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女的自我修养》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养女的自我修养 作者:工人阶级 【本文文案】 复仇之路上,一个个人各怀鬼胎 为名舍情者,有之 为情抛家者,有之 为利害人者,有之 到最后,谁才能从浮华世界,脱身而出? 【排雷(阅前必读谢谢)】 1、女主残疾人(左小腿为假肢)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袁沅 ┃ 配角:《穿成绿茶女配逆袭成大佬》《拆散一对是一对[快穿]》《穿成珠宝设计师后》 ┃ 其它: 第1章 袁沅 5月20日,全国助残日。 广城市东城区特殊教育学校,300人大礼堂外,红底黄字的横幅在高处悬挂—— “向阳花助残日主题文艺汇演”。 黑压压的嘉宾席,众人的目光都在一束聚光下的两个孩子身上。 一高一矮,一个拄着拐杖,一个坐在轮椅上,两人各自手捧书册,高声朗诵:“……哪怕只有碗来粗细罢,它却努力向上发展,高到丈许,两丈,参天耸立,不折不挠,对抗着西北风。 这就是白杨树,西北极普通的一种树,然而决不是平凡的树!”①高昂饱满的情绪,少年男童特有的沙哑音色,绝不同命运妥协的坚韧态度…… 朗诵结束,掌声如雷鸣般响彻礼堂。 “让我们感谢两位同学的朗诵,具有相当感染力的表演,相信一定也让大家感受到孩子们内心对光明、对自由的渴望与追逐……” 女主持身着典雅端庄的长礼裙,在台上动情道来:“我校能不断为孩子们带来良好的教育,离不开相关领导的大力支持,更离不开全社会的爱心帮助。 接下来,让我们有市教育局党组书记张书记,我校刘校长,夏东集团慈善代表袁女士一同上台,完成具有特殊意义的捐赠仪式——有请各位上台!” 掌声再次响起,教育局张嘹亮书记从主嘉宾席位的正中位置向右而出,先行上台。 东城区特殊教学学校刘启明校长,则从左侧慢慢走出。 夏东集团慈善代表袁沅,则坐在第一排最靠左的席位,前厅灯光的照耀下,她出挑的容貌与修长的身姿令人侧目。 袁沅长得实在出众,有她的局,总有人来问她是不是某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的女明星。 高挺的鼻梁与平直的眉骨带来一股绝少的女性英气,柔媚的大眼和浓密泼墨般的长卷发则女人味十足。 只是薄唇。 看着她长大的夏克铭常说,你这唇若是长在男人脸上,决计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子。 这话听得多了,袁沅就是抿唇不语。 但对外人而言,袁沅身上最遗憾的莫过于——少了一条小腿。 不过这话,鲜少有人当着袁沅的面说。 即便是听到,她也还是抿唇不语。 袁沅站起身,浓密黑亮的长发散在肩头,容色和缓地等候刘启明先行走出。 与袁沅身材修长而匀称不同,刘启明身材平平、方脸孔、厚唇,他站在袁沅身侧,伸出胳膊,“袁小姐,不嫌的话,请?” 在外向来寡言少语的袁沅莞尔一笑,伸手挽住刘启明的手臂齐齐往台上走。 盯着袁沅的人才注意到,美人美则美矣,只是一个残疾人,看她双脚间距小、走得慢,再仔细一看左边长裤底下似乎有点空。 “哟,袁沅这腿,倒是藏得真好。”主嘉宾位第二排中有一道女人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身侧的女人听到,“你看看,不仔细都看不出来是个假腿。” 她身侧的女人浓妆,约莫三十六七岁的模样,眼皮一掀,红唇一启,以极轻又极清晰的声音道:“不就是夏家养在家里的狗么?如今,这么撑得起门面也算是她自己的造化。” “那也是精心呵护的一条皮毛油光水滑的看门好狗了,这价钱,花得也是不低了。” “花出去的钱,总要赚回来的。再不行,面子总要的。” 说罢,两人各自掩嘴一笑,心照不宣。 不过,假的终究是假的,再怎么找世界上最顶级的感知器也造不出完美的假肢。 袁沅上下台阶难免动作迟缓、失却协调,好在刘启明关照。 走到侧边最后一个台阶,舞台上的张嘹亮书记和女主持都上前想要搭把手,可见都对这位夏东集团的慈善代表客气有加。 袁沅向他们浅笑颔首以示感谢。 张嘹亮书记、刘启明校长、袁沅三人站成一排,礼仪小姐送上捐赠相关荣誉证书,主持人则播报夏东集团为东城区特殊教育学校的残疾儿童们捐赠的大量物资:“……一整套价值500万的儿童助听网络互联系统,让我们学校的孩子们可以聆听世界更动听的声音,其中包含助听器、最新的助听设备等……” 席卷全场的掌声中,由张嘹亮书记亲自牵线,从刘启明校长手中接过荣誉证书,颁布送至袁沅的手中,三方在舞台前紧紧握住彼此的双手,代表政府、企业与学校三位一体、同心协力办善事。 下得舞台,袁沅手持证书刚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手机有一条信息进来:【阿沅,你今天忙完了吗?你帮我去接一下钧钧?我今天有几个大客,有点忙。】袁沅看了眼腕表,回复得很快,【好的】。 她手指翻飞,继续发送编辑信息。 不一会儿,刘启明校长的手机闪了一下,他一看发送人,朝最外侧扫一眼,却见对方大方自若地望着舞台。 他迅速打开短信,【刘校长,集团有点事,我得先走,麻烦您跟张书记道一声歉。】刘启明并没有立即回复,他的眼睛再次从袁沅没有表情的侧脸,扫到舞台上正侃侃而谈的女主持人,这是他学校的一名女教师,已经算是长相明艳的漂亮女人,但是跟袁沅比起来,实在是没有那种勾人的味道,除了袁沅这条腿,实在是可惜。 刘启明静静等着身边的张嘹亮停下与另一侧领导的谈话,才附耳轻道:“夏东集团的袁小姐要先回公司交差,让我跟您道一声歉。” 张嘹亮和夏东集团的当家人也算是老熟人,他点点头表示已知晓。 得到领导的首肯,刘启明才敲下给袁沅的回复短信,只是跟他想的比起来,他说的谨慎了十倍不止:【今天,实在是感谢袁小姐拔冗前来,往后的合作中,希望袁小姐可以在夏董面前多多为我们学校出一份力,我一定会以诚感谢的,张书记这边你放心,我会尽心招待。】不过,信息没有立刻发出去,他来回斟酌一番,将“我一定会以诚感谢”修改成“我们学校的孩子们一定会感激不尽的”,改完来回扫视几眼,才满意地按下发送键。 接到短信,袁沅未作停留地走出大礼堂,司机王志已经将车停好并将后车门打开。 “去钧钧学校。”钻进车里,袁沅将证书收进一个文件袋。 夏家小公子夏钧就读于广城最好的国际小学,在城西,但夏家住在城东的老宅,光一个上下学就需一个半小时,好在学校放学早,否则高峰期遇堵异常费时。 另一边,广城资历最老、亦是最豪华的Shoppingmall,在极其昂贵的地段-8楼VIP奢享位,有一家名品店,名为“Firenze”。 此刻正值人流众多,“Firenze”却全店关闭营业,因为主理人正在接待一位“贵客”。 宛若水晶城堡一样的店内,处处都是施华洛世奇水晶,极具空间设计感的时尚陈列架上,悬吊着来自全世界各地的奢侈品精选款式,每一件都不重复,每一件都极具品味。 “Firenze”主理人,正是给袁沅发短信,没办法接儿子下课的童俢丽。 身高一米七八的她,早年间是国内知名的女模,嫁给夏家当家人夏克铭后才正式隐退,如今开了这一家名品店,招徕一些往日的名模好友与名媛富贵太太。 “哎呀,嫂子,不行,这一件太空了。” 女孩子娇滴滴的声音从更衣室传来。 更衣室以从天而降的帷幕为隔断,没有实墙,声音更具穿透力,在没有外客的店里显得响亮而清晰。 童俢丽笑着打趣道:“谁叫你不锻炼还盲目节食?” 她修长的双腿极快地迈进更衣室,掀开厚重的法兰绒门帘,看到一个年轻女孩子嘟着嘴,身上挂着一件中空的长裙。 这是夏家永远刁蛮任性的公主夏可苓。 “嫂子你上次去欧洲扫货,就拿回来这么几件吗?” 童俢丽帮她先将身上这件粉红色的长裙除下来,用衣架撑起,似没听到小姑子口中的揶揄,神色如常地道:“有几件特别成熟,要不你也试试?” 半个月前她去欧洲选货,当时邀请小姑子去,偏偏被推辞说忙不去,让她代为准备礼服,现在6月的生日宴会即将举行来试衣,偏偏口里念叨的都是:“不行啦,这个品牌好low的,今年都没上巴黎时装周哎。” “荷叶边的设计好out,真不敢相信这是Dior出品,可怕,设计师设计的时候喝多了?” 趁着童俢丽去取其他的礼服,夏可岺在镜子前摆着pose。 她从小就是千金公主,一身雪白皮囊通透反光,她对自己的模样满意极了,就是胸部不够饱满略有遗憾。 看到嫂子拿着黑色的礼服进来,她才又开心地笑起来,“啊,我要穿黑色的,衬得我白!” 她拿过衣服在身前比划,眨巴着长睫毛电眼,“是吧嫂子?” 童俢丽将衣裙下摆整理好,“嗯,好看,的确是白的跟小灯泡似的。估计到时候全场找不出第二个比你白的人来。” 这话听得夏可岺开心,说着就将裙子换上身。 “嫂子,你跟阿沅怎么说的啊,她会不会没空去接钧钧?”夏可苓自然地将抹胸去掉,袒露着一对胸乳,换上自带抹胸的长裙。 “说我在招待超级大贵宾啊。”童修丽笑着帮她将肩带扶到秀肩。 “嫂子你真好~”夏可苓粉嘟嘟的嘴打了个KISS给她,左右旋转审视这条黑色长裙,“成熟吗嫂子?” 斜肩露腰高开叉,这一件其实是童修丽留给自己的。 “小诱惑吧。怎么样,你喜欢吗?” “喜欢!”夏可苓将一条腿从开叉处露出,摆了一个诱人的姿势,“完美,就这件了!” “你啊,小心你大哥又说你没样子。” 夏克铭向来都传统又古板,从来都秉着长兄如父的姿态教育家里的小妹。 夏可苓龇牙咧嘴地作怪,“他管得也太宽了。我都24啦~” “是是是大公主!” “哎,那件是黑色的连体裤装吗?”夏可苓提着裙摆,从英式复古高背椅上拿起另一件。 “怎么,还要试试?”童修丽将长裤展开,“这个料子太丝滑,太贴了,穿得不好像睡衣。” 夏可苓歪着头坏笑,对童修丽挤眉弄眼地说:“给阿沅穿怎么样?” “……”童修丽像是在思考这个可行性,“可是跟你这件,从背后看太像,你不怕撞衫啊?” “哎呀,不怕啦。明明差别这么大的。”夏可苓拎着裤管,“你看你这里都是裙装,难得有件裤装,给阿沅正好嘛?怎么,嫂子,你不情愿啦?” “怎么会?”童修丽将裤装收好,“不过阿沅可能自己准备了呢对吧?” 夏可苓揪着裤管口,圆圆的眼睛闪过一道光,喃喃自语道:“我有办法让她穿。” 作者有话要说: 正在连载女强爽文《穿成绿茶女配逆袭成大佬》求收藏! 本文又名:绿茶女配凭实力走上事业巅峰#靠男人,不如靠自己# 宋知蕴穿入狗血豪门书中,成为同名同姓绿茶女配这位宋家三小姐为了带着智商不高的二哥离开宋家,一心想要嫁给书中男主角厉临风,奈何她用尽心思,敌不过女主角穿越后,宋知蕴想,不就是带着二哥离开? 也未必一定要通过嫁给男人这条路? 凭借一己之力,宋知蕴将豪门狗血感情文愣是改成事业向、家族资产争夺战奈何原主大哥太狠毒阴险,处处阻挠宋知蕴害得宋知蕴阴差阳错上了原书男主角……的大哥厉临川宋知蕴:狗血,虽迟但到! 第2章 追龙1.0 黑色奔驰车稳稳当当停在豪车云集的广城国际小学指定的区域,司机王志正准备给夏钧打电话,后座的袁沅将车门推开踏出去。 四点五十分,阳光正热,澄澈的蓝天下,大片大片的白云掠过。 夏钧和一群同学从学校侧门出来就看到袁沅静静立在车边,他欢呼一声跟同学打了个招呼就疯跑过去。 “钧钧,你跑什么?”个子高的同学伸手去捞他,他跟鱼儿似的逃了。 “钧钧姑姑长得真好看。”一个男孩子眼巴巴地望着说, “要是我妈妈长得这么好看就好了。”“哇,你完了,你妈来了!”另一个夸张地做鬼脸跑开了,“我回去了,晚上喊你打游戏啊~” 尾声一扬,跟着风一起打着旋儿飞远了。 “跑什么?”袁沅将夏钧的书包从背上拎下来,递给王志。 夏钧小同学钻进车里,后座的文件已经收拾掉了,只剩袁沅的包,他放到一侧,人凑到袁沅身旁,“沅姑姑,你怎么来接我啊?” 袁沅将包拿过来打开,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喏。” “哇哇哇!旅行青蛙!”夏钧小心地打开密蜡封口的信封,抽出明信片,爱不释手地一张一张看过去。 明信片一共八张,办公室有个小姑娘去日本度年假带回来的手信。 王志将车开到别墅地库,另一辆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色奔驰安静地停在那里。 是童修丽的车。 袁沅拎着书包领着夏钧绕过庭院,门前欧式门廊垂下两串绿藤叶,夏钧正处于男孩子发育多动的年纪,他伸手扫来扫去,“长得好快啊。” “你别折断,就长得更快了。”袁沅先踏进去,留他踮脚尖幼稚地用脑袋去顶那嫩绿的一撮叶子。 “阿沅,你们回来了。”别墅客厅里的童修丽正在长沙发上和夏可苓一起研究首饰,看到袁沅的身影走上前来,“麻烦你了。” “没事。” 袁沅将手里的书包递给她,完成任务。 夏可苓将茶几上的珠宝首饰盒合上,闪烁的光芒一下被封,她头也不抬,一脸嫌弃,“你们也太假客气了吧。” 这个小公主说话从来不看场合不看人脸色,童修丽感觉尴尬,但袁沅似没听见转身去换家常衣服。 楼下,夏可苓问夏钧: “又是你沅姑姑送你的小玩意儿吧,你怎么这么容易被收买啊?” “什么啊!姑姑你不要拿我的东西!”夏钧大声嚷嚷道。 他们俩差了十六岁,但夏可苓孩子气地跟他打闹,看起来就像是两姐弟。 夏家开晚饭正常时间是六点45分,一般夏克铭都能按时到家。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期待这个当家人一起吃晚饭。 夏克铭今年44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多年的谨慎和严肃让他看上去令人不可接近,一家之长的低气压总是笼罩在众人的头顶。 餐桌上,每个人吃饭的声音都很轻,就连夏钧都很注意自己的吃相,也就是往日里骄纵惯了的夏可苓才敢说上一两句。 “大哥,我生日宴你别忙过头忘了啊。” 夏可苓用公筷夹了一块东坡肉放进大哥面前的骨瓷碟。 夏克铭浓眉一沉,但依旧点头。 “哦对了,”夏可苓貌似不经意地说,“阿沅,你上次不是说没有参加宴会的礼服吗?” 袁沅停下筷子,不解地看向她,却见夏克铭递过来一眼,似有不满。 果然,夏克铭开口说:“你每个月的工资不够用吗?” 袁沅放下筷子,垂眸,声音拘谨,“够的。” “大哥,我跟嫂子帮阿沅准备了一件哦。嫂子出国带回来的,我觉得特别适合阿沅,是吧嫂子?”夏可苓神态自若的盛汤,朝童修丽看了一眼。 童修丽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夏可苓非要阿沅穿那件,不过也只能跟着她的意思,“恩,挑的长裤,黑色的。” 袁沅不愿意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想都没想就说,“谢谢。” 夏钧啃着鸡腿,嘴角泛着油光,接过话茬,“沅姑姑不要总穿黑漆漆的,不好看。” 话音落下,只听见,夏克铭指关节点点实木餐桌,“吃饭。” 立刻鸦雀无声。 童修丽再去看夏可苓,在夏克铭面前玩小把戏捉弄袁沅,实在是太幼稚。 但谁让她是夏克铭的掌上明珠?童修丽这么多年来,偶尔也是会生出一种,袁沅是妹妹,夏可苓是女儿的错觉。 她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袁沅,垂眸细细咀嚼,眉眼每一处得生得好,一举一动都乖巧伶俐,性格沉闷,但很成熟。 晚饭后,夏克铭让夏可苓去书房。 “怎么了大哥?” 夏可苓试图撒个娇,被夏克铭回头扫了一眼,冷眉冷眼,瞬间吓了一跳,不吭气儿地跟着往二楼去夏钧已经跑没影,餐厅剩袁沅和童修丽。 静阿姨送的清口茶,童修丽喝了两口,还是忍不住问,“这……怎么了?” 夏可苓是夏钧之外家里年纪最小的,从来也都是当公主养着的,家里除夏克铭以外几乎没人能管得住她。 但自她成年有独立意识以来,夏克铭也已很少以长兄的名义真正管教她。 袁沅喝了茶,没说话,黑眸望了眼餐厅窗外的绿荫,在说与不说之间衡量了一下。 “阿沅,你肯定知道。” 童修丽将最近夏可苓的事儿翻了一遍,也没想到有什么值得丈夫板着脸如此生气的地方。 袁沅将茶杯放下,不敢把话说的太清楚,只能意有所指地提醒,“她越来越瘦,越来越白了。” 童修丽皱眉,的确今天给她换衣服,胸下肋骨和背后,瘦得有点过度,但她一时间没反应,“啊?这怎么了?” 袁沅伸出一只手按住一侧鼻子,做了一个古怪的姿势。 童修丽一下子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愣住,“真,真的?” 她是模特圈子出身,这些东西见得并不少,与此同时瘾君子也遇到不少,闹中立刻浮现几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 这回袁沅没再说下去,扶着桌站起来,“我得去散步了,嫂子不陪钧钧做题吗?” “嗯。” 童修丽也不准备继续问下去,这事显然不掺和更明智。 夕阳余晖还剩渺茫的一线,幽静的别墅周围归巢的鸟儿一叠声地在叫唤。 傍晚凉爽,袁沅推开窗,夏风吹进来拂起她的长发。 晚饭过后,只要在家,她会将假肢卸下来,拄着拐杖在花园散步,消消食、活动筋骨。 袁沅的房间在二楼的楼梯口,是为她上下方便。 而二楼的横廊的另一头,跟她房间相对的是夏克铭的书房。 袁沅拄着拐杖走到楼梯上,她将拐杖拿在手里,右手连同小臂撑着象牙雕扶手往下走,就听到耳中传来巨大的关门声,紧随而至是咚咚咚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袁沅还来不及回头,后背就被人带了一下,巨大的冲力让她腰部猛地砸在扶手上,疼痛令她一松手就摔在了地上,拐杖顺着楼梯台阶摔下去,噔噔噔噔地掉到了台阶之下。 “你有病啊?哪儿不呆非呆这儿!” 夏可苓气鼓鼓地骂,双脸通红,她的脚腕拧了一下,气得靠着扶手将高跟拖鞋从脚上拔下来丢在袁沅身边,“有眼睛以后别给我乱站!” 在厨房忙着的静阿姨一看袁沅都摔在地上了,赶紧爬上楼梯来扶她,“小姐,小心点么,阿沅站都站不稳。” “你也说我!”夏可苓一脸悲愤,“大哥说我也就算了,你凭什么说我!” 说完光着脚往外跑了。 袁沅靠着扶手和静阿姨站起身,她腰间疼痛非常明显,但习惯了隐忍:“没事,阿姨你帮我拐杖拿一下。” “你脚没崴吧?你别动,我给你拿。” 静阿姨跑下去捡球拐杖,一抬头就看到一家之主夏克铭一脸肃容地站在上楼梯口。 “没事吧?”夏克铭皱眉。 他跟袁沅想来话少,一来是年龄隔阂,相差了十几岁,算兄但也不是亲兄妹,二来夏克铭性格不易令人亲近,袁沅也是内敛的性格,多年来也没见格外亲厚。 袁沅垂眸摇摇头,并不想引起夏克铭的注意。 童修丽听到动静从三楼夏钧的房间里出来,越过夏克铭去扶着袁沅,特别轻声地问:“怎么了阿沅?” 袁沅摇头,“没事。” 她接过静阿姨递过来的拐杖,再往楼梯上口看去,夏克铭的身影不见了,她松下一口气。 情形古怪,但大家都没有再提及这件事,就像从未发生过这件事一样。 袁沅活动了下手脚,并无大碍,便坚持一个人出去散步。 留下静阿姨对童修丽道:“哎,阿沅真的是脾气好。” 童修丽要说点什么,只见静阿姨摇着头走向厨房,显然是不愿在人后说主人的坏话。 作者有话要说: 追龙:香港俚语,“追龙”哩个名词有特殊意思,指吸毒,尤其指用锡纸加热吸食□□粉的行为,是一个专门的动词。 香港的反吸毒运动,有标语为:“生龙活虎莫追龙”,做个好人别吸毒。 —— 【一】 秦思嫣是冲喜才嫁进严家的 她的结婚对象是严峥,顶级珠宝集团的大老板。 可惜已经因为车祸而成为了植物人 秦思嫣在二十周岁那年签下一份结婚协议书以及婚前协议书作为“冲喜”报酬,她从结婚那一年开始,每年生日可以获得严家送来的五百万现金以及一枚钻戒。 试问谁不想有一个不出面的“丈夫”,既不用履行妻子的义务,又可以享受财富? 在秦思嫣美美地享受了三年后 严家管家欣喜万分地联系她 “太太,先生醒来了,希望见见你。” “……不……不了吧?” 秦思嫣捂住自己满手的钻戒和银行存折,她只想要钱,不想要人啊喂喂喂—— 【二】 秦思嫣最喜欢的是严峥睡着了,在他脸上画乌龟,顺便检查自己保险箱里的存款有没有多一丢丢严峥最喜欢的是秦思嫣睡着了,在她耳边唤宝宝,顺便动手动脚希望早点折腾出个像她的小宝宝当守财奴遇到珠宝大亨,先婚后爱~ 第3章 捉弄 6月初,广城热得跟蒸笼一样,又是一个傍晚时分,雷阵雨下过一阵水汽蒸发后,更是燥热潮湿得惹人心生厌烦。 夏家市区别墅,从前花园到宅内都灯火通明,乐队演奏的音乐如一缕烟飘浮在空气中,似有若无。 袁沅像一尾妖冶的鱼,过于轻薄贴身的丝缎连体长裤包裹出玲珑曲线,穿与不穿之间似界限并不明显,更何况还有那对蜜桃般的饱满,在小V领的勾勒下呼之欲出。 “咦,这不是夏家那个慈善活招牌吗?今天怎么也来了?” “我第一次这么近看到她哎,上次还是在什么新闻上看到她代表他们集团给什么学校捐赠物资。” “那你觉得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说实话吗?她的脸蛮有感觉的,应该去拍平面广告——额,不出现腿的那种。” “哈哈哈哈……你很坏哎!” “什么啊,我明明理性、中立、客观好吗!” 袁沅尽量让自己处于角落与僻静的位置,但又没办法离开,她得负责和别墅工作人员的对接和管控。具体执行工作有一位管家全权负责,她主要帮助应对突发状况。 不过显然可见,最大的突发状况是今天的女主角——夏可苓。 临近宴会正式开始前,袁沅接到童修丽的电话,说是钧钧有点闹肚子,他们一家三口会晚一点到。 她先与管家沟通,嘱咐他去安排延迟事宜,自己则去找夏可苓告知这件事。 有人告诉袁沅,夏可苓在休息室。 不过等袁沅站在休息室门前,抬手准备敲门,门刷的一下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一阵风带起她落在肩后的发丝,随后看到一个正在整理上衣领结的男人。 这个高大帅气的年轻人嘴角上挑,露出一抹暧昧的笑容,等意识到门外站了个人才迅速收拢表情,与袁沅双目相瞪,随即尴尬地绕过她往外走去。 袁沅望着男人大步走开的背影,白衬衣黑马甲制服,今晚的侍应生之一。 “干嘛?” 夏可苓没骨头似的半躺在贵妃软沙发上,一条腿从高开叉的长裙中露在外面,高跟鞋随意地丢在地毯上,她翘着脚自若地冷笑。 袁沅才回过神,“钧钧肚子不舒服,嫂子说要晚二十分钟才到。” “嫂子嫂子的,你怎么好意思叫这么亲热呢?” 夏可苓随手将一个抱枕丢到地毯上,涂着红色指甲油的脚踩在上面蹂丨躏两下,百无聊赖。 不过,她没发现袁沅居然穿这身睡衣还挺像样子的,心里又是一声冷笑,“吃我们夏家的喝我们夏家的,你到底要混到什么时候才走啊?” 袁沅不想与她正面杠上,似乎没听见,退了一步将门关上。 “装模作样!”夏可苓将脚底下软绵绵的枕头踢到角落,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一会儿又想着什么好玩的事情眯了眯眼一个人坏笑起来。 晚上七点二十五分,主人到齐,生日宴会正式开始。 “叮叮叮叮——” 夏可苓用银勺敲响郁金香酒杯,带着娇俏的笑,令大家围拢过来。 悬吊的硕大水晶吊灯下,她得意地看着自己的好友、同辈以及即便是完全陌生但都来“朝拜”她的信徒,金钱堆砌出来的浮华令她迷失自我,彻底醉倒在奢华的表象之中。 “感谢大家来参加小妹的生日宴,我先敬大家。”这是夏东集团的老板,坐拥百亿身家的上流富豪,这杯酒当然是极给面子。 专聘的三位高级摄影师各自找角度,按快门的声音快如飞起。 夏克铭寥寥讲了几句场面话,二十四层高的粉色公主蛋糕被推送出来,高耸的蛋糕像城堡一样壮观,手机相机拍照的声音此起彼伏。 高大的侍应生托着一个精致奢华的盒子出现,由夏克铭亲自将盒子打开,一套黄钻首饰赫然在灯光下璀璨生辉,引发不小的骚动。 “这是之前苏富比拍卖的南非黄钻?”很轻的声音,伴随着众人的欢呼,夏可苓都意外地捂住了嘴。 “大哥,我还以为你买回来送嫂子了呢。”夏可苓的声音不高,闹哄哄的环境里童修丽却听得一清二楚,她轻笑,“你大哥什么都藏着给你了。” 夏可苓微蹲下身除下原先带着的印象巴黎母贝琉璃珠项链,让夏克铭帮她带上黄钻,瞬时整个人容光焕发,气势更盛,激动地上前抱住他,“谢谢大哥。” 灯光忽然暗下去,蛋糕层层递进地开启亮光,宛若萤火虫的微光聚集在一起,照亮整个屋子,乐队演奏的生日快乐歌随之响彻全场。 夏克铭携太太走后,生日趴才算正式开始HIGH,上半场是舞会,下半场则挪到室外的大泳池开泳装派对。 袁沅没预备参与第二场,也没提前准备泳装,所以当有莫名其妙热情的男人拽着她的手往泳池边拉的时候,她本能地抗拒。 “阿沅,玩玩嘛,干嘛总这么拘谨。”夏可苓端着香槟走到她身边,她拖长调子不怀好意地说,“你看你今天身材这么好,很多男人都在看你呢。” 袁沅不说话,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呵。”夏可苓见她不领情,忽然手一翻,酒杯倾倒,众目睽睽之下,金黄的香槟酒液顺着袁沅的V领往下淌。 酒水湿透了身前的衣服,叫她难堪地站在原地,进退不能,左右为难。 “哇哦~”口哨声、笑声、起哄声、惊呼声四起。“给力,再来一杯~” “再来一杯!”顷刻间四散在泳池边的所有人都望过来,嬉笑着起哄。 丰乳肥臀的女人泡在泳池里朝岸上的袁沅泼水,“小姐姐你身材太棒了吧!” 液体从衣物内往下流动的感觉非常诡异,袁沅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向来以冷美人闻名的夏家养女一时间成为了众人取乐的对象。 “阿沅,你看大家都想让你加入呢?”夏可苓穿着三点式泳衣,毫不吝啬自己纤细的骨架,趴在袁沅的肩头不怀好意地朝她脸上呼气。 袁沅回望她,一句话都没说,推开那个一直拽着她不让她离开的男人,直接往前踏了一步,面无表情地跳进灯光碧蓝的泳池。 巨大的水花四处飞溅,这有趣的画面令众人笑得更大声。 等从水底探出来,袁沅的一身黑衣紧紧贴在肌肤上,曲线毕露,比直接裸丨露更为火辣。 夏可苓挑高眉毛,故意哈哈大笑着弯下腰在泳池边朝水里的袁沅伸长胳膊:“阿沅,来,我拉你上来。” “还是我来吧。”一个体格魁梧的陌生年轻男人伸出手,两相对比,夏可苓那条单薄的细胳膊自然就失去了说服力。 袁沅并不傻,她不想再落一次水,果断拉住男人的手顺势上岸,假肢进了水,她需要立刻处理。对身边的男人道一声谢,她匆匆去房间换洗。 好不容易捉弄一回袁沅,就让她这么逃走,夏可苓不开心了,“你是谁带来的?” 这男人长得异常俊美,身材高大威猛,夏可苓瞬间就放缓了神色,刚想展现下自己的好脾气,就听到一个骄矜的女孩子从另一边走过来拉住男人的手掌,“我带来的,怎么了?不就是顺手拉了一把你们家的落水狗么。” 可能是“落水狗”三个字让夏可苓满意了,也可能是夏可苓意识到对方并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人,她一下笑了,“哈哈,没事,继续玩。” 别墅二楼的客卧,袁沅除掉假肢洗了个热水澡,好在假肢一体化程度高,进水情况不严重,擦拭干净之后仍旧与平常一样,衣服找了侍应生去烘干也很快送过来。 收拾完毕她没有立刻出去,今天忙了一天不知不觉,袁沅眯瞪过去,等再次醒来已经晚上十一点多。 欢笑声和吵闹声无处不在,从卧室看出去,澄蓝的池水里还泡着人,甚至有男女相拥在接吻。 袁沅走出房间,毫不设防地听见古怪的声音和响动从走廊尽头传来,她本能地顺着声音往前走。 一扇门没关死,从门缝望进去,男男女女竟有三四个人在这个房间里,好几条膊和大腿晃来晃去。 与此同时,袁沅闻到一阵有些奇怪的味道。 “啊~~”女人黏糊糊的声音传出来,袁沅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要是她没看错,那件比基尼泳衣刚才穿在夏可苓身上,而她没看错的话,白衬衣黑马甲正是某个男侍应生的…… 真的是够乱的! 大厅的乐手仍旧在孜孜不倦地演奏,似乎完全看不到听众越来越少。大提琴的声音混合着满室的花香酒香以及香水,显得如此沉重与冗长。 袁沅交代好管家等明天再来收拾,步履不停地走到别墅车位区找到司机。 住家的司机王志今天负责送夏克铭一家子,这个司机姓毕,不住家,专送家里人办临时性私事。 “您一个人吗?”毕师傅问她,来时是送了两位小姐的。 袁沅点头,坐进奔驰里,“先送我回去,一会儿你再来等夏小姐。” “好的。”毕师傅也没多话,直接将车开出去。 从市区到城西要开大半个小时,袁沅靠在车窗上望着天空发呆,今天月亮圆而大,在黑色的天幕中倍显孤冷。 车子开出城,到了人烟稀少的次干道,突然发出惊天的一声巨响,毕师傅措手不及地猛踩刹车,但突发意外来得太紧急,车子不受控制超朝一侧飞出去,横冲直撞地冲进低矮的绿化带中,袁沅反应不及,一下子脑门狠狠磕在前座,脑子顿时嗡嗡嗡一阵晕眩。 “他妈的怎么爆胎了!”毕师傅胆战心惊地骂了一句脏话。 刚才这情形,他还以为要翻车了,吓出一身冷汗。 那一来一回,袁沅感觉心都要跳出框,时隔这么多年,车祸依旧是她最根深蒂固的恐惧,仅仅只这么一下就让她浑身发冷发寒完全动弹不得。 毕师傅推开车门,一只脚刚落地,后脑勺就被打了一闷棍,颈后的剧痛让他毫无反击之力地倒在车门外。 袁沅长卷发胡乱盖在脸上头上,捂着脑门,根本没看到司机被人打晕,更不知危险悄悄靠近。 车门被猛烈拽开,一条铁一样的胳膊伸进来扒拉她的头,一只手拿着喷了迷药的白纱布劈头盖脑地捂在袁沅脸上。她猛地瞪大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立刻陷入昏迷中。 作者有话要说: 正在连载女强爽文《穿成绿茶女配逆袭成大佬》求收藏! 本文又名:绿茶女配凭实力走上事业巅峰#靠男人,不如靠自己# 宋知蕴穿入狗血豪门书中,成为同名同姓绿茶女配这位宋家三小姐为了带着智商不高的二哥离开宋家,一心想要嫁给书中男主角厉临风,奈何她用尽心思,敌不过女主角穿越后,宋知蕴想,不就是带着二哥离开? 也未必一定要通过嫁给男人这条路? 凭借一己之力,宋知蕴将豪门狗血感情文愣是改成事业向、家族资产争夺战奈何原主大哥太狠毒阴险,处处阻挠宋知蕴害得宋知蕴阴差阳错上了原书男主角……的大哥厉临川宋知蕴:狗血,虽迟但到! 第4章 绑架案1.0 这一晚,在童修丽的直觉中,从儿子夏钧临出门闹肚子开始,她就觉得不太平。 回到家梳洗过后她练了一阵子瑜伽,晚上十一点半准备入睡的时眼皮狂跳,夏克铭还在书房,总有忙不完的公事。 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童修丽回想上次袁沅同自己说的事,这段时间她也在小心观察夏可苓,的确偶尔看上去精神恍惚、心事重重。 沉重的红木门被推开,夏克铭皱着眉进屋,脸色不悦,“可苓和阿沅怎么还没回来。” “难得今天高兴,可能玩HIGH了吧。”童修丽起身帮他拿过换洗的睡衣,“不过我这眼皮子一直在跳,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们夫妻结婚十年,童修丽自认为还是很了解他,“我给阿沅去电话,你别生气。” 夏克铭手一顿,恩了一声,拉开房间中的移门,进入套间另一端。 但是阿沅的手机始终没人接,童修丽眨着眼,不好的预感击中她的灵魂,她抬头看了眼夏克铭的方向,赶紧切换号码拨给夏可苓。 依旧没人接。 莫不是真玩得厉害了? 童修丽知道,夏可苓也许会放纵过度,但袁沅不会。她立刻联系司机毕师傅,电话通了,但无人响应。 这下,童修丽浑身一寒,凭空觉得有事要发生。 一分钟后,她终于打通了城中别墅那边的座机电话,“我姓童,找今晚负责的袁小姐。” 对方花了一分钟才搞清楚袁小姐是谁,再用了一分钟才请到今晚别墅的管家陈经理。 “袁小姐大概十多分钟前先回去了。” 童修丽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那他们应该在路上才对。 “夏小姐应该还在客房,需要我帮您叫她吗?” “怎么,她们没一起回来吗?” “没有,这边的宴会还未结束,过半的客人们都还在。” “你帮我找到夏小姐,让她现在给我回复一个电话。”童修丽将电话挂断揉了揉眼皮子,再给袁沅拨了一个电话。 “怎么了?”夏克铭套着深褐色金边浴袍走出来,浑身有股湿气。 童修丽不答话,此刻有夏可苓的电话进来,“等下,可苓的电话。” “嫂子~”夏可苓晕晕乎乎的声音传入童修丽的耳朵,她扫了眼夏克铭,只见他正神色不预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啊嫂子?”夏可苓不耐烦地娇嗔一句。 “可苓,你怎么没跟阿沅一起回家,你哥催了?”童修丽搬出夏克铭,但不知为何夏可苓惊讶地道:“怎么这么晚了!要死了。” 童修丽心猜,她可能误事儿了,安慰她,“没事,你哥就是担心你们,快回来吧。” “不对啊,阿沅先回家了?”夏可苓那边窸窸窣窣一阵响,声音也越发急促起来。 “别墅的管家说她先回来了,不过我打她电话没人接。”童修丽也没多想,“说是才出发十几分钟,估计这会儿已经快到了。” 夏可苓那边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 “我立马回家。” 夏克铭听着电话,大概知道什么情况,并不太愉悦,“你做大嫂的,还是要稍微顾着点。” “是,夏董~”童修丽伸长手臂想去拉他,却见他无视自己绕到床的另一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她内心的伤感像涟漪一样越扩越大。 夜半,星垂天际,郊外旷野,某废弃工厂外停着两辆破旧不堪的老爷车,要不是车前盖还在冒烟,几乎让人以为是两堆废铁,实在是太破太烂。 工厂里面摇摇晃晃地闪灯,几个男人来回走动。其中一个高高壮壮的,手里叼着烟靠在水泥柱上盯着前面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女人,眼神扫来扫去最后落在那左小腿的位置。 “妈的,什么情况?这你妈都能弄错?”他狠狠地一砸烟头,火星子乱窜。“你们个个都傻逼啊,都看不到这是个瘸子啊?” “德哥,车没错啊。就是那车啊!谁知道坐的人是这女的啊。”说话的小弟赶紧给递上一根烟,一伸手就露出小臂上的纹身。 “傻逼,都他妈大傻逼。”德哥凶神恶煞地砸开他手上的烟,掏出手机走远了给人打电话。 几个小弟围着袁沅,感觉也很懵逼。 “力哥,我们是不是不该把这女人搞来?”刚才他们把人迷晕了拖出来其实就发现是个瘸子了,但有人提议弄回来交差再说,现在被德哥一顿炮轰,估计钱是甭想拿到了。 被叫做力哥的男人,吊梢眼看着昏暗灯光下被五花大绑的女人没出声,这女人盘条顺靓,胸是胸腰是腰,除了脑门有点肿,脸算是大明星级别了,这样一看这点残疾根本不算什么。 “操。”德哥边走边啐了一口唾沫,“她就她吧,一样,按计划行动。”他推了一把两眼发直的男人,“少他妈盯着,老子等着还钱呢别给我瞎整!” 力哥嘿嘿嘿一笑,被看穿也不气恼,“按计划按计划。”赶紧亲自上前检查困紧实没有,然后左右开弓把这细品嫩肉的女人给拍醒。 袁沅从浑浑噩噩中清醒的过程并不漫长,她几乎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落入了极度危险的状态,下意识地扭动,想避开脸部的抽打,但无济于事。 力哥见她转醒,不再甩巴掌反而用手背抹了一把,“真嫩。” 袁沅汗毛都倒立起来,眼睛被蒙着,全身反绑,嘴里还塞着布条,她几乎跟个粽子没差别,可能是身体反馈给她——挣扎无用,她像是放弃希望似的停止了动弹。 因为人走动,吊灯不高且晃,人影错乱地在屋子里来回,但是没有任何人发出说话的声音,大家都似乎刻意的停止了语言交流。 袁沅侧躺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感觉自己身体很多地方都被粗粝的砂石磨破皮火辣辣地疼。 “喂,夏老板吗?” 一个极度粗哑古怪的声音突然在袁沅身边响起,根本不像是正常人的声音,更像是——变声器! 另一边,夏家大宅。 时间刚踏过零点,夏可苓才回到家,她还穿着生日宴会的那一身礼服,慌张匆忙地回来,才看到夏克铭和童修丽一同坐在客厅。 “在等我吗?”她指了指自己。 童修丽见她似乎在外面洗过澡洗过头发,“阿沅呢?她一直没回来。司机也找不到。” “不知道啊,她不是先回来的吗?也不喊我,自己带了司机走了。”夏可苓嘟嘟囔囔地埋怨,在大哥面前扯着裙子的叉口,“那我先回去睡了哦。”说着就要跑到二楼去。 “回来!” 夏克铭黑着脸开口,但被突然响亮的电话声给打断了。 童修丽和夏可苓面面相觑,不知道谁这么晚了还来电话。 这部电话机除了个别人之外,很少有人会打,而为了方便电话有人接听,在保姆静阿姨的房间里也装了一部分机。 就在三人都意外的情况下,有人接了电话。 一分钟后,静阿姨从卧室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连睡衣都没收拾整齐,也没闹明白这么大晚上的为什么夏家的三个人都在客厅等着,直奔夏克铭将电话听筒递上去,哆哆嗦嗦地说:“他他他说,阿沅阿沅被他们绑了。” “什么?” 发出惊呼的是童修丽,她吓得握住了静阿姨的手臂。 一时间,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夏克铭,他环顾家里三个女人,沉住气接过电话。 “夏老板吗?” “是。” 夏克铭神色未变,这部电话机不能录音,他打开免提,让大家都能听到那边的声音。 “你们家的袁小姐,现在在我这里。”浑厚而粗糙的音色,让人毛骨悚然,“我要的不多,五百万。” 童修丽和夏可苓挤在一起,都盯住了夏克铭,但他浓眉拧着没有立即回答。 那边发出撞击声,有人故意道:“来,袁小姐,别忍着,痛就喊出来啊。” 但没有袁沅的声音。 接着又是砰地一声,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糟糕。”绑匪无奈地说,“你们家这位袁小姐没想到还是个硬骨头。”话音落下,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袁沅才痛苦不堪地闷哼一声。 “可以。” 夏克铭太阳穴微抽,这两个字仿佛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夏老板太爽快了。”对方哈哈一笑,如磨刀时才有的难听刮擦声,“今天不早了,要不大家先睡一觉?明天,明天我再联系夏老板。当然如果夏老板报警的话,我恐怕袁小姐以后都只能坐轮椅出门了。” 电话挂断,夏克铭将话筒递给静阿姨。 “是阿沅吗?是不是阿沅啊?”童修丽一时间慌了神,拽着夏克铭的手问。 “应该是吧?不然怎么敢打来要钱?”夏可苓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克铭,要报警吗?怎么办啊?”童修丽没遇到过这种事,过了太久太平日子,平地起风波,根本无能应付。 夏克铭的眼眸如潭水般沉,应该是在想对策。 夏可苓补了一句:“不能报警吧,万一真出事怎么办,本来就是个残疾——” “够了!” 夏克铭怒斥道,“都回房去。” 这个家从多少年前就是夏克铭一个人当家做主,他这么说,没人敢忤逆。 夏可苓一个人先冲回房间,童修丽紧张得小腿肚子软,在静阿姨的搀扶下才起身,两人一起走上楼。静阿姨悄悄抹了一把眼泪,“应当是阿沅了。她这个女孩子,吃的苦头多,能忍。” 静阿姨来这个家做住家帮佣十几年,比童修丽嫁进来时间长得多,她给童修丽说了一件事,“以前在学校阿沅被人欺负,骂哦打哦,从来不说,回家一个字不提,还是老师发现她身上有伤告到先生这里来的,我们才晓得她在外面吃苦头,我给她看的,后背上都是青的紫的一片一片的。她就是死活不喊痛。” 童修丽不知道还有这种事发生,她紧紧握住静阿姨粗糙的手,“怎么办,不会真的出事吧?我今天真的是一直在跳眼皮。” 静阿姨苍老的眼睛含着泪,“菩萨保佑菩萨保佑,阿沅代表夏家做了这么多善事,会保佑她的。” 偌大的厅里终于只剩下夏克铭一个人。 从二楼就悬挂下来的巨大吊灯将他的人影衬得格外单薄,他双手掐着眉心揉了揉。 终于还是拨出了一个电话:“喂,朱局,这么晚了打搅实在是抱歉。” “怎么了老夏?”凌晨被打搅,对方显然还带着睡意,但对方并不恼怒,显然是关系极好的朋友。 “家里有人被绑架了,要麻烦你帮个忙,派几个人手来。” “什么?”朱局长登时清醒了,“敢折腾到你头上了?行,我现在就吩咐下去,等着。” “有劳了。” 挂了电话,夏克铭闭了闭疲惫的眼睛,再度睁开,清明一片,又拨出去电话直接下命令——“镇平,帮我私人账户准备500万。”为避不时之需,夏克铭又追加一句,“另再备500万现金。”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无CP连载文《鲛奴[星际]》何必苦文案: 伟大的传承,不死的躯体,出众的美貌! 一切的一切,本该引以为豪,却成为鲛人一族最大的悲剧。 被禁锢、被圈养、被奴役! 生而为奴?可笑! 奉弱者为主?做梦! 为摆脱这一切不公平的命运,我,修宁,愿意为之付出生命!-- 修宁的换主日志: 第1个主人,人渣。 第2个主人,守财奴。 第3个主人,怕是个傻子。 …… 第n个主人,懒鬼,明明自己实力爆表,战斗时却总想躲懒。 第n+1个主人,太强了,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摆脱他? 第5章 绑架案1.1 夏家,奉命赶来的警察局刘队长一行人与夏克铭一家人围坐一堂,正在紧锣密鼓地找寻有效线索。 “朱局长来命令之前,报警中心已经接到路人报警电话,在文创一路与静云大道交叉路口往北三百米,有一辆黑色奔驰车装上道路中间绿化带,车门敞开,司机不见踪影。经过排查,正是您家的车牌。” 刘队长,方脸厚唇,看上去有几分忠厚老实。 夏克铭点头,浓眉紧锁。 “我们警员勘察现场初步判断,左前轮爆胎引起的意外事故。不过根据您刚才所说的绑匪电话情况,不排除绑匪实现计划,采用爆胎手段对车内人员实施绑架。” “司机呢?”住家的司机王志问刘队长,毕师傅跟他相熟,遇到这种事,他自然关心。 “暂时没有发现司机的踪影,不过我们已经在排查事发地点的电子监控设备,应该很快就有相关线索。” 门铃被按响,静阿姨赶紧过去,看清夏克铭的助理方镇平的脸离开打开门。 个子不高的方镇平手中拉着黑色的拉杆箱,跟静阿姨颔首,他跟比夏克铭小三五岁,在夏东集团待了起码十三四年。 刘队长刚接完队里的反馈电话,眼睛落到这只拉杆箱,大概猜到里面装着那500万。 与童修丽并肩而坐的夏可苓反手握住她的手,两只手都冰冰凉凉,可见此刻都极度惶恐。 遇到这种事,恐惧难免,童修丽亦是心有戚戚焉,她抱住瘦得过度、战战兢兢的夏可苓。 “夏小姐,根据你刚才所说,你原本是准备和这位被绑架的袁小姐一同回家的?” “是。”夏可苓点点头,“中途我跟朋友在聊天,阿沅可能累了自己先回来。” 童修丽补充道:“我给别墅管家的电话是十一点半多了,他说阿沅是跟他交代之后才走的。” 刘队长点点头,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夏克铭,“以夏小姐和袁小姐的身份,有理由怀疑,绑匪的直接绑架对象应该是夏小姐。” 童修丽被这猜测一惊,而夏可苓一听,更是紧紧地拥住她,一句话都不敢说。 夏克铭并不作声,只是看了一眼脸色格外苍白的夏可苓。 吊灯白光之下,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无所遁形。 “车是两辆白色旧车,没有牌照,按照目前广城的旧车体量,排查需要一定时间。” 刘队长按照流程继续将情况跟夏克铭简单概括,“案发地点的监控设备老化,最大程度上只能看到有四个绑匪,在用长棍击晕司机后,将司机和后排的袁小姐带走,袁小姐初步判断是被迷晕后从后座中拖出。” “设备老化?”夏克铭摘出重点,厉色望着刘队长。 后面走上一个警员,“队长,找到犯案车辆的行进轨迹了!”他将手机递给刘队长。 “面监控到的绑匪路线是,他们驱车进入城区绍岗路的这个垃圾场后,没有再出来。”刘队长指着电脑屏幕上的地图,“由于地段老旧,垃圾站是否存在其他进入通道以及各通道的监控暂无,已经有警员派去勘察。” 夏克铭点头。 “不过,夏先生,您最好能给我们提供一些有效线索,否则,光凭这些排查,很难获取绑匪的有效信息。” 跟这些人打交道,刘队长经验不多,朱局长一个电话把他吵醒之后,说的最重要的并不是如何查案,而是语重心长的另一句叮嘱:“小刘啊,这起案件你关键要配合好夏克铭夏董。” 但光一个配合,就实在是太难。 夏克铭阴沉的脸,扫过若干人的脸,“我每天在生意场上走,总有一些朋友有嫌隙,至于有效线索,恕我一下子很难提供。” “你这样不合作的话我们很难——”熬到凌晨,一个警员有点急躁的嚷道。 刘队长立刻按住警员的肩膀,打断他,“那好,夏先生,我们再等等绑匪天亮以后的电话。” 有眼色的方镇平随即让静阿姨送上几包烟,分发给警员,再让她去炖一锅补汤给大家充饥。 时间往前拨,回到昨晚绑匪给夏克铭打完电话的时刻。 水泥灰四起的仓库,阴森森的只有一个人来回走动的声音。 其他人四散在角落中,如鬼魅般只有呼吸声音。 地上的袁沅像一块破布侧摊着,背部的衣服扯破一角,露出的白皙肌肤上红肿青紫叠加,双手双腿都被捆着,一动不动地在喘息。 疼痛席卷她的全身,刚才有人在她左腿膝盖上踢了一脚,早就已经失去多年的那条小腿和脚再一次发出剧烈的阵痛,十多年来,幻肢如影随形,只要照料不慎,就能痛得死去活来。 肢体虽然已经不存在,但封闭的神经却还是能神奇地告诉大脑,究竟是脚趾还是脚跟痛。 力哥将电话挂上,又朝着地上一块破布似的趴着的袁沅踹了一脚,脸上携带式变声器还没去掉,破口大骂,“这小娘皮,也是能忍啊。” 德哥坐在灯光外的阴暗角落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烟,黑眸瞅一眼力哥蹲着拍女人脸的动作,将烟头叼在嘴里,皱着眉上,几步跃上前,伸出手拽起力哥后颈的领口,朝他使了一个眼色。 力哥跟着德哥往外走。 地上,袁沅浑身的冷汗簌簌,蒙着眼睛的黑色布块已经寒湿,四肢百骸的疼痛叫嚣着在她体内冲撞,她咬牙切齿地发出一声难以忍受的嘶哑,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清晰尖锐地叫人耳背生寒。 此刻的她像一只困兽,走到了穷途末路。 仓库外,力哥将脸上的变声器拽掉,掏出烟,递出去,“怎么了德哥?” 没接烟,德哥一字一句地说:“可能有变化。我们得有两手准备。” “噶?”力哥扣打火机的手停顿了一下才拨下去,火苗窜起来,瞬间照亮他脸上的莫名其妙,“不是,什么意思?” “这女的,不一定是夏家的要紧人,万一夏家不给钱,报警,这事儿不好处理。”德哥沉着地分析。 “那怎么着?钱我们拿不到了啊?这可不行啊德哥,说好的——” “没说不给钱。”德哥劈手从他手指间将烟拿过来,自己抽了两口再递回去,“不能按照原计划走,我来想办法。” “得!德哥我们哥儿几个那份钱,就靠你了啊!”力哥猛抽一口烟,喷出一朵烟云,“反正这事儿你老大,你做主。” 德哥闷声不吭气,不是没有听出这句话里的意思:要是夏家真报警,兄弟几个被抓住,你就是主谋。 力哥见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也没啥好说的,转身要走被德哥叫住:“喂。他妈一残疾人,你手下留点儿情不?” “知道了知道了。那刚才我特么不下狠手那娘们儿能哼一声?”力哥不耐烦,看上去细皮嫩肉的女人,掐着肩膀死活不喊痛,除了砸一拳还能咋的? “别折腾人了,回头不小心弄死了,不好收场。”德哥看了眼天,郊区僻静的夜空中,星星倒是多,可惜不是时候,烦躁地跺了跺脚。 力哥随便嗯了一声提开门进去。 “哥,这女的是不是刚才被你打残了?”一个小弟匆匆忙忙凑上去跟力哥耳边轻声说,“妈的一直咬着牙齿在冒冷汗,我仔细看看,不知道是哪里疼,妈的,是真疼,看得我都疼了!” “你他妈语无伦次瞎几把说什么呢?”力哥给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快步走上前,果然疼得在打滚,整个人都碾压在水泥地上蹭,露在外面的皮肤全被石子蹭出血了。 “我艹,他妈不会是有病的吧?”力哥把变声器带上,上去拍袁沅的脸,“喂喂喂喂?艹,你他妈醒醒!你不会羊癫疯吧?” 就这瞬间,袁沅紧紧咬着的双唇突然咬在了力哥的手掌上。 “我草你姥爷!你他妈给老子松开!” 力哥瞬间感觉两排牙把自己手给咬断了,叫得一点不克制,把所有人都惊动了。 “力哥!” “力哥!” 袁沅感觉有一堆人扑上来,有人踩中了她的身体,但她已经痛得失智,根本无法分辨自己被踩了哪里。只是感觉嘴里有东西咬着,疯狂发泄一般咬死,试图将痛苦转嫁出去。 死了是不是就能解脱了?她脑子里只有这句话。 不知道谁灵机一动,拿了块布直接倒了没用完的迷药一把扣袁沅乱七八糟的脸上,紧接着她一动不动地晕过去。 “这女的不是有疯狗病吧?”力哥抬着血淋淋的手掌,痛的太阳穴突突跳。 “哥你赶紧擦下。”有人递上块干净的布头,力哥骂骂咧咧地抽过,去找矿泉水冲手。 等他处理好,德哥正等着他,眼神晦暗地说,“果然报警了。” “这他妈就是条疯狗,五百万,我看是五块钱都不值!长得楚楚动人,简直就是人模狗样。”力哥绑着手掌,心说他妈的不会留两排牙齿印给他做纪念吧? 德哥不说话,眯着眼睛看他手一眼。 “那咋办啊?钱呢钱呢?”力哥挥着手压低了声音喊。 “少不了你那份,等一会儿天不亮的时候,我们把这女人扔回垃圾场。” “什么?现在?钱不要了?”力哥刺儿头似的炸毛,“德哥,我跟你混这一票可就是为了钱啊,人都到手了!” “你刚不是说钱拿不到不行?”德哥斜睨着他。 力哥赔了个笑,“我他妈不是瞎说的嘛,这都忙活多久了?钱肯定要啊!” “那你按照我说先让其他人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一会儿你跟我行动。” “钱真没问题?” “嗯。” “德哥,你可说了没问题啊。不管怎么样,哥儿几个的可不能少了一个字儿!”力哥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手掌疼得嘶了一声。 凌晨四点左右,其他人被力哥打发回去,整个空荡荡的仓库只剩下德哥和力哥。 德哥开车,力哥弯腰将地上半死不活的女人拦腰扛起来,丢进后备箱,“呸,你这女人,下次别让我街上认出你,老子不打死你!” “嘭”的一生,后备箱被他关上。 从郊外到垃圾场的路,异常狭小难走,车子又老又破,但德哥开得溜,眼睛不眨就进了城乡结合部的小路。 “我说,德哥,你这是练过的啊?”刚才他们来的时候有个小弟开车,慢得他恨不得下车自己走路回去。 德哥得意地笑了,“练过。” “这就厉害了。” 仅剩的一个车头灯照着坑坑洼洼的路,垃圾场很快就到了。 “你说这警察不会已经来过这儿了吧?”力哥突然想到这个事儿,现在监控这么厉害,要查个车不是分分钟?他警惕地看了眼德哥。 “来过了。”德哥很淡定,将车停在十几米远的地方,这一片没灯,车里的光亮特别扎眼。 力哥瞬间头皮发麻,“你这是坑我呢?”他看着前面,就怕前面突然冲出十几个带枪的警察。 “来过又都走了。”德哥说出下一句,将他踹下车,“去把后备箱那女人丢进去。” “什么?我去?”力哥看了看德哥上臂的肌肉不说话,慢慢吞吞地下车去开车门,后备箱的女人似乎在转醒,他赶紧捞出来扛肩头,经过德哥的时候轻声说,“德哥,你不会要倒车走人把我交给人民警察吧?” “你快点。别把人给我招来!”德哥狠狠瞪他一眼,在灰暗中似乎有股杀气。 力哥不再废话,百米赛跑似的冲过去,从垃圾场的偏门往里瞅了瞅,不敢进去,直接把人撂在门边,“再见了小娘皮!”再惊魂未定地冲回来。 其实力哥自己也很清楚,这一带根本不会有人来的,相比较被人发现,他倒是有点担心这女人会不会被狗给叼走。 德哥发动车子,两人飞车开向另一个地方——废旧车厂。 力哥回头看了眼那女人所在的地方,黑漆漆的衣服跟乱七八糟建筑垃圾、生活垃圾融为一体,根本找不到人影了。 天际出现第一缕昏黄的光芒,幽蓝的夜色还未彻底褪去,光明已经跃跃欲试。 第6章 绑架案1.2 夜色越来越浓重,在黎明的光辉到来之前,每个人都觉得难捱。 凌晨五点一刻,别厅的厨房门被拉开,一阵面包的焦香飘出来,静阿姨跟往常无数个清晨一样,开始往餐桌上端各色早点。 如果说有谁还能在这种局面下稳得住,那静阿姨一定堪当第一。 “先生太太,先洗漱吃东西?” 夏克铭掐着眉心,点点头,招呼刘队长和警员去吃个便餐。 陆陆续续伸着懒腰打哈欠的警员在夏家随便洗把脸准备吃东西,门铃突然响了,所有人浑身一震。 门一开,是昨夜找寻不到的失踪司机毕师傅。 毕师傅浑身湿了半边,整个人佝偻着,脸上没有明显伤痕,但费劲地撑着门框,被家里的司机王志给搀进来。 “先生,毕师傅回来了!” 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望着这个狼狈的司机。 刘队长嘴里塞进一个小面包,略激动地坐到毕师傅身边开始问话。 只可惜,毕师傅昨晚挨了一闷棍之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才凌晨四点多才从一个水塘边醒过来,幕天席地睡了一晚上,浑身湿透冻感冒了。 “我以为就是车子爆胎了,谁知道……怎么还有这种事情!”毕师傅有苦说不出,看看刘队长看看同事王志,无奈地瞪着肿泡眼。 “你再好好想想,你看到什么人?你开车的过程中是否有车子在后面跟着等等?”刘队长谆谆诱导着,看他敲着太阳穴,估计也是问不出什么。 “哦,对了!我好像看到打我的人——”毕师傅艰难地看着刘队长,“手上有个什么纹身。” “什么纹身?” “……”毕师傅用力晃了晃脑袋,“不行,实在想不起来,具体什么东西我没来得及看清楚啊” 这些碎片化信息根本拼凑不起作为有用线索,刘队长再次陷入僵局,只盼着监控那边的同事能尽快有新发现。 但绑匪并没有给他更多时间,第二通电话下一刻就响起来了。 全副武装的警员示意监听到位,让夏克铭接电话。 依旧是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夏老板,早啊。” 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听着这戏谑的声音,负责信号定位的警员疯狂地敲着键盘试图处理更多有效信息。 “你说,我要怎么做。” “哎,早听说夏老板做生意爽快,真的是见识再三啊!” 绑匪说话并不着急,显然有恃无恐,而这边处理电话信号的分析结果已经逐步出来,一层层的代码不断跳出屏幕,但最后给出的地址是境外某座荒岛。 刘队长拍拍警员的肩膀,让他再赶紧试试破解分析,后者已经在分秒之间满头大汗。 夏克铭看到这一幕,眼神一暗,“钱我准备好了,怎么给你?” “500万现金,小半夜就准备好了,夏老板真的不愧是广城首屈一指的有钱人。”对方施施然地道,“看来,夏老板请的警察没帮上什么忙啊,哈哈哈哈。” 这边的刘队长一行人面色难看,但也无计可施。 “不过,看在钱的份上,我就不跟这位袁小姐为难了。”对方倒是很干脆,“这样吧,就勉为其难让您夫人一个人,开车送到垃圾场吧。地方我就不说哪里了,我想警察肯定都给你找好了。” 童修丽一听一哆嗦,看向丈夫的眼神都变得格外紧迫,但听对方道:“好。人呢?” 这个“人”,问得自然是被绑的袁沅。 “这您不用急,钱到手,六点一到,我们就把袁小姐完璧归赵。”对方在提及“六点”的时候,语气加重,夏克铭条件反射地看了眼刘队长,但显然没有人注意到。 刘队长部署下去,让一个警员坐在童修丽的车里一起出发,另外的人跟在后面,从警局再调一队人马跟上。 “不行,万一他们伤到了阿沅怎么办?”夏可苓打断道,看向夏克铭,希望他说句话。 夏克铭非但没说话,还默许他们这么做,只对刘队长说:“既然如此就麻烦刘队长安排,希望袁沅可以安全回来。修丽,你跟我来。” 夏克铭将童修丽带到一边,他道:“这里面没这么简单,不过你先过去,按照刘队长的指示办事。”他握住她颤抖的双手,给她下一颗定心丸,“情况不对,不要下车,直接把车原路开回来。” “万一他们动阿沅怎么办?”童修丽虽惊慌,但也顾着袁沅,毕竟相处多年,情分摆在那里。 夏克铭将她搂在怀里拍着后背,有条不紊地道:“冲着钱来的绑匪,是不会要人命的。” 刘队长安排了三辆车,童修丽和一个警员一辆,另外的警员一辆,留两个警员待在夏家以便应对其他意外状况。 “镇平。”夏克铭朝一直呆在角落,宛若隐身的方镇平道,“去把这两个人引开。” 他说的是一直站在门厅抽烟的年轻警员。 方镇平点点头,走上前去,跟两人攀谈。 夏克铭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六点,还有十二分钟,按照另一边的进度,应该快到绑匪昨晚丢车的垃圾场。 客厅里现在只剩下夏克铭、夏可苓、静阿姨三人。 夏可苓抱着沙发靠枕,跟静阿姨依偎在一起,从昨晚到现在她断断续续睡了没几个小时,现在精神状况极差,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但她强撑着意志力,愣是没有睡过去。 另一边,方镇平跟两个警员不知说了什么,走出大门。 表盘中的分针往前拨了一个位置,正好抵达12这个数字,而时针正指着6。 客厅的座机突然惊雷般响起。 静阿姨开心激动地拉住夏可苓的手,“哎呀,她们肯定救了阿沅了!” 夏可苓反应慢半拍似的,也跟着激动起来,“是的吧太好了!” 夏克铭迅速拎起座机。 “夏先生,我给你的手机发了一个账号,你只有十分钟时间。”这次说话的人语调平缓,冷静,但隐约透露出一股十拿九稳的气势。 夏克铭讲话筒丢进去,拿出自己的手机——果然立刻有一条短信进来。 二楼书房,6点06分,方镇平将转账金额选定。 “夏董,海外账户,周折几个地方,一旦转出去,基本是查不到去向的。” 方镇平是一个毫无长相特色的人,中等个子,马路上十有八九的中国特色男性长相,但这双犀利的眼睛,一看就让人知道此人不简单。 “这件事,你怎么看?”夏克铭坐在落地书架前的黑色真皮沙发上。 初晨的阳光射进落地窗,照亮他一半的脸,另一半却仍旧隐没在晦涩中。 “应该是冲着夏小姐来的。” 方镇平扫一眼腕表的时间,距离绑匪规定的时间还差两分半,他再次凝重地看向夏克铭。 如果夏克铭不想救袁沅,那为何连夜就让他准备500万,甚至两手准备,调取了1000万流动资金。 但如果夏克铭想救袁沅,那为何明知绑匪可能伤害袁沅的前提下,还要报警? 所以昨夜方镇平抵达夏家,看到一屋警察的时候就在想一个问题:夏克铭到底是先报警,还是先让他准备赎金? 6点09分,陷入无尽沉默的夏克铭道:“转吧。” 方镇平还是没有立即点击确认转账,而是整整等了长达十秒。 “转!” 夏克铭再一次笃定确认,方镇平这次毫不迟疑地按下确认。 500万,像一滴水从一个管道迅速以狂奔之势冲入茫茫大海。 6点15分,静阿姨敲响书房门,“先生,太太打电话回来说,在垃圾场救到了阿沅。” “恩,直接送到正康路的医院去。”夏克铭吩咐道,他站起身。 方镇平将电脑合上,“家里还是要请一两个保镖,一个王志顾不过来这么多人。” 家大业大,这一块本就要严防死守,但夏克铭这个人自谓低调,很少像一般名流出入公开场合都列队保镖护场。 不过这次,算是一个偶发的提醒。 “恩,你去办吧。”夏克铭补充道,“还是以司机的名义。” 方镇平应下,跟着他一同走出书房。 客厅,两位警员已经接到刘队长的电话通知。 “夏先生,刘队说,绑匪没有来取赎金,可能有别……” 方镇平上前低了两根烟,“既然人已经没事了,那问题不大,我们最主要是希望人没事。” 警员讪讪地接过,只能跟着说:“我们也主要保护人质的安全。” 随后他们从夏家离去。 静阿姨为难地搓着手跟夏克铭道:“先生,我想去医院看看阿沅。” “啊?那我怎么办?”夏可苓坐在沙发上不满地问,“人都没事了,静阿姨你去干什么?” 夏克铭略有警告意味地看了眼夏可苓,应允静阿姨这个情理之中的请求。 当着外人的面,夏可苓不爽地翻白眼,丢下抱枕径直走向二楼。 静阿姨自知家里从昨晚到现在乱糟糟一片也要立即收拾,她抱歉地低声喃喃:“我弄点糖水给阿沅压压惊,一会儿就回家里来的。”说着转身快步去厨房。 留下夏克铭和方镇平在客厅,浑浊的空气,的确需要好好清理下。 “你让王志一会儿回来,跟毕师傅再聊聊,他昨天在开车,情况了解应该更清楚。”