搞定了?他说的是‘我(四声)去~’还是我去?”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周岁想起那天有过一面之缘的高大冷峻的男子,觉得他寒着脸说‘我勒个去’的可能比‘我去’还要大那么一点点。 “……我叫你嘚!瑟!啊!”周年说着就要上手来掐。 谢延初出来时表情带了抱歉,杨爸杨妈这个年纪早已修炼得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小青年怕是有急事,“阿初你有正事儿就先去忙,初一初二再来吃饭,阿姨还给你做排骨。” 其实谢延初对排骨真没那么大执念,只因为杨易木爱吃,点的时候才这么毫不犹豫。所以杨家的团年饭被杨易木拍照PO上微博后,很多人直接被闪瞎了,“这是论排骨的一百零一种做法?”“欢迎加入排骨教,教主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杨易木美得冒泡,赞了那条评论。好不容易上次微博,他又顺手在备注后添了句“专业淘黑料三十年”。 他闲着没事爆料,“魏南西睡觉爱翻白眼,或许是性格使然,总之人家在片场也是一戏霸。” 下面炸了,“PO主不玩泥巴了可以去玩JJ”…… “**男科医院,电话13681887557,祖传老中医,无痛割BP”…… 其中有个叫‘木白成’的语气十分义愤,“戏霸一点不假,心情好了带你,心情不好全程压你!虐你!欺负小新人!” 杨易木噗嗤,宋柏成这货,熟悉的人一看就猜出来是谁,历史和实践证明,明星的小号早晚有一天会被扒出来,自己是不提醒他呢,还是不提醒他呢。 手机突然多了条信息,“出来陪我。” 来自谢延初。 现下他急着出门看热闹,“爸妈,我也去,晚上再回家吃!” “逗了,阿初是办正事,你跟去干什么?”杨妈敲敲碗沿。 “我——对了,学校有寒假社会实践的论文要写,我就写去剧组当场务,爸妈拜拜,多吃点!” 跑到门口又想起,“排骨别忘给我留!” “这孩子。”杨爸杨妈对视一眼,失笑。 杨易木在巷尾追到了谢延初,得知地点的时候两人面面相觑。 “还去龙东强?”杨易木诧异,“拍什么要去龙东强?” 谢延初幽幽呼了口气,“我有种上当的感觉。” “嗯?” “第六感。”谢延初见他瞪圆了眼睛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事实证明,所谓的第六感所言非虚。龙东强的包厢内,一群许久没聚的损友都在,想到的想不到的,男眷女侣,今儿都齐乎了。 谢延初和杨易木到包厢的时候,周年还在和周岁斗嘴,“我就不信南西哥没有偷懒的时候!” 周岁刚要接话,魏南西从搂着宋柏成的状态抽空回一句,“还真没有,正月的所有通告我都提前赶拍出来了。” “你咋不提你让周经纪操心你喜欢小新人的事儿还让都经纪去买粥!”这话在杨易木嗓子眼盘旋几圈终于还是咽了下去。 宋柏成倒是松了口气,趁机拿掉魏南西放在自己身上的爪子。他不敢去看周致的脸色,怕看到自己想看的,不知从何解释;更怕看到不敢看的,会难过得手足无措。 好在方浪过来给大家斟酒了。 “都是熟人,别那么讲究,能喝多少喝多少吧。”谢延初见他往杨易木杯中倒满了大半,出言阻止。 “是个理儿。但是!兄弟们,但是!量小非君子!感情都在酒里了!” 方浪的声音被一堆扔过来的花生米和瓜子壳儿淹没,徐珊珊揪他耳朵,“你够了,别把跟你爹谈生意的那一套用在这儿。” 对一群损友把他们骗出来的做法,在吃了几道凉菜之后,谢延初让他们自罚了三杯,也就不追究了。 杨易木生气,“你们只找了他,不找我?那我回去了?” “谁不知道你俩是连体啊。”周致唇边笑容温和,却也带了调侃,“只要搞定一个,之后怎么把你骗过来,就交给他呗。” “就你贼。”杨易木跟这位前世的死党说话,总带了几分胆战心惊,每次话题都不得深入,只能停留在不痛不痒的调侃上。 接下来的一道是拔丝,杨易木满怀期待地夹了一块,拖着长长得银丝到自己碗里,咬了一口才发现,原来里面不是自己喜欢的薯块。 谢延初看出他吃得心不在焉,轻声问,“怎么了?” “不喜欢拔丝苹果,可惜了拔丝。” 周致听到杨易木这样说,搭话,“我会做拔丝,喜欢什么的?” “呃,不用麻烦了。” 说是这么说,周致真的到厨房准备一展厨艺时,杨易木也没理由不让人家去,只得强打精神,跟在他身后。 杨易木被椰奶事件折腾成惊弓之鸟,忘了想周致当着这么多人面,专门去做给他吃,怎么敢有什么问题。 周致在厨房找到两个不大的红薯,熟练地将红薯洗净去皮去核切滚刀块,放进加了少许食盐的水中略泡。 “我有什么能帮忙的?” “把淀粉和清水调匀做成淀粉糊。会吧?” “哦。”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周致给热锅上油,把切好的红薯裹上杨易木递过来的淀粉糊,入锅炸,待到薯块炸到金黄色时捞出来控了控。 又取了一锅,放油放糖,小火慢慢熬,一边还跟杨易木搭话,“你不坐那儿等着吃?” “我怕你再做出椰奶的效果。” “……上次的事。”手一抖,被溅到几滴油,周致歉然,“是我不对,椰奶的原料过期了,我又没发现。” “以后还是长点心。”杨易木说不出没关系这样的话,毕竟深受其害的是谢延初。 周致答应着,把做好的拔丝红薯盛出来,装进抹过油的盘子里。 “小老板?”在外面看热闹的厨子见到杨易木,忙不迭打招呼。 杨易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见周致没注意到,才放心地走进包间。 谢延初眸色幽深,“我上个卫生间的功夫,你就能跑丢了。” 杨易木讨好地笑笑,吃着红薯好吃,也给他夹了块。 酒足饭饱,盘子叮当。 聚餐结束,一群人蜂拥出门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尽管魏南西这个唯一的当红炸子鸡有黑色帽子口罩墨镜全副武装,毫无被认出来的可能,一群人的颜值依然高得令人咋舌。路过的几个女孩子都把羡慕的目光投向徐珊珊和周年,能被六七个男神包围的女生上辈子就算没拯救过地球,也一定经常扶老奶奶过马路,把人品给攒够了。 到了该分配回家路线时,魏南西又开始做妖了。 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倒在弱小的宋柏成身上,狗爪也开始不安分,“柏成送我回家吧,头好难受,家里没人照顾——” 周经纪的嘴角抽了抽,很想说你当我这个万能经纪人是吃素的么。昨晚缠着我做夜宵的时候还叫我周妈妈,今天想诱拐清秀小男生就开始翻脸不认妈! 你瞪?你再瞪!……好吧想到还有年终奖这回事儿,算你狠。 周经纪很快由千杯不醉的冷静状态变成酡红着脸撒酒疯,水蛭一样缠住周年,“姐,姐,头好难受,家里没人照顾——” 不止装醉的魏南西,在场所有人都抽了口凉气。兄弟,出门在外,坑蒙拐骗不要紧,好歹改一改台词成不。 周年架着精分的弟弟也觉丢人,跟谢延初打了招呼,女汉子同志浅喝一声,把人高马大的弟弟打横抱了起来,走得稳稳当当。 “……卧槽。”所有人的三观都歪了。 宋柏成撕不掉身上的大块牛皮糖,求助地看向周致。却正好看到周致正盯着杨易木,目光灼燃,好像能把杨易木烧穿。 快被大块头压成一小坨的宋柏成只好进而猛烈示意杨易木,眼里带着恳求,要是杨易木愿意替他送人,他就能跟致哥回家了。好久没吃过致哥做的酒酿元宵了,胃有些想家。 谢延初却突然也捧着胃颤抖,“木木,头好难受,家里没人照顾——” “……”宋柏成的脸绿了。 杨易木扶着他,一路走一路笑,笑得打抖,忍不住去捏他胳膊肘上的肌肉,“你就逗,头疼捂什么胃?” “不想让你送别人啊。”待到拐进一条巷子内,谢延初不再装虚弱,在杨易木右脸亲了一口。 “在外面呢!”杨易木耳根悄悄热了。 谢延初玩着他的耳垂,觉得他身上的东西怎么都那么可爱。 “就算你不装醉,我也不会去的。魏南西忒烦人,谁乐意管他。” “你和魏学长,该是没什么交集吧,怎么这么烦他?” 杨易木身子一僵,岔开话题,“直觉吧?对了,刚刚周年姐告诉我,初七开始,《暗崖》就得跑宣传了……” “大过年的不提这个,到晚上吃饭还有几小时,去我家玩还是在市区转转?” “去你家吧。”再在外面亲一次脸就熟透了。谢延初又想起一直被忽略的事儿,“合着龙东强是你家开的?” 刚刚他好像隐约听见有服务生喊杨易木小老板。 杨易木默了默,“我爸的。” “你很低调啊。” 杨易木默。大一扑腾了半学期,也没找到适合自己的创业之路。大半年来都干了什么?噢,没事就刷个微博,爆个料;有事就逃个课,去片场围个观,有时候场记还给发个盒饭。既然老父亲已经给他在餐饮界打下了半壁江山,铺好了路,他就得好好地走。 总不能在谢延初陷入经济危机的时候,告诉他,你看,我微博上妹子可多了!每个人给我们一块钱就能渡过难关! “……然后这些年你爸还收我们聚餐费?” “咳,你不喜欢以后可以不收。” “收!为什么不收?”谢延初笑,“亲兄弟明算账,还得让他们多带客人来。” “对,我可是要攒老婆本的人。”贤内助就是贤内助,商人美德也带传染的。 谢延初瞅见杨易木那小表情,忍不住稍稍低头,又往左脸亲。“我来赚就行了。” “行,你自带嫁妆。” “……” 前世两人默契地不提结婚,甚至不提能在一起多久,好像沾上这些事就没法自欺欺人下去似的。 尽管当时早已心知肚明——他们是没有未来的。 现在却不一样了。可能是最近风雪大,又到了年关,天一冷人就懒,人一懒就想抱着心爱的人时不时亲一口。谢延初给清爽的爱人裹上自己的围巾,毛茸茸严实实地搂在怀里。至于其他繁杂,无事退朝,有事也不议政,日子过得比家里新添的压力锅还瓷实。 第27章 教一顿,训一顿 谢父意在磨练儿子,老宅自然不让继续住。从上大学开始,谢延初假期都是自己租房,真正成了流落在外。 以前是父母稍微管,给钱,自己管自己。 现在是父母不管,不给钱,自己除了管自己,还要在娱乐圈打怪升级,附带赚聘礼。 杨易木原本觉得他没必要平白增加生活负担,住自己家伙食卫生和陪聊全包,爸妈肯定不收他钱,可谢延初早就在谢家旁边那栋楼租了一套130多平米的房子,公寓式,付了三年房租,在合同上按了血红的手印——想改么,先断指吧少年。 “多少钱一个月?”易初公馆代表着北城建筑的高质量和尖端化,就像杨易木家所在的老胡同毗邻红城墙,是历史和文化的缩影。相比起来,老胡同那边租金不贵,但想买下来不容易;而易初公馆光是租金说出来便能砸死多少浮生蝼蚁。 谢延初拇指和小指弯了个弧并拢,剩下三根指头修长朝天,倒像是在发誓。这一出默剧落在杨易木眼里,他撇撇嘴,谢延初体内的恶劣分子又出来作祟了。 “我懒得猜。”老陈家水煎包因为加了小半壶水开始发出滋滋的声响,香味弥漫。 谢延初不说话,就着手上的姿势晃了晃,费力地把杨易木投向小摊上盛豆脑的海碗的目光吸引回来。 “服了你了,三千,对了就请我吃早点!” “再猜。” “……我去,三万!谢延初你个败家玩意儿!”杨易木忍不住抬脚踹。 谢延初侧身堪堪闪过,抓住了他的腿,“高了!哪来的暴脾气……” “祖传的!”杨易木使了两下劲才把腿拔萝卜一样□□,“慢着,三百拿得下来?你杀人了?埋哪了?” 看谢延初的表情不像说谎,杨易木才渐渐相信,关注点又诡异地转到了另一处,“帮我联系多租几套!哥要二次租!” 谢延初手上还停留着那人腿毛的质感,却丝毫不觉得恶心。小姑娘的腿估计比较光滑,不过他也没摸过,所以…… 阿里山的山,阿里山的水,摸了两世的腿毛真正美。 后来杨易木边嘬豆汁儿边听他解释,那套房产是谢延初的小叔留给谢延勋的,谢延勋手里三套房产,这套最小,已经赔了本,怎么可能再吃亏。 傍晚雪重,刚出电梯门杨易木就被迎面的冷风吹得一哆嗦,整个人转了一圈,背对着风口,在夹着雪花的大风里对谢延初咆哮,“太!冷!了!别出去了!” “你爸妈还等我们吃年夜饭呢。” 杨易木正要再说服他,偏巧手机响了起来,在公寓楼阴暗的小出口处像是鬼来电,“……你帮我接。” 谢延初看了眼杨易木哆里哆嗦的模样觉得好笑,接过手机,“喂?” 对方顿了顿,“阿初?木木在你旁边吗?” 谢延初应着,“杨姨,我们刚准备过去,木木在我旁边呢,外面挺冷的,他在跺脚呢现在。” 这是什么手气?一接就是丈母娘来电,没准儿现在岳父大人就在一旁旁听……贼酸爽。 “不要来了,刚刚木木他爸看北城新闻,说是我们那个街道的交叉路口前边出车祸了。雪天路滑!年夜饭年年都有,小命只有一条,雪停了再来吧啊。晚上就麻烦你照顾木木了。” “哦,不麻烦,那您跟叔叔也要好好吃饭,我们明天过去。” “对了,没事儿还是让杨易木看看书,免得开学补考还是过不去。”杨妈妈在儿子身上殚精竭虑,却不知把儿子的老底抖了个精光。 “哪门?” “高等数学,好像是B上册。” 杨妈妈接到老伴催促,不再啰嗦,刚把绢布盖在电话上,回过头,就见到老伴一脸不赞同,“你这人,小谢现在上的电影学院,家里哪有高等数学的书给咱儿子看?” “……我潜意识里总觉得他们上的一个学校来着。”杨妈妈默了默,承认是自己糊涂了。 杨爸爸明智地转移了话题,“刚刚新闻里说出事的小伙儿姓周是不,我怎么看他有点熟悉来着?” 谢延初挂了电话便见到杨易木大眼睛蒙圈儿的模样,心里热了热,把他的手拉过来包在掌心。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杨易木的手也被紧紧握了一路,直到到了房门口,要拿钥匙开门,谢延初才松开。 杨易木在这没睡衣,摸了谢延初的一套相对比较小的就进了浴室。谢延初在沙发上坐着,罕见地开始犹豫,大年夜的,兑现‘敢挂高数就揍你’是不是太凶? 杨易木快活地洗洗刷刷,穿着他带绒帽的大灰狼连体睡衣出来,一路还在擦着滴水的头发,“老谢快去!洗了好睡觉。” 一百三十平的房间足够把房间门类都装齐,包括主房客房。谢延初出来时杨易木已经霸占了主卧的大床,睡得香甜。 谢延初在他额头印了个晚安吻,轻手轻脚关了门。睡了就算了,明早起来再说,大年夜揍孩子,别给揍出心理阴影了。 杨易木翻了个身,半梦半醒里回了前世,他在谢延初出事后,才知道谢延初曾在他瘫痪期间找了代孕,弄了个孩子出来。 谢延初因为疲劳驾驶,出事了。后来孩子被抱回了谢家,谢家人不喜欢这孩子,葬礼上孩子想去卫生间,没人理会,自己摸摸索索,摸到了书房,小孩儿抱着谢延初小时候看过的书,伸出小舌头舔了舔。 爸爸是什么味道呢。带着陈旧和亲切的气息,微微发黄,爸爸小时候也吃糖,差点粘在书上,尝到嘴里是苦涩中带着一点甜。 翻到最后一页,爸爸不见了。 杨易木飘在半空,看着从书中滑落的两张纸,亲子鉴定,应该是谢家人去做的,上面白纸黑字地显示,谢延初和小孩儿没有血缘关系,杨易木和小孩儿……是父子的可能有99.9%。 杨易木一直哭一直哭,脸都皱成了悲伤的褶,直到抽了气把自己弄醒。 漆黑的房间里,手机在杨易木脸上照出了刺眼的白光,泪痕半干,搜索栏上面是“周公解梦梦见爱人去世”。 消息出来,“梦见老公死了哭醒:好运伴家人。” 杨易木精神稍微好了点,悄悄腾出一只手蹭了蹭戳到眼睛的睫毛,下一秒却因屏幕上的字惊呆了。 “男人梦见老公死了哭醒主近期运势:喜事临门,万事如意。前途发展与业务繁荣。切忌运气太好而骄傲或过分松懈与怠慢,否则坏运。” 好像哪里不太通顺的样子…… 客厅柔和地透过来几缕微光,不知道谢延初睡得怎么样。大高个在沙发里蜷一晚上,估计不太舒服。 杨易木又翻了两下身,蹑手蹑脚下床。 谢延初脖子上环着个U型枕,侧着身子,抱着手臂,睡得嘴歪眼斜而不自知。 “卧槽什么玩意儿!” 被身上突然多出来的百十来斤重量压得内脏都要碎了的谢先生表示很郁闷,起床气这东西不是只有早上才有! 睁开眼便看到杨易木无辜的大眼睛,距离实在太近,谢延初和骑在他身上的美人对视了一眼,呆滞了两瞬,失语数秒。本能反应让他的脑子成了一块固化的豆腐渣,而且豆腐渣上正以滚动式LED大屏无限期循环播放—— 这是上门送死,上门送死,上,门…… 谢延初捏了捏杨易木的翘、臀,亲测了显瘦和有肉的辩证关系之后,元神开始慢慢回归,眼中浓黑的未知和热切让杨易木开始后知后觉地知道害怕。 “别这样看着我,瘆人!”杨易木说了这句,突然想到小时候有次回家撞到爸爸偷亲妈妈,妈妈面上绯红,“头儿回来了!你以后别这么瘆人!” 谢延初趁着杨易木羞得浑身发烫的时候,一翻身,长臂一揽一拉,把两人的位置掉了个儿。 “高数不及格,嗯?”谢延初一手把杨易木按趴在沙发上,一手解皮带,“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杨易木喘着气,挣了几下都没挣开,“不还能补考嘛!” 说话间,谢延初的膝盖抵了过来,压住杨易木。 杨易木像只乖羊,不再挣扎了,想挣也会被压得动弹不得。 “你觉得以你现在的水平,补考就能过?” 杨易木默。 男朋友越来越犀利了,好凶。 “说话!”谢延初见他不吭声,用对折的皮带狠狠抽了下沙发。 啪地一声把杨易木吓了一跳,“啊啊啊别别别打!” “能不能过?” “能的!能的!我每天都做题!” 谢延初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什么,杨易木脸爆红。 趁人之危也罢,谢延初今天还就是想趁了这个危。 以后再怎么难,一年年地走,一天天地过。 杨易木被他越发缓慢的温存弄得心头撩火儿,这具身体初懂人事,不代表前世不懂。一有风吹草动就异常善感的身子和干柴烈火热情奔放的内心,成了当下的不可调和的矛盾。 “……要做快做,不然就起开给我买老陈生煎去!” 谢延初哭笑不得,“你当我不想快点?到床上去吧,地儿大。” 主要是够正式。 “废什么话,不行就是不行……唔!”杨易木的声音终止于一声暧昧。 世界静了静。 “你敢先告诉我一声再@¥&*么?!” 谢延初自知理亏,低头吻住了杨易木带着怒气的生动的眼睛。 一夜无眠。 第二天大清早杨易木便被刺耳的手机铃声吵醒,踢了踢谢延初,“接电话。” “喂。”谢延初眯着眼从地毯上捡起手机,丝毫没有意识到那是杨易木手机。 “你们俩干嘛了?算了不管了,半小时以内到二院来,周致出车祸了!在抢救!” 声音之大,两个人的回笼觉是彻底没戏了。 宋柏成没头没脑的电话连要不要带什么东西都没说,谢延初只好从自己家里找了点日用品,又拿卡带着杨易木在街角取了钱。 赶到二院时,周致已经结束了手术,苍白着脸被推出来。车祸本身伤害不大,只是他自己身体的原因,流血多,恢复慢,接下来的日子只好当产妇来过了。 在所有人不知道的地方,时间过得迅疾且倏忽。儿时,贰拾,而逝。朝气的躯壳下掩盖着的内里或许早已疲累难堪,却因为某年的一句承诺一声浅语坚持到了如今。却不管在现在看来,那理由牵不牵强。 只是,所有一如既往的强言巧色,真的都如初么。 雪消融后是春天,北影的选修课也在第二周正式拉开了帷幕。 “如果你只剩一天的生命,你会在哪里度过?”魏南西两手撑着讲台,元气满满。 “……”老梗了。未来的影帝影后戏骨们不怎么买账。这门课本来就是选修,能来都是看在学长长得帅的面子上,嗯,或许还有点想要蹭脸熟的成分。 毕竟,娱乐不是圈,是个刷脸的地方。 而现在,早已刷脸成功的谢延初远在千里之外录制一场真人秀节目,爬山冲浪攀岩涉水,倒是开始深深羡慕学校的娃儿们了。 没办法,压力大啊。要挣钱养家。老丈人家态度不明朗,就是说只要没成功上岸,随时都有被踹掉的可能,还是脸朝下那种。 谢延初苍白着嘴从山溪里钻出来,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信手把湿头发往后弄过去,又在摄像机挪过来时瘫了脸。 教室里。 “宋柏成。” “……” “宋柏成?” 哐当一声。 “啊?我?”宋柏成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暖沁的光线让边小矮子昏昏欲睡,只是碍于台上的人那点儿几乎看不见的权威,不得不放下用来撑着下巴的笔,“高中吧。” “我知道,因为在学校度日如年是么。” 宋柏成对着魏南西的一口魔力炫白晃了下神,不置可否。 其实原因不复杂。只不过是,这样的话,一转头,就能够看到他。 联系渐少的时日里,怕周致忙,宋柏成每天只发三句话,雷打不动,更不管对方回不回。 早上的“哎早安”,中午的“中午好”,和晚上的“吱~晚安啊”。 A,z,z。爱周致。 把最难以言说的名字融进每日耳熟能详的问好里,直至最后,分不清是因为他才坚持,还是因为坚持才等着他。 第28章 还是宝宝 春末夏初,漫天飘絮,《暗崖》让谢延初走入公众视线。 别人的春天是荷尔蒙爆发多巴胺碰撞的季节,周年的春天则被淹没在一堆电话和邮件里。 各种综艺,各种电视剧,各种广告邀约,让周年初出茅庐便遇到了极大的挑战。 这厢折腾得鸡飞狗跳,那厢杨易木却像开启了隐身功能,自动退居幕后,一句话,开始学会避嫌了。 谢延初哭笑不得,老子还没嫌弃宝宝,宝宝倒先嫌弃上老子了。 这段时间想知道杨易木的日常,还得给谢延勋打电话,结果谢延勋那小子这阵谈了个女朋友,正在黏黏糊糊,对热锅上的谢延初也仅仅是敷衍了事。 不是没试过找杨易木,结果公交车没出四环,乔装打扮的谢延初便被路人认了出来,帽子和假发在混乱中被粉丝拽走,素颜的老谢被合影很多张之后才灰溜溜地下车,打车环城转了好几圈,终于甩掉了身后的跟踪者。 十分钟之后,海角论坛给他封了个外号叫公交王子。 这一乌龙更是坚定了谢延初买车的决心。 当天傍晚,一辆穷尽低调奢华之能事的越野车停在杨易木宿舍楼下。 好在北城大学的学霸们都比较乖,如果北影出了这么一辆车,早就被多送了几个注目礼,可现在谢延初大刺刺地停在那里,匆匆而过的高材生们没一个往车窗多看一眼的。 杨易木接了几个同系女生的签名本,正一路腹诽着谢延初的招蜂引蝶,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木木。” 那声音低沉如大提琴的C调,就像前世悄悄出现在他公寓门口,手里拎着他爱的早点,也像高潮时隐忍又深情的喘息。 再没有另外一个人,能让杨易木只听到声音,便想起那人的眼神。 “你……没有通告吗?”杨易木转了身,手里的签名本微染汗渍。 那一定是这一路小跑出了汗,不是因为见了他而产生的多巴胺。 可是脸烫心颤喉咙又发紧,那都什么鬼。 谢延初唇角几不可见地勾起,转眼换了个余怒未消的表情,“山都被爬过了,还不来就我,你说,山是不是当我傻?” 杨易木有了前世的经验,一看便知道这车价位不低。刚见到谢延初,视线完全不在车上,这才注意到谢延初下的血本。 “山不就你,你不是来就山了嘛。”杨易木把手里一堆本子往他怀间一拍,“快签了。净招小姑娘。” 谢延初把那些粉粉蓝蓝的本子丢到后座去,“可是我就想招你啊!” “呦,这配置。刚挣了笔票子就出去败家了!您够可以的啊!” 杨易木的表现和谢延初想得一样,没有害羞没有矫情,一切都一如既往。 可谢延初莫名其妙地明白杨易木微妙的心理活动——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就是他最大的害羞。 啧。 越平静,越有戏。 谢延初的恶趣味一上来,便彻底降不住了。 “养宝宝的钱还是有的。” “宝宝?”杨易木不明就里。就算找代孕也是很久以后的事吧? 直到被火热的眼神盯了一阵,才恍然,他不会说的是老子吧! “嘶,谁是你宝宝!”杨易木微微倾身去开音响,瞬间极度重金属的音乐冲破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氛围。 “对了,”谢延初也不去揭穿他耳根红了的事实,“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可能会很闲。” 后半年,谢延初准备只接一部影片——夏安东的《婺里记事》。 《婺里记事》扛着“一起走了那么久,是否只有我念旧”的文艺小旗,想要在一众国外大片的夹击下突出重围成为电影界的新标杆,很难。 不过,和导演夏安东一样,谢延初的目标亦不在票房上,他们甚至不在乎口碑,唯一的目标一目了然,便是今年秋末的金橡木奖。 金橡木奖号称中国电影界的格莱美,众多高票房影片气势汹汹而来,都败在了金橡木评委高冷的西装裤下。 一开始知道谢延初准备接《婺里记事》,杨易木是拒绝的。倒不是因为影片拍摄时间零碎和耗费心血大,只因为这部片子在他前世毫无疑问地惨败,原因无他,影片的女主角和男主角发生了轰动一时的更衣室震动事件,片子麻溜利索地在总局门口碰了一鼻子灰,又没有资金换角重拍,结果从监制到导演赔得连裤衩都不剩,更别说是到各大院线播出了。 在现在的杨易木眼里,谢延初就算赔掉了裤衩也没什么,自己可以借给他,虽然小了点,撑撑不就大了。 可是更衣室震动事件就没那么爽利了。剧组搭建的简易更衣棚的墙壁恰好是导演接受采访的背景墙,好巧不巧地,因为夏安东是国际知名导演,虽然外表是老美范儿但是有一颗如假包换的中国心,赶上那阵子国家狠抓文化传播,于是费了好大劲儿安排了一场直播访谈。 于是,夏安东导演和记者侃大山从春秋侃到民国时,哗啦,更衣室塌了。 全国人民眼睁睁看着导演身后出现的两具身体,一个雪白一个古铜,交缠的姿势瞎了多少人的眼。没看到的也没纯洁多久,很快,大街小巷的报道让他们都失明了。 当年那个女演员叫云林,已经算是二线女星。男演员是个小鲜肉,不知道是真爱云林还是只想借她上位,总之,云林的公关团队很强大,虽然栽了个大跟头,小半年之后云林也就洗白复出了。可那个小鲜肉,唯一出名的机会便摊上了丑闻,过了一段时日全国人民更是连他的名字都忘得一干二净。 杨易木在第N次梦见云林挂在谢延初身上嗯哼哈叱之后,彻底坐不住了。 “喂?宝宝。”谢延初一瞄手机,不再搭理在他身边作妖的云林,撩起戏袍走到了清净处。 “猜猜我在哪?” “婺里。”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山朗润起来了,水涨起来了,老谢的心荡漾起来了。 “……”杨易木得意洋洋的语气瞬间像个气球一样瘪了下去,“你们聪明人怎么这么没劲!” “哈哈,因为我看到你了啊。这就下去,你在原地等会儿啊。” 半小时后。 谢延初从拍摄地的简易冰箱里拿出一个火龙果。 袖珍,干瘪,原本该多汁多肉的外皮现在玫红中带着点黄色,那是沙哑病态的黄,一看就不怎么讨喜。 “将就一下,这已经是最好的水果了。”剧组苹果橘子这些东西蛮多,都是当地土生土长的,可由于拍摄地点过偏,火龙果之类不好运输的水果,也就导演和几个主演有份儿。 谢延初早有预感,过不了几天杨易木就会过来,便把火龙果洗了一直放冰箱里存着。 杨易木接过剥了皮的火龙果,蹬掉鞋子,盘腿坐在谢延初的床上,对剧本指指点点,“啧,民国相关必然悲剧,从文人墨客到导演观众,哪个不是重口味加恶趣味。你长得又没那么苦情,这是弄甚?” “那倒不一定。”谢延初虽然不知道剧本的最终结局,第六感却告诉他,夏安东不是个满足于‘一般情况’的人。夏安东喜欢猎奇,也有强大的自信,这就决定了这部片子如果不出意外,有很大的机会成为不朽传奇。 “我就呵呵了。老谢你听过没,什么是最大的悲剧,明明是happy ending,你还难受得想哭。揪心撕肺,偏偏又哭不出来——都大团圆了哭个毛?但是心里还是跟被浸了猪笼似的。虐爆嗨爆。” “你浸过?还有,我看电影哭过么。没吧。”但凡占有欲强的人,总喜欢强撑硬挺着。 “啧,上个月不知道谁看了Hachi,嗓子都变调了还特么装急性咽炎!” “……” 谢延初面瘫得一脸坦然,倒是教杨易木有些招架不住。前世为什么会觉得他高冷无情?明明是个让人心底毫无防备就被热乎到了的男青年。 导演组给谢延初排开的休息时间只有两小时,现在一个小时已经过得差不多,谢延初仍是各种话题都可以聊,唯独没开口问杨易木突然过来的理由。 杨易木起身把红黄相间的果皮丢进垃圾桶,顺便洗了个手,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听说你和云林搭档啊。” “嗯,对。” 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杨易木心里来时一路透亮的红灯啪地熄灭,换成了黄灯预警。 “你离她远点!” 毫无理由的霸道警告让谢延初噗地笑了出来,“我什么时候离她近了。” “你离她远点!” “好好好。”谢延初摸摸他蓬软的发,“想不想吃饺子?” 杨易木听出了他是说自己自带醋,怒了,“我很认真地告诉你,离她远点!” 前世的事又不能拿来当教材,杨易木知道谢延初现在一定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可是越认真,表现出来反而越像在吃味儿。 “行,陪我一晚上,我也很认真地答应你。”谢延初翻着外卖的电话,马上他还要补拍几场,期间不能让杨易木饿着了。 “……老子要吃羊肉香菜馅儿的。” “只有煲仔饭盖浇饭炒面炸酱面,将就一下?” “老子不要将就!” “高数补考过了没有?”谢延初突然问。 杨易木炸了,“怎么的!过了就是你宝宝,不过就要打老子?” 谢延初秒懂,看样子是过了。 摸摸头表扬,“宝宝真棒。先点个汤,垫垫肚子,晚会儿我回来带你吃饺子。OK?” 杨易木被摸舒服了,没有意见。 谢延初出了门,杨易木东拍拍西看看,甚是无聊,又躺到了他的大床上,翘着二郎腿,心想,北城那边的分店都丢着不管了,大老远坐火车颠儿过来,千威胁万提点,要是谢延初也和云林在全国人民面前来这么一出,自己绝对装不认识他。 时间滴溜溜地慢,谢延初再不回来,肚子都要瘪了。 杨易木摸着唱空城计的肚子,搜罗一整间屋子好歹找到了一些吃的。前世谢延初并不爱零食,受了杨易木的影响,谢延初才成了个移动零食库,确保杨易木一伸手就能从口袋里摸出一小袋袖珍嘎嘣脆。 只是那福利大多数时候都被宋柏成占了去。 