夏克铭叮嘱道,自己则上去换了身衣服。 随后,由方镇平开车,静阿姨拿着保温桶坐在副驾驶,后排坐着夏克铭,三人一起前往夏家位于正康路的私人医院。 第7章 挡灾 正康路夏家私人医院急救室外,童修丽正等得心力交瘁,看到大步踏来的夏克铭站起身,“克铭你总算来了。” 夏克铭轻拍她的肩,“没事就好。不要多想。” 童修丽点点头,与跟在后面的静阿姨两人握住手,这个家里何曾发生过这种惊心动魄的事情。 一个小时前,童修丽开着车子从夏家宅院大门开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若不是身边有个警察陪着,她随时可以在路边停下整个人都崩溃。 也庆幸的是,早晨时分路上车少人少,才让她勉强坚持开到城外那座垃圾场。 显然是三不管地带,各种垃圾堆得满山满谷,就算坐在车里,童修丽也能闻到一股很难形容的恶臭。 当时等了很久四下无人,其他车辆不敢跟进远远地在外面接应。 藏在副驾驶底下的警察跟刘队长联系,直到过了绑匪定好的六点,都看不到一个人烟,只有夏家黑色的奔驰在几堆巨型垃圾堆之间孤零零地停着。 童修丽本就吓得冷汗如雨,脑子里只记得夏克铭说过那句话:不要下车,情形不对就直接开走。 直到副驾驶的警员说刘队长通知他们有人发现了被绑架的袁沅,童修丽才意识到自己完全吓得不能说话。 毕竟这两年电视剧、新闻里放的绑架案杀人撕票,比比皆是。 童修丽一字一句地将刚才如何看到袁沅血迹斑斑地被人找到的情形说给静阿姨听,两个人都心疼的抹泪。 夏克铭不发一语,刀锋刻就般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外露的情绪。 为了避开人,医院主任下了命令封闭整一层楼,闲杂人等不准进入,以至于偌大的地方,只有他们几人和刘队长。 “刘队长,既然人已经救回来了,我们这边也不打算再追究下去。” 事已至此,如果继续调查,那500万,也不可能追查回来,夏克铭就当此事是花个钱买个教训。 刘队长在一线干了十三四年,从没见过这种绑匪还没拿到钱就将人质放出来的情况——唯一的解释就是,绑匪已经通过别的渠道拿到了钱。 至于是怎么拿到的,他望着夏克铭,这人从眼角眉梢嘴角都散发出一种冷淡的态度,显而易见不会将其中的道道说破。 不过,看破不说破,刘队长也深谙此道,“恩,好,那下次夏董需要我们警方配合,再联系我。” 出了医院,刘队长钻进停在马路边的一辆警车。 “回去吧,这事儿到此结束。” “刘队,这夏克铭不是摆了咱们一道吧?”昨晚上沉不住气的警员从后座扑过来攀上副驾驶椅背问,“接下去怎么办?” “回去睡觉啊,怎么办?你还能逼着他跟你说他给绑匪送钱?”刘队长轻飘飘地说,伸手用力揉了揉后腰,“不行了,我这老腰非得断了不成。” 开车的警员将车拐出去,“感觉我们被当马遛了。” “别说瞎话,给人民服务是我们应尽的义务。” 这话听得后驾驶的人第一个不服气,“得了,这种能有私人医院的人叫富翁,跟咱老百姓绝对是两回事好吗!” 没人接话,大家都保持了沉默,六月初的早晨,一直都很闷热。 车子拐过红绿灯的时候,司机后面那位置的人补了一句:“那个被绑架的女的,跟这家人什么关系?真的绑错了人?别不是夏克铭的私生女吧!” “……”刘队长把车上一矿泉水瓶朝后砸过去,“你还真别瞎说,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这事儿我知道,十几年前,夏克铭的弟弟夏克安在高速上开车撞了一家四口人,那家有个女孩命是真的大,抢救过来了,不过小腿下面都没了。夏克铭一打听对方亲戚朋友基本没有,就大大方方公开收养了。就是昨天被绑架的那女的。” “这都可以?肇事者夏克安呢?”刚才瞎说八道的人来了劲儿问道。 “听说是出国了,再也没见过。” “妈的我是问你判了几年?” “判?”听过旧事的人笑笑,“夏东集团从夏克铭他爷爷那一辈就扎根在广城市,能让这么大的儿子放着青春年华去坐牢?” “靠,真他妈有钱为所欲为啊。”这小伙子不信邪,继续问,“那这女的就甘心情愿待在他们家被收养?” “那不然呢?醒过来自己腿没了,家人都没了,那会儿估计才十岁吧一小姑娘,你让她拿刀砍夏克安吗?” 刘队长估摸着也听说过这事儿,补充道:“这是意外车祸,不是仇杀,不是一回事。而且夏克安自那以后就没回过夏家。她估计见不着。” “那这里面,夏克铭有点厉害啊。能把这么大一个车祸幸存的姑娘养在身边。” 开车的警员说了一句,“你以为广城第一慈善人,是吹的吗?人家砸钱做的善事,还是不少的。” “这,你又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啊,我们小区有个老年人慈善基金就是夏东集团出钱弄的,挺像模像样的,帮过的人孤寡老人真的不少了。” “别扯远了,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回家休息吧小崽子们。”刘队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眯着眼睛在车上睡了过去。 医院,袁沅被人从急诊室送到顶楼的高级病房,已经转醒,她的手摇摇摆摆的抬起来,被童修丽一把握住。 “阿沅你醒啦,太好了!” 袁沅呆呆地反应了几秒钟,无助弱小的眼神盯着眼前的脸,确定说话的人是童修丽之后,才用尽全身力气反握回去,嘶哑的喉咙发出令人悲悯的声音:“嫂子,我的腿好疼……” 登时,童修丽就心疼地哭了。 袁沅从来面色都淡淡的,嫌少喜形于色,哪有这么脆弱无助的时刻?平时问她上班累不累,腿好不好,她都说挺好,没什么问题,怎么像今天会自己开口喊疼呢? 昨天在电话里明明是被绑匪打了,也忍住没痛哭流涕地喊出来叫他们着急,今天这一声——真是疼到了极致才忍不住的呐喊。 “没事了阿沅,你没事了。医生说问题不大,皮外伤,休养几天就好了。”童修丽抽湿巾给袁沅擦眼角的热泪,着急地安慰她,“医生重新给你检查过腿了,说是有点感染,已经处理等几天恢复恢复。假肢重新再换一个高级的。” “嗯。”袁沅在枕头上勉力点头,听完一席话,整个人从不太清醒的状态回神,坚强地说,“嫂子你别哭,我就是吓坏了。” “嫂子也吓坏了。”童修丽哭着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没事就好。” 在童修丽和静阿姨的帮衬下,袁沅清醒后吃了点东西,原先静阿姨准备的糖水医生不建议现在吃,临时换成了米汤。 童修丽又跟袁沅讲述了一遍昨天家里发生的事情,等童修丽跟静阿姨让司机王志接走,夏克铭才施施然出现。他刚才一直在院长办公室,并未直接到病房中。 “怎么样?” 夏克铭站在病床床尾处,脸色略苍白,也是一夜没睡之后的疲惫。 对夏克铭,袁沅不敢随意说话,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她又刚醒不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不过夏克铭并没有跟她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阿沅,这次你是帮可苓挡了灾。这件事我会记着的。” 这句话令袁沅一愣,她垂眸的眼睛露出一丝了然。 “我记得你很久以前说想有套自己的房子……” 袁沅听到这话,慢慢抬头,原来他什么都知道,连她跟大嫂闲聊的小事都能记住,这个认知令她背脊生寒,“先生,我……” “如果想要其他什么,我也可以满足你。没关系,告诉我无妨。” 话虽如此,但夏克铭的姿态并不低,话语之间的淡漠疏离一听便知,“你这几年在家里和公司都出了不少力,就算不发生这次的意外,也理应给你一个阶段性的奖励。” 袁沅摇头,十分笃定地说:“我没有什么想要的。房子,等过几年我存的钱够了,自己会买的。谢谢先生的好意。” 被拒绝的夏克铭并没有生气,淡淡地道:“那就存着这个愿望吧,下次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记得开口。” “好。”袁沅谨慎地应下,看到夏克铭叮嘱她好好休息后便折身出去了,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靠在白色的枕头上,将这件事从头到尾再一次复盘了一遍,她想到夏克铭所说的那句话:你是帮可苓挡了灾,应该是确认无疑的,否则夏克铭不会像这样拐弯抹角地提出要送东西来意思意思。 不过,袁沅极有分寸的懂的,这不过是夏克铭笼络人的手段而已。 第8章 纹身 夏东集团私人医院矗立在广城市新城的优越地段,专注服务于周边的中产以上阶层。 袁沅所在的病房拥有两面落地窗,正可以看到广城自古而有的护城河宽阔的河面,在正午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新城的建筑物鳞次栉比,分布在大河两岸,机遇、财富、名利,都深藏在每一个看不清的反光的建筑楼层中。 “哎,我要是能在新城买一套房就好了。”圆脸蛋的陈飞月站在袁沅的病房中,望着前方闪着金光的地块。 这是袁沅在夏东集团的助理,因袁沅受伤在医院,这一周都由她来回奔波进行内外协调。 对公司部门其他员工,袁沅是说自己旧疾发作,需要静养一周。 “好好工作,稳步上升,等你到三十岁,该有的都会有,急什么?”袁沅坐在沙发中,戴着金丝边眼镜,头也不抬地道。 她在医院呆了整整六天,外伤口都已经恢复,腿部的感染也已痊愈,每天下午定时有护工陪护复建,基本已经健康如常,血气也在静阿姨的调养下越来越好。 长条的白大理石纹茶几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堆资料,有要签的文书、最近要紧的项目方案、需要签字的人事聘用表、以及还有几份职业经理人的简历。 袁沅将手中一名资深审计人才的简历放下,拿起另外一份,两厢对比,皱着眉头问:“这两个都是KPMC会计师事务所出来的,类似的项目经历、几乎一致的晋升步骤,他们的简历是怎么来的?”①“哦!” 陈飞月赶紧从自己的美梦中醒了醒,坐回自己的的单人沙发,“分别是我们合作的两家猎头公司一前一后送过来的,我也觉得有点巧合,都是Senior Manager,也就是最近负责的项目不同,之前应该是一个项目组的。” “我们搜寻高级审计的目的——”袁沅沉下声音,双眸似有冷意。 陈飞月立刻道:“我在集团合伙的六家猎头公司中只找了两家,都是签署保密协议的!我个人私下绝对没有对任何合作方的任何人透露过招聘岗位的任何具体负责项目!” 一连串的任何,听得人头大。 “恩。”袁沅将两份简历交叠,“一个年纪超过40岁,不予考虑,另一个——女性有孩,不予考虑。”她将资料还给陈飞月。 熬到Senior Manager都已经40岁朝上,起步晚,一般跳槽的根本动机是求稳定。 35岁上下的女性,一般有孩或者二孩,跳槽动机同样是求稳求减压,以作为过渡,最终目的是为了回归家庭。 这次招聘的这个人,要抗住集团公司财务清算压力。 袁沅一想到夏克铭当时给这个任务的时候对自己说的话,她就知道要找的候选人,绝不仅仅是能来办事的,其背后可能要承担的风险和压力都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求稳的人都不合适。 陈飞月其实送来的时候就知道这两人可能不是最佳人选,她接过资料,“那剩下这个通达能源的财务总监呢,四大出身,年龄37岁性别男,项目经理丰富,履历真的很漂亮哎!” 袁沅往后靠在沙发上,将眼镜摘下来,露出“慈爱”的眸光:“通达能源现阶段是我们能源板块最有力的竞争对手,我们在此刻招聘一个这样背景的财务审计人员进公司帮我们做清算,Miss陈您觉得合适吗?” “啊!偌大一个广城市根本就没有合适的人啊怎么办呢!四大的Senior Manager谁会愿意出来集团公司啊,他们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上位做partner呢!” “所以之后四大的人选你要搞清楚来竞聘的目的,我们这个岗位并不比起早贪黑、拼死拼命的四大更轻松。” “哦。” “我能理解你饥不择食,短期内如果实在是找不到人,请你宁缺毋滥。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跟你探讨为什么这些候选人不合适,这是你作为一个资深招聘人员比我更清楚的领域。” 袁沅揉着眉心,将眼镜戴上,拿起另一份最近的人事任免建议书。 “好,的,呢。” 陈飞月鼓着脸,哭丧着说。 一千六百万人口的广城市,竟然一个月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候选人,还拿着这种根本没戏的人来试图忽悠——她很清楚换一个leader她可能已经死了一万次。 极有自知之明的陈飞月,赶紧狗腿子地拿起袁沅的咖啡杯跑去茶饮区泡咖啡,摸着北欧进口简易胶囊咖啡机,瞬间忘记了工作的烦恼,只感叹,有钱人幸福啊,住一个医院都住得跟五星级豪华套房似的。 等陈飞月端着咖啡杯小心翼翼地出来就看到一个穿着时尚的美女站在她刚才站过的窗边。 肉呼呼的陈飞月心说:这美女也太瘦了吧?!肩膀到背后线条一点肉都没有,怎么做到的? “哟,我都不知道阿沅你住个院,静阿姨天天往医院送汤就算了,还有一个专门的小保姆伺候你?”夏可苓转过来,带着蝴蝶墨镜,整张脸不过巴掌大,只看得到白到毫无血色的下半脸和红唇。 一听这话,陈飞月就涨红了脸,脚该不该往前走都忘了,尴尬地愣在原地。 那边,袁沅从夏可苓进门就已经开始在收拾资料,她将资料一擂,“飞月,签好的文件你拿回去,今天就到这里。” 陈飞月得到解救,飞快将咖啡放在袁沅面前,小声说:“有点儿烫。” 袁沅轻拍一下她正在收拾资料的肉呼呼的手背,表示自己知道了,轻声嘱咐,“打车回,给你报销。” 陈飞月开心的飞起,几乎忘记了刚才被人怼成小保姆。 夏可苓在病房里兜了两圈,“我大哥真是有眼光,医院建在这里,赚顶级富豪的钱。”她穿着新款的度假风古典风长裙,像一只花蝴蝶一样飞来飞去,最后落在袁沅面前,眼睛藏在墨镜后面,只看得到嘴角勾起,是在笑。 “谢谢你来看我。”袁沅将眼镜除下,放入白色蛇鳞纹眼镜盒。 其实她明天就要出院了,从住院到现在,除了夏克铭以外,童修丽和静阿姨是天天来,一个晚上来陪护一个早上来送骨头汤,夏钧跟着妈妈也是天天来,就算司机王志和那天出事的毕师傅都拿着果篮来看望过她。 只有夏可苓,仿佛置身事外。 “不客气。”夏可苓摘下墨镜丢在茶几上,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不过,要不是我大哥让我来,你知道的,我肯定不会来的。” 袁沅自然清楚,并没有说话。 “你自己倒霉咯。”夏可苓无辜地道,“又怪不到我头上。要怪就怪你怎么一直在我们夏家。” 对着夏可苓,袁沅大概有一套自我防御机制,就是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你说你从十岁到现在都26岁了,说实话,我从你大学毕业就盼着你赶紧走,结果,还进了集团公司,混到现在——都混到人家小妹妹给你端茶泡咖啡。”夏可苓俯身阴仄仄地说,“我怎么感觉你要做老赖,赖着夏家一辈子呢?” 袁沅看着她,用一种毫无感情的眼神,“说完了吗?说完麻烦你回去好吗?” 夏可苓可笑的嗤一声,拿着自己的墨镜站起身来,“我可不是你,总爱赖着。” 这时房间内的电话突然响了,袁沅目送夏可苓开门出去,才接了电话。 “袁小姐,有一位自称是您家司机的男人要上来探访您。姓毕。” “一个人吗?”如果毕师傅跟王志一起来,可以通行无阻,但一个人来,的确会被挡。 “是的一个人。” “好的,请他上来吧。” 毕师傅上次和王志一起来的时候,可能伤没好全,走路也有点驼,听王志说是后脊那一下略严重。 其实袁沅对这个不住家司机师傅并不熟悉,这次也不过是凑巧而已,那他一个人单独来的目的是? 袁沅等着的时候,略有一丝不解。 “袁小姐你好点了吧?”毕师傅五大三粗,没穿夏家配的套装,穿着一件洗得有点泛黄的Polo衫,手里又提着一个果篮,送到茶几上,也不敢坐下就站着。 “谢谢你来看我,坐吧。” “ 不不,我还是站着好了。”毕师傅尴尬拘谨地说。 袁沅寻思了下没有继续劝他,伸手打开茶几上的果篮,“正好,我嘴馋想吃点水果。”她扶着沙发站起来,拿起旁边的拐杖撑着去洗手间。 “这——我来吧袁小姐。”毕师傅抢先一步要帮忙,却被她拒绝,“你坐吧,等我洗下就好。”她若无其事地笑了下,“我都快好了,没多大事。” 毕师傅有点难安地来回,上次他是跟着王志来的,当时就觉得王志跟袁沅说话好像没有那么严肃,私下问了才知道袁小姐不是夏家的人,身世可怜,但是脾气好、有事说事,嫌少对外人摆架子。 他现在看着她单薄的一个小姑娘拄着拐棍,左边小腿愣生生是截掉了,也有点可怜,但看上去这姑娘挺开朗的,的确没有架子,这么一想,他就放松了。 袁沅找了个瓷盘子,把洗好的葡萄放上去,走到沙发边让毕师傅接过去放在茶几上,“水果你也吃,坐着说话吧。”她摘了颗葡萄,笑了笑。 毕师傅无意识地抚一下后颈被袭击的位置,才真的坐下,开口道:“袁小姐,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说下上次那个绑架的事情。” “嗯?”袁沅侧眸,疑惑地看他。 毕师傅双手交叠放在双腿膝盖间,特别局促地说:“是这样,这两天王志总问我当时现场的情况,其实我都把能说的能想起来的都告诉他了。” 袁沅点头,基本是夏克铭让王志打听的。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那车怎么好端端的爆胎,又怎么遇到的那伙人。”毕师傅苦于无处到口水,智能说,“袁小姐,你出了事我也很内疚很抱歉,但我真的不知道……” 袁沅想了下这里面的逻辑,毕师傅可能是把王志去问他这个事儿的幕后人当成了自己——或者说,至少自己是知情人。 她摘了一颗葡萄,若有所思,一会儿才道:“毕师傅,那车之前你开出去过吗?我是说事发半天一天的样子。” “我吗?”毕师傅立刻摇头,“我没有。” “那你知道谁开出去过?” “夏小姐啊,她那天不开生日会说要出去就开出去了,后来开回来都是好的。”毕师傅寻思了下,“这个王志问过我了,但我们都知道这绑架就是针对夏小姐,所以她肯定不会弄这个车。” 袁沅嗯了一声,的确后来是她自己要一个人先回家,夏可苓那会儿正……她没想下去,再问道:“那你看清楚绑匪的样子吗?” 毕师傅突然觉得奇怪,感觉袁沅似乎不清楚一样——他明明都已经跟王志全部说过至少两遍以上了。 “没,就那个绑匪有个纹身什么的。他们穿得一身黑漆漆的连衣服颜色都没看清楚。”毕师傅老老实实回答。 袁沅看得出毕师傅脸上的疑惑,她解释说:“应该是夏先生让王志去问你的,我还不清楚那天的情况。” 毕师傅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他找错人应该去找夏老板诉苦,但——他要是敢去就不会大白天跑医院找袁沅了。 “不过我不记得纹身图案了。”毕师傅补了一句,“我跟王志也这么说的。当时太快了,眼睛闪了一下,就感觉那手臂花的应该都是纹身。” “小臂吗?内侧还是外侧?”袁沅紧跟着问。 “内侧。”毕师傅抹了一把自己粗臂,他想到什么似的道,“应该是左手,哎哟我前天怎么没想到呢,我那下应该跟他对面了,所以那条有纹身的手臂是左手。” 可是知道这有什么用呢? 袁沅苦笑,“好的。那没事,我这边其实没有在追究这件事。但你知道的,事关夏小姐和其他人的安危,夏先生肯定会追查下去的。” 毕师傅面露难色地照实说:“我其实怕你们开除我。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份工,比较清闲,也不用天天跑。我家里人离不开我照顾。” “家里人怎么了?生病了吗?” “嗯,我老婆,好几年前出车祸——”毕师傅感觉这事儿说给同样是车祸出事的袁沅听,并不太合适,随即道,“我得准备一日三餐。” 袁沅点点头,“那你不容易。开除,应该不至于,夏先生人挺好的。或者下次真提,我尽量帮你试着说下。” “那就好那就好。谢谢袁小姐谢谢你!”毕师傅站起来频频鞠躬,这一趟没白来,可算有个定心丸。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① KPMC:仿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瞎造的(毕马威KPMG)……原谅我这么随意世界四大会计师事务所:普华永道(PwC)、德勤(DTT)、毕马威(KPMG)、安永(EY) 传说中加班出差没人性,但是“我就是要去证明自己”的财会审计人员朝圣之地。 第9章 竞标 自从大学毕业进入夏东集团实习至今,四五年间,袁沅都不记得自己休过长达7天的假,唯一一次年假也不过5天。 袁沅在集团担任过多个部门的基层员工,在总公司与分公司轮岗整整两年之后,才由人事副总裁亲自考核,并与夏克铭协商决定进入人力资源部门,同时因特殊的身份,兼任公司多个慈善项目的外部对接和宣传事宜。 尽管上一周由陈飞月协调处理不少问题,但偌大的集团公司加上底下多个分公司,杂事堆积如山。 重新回归岗位后的第一天,无法幸免的忙碌。上午,人力资源副总裁跟她聊了一会儿,说到了正在招聘的审计人员,特别提醒要抓紧时间,袁沅应下之后就在办公室直接忙过了饭点。 陈飞月给她买的平衡膳食午餐一直放在桌边没动,等她想起来已经下午一点半,正是许多人午睡清醒的咖啡时间。 集团层面的整个人力资源部共计有20多人,由于部门工种的特殊性,除了个别男性之外,薪酬绩效组、招聘组、社保组的员工组成基本为女性。 一个大办公室坐着20多女人,可见八卦实力。 纵然人力资源部门是任何一家企业都严防死守的关键区块,但制度防不住人心。 “这怎么会泄露出去?” “鬼知道啊,这次竞标,涉及的金额百亿了吧!简直要死人。” “咳咳,就我知道,可能集团投进去的前期活动费用、公关费用、竞标劳务费用都不止这个数……”有人比了一个八,大家都很清楚后面跟的是什么单位,都瞪了瞪眼睛没说话。 袁沅手里拿着餐盒与咖啡杯,本想倒杯热水送饭,谁知道在休息茶水区听到这么大的八卦。 能传到这里,应该已经发酵了几天。 袁沅没作声,慢慢地原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恍若未闻。 最近涉及百亿的竞标,无非就是广城市政府那个水电能源项目,袁沅没有全程参与只负责了其中人事板块、绩效板块的制定和统筹。 她从笔记本电脑中找到项目人事表,基于项目的重要性,所有的参与人员都签署了保密协议,每一张协议上都有红章和签字。 如果真的出了泄露这一类的事件,可不仅仅是被开除这么简单。 “笃笃笃……”陈飞月在办公室门外探头探脑,“我可以进来吗?” 袁沅将电脑屏幕上的合同文书切换,“什么事?” “喝咖啡吗?”陈飞月握着门把手摇晃着问,“呀,沅姐你午饭还没吃吗?” “你进来。”袁沅道。 陈飞月很自觉地将门合上才走到办公桌边坐下,她很喜欢袁沅的办公室,极简风,虽然跟整个集团公司的陈旧传统风格不搭调,但感觉特别年轻有活力,连椅子都特别舒服呢! “上周你拿给我的那两份人事任免协议上,你清楚那两个人都是具体因为什么事情被免除职务的吗?” 那两份人事任免协议,有夏克铭、人事副总裁庄盾的签名,一般这种级别的任免书到她这里就是走个过场,她是无权决定去留,但按照公司流程又必须要有她的签名,因此她一般看到夏克铭和庄盾的签名后会直接签,并不会顾虑太多。 现在她想来,这两份职务免除的文件上,语焉不详的地方太多,甚至连部门负责人的签名都没有,而这两个人的名字刚好在她打开的能源竞标项目参与人员中,不免令人感觉太过巧合。 陈飞月摇头,“没有明确说法哎。这个是庄总的助理给我的。” 集团公司人员冗余庞大,就算在同一层办公,陈飞月这个级别也接触不到人力负责人,自然不可能清楚这种层面的事务。 袁沅没有追问下去,问起刚才有人聊的能源竞标事宜。 “额,这个公司没有明确说,我跟你说算不算传小道消息啊?”陈飞月面对自己的直属上司还是假装口风紧。 “你以为你不对着我说对着别人说就不算了吗?”袁沅脱口而出,将她买的膳食饭盒打开,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再不吃她的胃该造反了,“这哪里买的,闻着挺香。” 陈飞月一看她似乎进入了午饭八卦时间,小紧张立马放下,“那以后天天给你买。嘿嘿嘿。”她想了想接着道,“听说,听说哦!730能源项目有人把标书给泄露出去了,还有预估的底价。” 那个标的确是7月下旬开,距离现在也不过就是短短一个多月时间。 袁沅将黑胡椒鸡胸肉片送进嘴里,细致咀嚼着没说话。 “好像公司成立了专项小组在查,但是不知道查的怎么样了。之前那个负责的项目组已经解散了。”陈飞月感觉自己在公司做小偷一样,声音都不敢放大声,她最后强调,“沅姐,我真的都是听说的,万一不准确你真的不要怪我。” 袁沅点着头,“知道了,去帮我泡杯咖啡不加糖。” “是,加糖老得快。”陈飞月一听就解脱了,拿着马克杯冲出去。 不过袁沅没有等太久,因为夏克铭让她和上司——人事副总裁庄盾一起去开会。 会议核心是730能源项目需要重新组织项目组攻克,当然其中大部分还是原项目组的人,但财务上面的三个人都被排除在外——其中两名已经发出了任免书,另一名还没发。 夏克铭在办公室有抽雪茄的习惯,但今天大部分时候都只是燃着雪茄没送到口里。 等庄盾离去,夏克铭让袁沅多留一下。 “阿沅,你等一下。”他是这么语重心长的说的。 不知为何,袁沅在这句话里听到了一种——家里人的感觉。因为以前他在办公室,鲜少这么叫她,或者说,鲜少会单独留她说话。 “阿沅,你进夏东集团快五年了吧。”夏克铭道,拿起那支放在烟灰缸边夹着的雪茄,他看着袅袅白烟道,“中间去过的部门不少吧?” “恩。前后去过四个部门,人力系统分别在三家分公司待过共计9个月时间。”袁沅具体而准确地回答。 夏克铭点点头,眯着眼睛,转而问她,“你觉得公司财务这块的人员好招聘吗?” 袁沅一愣,想起早上跟庄盾开会,他提醒自己那个审计岗位——“目前来看,因为集团公司要求较高,需要承担的压力较大,对该人选的能力维度考察会让甄选稍微困难,不过我们招聘这边已经有个别人选在推进。” 夏克铭将雪茄的烟灰点去,他望着端正坐着的袁沅,“阿沅,有时候,能力并不是第一位的。” 袁沅突然抬头,并不知其意。 “有些人的确能力超群,一个人可以干部门其他四五个人的业务,”夏克铭似乎来了兴致,仔细给她解释道,“但他狮子大开口,一般公司请不起他,甚至更有野心的,会爬到领导、老板头上去。有些人,相反,能力平平,要的不多,但能将事情干的稳妥不出错,保证各项事务正常运转。” 袁沅认识到自己的点可能找错了,现在反应过来,眼睛一亮。 夏克铭满意的点头,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该懂的人自然都会懂,“你去忙,我希望6月底这个人能入职。” “好。” 从总裁办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袁沅将陈飞月给到自己的多个候选人排列在一起,来回扫视。 从能源项目财务人员被踢出去到夏克铭之前到现在如此重视的审计招聘——袁沅似乎意识到,其实夏克铭要找的这个人,既不是能力,也不是稳妥,而是忠心。 意识到这点,袁沅将所有人重新洗牌,再度检阅。 袁沅从中间挑选出两个人,一个是KPMC的senior manager,那个35岁有孩子的女候选人;另一个是从快消品行业的外资公司欲跳槽的男性资深审计候选人。 拎起电话,袁沅拨给自己熟悉的背景调查咨询公司好友,请对方在保密情况下,出具两份背景调查报告。 “董云?KPMC那个?”好友的语气很惊讶。 “怎么,你刚好做过背调了?” 这么说,董云应该不止找了一个公司。 “嗯,这女的挺——”对方斟酌了下用词,“倒霉的。他老公在办公室搞下属被发现了,视频满天飞,闹的离婚收场,现在满世界找工作跳槽。” “夫妻俩是一个事务所?” “对啊,她老公是partner之一,你说是不是一大盆狗血。” “嗯。”袁沅想了想道,“那你重点帮我查另一个人吧,她这个情况,目前可能还不太适合入职。” “行吧,反正董云最近真的是……哎一言难尽。” 袁沅挂了电话,将董云的简历看了两眼,有一点可惜。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是慢热,建议养肥 第10章 奇遇 转天,下起了小雨,广城的六月下旬多半是雷阵雨,这种霏霏淫雨很难见到。 但无论如何,阴雨天气总不令袁沅愉快,因为她那条腿一旦下雨就受不住的酸疼。 此刻她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边,俯瞰整个城区,雨雾蒙蒙,只看得到光鲜的高耸大楼,底下一片模糊,上空的乌云已经慢慢在散去,想必是一场难得痛快的缠绵小雨。 电话响了两圈,袁沅才慢吞吞地走回去接,打到办公室的电话一般都是响到有人接为止,毕竟都是为了办事而来。 “阿沅,我Amanda。”袁沅前几日联系的背景调查咨询公司的好友。 袁沅扶着办公桌在右腿支撑下坐进椅子里,“出结果了吗?” “结果有,但都不乐观。” Amanda从业多年,在工作上向来不爱多绕圈子,“陈一晨,就快消行业出身那个,几个消息出来他可能在原公司的财务关系上有点问题,财务圈你知道的,这算污点。” 袁沅嗯了一声,看了眼办公室玻璃门外正在接电话的陈飞月。 “相比较董云口碑好,业务能力在组里超前,如果不出走,晋升partner也就在眼前,可笑的是反馈都说他老公不如她。只不过正好婚姻出问题,比较尬。” 随后,Amanda给了袁沅几条建议,可能得从其他一线城市挖一挖人。 袁沅将电脑里董云的简历调取出来,左思右想。 “沅姐……” 陈飞月默默地推开很小一条门缝,愁着一张脸望进来。 “恩,进来。” “合作的猎头给我来电,那个KPMC的董云想直接跟你见一面。” 陈飞月悄悄观察袁沅的表情,董云的这个要求并不合理,她并不确定袁沅会同意,再加上她美美的脸上今天都没怎么笑过,感觉很不好说话。 眼睛望回电脑屏幕,董云简历上的证件照,周正偏英气的脸,一双丹凤眼倒是很好看,袁沅道,“好,你跟对方说,我会主动联系董云。” “好啊!” 陈飞月很意外,立即就意识到,如果沟通顺利,这个岗位很快就可以over了! 看着陈飞月蹦出去,袁沅摇摇头,真的是心大。 袁沅并没有立即给董云去电话,而是等到第二天,周五下班前半小时才联系。 董云在电话里的听上去不意外,但也并不十分温和友善,直言希望面谈,她的理由是:“我有十年经验,一通电话可能未必能将我展现清晰。如果袁小姐方便,我请袁小姐一顿便饭。” 袁沅答应了,她从电话里听到了一个清高而自傲的女人,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并不合适。 但一想到回夏家要去跟他们一起吃——“好的,不过地方我定。” “可以。” 因为这爽快,袁沅决定给她加10分好感度。 袁沅和董云的初次见面晚餐,定在距离正康路夏东集团私人医院不远的一个里弄私厨,地段佳,环境幽,自然价格不菲。 这家私厨一天中午晚上各只开二十桌,除了提前预定,就剩下特殊客人——袁沅就属于特殊那一拨人,她和私厨老板娘是朋友。 但老板娘没空接待她,让她自己哪儿凉快哪儿坐着去。 董云进门的时候,袁沅几乎没有认出人来——这和她在简历上看到的女人以及听闻的印象并不相符:董云长得好看极了,大波浪披在肩头,面容优雅、气质十足,尤其那双丹凤眼,一看就知她能力非凡,底子起得高,也是距离感十足。 袁沅自谓自己修炼不到这种境界。 女人的好感真的是很难捉摸,一个亮相,袁沅就给她打了个50分。 加上那个爽快劲儿,总分60,距离满分很近。两个美女相对而坐,都是虚虚地浅笑,没有太多表露自己的情绪。 袁沅让侍应生上菜,她给董云斟茶,慢悠悠地道:“这家店的卤味小点很不错,耐得住等,就熬得住好卤汁。” 董云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直接挑破这层窗户纸:“我等不住,我不是个急性子的人,但我得生存。” “你的家事我听说了。”袁沅也没绕弯子,“依你的能力,到夏东集团,可能得是屈就。”她再抬头看一眼,董云年纪并不轻,妆也盖不住眼角的皱纹和略带松弛下垂的脸颊,但这双眼睛还是铮亮透彻。 董云许久没说话,她这类一看就清高的人,可能并不允许别人轻易谈起自己的私事,不过当她主动拿起袁沅倒的龙井茶,她就似乎放下了:“对我而言,换个工作,换个环境,再出卖劳动力换钱而已,无非是要一个适当和一个匹配。” 人人都这么想,然而能以能力获得适当和匹配岗位的人,鲜少。 袁沅点头,表示认同她的话。 董云随即大致提了几个自己经手并且主要负责的审计项目,服务对象包括多个一线城市大集团公司,底下团队人最多的时候,她负责30多号人的管理和统筹,工作实力可见一斑。 菜一道道上来,居多是袁沅听着董云说她辉煌的履历,她发现,董云在过去事业上所付出的部分一定比家庭多得多,否则以个人时间和精力很难兼顾两方面。 “我想了解下,你现在是一个人带着孩子吗?”袁沅切入她的私人生活,问道。 董云反问:“其实我不懂,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问这个问题。这有关系吗?”她显然从刚才的能忍受袁沅浮掠带过私事,到此刻排斥这么直接的问题,面色并不平和。 “如果每个人都问,就证明这个问题有一定重要性。但这也不是最关键的。”袁沅平静地道,她看到董云不同的一面,反倒觉得真实了。 可能是习惯要在无数次面试洽谈过程中回答这个问题,董云认命地说,“对,而且有两个。” 袁沅点头,并没有立即回应。不过她内心极度好奇,这么一个有两个孩子的妈妈如何拼命工作? “我目前招聘的这个岗位工作强度,可能还是很高。” “我知道。”董云的声音很脆也很明确。 “那就好。” 话已至此,袁沅就没有继续下去。 临别的时候董云要去结账,袁沅将她拦下:“不必,我已经结了。这顿算我请你的。” 董云了然,这一顿显然是无功而返,她最后站起身要走的时候倒是笑笑,清冷的眸子里露出来一点可惜,“我其实没想到你挺年轻的,还这么沉得住气。” 袁沅扶着桌子站起来,“我没想到你能力这么强,本人这么美。” “是啊,很多人都说,我应该是个黄脸婆,每天忙着数据报表,跟不上老公的趟了,所以才遇到这种破烂事。但我想,我怎么着也不该活成那样吧?一个女人,至多是长得不好看,遇到点糟心事,但不能收拾得不体面吧?” 董云这话倒是很在理。 袁沅想,这个人本身真的不错。 两人双手交握道别,彼此留了一个不错的印象。 等人走了,袁沅在座位上坐着等侍应生将碗筷收走,她坐的是包间,约莫十多平米,传统中式风格,种满红花绿叶,人似乎就在花草间吃饭。 三四分钟后,私厨老板娘海棠推开门进来,“吃完了?什么人啊能让你约到我这里来。” “一个岗位候选人。” 袁沅打量她,这昏黄的灯光里,海棠的短寸头发跟男人似的,头小脸小个子高瘦,活生生九头身。 海棠早年间跟童修丽一样,是模特,只是一个嫁了男人,一个嫁给了厨房。 “得,那你真是,什么人都往我这里乱带。” “正话反话你都说完,我喝茶。”袁沅给自己跟她倒了两杯茶,像是仍旧对董云的事情心有余味,对着海棠说起了这个人。 “厉害是厉害。”海棠抿着茶水,这是她自己今年刚去亲手摘的清明雨前茶,喝着就是回味无穷,“不过不也还得四处求个职?没差别。只是这样的人,自尊心强、要面子,不肯做祥林嫂而已。” 海棠今年四十二,从未结婚,男朋友可有可无,活得像是人精。 “嗯,可惜了,要不是她还要照顾孩子,精力有限,她能力倒还是出众。”袁沅轻叹一声,未免不够确定,她补充一句,“比目前那几个男的候选人更优秀。” 海棠将白瓷的茶杯搁在手心把玩,“啧,你这小姑娘,有失偏颇了。” 袁沅不懂她的意思,挑挑眉,示意她继续。 “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出来的职业女性,有两个孩子怎么了?还不照样在老公出轨爆发之后果断离婚,抗下两个孩子的抚养,这样的人身上其可取之处,怎么是一般男人比得上。不是工作能力的问题,是个人的意志问题。” 海棠分析得头头是道, “人家现在托关系找你,想证明自己的可用之处。其实已经说明,她在求职过程中尝到了苦头。说实话,能给得起她薪资,用得到她能力的企业,全广城也真的不多。要么去小公司做个什么总拿一份少之前很多的稳定薪水,要么去其他会计师事务所——但他们这个圈子比我们想得更窄,她老公的丑事估计会计师圈子都知道了,就算别人能接纳她,以这种人的性格也肯定受不了。” “嗯。”袁沅点了点头,没说话。 海棠笑着说:“你这人,总是听了一堆说一个字,下次不要找我聊天,我不陪的。” “不是,我在想这事儿呢。” 袁沅解释一句,她其实很多时候也是摸着石头过河,需要绕弯子和停下来等一等的时候多。 “知道了,长着聪明相,其实笨得要死。”海棠戳了她脸上的酒窝一下,“走吧,姐带你去酒吧high。” “啊?” 袁沅一愣,“我不去。我跟家里阿姨说八丨九点就回家的。” “神经病。你都30了,还管你这个,夏克铭真把你当他们家的女儿管教呢?”海棠不由分说地扶她起来。 袁沅没跟她解释,绑架案的事情她一直没告诉她。 不过,上次绑架案那事儿之后,夏家除了她人人都有司机当保镖,小心谨慎得很。 “车停我这里,晚点我送你到夏家宅子不就好了?”海棠是个玩咖,又保养得好,崇尚精神世界的愉悦,开着私厨还投资其他产业,有钱有颜有自由,属于活得比较高级的那类人。 “那我先给家里去个电话吧。”袁沅被她塞进那辆骚包紫的玛莎拉蒂,腾挪着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给静阿姨报备回家时间。 海棠说的酒吧算是城中高级去处,除了外面比较热闹,包厢跟普通KTV会所差不多安静。 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唱歌,一首苏芮的《牵手》,一下就把人拉回了90年代,其他四五个人三三两两坐着聊天。 袁沅都半熟不熟,在海棠私厨或者家里的聚会上有过几面之缘,不过她想来不热衷社交,就算在场也是个安静的人,大家也都知趣,不太有人强行跟她搭讪。 但今天例外,趁着海棠跟一个朋友出去私聊的时候,一个男人从灯光迷离的角落坐到了袁沅身边,“袁小姐,原来你跟海棠姐也是朋友啊。” 这张脸非常英俊,不像当下流行的奶油小生或者雅痞气质,是正统的帅。 袁沅辨认了下,才意识到这是上个月夏可苓生日会上拉过她一把的男人:“你好,挺巧的。上次没来得及说谢谢。” “不客气,举手之劳。”他有一双很圆的眼睛,双眼皮,硬挺的气质中有点男孩的纯真,“我叫周庭扬。” “袁沅。”在这个场合下两人非常正式地握手,也是格外奇怪的一幕。 周庭扬喝了一口洋酒,笑着说:“其实我不认识夏小姐,是跟朋友去玩的。不过,见识了她的小姐脾气。” “恩。”袁沅轻声回应了一下,并不准备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不好意思,我想去个洗手间。” “哦,好的。”周庭扬从她身边站起来,给她让开地方,才慢吞吞地走回正拿着话筒唱歌的女人身边。 那女人拽住他蜜色的健壮手臂,“怎么,看上人家大美女啦?” “没有,我上次在一个party上见过,打个招呼而已。”周庭扬笑嘻嘻地揽住女人亲了一下,两人笑着合唱一首歌。 酒吧规格尚可,包厢和外面大厅是分开的洗手间区域,袁沅走得慢,一扇包厢门突然打开,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走出来。 袁沅闪躲不及被他带了一下,重心不稳撞在墙上。 “哟,妹妹,来喝酒吗?”男人看到她的模样,不由分说一把搂住她,“喝两杯啊?” 袁沅推搡着,“你喝多了!”她左腿没力气,否则真要踹出去。 “哎!别走啊妹妹,你这脸这皮肤真水啊。”这男人死命拽着她一只手抹了一把她的脸。 “我草,这良家妇女你也敢动?哥们儿你瞎吗?” 一条胳膊拽住了这醉猫。 “啊啊啊啊!手手手手!”男人利马就缴械投降,松开了袁沅。 袁沅望着这条横在自己面前的胳膊,突然想起毕师傅说过的话:纹身,手部内侧,左臂…… 她一寸一寸地将眼睛抬上去,看着眼前这个人:嘴角叼着烟,放荡不羁的短寸灰头发,好年轻,好邪气的一张脸。 作者有话要说: 正在连载女强爽文《穿成绿茶女配逆袭成大佬》求收藏! 本文又名:绿茶女配凭实力走上事业巅峰#靠男人,不如靠自己# 宋知蕴穿入狗血豪门书中,成为同名同姓绿茶女配这位宋家三小姐为了带着智商不高的二哥离开宋家,一心想要嫁给书中男主角厉临风,奈何她用尽心思,敌不过女主角穿越后,宋知蕴想,不就是带着二哥离开? 也未必一定要通过嫁给男人这条路? 凭借一己之力,宋知蕴将豪门狗血感情文愣是改成事业向、家族资产争夺战奈何原主大哥太狠毒阴险,处处阻挠宋知蕴害得宋知蕴阴差阳错上了原书男主角……的大哥厉临川宋知蕴:狗血,虽迟但到! 第11章 程大力1.0 “啊啊放手啊,我手要折断了!” “知道自己手会断,还要往女人身上摸,我看你是犯贱。”这小哥嘴边的烟飘着白雾,他皱着眉拽拽地推开这男人,“我跟你说,要摸就找花钱的摸去!” 他跟人奚落完,折回身,嘴里随口道:“哎,我说你怎么还不——” 这橙红灯光的走廊里,气氛在几不可闻的变得诡异。 袁沅可以看到这个小年轻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许久才尖着嗓子道:“你这长得,大明星啊?!” 随后他似乎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右手插在宽松的垮裤裤兜里,往洗手间走去,背对着袁沅说了一句:“哎,我说,还不走,等着被王老虎抢亲吗?” 袁沅看他慢慢悠悠地晃着走路,无比淡定和从容,她想,在这种地方,左臂有纹身的人太多了,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但这张脸,袁沅算是记住了。 从洗手间回到包厢,海棠拉过她,“周庭扬说跟你认识啊?” 袁沅环顾四周,没找到人。 “别找了,刚跟那谁去开房了。”海棠想说什么家常便饭一样随口道。 刚才那个女人,袁沅回忆着,得有四十多了,“他是什么人?” “男模,现在还混着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红。”海棠给她一杯果汁饮料,知道她不能喝酒,特别点的,“你别跟他多废话,挨着你就离远点。” “怎么说?”袁沅不知道这中间的道道。 海棠凑过去,撩起她耳边的黑长发,拿起一撮搔着她珠圆玉润的小耳垂,暧昧地说:“专傍款姐。” 袁沅笑了,“那我不怕,我又没钱。” “这年头,名就钱,你有名头,借着你的名头上位,可不就是能赚到钱?”海棠越玩越有趣,故作生气地嘟囔,“你的发质真该去拍广告!” 回到家,已经十点半,偌大的客厅灯都开着,没人在,不过等袁沅换好鞋子进去,就看到方镇平从楼上下来。 方镇平隔得老远一双锐利的眼睛鹰一般虚虚地望着袁沅,眼中似乎在计较什么。 对方镇平,袁沅一直都敬而远之,在她的了解中,这人比夏克铭都要有城府,是他多年的得力副手,很多夏克铭不方便出面的事情,都由他去办。 “袁小姐,以后还是早点回家?”方镇平提醒道。 袁沅走听着字面意思“嗯”了一声。 方镇平应该是刚和夏克铭谈完公务回去,跨步迈过她的时候,忽然停下,“袁小姐,听说夏董是让你这边负责在找审计?” 袁沅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这件事他不是应该比自己更清楚? “找到了吗?” 方镇平自上而下望着眼前这张成熟妩媚的脸,其实在很多时候,他都怀疑夏克铭养着她是别有所图,然而至今来看,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 “还在找。”袁沅快速回答他,他的眼神令她感觉很不舒服,有审视有度量,令她不安,她主动走开,“方总,您慢走。”随即顾自快速上楼。 方镇平一个人站在夏家客厅的大门边,往里面环视一遍,最终若有所思地推门而去。 周一上班的时候,袁沅在举棋不定中,还是将董云推给了庄盾,看人或许她还看不准,但庄盾应该比她更懂这里面的门路,也更懂夏克铭的心思。 简历送过去大概没多久,庄盾一个电话让她即刻联系董云到公司面谈,给了几个夏克铭方便的时间段让她协调。 联系董云的事情,袁沅交代给了陈飞月。 陈飞月开心得飞起,“感觉要结束了这事儿。” 袁沅却想起陈一晨的事情:“上次背调那边跟我说,我们猎头推荐的陈一晨,有财务上的污点才从上一家公司离职的。这事儿你知道吗?” 陈飞月摇头,小小声:“母鸡。” 袁沅抬眸看她,“失职记过。另外这家猎头公司你记得考核的时候跟上。” “好的。”陈飞月不敢有异议,这的确是大问题。 过了十分钟左右,陈飞月再度进来,“约了周三上午九点三十,董云到时候过来。” “嗯。”袁沅拎起座机给夏克铭办公室打电话,将敲定的时间告知总裁办负责行程安排的秘书。 陈飞月将手上的文件夹递到袁沅桌上:“这是下属能源环境分公司送上来的临时工待遇调整申请文件,和临时工具体的岗位、工人名单等资料。她们那边人事还是希望集团公司尽快处理,感觉还蛮怕发生第二次的。另外还有一份申请给程芳芳的治疗费用,话说——” 她悄咪咪地问,“沅姐,你觉得公司会给吗?” 陈飞月说的是4月份,能源环境分公司临时工因乳腺癌确诊就医报销问题引起的一连串事宜,员工家属认为公司推卸责任,不认可临时工合同,前来闹事。 “你是说按道理还是按情理?”袁沅将文件打开,翻了几页后面有密密麻麻的临时工名单,“按道理,我们都和临时工签订了相关条约,每个人都是同意无社保入职。”她顿了顿,“按情理,这是一条人命。” “好吧。”陈飞月点点头,“好难哦。”哭丧着脸出去了。 “对了,程芳芳家属来闹事的视频、资料,包括她个人的相关信息资料你整理打包给我一份。” “哦。” 能帮就帮,袁沅是这么想的。 所以在庄盾面前,她据理力争,希望公司可以设立相关的临时工条款以便帮助这些真正的苦力。 “小袁,公司不是慈善机构。”庄盾如是说。 “每一个公司都有员工工会,有机制、有条理,才能有序推进员工工作,提升对公司的认可度和归属感。但临时工并不纳入其中,也享受不到公司的福利。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机制去引导,再次出现程芳芳家属闹事事件,他们是媒体口中社会的弱势群体,真的闹大闹开公司的立场会很为难,相对应的,我们要付出的资金赔偿、名誉损失要远大于建立临时工工会。” 庄盾是一个个子不高,且有点温吞的中年男性,比夏克铭略年长几岁,沉默,但算是袁沅认为的老总中最好沟通的一个。 他沉吟许久,才说:“行吧,这件事我会跟夏董再谈,不过需要一定时间推进。” “这是我做的临时工工会建立可行性分析报告,以及相关的粗略制度和暂拟的相关条款。”袁沅将身前的文件推给庄盾。 “你啊,做事情不要这么急。”庄盾将文件拿过来,翻阅一下,知道这不是今天才做的,肯定是花了一段时间和心思的。他合上文件,再一次恳切地道:“我会推进的。” “谢谢庄总。”袁沅正色道,“另外,分公司这边申请了程芳芳这边的5万元救助金,希望您这边尽快处理,人在医院,等不起。” 庄盾点点头,“我记得4月份闹的吧?怎么隔了这么久?这个事情你盯一下分公司的人事,不要再闹大了。公司现在在初步对接广城市慈善城市计划,这块不容小觑。” “嗯好的。” 袁沅想到上次5月下旬参加广城东城区特殊教育学校的时候,教育局张嘹亮的确提过这事儿,看来夏东集团的确是要参与进去的。 从庄盾的办公室出来,袁沅让陈飞月去了解了分公司程芳芳病后的进展,自己则打开桌上那份程芳芳的资料文件。 尽管只有30出头,但程芳芳看上去跟40多岁似的苍老。 袁沅留意到她离异,家里只有一个亲弟弟,叫程大力,挺有记忆特点的一个名字。 这份文件里还夹杂着当时家属闹事时公司监控拍摄的照片,有限的角度,灰白的照片里,有人举着白色牌子就坐在公司大厅里,看样子是程芳芳的弟弟。 再往后翻,袁沅却意外地看清了程大力的脸——居然就是上周周五在酒吧“举手”帮她的那个灰头发男青年,她眯着眼睛想看清楚程大力的手臂,因为监控角度和清晰度有限,看不清——但脸应该是可以确认的。 下班前一分钟,陈飞月来汇报程芳芳现在的情况,“分公司同事说,已经很久没人来闹了。” “那就好。”袁沅将电脑、平板电脑、资料文件都放进neverfull包里,拎到桌上,“还是让他们重视这件事,钱已经在推进,流程顺利的话很快就能给过去。” “但是好奇怪哦,那边说,听说——恩,听说的,程芳芳好像突然有了一笔钱,现在在化疗了。”陈飞月手指抵着唇边说,“所以才没急着催公司的款。本来5月中还一直在催和闹的。” 袁沅眼神复杂地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好像是最近吧,具体时间我不清楚,反正他们也是听说来听说去的。可能不太准确。”陈飞月猜测道,“可能亲戚朋友筹到钱了吧。”她随口说着。 袁沅拎着包始终没动,转而状若无事地随口道:“程芳芳在哪里化疗,你了解下地址,具体的,就别多说了。” “哦。”陈飞月闷闷不乐的想,自己怎么这么笨,早应该了解准确的,每次都要等沅姐提醒,心塞。 作者有话要说: 儿童节快乐,要开心哦(要傻乎乎的那种开心哈哈哈!) 第12章 程大力1.1 隔了几天下班后,袁沅循着陈飞月给的医院病房地址,摸到了程芳芳的病房。 一个病房三个床位,只有一张床上躺着人,似乎是睡着了。 袁沅走进去,看了下床位挂着的病人信息,确定是程芳芳,也许是她的脚步声有点沉重,吵醒了对方。 “你找谁?”程芳芳躺着有气无力地问,嘴唇干裂起皮,满脸沧容。 乳腺癌化疗是非常漫长与痛苦的进程,可以看得出她饱受折磨。 “公司让我过来了解情况,我是夏东集团的,我姓袁。”袁沅敞开了自己的身份,“你怎么一个人呆着?你家属呢?” “哦,出去买饭了。”程芳芳对公司没什么感情,加上之前闹钱的事情,也并不十分友善,加上是集团那边来的,感觉害怕是来做调查,到时候不给钱就更麻烦。 袁沅听得出她的抵触,她将手上拎的果篮放到床头柜。其实她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米色的休闲装,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能亲近人。 程芳芳看了眼她的动作,因在公司时间不久加上是隶属于工厂那边的临时工,她不认识袁沅,只上下扫了一眼,看她只有一条腿,另一条腿的假肢是根金属器,心里有点怪怪的,“你坐这里吧。” 袁沅笑了下,“好的,谢谢。”见程芳芳要起来,她赶紧道,“我坐会儿就走,你不要动。” 程芳芳很吃力地点点头。 “是这样,集团公司已经在审批你的救助金,我这边是来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地方需要帮助的。”袁沅开诚布公地道,“公司这块挺重视的,还是希望你能够尽快好起来。” “重视就不会拖那么久了……”程芳芳叹气,她很清楚集团公司的大老板拍班子做决定,跟眼前这个小姑娘没关系,但还是忍不住抱怨。 病房里的灯光并没有都开着,她这一叹息,无形中给这个空间增加了一丝阴暗的气息。 袁沅点点头,“的确集团公司有时候办事很拖拖拉拉。” 程芳芳伸手无力地拍拍自己的腿,“我其实也不指着公司的钱了。公司那么大,要想出早就出了……” 这话不方便接,袁沅略过去问:“我是听分公司的同事说,你这边最近已经治疗过几次?” “那可不?我等着公司的钱,早就死透透的了。”程芳芳恨恨地道,“多亏我弟……” 袁沅点点头,“是这样,公司钱基本能批下来,但得了解下你的治疗进度跟大概每个阶段所需要的费用,才能做一个综合考量,你是在6月初刚做的化疗手术吗?” “不是说给我五万吗?”程芳芳一听公司又要考量这个考量那个,一着急问道。 袁沅立刻点头,“是的是的。所以跟你确认下治疗的进度,以及接下去的化疗安排。” “上一次手术是6月15号前后,下一次不晓得了,大概1-2个月要化疗,中间要检查要住院要观察的。”程芳芳慢慢吞吞地说,末了哀声道,“都是钱。” 袁沅看着她灰败的脸,听这吃力的说话声音,不知为何有种心生的恐惧感,潜意识蠢蠢欲动,她却想,没有充分证据证明程大力和绑架案的关系,她不该先下判断。 “姐!”人未到声先到,程大力手里提着汤汤水水地走进来,另一只手里拿着手机,走进病房看到一个陌生女人的背影,问程芳芳,“谁啊?” “集团公司的。” 袁沅缓缓地转过去,坐着看向与自己相隔不到两米远的程大力,他露在外面的花臂上以及他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和似乎惊愕的眼神,都看的清清楚楚。 “大力你来啦,快来帮我一把,我脚撑不住了。”门外一个扶着门框的中年胖女人穿着病号服,笑着大声喊他,应该是很熟悉的。 程大力神色相当艰难地看了眼袁沅,将买来的晚餐放在程芳芳病床上的移动饭桌上,跑过去弯腰背起那个胖女人,直接给背到病房最靠里面的那张床上。 “没事儿少走,万一摔了怎么办?”他口气略冲的说。 “知道了知道了。哎呀,还不是有大力你嘛。”中年胖女人笑呵呵地,她坐在床上搬了搬自己的屁股躺好,“哟这个妹子很漂亮啊,大力你女朋友啊?” “没事少乱说,不认识!” 程大力不痛快地回道,但显然并不是真的生气,那女人也没生气开始玩手机。 人像一个多棱体,有很多角也有很多线,最后组成许许多多的面。 但是了解得越多,就越失去了判断的准则。 就像此刻,袁沅不清楚追究下去是不是有意义。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吃晚饭,那我先回去。”袁沅不想坐在这里陷入纠结,她赶紧跟程芳芳道别,看都没看程大力一眼就走出去。 走出病房的那一瞬间,她才感觉自由,面对他们,仿佛有一个紧箍咒戴在头上,逼迫她做决定。 此刻她要决定什么? 她越走越快,恨不得从这个医院楼上飞下去。 “喂!” 袁沅已经下了楼梯,听到有人喊,不自觉地仰起头回过身往上看,只见程大力迎风站在楼梯上,高高地望下来,眼神里有一股少年气,眼睛在楼道灰白的灯光下也显得特别亮特别黑。 这一瞬间,似乎和那个带着江湖痞气的浪荡年轻人又完全区分开来,和在酒吧路见不平出手帮她、刚才弯腰背人的人相吻合。 程大力三步并作两步跳跃着下来,短发支棱着毛毛躁躁地蹦到袁沅面前,漆黑的眼眸瞪着她:“怎么是你!你是谁啊?” 袁沅让开一些,这个年轻人血气方刚,光站在她面前就觉得热力四射,她说:“我姓袁,代表夏东集团公司来看望一下你姐姐程芳芳。”她顿了顿,“上次在酒吧没来得及谢谢你。” “是吗?”程大力没理她最后一句,哼了一声,往前走一步,盯住她的脸,一双黑眸直直望进她眼里,“怕我们闹大吗?” 听到这,袁沅恢复沉着的声音,“公司已经在处理这件事,你不用多虑。我只是来了解下情况。” 她说完头也不回慢慢继续往前走,几步路就是出口。 袁沅感觉这几米远真的是有点漫长。 这具假肢是她新适应的,但还没有完全习惯,从后面看,走路有点一高一低,虽不明显但也足以让人去观察她的腿了。 程大力站在她身后,目送她一点一点离去,这么近的距离她居然走了这么久。 最后他咬了咬后槽牙,将一直紧紧握着的右手从兜里掏出来,伤已经痊愈,只是留下可笑的环状痕迹。 今年二十二岁的程大力,盯着那个慢吞吞的背影想,他完了。 他可能会一辈子都记得这个牙印,和刚才她被自己喊住之后,那回眸时的惊鸿一瞥。 袁沅几乎是逃着回到夏家的,将车停到车库她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密闭的空间,使她感觉到了充分的安全感,她趴在方向盘上,闷着脑袋,想起了很多人说过的很多话。 一张张脸从自己眼前晃过,她觉得格外沉重。 “嗤——” 汽车刹车的声音突然响起,车前灯的光芒划过袁沅,她抬起眼睛,看到熟悉的银色尼桑停在不远处。 这是方镇平的车。 袁沅几乎条件反射地去看腕表的时间,八点三十多分,这么晚还要赶来,应该是极重要的事情。 袁沅没有关车灯,车内是亮着的。 方镇平上前敲开了车窗,平淡的五官有着平淡的神情:“怎么不上去?” 袁沅看着他,距离自己太近了,近得能看清楚他眼里诡异的光芒,“一会儿就上去。”她按车窗按钮想将窗关上,却被他伸手卡主,车窗遇到阻碍又落下去。 “你推荐的那个董云,不错。”方镇平道。 董云昨天来面试,面试结果良好,她已经从陈飞月那里了解到了,没想到方镇平这么快就已经切入对接。 “你好好干吧。” 方镇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也许没多久,你就能高升到顶楼了。” 所谓的顶楼是总裁办,出入的都是夏东集团最核心的那部分人。 即便是门口坐着的秘书,也可能是未来某个分公司的总监、副总。 袁沅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什么意思?” “夏克铭身边能用的人不多了。” 方镇平像是很得意地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她这张不妆而艳的脸。 这是第一次,袁沅从他嘴里听到夏克铭三个字,而不是“夏董”。 袁沅看着他走远,车窗升回去,她在车里又呆了好一会儿才上去。 静阿姨还在厨房,袁沅没吃晚饭跟在静阿姨屁股后面看她弄了点剩菜剩饭,“好香啊。” “哎哟。香什么,都是剩下的。你怎么不早点说你回来吃?” 静阿姨拍她的手,将筷子递给她。 “小时候吃酱油拌饭也很香的呢。”袁沅随口道。 她没意识到自己说小时候的时候,静阿姨眼中那一抹快速闪过的怜悯。 静阿姨似乎没听到,“以后记得早点说,我给你留新鲜菜。” “晓得了。” 袁沅跟仓鼠似的边吃边道。 客厅那边,是哒哒哒走路的声音,静阿姨出去看了眼又回来,“方先生这么快走了啊。我刚想给你弄完吃的给他倒杯茶水喝喝。” “可能是有急事吧。” 袁沅将糖醋里脊挑着吃掉,扒了两口热饭,方镇平最近来夏家的频率很高,这意味着什么? 到了楼上准备洗漱,袁沅听到书房里有强压克制的说话声,她看了眼厨房方向,静阿姨在洗碗,其他地方也都没人,她提着胆子往书房靠近了两步。 “夏可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吗?你这是找死,找死知道吗?” 咬牙切齿的声音里,还有一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大哥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呜呜呜呜呜呜……” “你不敢?你答应了我多少次要戒?” “呜呜呜呜呜呜……” 袁沅猛地一脚收回来,四下无人,她波澜不惊地回到自己房间,将房门关好。 作者有话要说: 啊,感觉需要强调一下:女主不谈恋爱不搞暧昧,甚至拒绝暧昧程大力:……我感觉我被针对了! 作者:没有没有,我针对的是我自己 程大力:滚。 第13章 追龙2.0 在吞云吐雾后会发生什么?失智、乱丨交,甚至是犯罪…… 这不是袁沅应该关心的,她强压下内心的反感,拆下自己的假肢,拿起墙角架着的拐杖。 这是袁沅上司庄盾找老木匠给她打的拐杖,比市场上流通的款型要轻便,更符合人体工学,她用了一年多,上面还有夏钧的涂鸦,几乎看不清的层层叠叠的山峦以及星星月亮,小家伙断断续续画了好一阵子。 “阿沅,我给你弄了个消食汤。”静阿姨敲敲门。 袁沅开了门,仔细听,走廊那边的书房已经没有动静,“好,谢谢阿姨。我下去消消食。” 静阿姨看着她直接喝完了接过碗,“行,今天我陪你走。” “大嫂呢?” 袁沅问,她最近早出晚归的,没怎么碰上童修丽,偶尔几晚吃饭时间也没见她。 静阿姨在旁边看她走得挺快,“你小心点,走这么快干什么。太太最近忙,好像给一个什么明星还是什么节目做服装什么造型的” 童修丽开在CBD的奢侈品店的很多她的明星、模特朋友去光顾,偶尔也做一些剧组的服装搭配。 阿沅点点头,将拐杖拿在手里扶着楼梯走下去。 到了周末,夏可苓的事情也没再继续发酵,家里静悄悄的。 不过,袁沅觉得不太对,夏可苓的饭都是静阿姨送到房间吃,她满腹疑心但料想静阿姨不会知道那些事,只能作罢。 童修丽碰上了也是风风火火就出门,只有钧钧吃饭的时候问起小姑姑呢,夏克铭不作声,就没人回答,小家伙也知趣地不再问。 转眼周一,天不亮袁沅总觉得家里哪里传出来一个怪怪的声音,像是埋在某个房间的声音沉沉地从墙壁里窜出来。 她起得早,站在二楼楼梯口一听,那声音不见了,变成了轻轻的歌声,抬眸顺着乳白色象牙雕饰的楼梯扶手往上看,那是夏可苓的房间。 中午,袁沅在吃陈飞月给她买的“营养超均衡”五谷杂粮午餐。 公司有食堂,但她很少去,多半都在办公室解决午餐。 袁沅手里拿着iPad正在和夏钧聊天,小家伙在给她直播自己吃什么,还有各种同学的脸从画面里晃来晃去跟她say hello。 这个年纪的小鬼头都长得差不多,要不圆头圆脑,要不虎头虎脑,看得她眼花。 “袁小姐,打扰一下?” 办公室门是开着的,有人敲了敲玻璃门,是今天来入职的董云。 其实董云在那已经站了几秒。 女人看女人,总是要比男人看女人更挑剔,从脸蛋到身形再到仪态、容色,无一不要细细考量。 但董云觉得,袁沅坐在这里,浑然天成一股气场,更令她佩服的是,这不是逼人的强势。 她身体残缺,从某种意义上已然说明内心的意志力要超出一般人甚至强于大部分人,她的眉宇之间流露出来的聪慧和冷静,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个女孩子,不一般。 董云在看袁沅,袁沅自然也会打量她,这是本能,无可避免。 只是袁沅心道,好一个风华正茂的女人,像熟透的蜜桃,已经过了二十出头的可人,是风韵饱满的诱人。 人总是能在对方身上,找到自己没有的特质,说不上是羡慕嫉妒,只是能敏锐地捕捉这种差别。 袁沅跟夏钧说了拜拜,将iPad收起。 “袁小姐已经有孩子了吗?” 董云进来拉开椅子坐下。 “没有。”袁沅顿了顿,“亲戚家的孩子。”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董云脸上还有一种淡淡的说不上来的沉郁,但今天坐在这里,已然容光焕发。 “我是来谢谢你。” 董云一笑,但袁沅看着她这双丹凤眼,总觉得这种笑并不直达心底,至少走不进自己的内心。 袁沅公事公办地道:“你凭能力进公司,公司也需要你,两全其美。” 言下之意是我是给公司办事,与私人无关,也谈不上谢不谢。 “其实你也很难招聘,这个我懂。”董云道,“不过互相帮助么,你说是吧?” 袁沅面色不改,“嗯。” 她开始有点不喜欢这场对话再进行下去,看到陈飞月站在门口,她直接问道,“那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董云依旧爽快,“本来想请你吃一顿饭,但听方总说你中午很少出去吃,所以就没提前来找你。有时间,请你到家里吃饭。我自己做饭,手艺拿得出手。” 袁沅薄唇弯起一道弧度,“好,那我期待下。” 董云走出去跟陈飞月打了个招呼。 在摇曳生姿、风采过人的董云面前,陈飞月站得笔挺、清纯简单得宛若十八岁的少女,等人走没影子了才道:“董云的气场也太足了吧,哎我感觉只有沅姐你跟她站在一起才不会被压一头。大家都说她这一来,财务室都要沸腾了。” “说什么呢?” 袁沅将收拾好的饭盒纸袋推出去,“你来得正好,你帮我丢一下,我睡个午觉。” 陈飞月窜过来将牛皮纸袋拿下去,跟袁沅道:“沅姐,我怎么感觉董云好像脾气不太好啊?” 正在拿午睡毛毯的袁沅一把将毛茸茸的薄毯子拽到腿上,面无表情地问:“嗯。你又听到什么了?” “又”这个字让陈飞月嫩脸一红,“就刚那两句。我觉得她好奇怪哦。” “比如呢?”袁沅来了兴致,“说说看。” “她说得我们难招聘,感觉找到她是我们运气好似的。”陈飞月巴拉着说,“但还要请你去吃饭,怪怪的。” 袁沅轻笑,“你先把自己从人家恩人的高度下来,把自己放到平地上,情绪也放下,你想想,她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陈飞月不忿,“有道理也没用,说的我不开心。” “能力到一定程度的人,是不太愿意承认自己的机会是别人给的——这是他们自己争取的。”袁沅细心给她解释道。 “嗯。” 陈飞月呆呆回应。 袁沅忽然想起那天海棠也是这么仔细给自己分析董云这个人,今天换了一个立场,她反倒变成絮絮叨叨的那个。 “那她到底是谢不谢你啊?跑来说谢谢,又说这种话。” 袁沅回忆了下她的话,“最后那句是请去吃饭,按照人的亲密度关系分析,你觉得你会请什么人回家吃饭,亲手做饭?” “哦——” 陈飞月想了下,“那她就是真心感谢你,只是话说得难听。” “不是话说的难听,”袁沅最后解释一句,“是自尊心不允许她承认这是一个别人给的机会。” 她转念一想,“不过,其实也没必要承认,本来就是她能力能得到的。” “你们长得好看的女人心思都这么复杂的么?”陈飞月气呼呼地问,“头要炸了。不找你聊了。” “去睡觉。下午没精神。” 袁沅催她走,她起得太早,吃晚饭血往胃里跑,现在直犯困。 “哦,我来是想说,分公司人事把钱给程芳芳送去了。” “好。” 袁沅带上黑色的真丝眼罩,心说,程芳芳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办公室门被打开又被关上,很轻的碰撞声,却让袁沅想到一句董云刚才说的话——“……但听方总说你中午很少出去吃……” 方镇平?他动作也真够快的。袁沅转了转眼珠感觉酸涩难忍,只求自己一秒入睡。 方镇平不仅动作快,而且手伸得长。 袁沅下班的时候又在车库遇到他,他拿着文件袋跟她在电梯门口又打了个照面。 袁沅想,他们俩跟车库还挺有缘分。 本来想招呼一声就各走各的谁知,袁沅刚打开驾驶室的门,对面副驾驶的门就被拽开了,她一看是没走掉的方镇平,心一提。 两人默不作声地坐进车里,袁沅率先开口,“方总,您有事吗?” 方镇平将自己包里的一个白色的信封取出来递给她。 “这是?”袁沅没动,好一会儿没接,直到方镇平塞进她手。 打开就是夏可苓的脸——背景是乱七八糟的昏暗的巷子,她仔细分辨了下应该是什么餐厅或者酒吧的后巷之类的地方。 一叠十几张,都是夏可苓半躺侧躺的样子,还有个挺粗壮的男人,两人搭着手一起躺着,衣衫都算完整,倒没有不堪入目,只是这么大半夜的躺在巷子也是够诡异的。 而夏可苓和她同伴的样子,明显是high了。 袁沅面容沉静地将照片塞进去递回去,“你给我这些做什么?” 方镇平没接,她丢在副驾驶的台面上。 “这事儿你一直都很清楚吧?”方镇平的语气很笃定。 夏可苓吸毒这件事,她的确一直知道,而且夏克铭也清楚她知道,甚至有一回还帮他处理过吸毒后在家出问题的夏可苓。 她甚至暗示明示过童修丽这件事,就在不久之前的饭桌上——那次,夏克铭应该是惩戒了夏可苓。至于怎么做的,她并不了解。 那几天之后,夏可苓乖了很多。 后来再次发现,就是在夏可苓生日宴会的当晚,袁沅在房间门口看到的两男一女,她应该也是吸了的。 在者,就是昨晚书房夏克铭的责骂了。 袁沅表面淡淡地问:“我跟这件事有关吗?” “袁沅,你多聪明一个人。”方镇平冷笑,“你一个人在夏家,无依无靠,不找个帮手,以后可怎么办?” 袁沅不知道原来方镇平已经帮她想得这么远,“方总,有话请直说,我等着回去夏家吃饭。” 方总听她的意思,似乎在提醒他:她还是把自己当夏家人。“那是夏家,不是你的夏家。你怎么还没弄明白呢?” 袁沅不喜这种腻腻乎乎的虚招,她拧着钥匙将车点着火,“下车吧方总,带上你的照片。”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只能赶人。 方镇平将照片拿上,也没说话,将车门打开,但他站定弯腰看着袁沅道:“这么说吧,你呢迟早需要外援,我呢,也得要个内应,有机会,咱们再聊。” “砰”的一声车门碰上,袁沅麻利儿地开走,后视镜的方镇平还盯着自己的方向。 方镇平,到底是个什么鬼? 袁沅锁着眉头心道。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个文章的大纲找资料,关注了一些企业,然后其中看到一个公司的百亿危机爆发,最近这两天到股权质押子分公司的易主等等一系列操作,从媒体宣传危机到今天不超过一个月——偌大一个企业业务遍布国内外渗透各方面,如今,主人可能说变就变。 现实真的比小说drama多了。 第14章 线索 “嗤——” 袁沅猛地踩住刹车,后视镜里方镇平的那张脸上浮现起一抹笑容。 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得一探虚实。她毫不犹豫地挂到后退挡,汽车按照路线又快又直地倒回去,瞬间停在方镇平的身侧,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方镇平拉开副驾驶的门,上车道,“所以我说你是聪明人。” 袁沅将车开到车库最角落的位置,熄火,她问:“这些照片你从哪里来的?” “记者拍的,直接找到夏克铭,开价20万。”方镇平如实道。 20万买几张照片,袁沅沉默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照片上的那个男人——”方镇平犀利的眼睛看着她起伏有致的侧脸,“你知道他是谁吗?” 袁沅蹙眉,她回想了下,并不认识,甚至那天生日宴也没有看过这张脸,她只当是夏可苓的新DU友。 “吴德。”方镇平缓慢而清晰地道,“绑架你的人。” 袁沅脑子嗡的一下,盯着方镇平。 方镇平继续道:“初步判断,应该是夏可苓和他策划了一起绑架案,本来是计划绑夏可苓,弄一出假戏,谁知道不知道除了什么岔子,你倒霉,成了被绑的那个人。” 袁沅头皮发麻,的确毕师傅说过夏可苓在事发前将奔驰车开出去——但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你如何证明?” 天生冷淡的脸上,总让人看上去没什么表情和情绪,在这层保护色下,袁沅看上去有种莫名的淡定和从容。 方镇平笑笑,露出鄙夷的神色,“夏可苓最近手头没钱用了,你不知道吧,夏克铭停了她所有的卡,上半年的账单还是我去结算的。” 所以设计了这么愚蠢的自己绑架自己的戏码? 方镇平继续道:“她多嫩,一查清清楚楚,否则那帮狐朋狗友哪里来的钱跟着她混?”他的话语之间,颇有一种了如指掌的得意。 袁沅这才明白,这大概就是夏克铭直接将她困在家里的原因。 “不过——”方镇平话锋一转,“我还没告诉他绑架案的事情。但是他结合一连串的事情稍微一想,估计就八丨九不离十。” 对这一点,袁沅很意外,方镇平居然将这件事告诉了自己但没跟夏克铭说。 “所以,你告诉我这些的原因是?” “没什么原因,我查到的事情,我愿意告诉谁是我的权利。”方镇平异常自然地说,“不过我真正想告诉你的是,夏克铭听到了绑匪电话,第一时间报警了。” 袁沅握着方向盘,转过脸看着他,“所以呢?”眼神里是一种非常抗拒与抵触的情绪。 方镇平道:“没有所以,你自己心里有答案。”他说完下车,这次没再逗留,稍微左右一看就奔着电梯去了。 反倒留下袁沅一人在车里,又久坐了一会儿。 方镇平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她跟前凑,是看出了什么吗? 袁沅看着几辆车从眼前开过,是公司市场业务部门的几个高层,车灯闪烁,她不自觉地眯了下眼,等车走完一波才启动离去。 路上,袁沅调转车头,直接去了海棠的私厨。 她不是去吃饭的,没有预约,但店里总有一间她的包厢。 海棠在忙,她的乐趣就是做饭,这个饭点来,谁都请不动她出面聊天。 袁沅独自一人在包厢中打出去一个电话,对方没接,她挂断。 过了一会儿对方回过来,是一串异国号码。 她喝了一口清茶,接了电话。 “阿沅,你终于找我了。怎么这么久?”对方声音很慵懒,像是刚睡醒。 “查出什么了吗?”她忽略了后面的问题,直切正题。 对方没跟她纠结,直接将查到的情况告诉她:“程大力,21周岁,广城市德县人,高中毕业,社会关系复杂,目前在酒吧当调酒和酒保,主要混迹在广城市区一带,不过没什么不良记录,打架闹事这种都没查到。 最近他姐姐因癌症入院在治疗,的确在6月13日他交过一笔手术医疗费用,4万,但是他之前借过一笔高利贷,最近也已经还清共计大概10万。” “恩。” “不过这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对方坦诚而言,仍未找到直接证据证明他真的参与绑架案。 “你再去查一个人,叫吴德,男性,外形高大魁梧,瘾君子。也可以从夏可苓这边入手。” “吴德?”对方轻声嗤笑,“这名字取得,爹妈也太不走心了吧?” “另外,之前的计划暂停。” 茶杯空了,在手里转一圈,摸索着杯沿,袁沅沉默了大概几秒钟,在这几秒之后,她才缓缓地道:“计划有变,我需要再考虑下。” “7月30日已经没剩几天了,现在临时变动会不会——”对方闻言提醒道。 “嗯。你照做即可。”袁沅冷了一下眼眸,眼底划过一丝执着。 “好。”对方很爽快,不过叮嘱她,“你自己不要出面了,有什么记得随时联系我。” “恩。” 袁沅应了一声,约定何时再次通话,才挂断。 这间包厢正对着城中的shoppingmall,五彩霓虹将整个天空都照亮,真应了是不夜城。 袁沅站在窗前,从市区光彩的灯光望天际线的深处,模糊的边界反而更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想要试图探究的欲望。 假定,夏可苓伙同吴德一起策划了这起荒诞的绑架案,只是纯粹为了钱——现在想来,如果当时绑架的是夏可苓,或许不止是500万这么点了。 夏可苓也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在夏克铭的眼皮底下玩这种把戏。 不过袁沅也很清楚,就算夏克铭知道了又如何?总不至于对亲妹妹下手。 或许夏可苓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更加有恃无恐。 那么,方镇平到底是谁的人? 掐准了时间点在她面前透牌,到底是有心人安在夏克铭身边的一颗棋子,还是临时反水做了别人插在夏东集团的一面旗? 730能源项目标书泄露,会不会也与他有关? 高楼大厦外不断变换的灯光令她着迷一般陷入沉思。 “笃笃笃——”门被拍响。 按照这个敲门的路数,袁沅知道该是海棠,“进来。” 海棠拧开门,高挑的身材扭进来,将手上的木质托盘往桌上一放,“吃吧,剩饭剩菜。” 上好的牛排和波士顿龙虾,这剩菜剩饭,袁沅看这色泽闻着香味,就感觉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 海棠陪她坐着,开口就问:“哎话说,你家夏可苓什么情况?” “什么我家?”袁沅脱口而出道。 “我这儿小道消息都传开了,这妮子吸丨毒都睡大马路了。”海棠惊诧地说,“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袁沅的确知道,也是刚才个把小时前才看到的照片,她将龙虾肉送进嘴里,细细咀嚼完才慢条斯理地说:“还是你消息灵通。” “广城多大地界,她混的圈子又有多大?”海棠反问,“来来回回就几撮人,再说这帮狗仔的最八卦,有什么消息,新闻头条没出呢,他们能传的满城风雨。” 袁沅想,那20万,估计也就是花钱买自己一个心安理得而已。 “夏克铭不管呢?这不是唯一一个妹妹了?” “你怎么操心起别人家的事?”袁沅不解。 海棠拨了拨小小的方钻耳钉,眨眨眼,“夏克铭当年好歹也给我送过花呢。” 这事儿她以前没少跟袁沅提,属于中老年人的粉红色回忆。 当年,广城最值钱的黄金单身王老五夏克铭约会过一圈儿女模特,后来娶了童修丽,还是模特圈,他好这口。 袁沅不知道自己要把表情调整到什么程度比较合适,“陈年旧事,不要提。” “哎你小孩子不懂。” “……” 袁沅不与她计较,看在这美美的龙虾肉份儿上。 “不过也就送了一回,我还是觉得他太阴沉,做男友多没劲,对着干什么?两人黑吃黑吗?”海棠翻着白眼说,“男友我还是喜欢幽默风趣能逗人的。” “是是是。” “什么德行。”海棠嫌她敷衍,戳她,又笑得爽朗,不过笑了会儿还是正色道,“夏可苓这么下去,八成是要出事。沾这个的,都不行,这玩意儿不好戒。” 海棠见过圈子里为了减肥抽这个的,最后都毁了。 “那你去劝劝?” “神经病!”海棠发出阵阵大笑,推着她问,“哎,你怎么看?” 袁沅摇头:“我不看。” “得。”知道袁沅不爱听夏可苓,海棠转开话题问,“怎么样好吃吗?” “最近在改菜色吗?” 私厨一向做的是江南菜,今天换风格倒是特别。 海棠幽幽一笑,“新男友爱吃。” “外国人吗?” “喏,真是的,不要评价我的男友啊。”海棠强一步快人快语,“我很护犊子的,不管Alex跟我在一起几天,从跟我在一起就是我的人了。” 袁沅无语,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她一通抢白,不过她向来没有背后点评他人男友的习惯,“那你临时改西餐吗?手艺很不错,好吃。” “便宜你咯。” 海棠笑眯眯,别人夸她个性、新时代女性风采、长得漂亮、身材高挑匀称,她都不爱听,就爱听人说她厨艺好。 “至于要特别准备西餐吗?”袁沅问,“不应该入乡随俗吃中餐?” “你大把年纪没谈过恋爱的不懂。这叫做投其所好。”海棠甜蜜一笑,不过她也很清楚自己的个性,对男友三分钟热度,好的时候捧在手心,不耐烦就再见分手爽快得很。 袁沅平白被噎了一下,嘴上说着“的确不懂”心里却想——好一个投其所好。 作者有话要说: 吃了波斯顿龙虾的阿沅,下一章就要被黑心作者给虐(果然是先给好吃的,再打一顿的路数?) 第15章 口舌 从海棠私厨回到夏家,已经晚上十点半光景,袁沅走进客厅却发现,童修丽坐立难安地在沙发前徘徊,一看到门开就冲过来,“阿沅,你总算回来了。” 她话音未落完,就听见清清脆脆的哐当一声,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给这个空荡荡的大别墅凭空添了一份诡异莫名的气氛。 袁沅难以置信地看着童修丽,“怎么了?” “克铭去应酬,现在还没回,哎可苓,可苓在房间里!”童修丽焦头烂额,指了指楼上。她今天从店里忙完回来,刚和夏钧、静阿姨一起吃过晚饭就听到楼上开始砸东西,从六点多断断续续砸到现在。 夏可苓屋子里能砸的估计都已经碎成一地。 袁沅握着她手臂,见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问她:“钧钧呢?” “我让静阿姨带出去遛弯了。” 袁沅也是无奈,这都十点多还在外面,“让王志跟着的吧?” “嗯嗯。”最近这段时间,王志和新来的司机晚上都轮班护着家里这几个人,童修丽自然不敢放儿子一个人和保姆出门。 “这不会出事儿吧?”袁沅虚问道。 两个女人一对视,都在仔细听楼上的动静,似乎这会儿又没响声。 “别不会真出事儿吧!”童修丽赤急白脸,“怎么办阿沅,克铭还不回来,我哪儿敢给她开门!” 袁沅扶着她,让她先定定心,看着手表时间,“估计快了,我去看看吧。” 两人前后脚往上走,童修丽是既怕听到里面的声音也怕听不到声音,“哎,这家,克铭不在,根本不成样子。” 夏可苓的房间在三楼,跟夏钧是一层,靠里面的主卧方向,童修丽比袁沅动作快,上去先听了听门,朝着她摇头,意思是听不到,她见袁沅薄唇一抿,直接上前敲了敲门。 “笃笃笃……” 没动静,本应该让童修丽问,但袁沅看她只是干着急估计是害怕居多,只能自己开口朝里问:“可苓,你还好吗?” “砰——” 巨大的砸门声让门外的两人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一步,袁沅扶着墙,心说,这门的质量也真是拔尖的好。 “要你来可怜我,袁沅,你算什么?” 夏可苓尖锐刺耳的嗓音就在门里,靠着门缝,外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我不是来可怜你的。”袁沅好声好气地道,“大嫂担心你,怕你出事。” 确认里面的人没事,袁沅就想走,她不想插手,惹得一身嫌。 “可苓,阿沅跟我一起呢。”童修丽才开口道,“你身体怎么样?” “哼,怎么,平时待我这么亲热,这时候,帮我开个门你都不敢了?还要让她来看我的洋相!”夏可苓说话的时候断断续续的,像是体力不支,气息很不稳,但语气还是惯常的让人皱眉。 童修丽无话可说,她在这个家,怕夏克铭生气,也怕夏可苓不顾情面说这种刺耳的话。 她看了眼袁沅,眉下一双眼,沉沉如潭水,只能自己上赶着道:“可苓,你大哥快回来了。你要怎么样,还得跟你大哥说。” “啊啊啊啊啊啊!”门里面发出一连串的嘶哑的呐喊,极度崩溃。 袁沅拉了一把童修丽,“走吧,她不需要你可怜她。” 这声音像是落在铁皮屋顶的冰雹,一下子敲在夏可苓的心上。 紧接着是让童修丽吓得满脸惨白的话—— “袁沅,你算哪里来的一根葱?在夏家占了一个房间你以为你就可以改姓夏了?你忘了,你爸妈你亲弟弟都是我二哥撞死的,你还把夏家当你自己家了?” 这一串话说的慢极了,清晰极了,一字一句都振聋发聩。 童修丽整个人浑身发冷,从脚底下起了寒,拽着袁沅就要往外拖,但平时看似走路都轻巧的袁沅此刻像根铁钉一样钉在这地板上。 “你十岁进我们夏家,我多倒霉你知道吗?大哥给你腾了房间,按照我的房间式样装修,凭什么啊?我又不要跟你姐姐妹妹一家亲。” “最恶心的是,还要把我的衣服给你穿——就算是我穿剩下的又怎么样?我不想给你穿就是不想给你穿!” “你还是个瘸子,你知道你每次穿着我的裙子我都想什么吗?二哥怎么没把你一起撞死算了……” 童修丽感觉到袁沅脸上浮着一层冰,冷得叫人心里发寒,她在颤抖,完全不可控制地那种,但她仍然不动,像暴风雨里的一只雨燕,电闪雷鸣、惊涛骇浪依旧顽固逆风而行。 “阿沅,我求求你了!走啊!”她压低了声音快哭似的说,用力搂住她的肩膀,要带走她。 袁沅眼眶明明通红,却强忍着对门里的夏可苓道:“我不知道,原来我这么惹你的恨,都已经让你诅咒去死的地步。” “诅咒吗?不算吧。”夏可苓虚弱地笑,“就是想一想,小时候,想得比较简单。” 轻飘飘地话,对她而言,就是偶尔的一个念头,“不过,你是惹我。我胖的时候,你偏偏瘦。我头发黄得像稻草,你头发黑漆漆的,你不知道我多嫉妒你——咳,还不是夏家把你将养得那么好。” “原来,那年,我的头发是你半夜跑进房间来剪的。” 袁沅踩钢丝一般,咬着后槽牙,似想把话说得轻巧点,但一出口就重得压塌了肩。 童修丽才看到她一颗眼泪,圆滚滚地从眼中滚落,顺着脸颊下巴往下淌,她已经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童修丽嫁进来的时候,记得袁沅刚上大学住校不经常回来,夏可苓还在上高中,住在家里每天司机接送。 碰面的时间也并不多,后来慢慢熟稔起来,袁沅成熟稳重,成了她在家里的朋友;夏可苓依旧是小公主,过去这几年也跟以前没差别,姑嫂俩一起最多就是买包买衣服看首饰逛街。 但是不管怎么样,她都没有从任何一个人甚至是静阿姨口中听说过两人过去的关系——她知道夏可苓看不上袁沅,埋怨她住在夏家,连带着痛恨袁沅长得比自己好看,总之怎么都不顺眼。 长期以来,童修丽都只当她小姑娘不成熟,喜欢嫉妒长相过人、比自己优秀的姐姐,但从不知原来积怨如此深厚,乃至于如今这些话淬了毒一样吐露出来,像一把匕首插在人的心坎上。 “是啊。不就是一把头发,瞧把你哭的。”夏可苓耻笑, “可是,你看,谁会告诉你呢?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要是不说,你还不是照样不知道?” “外人,终究是外人呐。” 袁沅抹了一把眼泪,泪眼婆娑地看一眼童修丽,却忽然像从万丈泥沼中拔腿而出,“嫂子,我先回房间了。” 童修丽刚才巴不得她快走,现在看她透彻伤心的模样,又开始惴惴不安,“阿沅……” 楼下忽然有开门的动静。 “我没事。” 袁沅推开童修丽,第一次这么不留情面。 童修丽就跟在她背后下楼站在楼梯口子上,眼睁睁看着她背着自己,步履蹒跚,始终都没转过头,那孤零零的背影、一顿一步的动作,仿佛都像是悲情电影的慢镜头,一帧一帧地放着…… 童修丽看着袁沅推开门,然后背着手将门关上,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一声不出,她的心跟这扇门一样,死死的关上了。 站在原地的童修丽想想刚才夏可苓的那几句话——换做是自己,她会怎么样? 她无可抑制的悲哀地想,夏可苓口中的外人,不也算上她自己吗? 看着那扇门,童修丽就像是海水退去后滞留在岸的一尾鱼,空气稀薄而致命。 后来发生了什么,童修丽不知道,夏克铭接手这事儿她就回了房间,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好也不敢将这件事告诉身边的丈夫。 挨在以前,童修丽总也会在睡前说一些袁沅和夏可苓的琐碎事情,她猛然意识到,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自己跟这个枕边人越走越远。 第二天,童修丽特别早起,她的店十点才开,也有人照应不需要经常去,基本不太和袁沅一起吃早饭,但今天她格外留意着袁沅的一举一动。 但等她下楼就看到餐厅饭桌边,袁沅和夏钧一起在吃早饭,两人各自一碗白粥配三碟小菜,一缕阳光从落地窗照射进来,落在他们的额上鬓角,两人都吃得挺开心。 “妈妈你怎么这么早啊。”夏钧先看到下楼梯的童修丽。 童修丽注意到袁沅也抬了下头,朝自己打了个招呼,与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童修丽心里咯噔咯噔的,没睡好引起的后遗症令她惶惑不安。 袁沅和夏钧一个赶着上班一个赶着上学,吃完都要走。 静阿姨每天临出门都要嘱咐袁沅和来接夏钧的王志:“开车要小心,宁可慢一点不要超车,超车么最危险了。” 等人走了,童修丽问在收拾碗碟的静阿姨:“阿姨,今天阿沅是不是怪怪的?” “啊?”静阿姨看她一眼,“没看出来,我看你倒是怪怪的,怎么起这么早?” “……” 袁沅一早上忙着开会,倒也是平顺。 上司庄盾将袁沅拟的临时工工会可行性分析那份报告递还给她,“夏董说可行,给了2个月时间。我的想法是,既要做,就做到妥当。现在集团公司大了,下面的分公司、子公司、事业部、工厂有多家且分布在全国各地,临时工也是来自五湖四海,工种也是驳杂不一,因此你得多花费点心思进去。切记,不要厚此薄彼。” 袁沅点头,“谢谢庄总帮忙推进这件事。” 袁沅出去后,还没走到自己办公室,就被陈飞月大呼小叫地给喊住了:“沅姐,出事了!” 袁沅扶着墙站定,“怎么回事。” “程芳芳病情恶化,听分公司人事说送去的钱用了都不够了!” “怎么这么突然?” 这事儿不适合在走廊讨论,袁沅走进办公室让陈飞月进来。 “不知道啊。现在分公司的同事怕死了,万一程芳芳她弟弟带人去闹,他们根本管不住,最怕他们找媒体了——怎么办啊沅姐。” 陈飞月比自己惹了事儿还着急。 袁沅转瞬即逝的滑过程大力那张年轻又痞气十足的脸以及程芳芳惨白毫无血色的病容。 她沉吟许久,才道:“不要急,你先去打听清楚具体情况。” 袁沅看她,一副着急上火、手足无措的样子,一想毕竟人命关天,紧张难免,她随即道,“你等等,你去找谭非进来。” “好!” 这事儿陈飞月办不了。 第16章 赌局 谭非是负责绩效的组长,大学实习就在夏东集团,已经工作2年半,有超越同龄人的稳重。 袁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抓重点跟谭非过了一遍,他本身也知道这件事,很快就弄懂了。 “这样,你去一趟程芳芳的病房,以我个人的名义,去看望一下。”袁沅从包里掏出一张卡,“这是我的卡,密码就是账号按顺序的末尾6位数。” 谭非不太确信地接过卡,“袁总,这合适吗?” 其实袁沅就比谭非大了一两岁,但谭非一直都很尊重袁沅,开口闭口都是袁总,或用敬称,非常客气。 袁沅笃定地道,“性命要紧,你先去。” “好。” 未免忙中出错,谭非将事情再重复了一遍,末了:“我先看情况做判断,有任何意外情况我给您来电话。” 袁沅不住点头,“是这样没错。记得,不要提公司,就说是我个人名义。” “恩。” 今天已经是7月中上旬,中午热得人站在玻璃窗边都睁不开眼,袁沅身体偏寒,时不时走动过去探探暖。 在这座浮躁、热烈的城市,渺小、虚弱的人是怎样苟延残喘着过完这一生? 陈飞月给她送午饭,见她桌上堆着年中大会的总方案:“沅姐,年中大会最后的晚会今年放在730之后吗?” 夏东集团每年都有年中大会,逢十的周年是大办,一般的年份则是小办。 今年是小年,小办,但尽管如此,一场年中大会从筹备到执行再到最后的收尾,也是劳师动众,耗费百万。 袁沅将这份方案递给她,“上午刚开会确定8月8号。最终敲定的版本,你去再过一遍,部门人员调配合理性上再斟酌下,这段时间大家都忙,你们几个做安排的时候要考虑周全,尤其是财务、营销、业务部门。” 财务本身就人少,事多;营销和业务是年中业绩压力大。 “好。”陈飞月提出自己的疑问,“730能源项目能拿下来吗沅姐?” 项目从头至尾袁沅参与的部分就少,“这个问题你可能需要去请教下庄总。” “额……” 陈飞月抱着文件夹在胸前,“万一竞标项目失败了,到时候气氛岂不是尴尬。” 袁沅将手中的细钢笔放下,“Miss陈,第三季度绩效考核目标内容中你自己加一项:废话指数。” 陈飞月捂住嘴瞪着黑白分明的眸往外走,的确又说多了。 谭非一点多回到公司,热得后背都湿透,一边喝着冰水一边将医院发生的事情的经过复述一遍,他刚才在医院对着警察至少说了两遍,这次驾轻就熟。 原来是程芳芳的前夫去了医院闹事,具体说是还没离婚的前任丈夫,但那男人已经又有老婆孩子。程芳芳当时生病,他出了2万元,是程大力去拿的,但当时没有任何凭证,当事人也语焉不详没说清楚是借的还是给的。 “她前夫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程芳芳的弟弟弄来钱,还了很大一笔钱但就不还给他,就去医院闹事了,正赶上程芳芳大抢救送急救室,她弟弟就跟他在医院争执打了一架,闹得动静特别大。” 谭非,火热的手心握着冰凉凉的矿泉水瓶,摇摇头感叹一句:“人都在病房抢救,真是悲剧。” 袁沅点头,对此没有发表看法,将谭非拿回来的刷卡凭证单和卡收好,一共刷出去3万多,“那好,辛苦你,你去忙吧。” 谭非走出去之前想起来才道:“对了,程芳芳的弟弟说让我代为谢谢您。钱他有了会来还。” 袁沅坐在办公椅中,拧动手上的钢笔,质地上好的金属在手指尖有一种细腻的触感,细细的笔杆上有她的名字,她若有所思地盯着这漂亮潇洒的刻字。 每一件事都像一个字,每一划都得慢慢下笔,每一笔又都缺一不可,只有当这些横竖撇捺都在它既定的位置,才能写出她真正想要的那个字。 程大力,究竟能不能成为这个字上的一个笔画呢? 盖在腿上暖膝盖的毯子往下掉,袁沅将它拉上来,垂着眸,神情很是淡漠。 下午三四点的样子,令袁沅意外的是,童修丽突然前来公司——电话里说是来取最近一场慈善拍卖晚宴的最新拍品名录。 袁沅电话里说等她来,挂了电话却没明白,等她下班带回家这么点时间难道等不及? 当袁沅拿着拍品名录上了顶楼,看到童修丽的刹那,她在感情上非常迟滞的那根神经突然敏锐地暗示她:童修丽的这次前来,一定别有目的,甚至—— 她稍稍环顾总裁办和行政室办公室,为工作考虑这边工作的女性都是已婚带孩的稳重派,而最紧要的秘书助理都是男的,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大约是她的直觉出错。 身着白色简约套装的童修丽,身材修长,比例极佳,尽管已经有一个8岁大的孩子,依旧鹤立鸡群、魅力出众。她坐在皮沙发里翻阅着精致厚重的名录,“这顶极简风的皇冠倒是别致,洛可可时代还有这种风格,难得。”她说着话,看得格外仔细,“倒是很适合你。” 袁沅在走神,听到这话也看了眼图片,白色的碎钻如星般璀璨,款式简单,但依旧奢华如斯。 定在下周六的这场拍卖晚宴,夏东集团也是协办方之一,善款将会通过公司的“嘉爱”慈善基金送到全国的白血病患者家庭。 童修丽是在拟邀请名单里的,同行还有夏可苓。 童修丽终于看完了整本册子,合上之后问:“对了阿沅,你最近,见过海棠吗?” 袁沅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只如实点头,“之前和一个候选人谈事,去她的私厨吃过一顿饭。” 童修丽扭捏了一下,看袁沅一派坦荡,倒不好意思纠结,“是这样,你知道我跟她以前是一个公司出来的。” “……”袁沅淡淡的表情底下,却是很想说,我不知道这件事。 海棠嘴里什么都敢说,连夏克铭约她都能说上好几次,自己的纷纷桃花、投资上的屡屡战绩也经常拿出来跟袁沅叨叨,但唯独这件事,袁沅真的不知情。 但此刻跟童修丽强调,似也没有必要,她只能听下去。 “关系呢,也说不上好坏。” 袁沅内心揣度了下这句话,翻译得更直白点大概意思是:关系很差。 “这几年没什么联系,我知道她跟你关系好。”童修丽柔笑,“她朋友圈偶尔也有你的影子。” 袁沅回想下,上一次跟海棠合影大概是今年跨年等日出那次,也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看着袁沅在点头,童修丽索性直接地道:“你能帮我约下海棠吗?是这样的,我有个蛮不错的导演朋友,想租她那套装修的不错的别墅拍个文艺片,找到我这里来了——我呢,不好推拒。外面的人都知道我们俩以前是公司的双花,以为我们关系还挺好的……” 海棠的确有一套装修得天堂有人间无,宛若电影场景的豪华大别墅,袁沅去过,总觉得住在里面自己有种误入女王城堡的错觉,相当不能适应。 偷偷地乜一眼手表,袁沅点头道,“我联系下她了解下。大概要租多久?预算呢?” 童修丽打她手臂一下,“她要是肯点头,那些算什么,钱我都能给她补了——” “嗯好的。” 袁沅最近已经习惯了这类贴钱买面子的事情。 “最好约她吃个饭,我很久没见她了。” 童修丽补充道,“总之就麻烦你了阿沅,还好你跟她熟悉。” 袁沅看她这个样子,知道这事儿办得不利索,她还得来找自己,索性拿出手机,“她这个点应该方便,我给她去个电话好吧?” 童修丽眼睛一亮,似乎就等着她这么说。 海棠人如其名在“春”睡,听到袁沅的话反映了半天才说:“无事不登三宝殿,非奸即盗。” 看着童修丽满脸的期待,袁沅对电话里的人说:“是,费用你看着提。” “是个屁,一天5万给不给?” “价格可以协调,对方挺很喜欢你的那栋别墅。” “这官腔打的,她不是在你面前吧?” “对,尤其欣赏你的装修风格。” “得。”海棠笑骂一句,“你是皮痒了在我面前唱大戏呢?既然她都找到你了,你跟她这么说吧,我做局,请她来,房子呢,看她来不来再说。” “时间地点你定。” “周五晚上吧,具体回头说。” “成。” 袁沅将海棠的话择要点跟童修丽一说,童修丽喜形于色,“果真找你就找对了。其实不瞒你说我之前找过我们俩之前的一个朋友,不乐意。” 袁沅点头,表示理解。 海棠的脾气真固执起来,的确油盐不进。 等袁沅下了楼,童修丽也还没走,说是要在办公室喝个咖啡等一会儿夏克铭再去接夏钧下课。 袁沅心道:到底哪件事,才是让童修丽真正来公司的原因呢? 好不容易等公司的事情忙完,都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办公室里只有零星几盏灯亮着,新来的实习生在加班。 袁沅从办公室出去,在公司旁边找了一个空荡荡的咖啡馆择一个背靠墙的角落。 按照约定好的她先拨过去,响两下挂断,等对方拨回来。 “查到吴德了。” 对方道,“夏可苓的朋友,跟程大力也认识,他经常混迹在程大力干过的一家酒吧。另外新查到程大力有在6月初从废旧二手车厂搞过车出去,不值一辆,我估计人还不止他们俩。” 袁沅想到被抓到工厂那天,她的确听到很多人的脚步声。 “吴德自己这边账户还算干净,他妈的账户从海外进了420万。那边很难查,应该是兜了好几圈进来的。” 对方道,“你被绑架那次绑匪应该拿了500万,那剩下这笔钱应该是进了程大力的口袋。” “估计没有这么多。” 否则今天白天不会因为钱的事情,发生这么荒唐的闹剧。 咖啡馆的玻璃窗外,一堆小年轻在玩滑板,其中一个圆脑袋的男孩子头上绑着七彩条纹的头巾,穿着宽宽大大的长裤,摔了十几次,每次摔倒就在地上坐着哈哈笑会儿才被朋友拽起来。 袁沅望着这群小年轻,将自己的计划安排部署下去。 对方听得很仔细,甚至有键盘敲击的声音传递过来,听完整个计划,对方反问她:“程大力,会这么做吗?” 空地上那个滑板少年又摔倒在地,可能是玩得疲乏,他将滑板提起来往一个台阶上一坐,支起一条腿将脑袋靠上膝盖,眼睛却看向了咖啡馆。 袁沅将视线挪开,轻声说:“赌一把吗?事成之后抽10万作为赌注如何?” “啧,你还真把自己当赌徒了。” 对方笑着,哒哒哒地在打字,一会儿才说,“成啊,反正他也不影响这事儿的大局,小人物而已,跟你赌!” “一言为定。” “赌归赌,别亡命。”对方正色补充,“其他人我搞定,你自己多小心。” “辛苦。” “有钱就不必说这两个字。”对方一笑,将电话挂断。 袁沅收好手机,广场的少年转眼又开始玩,依旧摔。 但这又如何,多摔几次不就能玩得转? 作者有话要说: 小弟:我能有个名字吗? 作者:……你想叫什么? 小弟:欧阳?诸葛?东方? 作者:……你几岁了?中二期过了没? 小弟:那也比你取的名字——“对方”好听多了作者:…… 第17章 巧合 周五晚上,海棠定在一家高级会所做局请袁沅、童修丽。 童修丽为了这次出场,在家左右来回换了不下五套衣服,等袁沅从公司到家,看到的是百般纠结的她。 本来对她们之间的纠葛漠不关心的袁沅,都被勾起了兴趣。 不过,等抵达会所,袁沅才意识到,海棠这是摆了一出鸿门宴,难怪童修丽一路都有点忐忑。 海棠请了一屋人,算上她们俩一共得有十一二人。 个个都是腿长两米的大模,还有几张面孔是已经隐退的模特圈大神,或坐或立,配着会所浮夸、冶丽的装饰、灯光,远远一看俨然如广告大片拍摄现场。 童修丽的脸色并不是很好,显然,这些人不少都是她和海棠的“故旧”。 海棠穿一身黑色长裙,精致的小脸上露着狡狯的笑容,看到袁沅第一眼就跟她眨眨眼,一脸自得。 叙旧中难免提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还有人说起童修丽当年命好,突然就怀上夏克铭的儿子嫁进夏家。 袁沅似看到童修丽脸色一变,她自若地转开眼神望着角落里的其他人。 巧合的是,又看到了周庭扬。 不过,也不算凑巧,这样的人正处于不断往上爬,野心勃勃的阶段,应当是很注意交际,有什么局就往里挤,多少认识点面孔,往后名利场上打交道,也好算是半个熟人。 这会儿,袁沅注意到他正在和另一个男模在聊天,高高帅帅,倒是养颜。 不过,袁沅总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多余人,任她平时会装淡然,今天这个场也待不下去。 一来对童修丽的旧事八卦不感兴趣,二来童修丽跟她住在一个屋檐下,知道得越多越难相处。 她找了个由头出去,被海棠揽着肩膀,两人一起跨出去。 “你应该早点跟我说,这样,我很难做。” 袁沅倒也不是埋怨海棠,只是就事论事地道。 海棠自然听得出这语气中公事公办的口吻,“你傻吗?你想不到她也想不到?” 袁沅一时无语。 会所既高级又浪漫,二楼是单面玻璃的包厢,人坐在包厢可以看到一楼中庭的表演。 一楼围绕着大型舞台四边都是卡座,随着灯光转换,一张张妆容各异的脸,透露着纸醉金迷的气息。 “走吧,去一楼坐坐,我给你讲讲我跟童修丽的过节。”海棠将她拉到四面全玻璃的子弹型电梯中,按了一楼,电梯就她们两人。 袁沅拒绝:“我不听。” 有些是非,多听多费神。 “哈哈,你给人做中间人的时候,就该想到的!你啊逃不掉了!”海棠拍着她肩膀,笑得花枝乱颤。 突然袁沅扶住电梯内的金属把手,盯着一楼的角落,神色复杂。 意识到她的变化,海棠顺着看过去,不远处的角落,远离热闹舞台的位置,有几个人在打架——确切地说,是三打一。 “要死啊,这儿还有人敢打架?” 海棠轻轻骂一句,电梯门一看,袁沅径直走出去,正是朝着那个方向,海棠赶紧拉住她,急色道,“你干嘛?” “我认识那个人。”袁沅安抚地压下她的手,“没事,我就过去看一眼。”说罢往前走。 海棠一着急,看她真的要管这茬事,赶紧拔腿往另一边走。 整个场,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角落里拳打脚踢的一幕,像是极正常的事情,甚至都比不上台上的劲歌热舞来的重要。 袁沅沿着边缘的卡座走到了最角落的位置,几个人似乎要拖着无力反击的年轻男人走出去,她压低了声音,气势冷然地喊一声:“程大力?!” 程大力已经被打得懵逼了,额头撞破后流的血淌到眼上脸上,整个人都模模糊糊。 “哟,大力,这是你老相好啊?” 有人笑着说了一句,另一道口哨声随之而起:“这长相,可以啊大力!”说着又给了他一脚。 不知道踢在哪里,程大力像一条垂死的鱼一样弹了一下,他勉力睁了睁眼皮,抬起头,从下往上看,看到两条大大的飘纱裤管,一截白莹莹的脚腕和一根金属支架,他挣扎了下。 “咳,是个瘸子。” 三人中的光头男补了一句,却没想到程大力被这句话给激了,从地上猛地拽起来扑上去抡起拳头对着光头的脸就是一顿乱砸。 “我日你妈!” 光头男肌肉贲张一条胳膊将程大力掀翻,按在地上跨上去,嘭嘭几拳头下去,触目惊心。 程大力已经是强弩之末,被掀翻就再也动弹不了,只朝天望着袁沅,身上挨着打,他却满脸是血地朝着袁沅的方向傻笑,像个白痴,但这双眼睛依旧又黑又亮。 “要什么?” “什么?”一旁看戏的灰绿头发男人皱着眉头问袁沅,灯光乱闪,男人似乎看到这个女人眼中有一抹锋利的神色,他不得不从上到下再看了一眼她。 “我问你们要什么?要钱还是要命?” “怎么,你还准备帮程大力给我们还钱?” 光头男人看程大力只剩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怕真给人打死,抹了一把刚才被砸中的鼻梁,扯起衣角随意擦了擦血迹,“可以啊,八万,不多不少。” “我帮他还。” 袁沅话音未落,一只手突然紧紧抓住她的脚腕,程大力死灰复燃般瞪着眼睛,“不要你管!” 程大力的手上应该还有不知道是谁的血,袁沅强忍着没有踹开他,强行无视,她对光头男说:“谁是债主?” “这小姑娘哪里来的?” 背后横插进来一道沉重的声音,光头男三人立刻规规矩矩站在一边。 男人很高,得有一米八五,年纪大概得有四十五朝上,模样说不上来的凶,他拧着眉毛,将几个人都扫了一圈,最后拎了拎裤蹲下去,仔细看了看,站起身怒道:“后门就在那边,拖出去再打会死?这地毯是进口北澳纯羊毛货不知道吗?” “对不起大哥,对不起,下次我们注意!” 光头男看来是三人中的头头,看大哥雷霆震怒,吓得赶紧道歉。 凭空伸出一条细细的胳膊指了指袁沅:“哥,我朋友,你给帮个忙。”是海棠。 海棠站到袁沅身边,也看到程大力的手就在她脚边,皱皱眉,她轻声说:“这儿的老板,海哥。” 袁沅蹙眉,姓海? 她狐疑地看一眼海棠,再稍一打量压迫感十足的男人,没看出来长得像,除了两人个子都格外高。 “小姑娘,这小孩儿,跟你什么关系?” 海哥长得高,难得的是锻炼得宜,这个年纪没有肚腩没有赘肉,看身材也就是三十左右的壮年男人,一说话江湖气十足。 被人当众叫小姑娘,袁沅真的是无奈,她如实道:“我公司员工的家属。” “嗤。” 墙角那个灰绿头发的男人出一声耻笑,被海哥瞪了一眼,“礼貌呢?让你们文明点!文明点!” 他一个巴掌扇在那人的非主流头发上,直接把发型给毁了。 “这小孩儿从我这儿借了钱,里外里一共8万。”海哥居高临下,看了眼朝他使眼色的海棠,“你既然是海棠的朋友,给你打个9.9折。” 海棠气得翻白眼,“800块?开一瓶轩尼诗都不够。” “那怎么着,我钱大风刮来的?我该他的?他谁啊?” 海哥当众彪了几句,显然跟海棠很熟,口气是冲但没有恶意。 “好。”袁沅很干脆,“我去取钱,你能让你朋友帮我抬下他?定一个包厢。” “取什么钱,刷卡。” 海哥一挥手,手一拍,那个灰绿头发的男人又遭了罪,刚整理好的头发又拍没了,“给他抬去,找个医药箱,别死我这儿了,回头还要引老鼠,。” 袁沅和海棠慢慢走,跟着光头男去刷卡,另外两人架着程大力找了个包厢。 海哥脚长走得快,一会儿就在闹哄哄的人群中没了影子。 扯住海棠,袁沅轻声问:“这真的是你哥?” “堂的。”海棠道,“没看出来吧?” 袁沅摇头,的确看不出。 “我也看不出来,我这么大方,他这么抠门,气死我了。”海棠笑骂。 这么一闹腾,海棠一拍脑袋想起来童修丽还在楼上包厢里呆着,“那怎么着?我去招呼着你大嫂,你自己小心?” “嗯。”袁沅拉住她,“别太过了。”她指的是他们这帮人“围攻”童修丽。 “知道了。”海棠怕她不放心,又加了一句,“她这是有意来求好,还找到了你,算是找对人。我呢,其一,不会不卖你的面子,其二,这年头多个朋友多条路不是?她童修丽现在靠着夏克铭,在广城名媛圈子里也算是响当当一号人,我做个顺水人情,以后有来有往,我也占便宜。” 袁沅点头,道理永远都是海棠懂得多,她知道自己多虑,催促她去包厢,自己去了程大力那边。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の剧场 程大力:我觉得我的出场怎么这么怂啊? 作者:剧情需要而已,不要紧张 程大力:你是在报复我之前打了女主! 作者:……没有没有绝对灭有(惊慌失措语无伦次遁……) 第18章 程大力2.0 程大力已经被人处理过了,横在长沙发上,一条胳膊无力地垂下,脑门上覆着一块方形纱布,隐隐约约透着血红,与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大理石的桌面上有一瓶开了的矿泉水瓶,红色的盖子丢在一边,还有一些医用的棉花和多余的纱布。 门一开一关,袁沅走入。 程大力歪着脑袋,半睁着眼睛看着她慢慢走到桌边,拿起矿泉水瓶子和纱布在坐回沙发。 房间里只开着一圈装饰灯,五彩的光,照耀在她的脸庞上,从上而下勾勒出一个立体轮廓。 程大力的视线从她的淡淡的眼眸扫到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红唇,往下是残疾的左腿。 沉默的她,让他想起那天被打的时候,她死咬着牙哼都不哼一声,明明痛的撕心裂肺却强忍的样子…… 袁沅缓缓抬起右腿,白皙的脚腕上有一圈脏污的斑斑血迹,她慢条斯理地用矿泉水将纱布打湿。 忽然,程大力从沙发上翻身而下,额头随手贴着的纱布落在脚边,他似乎没有看到,脚步落在地上他定了定身形,缓缓走到袁沅的身边。 一站一立,袁沅手中的动作顿了下,抬眸,明眸闪烁着明媚的光芒,程大力却惊慌地不愿意直视她。 莽撞冲动的年轻人,此刻在寂静中,慢慢蹲下去,单膝跪在她腿边,从她手中接过在滴水的纱布,一只手像触碰珍宝一样轻柔地扶住她的小腿,另一只手用纱布轻轻按在自己留在她肌肤上的脏污血迹,动作柔和得不像是一个大大咧咧的男孩子。 他一点一点蹭着按着,直到完全看不出任何痕迹。 袁沅没有说话,从她的角度看这个年轻男孩子,叛逆邪气的眉宇间有股桀骜不驯的气质,脸庞的线条如此坚毅却也如此苍白脆弱,但紧抿的双唇克制了所有的情绪。 他们的距离如此之近,袁沅甚至感觉到他炽热缓和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肌肤上。 那一截小腿,已然白白净净,但他还是固执地在一抹再抹,动作轻得恍若羽毛浮在水面。 终于令他满意,松开手,垂在一侧,他再也无法忍受地哭出来,另一条胳膊盖在自己脸上,低垂的脑袋,像是一个犯错的少年再跟年长的姐姐认错。 “哭什么?” 袁沅伸手将染了血的纱布从他手中抽出来,丢在桌上,看都不看一眼。 很久都没有人回答她,这是一个投入死水中的石块,激不起任何水花。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程大力眼角的眼泪往下落。 依旧保持着诡异的跪姿,约莫静静呆了三四分钟,程大力才擦干眼泪,沙哑的嗓音听上去像是破败的手风琴发出来的:“你相信报应吗?” “相信。”袁沅回答得很快。 程大力奋力睁大眼睛,不让泪水滚下来,“我以前不信,现在我也信了。” “不过,可能不算是报应,只能算是种因得果。” 袁沅仰起头,望着对面一盏灯,闪烁频率与周围几盏不同,有些过快,像是即将要坏。 “你选择了走上一个路口,这是因。就得到这条路的终点,这就是果。说的坏一点,大概是报应,但其实不是,都是自己的选择决定了结果。” “我选择的?”程大力喃喃自语道。 “你不选,难道有人在背后架着刀子逼你往绝路上走?” 袁沅轻声地反问,她长长的羽睫覆在眸上,明明是说这么尖刻的话,语气却像是鸿毛一般轻巧。 “我没得选啊!” 程大力忽然愤怒,像是困兽,猛然抬起头,蓄满泪水的眼睛透着悲情,仰望着袁沅:“我有的选吗?有的选我也想做个正正当当的人,活出个正正当当的样子!” 袁沅轻叹气,缓缓说:“你看街头有人卖艺行乞,有人写血书乞讨,也有人拉二胡,还有人跪着磕头。都是走到穷途末路的人,虽然都手脚齐全,但终究人的选择还是不一样。” 程大力没发声,像是在仔细听,一行泪从他眼角滑下去。 “你想做个行得正站得直的人,你就得朝着这个结果去做出正确的选择,不是吗?”袁沅淡淡问他。 “你说得轻巧,你们这种人,天生生在别人的终点线上!踩着我们这些人往上走!你们有什么?你们不过是投了个好胎!” 此刻的程大力极度孩子气,肆意发泄着自己对这个现实世界的不满和控诉。 袁沅琢磨了一下这话,轻声一笑,略带一丝不屑:“生在终点线?”她大概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冷笑话。 程大力被她的薄唇在刹那之间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给愣了一下,这话里有太多隐含的意味但他在这个瞬间无法找到头绪,但敏锐的年轻人感觉到了语气中的一丝无奈和苦涩。 袁沅站起身,轻飘飘地说: “你有机会选择的。” 她等了一等,站在他身侧,高高在上地道:“某种意义上的好人,并不难做。” 程大力没回答,甚至连动都没有动,跪在空落落的沙发跟前,听到她打开门,末了留了一句话—— “别死太早,你还欠了我11万1千3百多,记得早点还钱。” 他的脑袋再度无力地垂下去,任涕泗横流。 屋顶那一盏灯,猛烈疯狂闪烁,再突然发出“啪”的一声,就彻底黑掉了。 二楼包厢,服务生帮袁沅推开门,她走进去看到童修丽与海棠坐在玻璃墙边,俯瞰着一楼的风光,各自举着酒杯在谈天。 海棠这人,说到做到这一点,的确让袁沅佩服。 一转身,袁沅就看到落单的周庭扬端着酒杯凑过来问她喝什么。 袁沅摇头,“不喝酒,不好意思。” “袁小姐总是兴致缺缺的样子啊。” 周庭扬自若地扬眉,他长得很不错,身高、身材、脸蛋,都堪称是男人中的精英,而他自己也知道这些特点可以起到的作用,每次都发挥得不错。 可惜,面对的人是袁沅。 “对,犯困了。” 没等周庭扬紧接着说下去,海棠就摇曳生姿地走过来,“庭扬,来我给你介绍个前辈。” 周庭扬回眸,看了眼那边不远处的童修丽,剑眉一提,眸光闪烁,“好啊海棠姐。” 袁沅眼见着海棠将周庭扬介绍给童修丽,两人似客客气气地聊上了。 海棠就转身走到她身边坐下,“你不是说他专傍款姐?你还介绍?” 海棠架起二郎腿,细长的小腿晃晃荡荡,“你嫂子算什么款姐,夏克铭能给她多少钱?再说她敢把腿劈出去给夏克铭戴顶绿帽子吗?” 袁沅扶额,深感无力。 “哎说你呢,你跟刚那小子什么情况?”海棠将修长的郁金香杯抵在唇角,做了一个花痴笑,“你这是铁树开花直接啃鲜肉啊?” “……”袁沅一时间被她说的一愣,随口道:“没有,跟人打了个赌,看他能不能做回好人吧。” “这话说的,这种赌局啊,听着是跟别人对赌,其实啊是跟自己心里赌。是这么个意思吧?”海棠嘚瑟道。 袁沅叹气:“这世界上就没有你海棠看不明白的事情。” “有啊我怎么没有。” 海棠将酒杯中金黄色的酒液一饮而尽,既随性又情真意切地道,“我就没明白,你死活要待在夏家,是干什么……” 随着说话间,她站起身,走远了去倒酒。 袁沅似没听到她的话,抬眸遥遥望着与周庭扬说话的童修丽,他们有说有笑,非但不突兀,反而因为两人外貌相得益彰、神情举止融洽,感觉到场景异常的和谐。 晚上,袁沅和童修丽坐着车回夏家,童修丽一直在感谢袁沅的帮忙。中间尽管还是有点波折,但海棠是爽快答应了给她租别墅,甚至价格也是公道,可以协商。 “阿沅,我怎么谢谢你好?” 车子抵达夏家,童修丽下车扶了一把袁沅,她喝了点酒,整个人红光满面,耳垂的大耳环闪烁着润泽的光芒,看上去美丽异常。 “过阵子我去你店里,帮我挑一件衣服?”袁沅轻声问。 “那肯定没问题了。”童修丽笑了,“今天认识那个周庭扬,倒是不错。” “嗯。” 今天夜里月明星稀,袁沅望着天上明亮的月亮,不知童修丽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看你啊,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关注下个人生活?”童修丽说得很婉转,“女人,总是要有个肩膀靠一靠。” 此刻,她们两人非常默契地谁都没有提大龄单身的海棠,尽管在不久之前她们就见识过她在人群中闪光夺目的模样。 门打开,童修丽继续道:“我看周庭扬跟你站在一起,倒是很般配。” 袁沅垂眸扶着玄关坐着换鞋,听到这话眉一挑,没说话。 “我问他了,刚好28岁,年纪正合适呢。” 童修丽轻轻推她,“你考虑吗?” “嫂子,你这说的好远。” 袁沅不知道周庭扬给童修丽下了什么迷魂药,今天才见过第一次,就上赶着给人家做起月老,“我得赶紧睡了,下周六的慈善晚宴筹备委员会明早九点要开会。” “嗯,去吧。”童修丽点着头,将脚上的高跟鞋褪下,“别忘了我说的啊。” “哦。” 一夜无话。 周末袁沅在给慈善拍卖会的筹备委员会忙前忙后。 她是夏东集团的慈善代表,大到负责对接集团的基金,小到帮忙给劳务小组的人做座位排次参考,七零八碎的事情异常之多。 这次活动邀请了广城地界上有头有脸的企业家、慈善家、社会活动人士以及爱心人士,已经确定前来的人中不乏达官贵人、名媛千金。 整个活动,既要注重慈善拍卖的仪式感,展现各方对慈善的热心,又考究现场的活动细节,确保每个参与的人都能宾至如归,因此极度考验委员会的功力。 另一边,为了让夏可苓可以散散心,夏克铭让童修丽陪着她去国外看家里唯一的老人。 夏克铭和夏可苓的奶奶,如今90多岁身在英国养老的老太太。 这么一来,整一周,童修丽和夏可苓基本都不在国内。 走之前,袁沅特别跟童修丽确认过,她们是否到时一起出席慈善拍卖,得到的是肯定的答复。 饶是平顺地过了两天,到周二,袁沅才从陈飞月口中得知一个不幸的消息——上周五,程芳芳在医院不治身亡。 那天,也正是程大力在会所被人打,痛哭流涕的那一晚。 “其实大家还是很担心程芳芳的弟弟会去闹事。”陈飞月道,“听说她弟弟是个小流氓。” “那就让大家注意点,正面处理问题,不要将小事闹得太大。”袁沅头也没抬,一会儿要跟庄盾最后一次敲定8月8日年中大会的嘉宾名单,她分身乏术。 “好的。” 等陈飞月出去,袁沅才放下笔,轻叹一声。 玻璃墙外的热日如火,但却总有一些角落常年阴暗逼仄,这或许就是生活原本的样子,没有所谓的公平或者不公平,也没有所谓的遗憾不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跪求收藏 1、悬疑文(类无CP,男女主不谈恋爱),《柏林少女(紫阳花事务所)》私下调查自杀事件的紫阳花事务所合伙人之一,苏西曼伪装成舞女接近怀疑对象,最后发现凶手竟然是……(社会伦理向) 短文,预计10万字出头 2、现代言情文,《静候葡萄成熟时》自媒体时尚红人X科技公司CTO的感情二三事(职场向)恋爱为主短文,预计15万字(已写3万字) 第19章 鱼饵(倒V开始) 这周要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忙到了周五得以休息。 而周六紧接着就是慈善拍卖会和慈善晚宴。 这一次讲究低调奢华的慈善拍卖会设在广城蜚声国际的凤凰独立艺术中心,整个建筑群依山而建,临水而栖。 艺术中心从外观看上去正如一只展翅腾飞的凤凰, 两翼舒展于河岸绵延, 凤首则昂首飞迎苍穹, 磅礴大气,加之建筑外墙去金壁辉煌而选用珍贵的青碧砖, 遥遥望去,建筑与苍翠的青山融为一体,与静谧的河水相映成趣。 袁沅在艺术中心已忙碌多时, 她是代表夏东集团的“嘉爱”慈善基金, 负责在每一轮拍卖结束后为慈善买家颁发慈善爱心证书。 不过今天另一家协办方临时安插对方的慈善代表,之前根本没有来彩排过,袁沅忙着和她在对接一会儿的具体操作流程。 袁沅不时地在看腕表, 距离慈善拍卖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夏克铭、童修丽和夏可苓都还没有到。昨天上午,童修丽与夏可苓已经从英国返回, 倒完时差正好赶上这场活动。 不过, 自那日夏可苓被关在房门内对袁沅的肆意“折辱”之后, 她们就没有再打过照面,两人都在有意回避彼此。 现场灯光璀璨,艺术中心的拍卖场地简雅奢华, 四处都是上好的花卉做衬托, 已经先行抵达的贵宾在今天活动的大背景墙前签字留念,这些多半相熟的名媛太太们结伴合影、自拍。 袁沅在会场里的拍卖舞台边, 为了上下方便,她和另一个人的座位就被安排在此。 从这个角度望出去, 她可以看到身着曳地长裙的童修丽挽着正装的夏克铭施施然到场,媒体的闪光灯络绎不绝地在闪烁,夏克铭脱身而去与熟人打招呼,留下童修丽和几个友人聊天。 那么,夏可苓去了哪里呢? 袁沅望着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却依旧没找到夏可苓的影子。 手中的手机一震,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鱼进池子了。”她即刻将信息删除。 不到三分钟,斜肩红裙的夏可苓穿着水晶红底鞋踏进会场,她手挽着一个中等个子的男子,两人有说有笑,容光焕发。 这个男人,正是花名在外的通达集团二公子温启瀚。 通达集团,广城老牌能源大企之一,近年来跟着国家政策,转型专注于新能源板块,算是行业里的南方翘楚。 与此同时,通达集团底下的子公司正是夏东集团730能源项目的最有利竞争企业。 夏东集团730标书泄露,最大得利方就是通达集团。 如今,夏东集团的千金挽着通达集团的二公子,这一幕说不上来的奇妙。 “听闻通达的温二少,跟夏董求娶他们这位千金?”有人窃窃私语地八卦。 “真的假的?这风声哪儿传来的?”旁听的人一脸惊诧,压低声音问,“夏家这千金不是吸丨毒?” “这不好说,没真凭实据。” 另一个声音插入道:“万一也是同道中人,岂不是美哉?” 众人一笑,当是个不足挂齿的小八卦。 不过,纵然如此,夏可苓与温启瀚的联手出现,已经引起不少震动。 温启瀚是广城有名的王老五,已经过世的母亲生前是非常著名的演员,他遗传了母亲柔媚的眉眼,加上父亲基因中的周正温厚,整张脸既风流又迷人。 他自小生在上流花花世界,少年骄纵轻佻,如今年过而立略有收敛,但从来狂放不羁,正是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 这多年来,不知多少女人因为温家二少赤子般的明媚一笑而前仆后继,又被他的暴躁、随意与无情毁得干干净净。 温启瀚牵着夏可苓,两人在许多人的眸光中翩然游走在人群中,生养在富贵家庭的他们,在这样的场合才真正是如鱼得水。 袁沅匆匆一瞥,看他们笑靥如花,想到程大力的那句可笑的话。 人间的终点吗?他们可不屑一顾,他们是出生在天堂里的人。 不过对夏可苓而言,温启瀚实在是太过出挑。 女人都爱出色的男人,但有一个前提,得是臣服于她裙下的出色男人。 而温启瀚与她,显然都在等彼此的臣服。 她喜欢温启瀚对她说轻佻的情话,但讨厌他对每个美丽女人都说这一套话;她喜欢温启瀚的眼里只望着她,星眸灿烂,似要令她溺在蜜糖里,但她厌恶他看每一个人都用一样的眼神。 他不属于她一个人,这个游戏就玩不下去。 童修丽的出现解救了已经开始感觉厌倦的夏可苓,她离了温启瀚去结交其他人,留他一个人对另一位粉粉嫩嫩的小公主出口成章、舌灿莲花。 而温启瀚,转瞬间似对眼前这位懵懵懂懂的小美女立刻失却兴趣,朝着新的猎物走去。 