后来倒是光明正大了,杨易木也瘫了,没了笑闹着去摸嘎嘣脆的心力。 他和宋柏成到底是谁鸠占了鹊巢,时间太短故事太快,倒是一直模糊着无人评判。 却说宋柏成出国之前把周瘸子这个包袱郑重其事地丢给了他。 谢延勋平素是最不爱搭理周致的。周泉是多么纯洁可爱的女孩子,可作为周泉哥哥的周致却像个戴了假面的弥勒佛。 可是宋柏成有求在先,直言周致腿伤未好全,希望谢延勋有空的话多少照拂一番,不然他拍戏也无法安心。 宋柏成拍的是谍战片,拍摄地点跨中韩两国,其间不少噼里啪啦的爆破戏。 不是能分心的时候。 谢延勋原本请了保姆过去,结果没几天保姆就被周致打发走了。这边宋柏成又时不时不放心地问近况,谢延勋头都大了。 宋柏成来中国近两年,高雅恭词和市井俚语都会了不少,如今如果考中文六级考试,他最熟悉的五个字一定是——托魏南西的福。 魏南西给了他太多机会,也捎带着忽远忽近的撩拨和忽明忽暗的好感。 宋柏成心里清楚,如果自己说,学长啊!天涯何处无芳草!麻烦转头找一找!当备胎有什么好! 马上魏南西就能反驳他,我是备胎?我怎么不知道学弟你什么时候有正胎了?养得怎么样啊? ……单身狗虽然不是珍贵动物,起码是一条生命吖。 存在即合理,就算不买卖也请不要杀害呐。 最爱的人最懂你的软肋,逮着心尖儿可着劲儿虐,轻拢慢捻抹复挑,直到对方彻底败下阵来。 宋柏成把周致当正胎,每日小心翼翼好生养着捧着,在周致那里……他却连备胎都算不上。 感情是一片旷地,荒芜已久,自己尚且对其一知半解,其余人谁又能信马由疆?他自知以后再也做不成那人心上一点血,天外有天山外叠山,比他好的人不说漫山遍野,却总有人在。 爱与不爱,不是可以勉强的。 道理人人懂,人人看不透。 所以才做了那么多不吝付出的事,就算不值得,至少没犯错。 都是自愿的。 第29章 偷跑之后的讨好 舆论的速度比腿快。杨易木开了酒店的台式电脑,习惯性地看了会儿股市,又打开谢延初的后援网站,发现有人把自己的照片传了上去。虽然只是一张侧面照,但有心之人不难查出照片中人的身份。 现在的网民还没那么开放。二零零八年,夏洛之恋因一组照片悄然走红网络,人们对这种明目张胆与常规不合的恋情的关注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天涯论坛纵使有支持的声音,谩骂声却更是不堪入耳。 可想而知,活在暗处的社会异端们受到的是怎样的冷遇。 “谢延初新戏开拍获神秘男子陪伴”,目前已经成为谢延初后援会的热门,回帖者众。 在看到有人说那男孩子也曾在《暗崖》拍摄地出现过,和谢延初举止挺亲密的,又有人凭借他的半个身子和侧脸便认出他是北城的学生。 放在以前,杨易木早就慌了神。如同走在独木桥上晃晃悠悠的前世,风一吹,草一动,都会给杨易木蚕丝般细滑的神经末梢狠狠一击。 重活一世,变得没这么容易胆战心惊。只管大胆往前走就是,男人嘛,再大事儿大不过天,比天大的事儿躲不过,还有好担心。 可杨易木现在还是要走,不是胆小,不是窝囊,只是知道了污言秽语的伤害究竟有多大,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已是重活一世,自己再度坠落泥潭不要紧,可绝对不能再毁了那人的光风霁月。 现在他还爱得起,但已赌不起。 谢延初下了戏,大步往住处走。如果有人再近一点儿,便会听到他嘴里正哼着小曲儿,如果靠得更近,只会无语,这都什么玩意儿,从来没听过。 只有谢延初不经意路过的一个坐在小池塘边垂钓的大爷回头看了一眼,轻哼一声,又回头闭目养神去了。 “木木!”谢延初推开门,面对的却只有人去屋空。 除了床头柜留的一张纸。 谢延初修长的指节夹起便笺。 “周致找我,先走了。回头一起包羊肉饺子。”结尾倒是留了个小小的安慰,画了颗不怎么规则的心形。 估计这就是杨易木能跟人磨叽的极限了。 谢延初的忧国忧民脸还没来得及恢复原状,外面又传来了敲门声。 “谁啊。”谢延初走回去,心里还存了分幻想,或许杨易木走到半路良心发现又折回来。 其实这时杨易木已经坐上了出村子的大巴,再有二十分钟就到火车站了。 连零食和水都没来得及带,还要忍受对面小丫头手里辣条的味儿。开窗也没用,过堂风一个劲儿往杨易木所在的地方吹。 不知道是卫龙还是唐僧肉抑或是玫瑰干,总之,杨易木觉得有些饿了。 窗外是一群群不知名的野花,紫白蓝黄各色都有,如果这次来的是金钟大,或许新电影的开场场景已经被他刷刷几笔挥毫落墨。 可惜现在的杨易木,不但情路不顺,炒股还可着劲儿亏钱。就算路边的野花全为他开为他败,落在他那里也逃不过一个杨嚼牡丹的下场。 谢延初看到字条会多生气,他心里清楚得很。 他之前在北城躲避许久,谢延初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一无所觉。 “谢哥,是我。”今天谢延初注定要失望,因为门口出现的是周年的脸。 周年没时间安抚他碎了一地的心,进去就开了谢延初房里的电脑,啪啪啪鼠标点击几下,“你看。” 谢延初烦躁地凑过去看,不看不要紧,杨易木的家庭都快被扒了个干净。 “杨易木跟你说的?” 想必是因为看到那些帖子才走。周致帮着杨易木炒股这事谢延初知道,可绝对没这么巧恰好今天有事找。 “嗯,我已经删了。不过,似乎被有心人留了证据。” 谢延初暗骂一声,抵在桌上做支撑的指骨猛捶了一下。周年一个激灵,“这桌子可不耐捶啊老板。” “你不觉得要做个自我反思吗?有消息居然还要当事人去通知你,连收尾都收不干净,这一声老板我不确定自己当不当得起。” 周年没有经验,今天又特别倒霉,撞到了谢延初的枪眼上。 当下愣住。 “这次算了,就当上了一课。以后多跟周岁学一下怎么当一名合格的经纪人。我不要求你成王牌,也不用把我捧到什么高度,但是,起码的危机处理,我希望你不要再让我失望。” 周年嘴唇颤了一下,随即咬住,重重点头。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这位主子不是没脾气,而是,如果被触了底线,他根本不考虑去怜香惜玉。 只顾着自我谴责的周年没注意,自己言语中出现的关键词——底线与怜惜。 北城市易初公馆隔了几个巷子就是易致公馆。名字相近,只是易致算是易初的高仿品,外观看起来不错,内里么,交由住房的人自己搞装修,所以有的房间看起来甚至没有巷里杨易木的家搞得精致。 易初公馆买来时便是装修好的,和房子一起交到房主手上的还有房产证。而所谓的易致公馆,其实真实身份是动迁房,意思是,房产证五年后才能办,如果房间是从原房主手上买来的,还不一定能办成。 现在,易致公馆104室,榻榻米上正躺在一名清秀男子,动了下身子,酣睡中露出惊惧的表情,似是极为不适。 好在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喂?”还带着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的嗓音。 “你活得挺舒坦啊。”对方压低声音质问。似乎再也忍不住自己承受,非要把秘密擎开,找人共担。 墓碑。血。少女的手链。周致迷瞪着的眼睛倏地睁开,低喊着妹妹的名字猛然坐起身来。 周致头痛欲裂,一手狠命按着额头,一手胡乱打开床头柜,摸索平常吃的药。 柜子被翻得晃晃荡荡,摇动间碰倒了桌面的玻璃杯。水流随着杯身倾斜而下,以雷霆之势把周致的头发尽数打湿,杯子又狠狠磕了下头,才几个弹跳,坠落在地。 “哎呀!”周致伸手试着触了触前额,似乎肿了不少,又烫又疼。 神智却因此变得清醒。 周致重新倒了杯水,吞下两颗白色的药片。 两分钟后。 谢延勋皱着眉看了看周致头上的包,青紫肿胀,地上还有一摊水渍,柜子七倒八歪。 一脚踢了踢柜子,不偏不倚地把柜子踢回了原位,“你被打劫了?” “没啊,就是做噩梦了,偏头疼又犯了。” 谢延勋单手插在裤袋里,走到周致面前弯腰俯视,“偏头疼?” 周致视线内出现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心跳猛然快了几拍。 谢延勋不等他开口,又问,“梦见泉泉死的时候了?” 倒是有些像刑讯逼供,来势汹汹。 “恩。” “我把她好好地拜托给你,她为什么会死?”谢延勋红着眼眶,在周致看不见的角度,拳头已攥出青筋。 “你爱泉泉,她又不爱你。你现在也谈女朋友了,忘了她吧。她心理脆弱,爱你哥不得,自杀也是活该。”周致偏了目光。 “那是你妹妹!你忍心这么说她?”谢延勋揪住了周致的衣领,几乎把他勒得没法呼吸,看着周致面色发青了才重重松开手,任由他摔在床上咳嗽。 周致看着被谢延勋甩得震天响的门,苦笑一声。他为周泉隐瞒的可太多了。周泉和他是双胞胎,但自小体弱多病,凝血障碍的她在湘南小村修养几天便被父母带到大医院去治病了,此后更是一直住在美国。 跟谢延勋认识之后,她拜托谢延勋带她偷偷去了一趟北城,让谢延勋去送情书,约谢延初出来见面。 过了一晚,周泉被暴怒找来的周致强行带走。 周致打了她一耳光,第二天,她就自杀了。 当周致看到验尸报告时,心里的滔天恨意,无处宣泄。 Chunv膜严重破裂…… 那天晚上,周泉到底遭遇了什么? 谢延勋出了门便脱力地靠在墙上,心痛到无以复加。 不是这样的。他不是没想过自我克制,可是根本就控制不了。 喜欢周泉如果是个错误,他愿意这一辈子都考零分。 周泉喜欢谢延初,让自己替她送情书。他没送,直接给塞进了床底,跑到酒吧一杯接一杯地把自己灌得人事不知。 宿醉醒来,接到来自大洋彼岸的电话。周泉自杀了。 关于那个女孩的一切,对于谢延勋来说,甜美而痛苦。 谢延勋放弃了回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真相擦肩而过。 自从杨易木回了北城,打几次电话都赶上谢延初拍戏,接电话的全是周年。 发短信,谢延初都会回,不冷不热。 终于,杨易木意识到,男朋友生气了,自己是被罚了。 终于,在一次拨通电话后,听到接电话的人自称云林的时候,杨易木爆了。 生气中的谢延初效率很高。导演诧异的同时非常嘚瑟,看,我们的男主,拍戏条条过,又洁身自好!谁不知道云林是个喜欢拉人炒作的,可是谢延初愣是没跟她有任何可以让小报记者编故事的绯闻爆出来! 又过了几天,后援网站有人爆出了谢延初杀青的图片。 要知道尴尬总是难免的,在每个梦醒时分…… 杨易木开始采购包饺子的原料,在楼下徘徊踩点了许久,才在小区保安怀疑的眼光中上了楼,惴惴不安地敲了谢延初的门。 “我买了羊肉,还有大葱,是我家胡同口山东大婶卖的,正宗。香菜没买。”缓解尴尬气氛第一招,没话找话。 谢延初没接话,侧身让了个空档让杨易木进门,又从鞋柜里找了双拖鞋给他换。 “大婶卖给别人都是两块五一斤,看我长得帅,给我五块钱三斤,嘿!”杨易木左右脚互相作用蹬掉了鞋子,换上拖鞋,手里依然拎着羊肉和大葱,愣是没敢让谢延初先给送厨房去。 从杨易木进门,谢延初就没开过金口。 “老长时间没住家里,看,我弄得还不错吧?” 杨易木环顾四周,自个儿觉得很满意,等了半天没声,一回头,只看到谢延初进书房的背影。 ……认识谢延初这么久!从来没见他在自己面前主动看过书! 在杨易木看来,“香菜没买”就是个示好的暗号,然后“卫生保持”是第二个暗号,不用挑明,谢延初肯定懂。 结果这潜台词在谢延初那里像是被真空隔绝了一般,杨易木存了小半个月的不安和讨好完全透不过去。 11天没见,倒是感觉气息有些陌生了。谢延初站在窗边,杨易木只看得到他高大的侧影,不知怎么地突然看出了一股又明媚又忧伤还有点乡土的味道。 “看什么书呢?”杨易木壮着胆子又问了句。 谢延初从家居服的裤兜里掏出个耳机,隔绝了世界。 “嘿!这暴脾气!”杨易木哪是这么容易被面瘫打败的人,憋了憋气,一个助跑,对着谢延初后背就蹿了上去。 谢延初被他的动作缠得往后一仰,退了一步才稳住了身子。丈母娘喂得不错,谢延初暗自掂量,抿了唇,这小排骨身板儿终于重了点。 看来这段时间杨易木过得称心如意。谢延初眉间阴云不散,转身把手里的管理学放回了书架,又随便抽了本巴菲特,完全当背上将近一米八的某人视为无物。 “叫你不理我!谢延初!你别把老子玩儿火了啊!”杨易木见他不伸手托着自己,有些尴尬。为了不掉下来,只好用腿盘紧了谢延初的腰身,一手搂着他脖子,又腾出一只手在老虎头上毛躁地糊过来糊过去,“有本事打一架啊!冷暴力算什么男人!” “你说的。”谢延初声音冷淡喑哑。 杨易木动作一顿,僵了身体。 打一架? 单方面的家暴么。 第30章 热战比冷战好? “我真不是故——”杨易木抬胳膊去扳正谢延初的头,让他脸朝着自己,不曾想却被他眼里罕见的阴狠吓住,剩下半句言不由衷的话也没能吐出来。 要是前世,聊天一个话不投机,甩脸走人拉黑。他们乐此不疲地用吵架的方式相互刺探,看自己在对方心里到底占多少位置。 现在却是没必要。可能是因为当初谢延初连瘫痪了的杨易木都要,哪怕倾家荡产。这才给了杨易木莫大的底气,好像打出去一个黑桃自己袖口里还揣了大小王,左右是不怕的。 他只是没想到,以前是骄傲到不把别人放在心上,现在却陷入了夸张的自我厌弃。 谢延初对他再冷那么一下,他才回过劲儿来,合着一直以来都不是他赌术高超,是谢延初容忍他出老千儿,甭管那技巧有多拙劣。 杨易木和谢延初面无表情地对视了几秒,心一横,对着那张唇张嘴咬了上去。 谢延初被他缠在腰间的腿蹭得起火,扔了手里根本不知道看到哪一页的书,对着那挺翘的臀上手就揍。 杨易木嗷嗷直叫,火辣辣的巴掌不是他的期待。 这十一天,谢延初卯劲拍戏,不候场的时候也绷着神经,不然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被云林设计了。 没接杨易木电话,十次有八次是因为他确实在赶戏,而那次云林接他电话,是别人悄悄告诉他的。 谢延初秉持着人若犯我礼让三分的态度,没跟她计较。可再有一次拍完大夜回去,看到云林穿着睡衣躺在他床上时,谢延初怒了。 “出去。”谢延初蹙眉,开始掂量向导演告她一状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云林装着听不懂的样子,“延初?是你走错房间了吧?你怎么有我房间门卡?” “……”谢延初每次和她周旋都有种艰难的感觉,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不知廉耻的女人。 水深火热之下的谢延初越发想念杨易木,想他窝在自己怀中睡觉的感觉,瘦瘦的,小小的,乖乖的,软软的。 “我不是故意先走的,我还给你留了字条!”杨易木被谢延初按在腿上揍得时候,抬手抓住了男朋友大人的胳膊。 “对。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有意的。”谢延初的表情终于不再那么骇人,杨易木还没来得及细品老谢面上冰山稀里哗啦崩碎的声音,又扑腾着叫了起来,“哎呀哎呀疼!” 谢延初大手将他挺翘的臀包裹住,不再拧他,缓缓揉了揉,“下次再有这种事,就像现在这样,家法伺候。” “你这是家庭暴力,国家早就不提倡了!”杨易木头埋在他颈间蹭了蹭,像一只终于被主人认可的小金毛。 “国家还不提倡同性结婚呢,也没见你怎么着。”谢延初背着小金毛来到厨房,看了看他买的食材,愣,“还买了排骨?一顿吃两种肉?” 小金毛又在他脖子上蹭了蹭,声音欢快,“不是啊,我想着你要是还生气我就包饺子,不生气了就给我做排骨呗。” “就你贼。”谢延初拍拍他屁股,“下来,中午我做。” “我给你打下手。”杨易木撸袖子,拿小筐,跃跃欲试。 谢延初却把他手中的小筐拿下来放进洗碗池里,推着人往客厅走,“不用,你去玩你的。” 杨易木整个人往后栽,全身的重量都赖在背后那双大手上,一副怎么推都不走的赖皮样子。 “行李箱里有我带给你的礼——”话没说完,手上一轻,杨易木已经不见了人影。谢延初早料到会这样,转身继续冲洗排骨。 杨易木蹲在行李箱面前扒拉礼物,像没见过世面似的。 现在他可以不用顾忌像前世那样,翻着翻着看到宋柏成喜欢的东西也在里面。就算谢延初解释那是宋柏成要的,也治不好杨易木心里天人交战的膈应。 黑皮蛇纹的大箱子内部分成几大块,一块是吃的,当地土特产,一块是剧组签名和导演签名,一块是上次杨易木去看他时,大巴中途停在山里,杨易木在路边捡的几块山石。走的时候匆匆忙忙,杨易木把石头落在谢延初房间角落里了,没想到他还给洗干净了带回来。 杨易木抱了那个最大的山石,形状有点像迎客松的,跑到厨房门口看谢延初忙活,“哎,这怎么还带回来了,不嫌碍事儿?” 谢延初拍了下葱段,回头看,淡然得很,“又不重。” 两个人关注的重点完全不一样。杨易木嘿嘿地笑了起来,“不会是每天晚上抱着它睡觉吧。” 谢延初还没出声,杨易木又捧着石头乐滋滋地走了。 “……”这孩子就是这么容易自我满足。 中午三个菜,糖醋排骨,拍黄瓜,黄瓜炒鸡蛋。一个汤,西红柿蛋汤。 杨易木夹了个小排,抱着怀疑的心情尝了口,脸色变得刷白,“卧槽,你排骨怎么做得这么好?” 色香味都和他以前吃的一模一样。要不是暗中掐了自己一把,杨易木还以为自己面前坐着的是前世的谢延初。 “天赋。”谢大厨挑眉。 “唬谁呢!”杨易木不信这个邪,又尝了几个,颗颗入口香浓回味无穷,“真是见了鬼了……” 前世谢延初做排骨的手艺完全是拿杨易木练出来的,第一次做的时候完全是一锅黑渣,筷子戳到里面还能发现红肉,那时杨易木赏脸吃了一颗,能不吐出来完全是爱情的力量。 正要再问,谢延初的手机响了。 “有事?”那边杨易木的耳朵已经支棱起来了。 那边是一道苍老的声音,“谢延初吗?我是楚律。” “楚律?”谢延初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却看到杨易木兴奋起来的眼神。 “是这样,前阵子在《婺里记事》的剧组,我见过你,觉得你的声音是我想要的,有兴趣和我合作首歌吗?” “哪首……呃……”大腿被杨易木掐了下,谢延初看了他一眼示意别添乱,却收到个快答应不然跟你闹的眼神,“好。荣幸之至。” “马上把歌词和小样给你。” 楚律效率很高,没几分钟谢延初邮箱里便多了首歌。 附件:《初见》 回忆总染着秦淮河的胭脂 或许这故事从暮色中开始 岁华尽摇落再不要孤单影只 越鸟巢南枝我却一路北去 …… 窗外离途微雨写意成线 无措收揽茫然 古市晴岚落照晚钟敲响 般若祝永安 平芜尽处青川眉前 愚人不讲再见 浮沉异势的时间 再走散此去经年 …… 许是排骨吃多了,杨易木第二天早上在厕所里遇到了尴尬。 谢延初的房子里有两个卫生间,其他构造都一样,只是一个有马桶,另一个是装的蹲便器。 带马桶的卫生间离主卧比较近,杨易木打着哈欠起来找厕所的时候,里面已经被谢延初反锁住,水声哗哗,是在洗澡。 杨易木顶着鸟窝头带着手机去了远一点的那个,一蹲差点就起不来了。 便秘的时候上厕所就不该带手机,连张有字的纸都不该带。杨易木悟到这一点的时候,两腿已经像踩在棉花上,捏捏小腿,脉搏下像是有水流一般,肿了不少。 那种感觉,像是回到了瘫痪的时候。明明有点点模糊的感觉,觉得身体是自己的,但是完全挪不动。并不疼,但是打心底特别不舒服,因为心里清楚,早晚有一天,肌肉会坏死,会萎缩,会变得不堪入目。 残了就是残了。清清脆脆的胡萝卜,跟晒干的胡萝卜干,摸起来是怎么个不一样法,有点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 杨易木靠着卫生间里的洗衣机,一手摸着腿,现在竟半点也动弹不得。皮肤上似乎还留着谢延初以前给他按摩时的感觉,只是时间辗转太久,回忆已经模糊了力度,淡化了温情,只有那双大手的弧度似乎还包在身体每一处,怎么也忘不掉。 谢延初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出来,喊了几声杨易木没应。找遍每个房间,终于在另一个卫生间找到了正愣着的傻孩子。二话不说,抄手就把杨易木打横抱回了客厅沙发上,杨易木闷在他脖间说了句,“你做的排骨真好吃。” “以后还得多吃点蔬菜,不能挑食。”谢延初无奈。 一边又拿了条热毛巾敷上,给他按摩着小腿。 杨易木悄悄把眼底的热意忍回去,不再细究。 在谢延初那过舒服了,两个人不约而同给自己放了假,整整三天没回学校。 在大学说白了也就那样,三天没回跟三十天没回是一个效果,只要事先和好基友用一顿海底捞解决了点名日常和交作业日常,剩下的日子都是‘您请自由的’…… 四月一号杨易木再回去的时候,宿舍还是他离开时那样子。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半点光线都透不进来。谢延勋开着自己的台灯在打游戏,周致的被窝里鼓起一个小包,一动不动。 “刷——”杨易木拉开窗帘。 “死了死了死了!”谢延勋已经玩了一夜,眼睛被阳光刺到,手抖,“正抢人头呢!” “杨易木!你要命啊!”上铺的被子缓缓蠕动,从里面钻出一坨软趴趴的白无常。 “哈哈哈哈哈哈……”杨易木见到周致挂着个黑眼圈两眼无神的模样就像肚脐眼被戳了发笑按钮。 “怎么了,中了五香痒痒粉?”周致从被子里翻了个身,胳膊无力地垂下来晃啊晃。 “哈哈哈哈哈哈……” 杨易木的笑声在周致从床上甩下来一本淡蓝色封皮的练习册时戛然而止。 “卧槽,这啥?” 周致睡魂还在游离,“皮子上写着呢,不会自己看?” “NO!我们不是早发过一本白皮的吗!”杨易木不可置信地那本高数冲刺训练手册,“我色盲了?!” “你眼神很好,是学校事儿多。”谢延勋又开了一局,“胖周说了,周末交掉。” “嘿,逗谁呢!”杨易木掏自己的书架,终于凭印象翻出一本白皮的练习册,“看看看!这才是学校发的!你当我不知道今天愚人节!” 周致被愤怒的杨易木扔过来的蓝皮册糊了一头,一点下床的欲望都没有,“啊……杨易木我跟你说,话我是带到了,你交不交我不问了……困……” “杨易木你自己拿着看!”谢延勋被他念得烦,“白皮的写的是基础训练,蓝皮的是冲刺训练!胖周说了!期中考60%的题是白皮的,20%的题是蓝皮的,10%出勤,10%作业。你看着办。” “……你们的作业呢?快拿来让哥借鉴借鉴!” 周致一只胳膊又伸了下来。杨易木像是看到猪肘子一样扑过去抱住,“周致啊,你是不是饿得慌啊?哥带你去市区搓一顿?” “你叫他大爷都没用。”谢延勋又补一刀,“咱们班作业昨天刚交掉。” “卧槽!谢延勋你兄弟爱呢!”杨易木放过了周致的白玉肘子,过去捏着宿舍的网线,“老子今天就回来了,你昨天交?!” “卧槽你别拔网线!不交怎么办?”谢延勋啪啪按鼠标,对对手用了眩晕技能,才缓过一口气,“胖周昨天交上去的时候点名了,没来的今天自己送过去!” “老子都不会写!”杨易木在大春天里被浇了个透心凉。 “您翻开看看行么。”周致手又垂了下来,“班花给您写好了都,出门右转教学楼,不送。” 杨易木在回宿舍的短短几分钟内尝遍了世间人情冷暖。 好说歹说把作业给胖周塞了过去,谢延初的电话也过来了。 他已经进了录音棚,和杨易木在一块儿时试唱过几次,感觉基本上已经找得差不多。 “日子没法过了,人与人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杨易木抱着手机在教学楼大镜子背后倒苦水。 “是没有。”谢延初声音跟结了冰渣子一样,“谢延勋说,有班花帮你做作业?晚上回来谈谈。” “……” 杨易木突然想起来前世的一件事儿,谢延初也是因为吃醋,两个人在大街上差点不欢而散。 “分开走,我还赶通告,不想跟你吵。”杨易木声音低沉。和云林搭档不是他想的,为此他已经和经纪人吵了一架,可杨易木一个人挺着可以,唯独受不了谢延初半点冷脸与苛责。 “别闹,我再过几小时去美国,你就不能乖一点?” “想乖你他妈去找宋柏成去,别在这受老子的气!” 谢延初平素不是被当少爷养大的,可起码也有自尊,闻言狠狠瞪了杨易木一眼,扭头大步离开。 杨易木怔了下,气得血都往天灵盖上涌。 你想去找宋柏成,你就去找!想去美国,你就滚!惯的你还! 太阳的温度却又淡了点,杨易木诧异地看着去而复返的人。 一低头,手里多了因谢延初匆忙的塞钱动作团成一团的崭新的几百块。 心里有些哭笑不得,杨易木强撑着面子,冷脸,“我有卡。” “拿着当打车零钱。”谢延初表情僵硬,把钱给了杨易木就往回走。 没等谢延初回来,杨易木就出了车祸,兜里还揣着那五百块。 如今的杨易木靠着北城大学教学楼的大镜子,因为笑起来,胸腔都有点小震动,“回去再哄你……好好录歌。” “有奖励吗?”那边心情也变得不错,开始笑。 “楚老要是表扬你……嗯。” 第31章 最让我骄傲的是你 “那先记账。”谢延初低低地笑。被表扬的次数不算多,不过以楚老对音乐的严肃态度来看,谢延初得到的寥寥几句认可,已经足以说明他在音乐上的天赋。 “……我发现你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有点事,先不说了,记账要涨利息啊杨总。”楚老等了许久不见人,派助手来找,谢延初不得不匆忙切断电话。 楚老在录音室等得心烦意乱,连周年泡好的大红袍也不看一眼,冷哼,“还知道回来?” 谢延初接过周年手中的茶杯,笑着弯腰奉上,“这不是来了吗,怎么敢让您老等。” “恋爱了?”楚老接茶尝了一口,算是下了台阶,鹰眸仍紧盯着谢延初。小伙面带桃花,他也算是过来人,如何看不懂。 谢延初没接话,算是默认。 倒是个有担当的。楚老暗自嘉许,这小子不像那些虚伪的家伙,占着山头还满嘴跑马,有对象就是有对象,敢做敢认,不错。 “以后把姑娘带家里来,我让你师母帮你相看相看。” 可是杨易木不是姑娘啊……谢延初心里一咯噔,才反应过来,“师母?” “怎么,我老头子还不够资格当你师父?”楚老佯怒,眼角眉梢都是戏,谢延初只能在心里撇撇嘴。老人家没去当演员真是可惜。 周年大喜,楚老已经多年没收过徒弟,这次谢延初真是捡到馅饼了。 “师父在上,请……用茶。”谢延初被都孝真戳了一下,声音拐了个弯才把‘受徒儿一拜’咽下去,接过周年递来的第二杯大红袍,敬茶敬得真心实意。对于实力派的老前辈,他总怀着尊敬和学习的态度。 直到出门,周年的脚下都是发虚的,一直飘着上了车才大梦初醒,“木木真是福星啊福星啊福星啊。” 谢延初冷冷看了她一眼。 周年自觉,“好吧,木木不是我叫的,我懂……” 谢延初示意司机去北城大学之后不再多话。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杨易木,告诉他,自己刚刚被楚老收为关门弟子。说来奇怪,被楚老认可和当众拜师都没能让他心情有太大的起伏,却分外期待第一时间见到杨易木又惊又喜的样子。似乎只有那时,属于谢延初的高兴事,才因杨易木的笑脸一层层氤染开来。 “停车!”行至大学城后面的一条街,谢延初突然出声,司机被吓了一跳,快手停靠路边。 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背影,看那头软毛就知道是杨易木。 一场雨过后陡然降温,杨易木居然还穿着短袖大裤衩,只有脚上的运动鞋显得够保暖。谢延初不悦,自己还是疏忽了,早晨明明看了天气预报,可出门太急,居然忘记提醒他带外套。 杨易木却像是浑身竖起了刺,连谢延初从后面靠近都没有察觉,冷声问对面的男生,“她是谁?” 谢延初这才看到好久不见的方浪,他身边的女生,披着方浪的外套,是个自己不认识的。 方浪耳根微红,“校友……” “北城大学的?”杨易木转头问女生。 “嗯。新闻系的,我叫万亿。你是杨易木吧。”女生知道杨易木的名头,BBS上全校公推的校草之首。 杨易木看向方浪,依然笑着,只是眼中带了冷意,“哦,我怎么不知道,浪浪有了北城的校友。还挺般配么。” “不是,我是来找珊珊,她就知道看书,没聊两句就走了。我跟小亿就是偶然遇到的,之前合作个微电影——” “呦呦,都小亿了!” 万亿听了脸色也不好,脱了外套塞给方浪,话却是对着杨易木,“杨校草,杨同学,你不当编剧真是可惜了,方浪和我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关系就像纯爷们那样,懂?就算不了解我,你至少信任下你兄弟!我谢谢你!” 万亿的一通火发的恰是时候,杨易木惊呆了,看着她气匆匆走开的身影口中喃喃,“新闻系的女生都这么彪悍么……” 方浪气还没顺,一把揪起杨易木的衣领,“你今儿吃错药了吧!嚼的脑残片吧?!” 谢延初见方浪要挥拳,不再观战,过来一手握住他的拳头,“行了,知道你跟豆芽妹还好,杨易木也是关心你们,要不然……你也知道,他高中时最不对盘的就是豆芽妹。” “你也行了,别替他说话了,我现在闹心得慌!走了!”方浪胳膊一抬,挥开谢延初的手,那件外套放手上跟毒似的,直接扔向垃圾桶。 杨易木看了谢延初一眼,眼中掩不住的慌乱让谢延初心里一滞。 “没事的,他小孩脾气你不了解?晚上就好了。” 杨易木捡起垃圾桶旁的外套,语气低落,“嗯。” 谢延初知道他是想拿回去洗干净,再给浪浪送去。这样低微讨好的杨易木让谢延初心里疼得发涩。那段质问浪浪的话,或许也在杨易木心里迷惑盘旋,只是不曾宣之于口。 闷头走着走着,突然落入一个暖和干燥的大外套中,杨易木歪头一看,原来谢延初把皮衣脱给了他。 “我说真的。”谢延初见不得他这样,“他俩迟早要分。所以你也并没全错。” “为什么?”杨易木瞪大眼。 “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高三时只要你叫徐珊珊豆芽妹,浪浪就会跟你斗狠,非得改掉?今天我故意连说了两遍,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是说……” “没错。”谢延初一脸严肃。