他眼中望着的女人,身着黑色长裙,两条修长的粉色藕臂泛着珠光宝色,耳尖一枚小小的圆润珍珠,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静谧温婉的气质。 只是当她转过来的时候,薄情的双唇,克制的眼神,立即让温启瀚捕捉到一丝禁欲气质,在这灯红酒绿里难能一见。 温启瀚想,果然女人还是要有经历,才更有吸引力。 “袁小姐,巧啊。”温启瀚眯着眼睛,像一只狐狸似的笑,香槟酒杯送上轻点袁沅的那一支,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袁沅颔首,“温总,您好。” “上次约你打高尔夫,你也不理我。怎么,这是打算都假装不认得我的意思?” 温启瀚手里轻轻摇晃着酒杯,细细打量袁沅,越看越是顺眼。 他说的是三四个月前,袁沅在一家酒店会议厅开会遇到了他,他临时起意的一句邀请。 袁沅看着被他晃得起伏的酒液,“最近忙。” 温启瀚扬起下巴将美酒一饮而尽,嘴角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态,“忙什么呢?730的竞标,难不成还要你一个做人力的忙?” 袁沅毫不掩饰地蹙眉。 “你看我,总跟看瘟神似的,我是长得不够帅呢,还是不够有钱呢?” 温启瀚不假思索地直接问道,但口吻也不强硬,像是朋友间的玩笑话。 然而,袁沅却并不觉得有趣。 “不是。” 袁沅眼眸里映着大厅璀璨的灯光,抬眸望着他,“大概是我近视眼。” “哈哈哈……” 温启瀚像是听了什么高级笑话,自若一笑,“你这性格,怎么感觉越来越像你们夏老板了。” 袁沅像是没听见,不准备跟他多说。 “二少,怎么你跟我们阿沅也认得呢?真是交游广阔啊。”夏可苓的声音蓦得响起,细巧的手腕灵活都挽住温启瀚的手臂。 温启瀚常年流连女人之间,眼前这两人的气场,自然是了然于心,不过并不打算周旋于二人之间,他随口招呼一声,也和款款而来的童修丽笑了一笑,就往别处去了。 夏可苓踩着七八公分的高跟鞋,抬着细瘦的脖颈,轻蔑地看向袁沅这一身黑衣,极不满地道:“你怎么老是穿着一身黑,总想扮黑乌鸦吗?丧气死了。” 老是——似乎在提醒袁沅,当天夏可苓的生日,她穿的也是一件黑色的裤装,只不过,那是夏可苓为她挑的。 听到这话的袁沅似没什么反应,但聘婷走来的童修丽闻言脸色一变,脚步跟着一顿。 袁沅今天穿的这件衣裳,是童修丽在自己名品店里亲自选的。 当时选的时候她倒是没留意颜色,考虑的角度是袁沅总穿裤装,因此那天建议她试试裙装。 她还记得那天袁沅从试衣间出来,连她的奢侈品买手助理都赞袁沅肤白唇红,将衣服展示得非常完美。 怎么知道今天到了夏可苓嘴里,成了“丧气的黑乌鸦”。 袁沅没有理会夏可苓,看向童修丽,知道她和自己想一块儿去了,稍抿唇一笑,眼里一派清明。 夏可苓见她表情淡淡然,跟着走近半步道:“你难不成以为,还能在这里钓个金龟婿?” 听到这样的话,袁沅似一颗树,无动于衷,看着她横眉冷对转身离去,“大嫂,快开场了,我们入座吧。” 童修丽点着头,让她先去,自己要和袁沅说几句,走到袁沅跟前才无奈道:“都是我不好了。” 她左看看又看看袁沅这件衣服,曲线玲珑、凹凸有致,真的没什么可挑剔的,尤其是她容貌出挑、眉眼动人,算得上是相得益彰。 袁沅摇头,“别多想,快去入座,一会儿拍个喜欢的!” 童修丽点头,“你也别往心里去。” 拍卖会正式开场,灯光层层暗下来,袁沅扫了一圈,正看到夏克铭和童修丽。 温启瀚作为名流圈子里花钱如流水的代表人物,自然坐在高位上,而他旁边赫然还是夏可苓。 手机微一震,袁沅打开手机,陌生号码再度发来的信息,“鱼饵已出动。” 第一次,隔着朦胧的闪烁的灯光,与众多张脸孔,袁沅想,其实夏可苓在众多名媛千金中,已经算是出类拔萃,只可惜,贪图享乐。 也不知,今晚的夏可苓,是否会按照她预估的那样,咬上那只名为“堕落”的鱼钩呢? 拍卖会按流程走到第三轮拍品,正是童修丽特别指出过的皇冠,起拍价就已达六百八十万。 果真,童修丽在夏克铭的应允下一直在举牌。 另一边,竟然今晚迟迟没有出手的通达集团温启瀚。 这一幕,在许多知情人眼中,已然是非常内涵的场景,两家在业务上多有竞争关系,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已经一山不容二虎。 偏偏今天温启瀚旁边坐着夏可苓,又是一副怪象。 看着两家死咬着不放,直接将价格拉到一千两百万,其他竞拍者在举牌两三次之后都纷纷罢手,作壁上观,看这出好戏。 最后,温启瀚以一千四百万的高价拍下了这一顶绝世仅有的皇冠,不过想来大家都能猜得到,送的一定是身边夏家的佳人。 “妙了。钱呢,进了夏东集团的慈善基金,皇冠呢,送给夏家的千金,温二少这一石二鸟,真的是厉害。” 听这话的人笑笑,“这都要成一家人了,谁知道温二少最后掏出来的是一千四百块,还是一千四百万呢?” “哈哈哈,有道理有道理。” 最后一轮拍卖结束,袁沅和另一位慈善代表上台为几位买家颁发荣誉证书。 袁沅在左另一人在右侧,她却见温启瀚迈腿和另一富商交换了一个位次,直接站在了左侧,对着袁沅不怀好意地勾唇一笑,眼睛里满是春风得意。 礼仪小姐将证书用托盘呈上,在主持人的介绍下,袁沅将证书双手送到温启瀚的手中,却被他以握着证书的姿态一并握住了手。 她的手绵软似无骨,温启瀚除了前一次与她有过商务握手之外,这次倒是意外发现。 舞台上是各色人等,礼仪主持、买家众多,台下更不需分说,近百人都在观望。 袁沅拿眼睛冷冷瞪他,他却呵呵一笑,浑然不在意地在她手指上狎昵地一捏,探身在她耳边轻声问:“皇冠喜欢吗?” 这话也不知道会令多少人听到,袁沅猛地一抽手,证书跟着落在地上,她淡定地弯腰再度捡起来,递过去,“温总,请自重。” 说罢,将第二本证书递给下一位买家,两人握手致意。 随后大家合影留念,台下掌声阵阵。 温启瀚没有继续纠缠,对着袁沅一笑而过,俊逸风流的脸上满是志在必得。 袁沅则无暇顾及这个横斜逸出的配角,她今天全程顾着的是局中的夏可苓以及她放出来的鱼饵。 那么鱼饵呢? 拍卖会在主持人的介绍下宣告结束,接下去进入晚宴时间,所有嘉宾将穿过挑高的透明玻璃长廊,前往晚宴现场。 袁沅走得慢,留意着夏可苓的一举一动,见她遇到朋友,边走边笑,倒是青春活泼的样子。 等到了现场,两排高大挺拔的侍应生站在那里。 晚宴是二十人长桌,西式餐点,每位嘉宾都有自己的固定座位。 袁沅在在工作人员指定的座位上,虚虚地看着那“鱼饵”帮夏可苓拉开了高背座椅一切尽在掌握中。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の剧场 作者:温二少,感觉到我对你喷薄而出的爱了吗? 温启瀚:只感觉到一个文盲在堆砌成语。 作者:不要嫌弃,搜肠刮肚的终极描写,毕竟你也不想邪魅一笑对吧? 温启瀚:……这个,我觉得我可以,要不试试? 作者:拒绝! 程大力(暴怒):为什么不给我堆成语!为什么! 作者:年轻人,你都差点领便当了,堆了也没用。 依旧弱弱地求一个收藏,啊收藏啊~~~ 大周末的让我收藏过百好不好?(感觉在发梦,过百我明天加更!恩!) 第20章 上钩 只是计划, 总是赶不上变化。 温启瀚,竟成了这计划中意料之外的一环。 在晚宴过后,温启瀚一直与夏可苓待在一起。 偌大的舞池中央, 今天以一千四百万拍出全场最高价的温启瀚担当领舞, 他深情款款地在许多女人惊艳、羡慕的眼神中走向了夏可苓, 两人郎才女貌,翩翩起舞, 开启这一晚的纸醉金迷。 袁沅端着酒杯,与童修丽并肩而站。 “可苓好像还挺看重温二少的,哎, 可惜两个人都……” 童修丽话没说下去, 在大家都懂的位置戛然而止,“不过可苓要是嫁出去了,也算是美事一桩。” 自童修丽见识过小姑子对袁沅的态度之厉害, 加上袁沅帮忙为她与海棠重修旧好, 她近来对袁沅说话也是随意了更多。 “听克铭提起,温二少家底也是足, 到时候联姻也算是门当户对。” 袁沅不做评价, 她对这些人, 始终冷眼旁观的时刻居多。 “你呢?”童修丽温柔如水地笑着看她,“上次跟你说的周庭扬如何啊?” “不急。” 袁沅淡淡回应,“该来的就会来, 不该来的, 求不来。” 她看一眼时间,再看一眼舞池里飞舞的夏可苓, 不过拥着她的温启瀚却像心有灵犀似的给了她一个飞眸。 舞乐酣畅抵达结尾,明快的音乐织就艳丽的绸缎, 甜腻的气息飘荡在每一个不可见的角落,又袒露着无穷无尽的欲望。 一曲舞罢,意犹未尽。 夏可苓动人的身姿依旧偎在温启瀚的怀中,两人好一会儿才浓情蜜意地分开。 有一位男士来邀请夏太太跳舞,童修丽搁下酒杯欣然应邀,她个子高,那男人矮几分,但从来都是美人配富人,好不好看都是另当别论的。 在袁沅稍不留神间,温启瀚已然走到她身前,大庭广众之下,他泰然自若地弯腰,绅士风度地牵起她垂落在旁的手,低垂的眼眸邪肆地盯着她的皓月双眸,轻声暧昧地唤她:“阿沅,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袁沅冷静地将手从他温热的指尖中抽出来,“可能并不方便,温总。” 一般的社交场合,男女之间的称呼最能看得出亲密度,袁沅自始至终都在强调他这个“总”,是在极力撇清两人的私人关系。 温启瀚摸索了下手指尖的余温,专注深情地看着她,“你知道吗?阿沅,你的手真的太有美感了。” 再度听到这个称呼,袁沅可以肯定眼前这个男人不仅风流成性,而且是个十足十的变态流氓,只不过批了一层金钱和容貌的外衣,却依旧令人作呕。 “让我想要——” 温启瀚坏笑着突然靠在她耳边道:“忍不住,对你一亲芳泽……” 轻喃细语就在耳旁,袁沅浑身一怔,整个人都有点略僵。 超过二十五岁的袁沅,第一次在男女关系上,发现自己的确是有洁癖,她猛地后退一步。 掩盖在音乐舞蹈、聊天嬉笑声中,谁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状若无事地盯着这里,等着看这一出豪门养女与亲生女争抢男人的恶俗剧码呢? 只是当袁沅眼梢看到夏可苓正端着酒杯望向这里,眼光中那点愤恨即便距离如此之远也清清楚楚。 时间一点一滴的走着,袁沅只能强忍着不适,扬起清白成熟的脸,问眼前这斯文败类:“温总,我的情况您早就知道,这种话说出来,谁都不信不是吗?” 她故作伤感地抱住自己裸露在外的粉白双臂,耸了耸肩,“还是不要总开我玩笑的好。” 温启瀚大约是第一次听这冷美人对自己说这么多话,他灿若明阳地一笑,“没开你的玩笑,我刚才还问夏可苓,你有没有男友呢。” 袁沅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一出,她远远注意着夏可苓,不知她是进是退,只得打蛇随棍上似的问温启瀚:“温总和可苓是?” 她朝远处扬眉,叫温启瀚看到了,顺着这眼神抬眸看去,只见他对着夏可苓什么表情都没有地转过来,继续对袁沅道:“能有什么?” 他哂笑,“我大哥最近和夏克铭走得近,让我多交际交际。” 通达集团的当家人现在是温启瀚的兄长,他则挂名在一个分公司的老总位置上,精通的是通过旁门左道为公司打通人情关系,左右不是在吃吃喝喝就是出国考察玩乐。 袁沅听了他的话没做声。 曲子再度扬起,是一首慢歌。 温启瀚问道:“跳舞吗?我带着你。” 他似并不是问她,不等她首肯就牵着她地手往舞池里走,倒是很照顾她走得慢,回转身来凝望着她。 袁沅抬起手臂搭在他的肩上,极有分寸地保持着基本礼节,并不想将自己完全交给这个人,等舞姿旋转,她看到了夏可苓独自一人转身离开—— 旁观者的眼睛就像是猫儿盯着池中的金鱼一般,似有若无地关注舞池中踩着假肢的女人和深情款款的男人。 许是这一幕超过了预期,不屑于在这种场合八卦的人都开始打听起来:这温二少怎么搂着夏家那个瘸腿的养女? 才有方才在台上的富商加油添醋:人家温二少莫不是要花一千四百万哄这位美女开心。 闻者纷纷惊心,再细细抬量轻摇慢舞的女人,只能说一句,此女不简单。 男权社会,女人的身价要男人抬,早不是稀罕事。 在袁沅的视线范围内,却看不到“鱼饵”的位置,她朝着温启瀚温柔一笑,慢慢推着他转了一个角度,“跟我跳舞,为难温总了。” “软香在怀,绝不为难。”温启瀚笑着低头,轻嗅佳人淡淡的香水味。 音乐还在继续,越来越多人加入这一曲中。 不管怎么换角度,袁沅一直看不到“鱼饵”,她眉心压住那一抹焦灼,陪着温启瀚逢场作戏。 但好就好在,夏克铭和童修丽都在她的视线范围内,甚至夏克铭有意无意地还在看向袁沅和温启瀚。 她只能暂且无视,谁知道今晚这一出会引出多少出人意料的麻烦事? 袁沅收了所有情绪,放松了身姿,在温启瀚掌控下,似一只黑色凤尾蝶,右脚踮地,旋转出一个极美的弧度。 “真优雅。” 温启瀚毫不吝啬地夸奖眼前这朵娇艳明媚的玫瑰。 袁沅并不打算再与他周旋,只道:“我累了,先去休息下,谢谢温总。” “好——”温启瀚姿态肆意地撩高了手,“去吧。” 袁沅想休息室,回身却被今天慈善晚宴筹备委员会的人拉住,说是有些善后的事情需要她帮忙参与下。 不得法,袁沅锋利的眼眸瞥了一眼夏可苓刚才消失的那个方向,随即跟着来人一起走。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无非是明早周日筹备委员会的人还要开一个会,就慈善款项的最终处理以及今日办晚会的支出事宜再做一个工作总结,可能还要再开一个小型庆功会。 等袁沅脱身,已经是夏可苓从她眼中消失半小时之后,她在休息室找到自己的手机,打开,有一条未读短信:“鱼儿上钩。” 袁沅一看时间,是二十分钟之前发来的,她删掉短信,迎着门却见童修丽走进来,她随手将手机丢入手包中。 “累了,想回去了。”童修丽百无聊赖地道。 她年轻时候没日没夜地混在这些人里面,跳舞啊、交际啊,享受尽男人们的追捧与女人们的羡慕,如今四十出头,有身价有地位,却已经厌倦了,时常感觉自己是一具空荡荡的皮囊,裹着顶级的锦衣华服却行走在空虚的世界里,来来回回,寻寻觅觅,始终一无所获。 “你这边还有善后的事情要处理吗?”童修丽屈身坐在沙发扶手上,拧了拧手臂,“我们早点回去?” “好啊。” “嘭嘭嘭——”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打断她们的平和,袁沅和童修丽互看一眼,觉得奇怪,“夏太太在吗?”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很是急冲冲。 童修丽没动,娇生惯养的人,早就懒得应和琐事,只觉得烦,“进来。”她站起身端正地站着,看到一个侍应生推门进来,“夏太太,夏先生让您赶紧去另一间休息室。” “怎么了?” “夏小姐出了点事。” “什么?”童修丽惊慌地呆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被袁沅扶住,跟她道:“先去看看再说。” “好,好。”童修丽让侍应生带路,捏着裙角先匆匆过去,袁沅走不快,在后面慢一步跟上。 贵宾休息区占地广,女客休息室有多个,刚才童修丽也是跟着袁沅才没走错门。 眼下,不知出了什么事情,童修丽也是一脸狐疑,想等等袁沅又怕夏克铭等得及,在两面悬吊着油画的走廊里,红蓝绿黄的油彩之间,顿足两面为难。 突然一扇门打开,夏克铭站了出来,童修丽拔腿向他飞去,“出什么事情了?” “可苓不见了。” 夏克铭浓眉拧着,脸上有一股难辨的怒意,他让侍应生守在门口,自己则让童修丽一起进门。 休息室,另一个侍应生衣衫不整地坐在一张椅子上,满脸潮红,神志不清,双眸似是在找焦点,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一抹亮色就想上前捞一把。 “啊!”童修丽被这突然上前的男人吓了一跳。 夏克铭眼疾手快伸出长腿,一脚揣在侍应生的肩膀上,后者砰地一声摔在地上,挣扎呻丨吟了好一会儿,可能是摔得狠了,一动不动地在喘气。 “怎么回事啊克铭?”童修丽握着丈夫的手腕,她上一次这么恐慌,还是在袁沅被绑架那次。 跟着她的声音一起的是门被推开,方镇平和袁沅一前一后进来。 “夏董。”方镇平快步上前,显然是刚从别地方赶来。 “阿沅。”童修丽则是跨到袁沅面前,拽住了她的手。 袁沅感觉到童修丽手心的冷汗,一点一点沁出来,濡湿了她的肌肤。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の剧场 作者:温总你好变态哟,可怕。 温启瀚:这不是《霸道总裁爱上豪门养女》的剧组? 作者:不是,温总您串场了,您应该霸道爱上的那个可能在隔壁?反正不在我这里。 温启瀚:不行!我就要阿沅了!多少钱你说吧! 作者:好的,下一章领便当去隔壁。 温启瀚:算了我找我大哥搞死夏东集团帮阿沅报仇,她就是我的了! 作者:你居然有这智商!不科学,你不是本文目前为止第一大男花瓶吗? 温启瀚:…… 第21章 绑架案2.0 地毯上滚动着的侍应生额角青筋突起, 全脸挣扎扭曲,原本高大帅气的一张脸,已经面目全非。 夏克铭与方镇平将事情简单一说, 方镇平频频点头转身就去喊来了今晚负责酒宴的经理。 那经理也是一脸茫然, 从得知夏老板找自己到跨进这个屋子看到如蚯蚓般蜷缩的下属, 已经慌了神,太阳穴的冷汗密密叠叠地往下掉。 童修丽靠着扶手坐在沙发里, 看这样子,心里也是慌,眼皮子死命地跳, 接过袁沅递过去的一杯热水, “怎么会这样?” 这句话声音不大,但在此刻这个环境里,人人都听到了。 那经理凭空也是想呐喊一句:怎么会这样?! 袁沅不经意地望着夏克铭, 他像一棵松站在这间屋子里, 多年上位者的气场让人一眼就知他在几人中的掌控地位,此刻无比阴沉的脸, 似透过地上这个不值一提的小角色盯着某个人, 就像天空中的黑鹰盯着某块肉。 不过, 她并没能继续呆下去,因为方镇平去另外安排了一间休息室,让童修丽和袁沅过去休息。 方镇平看向袁沅的视线说不出的古怪, 像是在说:你看, 有人替你报仇了。 袁沅无视了这道不合时宜的眸光,与童修丽互相牵着手出去, 此时走廊里飞步而来的是王志和家里另两个名为司机实为保镖的壮年男子。 艺术中心每一间休息室的灯都别具一格,但有一个通病, 都不太透亮。 坐在这朦胧的灯光里,实在是叫人容易产生心理上的忐忑甚至是恐惧。 “阿沅,你说这次是不是要出事啊!” 童修丽慌不择口,本来这些话她绝对是不能说出来的。 袁沅压着她轻颤的手,正想开口,身旁的手机却震动起来——她稍一变色,眼神在转瞬间一暗。 不过童修丽正沉浸在莫名的担忧中,根本没发现她这一秒的变化。 袁沅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先等等看看是什么情形?若是绑架为了钱,对方不敢动人。” 童修丽点头,倒是想起夏克铭那天的话,“阿沅,上次你被绑走,克铭也是说,为了钱来的绑匪不要人命。” “嗯。” 袁沅听了没作声,她此刻得找个地方查看手机,眼神掠过童修丽的身后,正欲言又止,却听见有人敲门—— 来人是王志。 “先生说,先让我送太太和袁小姐回家。” “先生呢?怎么样?” 童修丽起身问他,见他皱眉摇头,知道事情不简单,“不行,我得见克铭。”说罢先冲了出去。 王志却是猛地赶紧去拽她,但碍于男女有别和身份,不敢真的动手。 这档口,袁沅快速拿出手机,同样是陌生号码,却不是她熟悉的那一串。 “你好,我明天在天星街的大排档等你,后天下午六点。”就这么几个字,后面跟着一串数字:112000。 连个姓名都没有,看上去简直就是什么诈骗短信。 后天…… 袁沅脑中飞快地转过夏可苓这边的事,“好。” 言简意赅地回复回去,按照老习惯她删除了一来一回的两条短信。 她没顾得上多想这件事,跟上童修丽与王志出去,却见童修丽吓得一脸苍白地站在休息间外,身边是眉目冷峻的夏克铭。 这一条长廊已经被封闭,前前后后都是方镇平叫来的人。 透亮的走廊里,袁沅越走越近,耳中传来可怖的叫喊,和一声声沉重的敲打声。 像是敲在什么细巧金属上,敲一声,有人撕心裂肺地尖叫,再敲一声,有人绝望无助地呐喊。 “阿沅阿沅我们回去,我们快回去!” 童修丽苗条修长的身材此刻像是无依无靠的浮萍,连夏克铭都不愿意靠,只抓住袁沅的小腕。 休息室的那一幕令她惊吓得忘记了袁沅是个残疾人,毕竟步子迈不大,被她这么惊慌地一抓一走,整个人差点摔倒在地,好在王志眼疾手快扶助她。 袁沅起身,已经看到童修丽怕得在哭,她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夏克铭沉沉地道:“阿沅,照顾好你嫂子。” “好。” 她稳住身形,牵起童修丽的手,身旁是忧心忡忡的王志,两个女人一高一矮,并肩缓缓走出去。 那房间发生了什么? 童修丽等到了家才断断续续地对袁沅说:方镇平不知道从哪里弄一个木头匣子,把那个侍应生的头塞进去,然后在那个木匣子上钉钉子。 袁沅听到的敲击声,就是小锤子敲铁钉的声音,她一听也是头皮发麻,饶是在走廊听到那个敲打声都觉得刺痛,更何况就在人的耳朵边,木匣子空空荡荡还有余震……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啊阿沅!” 童修丽最后无助地问,“那个男的被捆住了动不了,方镇平一锤子下去,他都是跳起来在喊。太吓人了。” 那场景,她闭上眼睛就感觉在眼前。 袁沅没吱声,这是顶简单的拷问办法,最重要的是,被拷问的人毫发无伤,只是精神受到重大打击,若是去医院,能查得出什么? 只是没想到,这都二十一世纪了,竟还有人用这种阴毒的法子。 静阿姨敲开主卧门,给她们送糖水来压惊,“小姐从小就是吉人天相,以前老太太就说她面相好,能长长久久活到老,太太不要太担心。再说,先生是定海神针,这个家怎么翻,他能扛得住。” 想来也是经历了上次的事情,静阿姨也增强了心理建设,说的头头是道。 童修丽听进去了,知道自己先生虽然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家里的事情就没有他摆不平的,只对刚才那副场景心有余悸。 在袁沅的帮助下,童修丽喝了点糖水,她不让袁沅走脱,希望今晚两人能一起休息。 袁沅看了看这个房间,“那嫂子你去我的房间?” 童修丽点头,让静阿姨准备一套薄被枕头去袁沅房间。 虽在一个屋檐下,但其实童修丽平时上下都只是经过袁沅的房门,鲜少进入。 静阿姨帮她将床铺好,床头轻黄壁的灯开着,床头柜有一副玻璃面的相框,童修丽拿起来看看,玻璃干干净净清清澈澈,应该是经常打理。 袁沅坐在单人沙发中,将假肢拆卸下来,放回专门装假肢的架子上,拿起拐杖去洗手间梳洗。 童修丽仔细看着镜框,上面的袁沅戴着学士帽,是在广城大学校门口拍的毕业照,似柔风浅笑的脸上还没有如今沉得住气又淡淡然的模样,时间真的能改变人,将这个小姑娘雕琢得如此成熟。 “嘎达”她不小心碰到了镜框背后的支架,原来是镀银的螺丝松了,她手指拧上去,却拧反了,刚想拧回去,却见相框里夹着的另一张照片露出一个角。 童修丽抬眸望了眼另一边的洗手间的门,似乎有隐约的洗漱声,她眼明手快地抽出了照片。 在洗手间的袁沅,打开最大的淋浴,任水流哗啦啦地落在浴缸发出冲击声,她扶着洗手台慢慢走到靠窗的位置,坐进扶手藤椅,打开手机。 “一切顺利。” 这是刚才在童修丽房间的时候,对方发来的。 袁沅看着这四个字,又看了看门背后的,目光像是穿透了门,望见床头的童修丽,她回复两个字:“辛苦。” 床头的童修丽,小心翼翼地捏着照片一脚抽出来半幅——竟是一张全家福。 照片上,有一对年轻的夫妇,怀里各自抱着一个孩子,留着黑长头发的女孩子头上戴着粉色蝴蝶发箍,另一个小孩约莫一两岁,四个人看着镜头都在笑,背后是偌大的摩天轮。 不敢细看,童修丽甚至都没有完全抽出来,只猜出了这个女孩应该就是袁沅,那其他人就应该是她的父母家人。 童修丽想,原来袁沅的母亲这么美丽,简直有几分老牌的明星风采,难怪她的容貌如此出色。 再一想,除了袁沅,人都已经不在人世间,她神色复杂地快速塞回去,将银色的相框支脚拧上,将整个相框放回原位。 放相框的位置都没有灰,应该证明袁沅经常拿起来看。望着学士帽下巧笑倩兮的姑娘,童修丽想,袁沅心里到底装了多少苦。 等袁沅穿着睡袍走出来,童修丽正在跟夏克铭打电话,她看了眼袁沅,示意她不要说话,“好,我知道了。” 童修丽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绑匪说让阿沅去送钱?现金吗?这么短时间从哪里弄这么多现金?……嗯。那警察那边……好。” 电话挂断,她对袁沅道:“已经有人联系了克铭。是绑架,1000万赎金。” “人没事吧?” 童修丽摇头,“克铭说,可能是要吃点苦头了。希望没事。哎……”她转念奇怪道,“怎么能在艺术中心绑架可苓,那里人多嘴杂,这绑匪也是胆大包天。也不知道那个服务生是不是绑匪同伙。” 袁沅没搭腔,在另一边上了床。 童修丽依旧是忧心忡忡,“克铭说报警也无济于事,哎,你说这好端端地往外面送钱,是不是得去庙里拜拜。” 袁沅垂眸,将薄被拉一拉,劝她道:“等过阵子一起去吧。” “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の小剧场: 程大力:诈骗?哎,我感觉我一直在被你黑作者:……你瞅瞅你发的短信内容 程大力:心疼地抱住帅帅的自己 第22章 绑架案2.1 对夏家而言, 又是不眠夜。 夏克铭从艺术中心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童修丽在黑暗中听到楼底下的声音, 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从床上起身。 袁沅则是打开床头的灯, 在壁灯微弱泛黄的光芒中, 她似乎看到了闪烁在童修丽眼中的对夏克铭的依赖。 童修丽先行一步穿戴整齐下了楼,客厅坐着夏克铭和方镇平, 两人都一脸沉静,她走到夏克铭身边,想了想坐不住, 静阿姨应当是睡着了, 她亲自去倒了两杯浓茶送过来。 方镇平很客气,起身接过茶水连声道谢。 夏克铭一言不发,只是袁沅从楼上缓缓走下来的时候, 远远地看了一眼, 又转而别开眼。 客厅常年开着适宜的温度,但在夜里总让人感觉有点凉意。 童修丽拉过袁沅两人坐在一起, 就像当日她和夏可苓靠在一起一样, 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克铭, 现在是怎么说呢?” 夏克铭没作声,方镇平接过了话茬,“太太, 绑匪要1000万现钞, 钱呢我们已经在准备了,估计明早天亮之前可以到, 但具体情况还是得绑匪通知。在哪里交易,怎么个交易办法都没有定论。” “真的不报警吗?” 方镇平停了一停, 没有立刻回答,看了一眼夏克铭,才又道:“绑匪要挟如果报警,就撕票,而且……” “什么而且?” 童修丽这会儿着急,烦他这种要说不说的腔调,“方总,你把话说说完,不要让我着急。” “而且夏小姐大概是被绑匪毒打了,万一真报警……” 不知为何,他说到这后半句话,眼神飘向了袁沅。 “毒打?”童修丽喃喃地重复这两个字,那天袁沅赎回来,身上也都是伤,那模样想想就是可怜,她不敢再问下去,心里乱糟糟地念起了阿弥陀佛。 “对了,刚才艺术中心那个——那个服务生是怎么回事?”童修丽没忘记方镇平刚才办的事情,对他的几分忌惮还是在的,不敢问得太直接,“是有什么线索吗?” “这……”方镇平没敢继续说下去,拿着茶杯沉默,“没什么线索,他自己也中了别人的圈套,糊里糊涂说不上个所以然。” 童修丽点点头,不再发问。 袁沅耳朵里听着他们的对话,眼睛却留意着夏克铭,但见他的怒意隐而不发,应是不想在人前多袒露。 “去休息吧,绑匪应当明天还会再联系。”夏克铭挥挥手,示意童修丽和袁沅离开,他的声音极疲惫,但既克制又冷静,似乎万事在心中,并不急在这一时。 童修丽与袁沅互看了一眼,一家之主都这么说,她们干着急也没用,只得回到房间。 “还好钧钧去夏令营。”童修丽躺下之前,再度叹气。 楼下,方镇平与夏克铭相对而坐。 “镇平,你看呢?”夏克铭从柜子里找出一条烟,全新进口,拆出一盒地给他。 方镇平接过没有拆,只放在茶几上,“前前后后,参与进去的人肯定不少,但没有一个人能把事情说的圆,刚才分头问的时候,那个经理和服务生甚至不知道对方在此事中起到的作用——绑匪是预谋、部署了不少时间。” “别人是环环相扣,他们这是环环击破。”夏克铭点燃一支烟,慢慢喷出白色的云雾,烟气之间他的眼神阴冷异常,“现场这么多人,肯定还有漏网之鱼。” “难查。” 方镇平有一说一,并不夸大,“照这个服务员说的,他只是接到任务将小姐带到指定的地方,但那杯酒里有药这件事死活不承认。一不知道现场有同伙,二不知道上家是谁,线索渺茫。” “难查也得查下去。” 夏克铭狠狠地道,“另外,切记封锁消息,那个服务生,暂时先扣着。” 方镇平点头,“慈善晚会那边的人已经打点过,该说的不该说的大家都清楚。” 客厅上空烟云笼罩,顷刻间白云变乌云,似凝聚了一场雨,要落不落。 第二通电话,绑匪依旧是直接打给了夏克铭。 他一夜未睡,精神倒并不萎靡,接电话的时候,锁住了眉头,听得仔细,眼睛望着身边的人,忽然眸光一闪落在袁沅身上。 “听说你家还有个瘸子,就让她来送钱吧。” 对方的声音很轻柔,很脆,但又不像是女人,“今天上午11点,1000万现金,夏先生,不要太迟——夏小姐,不一定等得及。” 电话立刻被挂断,夏克铭令方镇平着手准备。 客厅只剩下童修丽和袁沅,静阿姨在厨房忙碌,夏克铭道:“阿沅,你随我去一趟书房。” 童修丽不敢问,看一眼袁沅,见她也是满腹狐疑。 夏克铭一人先行走上楼梯,袁沅紧随其后,眼底划过一丝疑虑。 这间书房与袁沅的卧室距离近,但她几乎没有进去过,在她浮光掠影般的记忆中只记得高得吓人的书柜上有一颗麋鹿的头,那双眼睛从高处落下来,似乎要看清楚每一个人的行迹。 夏克铭背着她站在庞大的书桌边,许久,才道:“阿沅,你到这个家多少年了?” “十六年。”袁沅回答他,不知道他起这个话头的意思。 夏克铭道:“十六年。”似乎弹指一挥间。 他转过身凝视她,眸光穿越虚空而来,眼神中是陌生的打量和探寻,随即并不避讳地道:“绑匪指定让你去送钱。” 刹那间,袁沅面容浮现惊讶,但即刻被惯常的冷静取代,“好。” 但这个“好”字底下,潜藏着的心潮起伏,却不是几个字可以形容清楚的。 “可能很危险,阿沅……” 对方指定要一个身有残疾的人交赎金,无非就是方便逃离——甚至行凶。 他长长地叹息,“可苓是我唯一的妹妹,你是我亲手领回夏家的,对我而言,你们都很重要。” 袁沅像是听懂了他恳切的口吻中蕴含的意思,点点头,“我知道。” 但她不是不惊讶,“重要”两个字,似乎从来没有从夏克铭的口中以这样的方式说出来过。 她重要吗?对于夏家而言。 书房的方位极佳,每逢日出,窗外的阳光会一点一点照射进来,直到温暖的阳光充斥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但可惜的是,今天是一个阴天。 炎炎七月间的阴天,实属少见。 夏克铭先行下楼,袁沅走在后面,等看到他的身影经过转角消失不见,快速掏出手机,输入熟悉的号码和短信:欧阳,怎么回事? 但这条短信却像是石沉大海般,没有任何人回复,在一分一秒间,袁沅调整心态稳步下楼。 方镇平已经回来,看样子该准备的钱和人,都已经齐备,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拎着小型行李箱的人。 他看到袁沅的时候,像看一个陌生人,似在隔岸观察她,然而她这么沉静,脸上、眼里都不带一点波澜,甚至与平常没有任何差别,叫人琢磨不透。 夏克铭听方镇平将安排仔细一说,他点头,随即另一人打开行李箱,抽出两台对讲机。 “游艇已经从城南开到最近的港口,蛙人一共找了8个。”方镇平一边和对方一起校准对讲机,一边对夏克铭道,“另外开游艇……” “王志。”夏克铭指定道,“他经常随我出海,经验足。” “好。” “这是要去哪里?”童修丽不解,这阵仗,不简单,“为什么还要开游艇?” 夏克铭有两架游艇在城南的游艇码头养着,以前她也是坐着出过海,怎么今天还要动用游艇、蛙人? “是这样的,绑匪要在陵西江的入海口丨交易。” 方镇平解释道,他心思缜密地猜测,“往东就是外海,应该是有船只接应,直接开往公海。” 童修丽听完,六神无主,但见方镇平将调试好的对讲机一台交给袁沅,一台交给夏克铭,那黑箱子里还有望远镜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行,走吧。”夏克铭道。 一千万现金,方镇平找了三家银行才在一夜之间凑整,加上是现金,他找了辆银行的运钞车,后面另外配两车的保镖以护周全。 正在此刻,夏克铭的电话声响了,他一挥手,让方镇平去安排,自己异常震怒,这件事竟然已经以雷霆之速传到了警察那边。 “朱局,有事?” “老夏,你在哪里?在家?” 警察局的朱局长将自己这边得知的情况,略略一说,“老夏你糊涂啊,不报警,这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兜得住?” 夏克铭不欲与他周旋,只疾色道:“我就这么一个亲妹妹,不容有失,朱局,谅解一下。” “哎,我听到风声你一晚上取了1000万的现金,这样吧,警方不动,但跟着你去绑匪指定的地点,怎么样?”朱局长选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夏克铭略一沉思,“可行。” “那我让警局的刘队跟着,派几个人意思下。” 但夏克铭挂了电话并没有要等刘队的意思,径直出了门上车,家里两辆奔驰都开出去,加上运钞车、保镖,一溜儿五辆车齐整地出发。 陵西江由西向东浩浩荡荡地流入大海,南岸正是繁华的广城,北岸则是邻省的一个市。 多年来,广城沿陵西江开发地产业,如今江边已是高楼鳞次栉比,市政规划中将沿江一带作为人文建设、旅游开发的重中之重,在近海的位置打造多个江潮景观点。 绑匪选择交易的地点很刁钻,是在一处买票收费的景区内,也是距外海最近的地方。 方镇平已经在早间接到绑匪电话之后,联系了相关人员,现在这一片以设备维修为名暂停观景一日。 夏家的车队先后抵达,与此同时,刘队长的车也紧随其后,一行六七辆车在堤坝边飞驰而行,马达轰鸣而惹人关注。 童修丽坐在车上,了解了袁沅要坐着游艇去给绑匪送钱、交换夏可苓的事情,她握着袁沅的手,一直在祈祷。 车窗外,阴沉的天空中,似在飘落雨点,她看到运钞车里面的钱被人扛下车。 1000万整,至少得有100多公斤,两个正常成年男性的重量。 那天她去送那500万,现钞放满整个后备箱。 而袁沅却计较着一分一秒,她在等回复。 让她去送赎金——这是计划外的事,她摸不准欧阳的想法,但此刻对方连短信都没回复,这种失控的感觉令她极为不悦。 但苍白的脸色仍旧令她看上去有几分可怜,童修丽不禁想宽慰几句,但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只能作罢。 天真的下雨了,但谁都没有记得要撑伞。 陵西江雾蒙蒙的,仿佛有人在河的对岸故意放了一把火,用的还是潮湿的柴火,才令这雾水糊了众人的视线。 刘队长身边就跟着一个小弟,他们俩靠在自己的车边抽烟,一言不发,看着夏家的人将钱运下来,送到游艇边,然后上次救了的那个女人动作缓慢地从车里下来,跟着抵达码头,被人扶着上了上游艇。 这过程中,谁都没有说话,人人都像是雨中沉默的杀手,尽力而为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幸好,这雨下得随性,几点飘过去雨就停了,江面上起了风,雾气也跟着散去。 站在码头远眺,似能看到近海的位置,但海面上空空荡荡,只有潮水起伏,一下一下拍打在岸上。 一共两架游艇,钱送上其中一架,人都退出来,王志站上甲板,将里面本就备着的白色救生衣取出来,递给扶着船舷的袁沅。 夏克铭、方镇平和蛙人陆陆续续上了另一架游艇。 两架游艇,都是百万级的奢华游艇,纯白米黄相间,放在平时是夏克铭休闲、社交所用,谁知今天竟成了为绑匪送钱的工具。 “刘队,我们怎办?岸上看不清啊。”小警察问刘队。 刘队远远望过去,今天的风浪比平常大,江面上的风吹乱袁沅的长发,她白皙的面孔上漆黑的眼睛如水一般沉静,他说,“那你给我整一个游艇来?” “……”小警察手动在嘴上按了个拉链,斜插在口袋里的手抽出烟,又点了一根。 童修丽站在岸边,忽起的风令她极度不安,看着游艇一前一后慢慢开出去,耳边的马达声像怪兽在叫嚣,她看着周围剩下的人中没有一张熟悉脸孔,只能扶住了车门,咬牙撑在这里。 时间越来越接近11点整,王志所开的游艇以20节的速度往前走,很快就和后面拉开距离。 袁沅手中的对讲机传来刺啦刺啦的声音,随后是方镇平的声音:“王志,王志,对方是快艇,就在你正前三十度方向大约5海里处盘旋,留意,听到请回复。” 袁沅看王志一点头,她应答道:“已知晓。” 5海里,以这个速度就是10分钟,袁沅紧紧抓住了船舱内的栏杆,从驾驶舱望出去,江面的白浪激得几米高,近海的海水是浑厚与压抑的黄蓝色,而天空却有一线阳光渐渐从厚重的云层背后透出来。 向后望去,刚才还跟着的另一艘游艇已经缓慢降速,越来越小。 11点整,对讲机里再次传来声音,“王志,停在现在的位置,对方会开过来,小心。” 王志不愧是老手,反应很快,依旧是袁沅代为回答。 游艇孤零零地飘在海上约莫三分钟之久,王志才对袁沅道:“他们来了。” 果不其然,游艇斜后方突然出现了两个白点,然后是四条狂蟒般的白浪,和巨大的声响。 两艘快艇先后在游艇周围快速盘旋,由于巨大的冲力,游艇摇晃起伏。 确认游艇完全停止后,快艇也慢慢停下,另一艘则继续缓慢的在其后左右监察,像是在注意另一艘船。 快艇上,赫然就有被绑着的夏可苓,但与此同时,每一艘快艇至少坐了三个绑匪。 “跟你们夏老板说,他妹妹就在这里。”一个绑匪带着稀奇古怪的面罩,像是什么日本黑色动漫,声音浑厚。 夏可苓反复挣扎,她还穿着被绑架那天的裙子,但脚上的鞋子已经不翼而飞,麦色的头发像枯萎的稻草一样在海风中狂乱的扫荡,她看到了袁沅和王志,瞪大眼睛,但嘴上被贴着黑色的胶带,只能呜呜呜地喊,裸丨露在外的肩背上甚至有不少被抽打的伤痕,触目惊心。 “先生,可苓在快艇上。”袁沅对着对讲机道。 那边似乎也从方镇平换到夏克铭,“可苓怎么样?” “神志清醒。” “好,钱给他们。”夏克铭的嗓音很重,“你们都要小心。” 话音刚落下,王志对着绑匪喊,“钱在船上,什么时候放人?” 绑匪用工具将快艇和游艇联结在一起,从游艇的尾门甲板一跃而上,三人中只留下一人牵制住夏可苓。 带着小丑面具的男人朝袁沅喊,“这位美女,麻烦你下来。” 王志和袁沅谨慎地看了彼此一眼,袁沅撑着扶手通过狭窄的楼梯,走到两个绑匪面前,小丑脸似乎在笑,却在诡秘的笑声之后,亮出了手中的利刃。 “麻烦你不要动,否则你这张脸要是花了,还有谁敢娶你呢?” 他上下一扫她的腿,又是明显的一声冷笑。 从王志的角度看下去,袁沅似乎在发颤,面上血色褪尽,惊恐万分。 “那么,这位先生,麻烦你双手放在背后,不然的话底下那位小姐可能要遭殃了。” 另一个绑匪手里拿着粗绳,慢慢顺着楼梯上去,眼神犀利地看到了对讲机,他让王志背着手走到另一边,自己观察了一遍四周,才拿起对讲机:“夏老板,可真是有信用。” 那边只是冷冷的两个字,“放人。” 绑匪将对讲机丢开,上前麻利儿地把王志绑成一个粽子,从口袋里找出胶带封住他的嘴,左右看了眼,找到一块毛巾,绑在他眼睛上。 “上来,拿钱咯。”男人对着船舱下的人喊一声,挟持袁沅的人猛地将她一推,朝另一艘快艇的人打手势,那艘快艇飞驰而至,又上了两个人。 袁沅被推到在地上,背部撞击在船舱壁,痛得额角抽搐,咬咬牙才勉强坐在甲板上,风浪又大起来,她咬牙望向夏可苓,只见她在快艇上一直不甘心地在扭动。 四个人在转瞬间就将100多公斤的现钞分批扛到了两艘快艇上,其中一个绑匪跳下游艇之前还恋恋不舍地抹了好几把游艇尾门甲板上的奢华装饰,镀金的装饰品在微弱的阳光下有种奇异的光泽。 袁沅全身力气都撑在扶手上,奋力爬起来,“该放人了吧?” 夏可苓已眼睁睁地看着绑匪来回拿了整整一千万,正盼着这句。 几个人重新回到各自的快艇上,那个日本恐怖动漫面具男对着袁沅嗤的一笑,“放人?” “哈哈哈哈……” 放浪形骸的笑声中,一辆快艇朝外海狂奔而去,剩下这艘上的绑匪,当着袁沅的面,将夏可苓推到了快艇的边缘。 只见浪都打湿了夏可苓的衣服,她疯狂的扭动挣扎,像是垂死的蛇在不顾一切的做最后的搏击。 袁沅瞳孔微缩—— “哇哦!”绑匪对着她大喊一声,所有绑匪都狂欢似的大笑起来,可怖而阴森的笑声凝聚在海风之中,叫人遍体生寒。 袁沅浑身一冷,极尽不祥的预感冲击了她的全身,她双眸中只看到夏可苓像一块抹布一样,被朝外丢进了海里。 千钧一发之际,袁沅脑中闪过夏可苓和自己的所有交集,那些曾经令她耿耿于怀的瞬间在此刻被放大无数倍,如潮水般将她淹没窒息。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の小剧场 作者:就叫你欧阳,开心了吧? 小弟:不开心,你一点创意都没有 作者:……滚吧,我要打个电话给沅姐,下一章节骂死你,叫你不按计划行动小弟:这个名字吧我觉着听着也挺好的,真的,多叫两声就更顺耳了呢…… 收藏摇摇晃晃过100啦,开心地爆字数~ 第23章 绑架案2.2 大海茫茫, 日光微薄,骤然之间的变故,让袁沅几乎是本能地冲出甲板, 一跃入海。 中午十一点的江海, 没有任何温度, 她在瞬间丧失了感知,刹那入水她似乎看到了海面下那一团人影模模糊糊就在不远处, 她冲出水面奋力地游过去。 到了差不多的位置,她猛吸一口气一头扎入水中,深深潜入海中, 伸长的手臂勾住了夏可苓的衣服, 海水令她的鼻腔、耳膜受到重压,胸腔的那一股气似乎要冲破身体而出。 夏可苓还有一息尚存,死死凸瞪的眼球似乎要从眼眶里爆裂出来, 水下的磷光之间, 她看到了袁沅,电光火石之间她容不得思考, 浑身冷寒麻木, 她想, 为什么是袁沅。 但容不得夏可苓多作反应,她看着袁沅几乎是慢动作一样拼尽全力潜游到她身边,然后奋力一搏的一推。 她被顶上海面, 全身被捆绑只剩下鼻子呼吸的她, 像即将死亡的鱼一样对着天空疯狂抽吸,但仅仅就几秒之间, 她就再次沉下去,绝望地看着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自己面前…… 醒来, 袁沅是在正康路的夏东集团私人医院,一个多月之前她正是在这里休养了整整一周。 蓦地睁开眼,她疯狂地咳嗽起来,倏忽间病床前围满了医生护士,一顿操作,她也渐渐缓过气息。 “阿沅,你也醒了啊。”童修丽从门外走进来,几乎是喜极而泣,“太好了。” 袁沅张不开嘴,她感觉自己的喉咙和舌根都很难受,好一会儿才声音嘶哑地问:“可苓呢?” “没事没事。”童修丽趴在她身上轻轻抱住她,“吓死我了。” 袁沅昏昏沉沉地回想,她的手机在哪里——当时情况有变,手机最后似乎是放在了奔驰车里,她不着痕迹地看一眼童修丽,踌躇着准备开口,却见门外有人走进来。 “太太,先生让您去一下。”方镇平敲了下开着的病房门。 童修丽将温开水放在袁沅手够得到的地方,“我等会儿来,你先休息。”她轻触袁沅几近惨白的脸,温柔的叮嘱。 童修丽走了,但方镇平却没有跟着离开。 他走进来,似从高往下扫了一眼袁沅,眼皮子半阖地说,“我没想到你居然跳海救人。” 这句话如果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或许是个故事,但从当事人夏可苓嘴里亲自说出来,那就绝对不简单。 袁沅缓慢地坐起身,虽然浑身酸疼,但她感觉情况并不严重,“方总怎么好像希望夏家出事?” 方镇平抿唇,却换了一种口吻道:“拿命搏信任,值得吗?” 袁沅从容端起那杯白开水,仰头喝了一点,滋润下喉咙,才将杯子拿在手中缓缓问:“怎么我做任何事情,在方总眼里都是别有所图?” 方镇平冷笑,他抱着双臂,“你我都是旋涡中人,谁不是另有所图?” 袁沅听到他说的,反而坦然一笑,柔媚的眼神中婉转出几分流光溢彩,“方总,话可不要说得太满,’你我’这两个字,还是不要紧挨在一起的好。” 话音方落,门外脚步阵阵,方镇平退回到原位,清了清嗓子,声音拔高一度,“那你好好休息。” 来人是夏克铭和童修丽,袁沅这才注意到,窗门之间夕阳西下,金色的蜜阳散发着温柔的光芒,这个点应该是下午五六点,她想,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阿沅,好点了吗?”夏克铭周身笼罩着一股淡然的气息,他所表现出来的关心是疏离的,听这话的人似乎可以听到他言语之间的——刻意的隔膜感。 袁沅点头,“好多了。” “多休息几天,可苓就在隔壁,她很感激你。”夏克铭似很郑重,“不管过去你们关系如何,希望经由此事,能够打开你们彼此的心结。” 袁沅的惊讶和童修丽的意外,是相似的,因为她们谁都没想到夏克铭会说得如此直白又婉转。 直白的是,他提到了以前从不曾正面处理的两人的关系;婉转的是,他借由夏可苓表达了一份感激。 “好。”袁沅看向他和童修丽,“我明白的。” 夏克铭没有再多说什么,留下童修丽拉住袁沅的手,替丈夫补充道:“克铭在可苓病房一直在教训她。”她莞尔一笑,“真希望她以后可以变好吧。” 袁沅不置可否,抬眸疑惑着问:“嫂子,我的手机是不是在你那边?” “对,你不说我都忘了。”童修丽让她稍等,自己去了隔壁病房,拿着手包过来,“有个电话……” 当时没有预料会发生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没有关机! 袁沅瞳孔倏地微缩,似随意地问: “谁啊?什么要紧事吗?” 童修丽将手机递过去,倒是没有任何异色:“叫陈飞月的女孩子,说有点事找你,我说你出门了手机没带晚点给她回复。你下属吗?” 一颗提起的心落下去,袁沅接过,“谢谢嫂子。那趁现在没事我给她去个电话。” “成,别打太久,我去看看静阿姨准备吃的怎么样了,饿了吧?” 袁沅眯起眼睛笑笑,似乎不好意思提。 童修丽的前脚一走,袁沅盯着那脚步消失的方向,握着手机极严肃地思考了几秒,给欧阳去了一条短信 :“欧阳,我需要一个解释。” 这次欧阳回复得极度之快,就像是等候在手机边就为回应她:“电话?” 袁沅从床上撑起来,病床边还准备着轮椅,她抬着左腿慢慢坐进去,假肢拆了之后左小腿以下空荡荡,但她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看到这样的自己,将病号服裤往下拉,尝试着操作了一下这把电动轮椅,缓缓驶向门边将门关上,再进入了套房另一端的洗手间。 洗手间设施齐全,她将洗手池的开关打开,随手取了一个置物的空塑料盒子抵在水池中,水流开到最大冲在塑料盒子上,发出流水冲刷的噪音,自己则从轮椅上起来走入淋浴的位置随手关上了淋浴门。 电话接通,电波那头传来的是欧阳的质问:“阿沅你疯了吗?你死了我怎么办?你知不知道那片海域的水深!” 袁沅看着玻璃门外的水花冲击,水点落得到处都是,冷峻地道:“欧阳,我需要一个逻辑通顺,合情合理的解释。” “没有!” 欧阳斩钉截铁地道,“她不该死吗?” 袁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语气不像刚才那么生硬,放缓道:“这个社会有成形的法律甚至是道德,如果人人都能凌驾于法律凌驾于道德,自以为是地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去解决问题,那这个世界岂非乱套?” 那边的呼吸声很清晰,但是没有人回应她。 明明是大热天,袁沅却觉得手臂挨在玻璃门上格外凉,她换了个姿势,将落在腮边的长发顺到肩后,才又轻声道:“在牌桌上,最怕的不是手里有钱的,也不是手里有好牌的人,而是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你懂吗?” 整盘计划,都可能随时因为一个细节漏洞而引发蝴蝶效应导致事倍功半,袁沅不信欧阳不懂这个道理。 欧阳却忽然笑了, “我以前跟你一样想。但我今天算是见识了,这个牌桌上最可怕的既不是有钱,也不是有一手好牌,而是你这种不要命的人。” 袁沅顿了顿,知道他天生耳有反骨,是故意这么说,她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婉转地低声说:“你明明知道的。” 姿态放低了,已经不是一开始的强硬。 欧阳怎么听不出来,他偏要嘴硬:“我不喜欢你心软。” 许久,他才补充一句:“好吧,下不为例。” 袁沅“恩”了一声,算是对他的原谅,平静地道:“这件事只是一个引子,下一步才是重头戏,你盯住每一个关键人。” “没问题。” 欧阳答应得爽快,“你好好待在医院休养,等着接下去的show time!” 袁沅将电话挂断,删除通话记录,她脑海中猝然出现了庄盾的话:用人之道,可比为人之道难多了。 想来也是这个道理。 她走出淋浴室将水池里喷涌的水龙头拧上,将塑料盒甩去水放回去,坐回轮椅上,给陈飞月拨去电话,电话响了两次才通。 “沅姐!”陈飞月声音闷闷的,但语气很高昂,“你终于打来了。” “怎么了?”袁沅一边拧开门把手,单手操控轮椅滑出去。 “那什么,我听谭非说,程芳芳的弟弟问他要了你的联系方式,想跟你说下,别到时候骚扰你。” 陈飞月义正言辞地说,“公司有规定不允许把通讯联系方式给出去的,谭非太不长心眼了。” 袁沅一笑,抬头就看到童修丽推开病房门进来,她笑着道:“没事,你怎么这么紧张。” “分公司人事说这人闹起来可烦人了。” 童修丽拎着两个陶瓷外壁的保温桶,是家里常用的,将吃的一份一份码放在餐桌上。 “不对,不是周末吗?你怎么跟谭非还遇上了?”袁沅打趣道,“有情况。” 电话那头的女孩子声音突然撩高,激动地说:“啊……沅姐你怎么突然这么八卦,不说啦,我挂啦你自己不要乱接陌生电话!” “好。” 童修丽都听到了一些声响,道:“怎么才打完,事情很忙吗?” “不是,刚才她没接。” “听起来好像,是下属谈恋爱了?” “小年轻,情有可原。”袁沅将桌上的鸡蛋羹拿起来闻闻,“好香啊。” “是啊。”童修丽悄悄地说,“可苓那份儿跟你一样,就少个鸡蛋羹,静阿姨特别给你弄的。” 袁沅眨眨眼,笑得一脸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の小剧场 作者:为什么你会说出“阿沅你死了我要怎么办”这么矫情恶心的台词? 欧阳:我中二我乐意! 作者:……看在你事儿还没办完,先留你两章!(磨刀iNG……) 第24章 绑架案2.3 童修丽将保温桶拿回去的时候, 静阿姨问,怎么可苓那份没吃光,童修丽还说可苓一直喊着胃口差吃不下, 实在是叫人头疼。 “娇气。”静阿姨将保温桶都收拾好, “这是老底子里带来的, 吃多少苦头都一样,都娇贵。” 童修丽转念想她在床上直喊半天疼, 医生来回检查折腾,也没见多少事,偏袁沅就一声不吭气, 虽体质差昏迷得久, 但醒过来就浑然不在意。 果真像静阿姨说的,果然这人,老底子里就是不同的。 一夜无话, 第二天, 夏克铭早早出了门,童修丽起得也早, 吃完早饭喝咖啡的档口, 她打开餐厅的电视。 “……广城市警方近年来在绑架案方面颇有建树, 为何夏东集团老板夏克铭在绑架案后没有第一时间报警?……” “接下来是匿名观众,通过向本台投递的夏家千金千万级绑架案的现场图片,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夏家开动两架游艇, 其中一架白色、褐黄相间的游艇, 市值500多万,据可靠消息是夏克铭购置于去年, 另一架则是欧洲进口的旧款游艇,价值也高达300多万……” “阿姨!”童修丽看了眼电视机左上角的时间, 10:38分。 静阿姨在厨房关着门,又有点距离,没听到她的喊声。 “铿锵”一声,童修丽放下手中大牌限量款咖啡杯,踩着绣花的软拖鞋冲上楼。 客厅那个新闻主持人播报的声音就跟催命似的赶着她:“现在我们就在绑架案交易的案发现场,陵西江入海口的观景区,据这里的工作人员称,昨天上面的领导临时下达通知,要求关闭景区,禁止游客进入。这位目击者就看到了多辆轿车进入,其中包含了两辆黑色豪华奔驰,一辆看上去像运钞车的护卫车,以及其他车辆……” “从这起绑架案中,可以看到广城市的老牌富豪,低调的夏东集团老总夏克铭浮上水面。事实上,夏东集团从上个世纪就落地生根于广城,其财富累积三代——……” 给夏克铭的电话来回拨出去两次才接通,“克铭,怎么回事?新闻媒体上都是绑架案的事情!” 模特圈子出来的童修丽见过的八卦新闻自然不再少数,但嫁入夏家这么几年,低调行事,已经久不见这种阵仗。 而夏克铭一贯低调,在富豪圈、乃至商场上都是人人知道的守旧稳当派,鲜少因为家事上过新闻头条。 “你别出门,今天待在家里,医院我已经叫人去守。”夏克铭并没有正面回答妻子的问题,尽管他一定明确地感知到她的慌张,但口吻也是如往常般平淡。 童修丽听丈夫的话,想想也是,新闻媒体就知道捕风捉影,八卦新闻到处都是,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知道夏克铭忙,不欲多耽误他的工作。 但像是有奇怪的诱因诱惑着童修丽继续观察下去,她依旧守在电视机前。 “不要看了太太,多看多听多烦恼。”静阿姨走过来将餐厅的电视关掉,将冷掉的咖啡拿去厨房换一杯温牛奶,硬是塞进她的手里,“心里多念几句阿弥陀佛就好了。” 夏东集团私人医院高级病房,套房客厅的电视机开着,男主持人在播报,揭秘夏东集团的养女与亲生女绑架案,浑厚周正的声音字正腔圆。 落地窗边,清透的阳光之下,袁沅扶着单人沙发单腿站在那里。 楼下六车道的马路上是汽车的洪流,她站得如此之高,似乎依旧可以听到不耐烦的司机按喇叭的刺耳声、红绿灯口将电瓶车拦截的协警指挥声音。 对大多数人而言,这仅仅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周一。 这样的新闻一直在转播,不断有媒体翻出夏东集团本次绑架案背后所涉及的方方面面。 临近中午时分,电视上出现了记者堵在夏东集团采访夏克铭被保安拦截的报道。 海棠的抵达,像一个不速之客,让袁沅倍感意外。 “连你医院都清清楚楚,现在记者真的是无孔不入,个个都是私家侦探级别。”海棠抱着一大束鲜切花进来,一来就找到窗边空着的白瓷花瓶。 她利索地剥去华丽繁复的包装纸插好,稍一打理,白色玫瑰、青碧的尤加利叶,看上去清爽又美丽。 “你怎么电话也不打一个?”袁沅问她,看她浓妆艳抹,揣测应该不是特地赶来。 海棠道:“我要出城办点事,弄好出门就看到新闻了,顺路来看看你。”她随口道,“夏家触什么霉头了?这事儿我估计没完。” 袁沅轻皱鼻尖,“怎么说?” “这才上半天呢,目击证人、照片、线索,头头是道,你以为这就完了?等着看吧,接下去不知道还要报道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海棠说得畅快淋漓,“不过你说,这年头,哪个有钱老板没有点见不得人的私事?哪个公司不藏污纳垢?公正廉洁的人早被黑吃黑了,公开透明的企业也早就被踩死了。” “听起来很有道理。”袁沅不住点头。 海棠“嘿”得一声,扭着腰轻巧地落坐在她床上,悄悄在她耳边说:“万一挖出来夏克铭在外面有个私生子,那真是一出大戏。” “……” 袁沅许久才慢半拍的说,“不至于吧。” “你啊,还是年轻。算了算了,我就不瞎说八道了。” 海棠轻轻柔柔地摸摸被子底下的腿,“怎么样啊?腿没事吧?我知道你能游泳,但跳海救人真的是让我意外,救的还是夏可苓我就更意外了。” “没事。时间短,没感染,不严重。”袁沅一叠声地解释。 海棠听她的口吻,轻声问一句:“夏可苓就在隔壁?” “是,你要去看看?” “神经病,我去看什么。”海棠晃着小巧的下巴,长长的耳环飘逸地拂动,感叹道,“这养在蜜罐子里的公主啊,吃吃苦头也没什么不好。”她捏捏袁沅的脸颊,“你啊,好好照顾着自己,还是离她远点。” 袁沅唯命是从的点头。 海棠赶着去办事,袁沅也不便多留她。 海棠走后不到十分钟,袁沅接到童修丽的电话,记者已经堵到医院的楼下,夏克铭和她都不方便出面,也希望袁沅可以待在医院不要动。 “方镇平已经安排保镖过去守着,有任何情况你及时联系。” 童修丽万分仔细地叮嘱她,想来在家里也是坐立难安。 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左右,不到半小时,门口果然多了一尊门神。 袁沅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着偏在碧蓝天空中的太阳一点一点往西走,云彩从疏朗几缕到漫天红霞,她最终没有出去。 她其实早应该想到的,媒体发酵新闻的不受控,将带来的轩然大波远远不是她可以预计。 掏出手机,袁沅发现自己删除程大力的短信,现在连跟他知会一声都赶不及了。 那个赌局—— 天空中飞过一辆飞机,划出白色的云线,细细的一条,却清晰可见。 程大力抬眸看一眼一碧如洗的苍穹,缓缓平移的飞机像是一只爬行的虫蚁。 昨天还是个大阴天,没想到今天就依旧烈日当空,到了晚上五六点,还这么燥热。 天星街是广城市中心附近最有名的一条美食街,外面的人也喊做垃圾街,紧挨着市区一栋大厦的后街,一到晌午过后就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虽然号称垃圾街,但消费并不低,往里面走还有一些酒吧、歌厅,总体上鱼龙混杂。 穿着白色体恤衫的年轻人,自如地穿梭在其中左看看右看看,时间还早,往里走走,挑了一家稍微干净点的餐馆。 “冷气开放”四个大红字就在玻璃门上贴着,他推门的时候,手碰上玻璃,都是凉的,老板舍得下本,空调打得足。 不过店里却没有人,就一个小工坐在最里面的方桌边,在熟练地包饺子。 “这么早啊,随便坐啦。” 柜台后面的老板是当地人,戴着一副厚厚的老花镜,瞅门口跨进去的年轻人,就半躺在藤椅上的姿势没动,随口喊道,“要等的啊。” “没问题。” 程大力点点头,他一条胳膊插在裤兜里,头发出门前打过发蜡,看上去整个人精神不少。他努努嘴,烟瘾犯了,但今天出门特别没拿烟盒,忍一忍吧他想。 店里的角落高高挂着一台电视机,一个八卦台的女主持用一种很矫情的口吻说着最近的大八卦,“根据最新消息,昨天中午在陵西江近海位置发生的绑架交易案件,被绑架的夏东集团老板夏克铭的亲妹妹夏可苓目前正在医院接受治疗,本人已经脱离危险。 这位夏可苓小姐,可谓是真正的豪门千金,从小就读于名校,学习刻苦,曾经考入英国知名大学就读美学专业,但这样一位名门小姐,为何与瘾君子双双HIGH倒在路边呢?” “哇,长得很好看嘞这个女的。”包饺子的小工抬着头呵呵笑着,眼睛盯着电视机,手却不停,饺子一个一个飞进盘子,码放得整整齐齐。 程大力侧过身体,扫了一眼电视,画面正好切过一张吴德和夏可苓模糊的照片,他猛地站起来,动静太大,那个小工瞟了他一眼。 他换张桌子,盯着电视,却见里面开始介绍道:“目击证人称,虽然人质是夏可苓小姐,但后面救上来的却还有一个女人。正是夏家的养女,也正是十六年前夏家二公子夏克安重大车祸案中的唯一幸存者——袁沅。 那么,这位袁小姐如今在夏家是什么身份呢?据了解,她在夏东集团的高层工作,是一位美女高管,同时也是夏东集团的慈善代表,通过往日的新闻报道不难发现,夏东集团的几次爱心捐助、慈善活动,都有这位美女的身影。 身有残疾的袁小姐,是夏东集团对外最好的慈善代言人,可以说当年夏东集团的老板收养她实在是最明智的举动。” “这个厉害了,弟弟撞死人全家,哥哥收养了这个孤儿。”小工跟老板打屁道,“有钱人的世界不懂了。” “有什么不懂,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关你什么事?好好包饺子,还有两斤皮子呢快点快点!”老板吹着空调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扇子拍在自己的肚腩上,“哎呀,不看了不看了。” “别关!”程大力喝道,乍然出声,显然吓到了老板和小工,后者看他虽然穿的干干净净,但毕竟满手臂的纹身跟一头灰色毛发,不太像是这里常来常往的打工仔。 “这两位小姐现在都在夏东集团位于正康路的私人医院进行诊治,可以看到医院楼下都是记者在等待第一手资料,本台也将持续关注这起豪门千金绑架案……” 新闻结束,老板遗憾地看着程大力,似乎在说,它自己播完的,可不管我的事情。 程大力盯着电视机上出现的广告,皱着眉头,迟疑一会儿。 他丧气的想,她不会来了。 他背着包打开移门迈出去。 天星街,是一条丁字街,走到底,左边是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往右则是出城的方向。 程大力站在丁字路口,想到的是袁沅说过的那些话。 