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就没错没错的。”杨易木掐了他一把,又催促,“快上车。你不冷啊?” “嘶。”谢延初抽了口气,不知是冷的还是被掐的。 杨易木钻进后座,周年从副驾回过头,“木木,你这表情不对啊。” “那我该是什么表情?” “楚老收谢哥为关门弟子了。” “楚老收我为关门弟子了。” 谢延初挤上车,和杨易木歪在一起,回话却晚了一步,不悦,“周年,这个月工资扣光。” 杨易木呆了,“老吴?” “怎么了。” “快,掐我。” 谢延初笑出声,伸手在他脸上扭了一下,“疼?” “嗷!”杨易木捂住脸。 前世他跟在楚老身后磨了很久都没偷师成功,最后还被楚老的夫人骂跑了……他以为自己听到谢延初的一项项成就会不快,或者像前世那样,谢延初的公司拿下新项目第一时间告诉他,他嘴上说着恭喜,心里早不知灌了多少酸葡萄酒。 喜他能够锋芒毕露,又怕从此只能望其项背。想让他越飞越高,又怕他越飞越远,远到忘了回家的路。 前世的他无数次赖在谢延初的翅膀上,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带着自己飞翔。后来被猎人射中时,又无法死撑不放,投降于命运,放弃了依附,辜负了谢延初整个后半生。 现在,听到谢延初做到了自己不曾做到的事,那些虚无缥缈的危机感竟然一丝也无。 以他为傲,与有荣焉。 第32章 知道不知道 杨易木把玩着谢延初的手指,“不错啊。真不错啊。” 翻来覆去。可骄傲了。 谢延初反手摩挲他两下,笑眼柔和。 周年不怕死地插了句,“那个……” “嗯?” 被谢延初和杨易木两个高颜值的男人注视,周年的脸开始烧,又想起反正已经被扣了这个月的工资,遂大无畏开口,“是这样子的,听我弟说魏南西正在拍的电影,男三号受伤了,现在消息还没传出去,知道内幕的人不多,我这不就想着谢哥了么……” “韩国?太远了。”谢延初不怎么心动。 “不不不!这之后是在云南取景。而且导演说了,可以集中拍男三的戏份,顺利的话半个月就结束了。我再给你分析一下酬劳和影片前景……”周年感觉自己像是个卖□□的。 杨易木晃晃谢延初的手,“去吧,我还没见过你穿军装是什么样。” “哎呦,木木你真是神了!我都没说男三是上将,你就晓得他是穿军装!”周年的话让杨易木心里一颤,条件反射地去看谢延初的表情。谢延初依然是那个动作,斜靠在后座,似是没注意这边。 杨易木松了一口气,又听谢延初说,“周大姐,您这个月绩效,也没了。” 绩效可比工资还要高呢。 车到了谢延初的公寓,两人下车,周年抓车窗崩溃,“所以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杨易木被拖回家的路上不忘回头安慰,“放心,他答应了。” 云南。气温19度,宜恋爱,宜出行,宜拍片。 《喻战》是一部架空谍战片,宋柏成饰演的是一个叫喻清淮的少年士兵,因为在战争中严重受伤而掉队,成了个断了腿的小结巴。后来被土生土长的农民战耀捡了回去,战耀照顾他,供他读书,本以为日子可以平淡隽永,却因炮火燃至家乡,战耀被迫放下锄头扛起枪…… 宋柏成最近联系不上周致,只得全身心投入剧本,整个人瘦成了喻清淮那样,甚至更加显得年少多舛,身形单薄。 魏南西的演技平心而论是不错的,为了塑造好战耀这个角色,魏南西把自己平时的美眸倾城尽数掩去,穿上粗布衣服,干了几天农活之后,连说话都冒着土碴子味。 妖孽美人变身乡村忠犬,愣是唬住了后到的谢延初。 导演喊了action,片场各就各位,严阵以待。 清淮拗不过战大哥,只好任由他给自己擦身。好在是盛夏傍晚,院子里没风,只有颗还没熟透的石榴树上偶尔栖了几只白嘴鸟,叽喳几声。 战耀仔细地用毛巾划过清淮白玉般顺滑的身躯,擦到他留了一道疤的小腿时,面色又难看了几分,动了动唇,没说话。 清淮在沉默中有些煎熬了,“哥,我我我有点冷,想吃吃吃饭。” 战耀探手一触,皮肤确实有点凉,于是把门后的换洗衣物拿出来,让清淮换上。 “哥,我换,小衣。”清淮俩词俩词地往外蹦,好歹不口吃了。 他还是很不习惯在战耀面前换衣服,现在脸都烧红了。 战耀觉得有趣,面色柔和了几分,“洗澡宁愿湿着也得穿小衣,现在跟哥生分了。” 清淮却被他的话激了一跳,“不不不,我我我没没没有!” 战耀又笑了。清淮正羞恼着,战耀却背过身,“好了,我不看,换吧。” 清淮飞快地换了衣服,他习惯了两只脚不平衡地走路,这一急,左脚踩了右脚的裤子,整个人往前一趴,正好撞到战耀的后背上。 “梆!” “啊嗷——”下巴磕着了。 清淮惶惶恐恐地站在那,之前的衣服都掉在地上弄湿了,战耀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屋。 没一会儿战耀新拿了件干衣服出来,就看到清淮抬了只脚迈门槛,要迈不迈的样子。 幸亏刚刚已经成功穿上了小衣,不然战耀敢笃定,以清淮的脸皮,在外面光着溜一会儿鸟,会疯。 “过来。”声音不怒自威。 “阿嚏!” 过堂风果然凉爽,战耀嫌他动作慢,抬脚用脚背不轻不重地在他屁股上踢了下,“怎么做什么都这么扭捏!像样子么!” 清淮抿唇,跟着战耀几步进了屋,大气儿不敢出。 战耀帮他套上裤子,蹙着俊朗的眉叮嘱,“明天去学堂,记得听先生的话。” “不……”清淮跟战耀唱反调的次数屈指可数。 “再说一遍?!”战耀岂会不知他纠结着什么,怕拖累自己,怕家无余粮,怕身有残疾被人讥嘲。 “哥!我,跟着,你……”清淮说得费劲又断断续续,黑眼睛湿蒙着。 “不行。快吃吧,面都快坨了。” 清淮转头望着战耀,见他态度决绝,心知这事儿算是这么定了。 横了心,把手中的碗往桌子上一墩,木桌板趔趄了几下,嘴里还在嚷嚷,“我我我说了不不不想念书!不不不想!他他他们会笑笑笑话我!” 清淮认为这段话会戳中战耀的软肋,让他理解自己,没想到却触了战耀的雷区。 清淮第一次见战大哥盛怒的样子,“不就说话有点问题走路有点问题!你看你怂的!不上学!不上学你以后干什么?!” “我我我以后搬搬搬砖!”清淮以往在军中摸爬滚打,一身牛劲正愁没地儿使。 战耀被气笑了,“搬砖?裤子都穿不好,瘸着腿去搬砖么?” “……”清淮一颤,默不作声了。 不走路的时候,他总忘了自己是个瘸子。 战耀却不打算放过他,凤眸划过一丝戏谑,“工钱怎么要?我我我这这这个月——” 鹦鹉学舌还没学完,清淮却像猫被踩了尾巴,“你你你别说了……” 越急越结巴,竟是把自己生生急哭了。 战耀也觉得有点太过了,可谁让清淮就这么一根筋,油盐不进,严丝合缝,他只能狠下心在他心里最软的地儿撬开个口子。 可现在看见喻清淮在那儿哭得失态,他又开始心疼了。 战耀的手刚探上清淮的肩,清淮一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别哭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清淮颓了。不肯跟战耀说话,蘸了水在桌上写,“你坏!” 战耀笑,“嗯,我坏。” 又写,“你浑!” 战耀不跟他计较,“行了,吃饭。” 还对你不好?谁卖粮供你上学? 天天谁做的饭?谁洗的小衣?谁给你按的腿? 我浑! 战耀往嘴里扒了一口面,把那点儿气咽下去。 清淮却在吃了个荷包蛋后,在碗底又碰到一个。 没记错的话,战耀碗里一个都没有。 清淮赌着气,把蛋夹起来扔到战耀碗里,准头却出错了,荷包蛋像个铁饼一样滚了几圈落到地上。 战耀的脸黑了。 清淮无辜地看着他,心里怕得要死。战大哥最讨厌浪费粮食的行为,清淮盘算着战耀要是想揍他,从哪个方位容易逃跑。 空气僵了一阵子,战耀沉着脸深深看了他一眼,捡起那个荷包蛋,舀了凉水冲了冲,自己把泡没味儿的蛋给解决了。 “cut!”导演兴奋地一拍大腿。合作过不少大咖,真正让他觉得舒服的却为数不多。 宋柏成裹着大毛毯,在凉风中瑟瑟发抖。魏南西给他拿了个暖宝宝过来,又贴心地递了一杯姜茶。 “再也不想拍这种片儿了,快脱光了……” 魏南西催他趁热把姜茶喝掉,“只要别变成结巴,我听说学久了还真可能。” “……你你你别别吓我!这是啵啵啵可能的!” “……” “聊什么呢。”谢延初路过,拿了颗盐渍青橄榄扔进嘴里。 “聊还有两天我就该say goodbye了,上将同志——”魏南西看向谢延初的表情带了点同情,被宋柏成懒洋洋地抬脚踢了一下,一句节哀顺变噎了噎,“好自为之!哈哈哈哈!” 明明都是一个意思…… 为了阻止他继续动摇军心,宋柏成用几颗橄榄核像赶野狗似的把人赶走了。魏南西边走边用眼神不断示意谢延初—— 我跟你说哦,这部戏哦,不但导演严哦,戏份也变态哦。 谢延初浅咬了口橄榄,纳闷不已。 他饰演的角色名叫战衍,是喻清淮所在兵团的上将,而其潜在身份直到影片最后才得以揭露。 从北城机场临出发的时候,杨易木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怎么了?”谢延初觉察到不对劲,“难道昨晚——” 杨易木瞪他一眼封住了后半句,“不是,我……我……” 谢延初怕他急了便不说,如果杨易木有什么难处或委屈,他在云南也没法待得心安。 “去坐会儿吧,还有十几分钟。”谢延初指向咖啡店,“今天不限制了,准你喝杯冰美式。” 这几天杨易木的胃一直闹毛病,可这孩子对又冰又苦又简单的东西偏生情有独钟,谢延初只得看严了他,自己看不了的时候便拜托晋信。 杨易木却摇头不想去,“也没啥事,别误机了。” “你这是?”谢延初作势去改签,“行,回家好好给我解释解释。” “别——”杨易木不想让他初到剧组便落了下乘,给人不守时的坏印象。 “说。” “我看中了几只股票但是钱不够所以想问你借!”杨易木像小钢炮那样突突突说完,才松了口气,详细讲了下股票的名字。 “跟我还说什么借,欠揍了啊。”谢延初抬手拍他脑瓜,随即掏出钱包,动作潇洒至极,随便抽了张卡,“这张额度最大,拿着花。” “……”他合上钱包的动作太快,杨易木只来得及看到一张照片的白底,上面写着个花体字母Y。 前世他钱包里一开始除了卡不装别的,有次杨易木见到一张反卡着的照片,趁他睡着了偷摸翻过来看,上面宋柏成笑得花枝乱颤,杨易木靠坐在床边捏着钱包,坐了整个后半夜,那滋味只有他自己懂。 现在杨易木特别想再拽过来看那么一看,仿佛只有确认那张照片是自己的才心安。 可惜动作迟了一步,广播传来提示音,谢延初要登机了。 杨易木忍住了百爪挠心,关切道,“到云南给我电话。注意安全,还有别沾不该沾的……” 谢延初笑出声,“知道,贴心小棉袄。” “……”谁是你女儿啊! 谢延初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出口处,杨易木眸中意味不明,顿了顿,把在手中攥得发烫的卡仔细收了起来。 原本是有五六分怀疑的,现在又长了一两分。如果谢延初就是这辈子的谢延初,在他提到对那几只股票感兴趣的时候,谢延初早该反对了。不是说只有重生才明了经济走势,杨易木对谢延初的商业敏感度从来都不怀疑。不然,大一军训时的“微商”他不可能做得那么煞有介事,成功到别的院甚至别的学校都有人模仿。 股市现在像陨石似的,不要命地往下砸。一只也就算了,很多只一起跳楼的时候,他不信谢延初看不出来。 可他什么都没说,连半声提点都没有。 魏南西留给《喻战》剧组的最后几场戏,是整部电影的高潮。 后方节节败退,敌军的进攻转眼到了战耀的家乡。战家村全村老少披甲上阵,有锄的扛锄,有镰的带镰,战耀也擦亮了家里祖爷爷传下来的长缨枪,准备上战场。 “我!也去!”清淮从头天晚上就在磨他战大哥,全村的男丁都去了,个别家的甚至连婶子大娘都准备去,他要是躲在家里,以后会被村里人戳脊梁骨的。 清淮一直求到了第二天早上,战耀一直不答应,他一个来气,瘸着腿,劈手夺下了战耀手里的枪,“我不不不管,你不带我,我我我也不让你出门!” “放手。”战耀脸上很有些黑云压城。 “不!” “我不说第三遍。”长缨枪渐渐回到战耀手上。毕竟他比清淮力气大得多,小瘸子站不稳,重心都不行。 “不!!” “来劲儿了?!”战耀一个用力,清淮觉得手上被震得发麻,被迫松了手。 “我我我偷偷去!” 就算杀不了敌人,总能给战耀挡挡枪。刀枪无眼的道理,没人比他更有发言权。 “你他妈去干啥?!”战耀第一次对清淮狮子吼,举起长缨枪几欲抽向清淮的腿,似乎是想,要么干脆把另一只也打断了吧。 小瘸子被他吓得踉跄几步,瞪着眼睛,眼里分明噙着泪。 战耀举起的棍子便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临走时寻了粗麻绳,把清淮牢实地栓在了床头,“今天能挡住就有希望,村长说部队最迟明天上午就能支援了。你别闹了,在这乖一点。饼子给你放在床头,饿了就伸嘴咬。等哥晚上回来,再给你做顿好的。” “王八犊子的!你你你你你!”清淮气得破口大骂,绳子却怎么也挣不开。 谁知,当他终于挣脱那堆浸血的绳子赶到村口时,说要晚上回来给他做顿好的的战耀,已经被装在了棺木里。 村长的话清淮一字一句听得清楚,全村共派出一百七十一人,其中女眷六十三人。最终共牺牲一百六十人,只回来十一人。 那十一人里,没有他的战大哥。 “我恨你……”喻清淮睡在那口粗糙的棺材上,眼泪像不值钱似的从眼角流出,打湿了棺木。 哭累了,喻清淮开始给他唱童谣。那首童谣还是他被战耀捡回来的第一晚,战耀唱给他听的。那晚他伤未愈合,断骨甚至戳到了腿外,高烧不退,几次昏死之间隐约听到简单宁静的歌声,曲调便刻进骨血,一直没忘。 他低低地唱,一遍又一遍,直到声音都哑下去,到后来,唇间竟然溢出浅淡的血。 清淮幼年失怙,流落他乡,后来被当流民招进了部队,一直因瘦小体弱而拖后腿,战家村一役更是成了断腿的结巴,一觉醒来,大部队已经不见了。在战耀这里,清淮第一次知道被人关心溺爱是什么滋味。 战耀也严,却只针对他的身体。 第一次,爹娘逝。第二次,部队弃。第三次,战耀亡。 喻清淮稀罕的东西就这么点,现在全都失去了。 四周景色逐渐黑暗,人间所有的丑陋与贪婪,丧失与悲鸣,都深深隐于夜色。 只有村西头乱坟岗的那口棺木上,躺着个瘦小单薄的身影,一遍遍唱着那人再也听不到的歌—— 那天的云是否都已料到 所以脚步才轻巧 以免打扰到我们的时光 因为注定那么少 风吹着白云飘 你到那里去了 想你的时候抬头微笑 知道不知道 …… 那晚,战家的小夜灯再没亮起来。 第33章 大佬银行卡钱太多了 最后一场完,很多女工作人员都眼泪汪汪。不过这份伤感没几天就被打破了。 魏南西结束了戏份仍没离开剧组,每天场务都能看到可疑的裹得严严实实的大高个在拍摄景点附近徘徊,时而给男主角送送水果冰饮,时而惹点小祸,被驱赶了就陪笑开溜。 第二天又继续不长记性,继续当他的无敌破坏王。 “别这么熬着,这部拍完就休息一阵吧。”魏南西蹲在宋柏成的摇摇椅旁边给他捏腿,宋柏成在北电的时候还是有点肉的,而现在,出了名的小肉腿变成了细竹竿。 还是短,但好歹不粗了…… “NONONONO,我还欠谢延勋钱呢。”宋柏成啃着苹果,单手扒拉一下地上的袋子,失望,“我不吃黄瓜,你给分了吧。” 于是大高个乐颠颠地起身,准备去分黄瓜。途中踩了两根电线,撞歪了一只箱子。 “哎,再磨叽下去,全剧组的人都要打你了。”宋柏成对着他的背影喊。 第二天大高个没出现。第三天,第四天,接下来他都销声匿迹。 没过几天,宋柏成收到了几条来自云南各地的自拍照,照片上都是剪刀手大白牙的魏美人。 宋柏成唏了几声表示嫌弃,手上却是把照片一张张保存在手机相册里。 似乎,每次见到魏南西,都像是吞了可以定格时间的药片,忘记曾经的种种难堪境遇。 以往总觉得生命太短,而苦难太长。白驹尚未踏过时间的缝隙,孤独和痛症已经折磨了他上百回。 这时的他还不知,药已在此,润泽无声。 浪浪的衣服早已被洗干净,杨易木却没急着第一时间还给他。 相识多年,杨易木最了解浪浪的个性,不能凑上去撩火儿,尤其是有事相商的时候。 “哎,杨易木,还有两节马原,你不去了?”周致见杨易木把背包往左肩一跨便要走,急忙叫住他。教马原的大叔性格比较古怪,点名一次没到扣二十分,把一群猴孩子拾掇得敢怒不敢言。 “嘿!哪能这么巧。”杨易木飞也似地搭公交去了景华路。 首先要去银行查一查谢延初上次给他的卡,看那是金卡份上起码得有小十万,还是查一下具体有多少才放心。不然若是谈生意谈到最后,该出钱的时候发现余额不足,那才叫没脸见人。 无准备的仗,杨易木从来不打。 不过,景华路招行经理说出的数目实实在在吓了杨易木一跳。 婉拒了经理提出的各种理财套餐,杨易木低头编了条短信给远在云南的谢延初,“我肯定是我妈充话费送的。我妈中午给我两张票子,说想买啥你就买吧。到了晚上我买回来,她翻了翻袋子,变脸,让你买你就买啊?!” 谢延初下了戏,周年识时务地把手机双手奉上。别家助理都是端茶递水送毛巾,只有她家这个特别省心,万年手机党,剧组人员都知道。 “我怎么砸摸出与众不同的味儿来了。双关?” 杨易木的手机一直攥在手里,一震动便打开来看。谢延初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可惜杨易木备了杀虫的糖丸,总喜欢带笑弄人,“你猜。” “乖,我不是女人,不会那么善变。卡就是给你花的。” “后面的零有点多。”杨易木心里又默数了一遍。 “哪有嫌钱多的。” “我拿项上人头保证,只要一年,一定连本带利还给你。” “用别的地方保证,我会更高兴。You understand.” 景华路熙攘的人流里,有个容貌极为好看的男孩子突然红了耳根。 半小时后,这个男孩又出现在北城最高层建筑上,桌上放着两杯咖啡,对面是浪浪。 “破费了啊!”方浪咂嘴,“这么舍得?什么事?” 杨易木也不绕弯子,“确实有事。不知道你爸有没有想过,他在北城开了两个煤炭加工厂,实在是浪费资源,其实一个大厂效率要更高。” 方浪惊诧,“你怎么知道我爸正打算合厂?” “我自有我的消息来源,这不是重点。” “你不说我就不帮你了。” “不帮就不帮。”杨易木笑着喝了一大口冰美式,腮帮因此鼓起来,有点滑稽。 “……”方浪烦躁地走来走去,“我这辈子最大的败笔就是认识你们这群人!” 小孩儿的脾气总是来得快去得快,“……你的筹码呢?” “一百万。”谢延初的卡上有五十万,龙东强第十家分店赚了五十万,杨易木倾尽所有背水一战。 “那,你想要什么,股份还是实权?” “如果你接受提议,就抓紧时间跟叔叔说一声,改天我上门拜访他。” 方浪从未在杨易木眼中看到这般炙盛的殷切,突然觉得身上的担子重了起来。 原来,当煤老板的儿子也不是那么不好。就算有人把他当成暴发户富二代,好歹能帮上兄弟的忙。 不过看杨易木的架势和底钱,就算没自己这层身份保驾护航,杨易木攻破他爸那条防线也是迟早的事。反之,北城的煤炭企业不止方氏一家,如果杨易木带着资金和想法转投别家怀抱,就算动摇不了方氏的根基,他爸知道也饶不了他。 方浪看杨易木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可杨易木像是抽掉芯底,换了个人。明明看穿了他所有的想法,却全然不放在心上,那双漂亮的凤眼盯着窗外的人群,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易木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忍着眩晕和耳内的轰鸣往下看。与恐高相对的,是站在食物链顶端掌握未来的诱惑。高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如同私生蚂蚁,每个人疲于奔波,不知结果。 他想到前世的自己,个性怪异,表面的圆融之下藏着难以相处的艰奇,只有最亲的人会评价他,这小子,倔的时候跟独狼一样。 前世谢延初公司出事,他接到周致电话,说有点头绪,便不疑有他,果断赴约。 后来那些照片爆出,连他这个当事人也摸不清到底被谁所害。 杨易木伸手挡住太阳的光线。无形的热量透过手心,烘暖了所有盘枝虬结的脉络。 这次我敛去锋芒,擦干净□□,远离了赌场,可如今为了有个稳妥强盛的未来,我还是选择做个赌徒。 摸索踽行也好,摔跤流血也好。一无所有也好,重头来过也好。总胜过遇事时再次无能到手足无措,病急投了你忌讳的医。 骰子是命,点数是运。不到开盘的时候,怎么知道内里的弯深曲折。上帝之手往来翻覆,每秒钟都可能改写了结局的方向。 而你,是我不敢却不能不赌的命运。 第34章 想他就去他公寓躺一躺 “我还以为你会对科技方面比较感兴趣。”方浪自己都不太想接手老爸打下的江山,对杨易木的热衷表示无法理解。 “还不是时候。现在经济不景气,很多老牌产业都裁员了,新兴高科技产业能不能安全活下来还难说。再说,搞煤矿有什么丢人的,电力,冶金,化工和建材,哪个不需要煤矿?”杨易木往嘴里丢了颗瓜子。 “你倒是真看得开。”方浪抱臂往身后的沙发上一靠,“要不咱俩换换?你去跟我爸当煤老板,我去北城大学深造去。” “怎么,和豆芽妹出问题了?”杨易木停了动作。 “代沟!她的那些术语我搞不懂,我学校有话剧汇演她也没兴趣。”方浪目光有些茫远,“我觉得我的心意一点都没变,我还是当初的我,可是我们俩怎么会变成这样?” 服务员又上了两杯冰美式,杨易木小口喝着,饮无其味。谢延初的眼光如斯锐利,连方浪和徐珊珊的那点变化都能看穿,高三以来自己的花式折腾,他怎会不知? 如果他真的也是重生的话。 可是过了这么久,杨易木自己无所顾忌,也算破绽良多,他居然能隐忍不发,笑颜相对。其心之狠,手段之阴,城府之深,都让杨易木心底漫泽出一种恐慌。 上辈子,他是把谢延初给气得多狠…… 桌面上的手机轻震,屏幕在杨易木面前晃动,备注好的“傻大个”不知什么时候又被那人换成了“darling”。 “你女朋友?”方浪眯眼咧嘴。 “有事?”杨易木迅速把方浪凑过来的脑袋推回去,另一只手接起电话,自然没什么好声气。 “哎,没事不能打电话?”那边噎了一噎。 “没事我挂了。” “别,我喝多了——嗝。” 杨易木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那边传来的酒气,面前好像就坐着那家伙,双颊微红,额间因为不适皱得像个老爷爷。 “羊一母~” “都大舌头了别叫我名字。滚去喝点开水,拜拜!” “羊一母!”谢延初像是真的不舒服,那边彭彭乓乓几声之后,彻底没了声响。 “……”杨易木担心他真喝出什么事,左耳插上耳机,抬头看到方浪一脸的求知欲,“看哈?!喝你的东西!” “好暴力!肯定不是女的。”方浪一颤。 耳机里又开始窸窸窣窣,“刚刚在地毯上睡着了,羊一母啊!以后我帮你喝酒,你帮我吃肉。嗯?喝多了太难受。” “可是我也不爱吃肉啊。”杨易木眉眼间软得不动声色。 “……羊肉泡馍?” “成交!” 谢延初带着火烧火燎的胃挪到沙发上躺下,还是听话地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在那温着,“你,要是没遇到我,会喜欢女生么?” “嗯,会啊,那肯定是奔着结婚去。要是谈恋爱就认认真真。”杨易木随口答道。 谢延初闭眼不语。如果不是他当初处心积虑地和杨易木在一起,杨易木现在,或许正和一个温柔可爱的女孩儿牵手走过北城大学西苑的双客桥,脸上的笑意映衬着桥石上刻画的芍药,一路惊醒了沉睡的冬。 无论杨易木身边的那个人是谁,都与自己再无关联。 可是世界上本没那么多如果。于是谢延初只能加倍对杨易木好,弥补他所意外失去的,像普通人一样波澜不惊温温柔柔地谈恋爱的权利。 杨易木也不着急,任由话筒里的无声在两人之间蔓延。好看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等到方浪去了卫生间,才好整以暇地收回手,摩挲着咖啡杯,语气里都是轻描淡写,“哦,对了,我的要求很简单。不用多好看,只求感情专一,是个演员。” 那一刻谢延初觉得自己患上了重度幻听,整个人裹在一大朵棉花云里,满足得不像话。心脏突然抽搐起来,像是被修理工上紧了发条,以后又有力量克服重重阻力一摆一摆地走下去。 “喂?你在听吗。” 三魂找到了七窍,温热的开水流过食道,谢延初唇角的笑意越扯越大。 “嗯,在呢。” “睡吧,好好拍戏,到时候拿了奖,我考虑答应你一件事情。” 谢延初睡去时,窗外的猫咪叫了一声,又踏着小肉垫悄悄离开了阳台。 醉里吴音相逢好。 杨易木回学校时走了西门,报亭老板正晒着柿饼,杨易木多看了两眼,目光便停留在最新版的娱乐报上。头条大幅版面上有星光盛典的策划,周岁。 以前杨易木叫他老周。那时杨易木没出名,周岁也没有后来那么犀利,两人曾人手一瓶黑啤,在西城大街的玻璃天台上对吹。幕天席地的文艺气息裹着七月夜里的凉风席卷而来,让七倒八歪的酒瓶也醉了一地。 杨易木身上是价格很亲民的某牌子运动装,大学校园里常见的款式,穿在他身上却显出几分与众不同的韵味来。 那时他喜欢把码买大一号,包括鞋子。这样在球场奔跑的时候,后背上会鼓起一个斗篷来,汗味儿不会那么重。 啤酒喝到胃胀,天空有那么一刹那像是将要迎来黎明。 老周以前,最是看他不惯。“你当谈恋爱是打扑克牌还是拉锯战?手里有几张王牌或者笃定对方会放水?你有没有想过,游戏规则或许从不是你制定的,就算你手里有大小王,他也可以用一张1就把你弄死!” “你嘴皮子这么溜,开个脱口秀吧,准火。” “能不能别转移话题?”老周平时并不是一个话唠的人,可是碰上杨易木这么个不让人省心的主儿,再惜字如金也能被逼成疯子。 杨易木哈哈大笑,并不正面接招。 “我只是觉得你这样从效率上分析是在浪费生命,坚持下去的必要不大。” “那你是承认,这必要还是有的喽。” “……都尼玛白说了。” “我懂你的意思。”杨易木抬肘碰了碰老周,“但是我也保留我自己的坚持。OK吗。” 在他游走于人们平素认为是危险关系的边缘时,老周没有疏远他。 在他成为千夫指的第三者的时候,知道这里头弯弯绕绕的老周也没有放弃他。 后来和周致的照片爆出,周岁才彻底放弃了他。 没了回宿舍的心思,杨易木把报纸塞进背包,上了去易初公馆的地铁。 一到谢延初的寓所,快速冲了个凉,杨易木便裹着谢延初的宽大衬衫一头扎进了被子里。几个深呼吸之后,今天动脑动累了的杨易木彻底陷入一片熟悉的虚无。 又一次梦见前世一起去拉斯维加斯的那次。 在处理事情方面,谢延初足以让他放心地跟着自己,不报团,去一个不熟悉的国度。他会把计划要出行的每一天安排得精确到小时,景点一个不落地让他玩到。 杨易木跟着谢延初出门从不带脑子,心安理得地在日光下踩着谢延初的脚印走,迷迷糊糊毛毛躁躁,南北不通左右不分,夜晚住上自己期待已久的当地特色的小旅馆,吃曾经对着图片眼馋许久的美食。如此种种,即使他任性地在中间加了莫名其妙的要求,也丝毫未见谢延初有匆忙或不耐。 每个或明朗或隐秘的愿望都会得到最大的满足,可是那时的杨易木脸上带着没心没肺到恰到好处的笑,心里却控制不住地迷惑,谢延初是不是和宋柏成在一起时,也扮演着这么一位五好情人的角色。 或许这双正揉着自己脑袋的温实手掌,曾经也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轻缓地拨弄着宋柏成的软发。 就算那是个淡黄色的鸟窝,也比自己来得堂皇,来得名正言顺。 如果时钟回拨,回到答应宋柏成的那一刻,付出任何代价他都不会重复当初的决定。杨易木从不敢细想,但每每无意想到,心尖都像浸在苦瓜汁水里,飘飘摇摇一个曾经。 谢延初那时并未表白,两人的心事都各自深藏,杨易木以为,自己可以忍受撮合谢延初和宋柏成的阵痛。 决定了退出那就把那点暧昧彻底舍弃,不开始,不关注,不前进一步,哪怕代价是后退千倾。 可……情动时最不该纵容,连一点点放松都不能有。 轰隆隆的雷雨炸响在窗外,吹动帘幕微微浮动,气氛和医院的最后一夜一模一样。 宋柏成又来了。脸上还带着未卸的妆,眼尾线条慢挑细长,猛一看,却和杨易木一模一样。他这是动了几次刀,把自己整成杨易木的模样?如今杨易木已身败名裂,整成他的样子又有什么好处? “老谢现在公司不景气。他自己可以一天只吃一顿,能省一点是一点。对你?他恨不得把最好的都弄过来摆在你这张小破桌子上。你能做什么?躺在这儿,跟个植物一样,真是让人反胃。” 那话语像尖利的锥,让杨易木如躺针毡。 “实话告诉你。我没你想得那样喜欢谢延初,我只是讨厌你。” “我宋柏成平生最烦你这种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要死怎么不死的干脆点?活没活出个头绪,死也死不出个人样。我还真瞧不起你。谢延初这眼一瞎就是这么多年,说不定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惜啊,都被你糟蹋没了。” “对了,很久没照过镜子了吧。啧,你是不知道你这脸。”宋柏成嗤笑,杨易木的脸在顶灯过强光线的照射下显得更加苍白可怖。 那道新鲜的伤疤是谢延初给他刮胡子,用刀片不够熟练,不小心割破的。 如果不是那枚一次性刀片,杨易木还不知道谢延初已经被自己拖累至此。 如今有谁还用刀片刮胡子啊。 光是想想谢延初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遇到的种种窘迫和困境,杨易木已经自责到无以复加。 宋柏成撩起那条被子,另一只手拿着的手机也缓缓随着动作往上拍,“看看你现在的尊荣。我要是发个秒拍到微博上,你当初的那些真爱粉,会不会因为你这狼狈样来点同情?还是觉得你活该呢?” 拍到一半,宋柏成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放下杨易木的被子,“周岁?” 杨易木清楚地听到老周急躁的声音,“跑哪去了?