你的选择,决定了结果,你不选,难道有人拿着刀子逼你吗? 夕阳之下,程大力耷拉着双肩垂着头,落拓失意地站在路中央,人群的喧闹充斥在耳中,热风伴随着人浪来袭,他只觉得为何人活着这么难…… “她说的对,没有人拿着刀子逼我,我要什么结果,就应该选去往那里的路。” 猝然之间,他抬起眼眸,朝着一个方向拔腿而去。 那天傍晚六点时分,天星街的很多路人和小餐馆的老板小工都看到一个小年轻,先是在马路中央站了好一会儿,然后疯了一样迈开腿朝一条路狂奔而去。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这么做,也没人关心他要跑向哪里,他只是人群中一个极为不起眼的存在,引起一阵小波澜,然后像一滴水落入了一片海,再也找不到行迹。 “笃笃笃” 病房门被人敲开,一直孤坐在窗边看夕阳的袁沅回神道:“进。” “袁小姐,有一位先生找您。”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の剧场 袁沅:恩,欧阳事情办的不错,记得给他多点戏份。 作者:沅姐,昨儿不是出岔子了吗?不惩治下? 袁沅:那就先抽一顿,再给点儿糖 作者:得了……来人把欧阳先叉出去 欧阳:……我就知道我是不被爱的那个…… 程大力:说这个话以前先看看情势好吗兄弟! 第25章 选择 袁沅转身看到来人, 与他手中的花束,倒是很惊讶。 来者是温启瀚,他一身正装, 手工制的高级衣饰搭配相得益彰的胸针, 手捧香槟玫瑰, 眉眼清俊异常,站在门边, 朝着她似笑非笑:“看来我的到访,很让你意外了。” 袁沅的确意外,意外的却是为何他能通行无阻, 直接抵达病房。 窗边的那一丛白玫瑰生机勃勃, 温启瀚步调泰然地走过去,“哎,看来我是来晚一步。” 他摇摇头, 细致品了品, “不仅是晚一步,连这花都选错了味道。” 斜阳落在他半身, 一侧肩膀没在阴影中, 放松的身姿搭配着昏黄的余晖, 在这片刻沉默的空气中,俨然流露出几分优游贵公子的韵致。 只是他反客为主,毫不客气地将白玫瑰从花瓶中取出, 将自己带来的香槟玫瑰放进去。 常年纵情声色犬马的人, 对花、对女人都是了如指掌,他稍稍梳理花瓣, 倒真的摆得比先前海棠那打理得更具有艺术美感。 “温总是顺路经过此地?”袁沅坐进轮椅中,徐徐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顺手将屋顶的灯打开。 一瞬间,光明充溢,温启瀚故意营造的暧昧气流被吹散无形。 温启瀚笑着耸肩,“我当然是特地赶来的。” 他似乎完全没看到袁沅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反而越走越近俯身双手撑在她轮椅两边的扶手上,倜傥的面容俯在她面前,“来看看你,阿沅。” 从他的角度望下去,她细长的睫毛就在眼前,似吹一口气,就能拂动如蝶翼,楚楚可怜之中带着一点柔韧不屈,真是迷人。 袁沅神色不变,黑眸微动,按下轮椅操控,缓缓往后退,让他落了空。 “谢谢温总。” 袁沅双手交叠,摆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刚才距离那么近,她不是没闻到对方身上的脂粉味,细细分辨,甚至异常熟悉。 隔壁就是夏可苓,袁沅猜测他应该是借看望她顺路来这里走一遭,只是那花—— 温启瀚微微一笑,绵里藏针,他的眼光扫过关着的门,堂而皇之地道:“一千万,阿沅,你觉得待在夏家,待在夏东集团,你能捞到这么多钱?” “捞”这个字用得很妙,好像温启瀚看穿袁沅的意图,执意要捅破这层窗户纸。 袁沅手指缓缓交握在一起,十指相扣,淡笑着反问回去:“温总,怎么觉得我在夏东挣不到这么多钱?” 琢磨一下这话里的意思,温启瀚比了个大拇指,“夏克铭要是知道你对他这么忠心耿耿,应该很感激当年的自己选择救你出来。” 这是旧事,有心人很难不清楚。 他看着灯光下袁沅的模样,穿得简单清爽,一头乌黑的长发落在肩背上,双眸清冷,红唇嫣然,明明未施粉黛却比隔壁病房浓妆艳抹的夏可苓曼妙数倍不止,一个古怪阴鸷的念头猛地冲撞入脑海:难道…… 他含笑,脸上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阿沅,年轻女人多攒一点钱,总不是坏事。一千万也好,三千万也罢,钱嘛,多多益善不是?” “看来温总是有赚钱的门路给我?”袁沅一只手抵着下巴,眼神清明地望着他。 温启瀚哈哈一笑,风流眉宇间,有几分不羁,“有啊,嫁给我,做通达的富太太,有没有吸引力?” 袁沅算是明白这人来此的目的,估摸着应该是时间太多太闲,来找点事儿做顺便淘点乐子。 她不耐烦,将裤腿扯起来,“温总,看到我这条腿了吗?” 温启瀚眼神一暗,流光闪烁,并不说话。 断肢末端浑圆,肌肤虽也是油光水滑,白皙如常,但陈旧伤疤清晰可见,而且不知为何,因为断在小腿以下,总令人有一种戛然而止的不痛快感,相对比另一边纤细优美的脚踝,更是犹如上天的恶作剧一般。 “你也不想对着我这样的人,扫了自己的兴致对吧?” 袁沅这话说得直白,她将裤腿放下,随手一扯,不客气地说,“温总,你要找人合作呢?找错了对象。我呢既不在730能源项目的组里,位置呢也是人微言轻,说不上话,也给不了你最新的标书。” 袁沅向来是这样,一旦对人不耐烦,就开始不客气,她自认不够火候,也做不出虚与委蛇、迂回周旋的态。 温启瀚刹那间神色复杂,他看向袁沅,这个浑身都是弱点的女人,偏偏比谁都要油盐难进。 今天肯定是无功而返了,他倒也不着意,恢复如常,手指点了点她,笑道:“你啊,太通透。说起来,730能源,夏东的胜算太大,通达反而是陪衬了。” 袁沅莞尔一笑,不过是随意扯了一句730能源的事,没想到温启瀚也不嫌这钩太直,就真的凑上来。“竞标这类事,没到最后一刻,谁能知道花落谁家?” “你这是强行安慰我,不行不行,阿沅,你明知道你们夏老板现在跟上头关系铁,用这话哄我开心是不成的。” 温启瀚勾唇笑,眸中点点光辉,似在意又似不在意。 袁沅没作声,温启瀚的这一番话,倒是歪打正着地提醒了她:外人眼中的袁沅,既能进出夏家,初入夏东集团高层,当然应该是夏克铭很是重用的。谁又知道,她其实不过是个夏家的隐形人,夏东集团的劳务工作者? 温启瀚在袁沅这里讨不到好,便离去了,走之前却是极为认真不轻佻地问她:“阿沅,考虑好了随时找我,通达给你一个人事位置,不难。” 袁沅看他,口吻不留情面,“不了,我现在挺好。” 同一时间的广城市新城区公安分局门口,夏日傍晚,刚执勤回来的片儿警刚从车里下来。 这一片的停车位少车多,三车道愣生生是给停得只剩下双向车通道。 “嗨,这帮孙子,公安局门口都乱停车!”一个短发的男人看着这一溜儿的轿车,“嘿,抽一根不?” 另一人没说话,天太热,离了空调就冒汗,他抹了一把后颈,接过递来的烟。 两人走到分局马路对过的树荫下,靠着树,点燃烟。 晚风吹来,茂盛的树叶沙沙作响。 “你看那小子,想干嘛?” 分局门口有个灰头发的瘦高个,背着包,在门口一直徘徊。 年轻人穿着白体恤,左手胳膊一整条花臂,看样子也是混日子的。 刚才递烟的警察夹着烟,“我去问问。”往来没有车,他大步流星走上前去,劈面问那年轻人,“干什么呢?” 树荫底下另一个远远看着这一幕,将烟掐灭在一边儿的黄色垃圾桶上,也跟着走过去。 “大头,怎么回事?” 被喊做大头的警察回头看了眼同事,摇头,“没事儿,谈谈心。” 另一人朝门里点点下巴,“我先进去,这他妈热死了。刘队说晚上弄几个冰西瓜,我去瞅瞅齐活没。” “成。” 被叫做大头的警察拽着白体恤的年轻人拐到分局往东拐角的一个石墩子,“你把你的事儿说说清楚,怎么回事儿啊?” 夜幕一点点降临,路灯成双成对的亮起。 程大力就坐在一盏废掉的灯下,抬头看这警察,将自己的事情说一遍,末了补充一句:“自首可以从宽处理吗?” 听完这话,警察噗嗤一笑,像是看一个傻子似的,奚落的眼神毫不掩饰,“我说,你别不是二傻子吧?你自首绑架了夏东集团的人?那我问你,谁策划的?昨儿那么大动静,你可别说是你一人整出来的。” “不,不是。”不知是混阴暗的缝隙里久了,程大力对着警察有种天然的敬畏,尤其是这种明显练过的身强体壮的警察,“不是昨天,是5月底。” 这警察抱着手臂居高站着,听到这话,他皱眉,问道:“你们当时要了多少赎金?” “500万。”程大力如实道。 “嗤,钱呢?”警察问,“主谋是谁?” 程大力将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了一遍,“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绑架的人是谁,主谋叫吴德,是我们那片挺有名的一个大哥。” “还大哥呢!什么玩意儿!”警察奚落一句,又点了一支烟,烟云飘散,他见程大力抬了抬脸,随即抽了根烟递过去,“抽吧。” “谢谢。” 程大力表现得像是个乖学生,老实巴交得无以复加,他心中想的是——妈的,说出来被人知道,真的挺爽的,自己再也不用兜着这事儿总觉得内心不安。 只是下一秒,程大力的这点儿爽就被打蒙了。 他咬着烟,刚抽了两口还没过瘾,他就着随意跨坐的姿态直接给打到在地,嘴里的烟飞到马路中央,划出一个诡异的线条。他刚想起来,就被这警察以千斤之力拖到了拐角的灌木丛里,像丢垃圾一样,丢在一棵树根边。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程大力忍着后背和嘴角的疼痛,抬头看他,这警察不仅仅是头大,而且眼睛瞪出来更可怖,在阴暗的光线中像什么动物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毛骨悚然。 “你就是个二傻子。” 这警察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人家都没报警,没准备把事情闹大,你跑来报警?报你妈的警啊!嫌人家上新闻头条不够热闹,是不是要添上一脚,别不是等着被记者采访好出道吧年轻人!” 他扣着程大力的下巴,用力拍着他的右脸,“傻逼。” 程大力的嘴角,血丝流下去,他咳嗽了一声,然后一叠超大声的咳嗽,止都止不住,唾沫星子喷在警察脸上,又被他闷头砸了两拳头。 “弱鸡似的还学别人当绑匪?身上毛长全了?”他抹把脸站起身,一辆车经过,车灯划过他的脸,尽是冷笑:“回去想想明白吧,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程大力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手背擦着嘴角的血丝,他听明白了这警察的意思,但没想明白其中的关卡,他只是想自首,有什么不对? 扶着树干勉强直起身,程大力喘着气问:“你是警察?你管不管这事儿?你不管我就找别人!” “嘭!”警察反手就是一拳头把他直接砸得东倒西歪,“傻逼。” “你有本事就打死我,打不死我我就去自首,怎么着?”程大力翻着白眼,满口是血、有气无力。 “嘭!” 又是一拳,这下程大力直接摔在地上没爬起来,眼冒金星都算是小事,他是觉得这警察的拳头跟铁块一样重,砸得他快脑浆迸射。 大概是看他实在是没有要反抗的意思,警察拎了拎裤腿蹲在他面前,“怎么不听劝呢?我问你,你报警,然后呢?警察拿着你自首的证据跑人家家里去问,你们家是不是有人被绑架过?那也要人承认啊?想得明白吗?” “他不承认会怎么样?” “嘿,不承认就是不存在事实,是你谎报。”烟盒里就剩下最后一支,他抽出来,点燃,猛地吸了一口喷出烟,“你有脑子好好想想吗?你报警,最后得利的是谁?谁对不得利,搞不好媒体把这破事儿翻出来又给人家当事人一顿爆料,你看那新闻了吗?” 程大力脑子木木的,没什么反应,直直地问:“什么?” “人家养女身世八卦啊,多惨——你倒好,还给人爆出来说之前被绑架,看热闹不嫌事大?” 话都说到这里,警察眼神一转,将嘴里抽了一半的烟塞进程大力嘴里,“想想明白年轻人,做事情不要冲动。自首,也不是这么玩的。我们事儿多着呢,天天围着你们转,还活不活?” 程大力没吱声,他听进去了,嘴里的烟支落灰,他也似感觉不到。 警察钻出灌木丛走了,却没走进分局,而是上了停在路边那辆车,掏出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 “喂,方总吗?我是新城分局的张大头啊。” “你好,出什么事了吗?” 张大头将刚才遇见程大力的事情略略一说,“我给撵走了,估计想明白了。” “那还是得确保不要在这个点闹出事情来。” “成,这问题不大,我盯他几天。” “那就麻烦你了。” “不客气啊,能给夏老板帮上忙我真是荣幸了。”张大头没有丝毫迟疑,“方总,听说下个月开盘的新城世纪大道的房子要摇号哦。” “这……应该是吧,这不归我这里管,怎么?” “能麻烦方总给个准信儿吗?”张大头笑得小心又谄媚。 “嗯。问题不大。” 张大头看着拐角那树丛,那年轻人脏污了半身的T恤已经看不出白,他跌跌撞撞地走走选择了与分局截然相反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怎么办要端午了,存稿不够了,还想出去玩,我是不是在作死程大力:我就一个问题,你的存稿里还有没有人打我? 作者:没了没了,大力哥请拿好您的菠菜便当,再见程大力:……祝你存稿箱爆炸 作者:副导演呢,副导演把程大力叉出去…… 第26章 升级 翌日上午, 陈飞月带着办公室众人的慰问来看袁沅,顺便处理公事,到了顶层就被里外里多个彪形保镖给吓了一跳。 踩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 陈飞月感觉自己的中跟鞋太突兀, 不,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突兀的。 好不容易蹑手蹑脚在几个大汉眼皮底下溜进袁沅的病房,关上门, 看到她坐在窗边闲闲地喝咖啡,上午的晨光落在她身上,看上去既平和又温柔。 陈飞月整个人从身到心都松垮下来, “沅姐!” 袁沅扫一眼腕表, “迟到三分钟。” “……不要扣我全勤啊!楼下堵着嘛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飞月将公文包里的电脑抽出来,包里还有两个文件夹递给袁沅。 “这是年中大会目前的进展,另外第二次请款已经到了。这份是你让我拿的730能源项目组织规划书, 最早那一版本对吧?” 袁沅一点头, 两份文件她拿起后者,嘴里却问道:“年中大会的人员安排都好了吧?” “都按照你之前说的, 抽掉的组织人员, 都是闲职人员——”陈飞月话音刚落就见袁沅精致的眼眸露出无奈的神色, 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立刻耷拉下嘴角扮无辜。 袁沅拿着文件夹轻拍她的脑门,“闲职人员, 你这话要是让庄总听见, 他紧接着得问你一句。” “什么?” “你弄个list,具体哪些个是闲职人员。” “额……”陈飞月落下嘴角, “不会的,我不会对除了你以外的人说这个话的, 我发誓。” 袁沅将桌上的眼镜取出来带上,靠在沙发上开始翻阅730能源项目组织规划书,这甚至比她存档的那份还要早,是最早成立项目组时的人员组成。 人员一个个看过去,倒是没有什么出挑的。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基本都是在夏东集团多年的老员工。她将眸光锁定在审计财务这块的人名字上,脑海里反复想起另一份上的名单,以及被免除职务的两个人,和——另一个既没有免除职务,却已经劝退的财务。 陈飞月给袁沅新换一杯咖啡,自己也顺手泡一杯,落座后打开自己的电脑。 这是第二次来这家医院,WiFi秒速链接,电脑右下角的弹窗弹出一条消息来,她移动光标正要关,却在标题上赫然看到“夏东集团”四个大字。 她愣了下第一反应是抬头去看就坐在对面的袁沅。 不知道是处于对这几天新闻内容的敏感,还是本能地回避“绑架案”以及“夏家养女”这个话题,陈飞月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点开了新闻框。 “昨日下午召开的我市新能源规划发展第三阶段会议中,市发展与改革委党组成员、能源处的林副主任在答记者问环节,回答了记者关于7月30日即将举行的重大风电新能源竞标项目相关疑问……” “关于竞标的有力企业之一,夏东集团近日广受关注,昨日更是暴出的偷税漏税等重大问题……” “林副主任表示暂时未能具体详细了解,但会在接下去的竞标环节给予重视……” 陈飞月几乎是一目十行地看完这则新闻报道,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她咽下口水,看袁沅正研究文书,她再看一遍,还发现了——“现场领导中,投资处郭主任则表明,媒体尤其是官方媒体首先不能以讹传讹,要以证据为上”。 这不是要查公司吧? 陈飞月一哆嗦,赶紧将笔记本转过去,“沅姐,沅姐……这是刚发的早新闻,你快看一眼,哎,我感觉公司好多事情啊这两天。” 袁沅没理会她的话,电脑接过来,细细研读一遍新闻稿子,将电脑放桌上,“你怎么看?” 陈飞月傻乎乎的指着自己,“我怎么看?我不知道啊。我感觉媒体太吓人了,就——就是绑架案而已,怎么都扯到竞标上去了,可怕,我这辈子都不要被媒体记者给盯上。” “嗯。”袁沅转念道,“这些事,我们公司内部人不要以讹传讹传出去。公司的公关部也不是闲职,应该很快就要出声明。” “希望公司好吧。”陈飞月垂头丧气地说,“我到公司一年了,公司都挺好的啊。夏董人也好,庄总也好,你也好,都很好。” 袁沅将文件收好,不经意地问:“夏董怎么好了?” “不知道啊,没见过几次,就听大家说挺好的。”陈飞月说得袁沅直摇头,不过她倒是想起一件事,“夏董资助了那么多贫困生呢,还有慈善福利院孤儿院之类的,总觉得有钱又有爱心,而且我们小员工的福利也杠杠的。” 袁沅看她说得起劲,不知为何,这一片刻,她内心曾经有过的不解和迷惑瞬间消失了。 她真正发现一件事,只要一个人,有心去伪装、包装自己,最重要的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制造假象,外人是根本没办法发现他真实的那一面的。 欧阳的电话来得比袁沅想象得早,那与往常无异的电话铃声中,她似乎听到欧阳那得意的笑声。 她按断了电话,等陈飞月走之后才回拨过去。 “怎么样,符合你说的高调做事、低调做人原则吧?” 正午的阳光太强烈,她将长长的双层浅褐窗帘拉上一层,屋内瞬间清凉几分,刻意端着腔调说:“如果不出意外,本来是满分,现在充其量就60分。” 欧阳心虚,不敢反对,问她:“那现在我们能办的都办完了,到时候竞标那边能成吗?万一不成,不会算我们的吧?” “这出戏,我们都唱到三分之二,他们能接不下去?看着吧,他到时候得谢谢你给留了这么大一个彩蛋给他。” 袁沅望着大中午堵车的大马路,这么热的天,熬在大太阳底下,也是活受罪,这时刻有车的反倒不如走路的了。 “这倒也是,夏东集团偷税漏税这事儿爆出来,基本上他们能搞的事情就多了,我们看看就好。我就等着拿钱去度假。” “出去之前,先将那一千万处理好,别漏马脚。”那笔钱计划是直接以匿名方式捐给各个贫困小学,不过有些牵扯,但凡处理的不干不净,很容易被有心人查到。 “嗯。” 欧阳郑重应下,想起来一个人,“对了,那个赌,看来我要赢了。熬到今天还没动作,程大力不会再跳反。” 袁沅没作声,沉默几秒才道:“钱到手,你自己从我那份扣。” “你别跟他走太近,不安全。”欧阳提醒道。 千分之一秒的瞬间,袁沅似被敲了一下警钟,她听欧阳继续问了一句:“不过是个小混混,你怎么突然上了心思?” 很久很久,袁沅才自我解嘲似的说:“不知道,我只是有点羡慕他姐姐。” 这一次,轮到欧阳沉默了。 雁过无痕,话落无声,没有人再提,就随风去了。 “得空帮我好好查下方镇平,夏身边的人,十几年的跟班。”袁沅末了补充道。 方镇平跟一尾蛇似的,动不动游出穴吐着猩红蛇信,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夏东集团的对外严正声明搭配着“法律途径解决媒体不当传播负丨面丨报丨道问题”一起露出,速度比袁沅预计得快了小半天。 集团品牌公关的男领导是一个慢吞吞的中年男人,履历上跟人事副总裁庄盾是同龄,但比庄老迈了不只一两岁。 袁沅揣测,应该是夏克铭直接下达的命令处理,想也是,这一两天的被动挨打实在是不像他的风格,也不知道暗地里要再生出多少事端。 童修丽是晚上八点多到的医院,她是将袁沅当自己的亲妹妹了,有什么话都不避着,说起自己都不敢去店里,就怕被记者给围追堵截。 “那你是从家里过来?”袁沅感觉奇怪,外面天都黑透了,只有高楼大厦的灯光漫天舞着。再者往常童修丽出门都很注意形象,少不得淡妆,重则全妆容,今天却是素面朝天地就来了。 童修丽指了指隔壁,轻声细语地说:“刚在电话里跟克铭吵着要回家,他没时间,我来接。” 这两日夏可苓跟袁沅就算休息在隔壁,都是互不走动,袁沅也深知这一点,说道:“毛医生新给我配的假肢明天才能到,我估计明天才能出院,后天上班。” 童修丽没袁沅心思这么缜密和细致,听了字面意思点头称是,“上次毛医生跟我说,国外有新款的,我是说让他给你换个好一点的,反正钱也不是没有。” 袁沅对这话没什么反应,起了另一个话头,“现在媒体报道这么严重,估计对公司影响挺大。” 她注意童修丽的表情,看她也是一脸烦恼,估摸着她可能也说不上个一二三,却见她发愁似的,突然压低声音道:“阿沅,我出门前听克铭在打电话,听上去非常生气,感觉这个家好久没这么多事。”她哎了一声,“还是去庙里拜拜吧。” 袁沅如是点头第二次回应童修丽的这个提议,“去吧,这周末我们就去。” 跟菩萨祷告下,希望她一切顺利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陈飞月:端午节哎,作者都不发红包吗?小气巴拉欧阳:她一向是这样的了,抠门 作者:……?两位说人坏话的时候关起门来OK?——谁抠门谁小气啊!!! 端午节日快乐,留言送小红包 方便的话,请收藏一下文章 鞠躬,感激不尽 第27章 真假 在医院又住了一晚, 隔天袁沅才回公司上班,期间她在家也没有见到过夏可苓,童修丽倒有意无意提到夏克铭可能期望送她出去继续修学。 夏东集团的一纸声明, 也并非形同虚设, 过三天后, 除了不入流的八卦报纸说些旁枝末节的私事,倒没有证明媒体在报道, 毕竟八卦事小,法律责任事大。 周五中午,袁沅照常在办公室吃午饭, 自从落了水, 她的胃口一直不太好,连陈飞月都发现她喝咖啡的频次都比平时高,像总是没睡好。 不过进了食, 人体血液都涌到胃部作用消化, 大脑就开始昏昏沉沉,精神不济, 她本想倒杯水喝就睡午觉, 刚拿着杯子出了办公室, 就看到有人冲进人力资源室。 来人穿着蓝绿条纹的Polo衫,领子洗得有点发皱耷拉在脖颈周围一圈,浮白的眼袋挂在浑浊的双眸下, 精气神都不太好。 他对着办公室问, “庄盾呢!” 这个点,办公室里只剩下一些吃完午饭回来的职员准备休息, 大家都有意识在中午午休时段放低声音,这会儿凭空出现大动静, 任谁都要多看两眼。 袁沅就站在走廊底,跟来人打了一个照面,她搜索脑海中的面孔,一下子将眼前憔悴枯黄的脸跟之前的高级财务经理汪清盛对上号。 “庄总不在办公室,汪先生,您有什么事情吗?”谭非本准备午休,看到汪清盛立刻走过来,他自然记得汪清盛是不久前被公司辞退的财务经理。 “我找庄盾!不在我就在办公室等着。”说罢,这汪清盛就要往大办公室里面闯。 袁沅拿着杯子上前几步,“汪经理,庄总的确不在,不然方便的话,您有什么事宜跟我这边先行沟通一下?” 汪清盛在公司呆了几年,少不得知道袁沅的存在,加上最近的新闻,他自然将袁沅在夏东集团的位置看高几分,蔑视了一眼眼前的谭非,“那行吧,好歹袁总你也是个总。” 袁沅做个有请的姿态,见汪清盛领了这意思走向她办公室,她对谭非道:“劳烦你让空的实习生给倒两杯水。” 谭非点了头,但最后送水进去的是他本人。 袁沅瞧着他将茶杯放在汪清盛面前,出去办公室的玻璃门也有意没有关上,人没走远,就坐在陈飞月的位置上。 袁沅看在眼里,朝他抿唇一笑。 汪清盛四下打量一遍袁沅的办公室,又喝了两口清茶,才口气恶劣地说:“袁总,我今天来就是要一个说法,730能源项目书不是我泄露出去的,这黑锅我没法背。” 如果袁沅没记错,汪清盛今年已经40多岁,混到大集团公司的高级经理位置,不算出色但也绝不平庸。在她重新翻查730能源标书相关人员中,汪清盛的确是比较复杂的存在,三个财务,两个免除,一个辞退,辞退的正是他。 “汪经理,是这样,据我所知,公司在开相关的辞退证明时,有您本人的签字认同,按照公司章程给您三个月的辞退补偿,也是您本人认可后签字发放到您的工资卡上——” 袁沅话没说完,汪清盛就急了,“你们凭什么辞退我?你们就是污蔑!我没干过就是没干过!” 细钢笔在手中轻轻摩挲,袁沅刚说的话已经很明确:既然你愿意接受三个月补偿并签字“画押”离职,等同于接受公司的裁决。 汪清盛这样在职场混了几十年的人若是不懂这个道理,袁沅是决计不会相信的,但这种拿了钱来反悔的行径又能证明什么? “汪经理,其实,你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说,不然,我也不方便帮你传达到上面。”袁沅将话说得含糊,但她猜测汪清盛自有自己的理解。 果然汪清盛给足她面子,“袁总,你真的要帮我在夏董面前说上几句,我那事儿就是他们瞎搞搞,差都没查清楚就把糊涂帽子扣在我脑门上,我上有老下有小,我承担不起的啊。” “您喝口水慢慢说。” 袁沅将茶水杯子往他手边推了推,“我记得您女儿今年十六了哦,的确压力大,能理解。” 汪清盛挪了挪屁股,倒是很惊讶袁沅居然记得他的事情,不过他补充道:“过阵子就十七岁了。” “那是大姑娘了。” 袁沅看似无意地接着道,“那您接下去有什么打算呢?” 汪清盛一摇头,看着袁沅也就是个大姑娘的年纪,端起杯子叹气,“你们不给我好好弄,我怎么打算啊,我打算不了,真的打算不了!这个事情不能这么搞!” 袁沅点头,“这样,汪经理您知道,这事情我做不了主,但是我会跟上面传达下您的情况——” 她看着汪清盛要着急,随即道,“这样,最晚下周一,我这边联系您,不管怎么样,都有一个说法。” 汪清盛看袁沅的眼神,不知是信还是不信,不过口头还是表示了信任,更是加了一句:“反正这事儿不给我处理好,我天天来!” 将汪清盛送进电梯,袁沅对着跟出来的谭非道:“这样,你帮我去了解下,他用谁的卡上来的。” 夏东集团总部,尤其是十六层以上的楼层,为了尽可能的提升安全度,只有相应权限的人开通才能刷卡上来,就算是消防通道也是有门禁保全的,每一个离职人员都要移交相关的通行证件。 谭非点头,“好的。也有可能是没有移交清楚,不过我会弄清楚的。” 袁沅叮嘱他,“低调点了解下。” 其实汪清盛只要稍微再逗留一会儿就能跟庄盾遇上,等庄盾进了办公室,袁沅正准备午睡,她转念一想,还是披着毯子先睡一觉,等下午转醒才拿着需要庄盾签字的文件去了他的办公室。 庄盾对汪清盛的来访丝毫不为所动,如往常袁沅的认知,庄盾实在是个厉害角色,似乎从跟着他做事开始就没有见过他的情绪。 “公司做决断,一切都依照证据,偌大的企业如果大家都是信口开河,怎么做事情?汪清盛这件事,从头至尾,有直接证据证明了他是泄露标书的人,而他自己也默认了,公司也是念在情分上没有报警,如果报警,也不太会是现在这个情况。” 庄盾这一席话说的客观理智,但袁沅却很惊讶,“证据?这我的确有所不知。” “这件事从头至尾就知道的人不多,所以你不了解情况不怪你。”庄盾将事情的关键说给她听,“给外部人员发出去标书的电脑是汪清盛的,邮箱是他的邮箱,而且公司监控也有视频,证明除了他本人没有人使用过这台电脑。” 听起来似乎有点铁证如山的意思,袁沅没有细扣这证据的真实性,反而好奇汪清盛既然是觉得自己被冤枉,为何接受赔偿和辞退还亲手签字? 袁沅刚才找过那份签字的离职协议,应该不至于是作假的。 但是这个问题,庄盾都无法回答,只能摇头。 “他既然之前默认公司的处理方式,也拿了钱,现在又反悔,真的挺奇怪。”袁沅如实道来,不过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这句话的潜台词,甚至这汪清盛的行为背后的思考逻辑。 皆为利来,皆为利往,恐怕难逃孔方兄。 在庄盾面前,袁沅不便再说下去,只道:“我应了最多下周一给他一个回复,既然公司之前辞退有足够的事实证据,不如请上律师,拿上他的签字文书,再约谈一次。” 庄盾点了点桌面,一时间没有更好的对策,“可行,最好还是以理服人,事情闹得太大,又是风波。” 袁沅了然,最近集团事情多,大家多少有点花钱消灾的意思。 周五下班前,海棠一个电话把袁沅喊去了私厨,端上一堆食补佳品,“今天空运来的松茸,老朋友给送的新鲜老山药我亲手打得泥,现杀的老母鸡炖了一天。” “宁夏的枸杞?” 袁沅用白瓷勺子舀了一勺母鸡汤,浮着红色的枸杞,她忍着笑问,“我又不是坐月子吃这么好?” “你一看就是没坐过月子的。坐月子都喝鱼头豆腐汤,无油无盐,哪有我这一桌子香?”海棠兜了山药给她,白玉一样的色泽配着玫红果酱,沁着凉意,看着就好吃。 袁沅想了下,“我陪嫂子坐过月子。她生钧钧,我全程陪着。”不过吃的是什么,她还真的没印象,都是静阿姨照顾着。 海棠啧一声,勺子轻轻敲一把荷花状的瓷碗,“你嫂子有问题。” 袁沅不解,端看她一脸神秘又有些无可奈何,“发生了什么?” 海棠细长的手指捏她的软耳垂,“我先不说,等回头你看到了,我再同你对暗号。” “……” 袁沅拿起筷子拨着米粒,“这大概就是吃饱了撑的。” “哈哈哈,走开走开,我去厨房看看,你一个人慢点吃,一会儿带你去个好地方。”海棠今天穿着蝴蝶袖的丝缎上衣,她一向又把小路当T台,走路带风好不潇洒。 等海棠将车开往私宅别墅,袁沅才知道,她要带着自己别墅的剧组。 童修丽帮忙借了别墅给朋友导演拍摄,已经开始有几天时间,为了赶日程以及最大程度保护海棠的别墅,剧组是封闭式拍摄,除了相关人员不对外。 但是袁沅没明白,这跟童修丽有什么关系? 等到了现场,她却意外看到了另一张面孔——周庭扬。 她想了下,怎么周庭扬,逢三六九就要出现在自己面前晃一圈? 现场有不少人见过海棠,也在新闻上见过袁沅,看她们一高一矮,一瘦长一匀称,一风姿绰约一成熟妩媚,倒是觉得美人如斯,赏心悦目。 连现场的副导演都在休息时间低估,要不要请人来走个串场。 还是有眼明的人给接过去话头:这俩都请不起,不如省点经费。 “周庭扬为什么在这个剧组?”袁沅问海棠,却立刻联想到童修丽以及席间海棠说过的话。 海棠细长斜飞的眉毛果然一挑,露出个你猜的表情。 “我嫂子推荐的?”导演是童修丽的朋友,既她能拉下面子找海棠帮忙,那一定不是普通朋友,往剧组塞一两个不重要的演员,自然不是难题。 “所以你嫂子有问题。”海棠吃吃笑着,和袁沅并肩站在别墅二楼的楼梯,往下俯视着剧组忙碌的工作人员。 袁沅倒说起另一件事,童修丽问她周庭扬那次。 “你缺男人吗?”海棠看她一眼,“你看着清心寡欲,距离尼姑庵也就是剃个头发的事情。” “……”袁沅语塞,“我嫂子关心我而已。” “那不是关心,那是乱了——”海棠爽利地道,“我带你来,是让你小心着点这小子。” 镜头前,周庭扬穿着三件套的手工定制西装,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正在对着一个女孩子耳语悄悄话,这一幕,不知为何让袁沅立刻联想到了不着调的温启瀚。 的确是令人生厌。 “怎么?他莫不是得罪了你?”袁沅轻笑着问。 “我是明眼人,看人不会错。”海棠扶着栏杆转个身,靠在扶手上计较,“我听了个朋友的话,周庭扬是费尽心思再往夏家凑局,不过也是喝多了几杯的话,当不得真。你自己想想里面的关卡?” 袁沅没想到她说的这么意外,倒是完全没有预料。 周庭扬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她视线范围?袁沅深思。 第一次,在夏可苓的生日宴会,他伸手捞了一把落水的她,后来再次遇到自己也说不认得夏可苓,是随朋友去凑的热闹;第二回,是在海棠的聚会上,那次他是陪着一个富太太唱歌,也是那次他自报家门;第三回,是海棠邀童修丽,在酒吧,那次是他第一次认识童修丽,后来童修丽就提要介绍他给自己。第四回——不,周庭扬肯定和童修丽中间少不得又联系过一两次,否则这怎么混进了剧组?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浪完回家补好了全章节并调整了一部分场景描述(无存稿果然会死) 这个端午,征服了本年度第二条大浙名山公路。 相比较雨雪天跑天荒坪江南天池的宽阔发卡弯,东白山双向车道狭窄加上十几公里的连续紧急弯道,惊心动魄程度还是要更高一点。 自从上诸暨到东阳的县道和东白山,高德地图仿佛卡带,只有一句话在循环:前方有连续弯道请小心/谨慎驾驶… 弯道的视觉死角,完全看不到对面来车,每一个紧急弯道都心脏疯狂缩紧;随时迎面而来飞驰的车辆,在耳边几十公分距离刷的一下飞过的时候,手臂鸡皮疙瘩一阵阵起来;然而山川风光秀美,穿梭行驶在山道丛林间,俯仰天地,只有叹为观止的膜拜之情,迎着夕阳与满天红霞开上山顶之时,人生快意如斯~ 24小时内来回400多公里加露宿在车里,山路又一直在切刹车油门,右脚和小腿都肿了,但感觉一切都是值得,毕竟,还是要为成为秋名山车神而努力惹! 车车:我不要,我只想停在车库躺尸。 我:……年轻人有点出息,未来你就是车神的车啊,你醒醒! 车车:啧,请问到底是谁不清醒?快三十了不要这么中二OK? ——记于2018端午佳节 第28章 失标 7月30日, 周二上午,袁沅开车载着公司的资深法律顾问秦琴,前往事先与汪清盛约好的咖啡馆沟通后续情况。 秦琴是汪清盛的同龄人, 在公司与汪清盛也算是熟悉, 她坐在副驾驶上, 感叹说:“袁沅,你是看准了我, 非得让我摊上这事。” 近期公司不太平,涉及到偷税漏税这种问题,就算是空穴来风都够上下一顿劳作, 更何况是媒体的大肆报道, 法务这块少不得忙了几个昼夜。 不过话虽如此,秦琴却并非恼怒或者不情愿,反而有几分欣赏之意, “你这姑娘也是看得清楚, 找小宋或者老李去,都没人接得住这事儿。” 袁沅熟练地别开后面那辆慢吞吞的白色宝马, 苦笑:“您知道的, 这事儿不是讲道理, 是讲情面。论情面,还是您面子大。” 秦琴将面前的空调拨片动了动,让空调冷风转个方向, “难说, 面子不顶用,钱才是道理。” 袁沅称是。 汪清盛比她们抵达得早, 看到秦琴倒是意外,他还是上周到公司穿的那一身衣服, 中间应该是洗过,眼袋依旧沉重,整个人看上去毫无精神。 两方无多寒暄,直接进入正题,袁沅将大致情况略略一说,秦琴将他亲笔签字的协议往桌上一摆,汪清盛就大概知道公司根本不可能给他洗清冤屈了,正待要爆发,只听秦琴率先开口。 秦琴虚长汪清盛两岁,加上常年从事法律相关事务,自有一股说一不二的气质,她倒是不客气地对袁沅道:“小袁,你去那边坐,我跟老汪聊两句。” 见这情势,汪清盛没话说,喝一口柠檬水,看着袁沅拉开座椅慢慢走远找了个座位坐下,并让服务员取走她那杯咖啡。 秦琴和汪清盛都看着袁沅背向他们,前者将桌上的资料收齐放在一边,白白净净一双手看不出岁月痕迹,轻轻压在协议上,问汪清盛:“老汪,我们都在夏东干了八年吧?” “是。” 虽往日走动不多,但老同事情谊依旧在,汪清盛到底比面对袁沅要放得下,“秦律,你跟我说这些没用,真的没用。现在问题是,泄露标书不是我干的,公司非要我承认……” “那你承认干什么?” 秦琴顺着他的意思说,“你不承认,不拿那笔赔偿的钱,不就结了?” 汪清盛没吱声,秦琴无奈,“糊涂,那笔钱才6、7万,你不想要,难不成还非要塞给你?” “我这不是怕,回头我不承认,我也拿不出证据证明,钱也没了,工作也飞了——”汪清盛一连声解释,也十分懊恼,“我哪里知道,这年头我这把岁数找个相当的工作这么难!” 秦琴眼眸一转,了然于心,她努了努嘴,“这姑娘还好找的是我,要是找了小宋、老李,你猜现在你在哪里?” “在哪儿?” “在派出所,在哪里。”秦琴冷着声音说。 汪清盛干瞪眼睛,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话似乎一下子说到了死胡同,汪清盛拿起杯子要喝水,水也见底,生着闷气找服务员,只苦大仇深地说:“我是真的没干这事儿,我不怕亏心!” “你这意思是,我该拿着你的证据报案找警察处理?” 秦琴反问一句,话说得严重了,立刻遭到汪清盛的反抗,“秦律,我要闹也不嫌事大,反正我没干就是没干。” 秦琴看他这莽夫样子,也是无语,等服务员添了水,才将道理一条条掰开,细致入理地从他的角度分析。 另一边,袁沅在和陈飞月沟通,一堆杂事需要处理和做决定,她也是官小事儿多的一员,刚批复关于8月8日年中大会的事项,一个陌生电话打到她手机。 几乎没有犹豫,袁沅接了电话,却是一个从来没打过她电话的熟人——温启瀚。 电话里温启瀚的声音,倒是比本人在面前还好听,“阿沅,你知道我在哪里吗?” 袁沅看一眼时间,十一点差二十分钟,“竞标现场。” “我太喜欢你这伶俐的劲儿了。” 似乎忘记上次袁沅怎么故意作他,温启瀚丝毫不见外,亲亲热热地告诉她一个特大“喜讯”:“你是金口玉言,我们通达没能聘请到你这样的人才,真的是可惜。这标,还是兜兜转转进了我们通达的囊中。” “那真是恭喜。” 袁沅了无兴趣地道,“不过温总,您现在给我打电话,是否不合时宜?” “不不,我得第一时间分享给你这个好消息啊。”温启瀚在那边笑得肆无忌惮,似忘记了袁沅是夏东集团的人。 “感谢您的好意,不过我在上班。” 袁沅淡漠地道,这个神经病也是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多打几次交道,只觉得浪费心情,“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有啊,怎么没有,我刚才跟你们夏董说,让我寄存的那顶皇冠直接送到你手上,希望能博伊人一笑。” 袁沅都能想象,说这个话的时候,温启瀚是如何不可一世的神态,她也不客气,“皇冠我收下了,不过算是您拿我寻开心的酬金吧。我忙了,再见。” 她未等对方回答就将电话按断。 她拿着手机,寻思温启瀚为何让夏克铭代为送那顶皇冠?真是古里古怪。 陈飞月的一条讯息飞进来,“沅姐,今天730项目出结果,你有没有高层的内部消息啊?” 高层消息是没有,外敌消息倒是有一条,但袁沅只回复说:不清楚,等吧。 以她的八卦程度,估计也就是个把小时就能自己找到答案。 不经意地往后看一眼正你来我往的秦琴和汪清盛,似正说得激动,袁沅给欧阳发去短信:事成,记得跟金主收钱。 欧阳却是一通电话打过来,袁沅起身,招呼服务生帮自己留意桌上的东西,自己要去接个电话。 走到咖啡馆的玻璃窗边,袁沅择了个皮沙发坐下,给欧阳回拨过去。 “你今天消息怎么这么快?”欧阳兴奋地道,声音比往日脆。 袁沅道:“温家二少最近犯病了,时不时凑到我跟前来。” 欧阳“额”了一声,“他别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倒不像。”隔壁桌来了一对姐妹花,一个金发及腰,一个灰绿头发,都有意无意地扫向袁沅的腿,她没动,只是换了个朝外的姿态,“暂时先不说他。方镇平那边你查得怎么样?” “挺干净漂亮的履历,不过他跟夏家的关系匪浅。” 欧阳一一道来, “方镇平是夏家数年前资助上完国内大学,并出国留学,回国后一直在夏东集团,目前查到的信息,算是从底层奋斗一步步爬到现在夏克铭身边的位置。” 这关系出乎袁沅的猜测,来路上就是夏家的人,怎么现在句句针对夏家? 袁沅在几秒之间回顾方镇平的行为,似得夏克铭的信任已经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无论是集团公司还是家里,逢有事必有方镇平的身影。 不对——到底是针对夏家,还是针对夏克铭?这个念头如闪电般闪过袁沅的脑中,但又被欧阳接下去的话给打断。 “查到一个有趣的事情,原来夏东集团有两个人都是方镇平的老同学,一个应该是财务,另一个是在干采购。” “财务?”袁沅紧一句重复,她将视线慢慢挪向那边的汪清盛,她机械性地问,“是不是姓汪?” 欧阳似乎是敲开了电脑。 这等待的几秒之间,袁沅脑中已经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但欧阳的答案否定了这一切:“不是,姓廖。” 袁沅再看一眼汪清盛,的确四十多岁,比方镇平年长十岁不到,做不成同学了——她怪自己疑神疑鬼。 “这样,你重点以方为核心,去查他和通达的关系。”袁沅叮嘱道,“这之前,你将他在夏东集团所有同学、甚至是出入经常碰面的人给我一份人员list。” “OK。”欧阳记下,又喃喃,“我的假期是泡汤了吗?” “好好做事,养老等三十岁之后再想。”袁沅轻笑着安抚他。 大约过了一杯咖啡时间,秦琴走到袁沅身边坐下,“袁沅,这事儿说简单很简单,说复杂也很复杂,来来去去就是钱。” 她言简意赅地将汪清盛的难处说上几点,看袁沅样子,也知道她早有准备。 “公司钱是不会再赔,真要见真章,依您看呢?” “见不了,我给他说过利害,真要上法庭,一分钱没有,他还要冒一个大危险。”秦琴道,“现在是,怎么让他舒舒坦坦把这事儿过去。” “成,那我知道了,您坐,我去跟他再沟通下。”袁沅道,她给秦琴再点一杯茶,然后走回汪清盛面前。 “汪经理,秦律将你们谈的情况和我大致说了。” 袁沅放慢语速,尽量让自己的态度看上去更为恳切,“公司层面的难处,希望您理解,只有您理解公司,公司才能理解您,这是双方的,您说是吧?” 汪清盛没答话,道理秦琴说完了,他现在就等一个结果。 汪清盛没答袁沅,她也无意追问,只是绕开这个话题关心道:“汪经理,我个人倒是有点疑惑,为什么你的电脑会让别人给发了邮件?” 汪清盛一听,知道面前的袁沅至少是相信自己没干泄露标书的事,才道:“我不知道啊,我有天电脑的确是没带回家,我怀疑就是那天有人干的。设定了一个定时发送,赶在上班时间发出去了。” 袁沅心道,这人也是心大,别人用了自己的电脑邮箱定时发送邮件竟然都不知,“那监控也没查到?” “怪就怪在这里,公司监控根本没看到有人动那电脑——真是平白见鬼了!” 汪清盛气得砸了一下杯子,玻璃杯和桌面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喝了一半的水晃荡着,倒影出他愤怒的双眸。 “我没记错的话,财务办公室您应该是和廖经理一起办公?” “是,小廖跟我一个办公室。”汪清盛反问,“怎么?你怀疑小廖?不会不会。”他挥挥手,“小廖没参与730能源标,关系不上。而且那天他老婆在医院待产,他不在公司。” 袁沅不再说话,她双眸静静地观察眼前这个男人,他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小廖怎么老实忠厚,是个做事情的人…… 他为了眼前那点钱能先背了黑锅,但又为了钱反悔,可见利益始终是他考虑和关心的第一位;但这曲曲折折中,仍记得帮昔日同事说一句公道话,却算是非常难得的一种品质。 袁沅耐心地听完他说的无关紧要的话,如实道:“我呢,回去以个人名义帮您申请一个离职人员特殊补助金。” 袁沅似看到汪清盛眼里闪过点什么,但她也紧接着补充道,“这笔钱不会太多,基本只有您原先基本薪资的百分之10%到15%。” 汪清盛看着她,“这么点我要来干什么?” “您先听我说完。” 袁沅冷静地道,“这笔钱会给到您找到下一份新工作,开始有事实社保缴纳行为开始。关于你的新工作,我会帮你做一个推荐,在最快的时间内,帮你争取到合适的岗位。” 这算是一个公,一个私,但汪清盛也不是好打发的:“你凭什么保证帮我找到工作呢?万一工作只有我原先在夏东集团的三分之一二怎么办?” 袁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等一等才慢条斯理地说:“我答应的事情,一向都说到做到,如果做不到,我不会轻易开口告诉你。” 汪清盛没料到年轻姑娘说得这么重,想想的确上周答应的周一给答复,是周一中午之前就给了,今天带着秦琴来也是本着解决问题来的,的确无可非议。 为了让汪清盛信任自己,袁沅道:“我手上有广城地区多家顶级猎头公司资源,要找一份财务经理岗,实在不是难事——再加上,公司高层本就没有对外传递你离职的相关原因,因此你也不用担心背调问题。” 汪清盛没想到,袁沅能这么确定,他将信将疑,“真的假的?” “庄总亲口告诉我,这件事基本只有当事处理的人知道,而这几个人,哪一个不是守口如瓶的人?”袁沅其实也并不知道到底谁清楚内里,但从庄盾的口吻而言,的确不会差错太多。 汪清盛倒是没有异议,“那你的意思是,反正你没给我找到合适的工作,公司就一直给我补贴对吧?” “对。”袁沅没有再多加解释,给他一个痛快答应。 汪清盛乜着眼看桌面玻璃上的一道划痕,轻哼一声,“成。” 作者有话要说: 方镇平:你的节奏再慢一点,我都要等得睡着了作者:额,要不您先睡会儿,工费照算,不要急,还没轮到您上场方镇平:十万字了,我才上几回? 作者:方总,您不要急,一次没出场的夏克安、掏钱的金主、以及若干重要角色他们都在排队呢! 方镇平:那算了,你这戏我不上了,隔壁的盒饭都比你这儿好吃作者:不!方总,别走!我错了!场记快给方总加鸡腿,大大大大大大鸡腿! 第29章 武断 下午回到公司, 袁沅第一时间将汪清盛这边的情况简单与庄盾沟通,庄盾却连连摇头。 “这个处理方式不可行。” 庄盾拿着惯用的细钢笔敲了敲桌面,语气不徐不疾, “首先, 公司给离职员工的补贴, 是事出有因,汪清盛不符合补贴人群范围;其二, 你帮他找工作,袁沅,你先入为主了。” 前一句是道理, 后一句是评断, 两句都在踩在关键处,袁沅无话可说。 “你凭什么就认为,他是被人陷害的呢?公司有实打实的证据证明他是泄露标书的人。”庄盾将茶杯拿到面前, 看一眼, 茶凉,他又挪开, 按了直呼让助理小孟进来给他换杯茶。 “我来吧。” 袁沅说着起身拿茶杯, 被庄盾按下手, “让小孟来。” 袁沅收回手,“哦”了一声。 跟着庄盾工作数年,袁沅觉得可能永远都跟不上这个上司的步调, 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 小孟出去, 袁沅才解释道:“因为他的行为逻辑让我判断得出,他没有动机这么做。如果是为了钱, 泄露标书他能获得的钱一定更多,怎么至于跟公司来闹?我找财务肖总了解过, 汪清盛已经私下跟他联系过几次了,他是推脱才到我们这里来。” “在公司,如果你的思考方式总是这么迂回,你会容易陷入很多泥淖。这个办公室,多少人?整个公司多少人?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事的方法和逻辑,但这不是你应该去一一了解的。” 庄盾缓一缓,喝口茶才道,“汪清盛这件事上,我们得看证据,事实证明他的确是有最大的问题。” 袁沅要再开口,被庄盾打断:“你没有明白这中间最大的点,是他自己承认了这件事是他的责任。那天你跟我说,我以为你已经明白。” “庄总,我其实有个点不是很清楚。负责处理这件事的人是谁?为什么这么武断和仓促?”袁沅直截了当地问,她的双眸望着庄盾,毫不迟疑。 庄盾也看着她,似是在衡量某种尺度,稍许几秒才道:“武断、仓促——这两个字,你收回去,我当没有听到。” 袁沅沉默,人后说这些,尤其是对着自己的上司,的确不合适。 “方镇平。” 庄盾冷静克制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不屑的神色。 又是这个人,袁沅将疑虑压下,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公司的补贴我不会批,你私人承诺的条件,你去想办法完成。”话已至此,庄盾的态度也很清晰。 “好的。”袁沅想了下,道了声谢谢才起身。 从办公桌到办公室门有三四米的距离,袁沅走得不快,手握住门把手的那刹那,她听到背后庄盾唤她——“袁沅。” 袁沅转过身,才看到庄盾意味深长地道:“顾全大局,远不是你我要做的;穷根究底,也不是在一家公司的立身之道。” 她郑重点头,记住了这两句话,才转身离去。 回到办公室,袁沅抛下心中的沮丧,着手将上午积压的工作处理完毕,让陈飞月去找合作的猎头公司将汪清盛的简历推荐出去。 陈飞月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们要帮汪清盛找工作啊?” 袁沅忽然发现,自己既不是个好下属,又不是个好上司,看着陈飞月圆乎乎的一张脸,哭笑不得,“因为我做了一个武断又仓促的判断。” “额……”陈飞月没继续问,“那我出去啦。”第一次从袁沅口中说这样的话,她也不是不惊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只得跑路为上。 袁沅转念,又电话联系了Amanda让她帮忙留意大公司的财务岗位。 下午五点左右,家里静阿姨给袁沅打来电话,叮嘱她记得回家吃饭,先生特别让提醒的。 袁沅听了这话,颇为惊讶,上午温启瀚的电话还言犹在耳,看来是那顶皇冠惹的事。 但是更令她猝不及防的是,家里居然只有夏克铭和她两个人吃晚饭。 偌大的餐桌上,虽然童修丽、夏可苓、夏钧都不在,但袁沅还是按照老规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距离夏克铭的主位隔了两个人的距离。 菜色照旧是静阿姨拿手的家常菜,但袁沅吃得不是滋味。 很长一段时间,其实夏克铭都忙得没时间回来吃饭,或者错开她们的用餐时间,再加上今天只有两个人,袁沅多少有点拘谨。 “身体好点了吗?”夏克铭拿起瓷勺,给自己舀一碗海带排骨清汤。 袁沅点头,“恢复了。” 夏克铭没接着说下去,喝了汤才又说:“你上次推荐的董云,工作能力不错。” 董云那边,袁沅也一直在跟进,职业女性,适应工作不难,难的是她还愿意加班加点牺牲个人时间在公司效命,不叫人刮目相看都不行。 “今天下班前,我跟庄盾聊了聊。”夏克铭转而道,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袁沅实在是像个小姑娘那么局促。 这是猝不及防的一个话题——袁沅不知其意,抬眸看着他,那双威严的眼睛里有她一贯以来的陌生。 “不必紧张。”夏克铭反而安抚她道,“聊聊你的工作而已。”他将餐具轻轻往前一推,拿起白色的餐巾擦了擦嘴,“庄盾对你这几年的工作很满意,开口就是溢美之词。” 袁沅听到这话,不敢多想,只顺着字面意思理解。 “不过,正因为如此,我跟他讨你上总裁办,似乎行不通了。”夏克铭不像庄盾,庄盾说话没有语气,从来都淡然,夏克铭却自有一套说话的艺术,起承转合,语调变化,似乎只要他愿意,前一秒高高在上后一秒就可以平易近人。 此刻说的这句话,就隐隐透露出一种遗憾、惋惜的意思,乍一听,似真的是这么回事。 袁沅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话里话外的意思她摸不准。 “阿沅,你觉得是继续在人事岗上历练,还是往上走一步?” 这个问题,让袁沅想到她被绑架那次,夏克铭在病房问她,想不想要一套自己的房,那时是在为夏可苓做补偿,那这次呢? “先生,这对我而言,有点突然,我需要考虑下。”袁沅如实道。 夏克铭似乎没有听到她这话,单刀直入道:“5月底你去参加的东城区慈善学校捐赠还记得吗?” 袁沅点头,她自然不会忘记。 “张嘹亮书记前一阵见了我还提到你。”夏克铭道,“下半年,广城慈善城市计划要正式启动,夏东集团需要一个全权对接政企资源的人,总裁办也在筹备成立一个慈善城市负责小组,不如先专项专论,先来帮我一段时间?” 慈善城市计划,袁沅心中一惊,这么快就定了。 看来今天失标,也未必完全是坏事,至少慈善城市计划整体要做三年,牵扯到夏东大量的资金和人力,又是政府项目,其中的利益更不必说。 “先这样定,下周一,慈善城市小组第一次开会,希望你能到场。”夏克铭站起身,恢复一向的高姿态,不容置喙地下达命令。 “对了,温启瀚是怎么回事?”夏克铭似临时想起来还有这么号人。 袁沅神经一绷,“不清楚,我只见过他三次,最近是他来医院。” “嗯。”夏克铭道,“他拍下的那顶皇冠今天让秘书送到我这儿了。” 这话更是不能接,袁沅只能装无知。 不过男人女人,多半是怎么回事,人人都懂,也不必要句句话都说得透彻。 夏克铭只是第一次像长辈这么提醒得仔细:“温启瀚是个浪荡子,你还是少花心思在他身上。我同可苓这么说,也同你这么说,你比可苓有分寸,要懂得分辨。” “是,我知道了。谢谢先生。”袁沅知道这话不假,态度极真诚地感谢他的提醒。 袁沅一人留在餐桌上,听着夏克铭的脚步声上了楼,似走进了书房。 她看着满桌的菜,小炒青菜凉了,排骨汤还热着,她盛了一大碗,一饮而尽,再喝一碗,又是一饮而尽。 “怎么了?喝得这么急?”静阿姨出来看到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动作倒是跟要上景阳冈打虎的武松一样大碗喝酒。 袁沅用餐巾将嘴一擦,眉眼一弯,露出一个疏朗的笑脸,“好喝。” “姑娘家的,柔气点,当心啊嫁不出去了。”静阿姨看桌面上这几个菜,剩得太多,“太太也是,临时不回来,也不早点说。” “大嫂去哪里了?”袁沅站起来的姿势一顿,又立刻若无其事地道,“店里最近忙吧。” 静阿姨看她吃完了,着手开始收拾,有心无意地道:“听她说是去剧组看什么朋友,大概看拍戏去了。” 袁沅按捺住心里的胡思乱想,帮静阿姨搭把手,将餐具送到厨房。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梦到文下有几百条负分评论,吓得惊魂未定早上转醒才想到,写文四个多月,零零总总加起来的所有评论都没有几百条,顿时老怀安慰……(诡异) 第30章 庄盾1.0 第二天上班, 陈飞月将袁沅交给她的事情又送了回来,“沅姐,董事跟高层的座次真的不会排, 快点救救我。” 今天7月最后一天, 集团公司的薪酬绩效相关事宜又要做汇总, 年中大会又召开在即,忙得恨不得三头六臂, 袁沅头也不抬地在敲字,“让你去做,不是让你一个人去做, 年中大会的专项小组不是好几个老资历的?你不问问?” “问了,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还有好几个夏家董事都没留名,那都是谁啊?”陈飞月有要撒泼的趋势, 趴在袁沅对面。 袁沅眼神一暗, “夏董的兄妹和孩子。” 但是夏克安会回国吗? 十多年来,袁沅从没有见过这个人, 难道这次是真的要回国? “你看这些我们怎么知道, 沅姐, 孟助都说让你定了,孟助那是谁,庄总面前的第一红人哎!”陈飞月嘀嘀咕咕地说, 也没留意袁沅的脸色有点变。 “笃笃笃——” 袁沅黑白分明的眼睛给她一记眼风, 叫她瞎说,一抬头看玻璃门外, “第一红人来了。” 陈飞月吓得一缩肩膀,往后看果然是孟助, 表情一僵,将文件小心翼翼推给袁沅,“我先撤,我先撤。” 她赶忙狗腿子似的去给孟助拉开门,声音都又软又娇,“孟助请。” 虽然在庄盾口中是小孟,但其实孟助今年二十九,长得周正腿又长,穿着公司统一制式的西装裤在办公室行走都是一道风景线。 孟助跟陈飞月简单说声谢谢,将手里一直文件递给袁沅,“庄总特批的。” 袁沅一脸疑惑,接过来一看,竟然是汪清盛的补贴。 “这……”她不确定孟助是否了解内情,想问又不敢轻易开口。 孟助倒是爽利,“别这那了,今早一大早来让我打印了申请表,刚签上的,你看笔迹,都是热乎的。” 袁沅掩嘴一笑,却偏还要嘴硬一下,“我这边在给他做推荐,估计这几天就有消息,这个补贴尽量能不用就不用吧。” 孟助点头,“庄总啊老跟我说,你办事效率最高,想得又周全。真的是不假,他也说了,反正签条给你,用不用你自己定。” 袁沅点点头,目送他走出办公室,她留意看了眼那签名,庄盾是老一辈人的喜好,练书法,字写得龙飞凤舞。 她顺着细细的笔迹望到自己桌上的名牌钢笔,说起来,这还是庄盾送的,上面那飞凤的刻字也是出于他的手。 这么一想,袁沅倒是心头一热,昨天睡前她还在寻思庄盾那一番话,现在想来多半是恨铁不成钢的遗憾吧。 等到下午,袁沅将自己的事情与“陈飞月的事情”都处理完毕,拿着文件出办公室站在陈飞月的办公桌前,“Miss陈,你的事儿我给你办了,记得绩效考核给我好评。” “……” 陈飞月吃惊地看着袁沅,居然在她小办公室以外的地方跟自己开玩笑,“谢谢沅姐!么么哒爱你!” 袁沅轻拍她的脑袋,“乖。” 等她走远了,其他听见的人都凑过来,“袁总今天怎么心情不错哎。” “袁总长得好看,一笑真是绝了。”一个男声补了一句,“多笑好、多笑好。” 陈飞月不服气,“我沅姐不笑也是大美女好吗?哎,散了散了,看戏呢。” “这不是稀罕嘛!你沅姐要跟我这么开玩笑,我不得吓尿?” “去你的。” 陈飞月拿着手里文件抽他,“快上班上班。” 她其实自己也纳闷儿,偷偷一看袁沅是走去庄盾办公室,心说,难不成有好事——脑子里一闪念,孟助?! 她瞪大眼睛,在脑海里用喷雾强行将这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给喷灭。 只可惜,袁沅的好心情没有持续三分钟,她本想找庄盾聊聊夏克铭昨日说的岗位调整事宜,但庄盾却说自己忙着,改日再说。 她只得退出来,也是无奈,孟助安慰她,“能源项目黄了,上面要动几个人,的确忙,你别多想。” 袁沅立刻摇头,“没多想。对了,四点半,还要开年中大会的筹备组会议,庄总会参加吧?” 孟助弯起两个嘴角,“不清楚,得看他的意思。”他指指门里,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不过等筹备会议正式召开,袁沅依旧是没等到庄盾的身影出现,看来真的是忙。 8月8日的大会,定在3日周六下午在夏东集团地产子公司的一家豪华酒店内彩排,小组人员基本都要在现场先走一遍,查漏补缺。 开完会出来,袁沅又要赶场似的去另一个小会,是之前慈善拍卖会的小组会议,关于慈善善款的相关后续事宜,以及定在4日周日要举行一个小型庆功会。 终于等在下班前回到办公室,正看到陈飞月在给她办公室的绿植浇水,袁沅有气无力地道:“你是没了周六,我是周六周日都没了。” “这么忙啊?”陈飞月将搪瓷水壶往地毯上一放,用干净的抹布擦了擦绿叶叶面,“要不申请假条,我们凑一个年假一起出去浪?” 袁沅扶额,“我倒是想,可惜我今年已经把年假都休成病假。”住了两次院,前后加起来得有八天之久,她都想心疼自己的工资。 “好吧,那我攒一攒出去玩咯。”陈飞月拎着空水壶出去,关门前对她说:“早点下班哦!” 陈飞月刚关上门,门就被人敲响了,来人居然是庄盾。 袁沅不自觉地扶着桌面站起身,想给他开门却见他自己推门进来,“坐着吧,起来干什么。” “嗯。”像个学生般,袁沅规规矩矩地坐好,“庄总,您怎么过来了?” 庄盾顺着夕阳的光芒走到窗边,看着屋子里的绿植,“你这儿花都涨势不错。” “还行,有助理在打理。”袁沅心虚地想,要让她亲自收拾,恐怕也就三天的活头,“这盆君子兰还是从您那盆儿里分过来的。”她指了指小小的几片叶子。 庄盾点头,“这东西喜凉爽。”说着他弯腰将靠近阳光的盆子拎起来,左右一看,放在靠里的位置,“晒不得太多太阳。” “嗯。”袁沅不知道他来的意思,但之前想跟他谈的话还没说上,支吾着想开口却听他道:“挪一挪挺好的,人也是一样,喜阳的往敞亮的地方去,喜阴的往角落里挨。” 庄盾背着袁沅,这也是她第一次从他身后肆无忌惮地打量他,个儿不高,别人穿白衬衣黑西裤是帅气,他是文雅,像上个世纪的名校大学生、高级知识分子之流,头发修得清爽,整个人都精神,加上性子和缓,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沉稳和老练,叫人看不透,但也不令人害怕。 袁沅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扫一眼,按掉。对庄盾说,“庄总,昨天夏董跟我说了慈善城市计划项目专项小组的事情,他说希望我下周一到小组报到。” 庄盾转过身来,阳光正好落在他鬓发上,有些模糊了他的眼眸,“他是这么说的?” “嗯。” “那你自己呢?”庄盾走上前,拉开办公椅坐下。 “慈善城市计划项目浩大,不过今年是前期准备工作居多,所以要我忙的地方不多,兼顾两边应该没问题,不过等明年项目一期建设动工,就未知,不过这还得看去开会具体给我排什么工作。”袁沅老老实实毕恭毕敬地回答。 庄盾的黑眸望着她,听完这一席话,没什么表情,手肘顶扶手上、手指扣住下巴,“是个不错的机会。” 袁沅不知道这话里的意思,只跟着点头。 “那没事,既然夏董这么安排,你就这么听,今年暂时先不动,明年项目正式启动,再根据实际情况调整。”庄盾顺着她的话道,“你底下的人,好好带。尤其谭非这边。” 这个庄盾不提,其实袁沅也已经想到,不过她还是道:“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庄总提醒。” 等庄盾出去,袁沅捉摸了下他来的目的,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话太快,听庄盾的意思,似乎夏克铭不是这么跟他说的? 袁沅把玩着手机,在办公室逗留了十几分钟才走。她在车上给静阿姨去了电话告知不回家吃饭,又赶到海棠的私厨去了。 用海棠的话说,就是她把私厨当会议室,净开电话会议。 电话一打通欧阳就着急上火地说:“你怎么这么久啊?阿沅!” “出什么事了?”袁沅琢磨着他应该是跟自己说方镇平的事情,但方镇平左右不就那么回事,没什么可着急的,因此这来的一路上她都挺闲情的。 欧阳喘口气,“夏克安回国了!” 这包厢只剩下丁点的落日余晖,袁沅就站在斜阳里,面对着玻璃窗,喃喃自语似的说:“居然真的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有没有爱清纯系、校园文的小可爱给大家推荐一个小伙伴正在勤奋日更ING的文章,linyas的《男友成绩太好,想分手!》文案: 转学第一天,俞夏不仅破坏了同学亲热现场还不幸成了学霸沈绍的同桌新生活还没开始就跌到谷底,就在俞夏奋力往上爬的时候,沈绍忽地伸手拉了她一把后来—— 整个一高都传言沈绍看上了俞夏, 某天,俞夏实在忍不住旁敲侧击 沈绍轻飘飘捞起俞夏,比了比两人的身高差四舍五入150的俞夏炸毛:“……矮子得罪你了?!” 沈绍:“亲起来太费劲。” 俞夏:……所以还是看上了是吗? 再后来成了男女朋友—— 俞夏对着帮她补习的沈绍跳脚,“再补习数学就分手!” 沈绍:“哦,这道数列题型背下来,十分钟后我检查。” 戳红字直达 第31章 插曲 如果真的有时光凝滞, 对袁沅而言,此刻是一个相当漫长的瞬间,就像是当年十岁的她从昏迷中转醒, 得知父母和弟弟身亡一样。 世界依旧在转动, 楼宇广厦间车来车往, 青碧天空中云卷云舒,手机依旧在传来欧阳说话的声音, 但她似一句也听不到,被拉长的记忆变形扭曲像一条蛇一样裹卷住她,直至她猛然猝醒, 才知觉自己太阳穴都在冒冷汗。 “你不要轻举妄动, 现在还不到时候。”欧阳的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她头顶。 袁沅醒过神,掐着自己的眉心,嘲讽反问:“我拿什么轻举妄动?” 欧阳不再说话, 甚至连呼吸都轻微地如羽毛般毫无重量。 过了少许, 缓过心绪,袁沅才品过味, 刚才的口吻实在是太尖刻, 她微叹, 对欧阳解释一句:“我知道夏克安迟早要回国,还以为自己就算没有十足十的准备,至少七八成总有, 但这座山真的压过来, 原来我连透气都难。” 十六年,袁沅准备了十六年。 她不相信夏克安没有回过夏家, 但不知为何,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像是冥冥之中天注定一般, 她就是在漫长的岁月中没有亲眼见过这个仇人一眼。 “阿沅,怕什么,你还有我呢!”欧阳电话里鼓舞着劲头,“你想干什么只要告诉我,我都帮你办到,绝对不食言。” 袁沅莞尔,“你吃晚饭了吗?” “额?”欧阳不解,“怎么了?” “我还没吃晚饭,我有点饿。”袁沅在手机这头轻笑,“帮我盯着他,我得好好想想,这一盘棋要怎么走。” 乃至于,要走到哪一步,才方休。 刚挂了电话,门被海棠拍开,“大忙人,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能先吃饭再说?”她新纹了纹身在左锁骨处,特意穿着一字肩的黑色修身上衣,胸脯白成一片,性感又诱人。 “说完了,吃饭吧。”袁沅收拢情绪快,一切烦忧已经从面容上消散,剩下一丝从眼底透出来的笑,“要给我尝尝新菜吗?” 海棠举起一根食指,扭了扭,“没有新菜。” “波士顿龙虾也可以的。”袁沅还对上次那份西餐念念不忘,毕竟都是新鲜货色,难得在其他地方吃到。 海棠拉着她的手往外走,“都是中国人,吃什么波士顿龙虾。” 听着意思是已经跟老外分手了,袁沅暗笑不语,“你拉我去哪里?我不在这儿等你给我上菜吗?” “嘘。”海棠转过来,却是眉飞色舞,“我现在成了侦探,专门刺探你嫂子的八卦。” “……”袁沅无语,“又探听到什么?” 海棠一个飞眼,没正面回答她,等经过长廊到达私厨另一角的大包厢,她才指指这扇门。 隔着门,袁沅都听到喧闹的嬉笑声,似是十数人在里面饮酒狂欢。 袁沅还没问是谁在里面,就只见海棠拧开门,自若地走进去,袁沅站在外面进退不是,往里面一扫竟看到了童修丽,自然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 是租海棠别墅拍摄的摄制组一群人,约莫坐了十一二人,个个都饮了酒,面红耳赤,桌上菜被扫荡一空,又有几个新添置的菜,应该是来了有一会儿。 “阿沅,你也来吃饭吗?”童修丽走出位置和袁沅打招呼,对着导演介绍,“这是我妹妹,袁沅。” “我见过,在海棠的别墅,伊人,伊人啊。”导演是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目光澄澈,不油腻,俨然艺术家派头,他似意犹未尽,举了举手中的酒杯,“敬伊人。”说罢一饮而尽,倒是有些不羁。 袁沅听得多这些话,坦然一笑,算是认识个人,不过此刻她的注意力并不在此,而是在周庭扬身上。周庭扬的座位在童修丽的斜对过,两人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看到袁沅也是抬眸一笑,接着与邻座的男士聊天。 “阿沅,你吃过了吗?”童修丽问她,“跟朋友来还是一个人?” 袁沅听着这问话,她敏感的神经总给她突兀的暗示,“一个人,来跟海棠说说话。没想到她带我来你们这儿了。” 此刻海棠正在和桌面上的人说着不着调的场面话,人人都在夸她别墅个性、有品,私厨菜品一等、味道上流,总之连她锁骨的纹身都美得天上有地上无,正合了她的心意,美滋滋乐淘淘地享受着。 但要让袁沅在这里坐下吃顿饭,实在是要难受死她,毫不犹豫地她跟童修丽打了个招呼就退出去了,童修丽跟上她,“你自己开车来的吗?” 袁沅点头,童修丽应该是司机送出来的。 除了袁沅,现在每个人都是司机兼保镖的配置,绑架案不能再有三,不然夏家人都甭想走动。 “什么时候回去?”童修丽像是没话找话,她穿得舒适,大面积橙色的仿长衫堪堪落在膝上几寸,两条长腿修长曼妙,这一身显得格外年轻。 袁沅不敢再往下瞎想,满脑子不正常的猜测,实在是惆怅,逃也似地跟童修丽说:“嫂子你跟海棠说一声,我回去了,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情。” 这种尴尬,她实在是一秒钟都撑不下去。 童修丽想继续问,却见她真的转身就走,从来没这么着急上火过。她不清楚的是,袁沅心里不舒服,那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不适,令她希望自己可以瞬间消失。 袁沅出了私厨坐进车子里,才接到海棠电话,“你跑什么?晚饭不吃不饿吗?” “都怪你。”袁沅跟年轻女孩子似的嘟囔,“好端端的把我往歪路子上引,弄得我现在不知道怎么想她。” “哎哎哎哎——说什么呢?”海棠爽朗大笑,“我刚什么都没说啊,你这妮子。你要是自己跑偏,就证明咱俩想得一样,说明这事儿极有可能是真的。” 袁沅踩着刹车板启动车子,“不成不成,你下次别跟我说这茬事儿。万一……”她没敢往下说。 海棠笑骂道:“你啊,合该26、7岁都单身,这有什么,你情我愿,愿打愿挨,这就是爱情啊傻瓜。” 停车场突然发生刺耳的车轮摩擦声音,一辆敞篷大奔慢慢滑入袁沅相邻的车位,她稍一瞥,就看到车没停稳当,一男一女已经在接吻。 “算了,你欠我一顿饭,记得补上,我要吃波士顿龙虾。”敞篷车里的男女跟蛇似的扭动在一起,看得袁沅脑袋空空,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波士顿龙虾!” “得得得,吃!你要吃天上的龙肉我都给你弄来。”海棠夸张一笑。 也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袁沅按住喇叭,将停车位那对接吻蛇吓了一跳,她才扬长而去。 她心里不痛快,这种不痛快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怎么发泄,她觉得自己极愚蠢,又极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一切都无解,只得莽莽撞撞地走一步算一步。 转眼是周六,袁沅顺路载上陈飞月一起抵达夏之梦豪华酒店。 酒店是四年前新建的,广城中首屈一指的奢华品牌酒店,光一个宴会厅就是独一无二的大场面,陈飞月入了场一直在惊叹,“我结婚要是在这里摆喜宴就棒呆了。” “首先,你得有一个有钱的新郎。”袁沅一边和迎面而来的同事打招呼,一边给她泼冷水。 陈飞月像泄了气的皮球,“算了,门口沙县大酒店吃一顿就差不离了。” “别,你小看了谭非。”袁沅笑着打趣。 “什么谭非啊!” 陈飞月反驳,声音一不小心高了几个度,引来几人的侧目,她娇滴滴地瞪一眼袁沅,“沅姐你欺负人呢。” 袁沅耸肩,一本正经地看她身后,轻声说:“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陈飞月哦了一声,走远点才看到公司总助方镇平居然站在了袁沅面前。 陈飞月不自觉地将方镇平和孟助两相比较,她想了想,方总助年纪大一点,人成熟,但孟助年轻又帅气——薪资么,应当是方总助高,但孟助就是颜值高啊…… 方镇平今天难得没穿衬衣西装,一身休闲装,他向来是疏于跟袁沅客套,次次都是直入正题,这回也不例外。他指了指袁沅到宴会厅舞台的距离,“你看,你距离大舞台,也就几步远了,找对了路子,走得就快了。” 原本袁沅还总摸不透方镇平这人,自他自己没事凑上来,袁沅就觉得跟谁说话都没有他来得费劲,懒得跟他这掰扯,直晃晃地说:“我一个瘸子,走哪条路都不如方总快。” 方镇平也不是傻子,这话已经是极度不耐烦,自然听得明白,“话不要这么绝对,以后我们是敌是友还两说,如果同行,未必谁慢谁快。” 和尚打机锋,也得有人一唱一和才算完满。 换个人,袁沅还有心思,方镇平不行,他身上有股子阴森劲儿,眼神总透着锋利,最主要是来路不明,实在是让她没来由的生厌,“那就等同行再说吧,我先去忙。” “相信不会等很久了。夏克安回来了,你知道吗?”方镇平忽然道,他看着袁沅转过身稍微一停顿,本以为她要有点反应,却见她丝毫不为所动,径直走远了。 方镇平盯着这道身影,站在原地咂摸了下,似意犹未尽。 当天年中大会的流程走的是传统活动路线,主要是表演和晚宴相结合的方式,今天彩排现场所有的参演演员嘉宾都要过一遍流程。 首轮气势恢宏的鼓上舞因道具庞大,因此安排在最后,让其他单人嘉宾表演完毕才上台。 袁沅站在舞台侧后方的位置,正在和另一个同事研究大会上抽经环节的奖品怎么放置比较美观,“酒店应该有绸布,大的话到时候在这儿一挡,车推出来,让获奖嘉宾自己掀,算是作为一个惊喜环节,你看可以吗?” “可以啊,反正比光秃秃地送上来强,我一会儿就去准备。”另一个同事笑着说,正好省的发愁这种细节,“回头舞台清了,你再帮我看一眼领导嘉宾的站位,我最怕他们站错位置,到时候照片还得P,头疼。” “好。” 眼瞅着大鼓搬上舞台,袁沅拉了同事,“往里站点,小心。” 两人背过身往旁边走了两步,却听到搬鼓的一个男人骂了一句晦气,不过没头没尾的,谁也没知道这是在说什么。 五台雕龙大鼓在舞台上摆正,身穿便服的一队女孩子上舞台。 这支舞的要点就是身轻如燕的演员在大鼓上灵巧舞动,刚猛与柔情合二为一,配合着背景音乐,鼓声气势浩荡,响彻全场。 不过几天彩排,女演员都没换水袖长衫,效果不如正式表演,但也足以吸引现场的瞩目。 陈飞月手里拿着一块甜品凑到袁沅身边,“沅姐你看中间第二个,那个腰,是不是只有50啊,可怕。” “那你还吃?”袁沅看她手里的黑森林,笑着反问。 就在她们说话间,忽然“砰”的闷响,鼓上一个女孩子差点摔下鼓面,好在专业细细的手臂勾住了雕龙装饰才没摔倒地上。 “怎么了怎么了?这都能摔?”一个黑色紧身T恤的男人冲出来,没好气地将鼓上的姑娘搂起来。 那姑娘抱着他胳膊站起来,期期艾艾地说:“不小心扭着脚了。”其他女演员也都从鼓上落下地面,背景音乐也停止了,一时间现场有点紧张。 夏东负责控场的是总裁办柳副主任,先让控制音乐的人给停了,他倒是淡定上去道:“没事没事,我们都不急,没关系,反正还有几天时间呢啊。” 两边互相客气几句,这个小插曲本来就过去了,谁知突然一道声音横插进来,“这人是谁啊?好死不死站这儿,多晦气?” 这声音不大,但这会儿大家都集中在舞台附近,人人听得清清楚楚。 声音就在袁沅和陈飞月的身后,蹲着俩男人,其中一个是刚才搬大鼓的人,一脸横肉,就着蹲姿指了指袁沅。 袁沅今天穿得简单,跟陈飞月一样的白体恤和牛仔短裤,金属假肢就明晃晃地露在外面,要是端看上半身,两人的确都像是来公司实习的学生妹。 今天周六加上不在公司内部加班,其实现场有不少女孩子是这打扮,无非是白体恤换做粉的蓝的,牛仔短裤更短点的区别。 这人的话没人接,但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袁沅附近,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袁沅倒是慢慢转过身看着声源,黑眸中满是哂笑,“说的是我?” “就是你啊,怎么着?”那人猛地站起来,起码一米八五的个子,相当魁梧,“你们夏东集团不是大集团公司吗,还请个半残?” “有你这么说别人的吗?你是男人吗?”陈飞月第一个看不下去,直接嚷嚷道。 这光景,柳副主任是最愁的那个,不过他没来得及想好对策,只见不远处的方镇平走上前,沉着声音问:“你们负责人谁?” 先前头冲上舞台的那男人一看这人不认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听到旁边柳副主任说,“这是我们董事长助理,方总。” 他才赶紧道:“这儿呢,方总,这小场面,没事没事,我底下都是粗人不会说话。”他走过来看了看袁沅,赔了个笑脸,“对不起美女,我没好好管着,没冒犯你吧?”语气里倒似乎将这个当个玩笑话,说着对不起的语音也是闹着玩似的。 袁沅虽然不比男人高,但一旦整个人沉下气,也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她勾着唇,“我没感觉被冒犯。” “那就好那就好。”黑衣男人笑着打哈哈,却被袁沅下一句话给愣了下。 只见袁沅歪着头看了一眼那说她晦气的男人,“我的腿,感觉被冒犯了。麻烦这位先生,跟我的腿说句对不起吧。” 黑衣男人顿时一惊,眼前这个显然是个角色。 “神经病!”那男人暴跳,“你特么自己站这儿!” “别说了丁子,你省省。”黑衣男人赶紧道歉,“美女对不起,真对不起,我没管好手底下人。” 舞台上那摔了的姑娘跳着脚冲过来搂住这男人,“说什么呢?别说了别说了。” 皱着眉头对袁沅一直弯腰低头,“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小姐,他不会说话对不起。” “你他妈瞎道歉个毛啊?”男人一把抓住她,两人身高悬殊,跟拎小鸡似的拽到身后,“瞎他妈别管。” “老柳,这舞拆出去影响整个活动吗?”方镇平拿着嗓子隔空问柳副主任,后者感觉自己有点慌,拿着手上的流程单子抖三抖,“不,不影响方总。” “别啊柳主任!” 黑衣男人眼睛从方镇平看到袁沅,再回到方镇平,知道自己人前前后后这都是角儿,个顶个的不好惹,“我鼓都在这儿了,方总,方总网开一面?” 刚才气儿最粗的男人被舞台上的姑娘拉住了在咬耳朵,应该是让他赶紧别添乱,这男人也听这事儿可能要黄,偃旗息鼓没吱声,但耿着脖子愣是没说一句道歉的话。 袁沅站在这闹剧中心,冷着脸扫一眼方镇平,眸光戏谑,她摆摆手,“算了你们继续,别影响活动。” “是是是是,哎太感谢了大美女,谢谢谢谢!”黑衣男人踢了一下那乱说话的人,“出去外面等,别这儿碍眼。” 袁沅走得慢,找了一把舞台底下的椅子坐下,其他人都散了各自忙去,陈飞月跟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望着舞台上,“什么人啊,太没礼貌了。”见袁沅没什么反应,倒是自言自语起来,“方总居然发话了哎,方总平时看上去不声不响的,关键时刻还蛮管用的哦!” 袁沅一摇头,没理会这话。 另一边舞台上的黑衣男人给柳副主任递过去一根烟,“那女的谁啊?” 柳副主任啧啧嘴,将烟夹在耳背上,“说了你也惹不起,我也惹不起,这儿没几个人惹得起。不是我说,你没看新闻呢?” 那男人一摇头,“明星吗?长得是不错,盘条顺溜,就这腿——” “我说,你这事儿还要干嘛?还说呢?”柳副主任啐一口,催他赶紧彩排完滚蛋。 作者有话要说: 夏克安(琢磨):十六年,这个数字为什么这么熟悉呢?隐隐约约跟某个故事很相似啊袁沅(嫌弃):小龙女和杨过 作者(慌张):额……我天!巧合巧合纯属巧合求周末之前收藏摇摇晃晃过个200吧~~~~ 第32章 古怪 周日, 到了下午五点左右,童修丽在客厅跟静阿姨一起翻照片,家里要另外请个佣人, 家政公司给过来的推荐看着都差不多, 她无聊地左看右看册子, 才看到袁沅收拾妥当要出门,觉得奇怪, “你怎么才出门,不是有个聚餐?” 她说的慈善晚宴主办方和当天的小组成员组织庆功会,酒店就定在市区的漫云豪庭酒店。 袁沅还没开口就听静阿姨说:“肯定是想晚点去, 吃完就回家了。”她劝慰一句, “早点去可以多认识点男孩子嘛,老躲在家里干什么?” 童修丽柔笑起来,见她穿得随意, 细条纹的方领长裙头发也披在肩头, 俨然是素面朝天就准备出门,“阿姨说的没错了, 阿沅一点不着急。” 袁沅哑口无言, 走到她们沙发后边, 指了指童修丽翻开的那一页上的女佣照片,模仿静阿姨说话的口吻,格外认真地说:“这个姐姐好, 慈眉善目, 看起来好相处。” 静阿姨看她乱点,气笑了, 拍她手背,“快走快走, 别让一群人等着你开晚饭。” 还真让静阿姨说对了,袁沅就是准备掐着饭点到,吃完就闪人。 今天席上还有夏东集团负责慈善专项的同事,见袁沅就赶紧拉她过去入座,“袁总你可来了,我感觉我们人今天不该来,不知道得罪谁了,我一来就被怼,负责上次慈善拍卖组织的刘经理说话一套一套的,感觉我抢他钱似的。” 桌面上的人,一拨是夏东的,一拨是另一家协办企业的代表,有几张生面孔,都在不留意地上下打量袁沅,又似在窃窃私语,议论她的情况。 袁沅看着会场几张大圆桌,放眼望去,真看到有人往这里走来,正是刘经理。 之前夏可苓在活动现场被绑架,所以夏克铭应该是明里暗里试压了,这气也没地方出,只能找底下员工的茬。 “没事,估计在哪儿受气了。” 她安抚一句,心说自己也得挨枪子儿了。 刘经理一点不像是个经理,在这儿走了几步,人人都跟他笑脸相迎,反倒像是慈善分会的总负责人,他略有罗圈腿,走路有些别扭,而且一开口阴阳怪气,“小袁,你们家夏小姐没事儿了吧?” 袁沅心说,这年头有点小钱、有点小权的男人,怎么个顶个的糟心?她将包放在椅子上,站起身,“挺好的,谢谢您关心。” 刘经理点点头,指了指袁沅,“小袁,你呢就一点不好,不爱笑不善交际,得多笑笑,大美女也得笑了才更好看嘛,大家说是吧?” 还真有人迎合他,袁沅倒是无心,反正听过算过。 不多会儿,慈善分会到场的领导上去简单讲了几句,因为是内部庆功宴,说得言简意赅、轻松痛快,倒是得了一个满堂彩。 领导们也不跟其他人一起吃饭,说完就先走,剩下的人自己吃喝聊上了。 刘经理坐在席位上,身边一个男人在跟他喝酒闲聊,“阿成,那边那是夏东集团的袁小姐吧?” 刘经理顺着他眼睛看过去,“是啊,怎么?你认识?”他满面红光,眼里带笑,“启明,你这小子,难得啊!” “说远了你。” 刘启明将他的酒杯倒满,“5月份,5月20号那天吧,我们学校不是夏东集团捐了一套器材吗?就袁小姐来做代表参加的捐赠仪式,那天张书记也在。” “还袁小姐,人小姑娘,喊小袁不就结了。” 刘经理拍他大腿一副老大哥的模样,“那怎么样?我给你喊过来你再深入认识认识?” “别,她腿不方便,还是我去,还是我去。” 刘启明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框,准备起身,被刘经理一把压住肩膀,“别,老哥我给你喊过来,等着。” “哎,来。” 刘经理跟斜对过的一个下属招招手,“去把夏东集团的袁小姐请到这桌。” 那边厢,袁沅刚勉强填饱肚子准备开口和同事说她有事要先走,却被人喊住了,“袁小姐,我们刘经理想找你说话呢,请你过一下,方便吗?” 就这三步路,还要找个人请,也真是给面子,袁沅面无表情地起身,“方便。” “长得好看真是招人爱哎,这一会儿一会儿的。”有人轻声低估一声。 又有人故意唱一句反调:“这不也是人家凭本事长的嘛。” 袁沅隔着人就看到了刘启明,她自然记得这张脸,东城区慈善教育学校的校长——都是姓刘,难不成跟这位慈善分会的刘经理是一家? “袁小姐,好久不见,今天蛮巧的在这里遇到。”刘启明推开椅子站起来跟袁沅打招呼。 上次在学校的捐赠仪式现场,也是相当客气,特意扶着袁沅上的舞台,她自然不会忘记。 他们两人互相握了握手,刘启明旁边已然多了把空椅子,袁沅只能坐下。 另一边,有人来找刘经理攀谈,于是各自聊开。 “说起来,等慈善城市计划展开,接下去我们和夏东的合作机会多才是。”刘启明一只手撑在桌上,对袁沅道,“袁小姐是否参与到项目中去?” “应该有部分的工作,不过具体情况还有待公司商定。”袁沅的眼神不着意地在侧背对自己的刘经理和刘启明的脸上划了个圈,疑惑道:“刘校长和刘经理是?” “哦,我们是堂兄弟。”刘启明一笑并没有避讳两人的关系。 他近距离看着袁沅素净又赏心悦目,感觉这次要比上次亲近不少,人也显得活泛不冷清,“没想到吧?” “对。”袁沅轻抿薄唇。 不过,和袁沅搭话对刘启明而言,是有难度,他了解的情况有限,有心想多说两句,但人家不接茬,这就很难继续下去。 袁沅呢,本来急着走,并不想跟他多说,只想赶紧结束这种无趣的交流。 “你是怎么过来的?时间也晚了,要不我送你回去?”刘启明问道。 袁沅留意到他面前的酒杯都被撤走了,的确没喝酒,不过她拒绝道:“我自己开车来的。” “哦!”刘启明似乎有疑虑,但顾虑到对方感受没问下去。 袁沅是懒得解释,“那我就先回去了。”她往后挪开椅子,准备要走,一边谈着事儿的刘经理转过头,“怎么这就要走了啊?” “对。我送送袁小姐。” 刘启明也赶紧站起来,代袁沅答道,又客客气气地让袁沅先行。 袁沅跟刘经理打了个招呼就往外走。 原以为刘启明送她到廊外就好,却一直不声不响地走在身边直到进了电梯,袁沅又推脱不掉,只能让他跟着。 “你的车是停在酒店外还是地下?” “在地面的。”袁沅看着透明的观光电梯外,灯红酒绿的大都市,就在脚下,但她没感觉到丝毫的热闹,反而有种过分的冷清。 转瞬之间电梯落地,双门徐徐打开,酒店的服务生轻挡着电梯门。 袁沅走慢一步跟在刘启明后面步出,不经意间却看到一个高大熟悉的侧影,双方隔了半米的距离错身而过,正好一个出电梯,一个进电梯。 袁沅心里猛地咯噔一下,这片刻那人已经消失在电梯中。 “怎么了?”刘启明看她没动,面露迟疑,“东西忘在楼上了?” 袁沅面上波澜不惊,随意找了个借口,“不是,腿有点疼。” 这理由总是能帮她挡过无数意外情况,果真刘启明神色都变了,“要紧吗?” 袁沅一摇头,“您回吧,我车就在门外。”大玻璃门外,停着一排排车,两人走出旋转大门,袁沅指了指自己的车。 刘启明点着头,“行,那你自己小心路上。” 袁沅心里叹气,她不擅应付这些人,只能头也不回地找到自己的车,直接把车开出去,再留意后视镜,刘启明竟然还在灯火间。她无心想这些横斜逸出的人,熟练地将车开到路上,找到手机,想了想,还是给童修丽拨出去电话。 绿灯亮了,袁沅慢一步开出去,后面的车子亟不可待地按喇叭提醒,她缓缓开过人行横道给后面的车让开位置。 电话通了,嘟嘟三十秒都没人接,她有一丝焦虑。 想起刚才那道身影——分明是周庭扬。 袁沅心里的念头似鬼怪,她不耐,又继续拨电话,好歹有人接了。 “阿沅?” 袁沅看着两边的车子都一辆接一辆地超过自己,有点心虚的问:“嫂子你在哪儿?” 电话里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在家啊,准备泡澡。” “哦。”袁沅看远处的红灯踩着刹车,让车慢慢滑过去,“想问你吃夜宵吗?我顺路经过凤记。” “不吃了,最近长肉了。”童修丽那边其实也觉得奇怪,但没多想,“克铭、可苓也都一早回来了,你也别太晚,不安全。” “好。” 挂断电话,按下车窗,夜风呼啸着刮进来,长发给吹得满头满脸,袁沅却呼出一口气。 回去的路空旷,她将车速提到八十码,手探出去,握住了风,内心总算平静下来。 等回到夏家别墅,门口却停着一辆陌生的车,袁沅仔细看了两眼,是奔驰迈巴赫,牌照号码跟家里那几辆奔驰邻近。 忽然,手机却显示欧阳的来电,她停下步,一扫四周并无他人,按下接听键,“说。” “没别的事,就问下你,你跟夏克安打过照面了吗?”欧阳关切地问,“没事儿吧?” “没有。”袁沅谨慎地道,“落脚在哪儿你知道吗?” “在市区一个叫漫云豪庭的酒店,可能随时回夏家。”欧阳将信息简单一说。 漫云豪庭?袁沅一愣,怎么这么巧,她刚才那顿饭就是在那边吃的,但现在不是时候细说,她简单地回答:“嗯,我到家了,回头聊。” 欧阳应了一声,就挂断电话。 袁沅一边走上大门口的石阶,一边找到钥匙,正要插入门锁,却见门被人从里面用力拽开。 屋内透亮的灯光照在她脸上,本能的,她眯了下眼睛,赫然眼前站着个高大而轮廓消瘦的男人。 这一瞬间,袁沅感觉自己的毛孔都已经长大到极致,每一个细胞都在激烈叫嚣。 屋内的男人很意外,长腿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是戏谑,用一种近乎于残忍的口吻道:“你好啊,幸存者。”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晚了。 大概强迫症发作,非要来回改。TAT 第33章 夏克安1.0 光芒洒在袁沅的脸上, 晚风从外面吹起她长长的裙摆,她扬起脸,迎上这个一直活在他人的传说与自己臆想中的仇人。 站在面前的夏克安, 是如此瘦高, 以至于袁沅要奋力抬眸才能将与他勉强对视, 而这双带着神经质的眼眸与以往在照片中看到的模样并不相同,深陷的眼窝与圆而大的眼球形成近乎夸张的比例, 清癯凹陷的脸颊上颧骨与下颚角过分突兀地支棱着。 如此燥热的八月夜间,他却穿着整齐的立领长袖衬衣,纤尘不染的白色, 与他苍白的唇形成一种病态映衬。 “我不是幸存者, 夏先生,你一定要记得,我是被害人家属。” 袁沅扬眉, 平静而坚定不移地告诉眼前这个人。 说完这句话, 她的唇角抿出一个尖刻的弧度,多年来的一切颤栗不安, 一切耿耿于怀, 所有的不眠之夜与噩梦连连, 都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中,像深埋在海底的火山,彻底迸发, 火红的岩浆滚烫了她的双眸, 使她只看到一个恶魔,而非一个人。 “哈, 夏克铭,你听见没, 果真是袁教授的女儿,不简单。” 夏克安拿着手中白色的巴拿马帽向后轻轻一挥,满身似有若无的檀香发散开去,为这十多年来的再次遇见而增添一抹离奇的味道。 夏克铭就站在门里不远处,亦在灯光下。 从袁沅的角度,她看到的是一个疲惫的夏克铭,从来没有这么苍老而疲乏过,在他那双鲜少正眼看向自己的双眸里,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怜悯。 抗拒的情绪从骨子里一阵阵泛出来,袁沅别开眼睛,将眸光放到夏克安的身上。 “我没有想到,竟然可以亲口听你承认,那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袁沅强忍着情绪,那些或许可以称之为深入骨髓的愤怒,或者可以称之为痛彻心扉的仇恨,涌动在她每一根血管中。 爸爸和妈妈的音容笑貌,弟弟的活泼鲜活,一家人的和和美美、团团圆圆,就像是一块镜子,一次次被打破,一次次被碾压,一次次被彻底粉碎,然后这痛苦的回忆,经年来,一遍遍在她的面前来回播放,撕扯她的每一根神经…… 直到此刻,这个杀人凶手站在她的面前。 看上去有种诡异神经质的夏克安,却异常放松,过分的身高优势,让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蔑视眼前比自己矮了不少的袁沅,他目中无人地道:“怎么,你在这个家呆了整整十六年,夏克铭却没有告诉过你真相?” 他得意又高傲地转过头,却没有正面回望,只是侧着脸,对门里的人说,“夏克铭,你真是比我想象得要还要心慈手软。” 他一口一句夏克铭,就像从不认眼前这人是自己的大哥,而尖利的语气让袁沅近乎于讶异地发觉,这个家里似乎有一个与他相似的人——夏可苓。 “闹够了就走吧,这个家里没有你的立锥之地,往后再回来,我也不会开门迎你。” 夏克铭驱逐一般地下令,冷冰冰的语调是袁沅从未听过的疏远与冷漠。 夏克安把玩着手中的帽子,听到这样的话竟欣然将帽子戴在头顶,踏出门去,似又想到什么,异常仔细地用近乎严苛的眸光梭巡着袁沅棱角分明的脸,道:“你竟然半点没有遗传袁教授的长相,我都替你高兴啊,真的。哈哈哈哈——” 他笑得放肆又盛气凌人,像是这半生遇见最大的笑话,“夏克铭,你天天对着这张跟那个女人长得一模一样的脸,是不是也很绝望?哈哈哈哈哈,我都替你绝望,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绝望。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十足十的疯子、杀人凶手,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留下了比面对夏克安更为惊恐万分的袁沅。 空旷的夜色下,院子里的轿车发动声宛若刺耳的嘲讽,随后毫不犹豫的离去,卷起一阵风扬起了院子里青碧的落叶。 夏克安的话就像是毒蛇吐信,猩红、冰凉的细绳一点点扭曲着刺入袁沅的每一根神经,她就隔着几米的距离,神色复杂莫名地望着夏克铭,眼眸中的不可置信夹杂着濒临崩溃的情绪,像是走到了悬崖边最后的方寸之地。 此时,笔挺地站在那里的夏克铭,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来得柔和,这是他由内而外柔软的姿态,也是他唯一一次的屈从,他开口的声音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语调很宽厚,而情感很真切,“阿沅,进来吧,天色晚了。” 但这不是袁沅熟悉的夏克铭,她从十岁那年被他亲手推着轮椅进入夏家以来,十六年来,看到的、听到的夏克铭,都不是这样的,也不应该会变成这样子。 他是高高在上的,是冷漠的,是无情的,甚至是阴暗的,带着令弱小的她害怕恐惧以及发憷的气息——绝非现在这样子,像一个真正的长辈。 袁沅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掉落,高傲自尊的内心不允许她低头,甚至不允许她有任何的怯懦,她强忍着颤抖的唇开口问他:“我可以知道当年的真相吗?” 夏克安的寥寥数语,振聋发聩,聪敏如她,几乎可以在字字句句中抽丝剥茧找到蛛丝马迹,然后还原成一个近乎有点不可思议的真相。 而这真相,竟是这样的狗血难堪与令人难以下咽,似一盆泼天的雨直接劈头盖脑地打得人头昏脑涨不分东西,乃至于不知如何逃脱。 不过,怎么逃脱得了?这场雨没有尽头,人人都得忍受着。 楼梯上咚咚咚的声音下来,“大哥你怎么在这儿?我二哥呢走了吗?”夏可苓穿着牛仔长裤光着脚,看着夏克铭的脸色非常压抑,走过来才看到门外的袁沅。 “搞什么?我二哥真走了?我话还没说完呢?!”夏可苓熟视无睹,完全似乎没看到袁沅,“大哥那我出去会儿啊。我找我二哥叙叙旧今晚。”她速度极快,似完全不理会夏克铭,连鞋子都是随便拿了一双出去了。 绕过袁沅的时候,夏可苓才终于有反应一样,轻得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滚啊,站这儿干嘛? 但已千疮百孔的袁沅,怎么会在乎这轻飘飘的愤怒? 意外的,夏克铭没有留夏可苓,任她似逃脱牢笼的金丝鸟飞开,却一直凝视着袁沅。 袁沅却觉得这种眼神,更像是通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她全身的鸡皮疙瘩,再也无法忍受下去。 夏克安的话,夏克铭的眼神,反反复复交织,狂风暴雨般打在她满身每一寸皮肤。 她转身,却听到门里的人以绝望的口吻喊她,“阿沅!” 她红血丝漫布的眼眶看着他,夏克铭却一字一顿地说,“十几年来,我不比你恨得少,某种程度上,我能感受到你所有的情绪。” 袁沅咬着后槽牙,几乎是被人掐着喉咙问:“你在说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死的是我的爸爸妈妈和弟弟,整整三条人命!你的亲弟弟,是你的亲弟弟,亲手杀了他们。” 她将裙摆拉高,弯腰疯狂地将假肢拆卸下来,奋力砸进门里,丢在他脚边,“你再看看我的腿,十几年来你正眼看过我的腿吗?”她近乎于疯笑,却依旧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逻辑清晰、明明白白地问他,“你为什么将我养在这个家里,你是在赎罪吗?” “发生什么了?怎么了?”童修丽的声音惊慌失措,她脸上还敷着面膜,看到夏克铭所站立的位置竟然可笑地落着袁沅的假肢,而袁沅压抑嘶哑的声音彻底把她惊到了,她扯下脸上的面膜纸跑下来。 站在丈夫和袁沅之间的她,左右为难,似乎这个家里迟早要有这么一幕发生,但想到竟如此令她措手不及。 绝望而可怜的眼神望向了童修丽,袁沅似乎在片刻之间做了下了决定,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出去。 “阿沅?!回家了啊,还去哪里?”童修丽完全状况外,但也知道要拉住情绪明显崩坏的袁沅,她穿着真丝的睡衣,走出来感觉到一阵风。 脚长手长的她拽住了走得不快的袁沅,却被她用另一只手按下,“嫂子,我没事,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今天不住家里。” “那你去哪儿啊?”门廊的灯光下,童修丽脸上还有面膜液以滴下来,她也顾不得这么多的,“太晚了。” “酒店。”袁沅最后两个字,决绝异常,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童修丽眼睁睁看着她走远了,朝着车库的方向。 她站在门外往里走,却见夏克铭半蹲着一条腿,落寞地将地上的假肢捡起来,似乎完全没看到童修丽的疑惑与惊慌,一步一步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上楼,进了书房。 过了大概三四分钟之久,安静的大厅再次出现脚步声,是从自己房间内走出的静阿姨。 静阿姨淡定的眼神望了眼童修丽,“太太,早点去睡吧。” “阿沅跑出去了,我担心她出事情。”童修丽喃喃道,手里还捏着揉成一团的面膜纸,手心一阵黏糊糊,心里也是黏糊糊的。 静阿姨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阿沅你还不知道,她心里有分寸。” 童修丽惊讶地发现,静阿姨的冷静已经超过她的认知——这个家里,其实除了她之外,大家都对过去发生的事情了然于心,只是只字不提罢了。她愈加惶恐地被静阿姨推搡着推上楼,“有先生在,没事的,早点去睡吧太太。” 童修丽踩着不确定的步子往上走,站在刚才的高度再次将目光投射到夏克铭所站的位置,而又迅速地看向背着自己回房的静阿姨,她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后背一阵凉意,三步并作两步往上跑。 袁沅坐进了车里,思绪混乱到极致恐怕就是现在这样,她的童年记忆始终被停留在了片段式的家庭欢笑与彻底破裂的车祸中,关于爸爸妈妈,她甚至不确定自己的爸爸是不是教授——夏克安口口声声的那些话,她完全没有任何的思绪把握。 过去,过去好像从未这么荒唐离奇又这么简单粗暴过。 她以为她记得的那些美好的、幸福的瞬间,现在仔细去回想、挨个儿去拼凑,却根本就是重复又重复的,完全不足以支撑她对自己父母的印象。 她猛烈意识到,多年来查找不到任何父母的消息与亲眷关系,从来都不是所谓的偶然。 车子被发动,车窗缓缓落下,露出袁沅凉薄的侧脸,朝着远方飞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夏克安:我这出场这也太…… 袁沅:闭嘴。——我不能直接打人吗导演? 作者:额,你人设里没有直接动粗这一条哎袁沅:那就改人设啊,这仇人在眼前我为什么不能打? 作者:哎,真的不行。 袁沅:那我该被他恶心?要不是我够不到他,真想大嘴巴子抽他作者:……冷静,喝口茶消消气 第34章 回忆 夏家别墅所在的位置依山, 开到正路上要一些时间。 夜半,上弦月当空,一辆车慢慢悠悠的在平整的柏油公路上行驶, 间隔较远的路灯之下, 光影交错, 平稳悠哉。 一只秀气的手从车窗里探出来,细细的小臂靠在窗框上, 手指间夹着一根烟,车往前,灰飞远。 手往里收回去, 夏可苓就这舒服的夜风畅快地吸了一口烟气, 再徐徐喷吐出来,“哎,痛快了。” 她戳了下音响, 《AfterTheFact》的后半段缓缓播出, 吉他声在这寂静的夜色与汽车的行驶声音中如此迷离又清新,俯身将半截烟塞进旁边开车的吴德嘴里, 肆意妄为地抛媚眼, “想不想?” 空无一车的路上, 只有远处的山脊线,与夜幕形成分明的隔断,而月亮, 就悬在这条线以上、天空以下。 “别动。” 吴德舌尖将烟支抵到靠窗的那一边, 一条粗胳膊将扭动的女人按在副驾驶上,“想去哪儿?” “不知道, 在车里?” 夏可苓嘿嘿嘿笑道,“完了一会儿送我去见我二哥, 我二哥居然回国了,真是难得。” “就那个?”吴德曲着胳膊靠在车窗框上,前面马路直条条的,他也开得漫不经心。 夏可苓浑身没骨头似的在座椅上倒着,半条隔壁还在窗外,“是咯,不然还有哪个哥。”末了嘲讽似的说,“那才是我哥呢。” 不过这声音吴德是没听到,因为后面一辆车在另一边车道狂啸而过。 “哎我操!这大半夜!他妈的你把安全带给老子系好。” 吴德一条胳膊死压着夏可苓的左肩,一脚油门下去直接飙到一百二十码。 夏可苓后背死死顶在座椅上,狂笑起来,一只手去斜后方捞安全带,风灌进车里,一头金色中长发瞬间凌乱得仿佛疯人院刚出来的女疯子。 “行了别他妈笑了。”吴德将车窗都关上,眼睛盯着前面那辆白色的紧凑SUV。 “草,怎么是她啊。”夏可苓看清楚前面的车,“切,别超了,她要找死你也跟着死吗?” 那是袁沅的车,从那方向开来,就算看不到车牌她也分得清。 “谁啊?” 吴德问了声,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是谁,“居然敢把车开到一百四五?”冷笑一声,继续压油门往前,侧向拉方向盘准备超车。 “滴——”前面一辆慢车迎面而来,喇叭声破空长鸣。 吴德不紧不慢拉方向盘缓下速度,半个车身猛地退回去,两辆车冒着疾风险险擦过,他紧追不舍地跟上前面速度未减的SUV。 “别啊,你真找死啊?”夏可苓拧了拧安全带,“别带上我啊,我可不乐意死在这半路上的。” “死什么呢?” 吴德将音乐关了,“逗逗她。” 夏可苓翻了个白眼,望着那车,片刻之间,眼前闪过那天在海里,她游向自己的样子,不知为何,她随口道:“有劲没劲,跟一女人较劲?” “这速度,你不说是女的,谁知道?”吴德轻轻巧巧地踩油门,往前逼近袁沅的车。 暗夜长空之下,两辆轿车,一黑一白,以疯狂的速度驰骋在四野无人的马路上。 谁能想到,儿时因车祸差点丧生的袁沅,能克服速度的恐惧,甚至渴望着高速带来的刺激与麻痹。 “沅沅,你吃小橘子吗?”温柔的呼唤将后座上的小女孩从迷蒙睡意中拉回来,她怀里抱着可爱熊,扭了扭身子,安全座椅勒得她不舒服,还没等她说话,另一边的弟弟扭动着短短的胳膊,奶声奶气地说,“俊俊要吃。” 袁沅伸出手接过妈妈递来的两个橙红的小橘子,脆生生地跟弟弟说,“等一下等一下。”然后快速剥好了一个,掰下小小的一片递给弟弟,弟弟往嘴里塞,她还提醒道:“慢点吃啊。” 袁沅将剩下的橘子塞进嘴里吞下去,正摆弄着橘子皮,一个跟往常无异的片刻,她脑袋里还在想着回家要给可爱熊稍微洗一下大耳朵,然后顷刻间一切都化作了梦幻泡影。 巨大的撞击和冲撞力让她差点被弹出去,安全带将她的身体往回拉扯,身体绷得死疼,惊恐的呼唤和哭叫混合着耳膜的刺痛让她在一瞬既看不到也听不到,只有嗡嗡嗡的回音。 她张张嘴,发不出一个音节,半天才哭着嚷出声音:“爸爸——妈妈——”热乎乎的东西从头顶流下来,这是她第一次,闻到血的气息,第一反应直接呕了出来。 “……沅沅,你没事吧?”男人喑哑的声音已经在身体的极限。 伴随着幼儿的哇哇大哭声和女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一条带着鲜血的胳膊从驾驶室探过来,几下挣扎,握住了她小小的胳膊,用力一抓,“抓到你了沅沅……哈,别哭啊傻瓜,没事的,有爸爸在。” “卿梵,卿梵……”带着痛苦的低呼一丝丝泄露出来。 男人强弩之末的手放下了她的胳膊,去抓副驾驶座的妻子,“我在,我在这里。” “爸爸,爸爸——” “没事,我们都活着,没事……”有气无力的喘息,“我们都活着……” 一道强有力的光芒,穿透时光的尘埃,直直照射在袁沅的后颈,随后紧接着是马达暴怒的狂吼,车轮碾压而来的疯狂,又是一声滔天撞击的巨响,从此以后,天翻地覆。 “吴德!你冷静点,我真不想死啊!前面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可苓的话都没说完,她在措手不及中一个俯冲,几乎被安全带勒断了脖子,“咳咳咳咳咳!”她双臂拍在车台上,正想骂人,又被大力甩在车椅上。 “草你妈吴德我要下车!让我下车!” 吴德一脸严肃,刚才这急刹车真的是够带劲,要这换一个人跟着,大概两辆车都得死绝了。他反应极快地擦过白色的车,瞬间变速与袁沅并行。 两辆车的车窗都开着,汽车灯和路灯相映之下,袁沅那张青白的脸如鬼魅般出现在吴德和夏可苓的视线中。 夏可苓有种莫名的窒息感,因为袁沅侧过脸,眼神似淬了毒的刀,死死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的复杂程度她几乎根本反应不过来,这是代表了什么。 仇恨、愤怒、压抑、抵抗、不死不休……夏可苓浑身激灵地按车窗,将她挡在外面。她想,那是袁沅吗? 十多年前弱不禁风,多年来闷声不响,如青萍无依的袁沅,怎么突然一下变成了这样。 前面就是个环岛,一共三个岔路口,白色奥迪猛然再次提速,急转弯轮胎车皮擦过地面的声音,似钢丝球在耳边疯狂摩擦,然后从最近一个岔路口飞出去,一下子没影了。 吴德刚咂摸出点意思,就眼看着没戏了,倒也是略有点遗憾,他看一眼赤急白脸的夏可苓,啧了一声,意兴阑珊地说:“得了,送你去酒店去酒店。” 袁沅没去酒店,而是敲开了海棠的家门。 海棠属于狡兔三窟,东一套房子西一套房子,她听到有人按门铃急急忙忙出来看到袁沅一张面无表情血色的脸时,真吓得心一抽,在对话机里就喊:“你怎么了?” 袁沅拉开门扶着墙壁单脚跳进去,站在廊灯下,垂眸心说:今晚上,人人嘴上都被按了个复读机,人人见了她都要问一句:怎么了? 怎么了? 天要塌下来了,她居然找不到一个地方躲一躲,她能怎么的? 电梯叮的一声打断她的思绪,刚一抬头就被来人一阵暖风似的裹了个满怀,海棠张开手臂将她抱在怀里,像个男人似的,但口吻很差,“下次先打电话好吗?万一我不在这儿怎么办?” 袁沅被她的动作愣住,她身上还有好闻的香水味,经典的梦露同款睡衣。 她好一会儿缓过劲儿才慢悠悠地“哦”了一声。 见她居然假肢没装,拐杖也没有,海棠紧张地问:“你怎么过来的?唉算了算了,上楼去歇着,我背你吗?” “你真把自己当男人了?” 袁沅挑高眉,额角和鬓角都是刚才跳着过来的汗珠子,沁湿了黑发,发丝黏在白皙的脸颊边,看上去既落拓又妩媚。 “哟,脾气不小啊今天。”海棠给她搭把手,两人站进电梯,看着数字不停往上走。 “沙发有吗,我睡一晚。”袁沅跳过了来的原由问她。 海棠打开公寓门,“还真有,我发现你怎么着,回回碰上好时候,上回我做新菜你能碰上,这回我刚折腾回来一个沙发你也能给我碰上,奇了怪了真的。”她从高高的橱柜翻出一双精致的拖鞋,“将就穿吧。” 这门一关,不知为何,袁沅就感觉妥帖了,明明也是第三回来这里,但这时间,她已经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我后悔了。” 海棠走前面将客厅沙发上的东西收拾起来,那都是她的衣服跟包,满坑满谷的堆着,露出沙发的真容,白色的小牛皮搭配玫瑰金金属底座,牛皮纹理清晰而稀少,底座浑圆科技感十足。 她头也没回地问:“后悔什么?后悔跑我这来睡沙发?我可跟你说,这可是梅赛德斯迈巴赫刚出的概念款沙发,全世界就这么些,要不是我认识人,有钱也买不到。” “没,我后悔上次没要套房子。” 袁沅说的是上次自己被绑架过后,夏克铭问她要不要一套房子做补偿——现在想想,她真是智障。 “你是挺蠢,给夏家打工打了这么多年,房子也没有,就一辆破车。”海棠左手胳膊上挂满了六七八牛皮包,黑白红清一色大牌,“好看不?” “不好看。”袁沅欣赏不来她的品味,“人好看。” “真的是变了,你这嘴怎么突然利索得收不住了?”海棠一扭身,踩着猫步将包送到更衣室去,她把这套房子的次卧改了更衣室,但总乱放东西难得整理。 袁沅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你给我找条毯子,我不喜欢贴着真皮。”她也不知道海棠听见没,眼神落在虚空中,隔着老远望着次卧里扭腰摆胯拿着包摆POSE的高挑女人,顿时感觉自己还算是个幸运的人,总还有个这样什么都不计较的朋友。 她深深地靠在沙发中,右腿又酸又麻,手也在轻微的颤,疲惫的、缓缓地望着头顶樱花状的灯闭上了眼睛。 等海棠从次卧关灯出来,就看到袁沅长长的裙摆落在沙发边,像是一汪青碧的潭水,而脑袋歪在上臂,头发像是瀑布样流泻下来,模样是迷人又可人。她站在门边沉思,想了半天上去扶她,轻轻地在她耳畔说:“阿沅,躺着睡啊。” 袁沅半睡半醒地被她用力撑起来,然后被温柔地带到长沙发,整个人被搬动上去。 等海棠从卧室取出来薄毯温柔地给她披在胸前,其实她已经转醒了。 这个夜晚,对袁沅而言,显得这样短暂又这样漫长。 纷繁的思绪有如乱窜的地球仪经纬线,没有章法乱成一团,起点要从哪里找起,终点又会落在哪里? 当极致的黑暗来临之际,她握紧了双手轻声呢喃说,爸爸,你的天之灵会保佑我的对吗?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才能为你和妈妈、弟弟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行文过程发现问题,欢迎留言告诉我,我及时调整~么么哒~ 第35章 困境 此夜无眠的人中, 绝不仅只有袁沅。 濒临绝望的人,也并非只有唯一的袁沅。 童修丽翻来覆去中看床头的时间,凌晨三点三十三分, 寂静的黑夜也是可怖的黑影, 笼罩着她也吞噬了她。 心底的那一个空洞, 从未像今天这样刮着刺痛心脏的剧烈狂风。 她在黑夜中掀开轻如鸿毛的柔毯,屏住呼吸再长长叹息, 这个动作整整长达三分钟发之久,最后还是一意孤行般,打开了壁灯。 这间别墅, 楼梯的地灯常年开着, 暖黄的色调顺着墙壁照到人的脸上,却并不能照出那一份温度,只有在光线混乱的照射中显出几分斑驳。 童修丽无数次经过这条走廊, 然后下楼, 但鲜少像今天这样一步一步走向书房。 这是男人的世界,连她这个妻子都绝少涉足。 她的脚步很轻又很重, 她希望她能悄悄地看一眼夏克铭。 而她内心却有如此渴望夏克铭能听到她的声音亲自打开那扇沉重的门。 然而当她最终站在冰冷而厚重的门前, 一切都没有发生。 整个家, 好像除了她还活着,还发出呼吸的响动,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一个人。 孤独, 是沁凉的海水, 淹没她的感官与心底最后那一处光芒。 等待,又是世界上最漫长的经历。 童修丽却一次又一次地等待过, 所以这一次,她不想再等了, 抬起手敲门。 门里的人应得很快,声音低沉仿若从过去的时光甬道中透出来的字句:“进来。” 将门拧开,童修丽感觉自己似乎在此同时拧开了通往夏克铭过去的秘密之门。 门里的装饰与一切都并不陌生,他是一个念旧的人,当年她嫁给他第一次进入这里,与此刻并无两样。 两架舒适的软皮沙发,鼎立的书架上满是各类书籍,连高悬的麋鹿标本,都一直在原位,从未有人动过。 但这点念旧,对童修丽而言,第一次有种可怕的悬念。 她想了解的一切,但凡夏克铭不开口,她就永远不会知道。 不仅不知道,甚至都不清楚要从何问起,仿佛面前一片散沙,哪一粒才真正引起了风暴? 这个世界上,人可以和人睡在一张床上,吃一桌的饭菜,同呼吸共命运,但如果另一个人不想让别人了解自己,那么,这就是一道无解的题。 “克铭,今天出什么事了?”童修丽站在手工编织的厚实地毯上,像一个妻子、又不像一个妻子地问自己的丈夫。 “坐。” 夏克铭没有抬头,似连抬眼都已经疲惫得不能做到。 童修丽走过去才看到袁沅的假肢就被放在沙发的另一侧,她心中恻然,却不知道夏克铭阴沉的面容下,是不是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克安回来过了。”夏克铭淡淡地道,口吻听上去如往常一样,没有半点起伏波澜,像是说今天晚上吃什么菜一样。 童修丽却是顷刻间凝滞惊慌,她立刻想到袁沅的模样,顿时明白了到底是为何,“那——又走了吗?” 夏克铭扶着额角,点点头。 两人同时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中。 夏克安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所有童修丽道听途说的记忆,以及最后形成了一道疤。 但到目前为止,这仅仅是袁沅的疤,而不是童修丽的。 童修丽一直想开口询问这个枕边人的是,究竟当年处于什么目的,收养阿沅? 夏克安车祸撞死了阿沅的父母甚至害的她残缺了一条腿,夏克铭有一万种处理方式,都不至于需要亲自收养阿沅,直到如今成年已久仍旧与夏家保持这么近的距离。 童修丽每每想到这个问题,答案总要落到,夏克铭内心应该不算坏得透彻吧。她伸手过去,想试图抚触他的肩膀,却被他敏感地避开。 “明天还要上班,去睡吧。” 夏克铭从沙发上站起身,麻木的双腿关节一阵阵发出苦痛,他没有再看童修丽,缓慢走到门边,等着她跟出来,再合上门。 门里的灯,童修丽注意到,没有关。 迷迷糊糊睡到第二天,童修丽下了楼,没直接去一楼,而是站在拐角的位置,望着不远处的书房,那门缝严实,看不清晰,她一步一步挪上前去,比昨晚更为紧张地拧开门。 门里空无一人,那灯却还没关,她站在门边沉思,没注意到后面来人。 “太太?”静阿姨蓦然发声,吓了童修丽一跳,她紧紧握着门把手,惊魂未定地“哎”一声。 “先生出门了,老早出去的。”静阿姨道,走上前似乎要扶她,手伸向后面去拉门,不着意地往门内扫一眼,却跟没看到灯还亮着,“你去吃早饭吗?” 童修丽看她将门关上,轻轻压住门缝,“灯没关。” 静阿姨听她的话,再将门推开一点,进去关了灯,才退出来。 童修丽看着静阿姨,她个子高,静阿姨才一米五多的身材,又有点胖,两相对比,两人非常不协调,但她就俯视着静阿姨,话在舌尖打转,最后也没说出口。 因为她迟钝的神经告诉自己,静阿姨不会告诉她的。 那天夏可苓骂袁沅的话,她不也一样适用? 她也是个外人,彻头彻尾的外人,从来不比袁沅亲近这个家里的任何人。 两人一起进了厨房,像是非要找点话说,乃至于找点存在感,童修丽等咖啡的空闲,跟静阿姨说:“钧钧夏令营总算要结束了,哎,不在家还空荡荡的,在家就闹腾。” “是啊,家里有个孩子总是热闹点。”静阿姨顺着她道,“过阵子阿沅也要过生日,眨眼就27岁,你说这日子快不快。” 一杯咖啡出炉,童修丽没端着就走,而是说:“也不知道她昨天去哪儿睡的。” “说是去朋友家睡了一晚。”静阿姨将东西放整齐,随口道。 “她早上回来过了?”童修丽不可思议地问,浮肿的眼睛瞪着,“什么时候?” “嗯,来换上班的衣服,还吃了面包喝了牛奶走的。”静阿姨如实告诉她,她苦笑,“她能到哪里去呢?这里不还是她的家?所以太太也不要担心,早晚会回家的。” 童修丽听完这一席话,整个人哑口无言,她拿着咖啡杯走餐厅,连回头都不敢。 静阿姨什么意思?这里怎么就是袁沅的家了? 在静阿姨的眼里,阿沅就这么离不开夏家? 难道她一个大活人,有手有脚,人还不笨,离开夏家就无处可去? 童修丽不知怎的内心升起一股愤愤不平,不知道是为袁沅还是为自己。 这两天这一出出的,实在是让她应接不暇。 “哎嫂子你没出门啊。” 夏可苓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进家里来,她还是昨天出门那一身,踢踢踏踏上楼。 童修丽看她这样子,头发丝里竟然还飘着烟味,忍不住皱眉,“你昨晚又出去了?” “啊,是啊,我找我二哥去了。” 夏可苓若无其事地上楼,根本没给童修丽反应的余地。 童修丽这一杯咖啡,一口都喝不下去,朋友刚从意大利给她带回来的,现在闻着都只觉得苦不堪言。她感觉这里再也待不住,只能将杯子往楼梯拐角的鸡翅木吊脚柜上一搁,逃也似的上楼去,紧接着不到十分钟就换衣服出门。 毕师傅也是刚到,自己车子没停稳就看到童修丽要出门,他赶紧跟上打开奔驰的车门让她坐进去。 “去店里。” 童修丽紧着喉咙道,等车子滑出去,才又说,“去集团公司。” 童修丽让大厦行政前台的女孩子给自己刷到了人力资源这一层,她第一次直奔袁沅的办公室,却没找到人。 “您好?您找袁总吗?” 陈飞月看着面前身材格外挺拔高挑的女人,穿连体长裤,腰窄腿长一副衣架子,总觉得这人很眼熟,却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 “对,她人呢?”童修丽看着圆圆静静的小姑娘,“你是她助理陈飞月吗?” “额,是啊。” 陈飞月退后一步,恍然想起来这是夏董的太太,她一个慌张,尬笑说,“沅姐去顶楼开会,您是在这儿等等,我给您倒杯茶?” “那我去找她吧……”童修丽恍惚了下,“不是,我是说我在这里等。” 陈飞月觉得古里古怪的,给请她坐在袁沅办公室,自己去倒茶水。 一路上有人扯她的肩问,办公室里的人是不是老板娘,她木讷的点头,别人高涨的八卦情绪下显得她格外敏感。 陈飞月敏锐的神经不是突如其来的。 今天一早,她来之前,袁沅就坐在办公室里,而且极罕见的,袁沅没有戴假肢,而是拄了拐杖来的,那拐杖上花里花哨涂鸦,一看就是家里小朋友抹的。 陈飞月进办公室问袁沅要不要倒咖啡的时候,她手拿着钢笔正在奋笔疾书,像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尽管平复着情绪装作若无其事的耐心样子,但仍旧难掩眼神中的一抹烦躁。 在那片刻,陈飞月忽然间想起了自己曾经共事的一个男上司,也在某天的清晨蓦然变得反常,乃至于后来很久以后,她才从别人口中得知,男上司那段时间在闹离婚。 “但沅姐又没有结婚——烦什么事情呢?” 陈飞月当时是这样想的,直到看到了童修丽,她才在朦胧的意识中似乎捕捉到了一点袁沅情绪低压的原因。 等她将茶水送到办公室,却见袁沅已经在了,她尴尬地将杯子放下,正要转身就离开,被袁沅叫住。 “帮我倒一杯咖啡。”袁沅仰起头看她,眼神与往常无二致,“午饭帮我订一份粗粮素食。” “哦!”陈飞月飞快地去拿办公桌上的咖啡杯。 童修丽看着袁沅的神情和动作,她本想伸出手碰碰袁沅,但觉得自己好像又有点自作多情,无他,都因袁沅周身都很平静,仿佛一池水无风。 这种情况下,她甚至于不知如何开口,见她将开会的笔记本文件都放好,才关切问道:“阿沅,你昨天去哪里睡了?” 袁沅比她更主动点,缓和下情绪和面容,“在海棠的公寓。”要她对童修丽做态,她做不出来,飞快地抿了一下唇,似在勉强挤出一个笑,“我没事的嫂子。不要担心我。” 童修丽听她自己说这话,既放下心又感觉不安,这种矛盾的情绪夹杂在她内心,几乎将她击溃,办公室门打开她迅速别开脸,等陈飞月出去,她才抬眸,此刻眼睛都红了,“阿沅,我总觉得我是夏家的一个外人,我快受不住了。” 袁沅看着她,深深的凝望中,是互不能相助的无力,是人各有绝境的无奈,连话,她都不能说得太多。 “你总记着这句话干什么?嫂子,她那话是说给我听的,不是针对你,你不要多想。”袁沅柔下声音,先安慰起她来。 袁沅脑海中浮现,刚才在顶楼的夏克铭办公室,夏克铭说过的那些话,此刻面对着童修丽,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做个拿来主义者,用夏克铭的话去安慰他的太太:“嫂子,人都是自私的,都要往前看,都要往自己身上看,别拘在眼前,也别把寄托放在别人身上。” 童修丽摇头,苦笑,眼泪就从眼角落下去,“阿沅,我不信这话,我真的不信——我眼前都过不好,我……” “咚咚咚——” 玻璃门被敲响,庄盾下属孟助在外面朝袁沅招手。 袁沅见情势,将眼前的湿巾推给童修丽,“嫂子你在休息会儿,我上司可能有事找我,我先去下。”她拿起椅边的拐杖出去,开门关门的那瞬间,她忽然松了一大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居然摇摇晃晃过了200…… 一张沧桑的脸上露出了痴汉笑…… 感恩~ 第36章 夏克铭1.0 袁沅拄着拐杖进庄盾办公室的时候, 他倒留意了一眼,“这拐杖自打给你,应该从来没见过你在公司用。” 袁沅低头顺着他的话看了一眼, “是。”她在庄盾示意下入座, 将拐杖放到一边。 “趁手吗?”庄盾关心一句, “师傅打的时候,说是用得越久越趁手。” “木质也好, 坚固又温润,挺好的。” 袁沅想到庄盾虽从来都表现得并不亲热,但对她的关心都在点上, 一双拐杖, 一支钢笔,乃至于时不时的提点,想起来都是她需要的, 不禁心头一热, 于这样的日子里感到一种莫名的感动。 “今天上午的会,开得怎么样?” 庄盾端起茶杯吹了吹四散的茶叶, 是安吉白片, 不是顶好的绿茶, 喝了多年,顺味。 袁沅将公司配合广城市政的慈善城市计划即将展开的“夏之梦”项目简单交代,“之前建筑一公司承建的一期建设已经完成, 二期也已开始动工。市政的意思是要让集团公司尽快介入一期的项目入驻, 配合市慈善基金分会整体完善一期项目,赶在明年4月份的领导视察之前, 给出一部分的业绩。” 庄盾点头,“一期我记得也有300多亩的面积吧?这么大的地块, 从现在到明年四月要全部完善,的确是紧迫。” “嗯,明天慈善分会的领导也会来,这周内应该就要定一个初步的方向,下周去和市政的领导沟通。” “那你就跟着这个项目,实在是忙,让陈飞月或者谭非帮你都可以,部门新来的实习生如果能力态度可以就留用,今年下半年还是得以控制人力和提升效率为主。” 袁沅点头。 “另外年中大会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 “上周六已经走过一遍流程,之前确认的出席领导,除个别在国外考察项目,基本都能到场。”