不是说了今晚颁奖典礼不许迟到!” “还有十分钟呢,我这就去了,急什么急……”宋柏成说着,又看了杨易木一眼,“得,你就在这装死吧。我得去领奖了。” 随着门把手一起滑下的,还有杨易木眼角的两片湿润。 第35章 掉马甲了 “听话,睡会儿,等你醒了,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我。”谢延初低头在他额间一吻。 杨易木乖乖闭上眼,密长的睫毛轻合,一丝求生意志也无。心想,再见到,那只有来世了。 “难受……”杨易木蜷曲成一个痛苦的角度,无意识间,冷汗出了全身。 “木木?木木?”熟悉的声音把杨易木从梦魇中带出来,坐在床边拿着温毛巾给他擦汗的,除了该在云南拍戏的谢延初,再无其他。 “你怎么回来了。”杨易木接过毛巾自己胡乱擦了擦,觉得身上有些湿黏。 谢延初眸间起了一瞬的火,语气也重了不少,“我走前说过什么。你就把自己照顾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连睡觉都不让人省心!” “谢延初,有个问题,你一定如实回答我。”杨易木看着谢延初的眼睛,眼底是一片严肃的清明。 “我从没对你说过谎,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谢延初话里话外仍带着不满,“不像有些人谎言缠身,大事小事都做不——” “你也是重活一世么。带着上辈子的记忆?不然你怎么能做出我以前喜欢的糖醋排骨?为什么那么排斥宋柏成?你告诉我实话,我憋不住了,再不问出口我就疯了。” “是。”谢延初毫不犹豫。 杨易木做好了被他摸摸头说上一句‘你是睡懵了吧’的心理打算,正在搜肠刮肚地想以前遗漏的种种细节,却被从天而降的一枚定时炸弹炸得不分南北。 “我该说点什么?”杨易木想努力笑一笑,眼泪却先出来了。 “什么都不要说。我都知道。”谢延初用指腹擦掉杨易木眼角的湿润,一下下拍着他的背,语气轻缓安定。 “我不明白。”杨易木把他的手拉下来,冰冰凉凉地握在掌心,“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每天看着我小心翼翼地应对身边的一切,我过得时刻像绷紧的弦,每天都在纠结是毫无芥蒂地爱现在的你,还是再死一次,说不定能见到那时的你……”杨易木在他怀中崩溃失声,“我什么方法都想过什么路都想试着走,你是在惩罚我是么,到现在你罚够没有?” “还不知道。”谢延初长手长脚,习惯性地把他凉如冰的四肢圈住,又拉好被子。 杨易木陡然陷入一个温暖的环境,身体难以控制地不现实地发飘。 “你什么时候重生的?” 谢延初笑,“给你塞牛奶的时候。” 杨易木仔细回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你用铁尺子打我手心之前?” “恩。” 杨易木在他拍打戏练出来的胸肌上狠狠留了个牙印。 “怎么着,被车撞都不疼,打你两下就疼了?” “十指连心啊喂。”被戳到点上,杨易木连反驳的力气都不太有。 “你被车撞的时候怎么不能想到跟我连连心。收一下利息怎么了。” “咱能翻篇儿不,我能自己想往车上撞么!我又没病!我要是不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一辈子不说?” “这么久了,再笨你也该发现了。”谢延初裹着他,失而复得愈显如珠如宝。 “……”杨易木不服,频频努力抬头,“我哪笨了!我是杨机智!” 谢延初把怀中不安分的脑袋按回胸前,“继续睡吧。” “你心变硬了。”杨易木小声抱怨。 “所以以后你要是再做错事,真的会挨揍。”在杨易木看不到的地方,谢延初合上因连夜赶来带着红血丝的眼,一直轻拍他背的手却没有停。 “你不舍得……”杨易木瞪大眼睛,再次努力抬头看他的表情。 “你想试试?”头又被按下来,上面的声音有些冷。 “不不不,我睡不着了,想喝酒。” 谢延初想哄宝宝一样给他拍背,拍得快把自己哄睡着了,突然杨宝宝冒出这么一下神来之笔,谢延初松开他,眼睛都不睁地抬手指了指角落的行李箱,“带了云南的玉林泉和澜沧江。去吧,别喝太多。” 过会儿谢延初再醒来的时候,杨易木已经在他身边歪过去了,地上的酒瓶空荡见底。 “老谢不红!天理难容!”手脚打开的杨易木一身酒气,还不忘豪放一嗓子。 谢延初亲了下他时不时勾起的唇角,“喝醉了还挺萌的。” 杨易木不耐,一巴掌糊在他脸上,翻个身面向谢延初,睁大眼睛辨认了一番,笑呵呵地开始讲冷笑话,“你知道木兰为什么没被认出来不?因为木兰无长胸,哈哈哈哈!” 谢延初无奈,与其说笑话好笑,不如说是讲笑话的人眉眼生动。他在他身边,微醺了脸,浑身散发着让他心动的味道,不管重来多少次都不会改变。 生命中总有人和事是命中注定,而他,深信天意不可违。 “唧唧复唧唧。”躺着的人渐渐又不老实,在谢延初腿边蹭啊蹭,许是那个冷笑话启发了灵感,杨易木开始努力地背木兰辞。 “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谢延初笑出声,“金银花要是知道又得给你上政治课。”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飞……嗯?”中间有的句子他忘了,谢延初帮他回忆了一下,“去马如飞酒力微。” 这首诗是个连环诗,以前两个人在课上玩过的,杨易木恍然大悟地眯着眼睛指指他,“够意思,我记着你了。” “接着背吧。”谢延初哭笑不得。 “去马如飞酒力微……” “居然忘记录像了。”谢延初惋惜,去书房拿DV已经来不及,怕是还没回来杨易木就背完了。 “慢点儿。” “啊?噢。好的。”杨易木自觉把语速放缓了三个点。 “真乖。”谢延初拿了床头柜正在充电的手机,好在数据线长,站起来录像也还方便。 第二天杨易木宿醉醒来,看到视频之后一脸都是菜色。 “将军百战死,壮士,嗝,十年归!来来来接着喝!别像老谢那样,一杯酒都不陪我!” “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背着背着又绕回去了。”谢延初解释,“当时我只是去拿了一下手机。” “……”杨易木黑脸,喝醉酒背木兰辞已经够丢人了,背着背着打嗝还可以解释为生理反应,可现在居然还劝上酒了……画面有长达十几秒的可疑抖动,隐约还有谢延初压抑着的喷笑声。 “不看了不看了!”杨易木的脑袋往后乱蹭,试图挡住谢延初的视线,同时劈手把手机夺了过来。 背后的人胸腔发出无规律的震动,杨易木正要恼,大手却换了方向,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从后面圈住了他。 “真不想让你去云南。” “那不走了。”谢延初笑叹,“这样已经该知足了。” “我想知道我死后发生的事。”杨易木顿了顿,看出谢延初印堂发黑隐约有雷霆之像,生硬地补充,“唔?那时候有没有在葬礼上放here i am?还有海葬了不?” “你真是无时无刻不欠削。”谢延初有些咬牙切齿,“那时候我挺缺钱的,找了黑市把你的身体卖出去了。肾卖给了阿根廷,胃到了孟买,眼角膜给美国,脑袋么——” “脑袋怎么了。”杨易木大眼睛眨巴几下。 “他们说你躺了太久,小脑有些萎缩,所以卖得比眼角膜还便宜。” “噗,别逗。” 谢延初面色不改,仿佛在叙述与自己无关的事,“后来我听说那个黑市老大很变态,喜欢收藏尸体,还有把好看的尸体的脑浆煮来吃的癖好。” “……然后呢。” “他给了我六十万,我用这笔钱收购了一家濒临破产的小公司,用了两年时间把它做大,最后可能是把你卖了所以遭了报应吧,改组一个集团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 杨易木原本不信的,听他讲得生动像是确有其事,变得半信半疑,“那家集团叫什么?” “周氏。” 杨易木吞了吞口水,“那你有没有问过宋柏成,为什么总针对我?”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先捡重要的讲,具体细节以后再补充!”杨易木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听了寥寥几句,刚刚还一脸不舍和挽留的杨宝宝马上弹起来神勇而准确地推开谢延初的头,“我有事啊,先出去一趟,你快快快,起来回去拍戏。” “……” 杨易木一边套长裤一边安抚床上阴沉着脸的人,“真的,等你回来我有惊喜给你。不管拿没拿奖,好么。” “我自己定。” “行。”那还叫什么惊喜。杨易木满口答应,同时做好了概不认账的准备。 还是那个观景餐厅,方浪的父亲坐在上次方浪坐过的位置,面色和善,带来的却算不上好消息。 “一百万我已经出了,该说清的也说清了,您怎么能突然反悔?”杨易木心里压着火儿,却碍于他是长辈,质问的话也难以说得太过。 “小杨,这次实在是叔叔对不住你。不过叔叔也不是出于本意,实在是无奈……” “到底出什么事了?” “加工链上的关键环节被人把住了。” “谁?”杨易木的右眼皮猛然一跳,“起码,您让我知道,我是怎么被卡的吧。” “周氏。” “什么?!”杨易木的激烈反应把正喝咖啡的方爸爸震得差点呛着。 “还真是你认识的?” 杨易木匆匆起身,“叔叔我先走了。您也别急着把钱给我打回来,我再想办法。” 何止是认识。杨易木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前世让他瘫痪的车祸,就发生在从周致家里回来的路上。 原本满心欢喜地踏上归路,以为奔向的是清凡恒远的日子,有他有酒,有山有海,有一生。 可枝节却横生得毫无道理,再醒来依然风雪迷城。 第36章 我只会觉得远远不够 魏南西饰演的战耀牺牲之后,下面的戏份,便由谢延初和宋柏成撑起了主心骨。 《喻战》的拍摄步入了另一个高潮期,再有几场就可以进入最后紧锣密鼓的修片阶段。谢延初乘早班机过去,还是因迟到两小时被导演瞪了好几眼。 化妆间内,宋柏成顶着满头的小夹子,脸上根据剧情化得像个乞丐,见谢延初进来,松了口气。 “你再不出现,全剧组都要被导演的低气压冻死了。” “这不是来了吗。”谢延初由着化妆师摆弄自己的造型,顺手拿了剧本翻来看。 “对了,我刚发现战衍和战耀名字可以组成耀眼,但是这样的话不是该战耀是哥哥吗?你演的战将军是弟弟才对!”宋柏成在那BLABLA口水横飞,让一大早被催回来的带着起床气和低血压的谢延初脑袋嗡嗡直响。 “剧本里清淮没这么聒噪。” 宋柏成扁嘴,“你和杨易木对我都这么简单粗暴!没意思。你们是不是灵魂沟通过……” 不知是不是宋柏成的错觉,这句话一落谢延初的语气缓和了不少,“魏南西对你简直是二十四孝,谁叫你把人家赶走的。” “延初柏成,过来准备——”导演推门而入,“这场还算好发挥,打起精神,咱们争取一条过!” ……任务深重难的时候,导演还不是说,“这场戏难度较大,多花点心思,咱们争取一条过!” 谢延初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整了整衣服,走到了群演前面。 军队走的时候,背后有只小尾巴默默地跟着。 清淮一路不发一言,饿了就扯点儿自带的干粮出来吃。可那么大个活人怎么藏得住,终于在走了五里有余的时候被发现,上报了将军。 战衍走到他面前,带着浓重的血腥和肃杀,“想打仗?” 一路看着这个瘦瘦巴巴的小瘸子走过来,已在战乱中变得冷血的战衍突然动了恻隐之心。自己的弟弟也该这个年纪,从兄长的角度而言,他不想面前的这个小家伙去送死。 “嗯!”清淮点头,眼神清澈坚毅,又怕他不收自己,急忙补充,“我虽然腿不灵便,射箭是一流的!” “不对,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有人惊呼,“你不就是那个结巴的逃兵!” “我没有逃。”清淮平静回答,“那天早晨醒来,大伙儿都不见了。我动不了,在地上躺了一天一夜,直到有人救了我。再说,如果是逃兵,我现在何必回来。” “那你怎么又来了……”那人面色讪讪。 “救我的人战死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像水墨般在这个灰色的年代晕染出浅淡的悲怆。 霜满野,雁未回,离人归难归。 宋柏成发挥得超乎导演预期,似乎也给了这个在业界有着影疯称号的老头冲击今年下半年各项大奖的底气。如此一来,拍摄便愈加精益求精,压榨得谢延初连和杨易木开个视频的时间都没有。 接下来的几场,清淮屡立战功,和战衍也慢慢变成出生入死的兄弟。 直到战衍收到了战耀很久以前寄来的家书,上面不知沾上了谁的血,几经辗转才到了战衍手中。 家书里,战耀提到了自己救回的小兵,自然也提到了小兵的名字。他直言决定和小孩儿相依为命,像夫妻一般守完这辈子。 清淮不知后来的几天战衍为何突然对他有些疏离,也没有细想。那晚战役陷入僵局,战衍突然讲起他的弟弟,“十岁以前,别人一直以为我和阿耀是龙凤胎。他长得好看,眼睛大皮肤白,那时娘还没死,总给他扎小辫儿。” 脸上混着泥土和灰尘,不过若是仔细看,隐约能看到下面苍白到有些发青的皮肤。战耀花了那么多精力好不容易才让他看上去有点人味儿,这下甚至比被战耀捡回家时瘦得还要明显。 今夜的峡谷特别冷,清淮眼神却闪闪发光,带着尘土遮不住的暖意。战衍几句淡淡的没有铺陈的家常话,却勾起他情到深处无法言说的孤独。 清淮忍不住问难得有柔软表情的战耀,“大哥你,没有爱过的人吗?” “没有。”战衍愣了一下,嘴角带着自嘲的笑。 清淮却捕捉到了他一瞬间的不自然,“像大哥你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哎,也是,这仗打了好几年,哪有时间谈情说爱。” “有时间也不会。刀枪无眼,谁知道那天就没命了。与其留给那人永远的伤心,宁可不要开始。” 清淮一震,胸口像是压上了铁砣,喉间突然哽住。 战衍方才悔悟自己说错了话,动了动嘴唇,却觉得任何言辞之于弥补都很无力。 清淮突然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或许大哥的话有道理,可是我,从没后悔过开始。兴许不久我就和他见面了——” 战衍拧了一下他的嘴,眉间紧蹙,“胡说什么!我告诉你,你活着也得活着,不想活了也得给我活着!” 清淮吃痛,只得闭眼不语。 他不敢问战衍口中的阿耀是不是那个背他回家的人。乱中的爱情史诗遍地皆是,身边这些七倒八歪争分夺秒闭眼补充体力的人,谁又没有自己的故事。 他不过是这千人坑里,灰扑扑的一个小兵。 除了回忆一无所有。 下了戏在一边舔星空杯的宋柏成问吃辣条的谢延初,“我没得罪你吧?拧我的手劲儿那么大。” “得罪我啊……”谢延初做出思考的样子,自我认可地点点头,“那应该是上辈子吧。前世你伤害了我的爱人。” “我去!那我可冤死了啊!”宋柏成哇哇大叫。 “我提到龙凤胎的时候,你肯定在想魏南西。”谢延初换了话题,笑得莫测。 “沃特?!”宋柏成嘴边叼着勺子,活像一只惊呆的考拉。 “你那时的表情很荡漾。” “我想的是角色啊大哥!那是怀念啊大哥!注意一下用词啊大哥!” “战耀和灿烈有差别吗。” “有啊。”宋柏成又撕开一个杯盖,只是那动作远没有之前的流畅。 在戏中清淮可以爱上阿耀,他的明光他的清致,是钥匙碰对了锁,简单而契合。 可在现实里,宋柏成永远不会爱上魏南西。 永远这个词有多远。在宋柏成的定义里,是自己和暗恋的人之间那大片的留白,是别人从前未能参与以后可能也掺和不进来的时间。 那大概可能,是一辈子。 所以宋柏成从不给自己留退路,他若有退路就促成了别人的绝路,那对魏南西不公平。 “哇,小柏柏你还是这么会吃!当心胖起来前后不连戏!” 宋柏成后背阴风嗖嗖,梗着脖子一寸寸回头,“你大爷的,不是云游四海去了吗?” 那人笑嘻嘻,“导演叫我回来的,编剧给我加戏了哈哈!” “你好歹是个影帝……能不能表现得有点出息……”宋柏成扔了星空杯转身进了帐篷小憩。 谢延初跟魏南西使了个眼色,魏南西会意,两人走到一边,魏南西一脸郑重,全无刚刚嬉皮笑脸的模样,“问出什么了?” “听说你以前数学经常考倒数。” “这和……有关系?”魏南西气儿有点不顺,觉得谢学弟好像比以前看起来更春风得意,反观自己却是昨日黄花的凄凉。 “我觉得,让宋柏成喜欢上你的难度,和你数学考全班第一的难度一样大。” “好办,他来喜欢我。我来上。”魏南西甩了几个wink,神采飞扬。 “我战衍没那么龌龊的弟弟。” 谢延初没提防被魏南西从后面大喇喇地勾上了肩,当即差点被辣条呛死。 “破孩子,我比你大!叫学长!” “阿耀,你该去导演那报到了。”几声杨易木专属的铃声传来,谢延初神经一跳,迫不及待要脱离人群找个清静的地方。 “说不定战耀真的是哥哥,双胞胎又不像龙凤胎,或许生出来的顺序被弄混了!”魏南西踢着地上的易拉罐往导演的休息间走。 谢延初接到电话也只是淡淡地喂了一声,杨易木却知道这人极其重感情,你所感受到的其实比他原本给你的缩少了一倍不止。 “我今儿刷微博,有人说你电影快完事儿了。”谢延初的动态杨易木自己不是第一个知道的,消息反而来自云林那个话题女星。 一万个不痛快。 他现在算是了解了以前自己在娱乐圈风火来去的时候谢延初的心情。那时候,说不定某个微博上死忠狂热的粉丝,就是谢延初本尊。 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不问,由此便错过了的。 “再过两天就回。是不是想吃糖醋排骨了?回家给你做。”谢延初几天没上微博了,到现在还只想着先瞒着杨易木,今晚给他一个惊喜。 机票在兜里,灼得心都发烫。 “是么,云大影后都去探班了,人家在微博上说了,祝你今儿杀青大吉!” 谢延初此刻不知是不是该庆幸杨易木还有心带着点轻讽的语气等他的解释。这孩子要是前世的那脾气,说不合就摞电话,那时候才真叫让人头疼。 “回去跟你说。”谢延初冲戳在门口等他的快要冻成冰柱的周年挥手示意自己马上就好。 “哎?喂?喂……”一个人在宿舍做概率论习题册的杨易木盯着手中被挂断的电话,整个人呆滞了三秒。 从楼下领了外卖进来的周致被一声杨吼惊得差点把披萨盒子顺着窗口丢下去。 “挂我电话!”杨易木啪地合上练习册,刷啦一下开柜门背了常用的包,哒哒哒地蹶蹄子就跑了。 “杨——”易木你的披萨还吃不吃了。周致戳在原地双眼无神,反应慢了三拍。 上飞机前杨易木打了谢延初的电话,提示关机的机械女音让他更加搓火儿了。 而这时,谢延初那趟航班正往北城飞。想着问金星辰要来的杨易木的微博名,点进去,麻利地加了关注。 三次元研究院的微博不算多,但总能说准别人想知道的一些事,所以在坊间很有名气,现在已经加了个黄V。 很多人艾特他问一些八卦,杨易木总捡一些重磅但是不至于致人死地的话题来说。 那种为了暗戳戳捧一个人,要光明正大地连带着很多人一起捧或贬的感觉,没人比谢延初更了解。 前世谢延初开过一个微博,专门画杨易木的简笔卡通,偶有别家粉丝相求,他也会在有利害关系牵扯时,一一满足。 正因为经历过,才会在此时觉得心里塞着大块不请自来的泡沫,正缓缓膨胀,匀速而坚定。 空姐开始提示大家关机,谢延初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跳跃,“我想问,何时能和心爱的人结婚?[疑问][好奇] [爱心]@三次元研究院” 两班飞机恰好错过,这时网上的讨论已经白热化,三次元研究院的粉涨得像是吃了史丹利复合肥。 “谢延初呢?”杨易木落地之后便杀往片场,却只见到困得一脸迷蒙的宋柏成和他旁边的大型犬类生物。 “昨儿杀青了,晚上的飞机现在该到北城了吧!你怎么过来了?”魏南西绷着脸,“你记得提醒他回去把该上的课上了。” 杨易木的脸绷得更紧,尤其在导演路过,突然问他愿不愿意串个角的时候。 老头被唬住了,不是很开心,“小伙子怎么恁有脾气啦?” 谢延初推开家门时,迎接他的自然也是一片空寂。 现在换杨易木的电话打不通了。问过周致和谢延勋之后,谢延初突然有点头大,这孩子很可能真跑到云南去了。 表扬的话还没吐个枣核落成钉,熊娃儿想一出做一出的坏毛病已经暴露得彻底。 等杨易木摆脱了导演的纠缠再杀将回来的时候,北城已是入夜。 客厅漆黑,杨易木用手机照着亮,轻手轻脚开了门往里走,被一声平静无波的“回来了”吓掉了魂。 按了墙边的开关,刺眼的光下,坐着表情阴晴不定的谢延初。 “吓死了!”杨易木的抱怨没得到任何回应,心里一沉。 也算是刚把芥蒂消除,怎么经得起折腾?杨易木有些无措。前世受的教训不够多么?可以好生相爱的时间为什么要拿来吵架? 满屋子的尴尬里,杨易木终于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你不是说罚够了么。” “我现在是在罚你?我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 “不是,不对,你——”杨易木想说的话群集纷至,却全数堆在闸口,失却了言语。 他还真是在谢延初身上感受到自己以前不噎死人不罢手的坏脾气,如果不是有心理准备,怕是心脏要碎了八瓣。 杨易木看了看他的脸色,犹豫着讷讷开口,“那我吃醋了,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谢延初深呼一口气,决定放弃跟傻子斗智,“你觉得以前亏欠我,所以做这些?我不想要一个小心翼翼地算计我的爱人。因为我的一点脸色就不敢说重话,吃个醋也掂量着适合几成酸。你不是想情景再现吗?我遂了你的意,感觉到自虐的快感了?” “没——唉,我怎么总惹你生气啊。”杨易木觉得头有点晕,最后无意间打了个青黄不接的马虎眼。 于是他看到谢延初的脸色好像更难看了。 杨易木轻轻扯了扯谢延初的袖子。那人气定神闲,不躲也不动稳若泰山。 “我好像发烧了。”杨易木歪倒在他身上。 “……上辈子欠你的!”泰山的表情有了裂隙,摸了下他的额头,从沙发柜里掏出药箱,拿了温度计和退烧贴。 “是我欠你的。你对我这么上心,我觉得很……唉,越来越……不好意思。谢延勋说我做梦都在说对不起。”杨易木头顶白巾,自发赖到他腿上枕着。 谢延初低头看进他的眼睛,“我说过让你对得起?” 灼灼目光让杨易木偏过脸,嘴硬,“谢延初你的IQ和EQ呢?我这么善解人意你不觉得欣慰吗。” “是心酸吧。所以你还是自然点,别整那些幺蛾子出来了。” 杨易木总是在别人觉得他精于算计时突然天真,在可以打马虎眼过去的事情上却拥有敏锐的直觉。 于是谢延初经常哭笑不得,为他偶尔不合时宜的无赖,以及时而固执无比的礼貌。 可是已经做出拥抱姿势的手,断然没有收回的理由。 浮世辽阔,人来人往,草木蜉蝣。 无论以何种身份,用什么表情,把什么东西带给你。 那都是我想给你的,我该给你的,我自愿给你的。 我只会觉得远远不够。 第37章 谁得了影帝 刚过二十的人抵抗力是一等一的好。一觉醒来,杨易木再摸摸额头,退热贴应该是在他睡着时被谢延初揭掉的,烧已经退了。 杨易木被面包的浓郁香气一路牵引着来到厨房,昨天爆发式训了他一顿的那人正专注地煎荷包蛋,留给他一个高峻的后背。 “你昨晚没睡啊?” “睡了。” “胡扯,眼睛都不好看了。”杨易木扳过他的脸,啪地在下巴上亲了一下。 谢延初突然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弯着唇角关了火。 “笑什么”杨易木有些恼。本来想来个清晨的吻额礼,结果败在身高不够。 “早知道就不刮胡子了。” “幼稚!”杨易木接过盘子往餐厅走,“吐司烤脆点儿啊!脆的才香。” “那你得多吃点,加花生酱吧,周末你不是要考概率论?补补脑子。” “……你再说一句,别说吃饭,我都不想活了。”杨易木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在沙发上又歪倒过去,用抱枕盖着脸,痛苦,“上高数的时候,我不过在课堂上发了两秒的呆,老师已经从拉格朗日讲到了柯基。学这个概率论我都没敢眨眼!但是从来没听懂过!” “抱枕拿开。”谢延初取出带着微微焦黄的吐司,在杨易木身边坐下,顺手在他腿侧拍了一下。 杨易木没觉得疼,却被响声吓了一跳,警觉,“怎么了。” “你先拿开。” “我不!你有阴谋。”杨易木把抱枕挪开一点点,只露出一双水润的大眼睛。 谢延初冷笑,“又不想活了?” 杨易木终于知道自己栽在哪儿了,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去换句感叹词,“大佬,小的就是说秃噜嘴了啊大佬!没有不想——” “拿开。”谢延初不想再听到那个字眼。对于杨易木来说不过是躺了小半年,现在也只是随口一提,丝毫没放在心上。谢延初却替他疼了两世。 这么多年。 “你先说你要干什么?”杨易木死死抱着枕头。谢延初今非昔比了,说动手他就动手。 “拿开我就告诉你,我自己来的话你掂量掂量后果。” 杨易木缩了下,怕后悔似的把抱枕塞到一边。“我错了,能不能不要打脸,这辈子脸没上保险。” 谢延初慢慢扬起手。 杨易木的心理阴影面积越来越大,闭上眼睛。 “轻点——” 那只修长有力的手掌带着风落到一半,杨易木猛地往前扑过去,想着若是蹭一下抱两下就让谢延初忘了这回事儿,那就皆大欢喜。 然而。 要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在每个梦醒时分。 杨易木愣愣地摸着左脸,“噢。你还真打。” “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你,你怎么自己迎上来了。”谢延初无奈,抬起他的下巴仔细看了看,“稍微有点红,应该不疼吧?” “疼。” “那吹吹?” “不。” “吃饭吃饭,乖。” “不吃。” “吃完了去学校,柯西不是柯基,不好好看书,你肯定挂。” “不去。” “傍晚我过去找你,顺便帮你划一下重点,不管怎么说以前我也考过。” “不见。” 谢延初不吃早饭都要被噎着了,揉了下他脑袋,一把揽过来,杨易木依然没什么表情,低着头,像桩大木头。 “委屈了?” “嗯。” “那你想怎么办?” “……” 谢延初带着点内疚地试探,“糖醋排骨?” 木头动了动。 “连吃三天?”平时谢延初怕他消化不好,隔个一两天才肯做一次。 木头点头,换了个在谢延初怀里仰躺着的姿势,伸手够了片吐司过来嚼。 谢延初想着这小家伙真是可怜见儿的,低头充满爱意地想要再摸摸他的脸,好像摸摸就不会疼一样。 “……敢骗我?!”两边的脸一模一样,误伤了那边来着? 他记得当时收力收得胳膊快脱臼了。 那点儿刚开始的红色绝对都是杨易木自己揉的。 一把掀翻,两人闹倒在沙发上。 杨易木回宿舍第一件事就是连上无线网,一上线就看到方浪没头没脑地发来的一句。 “今天刚知道,她脱单了。” “……你们什么时候分手了?” “最近。” “那你呢。脱单了吗。” “没有。” 杨易木默了默,“好吧,这真的是今年我听过最悲剧的对话。” 方浪发来一个抓狂的表情。 “你帮我跟伯父说说,再给我几天时间。加工过程我们可以做到为他节省更多的成本。让他千万把机会留给我。”杨易木发来一段语音,结果遭到了方浪的疯狂刷屏,“你不先安慰安慰我吗。” 足足翻了两页。 “安慰。” “友尽!” “自己分的手,跪着也要祝福对方。”杨易木不为所动。 “我。” “后。” 方浪的话还没发完,杨易木的语音又轰炸过来,“大老爷们的后什么悔?打落的牙齿和血吞,你放心,最后都会排出体外的。” “我是说我后悔高三时瞎了眼那么喜欢她。” “……” “才分手多久她就找到了新男友!” “……” “我也要再找一个!” “……” 方浪:“……” “……哥劝你,好聚好散,再聚不难。”杨易木合了手机,苦大仇深地继续做他的置信区间。 周致吸着快空的盒子,发出噼啪的响,把两包牛奶放在杨易木桌子上,“柏成在打折的时候买了两箱,快过期了。帮忙解决下?” “一包就够了。”杨易木撕开吸管的包装,一气儿戳进去,眼睛还盯着题不放。 “刚刚在楼下碰到谢延初,找你的,你下去的时候捎着吧。” 杨易木闻言也不看书了,弹起来往外跑,整个走廊都回荡着他的吼声,“周致!!!谢谢你的奶!!!” “……噗咳咳咳!”周致喷了一桌子。 被杨易木称作黑色星期五的概率论考试终于结束,杨易木下楼梯时听到有人在讨论最后一题的答案,和自己的不一样。一路竖着耳朵走过来,杨易木觉得这次真的要挂了。 电影档期定下来,晃晃悠悠便到了首映礼。 概率论成绩也同时出炉,好在虽然考了55,承蒙老周和小谢代点名的靠谱,杨易木缺课0节,老师平时分给打了95,最后总成绩以61分低空飞过。 可惜了考得很好的其他科目,奖学金又被数学拖了后腿。 和《喻战》二字一同火起来的,还有两对新任国民CP。 “耀青”读起来像妖精,而“衍青”像是言情。 杨易木刷着衍青党的一条条微博,有人做视频有人写诗有人作图,手痒实在忍不住,把之前决定不予理会的那条谢延初圈他的老微博翻了出来。 评论并转发,“衍青听起来就不错啊。很带感啊。[呵呵][呵呵][呵呵]” 过会儿微博多了条私信,杨易木点开,“可是有人说耽美比较好[狗头]” 没过几分钟杨易木的微博就被轮了,一阵腥风血雨之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屹立不倒的最新冷门CP。 三次元研究院和谢延初。 支持者都认为现实远比电影萌,三次元君的三声呵呵怎么看都透着股傲娇的萌态。反对者冷艳一笑,“人家认识么。神特么鬼扯。” 杨易木以为自己能一笑置之,毕竟曾经也是圈子里五颜六色的水泡发了的。 直到有一天,他在热门评论里看到高频词,“小三”。 “谢延初!老谢!” 