袁沅如实到来。 “好。”庄盾收了话头,转入正题,“夏董刚才跟我简单聊了下,你的岗位提一提。” 这有点意外,但也算不上重大变化。本身袁沅上面就没有人,对上,直接负责是他这个副总裁;对下,这些下属都合作了有些年头,也从来没有存在不服的情况。 “另外,你看下,几个主管中,谁能往上提一提。”庄盾简短一说,门外有人敲门,孟助推门进来,“庄总,娄总说会议准备提前开始,请您提早。”娄总是公司分管财务的副总裁。 庄盾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看向袁沅,面色很差,神色也很淡然,“去吧,让自己忙一点。”他站起身,看着袁沅低垂眼眸,似是而非地说:“您说的没错,让自己忙一点。” 袁沅走在庄盾后头,他去楼上开会,她则回自己办公室。 隔着老远望进自己的办公室,童修丽的身影竟然还在,她心有戚戚然,想起了早晨在顶楼开会的那光景。 尽早的开会时间定在九点三十,夏克铭是最后一分钟进来的,他环顾办公室十多人,深沉的眸光一点一点挨个儿从每个人脸上划过,同样落在袁沅的脸上又再次移开。 会后,所有人鱼贯而出,袁沅被要求留下。 偌大的长会议桌,只剩下孤单单的两人,隔着会议桌花,两张脸上都夹杂着复杂而沉重的神情。 十点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袁沅苍白的肌肤在光芒中几乎有些模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却永远炯炯有神。 夏克铭望着这样的袁沅,第一次体会到,人的衰老,总显得岁月如此无情。 一晃眼,十六年过去了,不过对他而言,他已经死在了十六年前,此刻余下的时光不过是和上天借来的而已。 人说心死成灰,他却心死如冷铁,连带着血液里流动着的都是冰块似的。 “阿沅,我没有想到,你比我沉得住气。”夏克铭笑意中带着一股近乎于遗憾,又有些意外的情绪,“这些年来,你知道我总在你爸爸的忌日想什么吗?” 袁沅没做声,她很清楚的是,如果这是一张谈判桌,她拥有的砝码几近于无。 “我在犹豫,是将你彻底送走,就像彻底送走克安一样,还是留着你,等着你长大,看看你究竟会变成什么样的一个人。” 夏克铭的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擦拭得光可鉴人的红木桌倒映出这双手和他那张刻板的脸。 夏克铭沉吟许久,才继续说下去:“阿沅,不管你信不信,你切不断和夏家的关联。” 袁沅像一部机器,尽量用平缓的语调说出那些令她愤恨至极的话,“夏克安撞死了我的家人,你替他掩盖所有罪行——当然切不断,只要我活着,我就要给死去的家人一个交代。” “掩盖……” 夏克铭忽然眯起眼睛,眼角的细纹就这样清晰地出现在脸上,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像陷入某种沉思,许久不能回神。 也许是过了一分钟,也许是过了十分钟,总之这片刻的时间太缓慢。 他再度开口话里带着冷笑与不屑一顾:“你又拿什么给你的父母做交代呢?你连他们的墓都找不到。” 说到袁沅的痛处,他又凌迟一般地咄咄逼人,“我要是不想让你知道,你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一家三口被葬在哪里,你们曾经的家又凭空消失去了哪里,你连回都回不到过去。” 袁沅强忍的眼泪始终没有落下来,夏克铭说的一点都没错,她的确无从找起,一千多万人口的广城,她竟然找不到一个认识袁卿梵的人,她的祖辈、外祖辈,也都杳无音讯。 真是一个弥天大笑话,但她从来没有放弃,也不愿意认输,眸光中带着绝望的希冀,强撑着自己在这里坐下去。 夏克铭也累到了极致,他似望着袁沅又似眼中没有她,“我选了最好的风水宝地给他们一家人,如果这世上有轮回,他们也早就投身做人去了。” 说完这些话,夏克铭咬紧的牙关一松,自嘲似的说:“也不知道我这样的人,六道轮回,要去畜生道还是地狱道。” “你们夏家的人,个个都是疯子。” 袁沅的眼泪终于掉在大腿上,恶狠狠地道。 夏克铭笑了,她说得太对,这一家人,不疯魔不成活。 “阿沅,留下来吧。你想报仇,想知道过去的一切,想得到解脱,你就该留下来……自私自利,才是人的本性,你该知道,怎么样才对你最有利。” 夏克铭说完这话,慢慢步出会议室,走到门边才又背着她说,“也不排除有一天,我也成了你报仇路上的踏脚石。” 他哂笑这句没有具体意义的话,苦涩的表情凝在那刹那,走了出去。 这条路,什么时候是尽头,袁沅透过这一层层的光,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她重整旗鼓推开办公室的门进入,再度开口,看上去并无异样,“嫂子,要么,我请你在公司附近吃个饭?” 童修丽却摇头,她眼底的黑眼圈是怎么都盖不住,怅然若失地道:“今天钧钧回来,我一会儿直接去机场接他。”又似为自己的行为找补,“我只想在你这里多坐会儿。我不知道去哪里……”她自嘲,“阿沅,请你一定不要笑我。” 袁沅握住她充满凉意的手,“我没有,而且永远不会。”她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她,但她又无可逃避。 午饭时间到来之前,袁沅将童修丽送走,带着一种彼此都无力的颓丧。 当电梯门缓缓关上童修丽的脸消失的时候,袁沅想到的是在海棠家,她问海棠:“如果你知道,有人被瞒在鼓里,又事关重大,是不是该捅破这层窗户纸?” 海棠在敷面膜,含含糊糊地说:“你这问题就好像前几天我一个老姐妹问我,她看到自己一闺蜜的老公去偷腥,该不该告诉自己闺蜜一样。” “那你怎么回答的?应该吗?”袁沅紧着一步问。 “分人的。我要是那女的,我肯定希望闺蜜告诉我一声,不管怎么样,提前有个心理准备,该离婚离婚该捅刀子捅刀子。但我又不是那女的,万一人家知道了跳楼怎么办?”海棠靠在沙发上,抬着下巴,“说起来爽快,万一真跳楼,那可是一条人命。” 袁沅哽着心头的话没有说出口,等现在见了童修丽,她才知道,童修丽不是海棠,这层窗户纸也不应该由她来捅破。 一时冲动如果有用,哪个成年人需要瞻前顾后地活着? “袁总,去吃饭吗?”办公室到了午饭时间,都三三两两走到电梯边,看袁沅一个人面对电梯站着上前打招呼问。 袁沅摇头,“不了。”她伸出手帮他们按了电梯,才回到办公室。 桌上已摆放着午餐和咖啡,她将门关上。 海棠的电话打进来,有点别扭地问:“要么,你下班就住我那儿吧。你要是觉得我烦,我挪窝到新城那套去。” 袁沅握着电话,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良久哽咽着问:“海棠,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吗?” “没啊,你是妹妹嘛。” 海棠娇滴滴地用方言说出“妹妹”两个字,声音娇俏,带着点玩笑性质又带着关照。 袁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嘶哑,“你来晚了一步,我上午忙里偷闲找中介找好了房子,在公司旁边的。” “得得得,不乐意住拉到,姐姐我的房子金贵着呢,挂了挂了。”嘴里说得潇洒,海棠也并没有真的挂断电话,反而叮嘱,“你一个人小心点。” “知道了。”袁沅想说句谢谢,她瞒了海棠,海棠知道,却不问缘由,说来说去都是她的不对,她却不知道从何去开这个口。 海棠也没跟她多扯,让她有事找自己就挂了,徒留袁沅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作者有话要说: 夏克铭:拧巴,台词也很拧巴,导演你这样不行,你这样崩我的人设作者:…… 袁沅:我觉得挺好的,反正怎么着都招人恨夏克铭:…… 作者:那么打一架吧亲们! 袁沅&夏克铭:…… 第37章 搬家 踩着点下班, 袁沅先跟着租房中介去看了眼房子,一居室的单身公寓、拎包入住即可,付了定金房租拿上钥匙, 她赶回家准备收拾东西, 一进门就被夏钧热烘烘的地抱住了。 “沅姑姑, 你想我吗?”夏钧圆脑袋拱了拱她的手臂,半大的孩子每天都这么开心。 袁沅端详他, 出去浪了一圈晒得黑了,摸摸他的脸颊,“费城好玩还是纽约好玩?” 夏钧是跟一个全美名校游夏令营出去的, 只有三四个孩子, 全程精英护理,向导跟了几人,连带家里的保镖都跟着去了两个, 以玩为主。 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又点头, 拉着袁沅的胳膊,“沅姑姑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你来看看嘛。” “好。”袁沅拄着拐杖过去, 一楼大厅的桌子上堆满了“礼物”, 童修丽瘫坐在沙发上,“阿沅,我没想到我生了个儿子, 比我还能买买买。” 一扫今早的压抑, 童修丽看着儿子已经万事足。 和夏钧闹腾了一会儿,收获一对包装精良的老银蜡烛底座, 说是在一个跳蚤市场淘来的古董,特别适合她。袁沅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自己跟这对中世纪风格的古董有什么关系, 含笑将礼物收了。 趁着夏钧乐呵乐呵地整理其他东西,她悄声与童修丽道:“嫂子,我一会儿收拾下,就搬出去了。” “……”童修丽一愣神,直觉反应就是去抓她的手腕,“为什么啊?” 袁沅漆黑的眼眸看她,没有回答这个她本应该更明白的问题。 袁沅上楼,童修丽纠结复杂地看着夏钧,不知道怎么要跟孩子说他喜欢的沅姑姑要搬出去住这件事,她折身去找静阿姨,将事情简单一说。 静阿姨轻叹气。 童修丽问,“怎么办,阿沅脾气也是倔,轻易拦不住。是不是要更克铭说下……” “我去看看,太太你先到外面,这里油烟重。”静阿姨推她,才收拾下厨房才去阿沅房间,等敲开门只见袁沅已经简单收了两个行李箱子。 静阿姨扫一眼,床头柜的照片也被收起来,她上前帮忙拉起行李箱的盖,“阿沅?” 袁沅看她,带着点笑,笑意中又有点难过,“我得走了。” 静阿姨将盖子翻过来,拉着她坐在床畔,“真的要走吗?” “真要走。”袁沅将手抽回来,她一向对静阿姨亲近,但到关键时刻她也很清楚,静阿姨老底子里就是夏家的人,很多事情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是不轻易说出口而已,立场,早就明明白白,所以她也不会问那些纠葛,问了,反倒徒增尴尬。 静阿姨突然像是很生气,“你走去哪里?你家里人都没在了,这里不是你的家吗?再怎么样,你也住了这么久,再过几天你过过生日,就整整十七年了。” 她搂着袁沅单薄的肩膀,反复地问,“你走去哪里?” 袁沅红着眼睛看向地上两个行李箱,“换个环境吧。” 静阿姨没说话,半晌才恍惚地站起来,“我去给你找毕师傅来帮忙,你一个人,怎么拿得下。” 她似乎还是没能相信,袁沅这说走就要走,一步三回头地看她整理余下的东西,行至门口才长叹,匆匆下楼去找毕师傅。 童修丽看静阿姨走下来,用眼神问怎么样,只见她摇头,不一会儿毕师傅也跟着进来,紧接着拎着袁沅行李下楼。 “沅姑姑去旅游吗?沅姑姑?”夏钧看到动静冲上楼梯跑到袁沅房间门口,探头探脑,“沅姑姑!你去哪里?” 袁沅叠着拐杖,将其中一根递给他,“帮我拿一下。”她自己则空出手转身将房门关上。 在刹那,她心中空空,无数个黑夜无眠的迷惘时刻,她也曾将此当做了避难所,藏纳下一切汹涌的情绪。 只是当现在离开,也似并没有想象中的难。 “阿沅,接下去要住哪里?”童修丽接过夏钧手里的东西,揉着儿子的脑门,“钧钧,去那边玩好不好?” 八九岁的小男孩,似懂了又似不懂,大人之间的情绪波动,他既能敏锐的感知,又有些本能的敬畏,水汪汪的眼睛望向袁沅,“沅姑姑,你是不是去旅游啊?” 袁沅弯腰尽量与他平视,“我搬出去住,不是去旅游。” 夏钧眨巴眨巴眼,想问为什么,却嘟嘟囔囔地说:“那你周末会带我玩吗?” “会,你找我就好。”袁沅也柔他后脑勺,倒是意外他没有要说些孩子气的话。 童修丽非常坚持,她坚持要让毕师傅跟着,她跟袁沅上了她的车,毕师傅则开着家里的车在后面跟着。 “我得知道你住在哪里,住得好不好。”童修丽坐在副驾上,想想袁沅这几年来一个人进进出出,除了车子保养、公司公事,多半都是自己开车,风雨无阻,鲜少叫苦,鲜少怨天尤人。 但习惯又非常可怕,她竟然已经习惯了这样坚强、倔强的一个袁沅,也很少去关心她、爱护她,像是她理所当然应该这么过着。 “阿沅,听我一句话,找个人陪伴你好不好?”童修丽看她转弯,车子方向是开到公司那边,心里一边猜测着她的落脚点,一边道,“凡事情,有商有量,不管怎么样,总比一个人好。” 八月的广城,这个时间点,已经天色全暗。 袁沅半边脸在灯光中忽明忽暗,眼神淡淡然地望着前方。 她不知怎么回答童修丽,她没错,她也没错,这些都是死道理,但人毕竟是活的,如何选择也是由自己,这里面最难的是,让别人认同自己。 稍作考虑,她才道:“好,但不急在这一时,我先安顿下来。”“温家的那个二少,怎么样?”童修丽问她,“还是我再帮你物色物色?” 袁沅哭笑不得,想说几句重话,却始终说不出口,憋在心口,“我快到了嫂子,一会儿你跟毕师傅帮我搬上去就回去吧。” 童修丽像是知道了她不愿意围绕结婚的事情打转,点着头说好。 不一会儿,果然到了一个小高层公寓楼区。 行李不多,三个人一起上去,毕师傅得了静阿姨的叮嘱,还前后看了一眼,“袁小姐,要是有什么要添置的你跟我说,我去买。” “先不用,挺齐全的。” 童修丽看着这一眼到底的房间,五十多平,不大不小,灯光倒是明亮,却更显得白墙苍白、餐桌简陋,过习惯舒服日子,她已经不太能适应这样的环境,帮忙铺了床和被罩,她才可怜道:“会不会太简单?空调我感觉也不够凉快。” “这里的空调都是这样的,一式的。”毕师傅在那头帮忙整理厨房,“这已经算是新的了。” 袁沅苦笑,等收拾停当,就将他们送走了。 包里的手机从八点多就一直在震动,袁沅没接,等人都走完了,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更躁动。 是欧阳的电话,从昨天到今天,乃至于上班时间都在打来。 望着屋外的世界,天空灰蓝,灯光污染已经将这座城市的星空彻底毁去,只剩下令人透不过气的窒闷。 像是在跟自己打心理战,许久袁沅才去接了电话。 “阿沅,你在搞什么?”欧阳的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急,甚至于比上次她跳海救人都让他崩溃。 袁沅靠在窗口,玻璃既暖又凉,她深感抱歉,却无从开口,想来想去只能说:“我见着夏克安了。” “嗯。”欧阳不意外,“怎么说?” “能怎么说,一筹莫展。”袁沅轻笑,为自己的无能。 欧阳用力呼出一口气,“既然这样,你先听我说,方镇平这边有点头绪,另外上次通达的钱已经处理完了,但他丢了一个新单子过来,你看接不接。” “你说。”袁沅扶着这陌生的墙壁坐到沙发上,沙发边有一盏黑色的落地灯,她拨弄两下打开,暖黄的色彩容易给人营造安心感,她坐在灯光边,眉梢到眼角再到紧紧抿住的唇角,都在颓靡中有一抹坚毅。 “夏东集团参与的慈善城市计划中,二期规划,不是有一部分为了符合全面打造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升级配套的高端商业零售、酒店超市等等项目吗?” 袁沅将情绪收回来,过了一下整个项目,“二期刚开始动土动工,招标这块起码要等到明后年。”二期整体建筑体量大,相比较一期以慈善为主,二期重在商业化。 “金主的意思是,夏东集团是整个项目里最重要的企业,从建造、后期的招商,每一步都得分一杯羹,他们想以合作的模式介入二期。”欧阳道。 袁沅忽然笑了,这两天绷紧的神经彻底松垮:“那他应该去找夏克铭,我办不了这件事。” 她是绝对不会相信,夏克铭这样的人,在睡榻之上能容通达这样一只大老虎。 刚过去的能源标就已经让夏东集团失了一块新业务,怎么可能将集团这两年最要紧的项目剥开口子。再者,广城市政的整个领导班子能不能在任期内出政绩,就看整个慈善城市计划的展开,这里面牵扯的人和事、权和钱,实在是太复杂,不是一两个人能左右得了。 “你怎么了?”欧阳反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袁沅沉默,眼睛望着炽烈的灯源,“好吧,这件事我考虑下,两天后给你回复好吗?” “可以。” 欧阳将方镇平的事情稍稍一提,“你们集团公司里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关系,除了上次查到财务那个姓廖的。但底下的几个子分公司,有不少,我一会儿给你发一份跟他过从甚密的人。另外,我上次的消息有误,他不是夏家资助出去念的书。” “嗯?”袁沅不知道欧阳怎么会在这种小事上出问题。 “也不对,是夏家,但不是夏克铭这边,是夏克铭的伯伯,夏良柏。”欧阳点着笔头,仔细道来,“我当时只扫了眼资料没看清,后面仔细深挖下去才发现,存档的资料中是夏良柏亲自给方镇平颁的资助证书。” “那得十几年前了吧?” 袁沅往上算了下夏克铭接手夏东集团的时间,怎么说都起码要到她进夏家以前的事情了。 “对,而且方镇平因为是孤儿,基本上是一路被资助上来的,从上大学到留学期间,不排除和夏良柏一直保持着联系。” 欧阳笑了一声,“我顺手查了下夏良柏,他有一个女儿,跟夏克安差不多年纪,现在在瑞士生活,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夏良柏一个人独居在英国,巧合的是,方镇平就是在英国留的学。” “查查夏良柏在夏东集团持有的股份吧。”袁沅头疼地道,想起方镇平之前的样子,“他这个背景,夏克铭难道不知道?” “很难说,因为表面上,的确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是夏良柏的人。而且自夏克铭接手了公司,夏良柏就提前退出了。而且,夏良柏都走了十几年,就算在公司安插个人,也没什么意义——至少现在看上去没有意义。”欧阳补充一句,以免将话说的太绝对。 袁沅却敏感地指出:“730能源标书泄露,我总觉得和方镇平有关。”她简单讲理由道来,并提到,“通达老板太狡猾,能找到你头上,肯定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有第二手准备——都一样是花钱,再多花一笔钱找个人做内应拿标书,并不难。” “道理大家都懂,但如果通达找了个方镇平,还被发现闹了汪清盛那一出,这算是怎么回事?怎么解释?”欧阳心思缜密地反问她。 “算了,放过我吧,我现在只想洗个澡睡一觉。” “逃避不现实啊阿沅。如果方镇平是夏良柏的人,或许是个不错的合伙人呢?”欧阳轻声问,似不太确定。 袁沅惨然道:“现实是什么,现实是我连想给我爸妈上个坟都找不到地方。” 这是一个无解的题,欧阳也不知如何接下去。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但的确有不透声的嘴。 第38章 意外 第二日, 庄盾又谴孟助来跟袁沅打招呼,让她尽快推进提职的事,袁沅答应了年中大会过后给他一个答复。 部门几个主管, 个个都很年轻, 但论服众, 袁沅还是属意谭非。 但这件事急不得,只能先放放。 陈飞月敲开她的门:“沅姐, 年中大会下午开始正式入场,那我先过去帮忙,有什么问题你电话我。” 袁沅点头, 将签署好文件递给她, “那你去忙吧,我这边忙完,吃过饭就过去。今天你别帮我订餐, 我自己出去吃。” 陈飞月点头出去。其实袁沅是想回趁着中午时间去隔壁超市买点生活用品, 临时租的地方到底有很多不便。 等到中午,大厦前台行政的电话突然打来, 告知她楼下有人送来一个包裹, 指名道姓地要让她签收。“是什么人送来的?”袁沅问道。 “一个男的, 小伙子,年纪不大。” 袁沅脑子里转了一圈没想到什么人可以对号入座,“人还在前台吗?” “在, 说是要当面给你。”前台似乎跟人又说了几句, 补充道,“他说他姓程。” 程大力?袁沅沉吟, 让他等一下,自己下去。 正逢饭点, 四台电梯都是人,她从电梯出来,还没到前台就看见一个年轻人坐在等候区的长沙发上,白色体恤衫,毛毛刺刺的黑色寸短,手肘撑在膝上。 程大力抬起头正看到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中袁沅走得缓慢,她穿着黑色合身的小西装和薄西装长裤,脸上画着淡妆,原本就长得好看的面容上精神饱满。 程大力不自觉地扫了一眼皱巴巴的白体恤,他想,人和人到底还是有区别的。 摸了一下鼻尖,不自然地站起来,他耸肩,“我以前一直想,大热天的你们都穿得这么多不热吗?后来才知道,原来大厦里面的空调不要钱,温度开得这么低。” 声音闷闷的,但是眼睛依旧又黑又亮。 袁沅笑了下,“不好意思——如果我告诉你,我弄丢了你的电话号码,所以没有及时联系你。这么蹩脚的理由,你能接受吗?” 程大力没说话,若有所思地点头。 两人对面坐在沙发上,程大力依旧维持俯身靠在膝上的姿态,袁沅则后背靠向扶手沙发的后背。 “哦!我是来还你钱的。”程大力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身边黑色的斜挎包,“钱很重要,我想当面给你。” 说完摸了摸头发,似给自己找到一个不那么刻意的解释。 袁沅看着来往的人,这边有部分绿植、屏风,但人来人往的依旧很显眼,她不想做人群中的关注点,问道:“吃饭了吗?” 听着这话,程大力意外的抬头,今天第一次正视她的眼睛,摇了摇脑袋,“不——”他一顿,“我不吃了。” 袁沅点头,话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再怎么说,两个人有关的记忆都不太愉快,甚至夹杂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程大力犹豫着将话说完,然后将包里的黄色牛皮纸袋抽出来,递过去。 袁沅接住,十万多,不算多也不算少。她将钱放在身侧的沙发上,“去哪里?” 程大力摸了摸眉心,他今天小动作格外多,距离袁沅太近了,不自然得很,“朋友那里。”像是不够具体,他解释道,“在海边,嗯,环境还不错,风光也还可以。” “去干什么,捕鱼吗?”袁沅放松的轻笑。 程大力也跟着傻呵呵的笑了,“不知道……”他原本撑得挺好的,但看见袁沅眼里的闪着光的笑意,突然有点哽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我能干什么……”但他恢复得快,手掌捂着下半边脸,露出黑亮的双眸,“仔细想想也真的没干什么正经事。” 大厅突然安静了,在某个时间点,人都一下子清空,外面的马路上多了很多撑着阳伞的路人。 袁沅将钱递回去,程大力不知其意,没接,她俯身捞过他黑色的包,将钱塞进去,“两个点的利息,从今天开始算,有钱了再还我。” 程大力要拒绝,她态度强硬,将包拉链拉上,丢给他,“去哪里都好,不想回来就不要回来,迷茫一点也没关系,反正年轻,有大把时间问问自己要干什么。” “我不年轻了!”程大力突然反驳她,拽着沉沉的包,心里百般滋味。 袁沅见他认真计较起来,一笑,“反正比我年轻。”她站起身,“走吧,你要是不想同我吃饭,那我正好还有事情要去办,就不留你。” “我可以联系你吗?”程大力跟上她,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他才意识到袁沅并不矮,也并不柔弱,当然他一直都知道她弱不禁风的外在下是坚强的内心,“也许不会很多。” 但是联系了又能说什么?程大力不清楚,只是想问问可否得到这样的机会。 袁沅点头,“最好是好消息。” “当然,当然。”程大力拎着包,糯糯地道,侧眼看她一眼,心里空落落的。 两人分别,一个去地下车库取车,一个从正门离开。 下午,袁沅从家里直接赶到酒店年中大会的现场。 领导们已经在会议室开会,剩下的参会人员都会在下午四点左右陆续到场。 袁沅进去的时候,陈飞月穿着旗袍冲过来,“沅姐,你快去抽个号,我今天眼皮跳,绝对是财。” 签到台的确已经有人在签到和抽签。 “妆怎么都这么重。”袁沅弱弱地吐槽,伸手点了点她脖子边的位置,轻声说,“还有点色差,我给你补一下?” 陈飞月牵着她手臂,“哎呀,柳副主任说要画明显点,说我们平时太素了,今天难得美一下,我自己也觉得不舒服死了。他中老年直男审美停留在上个世纪,受不了,还说这旗袍好看,简直没眼看。” “袁总,你来。”对面同事看到袁沅赶紧跟她招手,手里拿着几张名单凑过来,“帮个忙。” 陈飞月回了自己的岗,袁沅跟着同事一起走到准备室,这里堆满了各种东西,从工作人员换下来的服装、包、准备抽奖用的箱子,两个小姑娘在清点现场抽奖的礼品。 “文城那几个本来不是说不来了嘛!现在临时说下午能赶到。柳副主任现在开会,手机都关了,怎么办?”她将第一份名单递给袁沅。 袁沅皱着眉头,扫了眼名单,文城分公司那边敢这么随意的也就是营销部门的老大,业绩老大话语权自然高,除了夏克铭直接管辖之外,连分公司的老总都只能听之任之。 “晚上宴席座席再给我一份。” 袁沅按照几个大领导的重要性再排了一遍,嘱咐晚上负责宴席入座引导的同事记一下各人的位置,以便不要弄错。 其他领导就算了,越是干实事的越是脾气大,真闹出点事情,也都是底下人的错误,大家也都懂赶紧各自忙开,谁也不想在这种场合被单独拉出来示众。 柳副主任进去开会之前不知道跟谁说有什么执行上的事情,让袁沅处理,她本来闲下来了,现在这边喊一声那边喊一声,拿不定主意的事情都往她身上堆。 她往准备室的沙发上一坐,比谁都忙,各种意外状况要她定,只能苦笑连连,心里将柳副主任当鱼排来回煎了几百次。 约莫五点四十分,高层管理的会议已经接近尾声,六点开始的宴会要正式开始。 “袁总?”一道声音从门外斜插进来,声音上扬,略带磁性,充满女性魅力。 袁沅从手机上抬头,是许久不见的董云,“你好。” 她穿着红色的细高跟,整个人气色非凡神采飞扬,远不是早前的模样。 “我问你助理了,你怎么在这儿?”董云看这里空气也不佳,看了两眼要送上台的礼物,倒是眼前一亮,“今年头奖是送车吗?我原先听财务的小姑娘说了,还以为是玩笑话。” “对。”袁沅看了眼那KT板做的车钥匙,“今年光奖品就占了不少支出。” 董云倒笑笑,“上次说好请你吃饭,怎么样,什么时候有时间大驾光临?” 今天尽都是意外状况,程大力来还钱,董云来邀约。 “可以,你做东道主请我吃,时间你定。”袁沅本想给她腾个位置,结果腿有点麻没站起来,被她用力一扶,轻笑着说,“不好意思,见笑。” “阿沅,这位美女是谁啊?介绍下?”门口一道低沉的男人声音落进两个女人耳中。 这熟悉的声音,袁沅就着董云的力道站稳,沉下脸对着来人,“宋总,好久不见。” 董云不认得这人,却见男人约莫一米八五的身高,浓眉大眼,脸上一股子江湖气,跟其他男人无异的白衬衫和黑西装,一只手吊着西装挂在肩上,浑然不在意。 袁沅清清冷冷的嗓音开口道:“这是审计部门的董云,这是文城分公司营销总,宋百川。” 宋百川笑了,“还是这么怕我啊,别怕阿沅,你现在好歹不也是个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程大力:好吧,我感觉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出现了作者:其实我很喜欢你你没发现吗? 袁沅:我看的出来,除了我,海棠、程大力、欧阳、陈飞月、董云,你都很喜欢…… 作者:NO!#¥*&%……*(语无伦次地解释)……哭到昏厥…… (抱歉有点晚,以及明天的更新已经在存了,再也不敢拖了,罪恶感丛生) 第39章 故旧 董云一看两人之间的架势, 明眼人都懂不合适继续夹在中间,只轻声跟袁沅道:“那我回头约你。” 袁沅点头,送她出去。 这屋子里这个档口, 大家都去看首轮的表演, 也没人在, 外场的声音热闹地传进来,尤显得两人之间的安静。 袁沅不客气地回他:“宋总, 怕这个字儿真不是这么用的。” “那怎么用?你一个搞人事的,我一个搞市场的,咱俩找一搞文学的抠下字眼?” 宋百川抽出一张椅子, 椅子上堆着的方盒子落到地上, 他弯腰捡起来摆放好,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不想看见我吧?还好久不见呢, 这表情, 丑是真丑。” 袁沅刚毕业那会儿在文城给宋百川当过下属,天天被大嗓门吼, 她新到分公司, 加上脸皮薄, 恨不得天天做隐身人走到哪儿都不想遇到他,那会儿他就认定了她怕他。 怕也有,但过后就是嫌, 没见过一个男人这么能骂人, 拐弯抹角地把人贬得一文不值——她自问自己虽然不出业绩干的是文职工作,也是在职责范围内为他们冲在前头的营销人员做后盾, 怎么就成了吃闲饭的? 这大概就是出业绩人员固有的偏见——不对,袁沅想, 这是宋百川一个人的偏见。 “你说你搞什么人事呢?一听就闷,前几年留在文城跟我做营销,现在车房都有,还用在这受气?”宋百川拍拍身边的箱子,屋子里也闷,说的话也闷。 正好有人进来,陈飞月探头,一看有个陌生男人在,眼神还挺犀利,她一惊老老实实地道:“袁总,柳副主任找。” 袁沅点点头,对着宋百川说:“宋总,我真做不了你们干的事,我觉得人事适合我。也别因为我,对这岗位有偏见。”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人事厉害啊,大笔一挥说开就开。你庄总不是出了名笑面虎,狠起来我们干不过。” 宋百川说的是去年文城分公司裁员的事,庄盾亲自去了两次文城给处理了营销上手脚不干净的人,那里头多少有几个宋百川的人。 眼看着说下去就要扯出些杂乱旁枝来,袁沅快步走出去,但又被他喊住,“哎,阿沅,你这人怎么这么不上路子呢?庄盾是你上司,我不是你上司?我待你不如庄盾待你好?” 这都不知道说到哪里去了,听上去有几分要讲情面的意思,袁沅寻思半天,“你说的对,还真不如。” 她说完推开门出去,留下宋百川提着一侧浓眉,陷入了沉思,心说女人果然翻脸堪比翻书,不好惹起来,小白兔都跟母老虎似的。 门被人撞开,“宋总,您怎么躲这儿来了,这逃酒的法子可不妥啊!”几个男人,白衬衫袖子卷到袖口,手里都攥着酒杯。 “还没上正菜,你们就喝成这样?丢人。”宋百川站起来,人高马大比他们都高了一头,“走走走。” 赶着两个小姑娘来房间里准备送上台的物品,看这架势被吓了一跳,直往旁边躲,宋百川瞥见,感觉自己果然招人恨,是个女的就躲着自己。 整个宴会厅音乐、舞蹈,行酒令,又热闹又混乱。 陈飞月跟着袁沅,低声说:“夏董取消了讲话,直接上了表演,好像开会出了点问题,吵起来了。”灯光扫来扫去,她浓妆的脸做了个鬼脸,“今天感觉要乱套。” “嘘。”袁沅看到人来人往的,示意她不要说得太高调,“柳副主任找我干什么?” 她好不容易等开场准备歇会儿,等着找人事那两桌凑一下位置。 “不知道啊。” 陈飞月脚上踩着高跟,酒店却是厚重的短绒地毯,她一脚轻一脚重,袁沅见状扶住她。 他们领导席全在靠舞台最近的几桌,袁沅一眼望过去,谁都没瞧见,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夏克安。倒不是她眼神有多好,而是夏克安在人群中实在是打眼。 十人桌只坐了六人,夏克安也是一身白衬衣,不过中立领,银质的金属纽扣严丝合缝地扣着,长袖及腕,邻座的台面上就放着一顶巴拿马帽。 这桌其他人在说话,唯夏克铭和夏克安兄弟二人,面上都是冷若冰霜,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周遭不是没有人在议论这位皇亲贵胄的身份,但一听是夏家的二少,纷纷都没了声音。 “袁沅你来。”柳副主任从一旁走出来,现场太嘈杂,他一股酒气俯过来对袁沅道,“夏董刚才说,一会儿教育局的张书记要来,宴请设在小包厢,你跟我一起接待下。” “张嘹亮书记?”袁沅确认了一遍,见对方点头才了然,“几点?” “我刚跟张书记的秘书联系过,七点十五分能到。” 袁沅看了眼腕表,还有点时间可以随便填填肚子,刚这么一转念就听不远处有人叫她,“袁沅,过来坐。” 是庄盾,袁沅顺着看过去都是公司的老总级别,人事、财务、审计、投资、以及几个子公司的副总。她看了眼走远的陈飞月,直觉摇摇头,却听一人莽莽撞撞地揽着自己,“你庄总请你过去坐,你别给人掉面子啊。” 这声音,袁沅就算是埋地里都能认得出来,还是宋百川。 身后还跟着几个下属,手里都拿着酒,摆明了是来拼酒的。 柳副主任一看宋百川,知道这个人的诨名,“宋总,小袁一会儿要接待市里的领导,先让她吃点儿去。” 袁沅挣脱了宋百川的桎梏,赶紧走远,都来不及跟庄盾打个招呼,她是见识过宋百川跟一合作公司的老总喝酒。那老总一开始自称山东人、酒里泡大的,被他喝得不分东西南北,她心里都替庄盾捏一把汗。 果不其然,宋百川也不介意,让人给那一桌的老总都满上酒,开始刁难起了庄盾。 袁沅心道,宋百川要是收敛下脾气,也许位置还不至于现在这么不上不下的。 更糟心的是,袁沅被柳副主任拉到他们总裁办那一桌,尴尬说不上,但这里坐着个方镇平,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方镇平很客气给她倒了点果汁饮料,却问:“我记得你应该在文城宋百川手底下待过一阵子?” 袁沅最恨的是这种人,来路不明,说话弯弯绕绕,跟他扯白比跟宋百川那样的糙汉子说话累一万倍,她给自己舀了一勺海鲜汤,喝了两口才施施然地回答他:“对。方总记性总是这么好。” 方镇平大概有一身的自动屏蔽系统,永远都听不出别人嘴里的嫌恶,自顾自地道:“宋百川是个人物,好好收收,为你所用,不是正好?” 袁沅总算是憋不住,直问道:“我特别有一个不明白的地方,希望方总给我指点下。” “洗耳恭听。” 其他人都看着两人低声说这话,也没人敢来插话,那天彩排现场也见着方镇平帮袁沅出头,这关系一层一层叠上去,很多地方都不可说。 “我就是没明白,你把汪清盛清出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袁沅将筷子一放,似不经意又在仔细观察他的反应,见他撇嘴一笑,“汪清盛?财务?你说的这是哪一出?” “随便说说。”袁沅擦嘴,留意时间。 “哎第一波抽奖了抽奖了!”同桌有人喊了一声。 袁沅细听果然主持人在介绍第一轮的奖品,是10台品牌加湿器,现场几百人一顿掌声下来,整个气氛都哄抬到一个高度。 方镇平不知道是不是还在袁沅那句随便说说里,神色暗沉,本就不光亮的宴会厅里,尤其显得阴晴不定。 袁沅见他模样,问他:“我记得你有次跟我说,你需要内应,我需要外援,在车库,还记得吧方总?” 方镇平点头,静待她继续说下去。 “你说的没错,但合作的基础难道不是开诚布公吗?” 袁沅将话说透了,明明白白地摆在明面上。 方镇平没有立刻回答,却故作殷勤地帮她取了一份新上的木瓜炖雪蛤,轻放到她面前,“找时间详谈。” 袁沅看着雪蛤,下不去手也张不开口,就没动,但嘴上依旧顺着话说:“成。” 柳副主任先去酒店外迎了张书记,等上来,就看到袁沅等在包厢门口。 张嘹亮不是一个人来的,同行的还有慈善基金分会的刘经理——刘启明的堂哥。 难怪让袁沅出面接待,都是她认识的面孔,她不意外。 张嘹亮入座,看着袁沅问:“上次在东城区的捐赠仪式上之后,好像就没再见过袁小姐出面活动了。” “是的,中间我们协助慈善基金一起办过一次慈善拍卖,善款是给白血病患者的那次。”袁沅一并跟刘经理打了个招呼,“我很荣幸参与了整个活动的筹备和展开。” “挺好。” 张嘹亮一笑,他大概四十一二岁的模样,但与保养得宜的夏克铭比较起来,竟然比夏克铭看上去要年长。 “袁小姐办事情拎得清情况,人也灵活。”刘经理夸赞道,“启明也说了,袁小姐是人才。” 张嘹亮不住点头,“所以我跟老夏说,慈善城市计划,让袁小姐参与进来,接下去作为我们慈善城市计划的表率,出出活动、做做宣传,效果肯定是事半功倍的。” “那是那是。”刘经理笑着迎合。 袁沅一向习惯了自己作为“代表”身份,反正这人走出去、身世摆出去,人人都觉得她励志、坚强,活得漂亮、体面。就连夏东集团做品牌,慈善事宜上搭上她,活生生大好的案例摆在人眼前,人人都得喊夏克铭一声大善人。 正这么想着,门被人打开,夏克铭走在前头,进来一行人。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不喜欢写男性。(我下一本怎么可能写得好言情呢?我自己都不信了。) 第40章 庄盾2.0 不知是袁沅的错觉还是自己过分的敏感, 她直觉慈善分会的刘经理看夏克铭的眼神里有几分忌惮。 再看夏克铭,与张书记的寒暄几句,似乎都没有注意到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 还是张书记出言提醒, “瞧我都忘了, 今天带刘经理来,老夏, 你们再认识下,省的伤了和气。” 包厢不小,愣是站着一堆人, 人群中央夏克铭从张书记脸上将深沉的眸光转到刘经理脸上。 后者立刻弯腰, “夏董,上次在慈善拍卖上的事,还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刘经理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上去。 夏克铭手指接过名片, 在刘晓成三个字上扫一眼, 将名片递给身边的方镇平,却冷傲地点点下巴, 并没有要进一步的意思。 夏克铭身后的方镇平人精似的招呼所有人:“张书记, 先入座吧。” 刘晓成吃了个闷亏, 但权势地位面前,他排不上号,今天张书记带路已经给足面子, 夏克铭不接这茬他也没办法, 他瞅了眼这包厢唯一一个女性,袁沅。 袁沅只觉得奇怪, 为什么让她来做接待? 就在她这么想的档口,柳副主任退出去, 方镇平和张书记的秘书则都站在一旁,刚才跟着夏克铭进来的还有公司负责公关宣传的老总杨雪峰,她夹在哪里都觉得自己是个多余人。 “袁小姐,坐。” 张书记开口提醒她,又对在场的男人说,“有女士在,就不要抽烟了。” 袁沅看了眼夏克铭,见他望着右手边的位置,只能顺着拉开椅子坐进去。 “镇平,让柳副主任上几道补品。”夏克铭到底是东道主,拉开架子从容地叮嘱下去,又似随意地对张嘹亮道,“年纪到了,养生要紧。” 张嘹亮拍拍肚腩,“我已经来不及了,哈哈。”他倒是豪爽一笑,忽然没有任何架子。 汤品上得很快,袁沅望着精致的御碗里浮着的枸杞,心道这也真是万金油,哪儿哪儿都能点缀一二。 张嘹亮喝了两口,切入正题:“老夏,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夏克铭点头,请他说。 “是这样袁小姐。”张嘹亮转过头对着袁沅,“市政这边要先做一档宣传栏目,原本打算请的是市电视台的一个女主持人,但人怀孕了,这档宣传节目周期长,她这样子是没办法参与,所以我先跟市里负责这档子事情的宣传口领导推举了你。” 袁沅这才明白他先前一见自己说的那一番话,原来如此。 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再看夏克铭的意思,应该是早就知道,只是没提—— “老夏说这事儿接不接在你,他定不了,所以今天过来凑个热闹,也当面跟你说一说这事儿。” 张嘹亮说得算是极客气,丝毫不像个众人捧着的大领导了,“整体上不影响你工作,另外市政宣传口子也会给你发放一定的津贴,不会让你白白跑腿。” 袁沅稍加思虑,听负责慈善城市计划对外宣传的杨雪峰说:“集团公司这边也会相应给予奖励,袁沅你能上镜,甚至深度参与到整个项目中去,对公司整体形象提升都有帮助。” 或许从她决定留在这里开始,夏克铭就已经死死拿捏住了她。 所以,事先不打招呼,就基本已经敲定了这些事——自然这算不上大事,但这种沟通方式,实在是令人不快。 哪怕是杨雪峰事先出面跟她谈谈,她都不至于觉得唐突。 这桌面上的几个人,夏克铭和张嘹亮算得上是平起平坐,刘晓成原就是局中人,只是现在浮上来,跟他有关的还有个慈善学校的校长刘启明——后头至于还有谁,袁沅知道自己不顺水推舟入了这个局,永远都不会知道”慈善城市计划”这趟浑水有多深。 片刻的闪念间,袁沅对张嘹亮道:“谢谢张书记提点了。希望不给大家添乱才是。” 张书记笑笑,“都是凑巧,都是凑巧。” 凑巧那边缺个人,这边能把袁沅塞进去;凑巧袁沅这身残志坚的形象,又对了整个项目乃至于上头的胃口;凑巧她的背后还有个夏东集团做支撑。 谁又知道,这所谓凑巧,是不是有心人从中牵线搭桥? 袁沅知趣,这打头第一件事就是谈她,自然不可能是要她留到最后,主动起来先告退。 杨雪峰站起身帮她推了推椅子,走到门口,又是方镇平给她拉开门。 似乎人人都揣度好了,她现在的位置,不容小觑,人人都给她三分薄面——面子从何而来?自然是夏克铭。 那夏克铭要干什么? 袁沅站在包厢外的走廊里,望着长廊的山水画,虚无缥缈,山水不见,她整个人不寒而栗。 还没走远,手机就不停开始震动,是欧阳。 走廊尽头,袁沅选择宴会厅相反的方向,接起电话,“你说我听。” 欧阳听懂了这潜台词,“夏克安这边有一个新线索是这样,他回国之后一直住在漫云豪庭酒店,基本足不出户,但特别的情况是,有个男的总出现在他周围,关键是这个男的跟夏克铭的老婆童修丽走得很近。” 袁沅蓦然瞪大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 欧阳的话她听得分明,但眼前的男人她更看得分明,是身穿白色衬衣的夏克安。 夏克安正从不知道哪里走出来,与她面对面站着,两人隔着三四米的距离,都止住了步子。 “好的,我这边有点事处理下,先挂了。”袁沅淡定地对电话那头的欧阳道,脑子里却是他刚才说过的话。 就算欧阳没说出那个人的名字,袁沅也立刻能反应过来——周庭扬。 “你怎么看见我总是跟看见鬼似的?”夏克安总有些神经质的双眼里看到袁沅满是不屑。 袁沅再一次仔细打量他,若不是知道他面冷心黑,或许她也会跟着误会他就是个浪荡贵公子,温启瀚那种跟眼前这位比起来,都只能是小巫见大巫,相较之下,温启瀚那点流连花丛的风流在正常不过了。 “你比鬼,可怕多了。”袁沅老实不客气地回敬。 “哈哈,就喜欢你这种看不惯我,又弄不死我的表情。” 夏克安笑起来,他跟夏克铭看不出相似的地方,反而跟夏可苓的脸型有点形似,都是尖下巴,唇都有唇珠,只是他总有种病态感,一笑整张脸都说不出的狰狞。 “我该早点回来的,哎,可惜错过了这么多年。” 袁沅也无话可说,她的确不可能跟他一样,说杀人就杀人,否则跟疯子又有什么区别? “哎,走夜路走多了,总会踩上那么一两个坑的夏总!” 这贸贸然出现的声音,让袁沅几不可见地皱眉,她今晚才是湿了鞋,哪儿都能跟宋百川对上。 夏克安眉心拧出一个川子,回身去看。他们两人身高差不多,但宋百川中原人士,魁梧,夏克安肩膀窄,显得纤瘦,站在一起,俨然被压了一头。 “你是谁?”夏克安眼睛往袁沅身上一扫,“姘头?” “啧——”宋百川拉长了调子,没正形地一把拍在夏克安的肩膀上,不分三五地说,“怎么说话的呢夏总,袁沅好歹不是你们家收养的,算不上你的后辈也算你的小辈,有长辈这么说小辈的吗?” 夏克安被他这条粗胳膊往肩膀上一搭,浑身不适,用力一甩,“什么小辈长辈后辈,胡言乱语。” 袁沅哑然失笑,原来跟夏克安这人要这么办才行,不过她是没有宋百川这种混不吝的气势。 “我是宋百川啊。夏总你不记得了?哦对,你是不记得,夏总就是那个干股吧在集团公司?”宋百川今天到了集团公司话里话外没少挤兑那些“吃干饭”的跟“跑闲腿”的,在外面打市场的人,就是一副老子有情商也不对你用的德行,张牙舞爪没个谱。 袁沅活生生看见夏克安被宋百川恶心了一顿,快步扇开他,绕开她前往宴会厅,她站在原地,看他背影难得的一笑,没逃过宋百川的眼睛。 “怎么,这么好笑啊?”宋百川双臂抱着顺势靠在走廊墙上,乜着眼盯她。 袁沅收了表情,抬头看他,并不躲闪,闪烁的黑眸里带着点戏谑,“宋总,你没喝多吧?” 宋百川猛的一步上前,“你给闻闻,我喝多没?” “别——”满满的雄性荷尔蒙喷薄而出,袁沅后退一步,刚要恼,却听见走廊那边有人走来。她淡然自若地转过身去,本想就这么走开,却见来人居然是庄盾,她愣在原地,一时间有点僵持。 “袁沅,陈飞月在找你,说你号被抽中奖了。”庄盾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扫了一个来回,不紧不慢地道,跟往常的口吻没有差别。 袁沅哦了一声,心说,这不知道得谢宋百川帮她解开跟夏克安的死结,还是感谢此刻庄盾帮她解开跟宋百川的尴尬,连忙拔腿就走,看都没看一眼宋百川。 等袁沅走远了,宋百川才问:“庄总,您都一把年纪了,这眼力劲儿不行。” 跟庄盾的老气横秋比起来,宋百川反倒有点毛头小伙子的意思。 庄盾不恼,冷静地说:“宋百川,离她远点,对你对她都有好处。” “哎,庄总,你这话儿怎么说啊,她跟我手底下当助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蹲哪儿凉快呢?” 宋百川的话一说就难听起来了庄盾也不理会。 庄盾反而轻声问:“宋百川,你敢当面提?” 这是死穴,宋百川立刻没话说。 打那年袁沅从文城分公司回到广城,宋百川就明白了一件事,他一向自负是个闯天下的人,却栽在女人的身上。 这回来参加年中大会,也实在是熬不住了才来见一见——见一见有什么用?没用。 袁沅没那心思,巴掌就拍不响。 宋百川气绝,对着庄盾爷们儿地哼了一声, “你敢呢?” 庄盾脸色铁青,没吱声。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为止所有人都在面上了,我还以为能十万字写完第一卷 结果活生生要刚到16万去了……(拖延事故二次发生,也不知道写第几本会有所改善TAT) 第41章 周庭扬 宴会厅灯红酒绿, 陈飞月一看到袁沅就冲过来,脚上不知何时换了双平底鞋,“沅姐, 快去排队领奖, 一个蓝牙音箱。” 袁沅将票找出来, “你帮我去吧,我走得慢。”全场都很嗨, 有人直接跳上舞台。 “好啊。”陈飞月拿了票冲上去。 袁沅四下一看,自己连个座位都没有,索性坐在陈飞月的椅子上。 谭非帮她叫服务员送来一套餐具, “喝点酒吗袁总?” 袁沅摇头, “开车了。” 谭非了然,他脸色有点飞红,应该没少喝酒, “飞月没找见你, 一直在嚷嚷。” 袁沅的粲然星眸里流露出笑意:“你们什么时候公开?” 谭非挠挠后脑勺,“这么明显吗?” 袁沅给自己倒饮料, 点着头, “不过公司规定比较死板, 真要公开,也不好处理。” 她想到庄盾说过的话,接下去提职, 谭非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在办公室内都数一流, 是最佳人选,“不过也没到二选一的境地, 看你们自己吧。” 谭非苦笑,“其实我想公开, 我走,她留下。” 袁沅手上动作一顿,没想到谭非的打算竟是如此,“飞月怎么说?” “她不同意,她说她走,留我。”不知是对袁沅本身熟悉,还是跟陈飞月相处久了,对袁沅的态度也间接变得更亲近,谭非说得倒是很直接。 袁沅哑然,“你们原来都已经到这一步了。” 陈飞月如果走,袁沅更舍不得。 “现在搁置了,估计得等一阵子再看吧。” 谭非有点丧气,说话声音不大,但情绪很明显。 袁沅点头,寻思最近若是给谭非升了职,两人如果公开,陈飞月少不得要自己走——这不是她想看到的局面。 “我是不是不该跟你说啊?”谭非将杯子倒满啤酒端起杯子敬袁沅,“怪我不好了,给袁总添乱。” 袁沅摇头,“那我就当不知道吧。” 陈飞月拿着礼品下来,认识的同事都拉着她看礼品长什么样子,走到两人背后才问:“聊什么呢?” 袁沅拍了拍音响盒子,“这个给你拿回去,我用不着。” “真的啊!” “嗯。” 袁沅笑着,见她将旁边空着的座椅扯过来,又兴奋地道:“沅姐,我要怎么谢谢你呢?” 袁沅看看这闹哄哄的场景,“我想先走,你帮我顶一下柳副主任那边?” 陈飞月一直点头,“可以可以,哈哈哈,那我岂不是捡了一个大便宜?” 袁沅站起来拍她肩膀,跟谭非打个招呼,先走了。 这场面,舞台中央又是唱又是跳,镭射灯扫来扫去,许多人都已经不在自己的座位上,少她一个也没人发现。 等袁沅走到酒店车库,才将手机连上车载蓝牙,打给欧阳。 但电话还没通,就看到一个来电——童修丽。 袁沅想到欧阳刚才提到了周庭扬,眼皮子一跳,等车子从地下二层转上地面,才先接了这通电话。 “沅姑姑!” 超兴奋的声音通过电话,快乐的情绪弥漫在车厢内,袁沅放松下来,“这么晚还不睡吗?” “快要睡啦。沅姑姑你在干什么呀?” “开车,回家了。”袁沅如实道,“妈妈呢?” “在旁边啊。”夏钧估计是抱着电话在床上翻滚,腻腻歪歪地问她,“沅姑姑你要过生日啦,妈妈说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啊?” 袁沅明白了,大概是童修丽怕自己拒绝她,让夏钧来开这个口,她转念想,要是童修丽来问,的确是会回绝。 “好啊。钧钧想去哪里吃好吃的?” 袁沅打着方向盘,从市区到新租的家里要过一座长桥,晚上灯光通明,非常壮观辽阔,桥上这个点车又少,她降了速度,让车慢慢趟过去。 “去吃海盗船牛排!”夏钧笑眯眯,“我同学说很好吃的。” “好啊。”袁沅答应下来,又道,“把电话给妈妈好不好?” 夏钧嗯嗯嗯嗯地一叠声答应,随后童修丽声音响起,“阿沅,还没到家吗?” “恩,快了。”袁沅不知道怎么开口问才能显得自然点,她稍一思虑问道,“嫂子,海棠别墅那个剧组拍完了吗?” “得到月底,租了四十几天。”童修丽道。 袁沅手指在方向盘上一点,笃定了声音问:“上次海棠带我去现场,看到了周庭扬,是你介绍给剧组的吗?” 童修丽迟疑了下,也许是奇怪她怎么突然提到周庭扬,顿了顿,才道:“对。” 袁沅仔细分别,她应该是走出夏钧的房间顺便将门合上,“嫂子,有件事我说可能不合适,但得跟你说一声,这个周庭扬我之前在海棠的局上见过一次,他好像专傍富婆。” “是吗?”童修丽不确定地问,随后才意识到什么似的道,“你想哪里去了?” 过了桥,转个路口就能到家,袁沅不紧不慢地跟上前面的车,“就是突然想到了,跟你说下。” 童修丽那边声音刻意拉高了说:“我上次还说要给你介绍认识下呢?既然这样就还是算了,挑男人还是得挑个人品好点的。” 袁沅接着这话应了一声,言尽于此,其他也不必多言,两人道别,约定周末童修丽带上夏钧给袁沅过生日,就将电话挂断。 已经到家,袁沅就不急着给欧阳去电话,先洗个热水澡再将脑子里混乱的几条线捋一捋,才给欧阳拨过去。 欧阳那头极安静。 袁沅问:“要睡了吗?没吵到你休息吧?” “没有安眠药我怎么睡得着?”他嗓音清脆,的确没有困意,“我猜你要给我打回来,在冥想,顺便等你。” “想什么?”袁沅将空调开高几度,将沙发上的薄毯拉到膝上。 “想你生日我送什么合适。”欧阳轻笑,“既省钱又有心意。” 袁沅道:“礼物就省了。”她微微眯眼,“我刚才一直在想,我是不是舍近求远了——” 今天夏克安就站在她那么近的距离,她才突然意识到这件事。 “夏克铭的确是翻案的阻碍,但他真的能有只手遮天的本事,罔顾法律,颠倒黑白?”袁沅不禁反问道,“就算他有,再手眼通天也总有够不到的地方。” 她将今天见的人跟欧阳简单一说,张嘹亮、刘晓成,甚至于未到现场,但需要提到的刘启明。 “教育局?” 欧阳反问,“之前我查到的消息里,慈善城市计划基本上属于广城市这五年规划中最重要的项目,他小小的教育局能参与到多少?” “去查查他背后吧。”袁沅道。 看今天夏克铭跟张嘹亮为数不多的一来一往,应该不是短期认识的人,背后必然弯弯绕绕关系甚多。 “你是舍近求远,按照我的想法,雇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夏克安,也不是不可以。”欧阳轻飘飘地说。 袁沅想到他上次在绑架案中私自将夏可苓丢下海,知道他心性不定,说的这话应该是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平静地道:“我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天下大白。” 虽然距离真相越近,她越觉得不安——尤其是夏克铭和袁卿梵的那一段,更令她如骨鲠在喉,导致现在每每见了夏克铭都有种说不出来的反感。 “另外,我刚才没说完,那个跟夏克安过往从密的叫周庭扬,是混娱乐圈的一个男模特。”欧阳道,“我这里有几张他跟夏克铭老婆吃饭的照片。尤其最近,往来挺多的。” 袁沅沉默了,她刚才还去提醒了童修丽,这下似乎有点荒唐——仔细回忆童修丽的反应,难不成已经晚了一步? 她半晌才非常不确定地问:“没有什么亲密动作吧?” 欧阳却立刻给了她一击,“不,已经越轨了。” 袁沅脑子里忽然空白,这件事真的太出乎自己的意料,怎么都想不到,跟夏克安有关系的周庭扬会扯上童修丽。 “他要干什么?!”袁沅沉下嗓音似问非问地道。 欧阳不确定她口中这个他究竟指的是夏克安还是周庭扬,一时间也没有回应。 此刻两人都很清楚,周庭扬的出现太过巧合。 “那你看,要不要你出面提醒下夏克铭老婆?”欧阳知道袁沅对童修丽还有点感情,试着建议。 袁沅将刚才的电话与他提了几句,“现在看来,已经迟了。” 这话题到此,似进行不下去,说到底感情是别人的感情。 “那就算了吧,反正夏克铭不是什么好人,被老婆戴顶绿帽不正好么……”欧阳碎嘴道。 这话没接,袁沅从童修丽的角度考虑,只能皱眉,她突然想到,万一夏克铭知道这件事,那童修丽岂不是…… 只能说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她也的确在这件事上使不上力。 “夏克安这里你静观其变。”袁沅道,“这次回国,他肯定不会轻易走。集团现在的情况,他要回去也很难,就算回去占个位置,也是不上不下。” 宋百川那样敢说的人少,但私下里要造反的人肯定多。 “你说这也是,我没明白夏克安为什么赶着回来了。在国外养老不好吗?夏克铭给他的钱可真是不少了。” 欧阳感叹道,“我干一票才赚他去豪赌一把的钱,哎,人比人气死人。” “那你跟通达的金主好好谈谈,看看能不能多赚点。”袁沅道。 欧阳却道:“通达这边你看着办吧。不过,这里面有点复杂,通达金主也不是吃素的。说起来,他比夏克铭麻烦多了,温启瀚天天在面前晃着,亲兄弟又不能下黑手,钱又不能少给。” 袁沅却想起来,温启瀚提过慈善拍卖会上拍卖的那顶皇冠,说是让夏克铭转赠给自己,也不知道夏克铭放哪儿了是不是准备要给她。 “算了,先盯着这几个人吧。” 袁沅觉得心累,这走一步算一步的路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若不是底线还在,她倒也真想像欧阳提的,买丨凶丨杀丨人一了百。 可若是这样,那夏克铭呢? 夏克安该死,夏克铭又岂是良善之辈? 第42章 生日 转天上班, 袁沅座位还没坐稳,就被昨天一同接待领导的杨雪峰叫过去叨叨了几句,一是昨晚她提前离开酒店, 二是将慈善城市计划中她接下去要对接的一部分宣传工作安排。 “拍摄宣传片, 领导接待, 讲解,这些我都可以理解, 参与一期项目的招商工作具体是指?”袁沅将一摞文书放下,问道。 杨雪峰虽然只是个总,但与庄盾平级, 他细致入理地解释:“现在, 一期项目重点是将市内目前零散甚至是私人不规范的慈善机构、残疾人培训教育机构引入到项目中来,形成核心的“慈善城”地块。张书记的意思是,在这块的引入工作上, 需要你深度参与进去, 其实也是宣传工作的一部分。” 袁沅一听,深感繁杂, “那我这几个月自己手头的工作岂不是要跟不上?” 她跟杨雪峰不算熟悉也绝不陌生, 公关这边涉及慈善宣传以及捐赠事宜, 不少都是袁沅直接跟他沟通,以及执行,仔细算起来, 袁沅算他三分之一个下属。 之前的工作交集过程中, 但凡遇到人事工作和宣传工作重叠,袁沅也都是直言不讳地指出, 倒并不是只听指挥闷头干事情。 “袁总,机会难得啊。”杨雪峰压了压声音, “这可是市里领导钦点,谁这么好命?” 他点了点她手上的资料,“这些工作也都是夏董一条一条过目确认的,你多费心思在上面,总没错。” 话说到这个份上,又将夏克铭搬出来,袁沅自然无话可说,“工作安排能提前就提前告诉我,不然耽误工作总是不妥。” 杨雪峰点头,表示知道了。 袁沅从公关品牌宣传这一层出去,电梯一来,打开却站着个董云,两人都有些意外。 董云率先开口道:“庄总找我,不过我也准备去找你。” “怎么了?”袁沅不解,董云近期的工作她了解得不多,怎么一下子这么紧着要跟自己联络? 董云嫣然一笑,“昨天没说完呢,请你吃饭的事情,等周末中午饭,可以吗?” “这周末恐怕不行,有个聚餐。”袁沅想她这一趟趟的提,客气得有些过分,倒显得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她解释一句,“要陪小朋友吃顿饭。” 董云见她这么细致解释,了然一笑,“好,那就等你有空。” 眼见着电梯抵达人力资源这一层,两人前后迈出来,袁沅回了办公室,董云则去了庄盾办公室。 等过半小时左右,袁沅出来找谭非,却隔着玻璃门,远远瞧见庄盾和董云并肩走着。 庄盾是典型的南方人长相,斯斯文文,三十多岁男人独有的儒雅沉稳,董云虽五官不是顶出色,但成熟女性的优雅风韵与神采奕奕的眉宇实在出彩,两人站在一起倒有些男才女貌、相得益彰的味道。 此时庄盾扬眸看过来,袁沅装作没看到,径直走向谭非。 袁沅将自己的打算与谭非正式开诚布公地谈了谈,基本传达到庄盾的意思,也表露清楚自己的立场,“关于你跟飞月的事情,我昨天回去也想了想,可能需要麻烦你们暂时低调。” “我没想到袁总这么上心思我——不好意思,我不该给你添乱。”谭非薄薄的眼镜片后面的双眸有些歉意。 “你说到哪里去了?” 袁沅哑笑,“这些事,我早知道,早方便我应对。飞月那边我会单独再聊一次,现在重点还是在于你提职,原先的工作需要交接给谁,这块你来定,我综合把控。” 谭非收了收腿,有点拘束,“有点突然,给我点时间吗?” 袁沅看了眼桌上的日历本,一溜儿的红圈圈都是标记有事,往后扫视过去,“下周三上班,你给我一个最后答复。” 谭非一边点头,一边为难:“我怕我不能服众——那边张晴晴比我来的早,人缘又不错,其实汪振也不错,虽然……” 他看着袁沅黑漆漆的眼眸凝望着自己,慌张一笑,“哎,那我不说了,谢谢袁总提拔。” “出去忙吧。” 谭非搔搔头走出去,等走到门口,手握着门把手却没有立刻打开,反而又郑重其事地对她说:“真的谢谢。” 袁沅没抬头,挥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谭非调整了下紧张又喜悦的小表情,才拉开门出去。 门刚打开关上又被拉开。 “还不走啊?”袁沅微笑着抬起头来,却见来人,脸一下子沉了容色。 宋百川手里拎着黑色的商务行李袋,自顾自将东西放在一边,坐在袁沅对面,“至于吗?你这是去川蜀学了变脸戏法?” 袁沅将钢笔的笔帽扣上,发出清脆的卡扣声,“宋总不应该在赶回文城飞机的路上?” 宋百川切了一声,从行李袋摸索着掏出个东西,掷地有声地放到桌山,“给你的。” “什么?”袁沅一惊,黑色丝绒盒,看上去有点诡异。 “打开啊。”宋百川不耐烦地提醒她,浓眉飞起,看着她磨磨唧唧就躁。 袁沅像是拒绝瘟疫似的用钢笔笔尖儿将东西往外一推,“我怕打开是一只蟑螂。” “……” 宋百川被她这表情伤了下,“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卑鄙无耻?” 袁沅扯下唇角,“差不离吧。” 宋百川差点想掀桌,伸手一捞,将盒子打开,里面两枚钻石耳钉闪闪发光。 “……” 这下轮到袁沅无语,“这是干什么?” “你不是过生日?” 袁沅觉得这几天怎么这么多人给记得自己的生日?有这么重要? “你怎么知道的?” 话一出口她就感觉不对,曾几何时,她在文城分公司还过过一次部门生日,当然那次主要是大家为了找借口出去宰她一顿。 那次宋百川还跟跑业务的几个下属在KTV唱歌唱睡过去,这事儿想起来都感觉恍如昨日。 “好看吗?”宋百川指了指耳钉,见袁沅点头,才得意的笑了,“我挑的。” 袁沅挑眉,“我不能收。” “为什么?” 宋百川没想到这拒绝地这么干脆,其实昨儿他翻来覆去想了一整宿。 本来今早跟夏克铭几个高管开完会就他就得立刻启程离开,但他愣是没熬住,想想估计是昨天庄盾把他给激了,今天趁着这点时间就奔着袁沅来。 