谢延初含着一嘴泡沫开了卫生间的门,“嗯?” “我要改微博名,他们都叫我……你自己看。” “叫零次元研究院,个性。” 在线上线下、街头巷尾的讨论中,三年一度的星光盛典也拉开了帷幕。 下午五点,杨易木在厨房洗菜,洗着洗着便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道谢延初今晚能不能拿奖。 电视里正直播颁奖典礼,前面的主持人串场和一些故意吊人胃口的预告杨易木并没有注意。他现在的全副心思都在锅里薄薄热热的粉上。两小勺淀粉加入水、生抽、蚝油,炒热蒜米,加汁,大火煮开。再把之前的粘米粉、澄粉搅拌均匀,肉馅鸡蛋葱花等调好味,放入开水锅蒸几分钟。 粉皮开始慢慢鼓泡,速度由慢至快,大个的气泡开始密集地鼓起,用刮板把粉皮铲至一边,并且要不破不歪,确实是个技术活。算上前世杨易木也不过就做了两次,经验不足,难免手忙脚乱。 谢延初喜欢吃肠粉,今晚杨易木只想让他一进门便尝到。 最佳男主角奖项,几部候选影片的经典片段被一一放映。最佳候选人,有《喻战》的谢延初和宋柏成,以及《故土难离》的魏南西。 杨易木听到声音,停下手中的动作看过来。《喻战》他在首映时就看过,一篇影评再次写哭不少已经哭累了的人。再看一遍,心底仍是无法释怀的沉重。 黑雾散去,几声鸡鸣,高墙大院里,一名垂暮老人正教膝上的孙儿唱着童谣。 那天的云是否都已料到,所以脚步才轻巧……苍老的声音和童声混合,充满难以言喻的奇异。 天终于大亮,两座青坟前。老人一路踏过潮湿的露水过来,抹掉碑上尘土,轻声絮叨家常。 “值太平世,生湖山郡,官长廉静,家道优裕,娶妇贤淑,生子聪慧。” 后来我读了书,娶妻生子安家落户。 我过了如此人生,替你们享尽了全福。 可是再没有人,在我结巴的时候嘲笑我,试图让我在乱世里过上正常人该有的生活。 没有人会把荷包蛋全给我,一个卧在面上,一个深藏在碗底。 也没有人会在炮弹来临时把我牢牢护住,至死只字未提怀中那封染血的家书。 老人在墓前坐了整天,直到日头西斜,倦鸟归途,自己似乎也回到了当年。 是夜。北斗星低垂,荒野穷途。 敌方的炮火不断投来,而我方兵力几近瓦解。仅剩的十四人也大大小小都受了伤。 喻清淮对这晚唯一的记忆,除了身上各处被□□崩到的疼痛,就是后背那滚烫的温度。 战衍的眼睛在夜晚却出奇明亮,他重重喘了几口粗气,“等炮声变小,你就跑。不要回头。” “大哥!”清淮感觉得到满身湿黏,那是比第一次见面时战衍身上浓郁了百倍的血腥气。 “活下去。替我和阿耀。活下去!你要享尽世间所有的福气。值太平世,生湖山郡,官长廉静,家道优裕,娶妇贤淑,生子聪慧。不枉我们,为……” 画面最终定格在灰与黑的交织地带中,一个穿过重重炮火,往不可知的远方狂奔的身影。 “下面揭晓,本届星光盛典最佳男主角奖项,获奖者——”主持人卖了个关子,在场的不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莫名紧张起来。 随着礼炮的炸响,那个名字,势必和今晚的盛大烟火一起,深深融刻在别人心里,至少三年。 杨易木在家中以和坐在领奖台旁的谢延初一样的频率,轻轻呼出一口气。 就算结果不那么合心,起码这一刻,所有的担忧都尘埃落定。 屏幕里的谢延初起身和宋柏成礼节性地拥抱了一下,随后宋小影帝带着新人的羞涩和自豪一步步走上领奖台——居然没摔。 上一任影帝魏南西作为颁奖嘉宾在台上静待,那凤眸装严肃倒是像那么回事儿,可是被快咧得合不上的嘴角一衬托就太违和了。 魏美人儿一改以往习惯把一头金毛简单在头上窝个马尾包的不正经,今晚从发型到举止都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啊,现在到了问答时间。我们来看网友呼声最高的问题。”魏南西读着手中的小卡,还没读自己就先笑了出来,“怎么办,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我感觉有点害羞。” 所有人都嘁了一声。 “那么请问宋学弟,战将军和阿耀,你更喜欢谁。” 宋柏成笑,“是问清淮还是我?” “当然是——都问了。”魏美人儿黑眸中倒映着宋柏成的影子。 其实最想问的不敢问,并不是不想知道答案,只是每次话已经冲到喉咙口,又生生咽了下去。 以前还真没对任何人任何事,有这么持久的耐心。 “清淮应该是都喜欢的吧,一个守他过乱世,给他短暂的家。一个陪他一身孤胆打天下。” “那你呢。” “我说实话了噢。”宋柏成笑得更灿烂,两手打了个大大的叉,“都OUT。” 魏南西捂着胸口一副被毙了的伤心模样,“怎么会!” “我喜欢那种能给人安心的感觉的人,阿耀太闹腾又说话不算话,战大哥……”宋柏成打了个抖,“腥风血雨啊。” 与此同时,微博上在热刷两个话题,一是妖精合体,二是衍青爱杀,如果还有个零点五来刷存在感的话……杨易木无语地发现自己的微博下面都是“求三爷把我战将军带走!” 杨易木没忍住,发了条短信,“别难过啊战将军。以后咱还能拿影帝,他可得不了新人奖了。哎嘿。” 后缀是三个猫咪一样的笑脸。 谢延初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有短信进来。 嘴角微微牵起,知道直播有时差,还是忍不住逗他,“我也没拿新人奖怎么办。” 广告时间,家里正在灶台前奋战的人正做着肠粉听着歌,围裙兜里的手机震了。擦擦左手拿起来点开,这个问题为难得杨小厨苦着一张脸。 思前想后只好回了一条,“没关系嘛,你知道我前世的演技比你烂多了。把清淮这个角色糟蹋得……哈。哈。直播呢,别玩手机了正经点。” 一条短信发了很久,突然就听到谢延初的名字。 杨易木一抬头。 屏幕上是战衍在电影中的最后一幕。他忍着剧痛目送清淮带着自己和阿耀的希望奔向远方,画面渐渐灰败,而他眸中一片流光溢彩。 最佳新人奖。 谢延初。 第38章 被拍到了 谢延初推门进来时已是将近凌晨。 更深露重,他裹着一身寒潮,手里拎着回家路上买的汤包。 “呦,今儿不控制体重了?”杨易木穿着连体睡衣正窝在沙发上打游戏,听到声音过来接过他手中的袋子,嗅了几下,“去了龙东强啊。” “但我今晚也做了——”目光瞄到桌上无色无味状的那块不明物体,杨易木突然不太想献丑了。 “都吃了呗。”谢延初已经走到桌边,拿下玻璃罩的那一瞬,感念于他的用心,胸中有什么东西狂跳起来,像要破膛而出。 时至今日,终于比以往多了几分关于幸福的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门外寒风凛冽,百折千难,可家里有炊烟。 “但是,你不怕胖么?周年刚才特特打电话来让我管一下你的。刚拿奖,最近通告可不会少。” “一会儿做点运动。” “什么运……”自动消音。杨易木坐回沙发里,默默打游戏,努力做好一颗失聪的蘑菇。 “你是不是在报复我今晚诈了你一次?”谢延初修长的指拿筷子挑起一块放入口中,一皱眉。 杨易木从烫着耳根的发呆中回过神,屏幕上的球四处乱滚没进过一次,“……啊?” “是糖降价了么?这么舍得。” “……要不,我给你加点醋?”杨易木恍然大悟,一定是听到最佳新人奖那时脑袋不灵光了。“弄成酸甜口味的?” “不用。”谢延初手中筷子顿了顿,护住碟子不让他拿走,“加醋有用的话,还要厨师做什么。” 杨易木一下子没懂,“这句话,是在讽刺我?我没理解错吧?” “我什么也没说。”谢延初又吃了一口。 这人分明最讨厌太甜的东西。杨易木有些想笑,“下雨天,新人奖和肠粉更配唔——” 未说完的话被堵在唇边。 事实证明,甜甜的肠粉味道确实很怪。 杨易木几次欲吐,都被谢延初“敢吐你就试试看”的眼神唬住,苦大仇深,嚼都没嚼地咽了。 “别吃了吧,冰箱里还有我妈让带来的饺子,我去给你下,汤包也还没凉。” 杨妈妈包的白菜猪肉饺子,白菜用自家秘制的酱料处理过,是别处吃不到的老北城的味道。 “不用——如果你希望彻夜难眠的话。” 杨易木果真停下了步子,“那,那你吃完我去刷碗。过会儿我陪你出去跑跑?” 谢延初不满地把餐盘往桌子上一放,陶瓷盘洁白简单,碰到大理石桌面发出叮地一声脆响。杨易木被他扯着领子带回来,整个人顺势歪回沙发内。 “怎么不问?”这暗示已经不能算是暗示了,稍稍心思活络一些都能想通。 “问什么?” 谢延初笑起来。那笑容让杨易木心里发毛。 “行。一知半解的最好。”大团阴影缓缓压过来,杨易木瞅准空隙往旁边一闪,瞬移般到了另一个沙发上。 “今晚你睡书房。”边说,边伸手在沙发背后摸索着。 沙发买来时是带着能装东西的网格的,只是因为房间设计,最后那一面虚靠了墙,网格便没再拿来用过。 “那你要找出来能说服我的东西,不过看来希望不大。”谢延初从不知这人什么时候学会的藏小秘密,不过,眼前这个牛皮暗纹的本子里面,或许有他期待的害怕的好奇的全部。 “那个……你慢慢看,我回去睡觉了明早见!”杨易木的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前世谢延初总是在书房处理文件,这一世手中的文件变成了剧本,习惯却依然固守。 书房有安神香,春秋提神,夏天驱蚊,冬季给屋里恒久的暖热。 谢延初翻开那本日记,严格来说是本不定时的琐事记录本。 一开始,杨易木的字体框架大致停留初中的格局,看起来有些幼稚,往后几页有越来越顺眼的趋势,得益于高考前谢延初逼他狂练,至少知道怎样把字写得让人觉得有风骨,一眼扫过还觉得挺好看。 2006/06/23 从睁眼到吃早饭,心情冲到了最高值。 如果这是场美梦,我不愿醒。 前世是真的存在么。 还是说,所谓前世才是一场梦境? 老爸哼着歌出门买早点,我突然觉得心里发疼,眼眶酸得不敢眨动。 可身临其境的真实感告诉我,我曾经那么浑过。该心软时把自己竖成刺猬甲,该狠心果断时反倒顾忌良多。 我把人生过成了下坡路,看着亏欠从山顶滚下,如雪球般,没停过一刹。 如果重来一次……我希望他不要对我那么好。 换我来对他好。 2006/06/29 糖醋排骨勾起馋虫,这一世,再也没人能做出那种味道给我吃。 2006/06/29 今天老谢因为单词的事打我,心好累。 不想说话。 2006/08/02 今天不是愚人节。老爸出了车祸。 是不是又要一切归零。 我却还盼着暧昧如鲸入海,遥遥无边际。 …… 杨易木笔下那些重逢的时光被谢延初一页页翻过。 行行重行行,所有琐碎和平淡的日子在笔尖流泻而出,一笔一划,全是静寂的我爱你。 他的心思藏在明暗之间,隐除肆意,抛却玲珑,比前世浓酽,却更加纯粹无欺。 因为魏南西的珠玉在前,谢延初在学校一开始并没有受到过分关注。利用课余时间出去接活的人在北电并不是凤毛麟角,谢延初在这群人里充其量就是长得比不错再不错一点。 直到在全国人民的目光中接过盛典的新人奖,成为史上最年轻的获奖者,谢学弟的待遇便跃上云巅,连上个洗手间都有男生凑过来跟他套个近乎,只为要份签名回去讨女朋友欢心。 每逢这时谢延初都觉得很窘,作为一名新晋演员的职业修养又让他说不出类似‘让我先尿完可以么兄弟’的话来。 否则,不出五分钟,电影学院的是非榜上又该出现他耍大牌的绯闻了。 更雪上加霜的是,明明和杨易木在一起时已经提起了十二分警惕,这场恋爱却还是变得比偷鸡摸狗还要高难度。 世界上除了咳嗽、贫穷和爱,还有一样东西掩饰不住——明星的隐私。 北城晨刊的07版,拍到了两个模糊的背影。 #谢延初被曝恋上同性# #圈内惊现真人CP,衍青党心碎一地# #当红影星携伴过夜?相识已久有邻作证# …… 除了杨易木爱看的北城晨刊,谢延初家里的其他早报也都出现了抓人眼球的消息。 其实以谢延初在圈内的地位,目前还不够上封面的资格。可是世人最爱看明星的家长里短是是非非,其中便包括那点不为人知的癖好。 “别担心,周年已经在联系媒体做紧急澄清。我跟延勋通过气儿了,他会帮你请假,也会留意你们宿舍那个不安分的。这两天你在家休息吧,巷口的报纸一会儿周年姐会给买光,叔叔阿姨应该不会看到。不用怕。”电话中谢延初声音沉稳,杨易木原本在家中焦灼得转圈,现在也渐渐冷静下来。 平时谢延初没那么多话,更不会絮叨得面面俱到。两人的通话次数不少,不过都非常简洁,有时不到一分钟就挂了。 “可是我爸要是出门遛弯儿呢了。”闲不住的老同志,平时没啥爱好,也就剩看看报纸喝喝茶。 谢延初顿也不顿,“所以也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压不住,我马上去你家。最好赶在全部曝光之前跟爸妈坦白。” “谁是你爸妈。”杨易木的声音变得轻快。可心里的担忧丝毫不少,越界这种事,只要脚踏了出去,五十步是越,五步难道就不是了吗。 上辈子没能承受的来自父亲的怒火,这辈子一起还了吧。 书房里挂着杨爸爸当兵时表现突出,少将赠予的马鞭。杨易木初三时不止外表杀马特,骨血里还汹涌着流浪他乡的不羁,好在那时候被杨爸爸扳回来了,才得以顺利升学。 虽然他爹没真用多少力气,杨易木仍是想想便有些后背发寒。 后来出了那么难堪的新闻,情况比这一世更为严重。他只恨活在自己的世界的时候太多,对父母的关心太少。 还没做好娱亲温席的准备,他们就老了。离得稍微远一点,便有些听不清。有时眼神空空茫茫,因为忘了原本打算做什么。手背渐渐覆上老年斑,像殚精竭虑之后陡然干枯的树皮。 现在不比从前。 杨易木接到母亲的电话时,正换了鞋准备出门。不管去哪,总好过在家坐以待毙。 “妈?” “木木,你快来人民医院,你爸突然晕倒,从楼梯上跌下去了!现在正在抢救!” 杨易木突然有些站不稳。寒凉从脚下一路蔓延,直至整个人被巨大的恐慌吞噬。愣了两秒,他突然挪动了步子,取了钱和存折,关了门跑出去。 从没觉得北城的小巷这么长。出租车平时是不进来的,只有到巷口和大路接轨的地方才能打到车。杨易木一路跑得很快,来不及应付邻里的招呼,喉咙不上不下地卡着,是和眼眶一样的酸涩。那急促而仓皇的咚咚声,不知是源于脚步的腾挪,还是胸腔快碎裂崩塌的痛苦。 好在顺利拦到一辆,杨易木拉开车门,喘了几口气,才成功发出声来,“人民医院。麻烦您快点!” 司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从抽纸盒中抽了几张纸递给他。 杨易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出了一头的汗。 车前除了抽纸盒还有张报纸,版头杨易木无比眼熟,分明早晨还恨不得让这些报纸一瞬消失。 快到医院门口时一路沉默的司机突然开口,“报纸上是你吧。” 杨易木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司机明了,“这条路不容易,我曾经也走过,但是没能坚持到最后。现在除了后悔,也没别的办法了。” 收到杨易木惊诧的眼神,司机笑了笑,“所以,你们一定要加油啊。” 杨易木下意识点头答应,“麻烦您再开快一点。” 每个人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手术已经结束,杨爸爸进了重症监护室。 杨易木疾步走到杨妈妈面前,“妈,我爸怎么了?” “木木,妈问你,报纸上说的是不是真的?” 妈妈关切又沉重的眼神让杨易木唇边如有千钧。 “问你话呢!是不是!”杨妈妈厉声呵斥。 杨易木沉默着点头。下一秒右脸剧痛,胯骨处挨了狠狠的一脚,踉跄着退了一步。 杨易木却又忍着疼重新走过去,“妈,我爸他……知道了?” “你爸不舍得打你,我替他打了。”杨妈妈无力,“你从小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除了初三叛逆闹离家出走,那天你爸拿马鞭子吓唬你,自己还偷偷心疼了好几天。” 杨易木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我错了。” “错了你可知要改?!你看看报纸上怎么写你的?别人不知道,你爸和我能认不出那是你?!” 杨易木抿紧唇看着远处天花板的拐角,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老爸一直说男子汉要勇敢,敢做敢当,永远不在人前哭。 可惜自己两世都没成为他心中的好孩子。 杨妈妈得不到杨易木的回答,面色冷沉,“说话!” “您打他了?!”杨易木背后突然传来一道更冷的声音。 谢延初摘了一路用来掩饰的口罩墨镜,竟是顶着舆论压力来了现场。 “你还有脸来?” 谢延初伸出手,摸了摸杨易木滚烫的右脸,又轻轻替他拍干净被踹脏的衣服。接着不动声色地把杨易木拉到身后,自己站在了长辈面前。 “有话好好说,杨姨,打他您不心疼吗?” 当真是越活越没有长进,见不得杨易木受别人的一点委屈。 杨易木在背后扯他衣服,低声,“谢延初,你别……” “行,等他爸醒了,你告状去!把他爸气死了才安心!” 杨易木把谢延初拉到一边,“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 “我想一个人呆会儿,你先回去忙,好吗。”杨易木顶着水洗过的眼睛和犹带掌痕的半边脸,谢延初动了动唇,半晌,也只挤出一个好字。 昏暗的楼道间,杨易木在角落里坐着,就算有人路过,也不会注意到门后有个人。 门后混杂着药水和顽尘的味道,杨易木恍若未觉,任由脸上湿了又干。 从前凉荫昭春尽,百川东到海,一切都循规蹈矩,不可更改。 从什么时候开始,四季不再那么分明,瀑布可以逆流而上。 所以我们逐渐习惯,忘记顺其自然地去生活和相爱。 我怎么可以,不知死活地试图改变历史的轨迹。用我一身热血,用你该有的大好时光,用我爸一条命,来证明爱情能悲壮地走向颓圮。 我哪来的底气,那样愚笨和天真。 第39章 就暂时别来往了 北城气象台发出蓝色预警,午时暴雨。 水幕从梧桐叶上刷刷落下,远处被雾染得难辨深浅。 周致收了会计学的课本,从书包一侧拿出把暗红色的伞。 年纪轻轻,口味挺重。 坐在他后面的谢延勋暗讽了两句这人审美的诡异,同时婉拒了几个女生用或爽朗或娇羞的姿态递来的伞。 他只是觉得,用刚刚老教授的话来说,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不过是借把伞,被套去联系方式不说,日后可能会生出的种种事端,却真是麻烦的一笔坏账。 其实归根到底只有一句,那些姑娘没长着一张周泉的脸。 前女友有点像周泉,后来越看越不像,也越来越作,谢延勋果断和那姑娘分手了。 所以,谢延勋宁愿饿着肚子,皱眉在手机上搜着以往常吃的外卖的号码。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淡蓝色的人影,“一起回去吧,课间我叫了两份外卖,还是联系不上杨易木,他应该不回来了。” “这几天杨哥都不回来了,他爸住院了。”谢延勋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揣。 周致窒了一下,“不严重吧?” “听说肝癌复发了。”每次在周致面前,谢延勋都有种烦躁感。 周致呆滞。 那人已经迈了长腿离开,周致一步两个台阶往下赶,才在他快走到走廊时追上。 “你别走这么快,走廊有雨……” 谢延勋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周致这才注意到谢延勋右耳塞着耳机,正打电话。 “按时吃饭,你都瘦成什么鬼样子了!难看得要命。” 那边说了句什么,谢延勋顿了顿,“这样,你要是重一斤,欠我的钱免一百。” 周致安静地走在有雨的外侧,撑伞的手指冻得快失去知觉。 谢延勋摘掉耳机时,周致带笑问道,“是柏成吧?” “你怎么知道?以后别偷听别人电话。” 周致心想这人真是绝了,“那也请你以后如果打私密电话,别当身边的人是聋子。柏成欠你多少钱,我帮他还。” “这不关你的事。”谢延勋冷冷瞥了他一眼。 周致突然笑起来。 宋柏成在家看剧本时曾指着一段跟他抱怨,“这个男配也太难演了,动不动就跟女主说,你别触我的逆鳞啊!这么幼稚的男人,也就注定是个男配的命了。” 周致忙着看书,随意应了句,宋柏成突然扑过来枕在他腿上,“你看,像不像谢延勋!谢延勋更严重!一身的逆鳞!” 谢延勋眉头蹙得快成小山,“你笑什么?” “谢延勋。”周致正了表情,“我脑袋都想炸了也想不通,回国后我招你惹你了?” “对,我也想不通,把周泉照顾成这样,你凭什么能活得这么心安理得?” 周致猛然攥紧手中的伞,正要再问,谢延勋神情淡淡,“不管你曾经做了什么,或者现在在做什么。你记住,善恶终有报。自求多福。” 一把伞下,哗哗的雨声隔绝了一切。 凌晨,杨爸爸终于脱离危险,醒了过来。 杨爸爸的肝部造影显示,病灶复发。 手术室的灯光亮了整晚,杨易木和母亲也在门外坐了一夜。 后半夜的时候杨易木求妈妈合眼休息一会儿,杨妈妈置若罔闻。 爱人在与死神争分夺秒,她一刻也不能休息与错过。说不定,什么时候……孩子就没有父亲了。 医生推门出来,示意家属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 “医生,我知道您见惯了生老病死,可是我真的承受不起再失去我爸……我的肝脏是健康的,上次做过配型是吻合的!求您一定要救他!” “可是,我还是有必要向你说明,病人现在的情况很棘手,就算——” “我相信您!” 杨爸爸的主刀医生是北城市在肝脏方面的一把手,如果她都没把握……那么杨易木也只有认命。 必要的准备之后,杨易木也被推进了手术室。 “如果他们都安全回来……”杨妈妈轻声对着旁边的阴影说,“其实你们俩的事,我早就感觉到了。一直不知道怎么处理,你们都是好孩子,我开不了口。” 护士台附近有个试图把自己的大高个缩水的傻小子,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杨妈妈抬头,对上谢延初惊诧的眼神。和杨易木相似的眸子弯了下,对谢延初招了招手。 谢延初感觉自己是一路踩着棉花走过去的。等到了杨妈妈身边坐下,叫了声阿姨,心才慢慢落到实地。 多了一人在手术室外度日如年。 苦等男神更博澄清的众人突然刷出了一条没有文字的新微博,配图两张,第一张是一个身穿高中校服趴在课桌上睡着的少年,头发乌黑,带着一撮压出来的小卷,长睫隐藏了波光,嘴巴微张,胳膊下还有被压皱的英语卷子。 第二张是一张白纸,简简单单,其上有谢延初的手写。 『Accept him , or abandon me.』 接受他,或者放弃我。 杨易木躺在病床上那几天,不知外界已经掀起了一片舆论的滔天巨浪。 谢延初的惊人之举,无异于在一片沸沸扬扬的热切讨论里,又迎风加了一把柴。 被那句话帅到的路人有之,为他惋惜的也不在少数。 可是这些都不是谢延初现下关注的,他包下了医院附近的一间DIY厨房,每天在那里煲了汤给杨易木送去,吃住皆在医院,低调往返,乐此不疲。 “又是猪肝汤啊。”杨易木从他打开保温壶的盖子时就开始偷瞄,确认这次里面是西红柿加猪肝之后,崩溃地把被子往上提了提,以实际行动抗议。 “你不是不太喜欢菠菜么,这次味道应该没那么淡,酸酸甜甜的。尝尝?”谢延初把碗勺放在旁边桌子上,哄小孩一样去扒他的被子。 “你不怕我长猪肝啊!”杨易木拽着被子怒瞪,虽说吃什么补什么,可是有几个病人家属能做到这地步! 菠菜猪肝,枸杞猪肝,鸡蛋猪肝,菊花猪肝…… “哪个护工能像我做得这么极致?” “你这不是极致,是极端!”杨易木控诉,大眼睛里带着火苗,“你就是欺负我不能动,要是能下床,我马上奔龙东强啃排骨去!汤汤水水的根本吃不饱!” “行了,别闹!”谢延初阻止他好动的身子,“刀口不疼了?你现在只能吃流食,等医生允许,马上给你做你想吃的,外加一顿糖醋排骨,OK?你现在好好吃……呃,喝汤!” “别哄我,流食一过是半流食,这日子没法过了。”杨易木试图翻个身子背对着他,不小心碰动了伤口,想叫出来又觉得没面子,只闷咳了一声。 “你喝不喝,不喝我倒掉了。”谢延初见他倔到把自己伤着,心疼了一下,声音也冷了不少。 不管是什么汤,下的功夫再多,每天都喝确实也够乏味。 杨易木只知清汤寡水心有不甘,不知谢延初为了让汤好下口一些,用瓦罐和炭炉,烧木炭烧了三个小时。 杨易木被他突如其来的稍大声弄得有些懵,也有些委屈,又不舍得他倒掉,有糟蹋心血之嫌。 “那我喝五口。我今儿不饿……” “十口。” “七口不能再多了!就这样!”西红柿和猪肝的搭档真的略诡异啊兄台。 谢延初一脸忍痛割地的模样,杨易木阴郁了几天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意气飞扬。 傻精傻怪的笑脸持续到他看见,谢延初拿出一个有平时三倍大的汤勺。 翳散,雾尽,云生。 越来越多的人猜测,谢延初微博上的男孩子,应该就是那位跟谢延初组cp的非娱乐圈人士。 三爷的微博被翻得稀烂,和谢延初互动那条快被轮上了吉尼斯。 金星辰的微博长草多日,唯一更新的一条微博便在今天。 杨易木皱着脸被用XXXL号汤勺灌汤的时候,金星辰在微博上把他卖了。 『有人说三爷不敢露脸?《喻战》导演强求他参演未果,至今郁郁。说他是网红没有才华?《暗崖》剧本有他参与创作,一改之恩金某不敢忘却。也难怪,某人心急要破柜而出,再不宣告所有权,怕是柜门要失守了。』 谢延初看到时只是一声冷哼,当晚杨易木被这次的汤酸得言语不能。 何其无辜。 “里面放了啥?” “镇江香醋。” “还有呢?” “后来忘记了,又放了一次山西老陈醋。” “……您的心真大!” 推崇《暗崖》这部电影的人有很多,自从金星辰站出来明确表态,大众感情的天平更加往杨易木这边倾斜。 曾因为这两部电影和谢延初结缘成cp的魏南西和宋柏成也忍不住掺和了一下。 魏南西:“祝你幸福。我还是站妖精党一万年!” 宋柏成:“哇哇哇祝两位同学幸福!另!我!不要!疑似!受!的!玩意儿![doge]学长[再见]” 杨易木伸手,“给我手机……躺了一星期,快跟不上时代了。” “再等等。”谢延初在一旁按键打字,佯装不知身边人的坐卧难安。 不想让他看到负面的评论影响情绪,更不想,在一意孤行的昭告天下之后,听到他对这段感情的任何形式的否认。 从一开始知道妈妈是去照顾爸爸之后,杨易木一直没问过谢延初为何能每天出现在这里。 “你看我爸身体这情况……我们还是暂时不要来往了。”类似的这种语气在谢延初清醒时和睡梦中都曾无声无息地出现,他甚至幻想过杨易木说这句话的细微表情,并将其无限放大,遍遍自我凌迟。 好似自虐排演过无数次,再被那人伤到的时候,便可以痛苦地麻木着。而不是在毫无准备时因痛反弹,误伤了那人,即便并非出自本意。 “那你陪我说说话?”杨易木摸了本杂志扔过去,“讲故事也行。我伤口都快闷霉了。” 谢延初接过那本《知音》,声音不急不缓,“花季少女为何拔刀相向?深度解读早恋的社会危害。苏玛丽是……” “……算了。”杨易木按住他的手,“谢延初。” “嗯。”谢延初看着杂志,像是时刻准备着继续念下去,又像被书上的故事吸引住。 “你看着我。”杨易木的手又紧了紧。 谢延初默了几秒,终于抬眸,眼睛黑深莫测。 “你看我爸现在这身体状况……” 来了。杨易木目光中含着沉重的歉意,谢延初心里叹息,既气他如此轻易放手,又不忍置他于两难间,百般挣扎着去做那个坏人。 “我们还是暂时不要来往了?” 杨易木惊诧地看着他。谢延初低头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你想说的,我都知道。” 指尖快要相离之时,杨易木突然重新抓住他的手,红了眼眶。 “你知道什么?” 你这个蠢家伙。 只知道把重音放在不要来往。 那你又知不知道。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重点是暂时。 第40章 就请快活地活着吧 今天轮到左手背遭罪,好在小护士手艺还过得去。 远山带上了深辽的青色,半山腰有几个私墓,据说是抗战老兵的墓地,看碑上的字应为合葬,万幸,也都全是子孙满堂,并不孤凉。 杨易木看着窗外,不由得有些走神。前世自己的墓碑上写着什么?伶仃一人倒也无所谓,杨易木突然很想知道,姓氏前面,是母亲抱病张罗,冠上的爱子,抑或…… 可接下来几日,来病房探望的都是周年。周经纪最近闲暇时都在努力写稿发展副业,杨易木无人说话的同时,深感那出自北城最年老有资历的曾记粥品的各色小粥,就算配上特色酱菜,也不如谢延初的猪肝汤系列来得亲切。 没人拘着,杨易木终于摸到手机时,连日来的期待都被谢延初的消失冲淡了不少,打开手机才发现,唯一想联系的人还是谢延初。 踌躇着发出一个发呆的表情,等了半天不见回复,杨易木刷了会儿微博,整个人方寸大乱。 那人待他情深如许,倒是他,太过拘泥又不识趣。 如果父亲安康无恙,受一通雷霆之怒,挨一顿鞭打,换来与谢延初的一劳永逸,他心甘情愿。 开弓没有回头箭,杨易木对那些舆论尚且不知怎么办,唯有数着手上的针眼算着出院日期。 如此几次,连每天脚底轻飘飘来去的周年都发现了杨易木的反常,“你也吃得太少了吧?” “饱了。” “您那是鸟胃?” 杨易木瞥了她一眼。那一眼杨易木自认拿出了气势颇有威严,却让周年陷入癫狂,“行了啊!你家爷不在,别用这种让人把持不住的眼神看着我。老娘血条都掉了……” 魏南西新开一个闲聊群,把几个相熟的人都拉了进去。 杨易木看到谢延初出现在群名单里,心情当真难以言表。 不知道该不该找他说话。 又想起那天再次被谢延初掰开的手,指腹摩挲时还残留着那时的温度。 杨易木每思及此,默声失语,甜蜜而心酸。 怕是,不理容易,再理就难了。 谢延初整日神龙不见首尾,到最后竟无一人知道他的下落。 魏南西掐着日子,觉得到了不长不短刚刚好的时候,打电话给宋柏成约见面。 “终于接了!繁忙的影帝大人,能不能抽出一点时间,我们晚上去吃□□!” 宋柏成被口水呛得叩叩叩了好几声,红着修美的脖颈问道,“你旁边没人?” 魏南西用他的旺仔萌眼左右扫视一番,纳闷,“怎么了?他们怎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终于爆发出一阵大笑,隐约伴有拍桌子的声音,“哈哈哈哈哈没事,没事……你讲话声音太大了而已……” 他越是这样魏南西越觉得有鬼,回想了一下,轰地一声从下至上红成了宋柏成同款。 “笑够了?” “哈哈哈哈哈哈够了。” “给你一个机会主动约我!我现在很生气!拜拜!” 魏南西的脸皮那是连城墙都甘拜下风的,不过作为曾经风靡荧屏的前影帝,现影帝的直系师兄,他还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决定把一个恼羞成怒深受段子手迫害的形象演绎到底。 宋柏成主动给他打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再怎么谋算,不过是想讨个自我安慰而已。 事实上,宋柏成也没让他等太久。 三分钟,适合让尴尬降温,又不会显得太过冷落。 “等周末再聚?正好我高中同学结婚,我把你带过去!聚德斋味道不错的!” 魏南西脸上表情几度皲裂,“作为新晋影帝,您就请我吃顿不要钱的午餐?!” “你都没事做了,周岁最近肯定也没给我接通告,我很穷!当演员就为了在剧组混几份盒饭吃!学长您就体谅点啊!” “慢着,你同学?不是才大二?” “先办酒席后扯证啊笨蛋!” 魏南西转念一想,这也是个认识宋柏成的同学的机会,于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周末,消失很久的谢延初终于现身,杨易木也征得医生同意,只要注意一下饮食清淡不喝酒,出席个婚礼还是没问题的。 女方几乎请了6班全班同学,只漏掉了方浪。 徐珊珊平时一副女学霸的样子,稍稍化妆,居然容貌可人。至少在杨易木眼里,比方浪的新任女朋友来得好看。 男女半对半坐了四桌,杨易木被众人推搡着坐在谢延初的旁边,看着谢延初好像比以前瘦削了点,杨易木心情忐忑难安。只想着找个单独的机会能好好跟他解释,让那个冷静地说着“暂时不要来往”的杨易木GO DIE。 大家很久没见周致,才发现他身穿黑蓝色GUCCI男装,凌厉气场全开,当初那个温和的男子仿佛已消失不见。 “你结婚的时候,会请我吗。”宋柏成突然戳了戳周致,小声问。 周致恍然,点头应承。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应该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了。 宋柏成神色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 肩上突然多了份重量,转头便看到魏南西近在咫尺的一张大脸,惹得宋柏成眼角突突地跳。 其实宋柏成自己心里明白,从前的放不彻底,只是有种不能割舍的依赖。 因为年少的那点照拂,误把那人关怀的眼神与安宁的酒窝当做至臻揣在怀中,相守到老的美梦一做便是经年。 过去的温暖历历在目,而接受另一个人伸出的手,完全是场不知所谓的冒险。 看得出来,婚庆公司下了不少功夫去设计新人的出场。 新郎出场,微胖,五官端正和善,看起来是个稳妥可托付的男人。突然全场熄灯,只留一小片灯光照着他孤身一人,台下响起大家都很熟悉的音乐,新郎一开口,原本肃静的马蜂窝突然炸开,大家开始疯狂起哄。 “春暖的花开带走……” “哇!!!!”“哇哦……”“突然觉得好感动,我无法呼吸……” 新郎被一群损友逗得差点破功,绷住了表情继续,“……冬天的感伤——” 魏南西宋柏成他们最爱凑热闹,凑到前面拿手机去录像,“微风吹来浪漫的气息。每一首情歌突然充满意义,我就在此刻突然见到你……” 一道追光灯突然照亮长长的红毯,徐珊珊手拿捧花一步步走向新郎。豆芽妹有个当教务处主任的舅舅管着,很少在班级聚会时出风头,今天大家才知道原来她的声音甜美度不亚于班花,“春暖的花香带走冬天的凄寒,微风吹来意外的爱情……” 坐在谢延初右边的女生,徐珊珊的高中同桌,不停抽纸巾擦眼角。谢延初的座位正好背对着台上,只要侧着身子,恰好就和杨易木来了个面对面。他眼神专注只看台上新人,像丝毫未察觉一道灼热又小心的视线粘在自己身上。 “我就在此刻突然爱上你……”体重看起来很有分量的新郎走向徐珊珊的时候,竟然趔趄了一下,杨易木坐在台侧,不经意间看到新郎眼旁的一点水迹。 再偷眼看了看谢延初,依然是一张端庄肃穆脸,半分余光没给自己留。 新人合唱的时候弄哭的女生最多。婚礼仪式感人,以致原本的婚宴重头戏——吃,都变成了陪衬。 杨易木喝果汁喝得有点多,去洗手间放水。 谢延初面色阴沉地推开门,杨易木已经在洗手,听到声响转身看到他,“你……” 来上卫生间?吃好饭了?被灌酒了?不论什么样的招呼,都难以轻松开口。 谢延初冷然看了他一眼,转身往里走。 杨易木的心脏被他的眼神磨得钝疼,正愣怔着,左臂突然被一股大力拉住,整个人闪进了小隔间里。 冰凉的门板冰得杨易木一直在挣扎,还未回过神,便听到背后熟悉的声音,安分下来。 “不好好在医院躺着,跑到这里就为了跟他邂逅?”谢延初一个擒拿手把他捉到这里来自然是兴师问罪的,说到最后,掩不住气极。 “我不知道他会来!我见到他也吓了一跳……”前阵子的委屈是自找的,可现在,杨易木真觉得冤枉,“放开我,伤口疼。” 谢延初辨了辨他的眼神,发现不是在撒谎,松开了他的胳膊肘。 “我前阵子说的那话……”杨易木有些赧然,声音也越来越小,“……” “哦,这次反悔了,再过几天再重演一遍?”谢延初单手拎起他光洁细瘦的手腕。 “别偷换概念啊……”杨易木见谢延初开始翻旧帐,突然扑过去牢牢抱住他,恰好把他的胳膊束住,抬头要吻下去。 反正他在谢延初面前做的没皮没脸的事海了去,多一桩作为年老时的笑谈,也无所谓了。 谢延初抬了下巴避过,脸色阴晴不定,杨易木的唇亲在了他脖子上。 谢延初皱眉,推开他,“一会儿你要是敢沾一滴酒,这二十八天被冷落的滋味,你等着尝一辈子。” 杨易木瞪大了眼睛,直到他快出去时才回过味儿,又惊又喜,“哎,那你替我挡酒啊?!” “自己想办法!”火气不减反增。 “噢,想不到怎么办?” “……” 谢延初自嘲地笑了下,不用回头他都知道杨易木现在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即使真正在生气,都要一边想着怎样惩罚那人,同时怕真的伤了他的心。 小心掂量着度,又常常气到了自己。 天边那么多河,山旁那么多坡。他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就非他不可。 “不能结这个婚!” “砸!” “喂你们干什么?挑事儿是不?!当爷爷这没人是不?” 外面突然吵闹不休,几名带刺身的黄毛和参加婚礼的人僵持住,杨易木刚出去便看到有个金毛舔舔嘴唇,不同于那些闹场子的家伙,像只独树一帜的八爪鱼一样,往谢延初身上软软地蹭过去。 “你大爷!给老子起开!”杨易木怒了。 抄了只酒瓶往桌面磕,四处哗啦啦皆是红酒,鲜眣如血。 谢延初推开那只粘腻的金毛,对着杨易木怒声,“站着别乱动!” “噢。”杨易木大眼睛蒙上一层失落,拿着酒瓶头的手也垂了下来。 周致刚放倒了一个不良青年,就看到杨易木忤在里面进退两难,“喂!你小心点。” 被放倒的黄毛的兄弟不甘,瞅准了杨易木这一块的空档,对着他腹部就来了一下,“敢打爷爷兄弟!看爷爷弄不死你兄弟!” 杨易木昏过去之前没忘用酒瓶给那倒霉家伙一记全力暴击。谁是他兄弟!捅我还不算!老谢误会了怎么办! 像在肚子里安了台绞肉机,嘴里湿苦血腥,“疼……” 谢延初奔到他身边时只听到这声疼,心像是被狠狠拧了一圈。 瞬间后悔了这二十八天的所作所为,错误起源原本一半一半,杨易木却承受了他所有因不踏实而做出的生硬处决,不管是怒火还是冷落。 看着杨易木苍白的脸,谢延初前世都没有信过命运一说,现在却开始祈祷。 祈祷所有命定的相遇,即是结局。 第41章 只想和你好好的 杨易木的情况甚至比那时的杨爸爸来得还要凶险。 抢救了一个下午加一晚,将近二十个小时,病危通知统统被谢延初撕碎,飘得走廊全是雪白。 有护士看不过去,偷偷拍下来发到微博上,直言病人家属没有素质,扰乱医院秩序。 没多久,越来越多的路人认出来,这人可不就是神隐许久的谢延初么。圈内年轻血液时刻准备着更新,几天不露脸都可能是过气的前兆。可是谢延初不一样,或许是因为那条告白微博,好像胡笳开了弦,不听完便对不起自己的好奇心,误打误撞地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风言风语弥城,有人猜测是谢家父母被气进了手术室,也有人说话十分难听,俩大老爷们的,搞出的事让老天反胃,所以遭了报应。 如果把出柜放到八年后,社会对同性恋情的容忍度自然更高一些。谢延初也并没有自负到试图用一己之力改变一个时代当初是做好了被千夫指的准备,迫不得已才走了这么一步,可是,当还在危险期的杨易木承受了那些秽语、谩骂和诅咒,哪怕已经有了两世的沧桑心态和底气,谢延初也如同当初知道杨易木瘫痪时一样,一拳捶在墙面,红透了眼眶。 怎能不恨! 谢家的电话也追过来,“我和你妈妈从你年幼时就开始培养你的风度和耐心,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堕落成什么样子了?” “那您可以推此及彼,猜一下,如果失去他,我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端传来比平日粗重的声音,显然被气得失去理智。 和儿子一样,谢父真正发怒的时候往往没有任何废话,取而代之的是可怕的沉默。 一早就冻结的账户,挂断的电话,无一不表示着家里对这个本来最被看好的继承人的失望。 外面纷纷扰扰,杨易木的情况也终于稳定,只是人还没从昏迷中醒过来。 杨妈妈看儿子时,转达了一家之主对这件事的最终处理意见。 只要杨易木这辈子能健康、平安,家里不会再对他的感情生活发表任何评论。 换言之,也是悄然允了谢延初的存在。 这是谢延初最没想到的结果,也是最惨痛的得到认可的代价。 探病的人一拨接着一拨,来得最勤的却是周致。 察觉谢延初隐约的不悦,周致泰然自若,厚着脸皮不停送慰问品,直到有天发觉谢延初把那些花和吃的派发到整层楼,一点不剩。 也是在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墙角躲着个熟悉的影子。 “按理说你最该冲过来咋呼。心虚?” “我……”那人顿住,尴尬地摘下墨镜,露出了浓重的黑眼圈。 “如果你在意的是徐珊珊,那天你做的事不会是找人来闹场,而是过来把她抢走。其实归根到底你只爱你自己,你觉得她不该比你过得更加滋润、结婚更早。你甚至后悔高中时怎么看上了她,每天省了自己的生活费给她打豆芽小炒肉。” 方浪嘴唇动了动。 “那天发生了些事,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 婚礼的最后,徐珊珊给大家敬酒,酒过三旬,脸上挂着醺起的红晕,喉间突然哽住,说了句只有老同学才懂的话。 其实她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豆芽了,家里饭桌从来没出现过这东西。豆芽妹这个外号,希望大家能忘记,今后切莫再提。 一向稳重的新晋老公微微皱眉,轻拍她的后背,“少喝点,咱家以后绝对不做任何跟豆芽有关的菜……好了好了,哭什么?好了好了……” 酒席又恢复了哄闹,老同学们心照不宣,新来客不明就里,至于徐珊珊,没人知道这一天她真正的心理活动。 或许是看透了在她生命里喧嚣起伏的海浪无法为她停留,迅速结婚只为断绝一切未知的可能。 或许是怕汹涌的浪潮在婚礼的最后轻而易举地把她卷走,那封独独遗漏的请帖,曾让她夜间辗转反侧到很久。 一次争执一次伤痕,最怕到最后看清只有自己在较真。 他永远是个孩子,而她等不了他长大了。 又过了二日,杨易木终于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 山又朗润起来了,水又涨起来了,疲惫不堪地趴在床边小憩的老谢被他推起来了。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杨易木嘴唇动了动,谢延初忙半起身凑过去,差点眼前一黑。 “我觉得身上轻飘飘的……”杨易木轻声说。 “疼不疼?” “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不会又瘫了吧?” “……”不疼谢延初就放心了。 结果不过是醒来半小时的功夫,杨易木开始不舒服,谢延初忙按铃叫来了值班大夫。 大夫问了几个问题,又看了下他的伤口,直言麻醉用多了对身体伤害极大,如果疼痛在尚可忍受的范围内,最好还是不上麻药。 杨易木一抬头便看到谢延初忧郁的眼神,心里的某个角落软得一塌糊涂,虚弱地点头表示自己可以继续忍耐。 过了小半夜,杨易木有些躺不住了。腹部像是被烧红的钝刀子慢慢地割,后背却因为长期保持一个姿势而奇痒无比。 瘫痪的那些日子,给他留下后遗症了。 盯着天花板尝试转移注意力,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求谢延初,“你别在床边坐着了,上来陪我躺躺?” “盖棉被纯聊天?” 杨易木语塞。自己现在这样子,和一具有思想会说话的木乃伊几乎没差,他还想怎么样? 谢延初笑着掀开被子在杨易木身侧躺下,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虚绕过去环住他,像大树袋熊搂着个小的。 杨易木动了动身子,头顶蹭到他的下巴才安份下来。 两个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谢延初把近几天发生的事大致和他提了提,讲到方浪的爸爸说改日要来看他,为方浪闯的祸善后时,杨易木只是淡淡地答应一声,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莫名其妙被兄弟坑了一把,杨易木怎么可能不生气,只是一气就有些肝疼,只得克制着,这些破事儿等伤口好了再说。 “还有件事,你知道了不要太激动。”谢延初把他额前的几缕乱发拨正。 “我爸妈答应咱俩的事了?” 谢延初略带惊讶地看着他。“被人揍了一拳,灵台都清明了?” “是我差点过清明了。”杨易木幽幽叹了口气,“不过能得到这么多意想不到的意外惊喜,也算值得了。” 刚说完头顶就传来一道阴恻的声音,“你觉得值得?” “不不不,不值!亏大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果断否认。 “噢,小命都快搭进去了,得到点好处还不值?” 杨易木差点给他跪了。 谢延初的脸色像朵积雨云,挤一挤能出不少水来,“还有,你最近活动不少啊,连周致都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单独二字,咬得极重。 杨易木怔了下,想到周氏和方父已经势在必行的合作关系,心下了然。 谢延初半天没等到回话,差点揭被而起,又不舍得留他一个人挨疼,心跳越来越乱,震得杨易木左臂只觉得像被烫过一般,“哎,你这心嗡嗡得跟蜂鸟一样!不会是吃醋了吧?” “闭嘴!睡觉!” “睡不着……” 谢延初不语,过会儿杨易木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聊什么?”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怎么重生过来的?”杨易木抬眼看他,由于角度问题,只看到一个刚毅的下巴。 “都是以前讲过的事了。” 杨易木扯他卫衣上垂下来的帽缨,“讲过啥?什么人体收藏家,你四不四当我蠢?” “对了,微博上闹得太离谱,这几个月你先别管它了。” 杨易木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怎么了?我就知道你是报喜不报忧,好歹我以前也干过这行,哪能没有点接受能力。” “既然接受能力这么强,你不如试着接受你的肝疼,然后睡觉。” “我发现最近聊天都半路就萎了哈,这个习惯不好!” 谢延初下黑手□□他的头发,又被锲而不舍地缠了很久,最终还是妥协,“表现好的话,考虑明天给你玩会儿手机。” 括弧,不能联网的手机。 杨易木郑重地闭上眼睛,过会儿又突然兴奋起来,“越这样我越睡不着!你不如现在给我看,然后我保证一觉睡到天亮,绝不折腾!” “你再多说一句,明天也不用看了。” 杨易木闭紧嘴巴,莫名觉得有些委屈。 从前谢延初无条件纵容他,把他慣得越发有个性。说好听点是我行我素,说难听了……是不知好歹。 “唱歌给你听好不好?睡不着没关系,先闭上眼睛。” 杨易木一开始还觉得马上就听话地闭眼很跌份儿,后来在谢延初低沉好听的嗓音里眼皮越来越重,直到黑暗袭来,呼吸渐渐变得绵远恒长。 谢延初半边身体都压麻了,为了他睡得舒服点,仍是一动也不敢动。就这么维持着轻拍的频率,直到窗外微白,日出东方。 杨易木再度疼醒时,才注意到他僵硬的姿势。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蜷缩在病床上,只占了一条可怜的缝。明明睡着了,一只手还慢慢拍着,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 在杨易木的认知里,只有妈妈能做到无条件地对他这么好。 门突然被推开,一声异口同声的色普瑞斯把睡得正沉的谢延初惊醒,身体猛然抽搐了下,差点栽下床去。 起床气彻底爆发,谢延初慢条斯理地卷袖子,打算把那两个不速之客揍得满地乱爬。 “慢着,慢着,学弟你冷静一点,我们是来送温暖的!”魏南西长臂一伸把宋柏成护到身后,另一只手去掏东西。 是个小巧的摄像机。 “什么玩意儿?”杨易木好奇地探头。 “一个花絮,我们刚从苏黎世拍戏回来,专门为你录的,只此一份!全网都没有!” 杨易木支使谢延初拿给他看。 一开头就被逗笑,伤口被震得直疼。 开头是一个小黄人在大街上派发传单,魏南西路过,觉得这个矮胖子很有意思,跟他自拍了一张。随后魏南西离开,宋柏成的声音响起,“毕业守则第一条,贪玩的富二代还是富二代,好好学习的穷二代都成了小黄人。” 看到后来杨易木的伤口差点笑崩,魏宋二人还是被谢延初轰出了医院。 “哎?你干嘛去?” “回家啊。”宋柏成不回头地挥挥手。 魏南西因那句理所当然的熟稔回答愣在原地,许久才自嘲地笑了一声。 我一直在你身后,像永不困倦的路灯。 你的眼中,只有前方他模糊的模样。 只要低头,便可看到清清冷冷的影子,随着灯柱拉长。 可你从不知是我给你光芒。 杨易木趁着谢延初出去送客又摸出DV,俩活宝丢人丢到了国外,还有个不明就里的满脸络腮胡的绿眼睛大叔被宋柏成版的小黄人追得满街疯跑,笑得杨易木眼泪都飙出来了。 谢延初一推门便见他捂着肚子在床上哎呦哎呦,脸就拉了下来。这孩子当真是一刻都不让人省心的。即使杨易木把眼睛笑成月泉两湾,数日以来的阴霾皆被一扫而散,谢延初还是冷着脸过去收起了DV。 “你爸妈是不是知道咱俩……”杨易木自知理亏,顺着他乖乖地躺下,被子重新被塞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无聊的脑袋,突然就想起件顶严肃的事。 前世谢延初和宋柏成在一起时,从来都是冷静从容的模样,谢家人看出他并未认真,于是也没当回事。事情坏就坏在真正爱一个人再掩藏也会露出蛛丝马迹,那次杨易木拍杀青戏时威亚断裂,摔了下来,谢延初撇下公司年会直奔医院,坐实了两人的恋爱关系。 从那时起,厄运接踵而至。 现在回想起来,在杨易木之前还有个前辈刚吊过威亚,动作比他更夸张和猛烈,也没见出事情。怕是道具被人动了手脚,从头至尾针对的都是杨易木本人。 “他们太忙,到现在还没联络我。”谢延初不以为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他,“算了,给你玩会儿吧,免得总胡思乱想。” 起码,在几位兄弟站出来力挺之后,网上支持的声音已经多了很多。 魏南西V:你只知道他是三爷,会编剧会写词会卖萌会反击,是XYC的头号粉丝,金星辰的至交好友。你可知道骂名之下他爸爸重病入院,你们费尽心机抹黑他的时候,他正用自己的肝脏试图救回垂危的父亲。没有借病博同情的意思,也不需要。即使所有人反对,朋友永远站在这里。 宋柏成V:终于见你说了句人话[呵呵]//@魏南西V:你只知道…… 魏南西V:[doge]//宋柏成V:终于见你说了句人话[呵呵]//@魏南西V:你只知道…… 这两人只要出现,画风就会不正常,话题也会撒欢儿跑到不知所谓的方向。果然,下面的评论歪楼了。 “我怎么没看出谁更傲娇呢……” “楼上春虫虫,这俩货的画风绝壁是一代女王和一只忠犬啊!” …… 不知翻了多少楼,突然有个软哒哒的语气问道,“小影帝和三爷是同班咩?可以说说三爷生活中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宋柏成V:自然各方面都是好的,不然咋会成为我的朋友。 杨易木心里动了一下。从前始终想不通,难道就因为巷子里发生的抢劫案和高考的椰奶事件,慢慢促使宋柏成从撒旦变成小天使了么。 上天要是真想坑他就不会安排两世了,或许真要时来运转也说不定。杨易木继续往下刷,看到谢延初的那条最火的置顶微博,心跳突然变得不随控制。 停留在转发界面,想了很久只憋出一句很朴实的话,“之前对不起!” 可想而知,这条微博被秒轮,宋柏成第一时间在下面评论,“惹他生气了?什么情况?上午去的时候不是好好的?” 第42章 从没后悔过 “你们来之前啊。” 宋柏成那边似乎有事,半晌不见回应,倒是粉丝在下面积极地出谋划策,“要勇于献身而且不耻于么么哒!” 更有人一针见血,“是因为伯父住院提了分手么?么事么事,老谢要是真生气的话你还能看到这条图文并茂的表白?现在的生气肯定是让你长记性的。快去哄之馋之诱惑之。” 杨易木脸时红时黑,刷网友建议刷得正起劲,头顶笼了一层乌云。 抬头就对上一双霜雪浸过的眸,“你说的之前是什么意思?” “嗯???”杨易木的双商还在状况外。 “之前对不起,是指要跟我说分手所以对不起,还是不该说分手所以对不起?” 杨易木眼睛瞪得更大了。刚想说点什么,纤细的脖子上就多了一只大手。 “想清楚再说!”口气极其糟糕,前所未有的气急败坏。 被钳着下巴威胁的感觉实在是难以形容,杨易木险些脱口而出,“你是霸道总裁演多了么?” 谢延初也是恼火,刚看到这条微博的第一反应就是——难道又被发好人卡了?冷静之后才想起了这句话可能有另一层含义在。 只是他不想再暗自揣测,也不想提心吊胆。 为一段感情付出所有,他都是愿意的,前提是知道那人的心还是他的。 这么一想下手便失了轻重,杨易木喉头一个刺痒,突然咳起来,猛烈的动作牵动了腹腔,当即又疼又咳地红了眼眶。 谢延初的手终于改压为抚,给他顺了顺气。杨易木摸了摸留着指痕的脖子,惊悸于他的心狠,“你想掐死我然后殉情么?!!” 前世被害,这辈子被爱人掐死,也是够逗的。 谢延初擦去他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心下叹气,自己的脾气似乎不受控制地变坏了。 原因无他,外来的攻击他还有把握避免和防御,可最大的变数和不稳定因素出在杨易木身上。 “我以后再也不跟你提分手了。”杨易木靠近他怀里蹭了蹭。 “你在我这里信用早就透支了。”谢延初听了进去,不动也不理。 “那我申请重新信用评级。” “先还债再说吧。” 谢延初表面云淡风轻,实则火攒了三月有余。 周致过来探病时给杨易木带了笔记,这门课名为保险经营实务,杨易木懊悔地一拍头,“我得买保险!” 万一哪天又挂了,受益人要写爸妈……和老吴。 “买什么保险。”谢延初拍了杨易木一下,“怎么不想着争点气摆脱进医院体质!” “还是先想着期末考试吧。”周致用水果刀完整地削下一长串果皮,又把苹果分了三分之一递给杨易木,另外三分之一给了谢延初。 谢延初婉拒,起身出门买水果。 杨易木看着病房门被带上,忙问,“投资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周致的注意力却跑偏,目光盯着杨易木的脖子,笑得颇有深意,“刚醒就玩这么大?” 杨易木下意识地把衣领往上提了提。 “投了!要我说,你胆子也真是不小,我刚刚听护士说最近因为大盘跌得没样儿,病床都塞不下了,排到楼梯间去了。以各种自杀方式进医院的……过阵子可别又多我一个。” “肝变小了,胆子不大一点怎么顽强地活下去?”杨易木摸了摸肚子上厚厚的纱布感叹,“以后要是和老谢有了小孩儿,我就告诉他他是从我肚子里蹦出来的,看,剖腹产的疤还在呢。” “噗!!!”周致正喝着茶,闻言喷了一地。 “总归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你肯定也知道,股市不会永远跌,就算咱们升斗小民受得了,TG也不允许。” “行吧,信你一回。”周致手头不紧,和所有半只脚踏入股市鬼门关的大学生一样,冒险的因子时刻作祟,如果十年后有人让他投资,他会慎重又慎重,可现在,他只听到血液里传来征战杀伐的声音。 杨易木瞬间眉开眼笑地哎呦一声,“你可是咱班钱老爷子的得意门生,还用信我?你自己不能判断出它的潜力?” “但是我没你的幕后消息灵通啊。” 方家的煤矿产业在老家数一数二,到了北城城也不落下风。杨易木那点儿本钱,也就只能瞅准了时机,在他们资金周转有了缺口之时拿来做个融通之用。 这还是托了进医院的福。浪浪这么一闹,除了他自己,大家是皆大欢喜,不知他要是知道最后是这种结果,会是什么感受。 周致自杨易木清醒之后就没有出现,让本就不明白谢延初疑似吃醋的行为从何而来的杨易木更加一头雾水。 落在谢延初眼里,却更惹他火大。 自带惹草体质的爱人整天摆着无辜脸,偏生只要放了狠话他就委屈。一委屈就吃不下饭。就没法把一身瘦骨养成喧呼柔软的肉团儿。手感上就会很不舒服。 杨易木委婉地劝他多喝点绿豆汤,不然最后火气憋大了一脸痘痘怎么上镜。 “你就当为粉丝考虑一下,拍个广告出个单曲总行吧?” 谢延初拧干毛巾,仔细地给他擦了手心和胳膊,“说实话,把我支开是想干嘛?” 天地良心。杨易木无力地摆摆手,“我是疯了才会怕你成天照顾我会觉得无聊。” “是有点无聊。”谢延初把耳机塞进杨易木耳内,一阵快节奏的rap传来,杨易木惊住,“你什么时候录的?!” 这么紧凑的时间里,他居然见缝插针出去录了首歌! 难道是前世练出来的?照顾瘫痪病人的同时要出去打零工挣钱,住院费虽然很少拖欠,交得也是断断续续。细想之下越发感觉摸到了真相,杨易木生怕在他面前失控,低声嘱托,“我先听着,你帮我去楼下偷偷看一眼我爸去?” 谢延初答应着,刚走到门口,便听到身后一声怒喝,“你站着!” “嗯?” 杨易木看到他这副好整以暇又老谋深算的模样,肺险些气炸,“你什么时候又和宋柏成混一块儿了?!” 耳机里两道男声交织,一个沉着华丽,一个柔转惊艳,歌曲后期又做得颇为良心,缠绵辗转得让杨易木觉得额角飞跳。 突。突突。 “啊,官博做了个票选……”谢延初走回来,摸摸他的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杨易木抬手恨恨地摩挲了一下他的眉梢,“这儿要是没那么春,我还真乐意相信你。” 谢延初低笑,侧身坐回床边,弯下腰来跟他额头相抵,亲亲密密地低声说话,“吃醋了?” “咬死你!!!”杨易木一抬头,谢延初以为他真要咬自己,想来他必然舍不得,于是亲自送嘴上门。 谁知杨易木突然改了主意,炮弹般迅速的一脑袋猛地顶在他的下巴上,骨与骨相撞发出砰的脆响。 “……小铁头。”谢延初疼得暗自咬牙,还是拨开杨易木额前的刘海看了看撞青了没有。 好在只有一个浅浅的红印。 生活若想和谐又欢快,适时的教育必不可少。 谢延初最终还是去了杨爸爸的病房,不过不像杨易木想的那样偷偷窝在外面看一眼,而是拎了一保温壶的汤,光明正大地进去探病。 要是连正面面对的胆量都没有,想必杨家父母更有理由不接纳他了。 “叔叔阿姨,这里面是鸡汤,我买的土鸡,味道很鲜。” “放着吧。”杨妈妈忙着收拾床铺,随口答应一声。 杨爸爸眼观鼻鼻观心,把无视工作贯彻到底。谢延初只当觉察不出他的疏离,利索地掏出小瓷碗和勺子做势要喂。 杨爸爸真要被他给膈应死了,“现在不喝,放着吧。” “汤凉了就腻了。”谢延初舀起一勺,吹了吹。 “zi……”杨爸爸鸡皮疙瘩都浮起来了,“媳妇儿过来!” 杨妈妈忍笑过去接过谢延初手中的碗勺,这次喂得顺顺当当。 余光扫到谢延初的脸,“你这下巴怎么回事?” “没事儿,不小心撞的。”谢延初心思电光火石之间几转,还是放弃了用杨易木家暴他的事实博同情的打算。 在丈母娘面前,显然只有把她儿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才叫明智。 “木木欺负你了吧?”杨妈妈语气淡淡,陈述的却是事实。 “哈,哈,没有,他跟我闹着玩的。” 喝完一小碗汤,戴着眼镜看报纸的杨爸爸一哂,“我儿子什么性格,我能不知道?他从小就没吃过别人的亏,就算一时被欺负了也得给找补回来!” “是,这种性格最好了。” 别说找补,您儿子不骑到我头上就不错了。 “木木的伤口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拆线?” “比以前好多了……”谢延初一条条仔细回答着杨爸杨妈的问题,表面从容不迫,实则出去的时候感觉浑身肌肉都僵了。 “我爸怎么样了?”杨易木之前嘴上用着调侃的语气,实际上心里还是一直有些担心的。 一方面是害怕父亲的病情不稳定,另一方面又忐忑于父母对谢延初的态度。 有时候父母口头上说接受了想开了,实则不然,最恐怖的就是这种以退为进的妥协,如果哪天再爆发一次,那将无异于一次核爆。 “恢复得不错。”谢延初纳闷地抓了抓头发,“但是他们看我的眼神有点不对啊。” “咋了?” “叔叔阿姨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可怜的儿媳妇,被家暴不说,还得任劳任怨地煲了鸡汤送去。” 杨易木早已捶床狂笑起来,顺手拉起被子,盖住了满眼笑出来的褶子。 “小心伤口又崩了。”谢延初错开他的正面,拍被子,“消停点好不好。” “没办法啊哈哈哈哈,你实在是太□□了媳妇儿!” 谢延初揭开被子挤进去从身后搂住他,“你也就能嘴上占占便宜了。我为什么要学做饭?嗯?为什么?” 杨易木被堵得语塞,他自己心知肚明,如果不是为了他,谢延初何必以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屈身厨房洗手做羹汤。 身后那人又用下巴蹭了蹭他头顶,“徐珊珊都领证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领证啊?” “……那你得先去变性。” “傻样,我们去国外啊!” “那有什么用,证在那边有用,回来还不是废纸一张。”杨易木怔了下,看着对面雪白的墙壁。 Maroon 5 的Daylight MV中曾有一句,是母亲对同性恋儿子说的,大意是我不担心你是个同性恋,但我担心身边人会怎么对你。 谢延初还沉浸在之前的话题里,“但是心里有底跟没底是不一样的,感觉不一样。” “要是有下辈子,我们其中一个做女人吧。这样别人就不会往我们身上泼这么多脏水,父母也不会失望……” 谢延初无奈地笑,“可是,我生来就是GAY啊。” “可我不是。” 杨家父母反对他俩,其实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源于杨易木高一下学期为了一个女孩子很是颓废了一阵子。那女孩儿跟他处得很好,一起称兄道弟吃喝玩乐都没问题,就是谈不上喜欢他。 既然儿子是能喜欢女生的,为什么一定要选一条难走的路,跟另一个本就很优秀的男孩子奔向充满荆棘的未来? 谢延初抬手轻轻捂住杨易木的眼睛。 窗外飞来一只灰鹊,停在窗台处,清清朗朗地叫。 随后满室寂静,阳光被玻璃窗切割,大把大把的玫红色扑向地面,如同寻到了航向的倦鸟。 “所以,谢延初,既然把我带上这条路,而且两世都不后悔。” 在谢延初的心跳如被插上了永动机的鼓点,所有的血液飞速四蹿直至汇聚到胸腔时,那一刹他听到了这辈子最动听的声音,源自他最爱的人的唇,说在了这最幸福的时刻。 “我也不会。” 再动人心魄的爱情,在以后平和或辗转的时光里,也会渐渐归于生活,染上烟火,变成每日例行的说三两句长短,道一两声晚安。 可总有一人有这种磁场,让你愿意停止孤独,告别寻觅,放弃观望,舍掉所有的不安与忐忑,不带任何迟疑地,选择他。 不是所有人都让你有这种冲动,一种敢赌还赌得很安心的冲动。 很坚定地相信那人能给你幸福。即使结局非你所愿,你也永远会笑着说声,从没后悔过。 第43章 棉花糖像云一样 和忽冷忽热的天气相对的是杨易木肚子上伤口的恢复情况,几次不怕事儿地搓谢延初的火儿之后,谢延初被他弄得眼底多了团青黑,他自己也没好过到哪里去,伤口刺痒刺痒的,护士过来上药时说有发炎症状,结果医生又给他多开了几针特效药。 伺候杨太爷打针,成了近日对谢延初而言最甜蜜的折磨。 没消停几天,杨太爷又开始不安分,悄悄跟谢延勋联系,“我打算开个工作室,你给我整几台电脑呗,租个房子,招几个女孩子过来。我准备好了培训视频,到时候再出几张卷子。” “我可能是还没睡醒。”谢延勋抛下这么一句之后默默挂了电话,被子一盖继续补眠。 “我C——”骂到三分之一,谢延初端着水盆过来了。 杨易木最讨厌的就是这时候,往往擦着擦着谢延初就会联想到前世,然后用各种形式的怨夫语气轮番轰炸他的耳膜。更恐怖的是,有一次杨易木自己起了反应,毛巾还没到肚脐,小兄弟已经提前立正敬礼以示欢迎。 那阵子杨易木恨不得钻进天那么厚的被子里去。 更恐怖的还是泡脚,谢延初不知从哪个祖传老中医那里听说的,说泡脚有利于疏通经络,活肝明目,巴拉巴拉一大堆。每每把杨易木的脚丫按进热水盆里时,谢延初都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 一看,肯定就不忍心了。 谢延初照常揭开被子给杨易木擦身,杨易木心里发虚,不知道之前的对话被谢延初听到几分,倒也老老实实的,不像以前那样总想着刺儿他两下。 泡脚的时候也只是小小挣扎一阵,也就随他去了。 谢延初用手舀起一捧水泼在他脚背,感觉到他脚底神经被烫得猛跳,突然发问,“这么想挣钱?” 杨易木笑,“那个,哈哈哈,以后挣钱了都让你来管,这样有没有多一点安全感?” “恩。”谢延初眼睛微弯,没一秒的功夫又支棱成原状,“女员工?” “女生一般比较老实,到时候看,我得先培训一下他们。” “……你要全招女生?” “是啊!”杨易木见他这样,更加得瑟起来,“要年轻的,漂亮的,身材好的……” 谢延初的反应凉凉地,“水好像不热了,我再去加点热水来。” “当然,男员工也要。”杨易木小心地看了看他的脸色,好像丝毫没变得更好,无奈,“肯定是找老实的员工啊。到时候带你去视察好不。” “行啊。找几个帅的,要是我又心动了,你怎么办?” 杨易木脸色突变,谢延初又锲而不舍地搂着他追问了两声,杨易木一手袭击他下身,愤愤道,“出家!” 和夕阳一起悄然落幕的还有谢延初狂放的笑声。 夜里,两人盖棉被纯睡觉,杨易木快睡着时突然听到谢延初悠悠感叹了一句,“我特别不满!最近都没有到达激情燃烧的岁月!” 杨易木脸上爆烫,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声音里带着视死如归的腔调,“燃烧吧!烧死你算了!” 一趴一躺,两相对望,眼底是同样的平静。 不同的是,谢延初呼吸里渐渐多了几分沉重,“我觉得我现在的行为就像自焚。” “嗯?” 谢延初干笑了两声,再开口时便有几分无奈,“越来越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离不开就不要离开。”杨易木转过头来看着他,大眼睛明澈温和。 那执着里有五分果断五分清醒,累积起来,便是十分罕见的肯定。 谢延初一时失语。 这些年,他见过杨易木精乖的样子,不屑的样子,懒散的样子,狂热的样子,颓丧的样子…… 如今那些脸突然都变得模糊,好像经历了一场大梦。曾经他在迷雾中行走,远目不见终点,回头亦无归路,渐渐忘记自己走了多久。耳畔充斥着塞壬的歌声,这一绝不知是绝美还是绝望,期期艾艾又断断续续,虽说聊胜于无,却也千真万确陪他挺了一路。 直至连他自己都模糊了,坚持下来的原因,是经济学中的沉没成本,是生理学里的生物惯性,还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学科,那门课的名字,是杨易木,也是爱情。 而之前心里过多或少的困苦疲累的深坑,被杨易木今天的眼神,一瞬悉数填平。 病房外有小女孩拿着棉花糖跑闹,边跑边吃,黏黏的小嘴凶狠认真,像在撕扯一朵白云。谢延初盯着那朵云半晌,许是被平和的气氛带动,问出心底最深的隐忧。从前从不敢开口,怕开了盒子蹦出不知哪家的鬼。而今天,又应了那句鬼使神差。 如果改变不了现实,你认不认命。 杨易木的声音一如他梦中的塞壬,只是这次清晰可辨独一无二,语调是比梦中多了十分的温度。 你要是命,我就认。 前世已然如斯,今生总不至于更差。既然心定,还有什么好怕。 把最好的年华和最深的信任认真交付,从心动走到相守。 不需大富大贵,不需名扬天下。 只要年年岁岁。 谢延初得承认,前世为了拉近和演员杨易木之间的距离,这一世为了当个合格的演员,他看了不少影片,在揣摩人物心理方面确实下了不少苦功。 可是那些写在和平或战乱年代的感情,所有被展露于人前的真实弱点、沧桑感动,都不如今天杨易木轻轻淡淡的一句话。 他不是认命,他也不会认命,他只是爱我。 谢延初盯着他柔软的发顶兀自发呆,肚子突然被胳膊肘戳了戳,“我最近一直在追这篇文,你看看,要是感兴趣就去试戏呗?” 说罢看谢延初面色不虞,又讨好地给揉了几下,平板也亲自捧到眼前,“我看的时候完全是把你代入的!正好有内幕消息说正在招演员!男主角竞争大着呢!” “哦?内幕消息?”内幕二字加重了声音。 什么耳朵……杨易木无奈,“我跟你们这个圈子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谢延初仍是似信非信的表情,接过平板点了两下,“小毛巾?” 上辈子唯一成功让谢延初吃醋的女孩子,超高人气作者衣锦,因为微博头像是只猫,读者称之‘猫锦’,渐渐就有了自己独特的外号——小毛巾。 “对啊!我就觉得一直错过了什么。这几天住院无聊透了,充钱看了本小说,真让我逮着了。”杨易木兴奋地拍床,“我以前也是在她成名之后才认识她的,小毛巾今年刚高考完,我要是贸然提前去找她多诡异啊。” 谢延初看他那副‘原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的样子就胃里泛酸,小时候偷吃小婶怀谢延勋时吃的青橄榄都没这么大反应。 “我之前怎么说的。多吃多睡少动脑子。平板少玩。”谢延初严肃着语气,修长的手指在平板上点了点,“更新到二十八万字,最新阅读章节是第七十六章,行啊。行啊。真行。” 谢延初连着说了三次行,杨易木的底气越来越虚,往背后慢慢挪过去,好在之前谢延初在他身后垫了枕头,只是后腰有点胳人,杨易木便虚虚地靠着。 “说话!”谢延初被他拽被子的动作萌了萌,不去看那双汪着一潭水的大眼睛,板起脸轻声呵斥。 只是目光在白皙胜雪的脖子上被黏住,像用木棍去砸年糕,年糕还顽固着呢,棍子却折了进去。 收不回成本的人脸上却隐约有了笑意,这次却换杨易木开始顾左右而言他,“等我出院了,我们去旅游吧?” “行啊。北城公园二日游。” “不不不!去吃广州早茶!逛上海城隍庙!然后转西安回民街!”某人眼神闪闪发光,这段时间忌吃油腻辛辣和他爱吃的一切,出院第一件事就是悄悄到医院门口点一份超大碗羊肉泡馍。 隔壁病房比他伤势轻,受够窗户相邻传来的阵阵香味儿之苦,杨易木这些天着实被馋坏了。 谢延初岂能不知他心中所想,冷笑,“北城路口的老陈家生煎包,配胡辣汤,管饱。” 杨易木默了默,被噎得做出‘噫嘻’的嫌弃表情。 “我回去把今天的例汤带来,平板没收了。”谢延初起身,不为所动。 “那你记得看啊!我负责跟小毛巾搞好关系!一定把你黑幕进去!” 谢延初突然有点头疼。杨易木拿衣锦当至交,衣锦可未必。 衣锦看杨易木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神采流动间完全复刻了镜子中的自己。爱而不得转求一心付出,付出未果或许还会催生出强大的恨。 这些绵密的心思交织着撒下一张巨网,网住了前世杨易木走后,他一人熬过的那些日日夜夜。而今天,网中的那些酸咸辣苦,终于以残忍撕离的方式复现人前。 “不管怎样,你小心一点总没错。” 杨易木闻言吃惊地抬起头,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 走廊昏暗的光线让谢延初整个人都浸了寒霜,“别被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 “谢延初!喂!哎哎!那是我朋友!” 尾声到底没赶上谢延初关门的动作。谢延初摁亮下楼的楼层时,面上的冷意仍是未退,一个凌厉眼神生生把鼓足了勇气想要联系方式的小姑娘吓得后退两步。 第44章 康复,查人 天气晴,草儿青。媳妇儿脸色万里无云。 看起来一派豁然平和的杨爸爸其实快忧愁疯了。 杨易木坐着小轮椅过来看他,在门外磨蹭许久,那双酷似杨妈妈的大眼充满期待和忧虑,再蹙着眉头抿起嘴,杨妈妈已经把给老伴擦脸的毛巾随手往盆里一扔,几步挪过去,“哎呦小祖宗!你就不能安生躺着,过来干啥呦,不听话!” 杨爸爸忧郁地看着窗外。慈母多败儿,女子和小人最难养,还真是无解无解。 他最大的心结,可能要终结在独生子天真又无所畏惧的眼睛里。 大概什么时候开始有所软化的呢?可能是看到谢延初坚定的神情,可能是谢延初手上因切菜煲汤弄出的伤口也可能,是知道木木在生死边缘挣扎一回。 现在两个孩子将要面临的是比当初更艰难的境遇,尤其是谢延初走在聚光灯下,一言一行都被众人放大了细细观察。可木木又实在是个表面不在意,心里门儿清的人,何其敏感,他不会不知,又怎能忍心再冷了孩子的期待。 谢延初到病房才发现床空着,那一瞬庞然的惶恐吞没了他。血红的残阳照得被子冷一块热一块,蓬松和板直的分子在被面下连接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宇宙的虫洞曾经把杨易木完完整整地送到他面前,会不会也残忍又突然地把一切打回原状? 他在梦里给杨易木写过很多种结局,有的是那个穿着北城中学校服的杨易木一个人长大,按部就班地工作、成家、生子、老去,整个人生和他没有半点关系。有的是他和宋柏成吃西餐,不经意看到杨易木在落地窗外的一个回头,眼底波澜壮阔着无数种情绪,两个人还是没有丝毫交集。 所有的梦里,除了和他在一起,所有的杨易木都有个平安结局。 护士的例行查房惊扰到高大的青年,他攥紧了手中的饭盒,语气轻得像怕打破一场大梦,“他人呢?” “啊?我没注意,我刚过来啊。”护士是个刚来实习的应届生,之前闹过不少笑话,可这时她觉得比有一次给病人输液只用了葡萄糖忘记加配药还要窘迫,“我出去帮你找找,轮椅没在这,病人可能出去散心了——” “哎?你来啦。我在爸妈那里吃过了,汤你都喝完吧。”清亮的男声拯救了冷场。 “病人伤口每天还要换药,没事不要乱跑。”护士板起脸训斥那个兴冲冲推着轮椅过来的大眼巨婴。 谢延初看着护士给他扎针,金属针头缓缓推进不太有肉的手背上的血管,杨易木表情平静,像是完全不疼,和谢延初的目光对上时还笑得冒着几分傻气。 难道…… 谢延初的猜测得到了印证,护士刚走,杨易木便带着能融化寒冰的笑,跟他说着父亲来之不易的转变,言到兴时,张牙舞爪。 谢延初打开便当盒,接下来的病房便溶上了暖乎乎的气息。 “喝。” “我很撑啊。” “我让你在别的地方吃了?” “那不是被太上皇肯定了嘛!我得表现得乖一点儿啊!” “叫你乱跑。” “……” “从来都不听话。” “……” “以后把你锁家里。” “……” 被迫卧床静养的杨易木用什么方式说服谢延初接拍小毛巾的新戏,这俨然是个被尘封的秘密。总之杨躺躺刚出院,谢延初已经因复出成功包揽了各大媒体的头条。 片场忙忙碌碌,两人连次通话都不得不选着时间见缝插针。 “等会啊,周年有事找我,等我一会,有件事跟你说。” 杨易木一边答应着,挂了电话,手机拿在手里,另一只手把茶几上的肉脯袋子拿过来。 没吃两片,专属铃声又响个不停。 “啥事?” “今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药?痂掉了没?” “你不是说找我有事么,说得还挺严肃。” “那个不急,你先回答我。” “……”杨易木败阵,“还成吧,也就那样,药吃了,痂有点起来了,没掉。” “你别揭它。” “到底啥事啊。”杨易木又吃了块肉脯,觉得味道不错,咂巴咂巴嘴,“快点,我副本快下好了,你要是拍戏中间有时间要不要和我组队啊。” “没兴趣。” “行行,那我挂了。我找延勋去,他操作特顺溜!” “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说吧。”杨易木心想大风大浪都见过了,怕你这阵妖风?可是听着那低音挺严肃,身子不自觉坐直了些,颇似儿时犯了错在老爸面前卖乖的模样。 那边静了片刻,“我想你了。” 他们平常打电话多了,有些套路和习惯已经根深蒂固,杨易木对应对之策熟练于心,而今却觉得所有的语言都失了颜色,不是有失庄重,就是不够一往情深。 沉默了两秒,那边又问,“想我吗?” 杨易木盯着电脑上百分百的进度条,之前等了许久,却一点都不想再动它。他突然想和谢延初就这样通着电话,永远都不要挂断。 他好歹忙着,自己这么闲,闲得痂都发痒,又怎么可能不想。 谢延初在休息室想象着杨易木红着耳朵有点别扭地承认想念的样子,又看了眼资料上的杀青时间,唇角微勾。 看来过的不错,小傻子。 一切尚且在掌握,凡事有我。 我会努力孝顺你的家人,善待你的朋友,关注你的生活,维护你的事业。 带你离危险三丈远,倘若还是和往事狭路相逢,要誓死捍卫你的健康和尊严。 了结心愿,抹平遗憾,拼却今生故事的架构。 到最后,也一定不比你先走。 第45章 经年的情书 樱桃红了,芭蕉结了黄色的果实,微风吹得杨易木心神舒适。 感情路颇顺的杨易木,最近康复得飞快。 方浪开着宾利来接杨易木出院,几名保镖黑超遮面。 杨易木:“再给你家蠢手下捅一刀,老子就彻底归西了!” 方浪:“哥。咱翻篇儿吧哥。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现在真的成熟了不少。” 杨易木:“……把你的衬衣放下来。成熟跟八块腹肌没什么关系。” 杨爸杨妈早就出院了,方浪指挥手下把杨易木的东西都打包,杨易木却表示不回自己家。 “去谢延初公寓。” 进公馆的路上与一辆车擦肩,杨易木没留意,方浪吃惊,“哎,那不是周致新买的车吗,你看,那保时捷。” “啥。”杨易木扭头,从车窗外只看到保时捷的尾部。 纯黑流畅的线条,和记忆中的前世一模一样。 “我也是前几天听我爸说才知道。周致是周氏现在的掌权人。你看得出来吗?你还在愁线性代数,人家都接手家族企业了……” “比你强吧,你知道什么是拉格朗日么。” “拉个狼日?哈哈哈哈。” …… 到了谢延初房间,杨易木招呼方浪和他的手下们帮忙大扫除。 他自己端着盆消毒水去了主卧,把整个卧室擦了个遍。 方浪喊,“今儿太阳好,大床床垫要不要翻起来,拿到阳台晒晒?” 经杨易木允许,几人把床垫奋力一抬—— 没有想象中的灰尘味儿,倒是有封信,微青色的封皮,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好像有些年头了。 杨易木捏起信。 竟然是谢延初收。信封完好,看样子从未被打开过。 谢延初竟然好好收藏着一封情书?杨易木不想窥探隐私,把信往兜里一揣。 方浪他们把房间和用品都打扫规整好之后,就被杨易木赶走了。 “老谢!有时间视个频!”杨易木发微信。 谢延初很快发了个视频请求过来。杨易木点开,发现他在洗手间。 杨易木;“我今天打扫房间,咋还看到情书了呢。” 谢延初;“谁的。” 杨易木;“你的呗。你房间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谢延初:“这是租谢延勋的房子,你忘了?” 杨易木:“但是封皮上写的你名字。” 谢延初:“你打开看看。” 杨易木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好像无意间透过重重迷雾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他把手机靠书桌放好,抖着手撕开了信。 “先看看落款是谁。”谢延初说。 “周泉。”杨易木问,“谁啊?” “不知道,跟周致一个姓。我不认识。你看看信里面写的什么。” 杨易木大致看了一下,“她说她是周致的……妹妹?龙凤胎。你小时候抢过她的红薯糖。” 谢延初默。 所以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刚开始他见到的是周致的妹妹周泉,后来在家里见到的才是周致。 杨易木又发现了关键词,“她约你见面了!你没收到这封信?她说她会在附中后面的巷子等你!等到你来!” 谢延初:“我根本没收到,还是你打开的。” 杨易木的智商突然上了线,“等等,这是谢延勋的床,所以这封信是谢延勋藏起来的。” “延勋确实认识周致,他们在美国时是同学。” 杨易木悟,“所以,谢延勋也认识周致的双胞胎妹妹周泉。他带周泉来北城找你,然后藏起了情书。他喜欢周泉!” 谢延初声音里带着寒意,“所以要问问谢延勋,如果周泉等了一晚,那晚发生了什么?周泉现在在哪里?” 周泉身上发生的事情,是周致对他们二人态度的由来。 甚至,宋柏成为什么针对他们,很可能是由于,周致恨谢延初。 周致为什么恨谢延初?因为他认为,谢延初让他的妹妹遭遇了意外。 什么意外…… 杨易木打电话咆哮着让谢延勋过来,谢延勋本来在叼着牛奶打游戏,听说杨易木拆了周泉的信,牛奶袋子啪地掉到了键盘上。他看了在上铺补眠的周致一眼,匆匆出门。 牛奶慢慢流出来,蔓延了整个键盘,游戏中的小人一个个死去,耳机里是队友的骂声。 谢延勋无暇去想,风刮过他的耳畔,像少女温柔的手。 初见时,周泉就是这样,轻柔地帮他拿掉了头上的杨絮。 然后谢延勋知道,心也酥了,这辈子也完了。 他不知道信里是什么内容,或许是少女满满的倾慕。那晚他不想打开,周泉死后,他不敢打开。 杨易木把信扔在谢延勋面前的时候,他指骨攥得发白,红着眼,“别以为你刚出院,我就不敢揍你。” “还不知道看完信你会不会想揍死你自己。”杨易木问,“你知不知道周泉等了谢延初一夜?她后来怎么了?” “什么一夜?”谢延勋不可置信。 “她约了老谢在附中巷子里见面,但老谢根本没收到信。” 谢延勋脸上突然显现疯狂的神色,他急急打开信,忍着心痛往下看时,后面的内容是余生忘不了的梦魇。 延初哥,我在你学校旁边的巷子等你喔。等到你来。 “不可能的,她跟我说她去哥的学校附近看看,过会就回来。后来我再回酒店时,她已经被周致带走了——” “她怎么了?”杨易木问。 “她死了!她死了……我再也没有泉泉了……”谢延勋突然嚎啕大哭。 杨易木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 谢延勋跌跌撞撞往外走,“我要去问周致,我要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 杨易木给了他一耳光。 “你用脑子想想好吗?!巷子里、晚上、一个女孩、一直等、然后被周致接走。你还要去问周致?” 谢延勋半边脸通红,他靠在门板上,无力地滑下。一行清泪划过他刀削斧凿的面庞。 杨易木理清楚不少,唯独还不明白,为什么前世宋柏成会害死他。 如果他误以为谢延初伤害了他的妹妹,这一切又和杨易木有什么关系? 杨易木尚未想通,那边谢延初已经逆着推出了可能的真相。 宋柏成喜欢周致。宋柏成恨杨易木。 为什么呢。 难道周致喜欢杨易木? 杨易木后来昏迷不知道,宋柏成那张脸,越整越像杨易木。 谢延勋靠着门板,一坐就到了深夜,直到谢延初连夜赶回来把他揪起来丢到床上。 “从小到大你就没少闯祸!” 谢延勋挣扎着起来,“我得去跟周致说声对不起——” “有什么意义?周致针对的是谢家,你和谢延初都是谢家人。”杨易木在一旁冷哼。 在他们都看不到的角度,床下黏着的小型录音机闪了一下。 第46章 那个变态哥哥 周致一觉醒来,谢延勋已经不在,只有桌面残留着一片狼藉,昭示着书桌主人离开时是多么心烦意乱。 周致把牛奶袋子扔掉,键盘用水冲了冲放在阳台,慢条斯理地打开手机,带上耳机。不知听到什么,动作突然一顿,他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中带着肃杀的疯狂。 宋柏成在和魏南西录节目,一个美食类的访谈节目。两人都是大胃王,把道具吃得精光,现场参加节目的几十名观众看得直发笑。 宋柏成躲进卫生间小声接电话,“致哥。” “最近很闲?好日子过得舒服吗?”声音像条来自地狱的滑不溜手的蛇。那蛇见人间有趣,正慢条斯理地吐着信子。 宋柏成深知周致的老毛病可能又犯了,不敢怠慢,小心回答,“致哥你有什么要求,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不管用什么方法,你去睡了谢延勋。我会安排周岁找记者偷拍,把照片发到网上。” “致哥……” “周泉是谢延勋害死的。我终于知道了。你觉得我会放过他?”周致冷笑,“我会让谢家从云端跌进淤泥,让谢延勋身败名裂。别以为我会放过他!” “那我呢。”宋柏成苦声。他从嗓子里硬挤,才挤出了疑问。 “你不会真以为,我让你来中国,就是捧着你进娱乐圈吧?我们这种人,你以为我们有资格放纵?有资格获得幸福吗?” “没有。我们早就没有了幸福的权利。”宋柏成低声说,“我知道的。致哥。我要先挂了,节目录到一半,最后一个节目了,我想好好录完。” 周致吃了药,冷静了些许,又打电话给周岁。 “你去联系媒体,跟拍宋柏成和谢延勋。不管爆出什么料,一律不插手,不回应。” 周岁心惊,“怎么了哥?” “照我说的去做。你母亲的治疗费,明天我派人打到医院账户上。” 周岁想再问,电话已经被挂了,通话界面消失,仿佛从没接到过一样。 周岁揉了揉耳朵,感觉有些匪夷所思。他别无选择。周岁一家是周氏家族的旁支,母亲得了神经母细胞瘤,高额的治疗费让周岁和姐姐周年不得不听周氏现在的掌权人的指示。 尽管,有时候,这个掌权人视良知与底线为无物。他平时休养生息,遇事发了狂,便不把这世界搅乱不罢休。 宋柏成从卫生间出去,过了两秒,卫生间他刚刚待的隔间闪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魏南西。 什么叫“那我呢?” 什么叫“没有了幸福的权利?” 又是什么叫“最后一个节目?” 魏南西眉心紧蹙。打定主意,这段时间,要看小傻子看得更紧一点。 三天后。 媒体大爆,某浪微博服务器瘫痪。 当红明星,两任影帝,魏南西和宋柏成,被爆出床、照。 宋柏成尚好,只能看出那一头炸毛,魏南西整个后背全被拍到,倒三角的黄金身材,汗水顺着后背滑下,隐没在被子里。此刻却没有粉丝有心情舔屏了。 脑补是一码事,奔现是另一码。魏南西手上几个国际品牌的代言都被撤掉,之前谈好的综艺通告也被主办方通知换人。 周岁的手机像是被恶意安装了“呼死你”软件一样嘟嘟个不停,只好关机。他头大地看着一头炸毛还在呆滞状态的宋柏成,再看看一旁端着杯热牛奶哄炸毛狗赏脸喝一口的魏南西,恨不得一手呼死他们俩。 宋柏成把被子往头上一撩,把自己裹得严实。他看得出魏南西是故意的。昨晚那杯冲了褪黑素的水,搞不好加了别的料,味道有点甜腻。宋柏成睡得如死猪一般,难为魏南西在那卖力地摆姿势做样子。 只有当事人知道他们没有,大家都认为他们已经…… 阿西吧!真是要疯了呀! 宋柏成在被子里打开手机。没管消息提示已经炸了的微博,打开微信,小群里是一堆小红点,杨易木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哦呦!感觉怎么样啊老宋?要不要我发个微博力挺你?” “魏美人,魏美人出来说话!” “………………”周致在群里发了串长长的省略号。 “他有点累,闹脾气,不愿喝牛奶。”魏美人发了条语音。 被子里突然蹿出一只炸毛狗,疯了一般把魏南西扑倒在地。 宋柏成对他连殴带打,“啊!累屁啊!你喝多了是不是!吃错药了吗!跟狗一样!怎么可以这么狗!!!!啊!!!!!!!!” 魏南西躺成了一坨巨型无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周岁在背后拍视频发到群里,面无表情地解说,“欢迎收看今天的特别节目《发病现场》,下面是宠物搏斗时间,我方派出一条茶杯犬,迎战对方哈士奇,只见茶杯犬疯狂撕咬,哈士奇纹丝不动,好,You have slain an enemy! 下面更换角度,Triple Kill!Quadra Kill!哦豁!Penta Kill!Hexa Kill!——OK,Ace!” 杨易木:哈哈哈哈哈哈 谢延初:哈哈哈哈哈哈+1 谢延初:杨易木你金融理论与实践作业做完了吗?VB程序写好了吗?下周就考国二了,我刚给你买了个题库,你开笔记本收一下。 杨易木:……再见! 周致:#微笑# 周致:周岁,把这段视频放网上,就说俩人喝多了闹着玩,不是很好的理由么。 周岁:好的知道了致哥。 魏南西被揍得浑身发酸,忍无可忍地一翻身,把茶杯犬压在身下,“不然来个真的?弄假成真,也不枉网友骂我们。” “你神经病啊!”宋柏成喘着粗气,气得哼哧哼哧。 “其实我昨晚犹豫了很久,真的特别想……” “……”宋柏成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不然你真要跟谢延勋睡?”魏南西钳住他的手,那力度强硬不容抗拒,“跟谁不是睡,你不想要名声,哥舍命陪君子,不用客气。” 宋柏成眼眶红了,拼命挣扎起来,“你放开!谁准你偷听别人电话!” 可惜手腕受制,魏南西的肌肉不是摆设,制他像制小鸡仔那么简单,“不偷听你就把自己作死了。粉丝不会放过你,谢家不会放过你,你还有什么?” “不要你管!”小狼狗急眼了。 “好,你出去说咱俩没睡,有人相信我就不管你。”魏南西笑,桃花眼潋滟着邪气,一嘴白牙晃眼。 周岁接过助理买来的新手机,开机把视频传了上去,“两孩子喝多了闹着玩的,不要当真,看热闹的看过都散了吧。顺带宣传一下两人的新电影《在爱的边缘》。” 声明发出不过几秒,就有大批少女涌入,场面顿时乱得像优衣库联名款疯抢现场。 “闹着玩需要脱衣服?” “好朋友不能闹着玩啊?好朋友还一起洗澡呢!你洗澡穿衣服的?” “别说话,我本来希望这对CP成真,这一搜电影,我方了,合着是给同性电影做宣传的。” “这个宣传有点吓人。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别提了,我上班的时候嗷的一声叫了出来。主管扣我二百块。” “确实,你看视频里宋柏成按着他揍,那身姿那活力,根本不像为爱鼓掌之后该有的。” “脱衣服可以啊,魏美人那么激动,放大图片都能看到有汗,我斗胆猜测他是不是自己来了一发。” 魏南西用自己的小号给这条评论点了个赞。 《在爱的边缘》讲的是一对少年曾是高中同学,高考考取了同一所大学,二人渐渐发现自己对对方不止是兄弟情,还掺杂了不知名的爱慕。 宋柏成和魏南西要出演的是这个角色的双男主,谢延初友情出演二人的高中数学老师谢易。 谢易和男友从前也是这个高中的,成绩优异、天之骄子,一切描述好孩子和乖孩子的形容词用在他们俩身上都不为过。 但出柜很难,谢易的男友不堪忍受来自同学、家庭和社会的压力自杀了。 谢易回到他们俩的高中,当起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数学老师。他平头戴眼镜,胡子拉渣不修边幅,但讲课格外生动有趣。 从前男友数学不好,是他一手补起来的。这门独特的讲课艺术如今能造福万千学子,但最想教的那个人不在了。 谢易有时看着两个男主嬉笑打闹,那目光仿佛透过他们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杨易木知道他演的这个角色,一口奶喷出来,“谢影帝,你这么拼的吗?也不怕忧思伤身。关键你名字还占我便宜!” 关键谢易的男友还死了。就跟前世的他一样。 谢延初:“给你看看当初没有你,后来的日子一天天我是怎么过的。” 杨易木抓狂,“我怎么知道有人要撞我……” 明明不是他能控制的,每每看到谢延初谴责的眼神,他还是会莫名心虚。 如果换个身份,两人的遭遇颠倒过来,他更会疯的吧,不只是把谢延初照顾好那么简单,他怕是会拎着□□包,把宋柏成周致周岁等人绑在一起轰上天。 失之我命。 所以,也能理解,谁动了杨易木的命,老谢第一个不答应。 就连杨易木自己也不行。 谢延初永远记得前世医生对杨易木抢救无效给出的说法,“病人求生意志不强,之前还有苏醒迹象,不知怎么就自己放弃了。建议你回想一下,最近都有谁来看过他。” 第47章 黏人又诱人 谢延初在时,杨易木还好好的,白净清爽,被照顾得像个巨婴。这天公司有事,谢延初不得不出去一个多小时,回来杨易木就没了。 医生刚结束了对他的抢救,小护士忙碌着把身上的管子拔掉。旁边仪器上,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 那胸膛干瘦得如同一具裹了皮的骷髅。 谢延初眼睛像被烫到一般,热浪滚烫,又舍不得挪开视线。 不是没想过杨易木会走,他以为自己会失控,会砸了医院、会竭嘶底里。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他才发现,心底变得空荡冰冷时,人反倒会冷静下来。 谢延初态度还是客气的,客气到令医生护士都后背发毛,怕他一时冲动,从口袋里掏把刀子出来袭医。主治医生提出了疑点,谢延初找人调监控,发现在杨易木死前,宋柏成曾来过,摸了杨易木的脸,还拿个手机上下拍。谢延初眼尖地发现,杨易木的眼皮动了几下,脸上露出痛苦的微表情。 剩下的无须他一路监控,网上爆出宋柏成被周氏的董事长周致掐住了脖子,眼尾通红,几近窒息。 网上一边倒地同情宋柏成,“好可怜啊我小柏成。” “快到麻麻怀里来,揉揉~” “周致是疯子吧?法治社会还明目张胆掐人?” “为何我竟然觉得有点诱惑?带入了一些不和谐的场景。” 也有些独特的讨论声,“阔怕,我想起来周致和杨易木那照片了。杨不是出车祸了么。那周致掐着宋柏成……” “楼上有点吓人,宋柏成不像能干出这种事的,开车撞人这种事多损阴德啊。” 谢延初关了电脑界面,眸中充血。先把这笔账算了再说。他想。以后有永生永世去陪杨易木,也不差这点时间。 随后,谢延初用两年的时间带着半颓状态的谢氏重整旗鼓,联合方浪的方氏和谢延勋的乐全娱乐,将周氏狙入死角。 八面玲珑的周致终于还是尝到墙倒众人推的滋味,周氏有着百年历史,不是朝夕便可扳倒的,但周致漏算了一点。他让宋柏成心灰意冷,加上几乎掐死宋柏成的新闻,魏南西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 也是这时,谢延初找到魏南西。加上魏家的插手,周氏濒临绝境。 再后来……周致从68楼一跃而下,宋柏成在一个深夜醉酒开着宾利同一辆路虎相撞,双方车毁人亡。 路虎中的谢延初满头是血,迷蒙中看到了杨易木向他伸手,让他走快点。再睁眼,回到了十八岁,还没跟杨易木在一起的时侯。 谢延初讲完前世后来的种种,杨易木像听天书一样,目光痴呆。 “看不出来啊?魏美人家里这么有钱?” 谢延初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个名字,杨易木连说三个卧槽,决定今后还是离魏南西远一点。 一家子都是大佬,惹不起惹不起。 杨易木的饭店生意做得还不错,正筹备着开龙东强第十一家分店。 谢延初问,“开在哪?” 杨易木想了想,“你下半年在哪拍戏,我就开哪呗。” “可能有三个月要去比利时。《在爱的边缘》后半部分在国外,导演给我加了戏份。” “可以啊!老子去开个Dragon east strong!让老外吃到地道的中国味道!” 谢延初笑着拍拍他脑瓜,“带你去旅游可以,开餐厅暂时还是别了。” 这翻译狗屁不通,外国友人未必买账。 杨易木翻了翻他刚拿到手的新剧本,“编剧对你是真爱啊。” 一个高中数学老师,在两位男主去国外留学结婚时还有戏份,这特别出演的地位快赶上男二了。 “我在前面表现得太出色了。又给我加了不少镜头。” 杨易木一本书糊过去,“少臭屁。都是杨老师教育得好。” “那谢谢杨老师了。”谢延初笑,“要不是杨老师高中时太笨,我演数学老师也不能那么逼真。” 谢延初说着老师瘾又犯了,去翻杨易木电脑,“上次发你的VB题目都做了吗。” 杨易木眨眨眼。好像一直在试新菜、想位置、算成本,谢延初上次发的题库,他连动都没动。 现在再想看会不会文件已经过期? 杨易木手脚快大脑一步,啪得一声把电脑一合,往谢延初身上蹦,像只黏人的八爪鱼。 谢延初双手托住他屁股,整个人被他炮弹一样的冲劲带得往后一仰。 “好不容易有档期,干嘛这么扫兴!”杨易木环住大高个的脖子,低头亲了下去。 窗台边的仙人掌都害羞得快开出黄色小花。房门一关,遮住满屋的少儿不宜。 周氏68楼,落地窗前站了个穿白色西装的男人。 他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北城的高低楼宇,视线落在一处。 易初公馆。 这些年算账竟然算错了人,不过为时不晚。 耳机里传来嘶哑动情的声音,他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办公室门被敲响了三下。 “进。”被打扰思绪,男人蹙眉,不过还是取下耳机,转过身来。 “周总——”周岁正要汇报,被那人纠正,“自家人,叫哥。” “致哥。” “什么事?” “宋柏成和魏南西的事儿已经解决,我们的水军也在控制舆论走向。两人下周去比利时拍戏,过阵子新闻热度就会慢慢降下来。” 周致微微颔首,“不错。让你查的东西呢?” “谢延勋这个人……”周岁犯了难,“有点怪,您认识他很久,还有哪方面不清楚的吗?” 周致突然变了脸,狰狞着神色,抄起桌上的烟灰缸往周岁脸上砸,“我清楚?我清楚要你有什么用?!” 周岁躲闪不及,被烟灰缸刮到眼角,登时流血,想到还在医院的老娘,他没说话。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周致点了根电子烟,深吸了一口。 “谢延勋是谢延初叔父的私生子。今年十九岁,就读于北城大学经管系,大二。性格孤僻,有些清高,平常也就上课打游戏打篮球,经常去离宿舍最近的九食堂,不然就叫外卖。听宋柏成和杨易木说——”周岁小心地看了老板一眼,见他没什么大反应,补充,“他爱吃浪味仙,爱喝可乐。交往过两个女朋友,都是黑长直校花,但很快分手。照片在这。” 周致看了照片,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个丝绸质地的灰手帕递给他,“擦一下。” 周岁接过手帕擦了血。伤口已经被冷汗蜇得辣痛,他听见自己用公式化的语气恭敬地说,“致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正要捡起落在厚地毯上的烟灰缸,又听周致说,“别捡了,放着吧,一会有清洁工。” 周岁点头,又听他下了新命令,“两个事。第一,告诉周年,让杨易木和谢延初注意点影响,保持距离。第二,照这张照片的样子找个最像的女孩。” “是。”周岁接了老板递给他的信封,带上门,从信封中抽出照片一看,是个黑发明眸的女孩,不笑时和老板有八分相像。 这就是周泉了。周氏早亡的小公主。 周岁叹了口气,都是作孽,前几天老板派人找到当年玷污周泉的四个人,全部收拾了一遍。可惜逝者已逝,再做什么也是枉然。 周年见弟弟去了趟周氏回来头上就贴了纱布,心都揪了起来,“他又犯病了?” 周岁点头,“姐,我越来越觉得可怕了,他这样迟早出事。” “不然我们跟谢哥和木木说吧?再不行就报、案。” 周岁拉住姐姐想揭开他头上纱布的手,“你还是别做梦了。周致做什么了?他什么都没做。怎么立、案?周氏势力这么大,咱们从小就仰人鼻息,没周氏资助咱们连现在的生活都没有。你再想想妈的病。” 周年深深叹气。现实给了这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儿过多的焦虑和害怕,她又一次屈服了,“这次老板又要干什么。” “你想办法让谢哥和木木保持距离吧,制造误会也行,绯闻也行,总之让他们远点儿。” 周年惊诧,“老板对木木——” 周岁白了他一眼,“你才发现?” 周年:“没法呼吸了,所以基佬确实是个圈?我该怎么做?” 周岁给她微信上发了几个号码。 “前几个是娱乐周报记者的手机号,后两个是粉丝大咖、超话主持人。套路千千万,不行你就换。” 周年想了一夜,第二天带着大大的黑眼圈去开工。 马上谢哥就要去比利时拍戏了,能想什么办法才能让两人分开、最好木木不跟着谢哥? 谢延初正在上一个美食节目,周年在后台找到刚出道的新人女演员秦烟,“谢哥说你可以跟他多互动一下,他愿意带带你。” 秦烟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我是谢哥的粉丝!超级粉丝!是谢哥和院长的亲妈粉!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周年:心好累还是要保持微笑。 “没关系的,谢哥看过你的剧,夸你有灵气。” 秦烟走路都带飘的,节目上对谢延初表现出明目张胆的爱慕。 谢延初内心全是问号,这姑娘怎么回事?都快贴身上来了。尬笑着往旁边让了让。 第48章 亲妈粉搞事情 秦烟只得拿手机打开微博给他看,谢延初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好好一姑娘,放着明星不当,偷偷在微博上搞个小号,开了他和杨易木的CP超话。 秦烟小声问,“谢哥,你和他最近怎么样?” 她声音太小,周遭环境又太过嘈杂,谢延初稍稍弯身才能听清,“什么?再说一遍。” 秦烟重复一遍,不忘补充,“真的,谢哥,自从你出道,不少粉丝们就注意到他了。那时大家就只是圈地自萌。谁知道你这么大方就在微博上承认了哎!你要转告他,我们超喜欢他!” 谢延初:“替木木谢谢你们。他知道了会很高兴。” 秦烟:“所以你们现在好好的呢?看你们太低调了。不少人都怀疑你那条微博是为同性电影做宣传的……” 谢延初:“这样啊,那我再发一条。” 秦烟:“可不要,就这样雾里看花的感觉最好,啊,我今天得了第一手猛料!够我回味半个月了!” 谢延初:“……矜持点,你是个明星,不是娱记。” 秦烟满不在乎,“这是个娱乐至死的年代嘛,快乐就是真谛!” 谢延初:“挣钱才是目的。一会儿上台你打算做什么。” 秦烟:“我也不知道……就听说你参加了,就让经纪人给我排了这个通告……这不是徐天后没来,我才替补上来的么……” 谢延初打断了她的碎碎念,“这年头女孩子都不会做饭了。跟我组队吧,你打下手。” 秦烟:“……对不起,给广大女同胞丢人了。” 主持人报幕,一众明星上台,各个做了自我介绍。 主持人:“延初要和秦烟搭档?秦烟会做哪种菜系?” 秦烟笑着跟摄像机和台下的观众挥了挥手,“我不会哎,我今天是谢哥的小助理。” “喔——”主持人拉长了声音,“谢哥——” 台下一片哄笑。导演在吩咐场记,“记得上后期在小谢和秦烟这里加上粉色滤镜,重点拍他们的微表情,包括做饭时一些有爱的小互动。” 场记忙不迭记下了。谢延初是男明星之间的逆天长腿,秦烟也是因为身材比例好被星探挖掘出道的,俊男靓女在台上,很容易激发观众的配对欲望。 食材是靠抢的,鸡腿和牛排被其余两个队抢了去,谢延初选了一块里脊肉,秦烟仗着身形纤细又是女生,在这场混战中扒拉到几块老豆腐。 为这几块豆腐她还差点滑倒了,谢延初手里拿着肉,用胳膊托了她一下。 导演看场记,场记点头,在小本本上狂记:05分11秒,英雄救美,秦烟脸红。 谢延初自然不知道台下的风起云涌,他正专心切着手中的豆腐。麻婆豆腐没有新意,今儿他打算弄个豆腐包肉,用油锅炸香之后红烧。 油锅中传来阵阵香味,秦烟不由咽了咽口水,想再问木木是不是天天都能吃到这样水准的饭,想到衣服上话筒已开,只得罢休。 场记:07分10秒,谢大厨在线烧肉,秦小猫重度痴迷。 主持人采访完前两队,过来搭话,“看来谢哥对做菜很有心得。” “没办法,追求生活品质。”杨易木追求生活品质,仅限于吃饭时盘子边要干干净净不能沾有汤汁,就算味道不好摆盘也要精美。杨易木吹毛求疵,又其懒无比,抡勺颠锅的活计便只有谢延初来。 “那谁能嫁给谢哥真是有福了。”主持人笑。 谢延初用漏勺把炸好的豆腐包肉捞出来控油,头也不抬,“多挣点钱,下馆子就能吃到了。龙东强就不错,我高中大学聚会都在那。” 主持人:“哎!谢哥的经纪人在哪,结束记得结算广告费啊!” 台下观众哈哈大笑。 场记:09分09秒,霸气谢哥在线打广告。 谢延初又起了一锅,秦烟把葱花切好,谢延初热了油,“下葱花。” 秦烟忙不迭把葱花放下去,哗啦一下,热油溅到她手背,她不吭声背过手在身后甩了甩,谢延初已递了一瓶水过来,“快冲一下。如果严重赶紧问导演要烫伤膏。” 场记:12分05秒,最怕你突然的关心,空气中充满了浪漫的气氛。 节目播出后,这期收视率很快破了这个美食节目之前所有期的收视。谢延初的魅力太大,以致于杨易木不管是在上课还是刷微博,在哪都能听到、看到谢延初的事迹。 啧啧。英雄救美,关怀备至。 杨易木决定中午吃饺子,自己醋已经备齐了,到时候多吃几瓣大蒜,等谢延初回来熏死他丫的。 他没等到谢延初回来,倒是等到了周年的电话,“木木,电影那边突然催了,我给谢哥订好了去比利时的机票,今晚直飞。拍好再带他回来啊。你照顾好自己昂。” 杨易木应声。挂了电话就拉下了脸。拍戏很愉快啊这位大兄弟,出行现在让经纪人报备了,微信□□电话全然没一个消息,厉害了。杨易木打开网页开始搜去比利时的航班,订了第二天的票。 谢延初现在并不愉快,先是手机不慎掉进洗手池进了水,让周年有空去买个同款,然后电影制片方莫名其妙给他加了感情线,高中老师谢易出国交流,认识了鬼马精灵的少女秦奚,开启了一段新恋情,该角色由秦烟出演。 然后莫名其妙就和秦烟上了同一个航班。机场高清照拍出来,网上迎来第二波“延烟”热,这些谢延初都不知道。他翻着剧本,心里吐槽,去他妈的新恋情。 演员的专业素养让他决定把这部电影好好拍完,下次坚决不准周年再给他接剧本变来变去的戏。 周年给他买了新手机,可惜在飞机上没信号。待到下了飞机,登上微信和微博,谢延初方觉大事不好。 微博快要炸了,他没管,先去看微信,杨易木的头像是只黑脸山羊,现在黑脸山羊说,“谢延初你牛逼哈!” 再无消息。 谢延初打开微博,明白了事情始末。给杨易木打过去,对方已关机。再问谢延勋,得到狂骂,“烦死!昨晚吃鸡吃到半夜!谁啊!” “谢延初。” 谢延勋睡意醒了大半,口气还是不怎么好,“咋了?” “杨易木呢。” 谢延勋看了看杨易木床铺,“不知道,昨晚还跟我一起吃鸡来着。现在床空了。” 昨天他见到一个女孩,长得简直和周泉一模一样。情绪一时失控,拉着杨易木打游戏打到凌晨三点。 谢延初:“你看看他常背的书包和那个白色拉杆箱还在不在。” 谢延勋:“你等下。得亏是我亲哥。不然谁鸟你。” 过会儿,窸窸窣窣的声音消失,谢延勋汇报,“没有。让我睡吧,主啊。” 谢延初挂了电话,心里多少有了底,这孩子怕是一路跟过来找他了。 问周年要了旅馆地址发到在杨易木微信上,“走吧,先去片场。” “导演为什么要找我啊——”秦烟忐忑又不解,“这是个同性电影吧?” “谁知道,他可能是个傻|逼。”谢延初说完发觉秦烟面色不妙,小姑娘快哭了,解释,“不是针对你。” “哎你竟然骂脏话!谢哥!这样不好……”秦烟很快就调整了心态。 “要是你,拍了个片子,有的角色本来可能成为经典,生生被编剧改掉了,高开低走,你会有什么感想。” 秦烟:“我觉得我还是主动退出吧……” 谢延初摇头,“算了,没有你也有别人。我回头再跟编剧聊聊,看看有没有其他可能性。” 布鲁日被称为北方威尼斯。整个城市都是中世纪建筑,墙上的浮雕精致细腻,一眼望去宏伟壮丽。这次电影取景在布鲁日北面钟楼,第一幕就是谢易遇上秦奚。秦奚像个假小子一样,留着超短的头发,嘴里永远嚼着泡泡糖,嘴巴涂成黑色,一身紧身皮衣。 谢延初吐槽,“谢易可能瞎了眼吧,会因为这么个姑娘,硬生生把自己掰直了。” 化好妆的秦烟:“……” 编剧:“……” 导演:“……” 谢延初和编剧导演在星巴克一聊两个小时,最后编剧灵感迸发,掏出袖珍笔记本改剧本,导演拍拍他的肩,感慨了句,“好小子。” 谢延初:“您二位慢慢商议,我明天再来。” 回旅馆的路上,他还不忘给杨易木买了份薯条。比利时的薯条是欧洲最好吃的薯条。既然杨易木来了,偶尔哄哄他,也需要投喂一些垃圾食品。 毕竟吃了大半年的养生食谱,嘴里已经淡得没味了,杨易木总是抱怨。 今天是汽车free day,马路上不准开汽车,于是有不少穿着古典欧式服装的服务生在街上吹拉弹唱,欧洲中国文化节正在举办。马王堆金缕玉衣,中央交响乐团,京剧武术阵容等格外热闹,待会儿可以带杨易木出来逛逛。 安特卫普的斑马线是彩色的。钻石也是好看的。谢延初在回去的的士上开始查布鲁日到安特卫普的最快方式,想着能不能带去求个婚。 谢延初一进大厅就看到熟悉的炸毛,那人正坐在小沙发边,行李箱放在墙角,正埋头吃旅馆送的薯条,美滋滋一抬头,吓得薯条都掉了。 第49章 一万种教育方法 谢延初深吸一口气:“杨易木你过来。” 杨易木把薯条盘子往后推,行李也不要了,疯狂后退,“我不,我过来你会打我。” “我保证不打死你。” 谢延初恨不得把他包裹成蚕宝宝,干脆揣在兜里,一个交通工具也不要沾。等大限将至,他们两人一同赴死,绝不留下一人在世间苟活。 杨易木总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踩着他的底线翩翩起舞。 谢延初大踏步过去,一手拎起那撩得人生气而不自知的人的后脖领子,一手拉起行李箱拉杆,进了房间。 “啊啊啊啊我还是个宝宝!”杨易木被丢上柔软的大床,头晕眼花之际,还不忘把左右被子卷过来,把自己包进去。 谢延初慢条斯理地卷衬衫袖子。他今天拍戏穿了件纪梵希的黑色衬衫,浑身上下写满了危险。 袖子下面是结实的小臂,只有杨易木知道衣服下面他看似精瘦的身材到底有多好。 谢延初:“打屁/股不是暴力,是监护人针对不听话的小孩子的教育方式。” 被从被子里拖出来的蚕宝宝感觉万分羞耻,“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说话间,整个人被翻了个面,趴在了床上,谢延初把皮带对折,“我知道,你还是个宝宝。” 杨易木浑身一抖,腿都软了,“你这是家庭暴力!” “好说歹说不听话,我只能以这种方式帮你长长记性。” 杨易木:“你抽吧!老子就是吃醋了,你在国内跟秦烟卿卿我我还不够,还要跑到这花前月下——” “秦烟是温陵家的。”谢延初打断他的胡言乱语。 “温陵?” “没错,那个刚拿了大满贯的影后温陵。” 杨易木三观被颠覆了,前世他和温陵没什么交集,仅知道她生性清冷,不爱和媒体打交道,除了演戏就是演戏,从不上综艺节目。这样的人会和秦烟那种小女生在一起,当真出乎他的意料。 “严肃点!”谢延初轻抽了他一下,“现在是在说你的问题!” 杨易木根本不信他真舍得下手,“啧,舍得你就抽,爱抽抽不抽拉倒。” 谢延初:“能耐了嘿。” 皮带到底没落到他身上,而是往上把手腕捆了个结实,“老子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让你哭着叫爸爸。” 一夜无梦,满室春/光。 第二天,杨易木软得一个指头都动不了,下半身像瘫痪了一样,动一动都要散架。 如果不是肚子饿得发出了深刻抗议,他还能睡到地老天荒。床边桌子上放着当地的特色早餐,杨易木在下床洗漱和直接吃之间犹豫了一秒,伸手拿了个小面包放进嘴里。 连吃了五个小面包,半条命终于活过来了。 “小邋遢真呀真邋遢,”唱着小调坐起身,注意到旁边的便签,上面是来自男朋友的遒劲有力的字体,“今天是半天戏,下午带你出去转转。” 杨易木哼着歌儿进了洗手间。 谢延初上午状态很好,秦烟倒是跟昨天相反,频频出错。 “怎么了。”为了早点回去陪杨易木,谢延初决定当一次知心哥哥。 “温姐看了咱们的节目。”剩下的话不必说,谢延初秒懂。 估计也是醋了。 “你跟她说,我有男友。” 秦烟睁大了眼睛。 周年拿了风衣来休息室给谢延初,临走时却被叫住。 “周年。”谢延初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我当初留你在身边,是因为杨易木觉得你人不错,有优点。” 周年一凛,脚步定在原地,沉默了。 “都说事不过三,不过我这人恩怨分明,如果再让我发现一次你故意制造误会让杨易木伤心,那你趁早滚蛋。”谢延初道,“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悬崖勒马,我可以既往不咎。” 周年点点头,哑了嗓子,“好。” “还有你弟弟。转告他,为神经病卖命不如来我这工作,起码我和杨易木拿人当人看。” 第50章 重生 《在爱的边缘》能大爆谁也想不到。杨易木跟谢延初在河畔喝着拿铁晒夕阳,正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周年拎着台笔记本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个周岁。 “舆论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周年说,“大家都以为宋柏成是因为拍同性的片子需要曝光,才进行那场炒作。” 周岁出来时还有些拘谨,“谢哥。” “恩。”谢延初淡淡应了声。 周岁犹豫了一下,还是忍痛揭了心中疮疤,“周致是现在周家的掌权人,我们也不想昧着良心做事,只是家母病重,没办法,只能卖命给他,换母亲偷活于世。” “其实活着对她来说也是件痛苦的事。”周年拍拍弟弟的肩,“是我们自私了。” 周岁担忧不减,“周致精神状况不稳定。下一步不知道会做什么。” 谢延初眉一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杨易木被丰富的信息量轰炸得目瞪口呆,抱紧了他的小杯子。怪不得前世周岁背叛他背叛得彻底,他这个雇主实在太过粗心,连经纪人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还指望别人一腔热忱地对自己。 “你现在迷途知返就很好。”谢延初说,“你为周致收拾了不少烂摊子吧,周氏的弱点想必没人比你更清楚。” 周岁是周致手上的一把刀,年纪轻轻被磨练得老成世故,肚子里的秘密肯定不在少数。他点头,递给谢延初一个u盘,“都在这里了。” 周氏这些年发展迅猛,这其中不全然都是能见光的东西。杨易木早就感觉周氏水深且浑,这几年一直致力于收集证据,只是收效甚微。见周岁愿意把心中所知和盘托出,他心神激荡,眼睛发亮地盯着那个u盘。 只要把这些交给警 方,把周氏打成一盘散沙,周致那个变态还能笑傲到几时? “啪!啪!” 直升机的轰鸣声越来越清晰,而后一阵皮质撞击的声响起。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那人把手上的皮手套摘了,反手抛给身后的手下。 原本温和的面目如今多了几分阴冷,“我早就知道,有的狗永远学不会忠诚。” 众人霍然变色起身,谢延初不动声色地把杨易木护在身后,杨易木试图拉他胳膊,把他往自己身后拽,却被他有力的大手握住,难以挣扎半分。 “因为他是人,不是狗。”周岁冷笑,“和禽兽一起待久了,他也快忘了当人的滋味。” 周致眉眼一派温然,手却倏然扬起,砰地一声—— 周岁胸前冒出汩汩的血泡,倒下时仍睁大着双眼。周年惊叫一声,软了腿,连滚带爬地摸到了弟弟身边,跪地把他抱在怀中。她试着伸手捂住他的伤口,那血却越流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杨易木躲在谢延初身后,悄悄摸到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播出了报案的电话。 谢延初冷声,“还记得高中时提红薯糖的你么。周泉如果在天有灵,不会希望你变成现在这样。” “那她回来啊!”周致眸子一瞬变得血红,“如果她能回来,我愿意把坏事都做尽!我自己下地狱都没关系……” “收手吧。”谢延初说,“她会陪你下地狱。” “不!她恨我。如果不是你弟弟,她不会被人玷污。如果不是我失了理智呵斥她,羞辱她,她就不会死!” 杨易木接通了电话,可惜英文不是很流利,对地名也不是特别熟悉,他磕磕绊绊地把现在的状况交代了一半,那边周致的手下注意到,勃然变色,“周董!他报.警了!” 周致想也不想抬手对准杨易木的手指就是一枪,砰! 电光火石之间,谢延初抓着他往左面一躲,那颗子弹堪堪与杨易木擦耳而过。 “卧槽,周致,还能不能愉快地做同学了!”杨易木吼道,“你神经病啊!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把周岁给你们的东西还回来。”周致说,“冤有头债有主。谢延勋欠的债,我不会算到你们头上。不然,到头来没了命,可别怪我不念旧情。是你们自找的。” “我欠的债?”远处传来几声嗤笑,是谢延勋的声音。那家伙永远吊儿郎当,即使到了这一刻,脸上的笑意也让人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不看杨易木使的眼色,也不看他哥略带了担忧的眼神,走到两人身前来。一身黑衣,眉眼带霜,烈烈晚风让他浑身充满了萧肃之感。 谢延初说,“周致,你真以为没了周岁给我的东西,我就扳不倒你?周氏看似庞大,其实现在只是一具空壳。” 他轻轻说了个域名,周致听后一怔,随即冷笑,“呵,还真小看了你。原来你早就开始算计周氏了。” 谢延初做布置的时间,甚至比他露出马脚的时间还要早。周致仍是笑,那笑冰冷阴沉,让杨易木心中直觉不好,只见他向谢延初的方向一抬手—— 砰! 杨易木将谢延初扑倒在另一个方向,由钝痛到清晰的刺痛感渐渐没入肉中。 与此同时,谢延勋倏然点燃了引信,往周致身上扑去—— 漫天苍茫大火,一团火球轰然炸开,跌撞着滚向冰冷的江面。 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 半年后。 鼻腔充斥着消毒药水味,身体软而轻,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是否存在。杨易木睁开眼,天花板白得刺眼。 “你醒了。”身边是胡子拉碴的老谢,他正削着苹果,不经意看了病床一眼,苹果啪叽一声掉到了地上,咕噜咕噜滚远了。 “又不刮胡子。”杨易木笑着,“我睡了多久?身子怎么这么软。” “半年多了。” “什么?!我就是中个枪能躺这么久???” “脑子躺糊涂了吧。”谢延初说,“你是出车祸成了植物人。” “不,不对啊,我不是重生了吗?你上的电影学院,成了大明星……” “得去找医生看看。这一起来怎么不正常了呢。胡言乱语的。”谢延初按了床头的呼叫铃,拿了份财经周刊递给他。 ——财经新贵、易初董事长谢延初专访! 杨易木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