但袁沅这么直接,他也是有点绝望。 “我一未婚单身女性,收你这未婚单身男性的礼物,而且还是这类型,传出去对大家都不好。” 袁沅摆手,有股子不想跟他扯上半点关系的意思,“我不喜欢搞暧昧,宋总你也不是我的菜。” 宋百川哟呵一声,“看你昨天唯唯诺诺的,你今天跟我说这话倒是清爽利索,袁沅,没你这样的啊!” 袁沅一摇头,“我真的就这样,谁来都这样。” 这话也伤人,宋百川自谓是个糙老爷们儿,心思不细腻,但这话跟利箭似的往他心坎里扎。 “算了,当我没来过。” 气到绝望说的大概就是此刻的宋百川,他腾挪起身就要走,被袁沅喊住,“东西拿走。谢谢宋总好意。” 宋百川从袁沅办公室出去的刹那,只觉得还好他这立刻要走,不然天天对着袁沅,得活活气死。 宋百川前脚走,袁沅还没细细想想这事儿,门一开,走进个庄盾。 “怎么了庄总。”袁沅要起身,被他压压手示意不用站起来。 庄盾往里面走,瞅了瞅那一株兰花,“没事,今天太阳大,我来看看花怎么样。” “……” 袁沅满脑子的问号,只见庄盾还真来回倒腾了两株花的位置,几乎说的跟真的一样。 阳光下,庄盾背影缓慢而迟滞,白衬衣黑西裤跟着几何线条的地毯与装修风格格外融洽,似这才是他的办公室。 “宋百川怎么来了?” 袁沅正望着出神,却听他问道。 “来道别,他一会儿的飞机回文城。”袁沅张口就道,倒是没有丝毫的为难。 庄盾也没转身,拍拍手,将花摆放好,“嗯。” 等庄盾出去,袁沅才呼出一口气,办公室人来人往,她手头的事情都办不完,眼看着工作任务越来越多,心里也是一烦。 周末,童修丽和她约好在城中一家有名的网红海盗船牛排店晚饭,特意预定了个包厢让老板给布置了生日气氛,还定了蛋糕。 袁沅一开门就被夏钧给搂住了,“沅姑姑生日快乐!” “快乐!”袁沅挠着他后颈,跟童修丽打招呼,看到静阿姨也在,一下子心情就好了。 静阿姨看她样子,倒是精神不差,“我怕你吃得不好,现在看看,我白担心。” 袁沅今天穿一件连身的宝蓝色长裙,白肤红唇,气色的确是好。 袁沅和童修丽相视一笑。 吃过晚餐,忽然灯光一暗,餐厅的工作人员推着蛋糕进门,众人的生日快乐歌随之响起,袁沅脑门上被夏钧戴了一顶生日帽。 “许个愿吧阿沅。”童修丽道。 蛋糕上的生日蜡烛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不真切,袁沅的眸光从童修丽看到夏钧再看到静阿姨,双手合十,喃喃道:“希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说罢快速吹灭蜡烛,“吃蛋糕咯!” 灯打开,静阿姨叨叨一句:“该结婚了啊。” 袁沅搂她肩膀,“知了知了,明天就结。” 静阿姨笑着打她手,“男朋友呢?出门遇上谁就拉谁去领证?” 童修丽将蛋糕收拾好,将藏起来的礼物让夏钧一样一样摆出来,“阿沅这结婚,我们得操心到几时。” “为什么要结婚啊,沅姑姑现在很好啊,沅姑姑对吧?”夏钧将几个大盒子都搁在桌上,跟蛋糕并排放在一起,指着蓝绿、深蓝、橙红的盒子一个一个道:“这是爸爸让送的,这是姑姑送的,这是妈妈送的,这是我送的,这是静奶奶送的,沅姑姑你先拆哪个?” 夏克铭?夏可苓?袁沅疑惑地看向童修丽,只见她将夏钧拉过去坐好,“他在家里吵吵嚷嚷的谁都知道了。不过今年可苓倒是有心,特意给你准备的。克铭这份,说是之前温启瀚让他帮忙转赠,中间一直忙着忘给你了。是那顶皇冠吧。” 童修丽一笑,她当天也在拍卖现场,唯一举牌的就是碎钻的皇冠,自然记得清清楚楚。 袁沅点头,至于夏可苓—— 她拿起夏钧那份,“那我猜猜钧钧给我送了什么?” 夏钧蹦跶一下跳下椅子凑到袁沅身边要跟她一起拆,东西还没拆开两人就笑做一堆。 静阿姨轻声问童修丽,“哪个送的?” “通达集团的二少,蛮年轻的,”童修丽言尽于此,这些关系不明朗她也暂时无法说上什么。 静阿姨倒是笑得开心,“有心就好,有心就好。” 吃完饭,袁沅打开包厢门去洗手间,却见另一间包厢门口站着一高一矮的两个男人。 确切地说是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和一个穿着垮裤绑着头巾的瘦削男孩子。 男孩子既不满又仓促地在飙英文,袁沅不经意听了几句大概类似于,“你一年到头在国外,反正不管我,现在突然回来搞突袭,我不要你管。”“我有钱不需要你监护我,你回你的实验室。” 另一个男人开口,声音特别闷,标准的伦敦腔,吐字清晰语调沉稳,“我只是来确认下你过得好不好,如果你不想见我,那我就回去。” 袁沅垂眸绕过他们俩,经过那年轻后生的时候,她才突然想到,这不是经常在集团公司不远处那间咖啡馆门口滑板少年嘛,她自认为记性不差,却不敢笃定想再确认一遍,抬眸却和那高个子男人视线一碰。 她熟视无睹地转开,继续往前走,心里却说,这男人虽带着眼镜,却有一双格外犀利的眼睛,难怪他面前的男孩子就算埋怨也语气也不敢太过蛮横,俨然是畏惧他这不怒自威的架势。 “真假?”少年一听他说要走,又不痛快,“厉承南,你怎么当我哥的!” 袁沅心道,真是一对别扭的兄弟,她忽然想到夏克安和夏克铭,又感觉不适,匆匆将两人的影像从自己脑海里抹去。 回到家接近十点,袁沅到家,收到欧阳的短信,一句生日快乐以及一条连接。 戳开链接,是国际豪华游轮品牌的一张无限期使用的皇家头等舱船票,真是一个有心的欧阳。 地毯上,脚边,是刚才晚餐收到的一堆礼物。 就着灯光,袁沅忽然想不起来,十岁以前,爸爸妈妈们是怎么给自己过生日的。 她的记忆反复闪回,却始终只记得车祸时的片段,其他的偶尔零星有一些,却始终无法连成片。 她失神地将脸埋在手肘上,整个人窝进沙发里,似一只蝴蝶,再没有了扑腾的力气,落进风里随风去了…… 第一卷完 (感觉写了一堆线头出来,下一卷开始用心卷毛线球惹)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的文,欢迎大家瞅一眼 《五百年无人飞升!》作者:喵了个吱(这个太太也写无CP,喜欢无CP的小天使可以去淘淘她的完结文) 五百年无人飞升? 一定是你们修炼的姿势不对。 天庭研究员潜入凡间搞支教,手把手教你如何正确地修仙—— 支教第一天,简岱想摔教案走人。 这世界病得不轻。 全民修真不说,跑偏方式五花八门。 跑得不够偏的,长相一定偏得惊人。 惟一皮毛骨肉都能看的家伙,人生理想是弘扬无神论。 …… 没救。 脑洞清奇攻vs模范教师受 戳红字直达 戳红字直达 第43章 摇号1.0 深夜十点, 方镇平从小区健身房锻炼出来,手里拎着健身袋,脖子上挂着运动汗巾。 明明已经过了立秋, 但高热久久不散, 夜晚的凉风也驱不走层层的热潮。 手机上几条未接电话, 他熟视无睹地忽略过去,没走几步, 电话依旧孜孜不倦地响着,似有不找到他本人不罢休的气势。 方镇平看着来电显示,压下眼角的不耐烦, 接了电话。 “喂!”对方很激动, 显然既意外又惊讶,“方总,我啊张大头。” 此刻天际的下弦月如银钩, 勾勒着丝丝缕缕的浮云。 凉亭四下无人, 方镇平将手中提着的东西一放,“我知道。” “咳, 那什么方总, 我想麻烦您个事儿。这不上次摇号那事儿嘛。”张大头嗓门儿往下调, 终于找到最佳声调,“您上次帮我说那楼盘,我想换一个成不?” 方镇平眉目阴冷地望着天空, 语调倒是很淡然, “想换哪个盘?” 对方一听方镇平没有一丝不耐烦,直感觉自己找对了人, “慈善城那边一期附近不是有个盘,最近要开始摇号了吗?那边, 以后发展空间大,您知道的。” “那边最近准备摇号的楼盘只有御城——张警官看来收入可观。”方镇平道。 御城是夏东集团旗下地产公司和国内知名的地产商共同开发的楼盘,早在慈善城市计划规划前就收入囊中的地块,当时低价低到不可想象,如今跟着国内房价水涨船高,加上地块区域位置上佳,未来是市政建设的重点区域,房价早就炒到了六七万一平米,最近纳入政府调控房市摇号的行列。 不过,御城仅有的500多套房源,参与摇号人员多达5000人,中签率低,而且需要参与买房的人缴纳150万的保证金——不管是刚需买房还是投资所用,也只有中产以上阶层才有余地买这里的房子。 张大头笑得谦逊,“不敢当,我这儿全家人收入,也就够交个保证金。还得麻烦方总帮帮忙?走个方便?” 他话音落下,却迟迟没有等到方镇平的首肯,不免有些慌,“方总,是不是不方便?” 方镇平这次答得很快,“方便,没什么不方便的,我还是找上次那个小李跟你沟通下吧,他主要负责摇号安排的事儿。” “那成,那真的谢谢方总了。”张大头将电话一挂,他旁边就凑着老婆,“得了,搞定。” “这么厉害?这方总是谁啊?能让走这个后门。”张大头老婆给他揉揉肩,“给我说说呗?” 张大头将自己跟方镇平之间的关系挑重点一说,末了得意洋洋地加了一句:“这把柄不算大不算小,反正说出去就是给他们夏东集团抹黑,他不答应也很难,再说了——我这儿不是什么大事儿,也就他们一句话的事情,这不就安排上了!” 他笑着挥了挥手机,全然没有了那天在警察局旁边打程大力的那股子狠劲儿。 “那这个方总跟他们夏东集团老板关系应该不错。不然又不关他的事,他这么关心帮你?”他老婆点着头道。 “哎,你懂什么。他们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夏东集团不好过了,他能好过?他们这种私企单位,还不都巴结老板跟什么一样,说不好听点,都是看门狗。”张大头略有些蛮横与不屑地道。 他老婆点点头,“私企是的咯,都看人脸色吃饭。哎不管了,那你好好弄下,咱们最好能是选一个好位置——哎,过几年转手都赚大发了!” 张大头倒没这么激动,心里想着的确得选个好位置,那楼盘一早听说不少市政领导都在往里塞,要是好命可能跟某个领导或者领导亲戚住一层?那可比等过几年倒卖出去更赚。 上班时间,谭非找袁沅商量临时工工会的事情,敲她办公室门,却见她在打电话。 袁沅指了指办公桌前的座椅,示意他坐下。 谭非观察她这新办公室,跟之前的差不多,原先一直空着做杂物室,现在清理出来,倒是很清爽,加上位置靠里,倒也安静,只是采光不如之前那一间,因此花花草草就没让人搬过来,只放了几幅油画。 “那就明天下午三点,我直接到你们办公室,到时候开会再具体沟通。”袁沅说得公事公办,似一点情绪都不带,“不必客气。” 等袁沅将电话挂了,谭非才问:“是市政那边吗?” “对,拍宣传片,他们太着急。”袁沅道,一手将临时工工会的资料抽出来给他一份,“恨不得下周就能出个片子直接给领导过目。” “呵呵。” 谭非一笑,将资料接过来,“那有些事,你看让我办还是让飞月处理……”他话音未落只见袁沅摇头,“你们忙你们自己的。临时工工会这块的事情,你好好抓一下,前期飞月整得差不多,我也后期完善过几次,跟庄总也开会聊过,但具体执行落实你来控。” “恩,我考虑了下,也根据具体的公司临时工情况看,9月份应该可以先出一个草案,以及中下旬来得及,做一个工会临时小组。” “临时小组?”袁沅思索了一下,“可行。具体你定,直接跟庄总对接问题不大。” 谭非点点头,倒是踌躇满志,他想起另一个事情,有点为难但又非问不可,“袁总,那什么我想问问你,公司楼盘摇号这事儿,我能找人帮忙凑个号吗?” 袁沅本来已经打开另一份资料,听见这话,将资料一合,直接道:“你是觉得我能帮你?” 谭非深感抱歉的扯了扯嘴角,“但我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找庄总,可能会直接开了我。” “你知道就好。” 袁沅倒也没有厉声,只是照实说,公司有明文规定员工不能以各种渠道和途径来扰乱买房摇号的公正性——但实际上这些事也不鲜见,只不过小员工凑不上这个“福利”而已。 “哪个楼盘?”袁沅转着钢笔问。 “御城——”谭非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袁沅的神色,果见她一挑眉,“你是爸妈资助还是自己的金库?” “爸妈爸妈。”谭非打哈哈,“其实是我爸想买,我觉得那儿实在是太贵了。” 不过袁沅却道:“御城这我帮不上你。” 谭非本就没抱太大希望,听她这么说,倒也不丧气,只是点点头,“嗯。” 等他出去,袁沅才靠在椅子上,看着自己刚才落在文件上潦草的签名,神思飘远了。 等下班的点到了,海棠的电话冲进来约袁沅吃晚饭,她本准备加一会儿班再走,但偶尔的惰性也催着她往外走。 夹在下班高峰期的车流里,袁沅望着这座城市拔地而起的各色高楼大厦,有一种恍恍惚惚的错觉。 一去才知道,海棠摆了宴席,不怀好意。 “哎,我的错,我该提醒你换身衣服。”海棠哭丧着脸,看袁沅一身深蓝职业装,好在脸上粉黛略施,人气色也好。 “怎么了?”袁沅被她往里面扯,笑着打趣她,“你这是要带我相亲吗?”她这才感觉海棠一顿,“真相亲啊?” 海棠一挥手,“哎呀,不是不是。”她简单道,“我哥你还记得吧,海哥。”她见袁沅稍一点头,继续道,“有个以前一起混的小兄弟,长得吧挺人五人六的,认识下?” 海棠这眼高于顶的人,一般能夸一个男人长得人五人六,就算得上是非常出挑了,但这跟袁沅关系不大,她正要拒绝,海棠却不给她逃走的机会,“你不是说你经常性记忆有问题,老记不起来以前的事情?” “这……跟相亲有什么关系?”袁沅不解。 海棠嘿嘿一笑,甩了甩风情万种的大圆耳环,“我哥那兄弟后来不混世了,去学医,现在搞什么神经、记忆学,去问问?”她媚眼抛给袁沅,后者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眼见着走到私厨最里的豪华间门口了,袁沅想,面子要给,只能点头应下。 一进门,四方桌,一个白衬衣的男人抬眸,锐利的眼眸深不见底。 袁沅一见,倒是觉得巧合,这是那天生日在包厢外见过的人,她看对方这不冷不热的眼神,心说,应该也是看着海哥面子来吃的这顿饭。 男人站起身,颇有绅士风度地迎了一下两人。 “阿南,这是我跟你说的,我妹妹,阿沅。”海棠将人往里带,“阿沅,这是厉承南,比你年长几岁。” 两人友好而不失礼节地一点头,就差伸手行个握手礼。 “那你们坐着,我去厨房让人准备上菜。” 袁沅听着这话,看着这古色古香的环境,总有种自己成了潘金莲,而对面这幅姣好的皮囊似西门庆的错觉,那海棠只能是王婆了,她轻咳一声,“我听海棠说厉先生是研究记忆?” “对。”厉承南轻点下巴,“主攻记忆摘取、复制这块。” 袁沅抿一口清茶,这实在是超出她的认知,不得不问了一句,“是电影里呈现的那一类?” “对,但没这么高科技,目前研究的是记忆成像复制,以及集成……”厉承南似哑然,“跟女士谈这些似有不妥,抱歉。” “没事,拓宽下认知倒是不错。”袁沅道,“不过我倒是有个问题,一个人是否会在重大事故之后,记忆产生问题?甚至是,忘记以前的事?” 厉承南点头,“创伤后大脑应激反应的一种。” “可以找回吗?”袁沅问。 “精神分析疗法、催眠,都是可以做一些促动作用,不过具体要看症状情况。”厉承南拎着水壶,为袁沅续水,却见他一双手白皙修长,指甲修得齐齐整整。 袁沅再观察他的面部,似表情很淡,总有种冷意,她听了他的话点头,两人再无话说。 但大家都落落大方,对彼此也没有其他想法,倒不觉得尴尬。 忽然手机一震,厉承南拿起手机一看,对袁沅抱歉道:“我接个电话。” “随意。” 厉承南起身,走到门外才接起。 海棠随后进门,“怎么样?” 私厨的服务生在上菜,五道创意菜两盅清汤,等人走了袁沅才轻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干这种拉人相亲的事情呢,你怎么这么闲?” “我是不拉人相亲,我就看你们长得挺般配,所以做个拉郎配。”海棠笑嘻嘻,圈着她肩膀,“你仔细看他一会儿,看久了是不是跟你很像?” 袁沅一口茶咽下去差点咳嗽,满脸问号:“你该去看眼科。” “算了你不懂,我掐指一算你俩就能成。” “……”袁沅没说话,仔细想了下厉承南的眉眼,——“绝对不像。” 此后这顿饭,有海棠在,东拉西扯,从厉承南以前跟着海哥做事到后来一个人远赴德国学医,都说的清清透透,甚至于人家几口人、兄弟姐妹有无,都摆在明面上。 袁沅听完只觉得,这世界上的女人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没遇上时候和人。 想想童修丽可能还在给自己张罗相亲,她整个人都觉得头重脚轻了。 末了,两人再次礼节性地互相留了一个联系方式。 厉承南走之前最后一句话是:“我这段时间都在国内,袁小姐需要治疗,可以联系我。” 袁沅想,治疗…… 可能在医生眼里,都是病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趁着一卷结束修下前文,看了看,感觉修坑,还是老老实实往下写实际。 大家看文请自带——滤镜&BGM&想象力&脑洞(袁沅:所以,要你这个作者有何用?) 以及 每次写到记忆这块,总觉得太魔幻了,虚构,大家一笑了之。 曾豫:魔幻你还让厉承南给我摘记忆? (小声哔哔:是蒋东宁的锅是蒋东宁的锅) 沈韫:魔幻你还用摘记忆写一个小说? (小声哔哔:是厉钧的锅是厉钧的锅) 第44章 私生子 第二日下午, 袁沅前往市政开慈善城市计划宣传专项会议,今天主要讨论首轮宣传片规划统筹,袁沅本来就是新添入进去的人, 之前跟负责的徐科见过两次, 照片也拍了送给负责拍片子的导演, 这次算是正式见一面。 开会期间,市政几个科室的领导都在抽烟, 袁沅从会议室出来就感觉头发上全是腻味的味道,回到公司就直奔洗手间,出门遇到了公司法律顾问秦琴, 她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 对秦琴道:“琴姐,你先在我办公室坐会儿。” 秦琴点头,示意她先去。 转头, 袁沅则让陈飞月给秦琴送了杯水。 等袁沅进来, 一向爱洁的秦琴道:“你是凑到哪里去当二手烟净化器了?” 袁沅失笑,“现在领导开会, 烟不离手, 实在是痛苦。” 秦琴认同, 她正色道:“我来是有点事,汪清盛那边的。” 袁沅一提神,“怎么了?” 汪清盛后来是袁沅托人推荐进了一家老牌的实业公司, 薪资开得还不错, 不过这也是袁沅通过朋友了解到的,他们两人此后再无联系。 “你说奇不奇怪, 你找到我,他也找到我, 其实他给你打一通电话就行的事。”秦琴浅笑,“是这样,他想请你喝个茶,当面谢谢你。” 袁沅一只手放在桌下,摩挲着扶手,一点头,“好。”既然秦琴都提醒了,这事要当面说,不能电话讲,这一面自然得见。 “那我就不掺和了,今天晚上八点,在之前那家咖啡馆。”秦琴笑笑,“老汪真的是,有时候没闹明白他转不过来什么劲儿。” 袁沅顺着这话道:“一人有一人的想法,随他想法走。” 送走了秦琴,袁沅却还是在想,汪清盛,到底为什么要见她—— 下班后,袁沅没有立刻走,她准备直接从办公室去见汪清盛,晚饭是陈飞月定的外卖,但外卖员上不来,她左等右等没等到电话本想去去看看,却见方镇平拎着一份外卖走进了她的办公室。 “这么忙?要加班?”方镇平将纸袋推到她的面前。 袁沅没客气,利索地打开,一饭一汤,素食为主,“怎么,有事?” “你上次说的,御城的事,我考虑了下——” 袁沅目光渐露锐意,示意他这是在办公室。 方镇平却耸肩,毫无畏惧,“怕什么,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老话不是说的很好?” 袁沅没接话,喝了一口汤,“那你继续。” “御城的事,我倒是有人可以做手脚。”方镇平一字一句地道,“只是,反响会有你说的那么大吗?” 办公室灯光足,墙面上的风景油画做修饰,整间屋子看上去不那么冷冰冰,但袁沅的话却是冷冷的,“既然都有人动手脚,那就往里面添点柴,让火烧大点。”她用勺子搅了搅汤,“名单在你手上,你想往里面添谁,不就有谁?” 方镇平沉着眼眸,沉默片刻。他神色复杂地看向正在轻松吃饭的女人,计较利弊,许久才道:“袁沅,我没想到你比我想得更狠。” 袁沅吃了几口饭,略干,推开些,非常不客气地说:“我什么都没干啊……” 方镇平倒是神色没动,他看不透袁沅,留心是本能。 等方镇平略有所思地走了,袁沅才真正松下心,方镇平这张脸看上去永远心事重重,她没有闹明白,夏克铭怎么会留着方镇平——难道这么多年,都看不透一个人? 果然人心难测。 转眼到七点半,袁沅驱车前往咖啡馆,汪清盛比她来得早,已经等着了。 还是上次的座位,似乎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对照。 “冒昧了。”汪清盛略带歉意地点头,“谢谢你帮我找了份好工作,那次背景调查也非常谢谢。” “我答应了的,尽我所能而已。”袁沅想到那天从咖啡回去还被庄盾数落了几句,内心其实很复杂。 汪清盛招手,主动帮袁沅点了杯橙汁,“别喝咖啡了,我女儿总下午喝咖啡,睡不着。” 袁沅点头,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细致起来也可以细致成这样,同时也对他这态度有所奇怪。 “我……”汪清盛似要开口,又顿了顿。 袁沅柔和下表情,“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对我说吗?” 汪清盛点点头,为难地看向眼前的玻璃杯。 “跟公司有关?” 汪清盛想了下,点头。 袁沅见服务员送饮料过来,不再开口,等人走了,才道:“是能源项目相关的?” 汪清盛眼睛一亮,才低下声音道:“对。其实是上次我们不是在这儿说到了小廖吗?” “嗯。”袁沅自然记得。 “我后来回去思前想后想了想,小廖的确是不可能坑害我。但有一个人却有可能拉他一起坑我。”汪清盛如实道。 “谁?” “方镇平。” 这个名字没有超乎袁沅太多意料,“具体方便解释下吗?” “我也是后面想到的,小廖其实跟方镇平应该是同学——这事儿,我也是上班期间听另一个同事说的。” 袁沅表示了惊讶,“那倒是挺巧的。”后面那句她没说出口:可是这也证明不了什么。 却听汪清盛道,“这倒不算什么,关键是,我以前不知道,有一次跟小廖出去参加一个会议,跟他睡在同一个屋里,我……我说了点陈年旧事。” 这回倒让袁沅意外,“陈年旧事?”她端着橙汁杯,按照年纪汪清盛在公司八九年,理应不应该和方镇平更久远的交集才对。 汪清盛脑中似乎在天人交战,好一会儿才说:“不过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原因——” 袁沅这好耐心就要被他磨光了,但依旧好言好语道:“既然你想到了,可能……”她话没说完,两人目光一撞,刹那,袁沅感觉汪清盛紧接着要说的事情真的非常非常关键,她不自觉地闭了嘴,甚至自己都不可察觉地咬了咬后槽牙。 “你可能年轻不知道,方镇平是夏东集团资助出去上学的,当时是现在夏董的伯伯夏良柏帮忙送出去的。”汪清盛说一句喝一口水,显然是有些焦虑过度。 袁沅静静等着,风平浪静的话下面,又会是什么? 汪清盛的声音更低了,“别人可能不知道,但其实有传言方镇平是夏良柏的私生子……” 袁沅握着杯子的手一缩紧,几乎脱口而出:“谁告诉你的?”但她忍住了。 “哎,我那次喝了酒,跟小廖闲聊,聊东聊西,就提到了这件事,第二天睡醒也给忘了,之前说起来我才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睡不着,我想啊,可能真的是我说错了话。” 该说的都说出了口,汪清盛反倒轻松了,“但其实我也没有实质证据,只是想着,你里外都在帮衬我,也相信我没干出卖公司的事情,来告诉你一声。” 袁沅点头,却不知道从哪里问起这件事,“你说的传闻,是公司里的人传的?” “不是,公司里恐怕没人知道吧。” 汪清盛摇头,“以前不是有小报登出吗?夏东集团又资助了几个学生出国啊干什么的。我当年实习的单位有个女的,老公就是夏东集团的,看到报纸就闲聊说到了这个八卦,当时是说方镇平资质平庸,要不是是私生子也没办法接受资助。” 袁沅点头,果真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要梳理下去,是说不清楚。 “夏家当时明面上私生子的事情闹得挺大的,所以其实这也不奇怪,这种有钱人,有几个老婆儿子都很正常。” “明面上?”袁沅没闹明白。 汪清盛点点头,“这你不知道吗?”他倒是有点不解,“这……”他倒是有些奇怪,因袁沅被夏家收养又在夏家多年,按道理自然应该很清楚这些事。 袁沅脑子里的神经啪的一断,贸贸然地问出一个问题:“是现在夏董家吗?” 她脑海里撞进夏克安的脸,他跟夏克铭的确不像,但他们三兄妹,因为年龄差,也说不上像不像的。 “嗯。” 这话题可能有点出乎汪清盛的意料,他意外的谨慎,“现在的夏董,听说是老夏董以前的情人生的,家里不同意,后来得了权势才领进家门。” 袁沅仿佛自己看了一出豪门狗血连续剧,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夏克铭居然才是私生子? 她非常快速地反应过来,夏克安因车祸被安置到国外,岂不是让夏克铭一人独大? 两厢无话,气氛有点紧张,袁沅率先道:“既然你也说都是传闻,我一听就过了。” “是。”汪清盛听到这话,凝重的表情一松,“如果真的像我所说,是我当时说漏了什么,后来遭人报复——那我也无话可说。 ” 袁沅有些拘束地说:“其实你当时为什么要承认?如果你不承认,其实……” “我女儿要出国,要用那笔钱,我想反正工作应该找得不困难,先拿了再说。”汪清盛解释了一句,“短视,短视了。” 不过袁沅也说不好,汪清盛不承认后续会发生什么,万一真的扭送派出所那实在更难处理。 回去的路上袁沅仍旧在想,若真的是那一句八卦,方镇平要借着730标书请走汪清盛,私生子这件事且不论真假,倒也真的说明,方镇平这人睚眦必报。 那天她跟方镇平见面聊了聊,欧阳还提醒她,方镇平可能是条忠实的狗,背后是夏良柏——如果这么说来,岂是狗,该是狼了。 路上车来车往,袁沅望着天际悬着的月,心道:这风声八卦都能传到当年不相干的汪清盛耳朵里,夏克铭真的一无所知? 第45章 倒钩 周末早晨, 袁沅跟着慈善城市计划宣传片摄制组去了慈善城一期。 9月初的天气,干燥缺雨,车子跑在荒僻的老城西, 前后只有建筑灰尘, 等将车按指引停到一期的大型停车场下车一看, 袁沅都无语了,所有的车都是一个色。 摄制组这边已经定稿、选景、搭棚, 等的是一期最新的校区刷墙,这两天工人一直在赶工,就为了让他们能早点拍出个样片让领导先摸摸感觉。 组里负责的统筹姓费, 袁沅跟着喊费老师, 他年纪不大,但地中海发型在人群中格外突出,见袁沅走得慢到了, 打量了下奇怪地说, “你难得不怕晒。”说完催着让她去化妆。 袁沅自一进这校区,就感觉鼻子冲得很, 新装修的油漆味、粉刷味, 甚至钢筋水泥味都在口鼻间, 她仔细看看,工作人员无不都戴着口罩。 仔细算算,距离正式迁入机构、学生也没多少时间, 这个情况也实在是仓促。 “袁小姐, 你来了,来, 坐这里。” 化妆师之前见过,是个女孩子脸上黑色的口罩上还有鸢尾花纹样, “这里难找哦?第一次跟车来,走错了后面的路,超难走,坑坑洼洼。” 这边都是施工地区,除了整个规划区,还有地铁,来往全是各种大型工程车,路实在是好不到哪里去。 袁沅点点头,“我以为一期已经上轨道了,原来还没开始。” 女孩子熟练地打开瓶瓶罐罐,用化妆棉蘸取化妆水给她清洁面部,“我也以为啊。而且……”她轻声说,“白天还好了,晚上,得多吓人。” 想象下也是,本身这地方就偏僻,一期都是空洞洞的房子,整个园区配套不完善,有没有灯都两说,加上周围都是施工中的地方,的确有些阴森。 “陆导说,袁小姐妆不要太重,领导喜欢清淡雅致的。”有个人冲进来递话。 化妆师不开心,嘀嘀咕咕道:“上次明明跟我说过了,又说。搞得我很无知一样。” 袁沅打量一眼化妆师,看着估摸着才勉强二十出头的样子,性子也有点陈飞月的样子,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导演,也得再提醒一遍,尽管得遭人嫌。 宣传片总计九分半,给袁沅的稿子大概200字,按照正常语速是时长一分钟左右,不过后期会被怎么剪辑就与她无关了。 稿子是提前拿到手的,袁沅背了两回,对着镜头倒不怵,不过毕竟不是专业演员,镜头感不太良好。现场的陆导演有经验,找了个人在镜头外跟袁沅互动,她倒是能跟上节奏。 袁沅主要展示的是针对慈善机构引入部分,介绍未来慈善城会提供的各项园区配套服务、搭桥企业捐助,为更多残障人士、患病儿童带来更好帮助。 为了展示慈善力量,以及残疾人士在社会中的状态,袁沅的左腿是拆卸假肢空着下肢上阵,镜头的重点也给到多个给她残疾的下半身。 这部分拍了一上午,等中午吃饭时间才结束,陆导演亲自给袁沅递了一瓶水,她正坐在临时的旅行椅上见假肢装回去,“你很不容易。” 袁沅喝了口水,“谢谢。” “这片口音很重,你普通话不错,形象也不错,不考虑换个行业吗?”陆导年纪不大,长得不错,俨然可以跟青年才俊四个字搭上关系,只是爱抽烟,袁沅见过他几次,回回都感觉自己在做抽油烟机。 “说远了。都说出名要趁早,我都快三十了。”袁沅站起身,适应了下假肢,“下午没我事的话,我想先走了。” 陆导一点头,请她随意,没再说话,只是看她慢慢走路的样子,不仔细瞧倒也看不出什么,略有一丝惋惜,不过风一吹,也就没了。 袁沅连午饭都没顾上吃,因为童修丽约她去城南的城隍庙,她刚上车,童修丽的电话就来催了。 “在路上了,我在老城西,开过去四十分钟吧。”她车速放到最低,生怕一不小心什么歪路上拐出个工程车,“钧钧去吗?……哦……好的。” 她刚挂了电话,上了通往市区的主路,欧阳的电话紧接着打进来,她心一跳,童修丽后面跟着欧阳,她都有些惴惴不安,但电话仍是要接。 “吃饭了吗?” “没。”袁沅听他慵懒的声音,“刚睡醒吗?” “唔。”欧阳应景地打个哈欠,“新鲜一手资料,方镇平真的指示下面的人将摇号内定名单往御城一个普通摇号群里扔了——你还不知道吧?” 袁沅的确不知道,虽然参与摇号的人有大几千,但毕竟是小范围操作,新闻也不会出得这么快。 “你说,我们要不要帮他添油加醋?”欧阳睡意朦胧,但话问得清清楚楚。 “不了,等吧。” 袁沅道,“方镇平到底是生人,万一是别人放出来的倒钩,我也不想毁在这么直的钩上。” “哈哈,还有谁放倒钩黑你?夏克铭吗?”欧阳本来是笑着的,却被自己的玩笑话一噎。 两人都没说话,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似乎没有探讨的必要,但隐约又有点叵测。 毕竟事情进展到这一步,接下去会发生什么都是可能的。 “方镇平跟夏良柏那边有没有什么直接证据?”袁沅问道。仅凭汪清盛的一面之词,加上本身他也是听的八卦,这件事她还是得要个真正的结果。 “这块在跟进了,最晚明天。”欧阳接上话头,有些抑郁地道:“你说真的很奇怪,夏克铭这块很难查——每次只要跟夏克铭有关,很多人就跟人间蒸发一样。” 袁沅有口无心地道:“所以他能连一块墓地都藏得这么好。” 两人再度陷入莫名的沉默中。 “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他现在似乎完全没有要动我的意思。”袁沅终于上了去城南的路,她眯了眯眼看前面的路牌,“他要真的玩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见得我们没有金蝉脱壳的办法。” 欧阳嗯了一声,顿时一扫郁闷,朗声道:“阿沅,你好样的。” “夏克安呢?” “夏克安最近好像在看医生——不过具体我还要再了解下。”欧阳道。 “嗯。”袁沅点头,看夏克安那副样子,的确是久病缠身,又有点不甘心地道,“希望他熬得住到法院给他判刑那一天。” 天气晴好,秋高气爽,等到城南城隍庙附近,绿地连片,温度比市区要低了一两度。 袁沅等童修丽的空隙,在附近一个餐馆点一碗片儿川。 等餐的时候,她也在想自己最近吃的都是外卖,不太健康,但她这多年来在夏家也算是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早前念书期间又是天天吃食堂,等现在搬出去一个人住,终于意识到这跟同龄人比起来的确是有问题。外卖也决计不能吃一辈子,难道要下厨? 袁沅看了看自己这双手,都不敢相信自己炒菜的样子。 等袁沅见了童修丽,再有意看她那双手,夸张的水晶指甲,双手纤细修长,形状美得叫人挪不开眼睛,她想都不敢想童修丽进厨房处理鸡鸭鱼肉的样子。 童修丽摘下墨镜,“你怎么风尘仆仆?” 袁沅将城西的路况一说,感叹这两年广城的城市化进程太快。 广城城南城隍庙是本地庙,都是本地的老太太来烧香拜佛的地方,游客少。她们俩进去的时候,几个师傅正在记香油钱。 童修丽从包里掏出仅有的几张纸币,记了个名字,师傅问她,“写谁的名字?” “夏钧,夏天的夏,千钧一发的钧。” 师傅提着毛笔写得一手漂亮的瘦金体,童修丽一看,心满意足,小声问袁沅要不要送一点,后者摇头。 “不勉强,施主,不勉强。”大师傅起身送两位,口里念念有词,面相平和,倒有几分慈相。 不过进了庙宇,该跪拜还是跪拜,只是袁沅没有童修丽这份虔诚,她跪在垫子上三叩首,双手合十抵在下巴的位置,心里却是一片空明。 旁边的童修丽念念有词,请求菩萨照顾下家里、娘家、孩子学业、夏东集团的生意。 等两人出去,庙门边多了一位老太太,原是夕阳快西下,天没这么热,她拿着小篮子出来卖白兰花。这边的白兰花青色的梗用细细的铜丝穿在一起带一个别针,是老底子里人的香囊,但白兰花不易保存,过两天就枯黄了。 童修丽停下要买,问了一声,才一元钱就得两朵,她高兴,却找不到零钱,老太太说,“拿去好了,不要紧不要紧。” 想来是自家生意,没这么多计较,但仍旧让童修丽开心了很久。 两人走远了,她还在道:“我小时候啊,经常见这些奶奶,现在少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你应该见得少。” 袁沅点头,她的确没见过,笑着打趣道:“我年轻。” 童修丽嗔怪地看她,将白兰花别在胸前,也没计较这衣服珍贵,直接扣上了,“现在想想,什么香氛、香水,多少都是化学成分多,比不上这自然花香怡人。” 话虽如此,但真若让她离开了名贵香水,她又是不肯的。 毕师傅将车子开到两人身边,童修丽想了想告诉袁沅,夏可苓被夏克铭送出国念书了。 “他们夏家的人可能天生都是好脑子,说申请个商学院念一年先,我还怕可苓这个样子要花点钱捐个图书馆,结果面试笔试都过了。” 袁沅失笑,“从小上的都是贵族学校,熏陶出来的,以后钧钧也是这样,所以你也别担心了。” “我看可苓也没怎么看过书,哎,不过到底脑子好使。随她去吧,不在家里也安生。” 童修丽直言不讳地道,“静阿姨很想你,让你有空回家一起吃饭。” 袁沅点头,看毕师傅要急了,这路也不能停车太久,她催着童修丽上车,看车子徐徐开远,才完成任务似的松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の剧场 童修丽:我的戏份怎么变少了?第二卷我不是重要配角了吗? 作者:其实,戏份少,未必是坏事啊大姐!你醒一醒!你这走向,你还要加戏! 第46章 摇号2.0 周一上午, 袁沅因为停车的事迟了几分钟到办公室,却见办公室人声鼎沸,简直有如菜市口, 人人见了她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上班的点。 袁沅皱眉, 见陈飞月冲自己走来, 才问:“怎么今天这么热闹?” 陈飞月比袁沅更震惊,“你居然不知道?沅姐, 集团底下的地产开发公司出事了,大大大事!” 袁沅走进办公室,后面跟着陈飞月, 她兴冲冲解释道:“有个傻子, 居然把一个内定房号的Excel表发到普通摇号的大群里去了,反应过来撤回了,但是已经被人存了现在估计全广城, 哦, 不,全国都知道了。” 所谓内定房号, 无非是走另一扇门进来的, 钦点安排指定楼层, 由技术人员操作,届时在摇号现场直接摇中。 不过陈飞月的口吻实在是太幸灾乐祸,看着袁沅没吱声才意识到自己的立场站错了, 慌忙道:“额, 这个对公司的影响实在是太不好了,估计接下去公关要忙死, 不知道政府会不会查我们。” 袁沅问道:“你看过那份名单了?” 陈飞月吐吐舌,“啊是的。里面有从内定领导的官职大小分的房型房号, 拢共加起来好像有好几十人。” 袁沅点头,做戏也要做得像,“那你一会儿发我一份。” “沅姐,你说这样是不是公司要倒霉啊?” 陈飞月问,“这可不是小事情,这里的关系户,好几个我看了下都涉及到好几个大的领导了。什么领导的七大姑八大姨,还有小科员,真的好复杂。” “御城的盘子是底下子公司跟另一家开发商一起开发的,所以这里面很多事情两说。”袁沅冷静道,“得看接下去怎么处理。” “公关那边估计昨天半夜就疯了。也不知道啥时候出声明。早上起来新闻满天飞,感觉其他地产公司都要笑死我们夏东了。” 陈飞月摇摇头,多事之秋,果真不假。 “嗯,你提醒下大家在办公室这类事情少讨论,在公司没出具体声明之前也不要对外说,省的牵连到自己。”袁沅叮嘱道。 陈飞月点点头,表示清楚了。 袁沅看着陈飞月出去,心道,这妮子还不知道谭非本还想临时去凑个热闹,这要真出现在那份名单里,回头也就是等着开除的事情。 大清早的天就闷热得很,袁沅调整了一下室内湿度和温度,将事情来回梳理一遍,才算安心下来。她打开电脑扫视新闻,公关杨雪峰这里没这么快处理,主要还是得看夏克铭的意思。 底下又是子公司,集团公司要撇清关系也是分分钟的事情,这当下,拉几个垫背和背锅的人,总不至于太难。 陈飞月的名单发过来,袁沅点开,第二次看这份名单,相比较昨天匆匆一瞥,今天倒是有些新发现:名单上这几个领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唯独没有与夏克铭交好的张嘹亮,也不见上次的刘晓成,慈善城市计划那波人竟一个都没有牵涉在内。 到底这些人本身就没有在名单里,还是方镇平故意挑挑拣拣处理了? 如果是前者,证明这帮人实在是小心;如果是后者,方镇平又有什么目的?袁沅陷入了沉思中。 同一时间,广城市新城区公安分局,一个平头的小警察在打电话,“张大头,你今天出勤啊?房子摇不到你别不来上班啊。” “少说,我今天跟刘队请假了。”张大头破口一句,“少他妈哔哔老子买房的事情。” “行吧!” 这边挂了,眼见着门口见到精神不振的刘队,“刘队,张大头今天临时请假啊?” “对,忘了说,找个人替下。估计心情不好。”刘队随口道。 “能好吗?我们公安分局的脸都快丢光了,说出了这么个腐败分子——明儿出去我就说我是辖区派出所的算了。” “你说就张大头这关系,怎么跟国土资源的科长一起内定摇号了呢?这排资论辈,也轮不到张大头啊。” 刘队横他们一眼,“大清早的瞎说什么。滚去执勤。” 几个人脚底抹油走了,但这话始终是没说完挂在嘴上,迟早得聚在一起叨叨。 刘队拿着手里的茶杯,茶渍一圈圈,常年累月洗不干净,他不介意,喝一口润润喉,多年的从业经验告诉他,搞不好要找人来补张大头,摇了摇头,没继续想下去。 上午未结束,夏东集团地产公司和另一家开发商一起赶在事态更严峻之前出了一份严正声明,言之凿凿地提到“本次摇号过程公开,公正,公平,网络私下流传的所谓登记表与事实不符”。 这份睁眼说瞎话的声明,后来袁沅才了解到,是夏克铭和另一家公司老板一起被约谈之后的一致发声。 但对外声明与对内处理又是两回事,夏克铭从政府部门回公司后,直接召开会议。 会议上当场宣布地产开发子公司多位高层职位的职务免除,以及开除直接导致事故发生的楼盘销售经理等相关人员,这件事一经传出,一众哗然,不少人胆战心惊——这是来不及处理到其他细节的人,万一秋后算账细致追究,少不得还要清一拨人。 下午一点左右,第二份联合声明紧接着发出,两家公司同时向社会大众表明摇号将重新进行,算是暂时性地安抚一下参与摇号的几千个普通民众。 如今社会不比从前,民间自发传播能力与繁衍能力太过于强盛,再具有效力的声明也不过是一纸笑料。 最终,会酿出什么样的结果,也很难让人预测。 袁沅身在旋涡之外静静观察着这一切,到这一步为止,应该是方镇平想要的结果——但她想要的结果,她还在等。 “袁总,办公室——”孟助敲袁沅的门,又去请谭非。 袁沅和谭非两人都疾步匆匆进了庄盾办公室。 庄盾显然也是刚从顶楼下来,今天光紧急会议都不下三四次,算得上是焦头烂额,不过他并没有将情绪摆在脸上,语调也算和缓:“叫你们来,你们有数,地产公司那边有六个人职务调整,下周开始会陆陆续续约见谈话,然后做最后的处理。一来是给他们做最后的关系清理,二来,袁沅你这边帮我研究下底下子分公司哪些有资历的总监,先调任过来,其他有能力的经理也是。” “时间太紧,那这几天空白期怎么处理?”袁沅问道。 “夏董已经让人去接管一部分工作,包括楼上方总助也已经赶过到子公司。” 庄盾道,“刚才开会初步定了几个管理层,但太仓促,加上缺口大,你今天辛苦,加个班,帮我统筹下,明早我提上去,可行就立马兼任,那边不能缺人。” 地产那块的事情太复杂,没权没威的老总根本不是底下人的对手,这次一下走六个老总总监,估计有心人都得“造反”。 谭非道:“那临时开除,都按照重大失职办?” “这个先等几天,我这里和财务娄总都会一个个谈,涉及到股份、分红问题还是要高层开会决定。到时候会具体给你一个说法,你先有个准备,将这些人在公司的情况做一个清算。” 庄盾指点,又提醒道,“另外,口风你们要抓住,内部绝对不允许再有风言风语出去,尤其是人事口。” 做人事的,的确知道的要比其他部门人员更多,守口如瓶是基本的职业素养。 袁沅和谭非都点头,这一来一回,事情也都知道怎么处理。 两人从办公室退出去,刚听完上司的训导,自然不能在办公室里再谈,只能领着命令去干自己的分内事。 袁沅这通加班,将集团公司老资历的老总一个个翻出来看了看,论资排辈,其他人且不论,她竟觉得宋百川是这么合适来广城接一部分事。 这念头虽然有些没来由,一旦起了就在她脑袋里生根似的,再也挥之不去。 再细致想想宋百川那人,的确冲是冲,但论能力的确能压人一头,思考良久,袁沅才将这个名字连同在夏东的工作履历给添加进来。 陈飞月走的时候,袁沅还在加班,她给送了一块提拉米苏进来,说是谭非请的,袁沅不客气地接了,原本想等忙完才吃,结果到九点才结束。 这间办公室视野不错,能隔着老远看到陵西江,袁沅将椅子转向窗边,拿着奇拉米苏坐着品尝起来。 外面的世界光彩纷呈,灯光绵延如长长的带子,在整个城市里不断延伸、不断缠绕。 袁沅顺着新城的主路一直往外看,猝不及防,在窗玻璃里出现一张清白阴森的脸,她一惊,手一抖,差点把剩下半块提拉米苏给扔出去。 “夜路走多了,见鬼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声明: 摇号事件具体参考全国某城楼盘摇号问题新闻。 定期追踪这类新闻,真的会发现现实比小说精彩得多得多得多!强烈推荐!(恶趣味的我) (事件仅作为素材采集并调整改编,绝对不是影射!) 按捺不住小本子上的脑洞了,选了一个轻松(?)小故事,大概15万字那种,开了一个坑,有兴趣欢迎来点。 这边日更不变,那边隔日更,欢迎养肥。 《10w+和你,我都想要》新媒体行业职场YY小白文“我依赖你,我也需要你,我在你这里能逞强,也能做自己,没有比这更好的。你满足了我对女人的所有幻想,所以许甄,跟我结婚吗?”孟正然的声音从外放的手机里传出来,听上去有几分难得的情真意切。 电脑屏幕上,微信公号后台数据一直在刷新,发文短短半小时,粉丝数从37万多一跃涨至70多万,办公室外面团队爆发出阵阵欢呼。 一片嘈杂声中,许甄满意地转动中指的蒂凡尼碎钻戒指,对着电话问:“孟先生,照着哪个公众号微文念的?以及,哪个情感博主教你用电话求婚?” 女主职业方向:新媒体实习生→自媒体人男主职业方向:未知 戳红字直达 或者戳作者专栏,也可以转过去哦~ 第47章 夏克安2.0 袁沅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胆小的人, 但这悄无声息如鬼似魅的一张脸猛然出现在视线中,实在是将她吓个好歹。 待看清楚了人,鼻间也有这人独有的香水味道, 她这蛋糕也没心情吃了, 起身将椅子推开, “夏克安,你这么想做鬼?” 夏克安依旧穿得严实, 手里拿着他那顶从不离身的巴拿马帽,此刻一伸手,却似乎在自己的地盘一样, “我是人是鬼不重要啊, 重要的是,你想我死,我偏活的好好的。” 这拿腔拿调的台词, 袁沅着实受不了。她看了眼洞开的办公室门, 心道他真是个神经病,这感情是故意来吓自己的。 见袁沅不答话, 夏克安长腿迈过她, 坐进她那张椅子, 望着窗外的风光,新城夜景尽收眼底,“你看你, 借着夏家的钱和权, 都能坐在这么好的位置上,是不是感谢我, 否则跟着你爸爸,最多就是图个温饱。” 袁沅一挪步子, 走到桌边将手机握在手里,她脸色一沉,飞快扫了眼夏克安的背影,“你是笃定了我不会动你是吗?” 说这话的同时她打开了录音软件,然后手背在身后。 夏克安将帽子遮在胸口,以戏谑地口吻道,“你跟你爸爸长得虽然不像,但脾气还是很像的。当年我坐在他面前,他跟你现在,几乎一模一样了。” 袁沅总觉得夏克安身上有种十八九岁年轻人不着调的腔调,明明这个人已经足足30多岁近40岁了。 她暗自呼一口气,冷着脸,一字一句地问:“我爸爸到底惹了你什么?你要开车撞死我们全家?” 她尽量用平静的语调说完这些话,但站在夏克安背后的眼神依旧泄露了她此刻内心所有的不甘与愤怒。 “袁教授啊?” 夏克安似沉入了回忆中,“袁教授什么都没对我做。他的存在就是威胁啊。” 他抬起头,突瞪的眼眸忽然眯成一条细缝,“袁沅,你谈过恋爱吗?” “……”话题转折太快,袁沅上一秒还沉浸在找根钢丝直接勒死他的幻想中,这一秒对他的问题相当无语。 但夏克安俨然没有要她真的回答这个问题,反而似完全进入了自己的臆想世界,喃喃自语道:“你没谈过,你不会懂的什么叫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你跟踪我们的车,上了高速直接撞上去?”袁沅试图将话讲得更明白透彻和富有条理性,但情绪波动太大,一时间听上去十分激动。 夏克安摆摆帽子,“我喝多了,我记不清了。真的,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喝过那么多酒,酒啊,可真是好东西,叫人醉生梦死,叫人冒险,叫人真实。”这片刻,夏克安似喝多了,惶惶然地说出这样的话。 袁沅死死握着手机,听着这话,反问:“那你依旧是蓄意谋杀。” 夏克安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人在说话,而是有个人在他身边,抬眸看清楚袁沅一张冷肃的脸和一双怒意恨意丛生的眼眸,他摇摇头,“重要吗?不重要。什么都不重要。这世界上,除了他就没人重要。” “他?是谁?”袁沅心里晃过那张肃穆的脸,却依旧想要夏克安亲口告诉她。 夏克安哈哈大笑,甚至笑到猛烈咳嗽起来,“我怎么会告诉你呢?袁沅,你斗不过他,我也斗不过他,我们谁都斗不过他。” 袁沅恨恨地钉在原地,夏克安常年旅居国外,却很清楚这里面的关系。 “哎,不说了,扯远了。”夏克安用帽檐拂拂自己的衣衫,弯腰站起身,他个子太高人又太瘦,这姿态活像是个垂垂老矣的暮年之人,“顺便来看看你,提醒你一句,找人监控我呢,没用的,我能干什么?周庭扬倒是能干点事,但也是个没脑子的,你能查的出什么?” 袁沅愣在原地,只见他缓缓踏着步子出去,丝毫没管袁沅的反应。 此刻她手里的手机,和刚才那一幕幕,显然成了一场冷笑话。 “呲呲呲呲——” 正在袁沅怔忪间,手机疯狂震动,是欧阳,她条件反射地按断。 袁沅浑身毛骨悚然地,脚不受控制般走到了办公室门边,将门用力拍上再锁住。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什么,似乎仅仅只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安全一点,但显得这样可笑。 不过冷静下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么幼稚,她飞快地将办公桌清理一下合上电脑,冲出了办公室。 等袁沅坐进车里,远远地开出了夏东集团的地下车库,行驶在路上,她才将电话回拨出去。 “阿沅,我这边跟进方镇平有点线索。”欧阳的声音如往常每一次,平静自若。 听袁沅没有丝毫反应,欧阳奇怪地问,“在吗?” 袁沅咽了咽喉,逼着自己说了一个:“在。”紧接着打断欧阳的话,“夏克安发现我们找人跟踪他。” 这话似平地惊雷,欧阳在那边暗骂一声。 “你先把人撤走。”袁沅道,“夏克安的行为不好预估。” 欧阳却道:“那我换人吧。” “不,撤回来。” 袁沅加重语气,夏克安整个人她并不能算完全了解,至于他现在突然之间敢这么直接来对峙此事,就证明他真的有恃无恐。 有恃无恐的原因很简单,他有能耐,或者有能耐的人能帮他,不管是谁,袁沅都不认为现阶段继续跟踪是正确的选择。 “好吧。” 欧阳沉默了三秒钟同意这个决定,“那我先处理,一会儿联系你说方镇平的事情。” 电话挂后,袁沅手肘撑在车框上,又抬起来掐了一把太阳穴,迫使自己清醒点。 车灯如昼,一盏盏落在她脸上,明灭之间,将她的仓皇模样映得一清二楚。 她必须要承认的是,夏克安的此番到来,的确令她慌了。 更为令她懊恼的是,她早应该预计这一天会出现,但她却没有早做准备,也没有另一手打算。 不过,袁沅强迫自己迅速清醒过来,等再次接到欧阳的电话,她已经恢复如常。 欧阳将方镇平可以查到的资料细致道来,“方镇平的妈这条线比较清晰,的确是夏良柏曾经的情妇。以及这件事夏克铭应该也是知道,或者说夏家多数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包括夏良柏的亲生女儿。” “所以按照辈分,方镇平是夏克铭的堂哥?” “对。”欧阳道,“如果夏克铭也是私生子,那这两人真的是惺惺相惜……” 这个用词,袁沅停顿一秒,她已经回到所住的小区,将车挺稳之后道,“夏不会不知道的,他这么精于算计的人。” “那留着方镇平干什么?现在方镇平显然要跟夏东集团明着干了。就算他背地里搞黑手,夏克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事情越搞越大,这次还牵涉到市政里的领导——” “欧阳,我总觉得这事情有点奇怪。” 袁沅打断他,“这份名单出去,搅乱了一池水,接下去就要看上面怎么处理名单上的人。但上面没有跟夏本人直接有关系的人,都是些其他人塞进去的关系户。” “你说夏克铭让方镇平将他的人事先从名单上剔出去?”欧阳没绕过来。 袁沅解释道:“不,如果是夏让他剔除的,就变成夏指使他坑那些领导,但不像,那几个领导我粗浅地了解下,的确有部分是跟公司有往来的,只不过不是核心领导层。再怎么样公司在广城这里要继续扎根下去,获得上面的重视,夏没有理由这么做。而且那天方来找我的时候,我随口提了让他可以自己加点人,反正混账一堆,真查起来屁股都不干净。但以后来出来的名单看,不是加,是做了减法。” “你还是少跟他往来。”欧阳提醒道,“这个人立场摸到以前,先别沾。” 袁沅看着前面一辆车开进来,慢吞吞地在停进车位,她对着电话嗯了一声,“先这样,我再想想。” 欧阳最后让她小心点,便双双挂断电话。 袁沅下了车,整好对面的男人也下车,看那步伐居然是喝了酒的人——这年头酒驾会被直接送到局子里这人居然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 一联想到夏克安扯皮说自己是喝酒酒驾,袁沅一皱眉,隔了几步才走上前。 “哎哟美女,好巧啊。”他拍了下电梯按钮,一只手扶在墙上笑呵呵地说,“住几楼啊?” 袁沅不答。 “别怕,没有恶意,没有——恶意。”男人似乎要证明自己的态度,笑着举了举自己的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又立刻站正,“也没喝多,真没喝多。” 袁沅想着是要跟这人一起坐电梯呢还是等下一趟,正纠结着后面走来一对情侣,她心一松,一回头却见到了“相亲对象”厉承南的弟弟,那个滑板少年。 电梯到了,四个人先后进入电梯。 俩小年轻手牵着手,男孩子没注意到袁沅的脸,也没认出来,只是和女朋友嘻嘻哈哈地聊着什么明星偶像剧路透见面会之类的八卦。 女孩子又问他知不知道昨天还是什么时候有人传错了一个房地产摇号的事情,搞得现在很多人都在骂地产商和政府。 也不知道哪句话惹到喝了酒的男人,他突然骂了一句:“怎么有关系不用啊?” 女孩子本来开开心心分享八卦,突然瑟缩了下,男孩子搂住她肩膀,“你谁啊?” “老子要你管!老子就是有关系开后门你管得着吗?” 袁沅一听,猜到应该是走后门摇号的里面的人——也许是什么领导的亲戚朋友之类的。 “哎你这老瘪三你再给我说一遍!”男孩子突然一凶。 这时候电梯一响,女孩子怕惹事极了赶紧拖着男生往外走。 那靠在角落的男人扫了眼袁沅,只剩俩人了,袁沅心一颤,就差喊救命——她此刻觉得自己内心真的不够强大。 好在这人没了力气似的,全身无骨地靠着,像是说给袁沅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这社会,没有关系怎么行得通?没关系不行的。” 尾音落下去,又有种无奈和怅然,一时间袁沅难辨情绪,还好电梯到了,她挪一步出去,赶紧开了门走到自己家里才算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夏克安:我感觉我的人设有点琼瑶阿姨女主角的意思作者:如何说? 夏克安:“你不过是失去父母家人,而我失去的可是我的爱情啊” 作者:……你走! 第48章 方镇平 第二天一早, 袁沅将昨天做的几个可兼任的各子公司分公司的老总总监级领导资料发给庄盾,不一会儿庄盾就回复说,“大部分可行, 宋百川先放放。” 袁沅回复了个“好”, 她总觉得庄盾跟宋百川之间有嫌隙, 应该是之前遣走几个“精兵强将”有关。 不过这些人提上去,也得庄盾那边跟夏克铭合计过才行, 最终谁去接管地产那边的业务都不少说。 趁着早上事情少,袁沅电脑打开早新闻,插上耳机, 一边忙着别的事情一边听播报。 “事件楼盘所在的区房管局已于昨天傍晚发布消息, 已与两家地产开发商约谈确定,涉嫌违规的楼盘将于二十天后,重新摇号销售, 届时将由第三方监管机构和相关部门人员在场监管整个摇号销售过程。相关部门已立项成立相关调查组, 截止到目前为止,我台新闻记者得到的有效消息是, 涉及御城项目的相关公职人员将接受进一步的调查。” “笃笃笃”陈飞月敲响门。 袁沅摘了耳机, 跟她招招手。 “我妈自己研发的月饼!”她溜进来将两枚精致的手工盒子放在袁沅办公桌上。 “要过中秋了啊, 这么快。”袁沅拿过月饼闻了闻,“香。” 陈飞月指了指她台式日历上的标记,“都是事情, 都把中秋给盖住了。” 果然黑色钢笔的笔迹直接把红色的小字遮住, 不仔细看还真注意不到,“中秋年节的礼都在准备了吧?” 年初就定的份额, 全集团公司下到子、分公司都一样,历年来选的就是下属一家子公司自己产的月饼和绿豆糕。 袁沅看飞月一脸欲言又止, 她将月饼收好,“有其它事情要说?” 陈飞月虚虚地回过头看了眼办公室的玻璃门,确认是关好的,才说:“我昨天才知道,原来谭非之前找过你说摇号的事情哦沅姐。” 袁沅点头,“不过我帮不上,说不上话。” “还好没真的去了,不然被发现了要被开除的吧?” 陈飞月心虚地说,“今天听地产那边人事在哭,说还要公司罚款三十多万,这就算了,夏董好像开会发了超大的火,好像说不想干了全部都可以滚之类的。搞不好说要全部大换血。” 袁沅心道,陈飞月的八卦新闻永远比自己快,“谭非那事儿就别再跟人说了,静悄悄的过去吧。” 陈飞月猛地点头。 “真要大换血,那人事也迟早要走人。” “真的假的?”陈飞月一急眼,她跟底下子分公司的各个人事小姐姐走动都多,一听这个有些不可置信。 袁沅无奈地看她,“你自己想呢?销售的人是谁招聘的?一个就算了,出了这么大篓子,显然是一窝。” “那你说要是哪天我们这儿的人出了事,是不是也牵连到我们?”陈飞月以此类推地问。 “你猜。”袁沅看着她。“骗你的,你这紧张的。” 陈飞月虚惊一场,拍拍胸脯,但出去之后并没有感觉很开心,反而更沮丧了,平白一个锅扣在人身上,这种事都说不清,还好与她无关,这要是有关,还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她转念一想,解释有用吗? 现在售楼处那边都被人砸了一个角,但受到欺骗和坑害的普通摇号民众也很冤。 多方考虑之下,陈飞月觉得自己不管站在那一个立场上都很为难,她哀叹一声,感觉永远都不可能想明白这些事。 下午袁沅接到慈善城市宣传片统筹的费老师电话,让她临时去补一个后期配音。 等到了他们的录音工作室,费老师见到她开玩笑似的说:“我还以为要撤了你呢,吓了我一跳,真换人补拍又要耽误几天,这片子下周一立马要送上去审核的。” 费老师显然也对风向跟得很紧的人,不过跟市政打交道,这估计也算是基本功了。 不过袁沅很清楚,这次事件里牵扯进来的慈善城市计划的相关领导一个都没有,显而易见的夏东集团在市政的影响力还在。 她原先给予了一点点希望的想法完全落空,慈善城市计划这潭水是深得不见底。——看来就算方镇平有心磨夏东集团这张皮,也只是磨到了局部,全局恐怕只有夏克铭一个人才能看得到了。 “来了?”陆导演也在,他看了眼休闲装的袁沅,“选了几个配音,音色都不及你,想来想去让你自己配吧。” “片子剪辑样片有吗?我一会儿可以看吗?”袁沅一边跟着走进白色的录音室一边问。 陆导回头看她一眼,“没问题。” 本来就200多字,因为袁沅气音稍微有点重,语速也有些变化,来回配了十几遍,陆导才首肯说同意。 等袁沅要走,陆导喊住让她一起看一眼样片。 袁沅这才了解到,整个宣传片在实景基础上带入特效,纵观整个慈善城市区块,俯视磅礴大气、舒展自然,细节面面俱到,由表入里展现了广城建设慈善城的拳拳初心与未来带动城市发展的高瞻远瞩。 “要送到省里面看,另外剪辑成多个30秒和3分钟的版本,投放到各个地区进行推广宣传,甚至是拿去评奖也都是可能用这个版本为基础了。” 陆导在她身后解释道,“你的整体形象正面健康,做慈善宣传非常有说服力。” 另一边费老师听见这话,打断道:“袁小姐你跟徐科那边签协议了吗?你这形象,如果作为慈善城市计划慈善代表宣传出去,记得不能做商用了,别说本人,连照片都不能给别人。” “……” 袁沅心说,你二位真的想远了,“抱歉,我得回公司了。”她其实跟公司说的是出来半天的,剩下点时间她想去看看海棠。 两人不多留她,倒是客气送她出门。 等袁沅走了,费老师才跟陆导道:“夏东集团来头太大了,我真以为要换人拍,还特别打电话给徐科——最怕一开始没想到,最后片子给上去说要换那就扯屁了。” 陆导抬起二郎腿,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燃嘶了一口,“大不了让她离职跟夏东集团撇清关系总行了呗,反正这形象你全广城找不出第二人。” 费老师咂摸一下,的确如此,换个伶牙俐齿的美女没有袁沅的残疾有说服力,换个残疾人没有袁沅的样貌上镜。 “其实徐科也是这意思,领导一看,正面,下面人一看,励志,两全其美。” 不过两全其美的事情,总是说起来多,发生得少。 袁沅一到海棠的私厨,本想约她吃个饭,却听服务员说她在“忙”,服务员跟袁沅算是很熟,说话自然就带上了某种特定的语气,听得人一下子就明白“忙”大概是事出有因。 在小间喝两杯茶的功夫,海棠风风火火推门进来,“气死我了!” 袁沅赶紧给她倒杯水,“上火发脾气容易老。” “老就老吧。”海棠将茶一饮而尽。 她今天难得穿了一身收腰的金镶蓝改良旗袍,美得出挑,脸色却不像温婉风韵的旗袍美人更像要撸起袖子上山打虎。她将厨房里一厨师趁她不在出来跟客户攀关系的事简单一说,“还是人客户告诉我的,那是我朋友,要不是这样,我还被蒙在鼓里。这养私客都养到我这儿来了。” “养私客?”袁沅对经营餐厅一窍不通,“可以多收小费吗?” 海棠气笑了,戳她一脑门,“大姑娘哎,傻乎乎的。” 她再饮一杯茶,索性将道理摆摆开,“这是他借着我的台子,摆出手艺,熟络客户,等他以后自立门户了,就能把这些人勾了去,明白了吗?” “……”袁沅点头,绕明白了,但紧接着她顿了下,脑子里有个摸不着的想法流星似的滑过,来不及细想又听海棠道:“也不知道多少回了。” 袁沅沉下心一想,问她:“其他人都不告诉你?” 海棠摇头,“那是厨师长——”她眼色一暗,“你提醒的是,这帮崽子个个都帮着瞒我,可拉倒吧估计是许了好处以后开店都带走。算了全开除,我这店也不开了,消停两月去南法度个假。” “你说哪去了。” 这一听就是气头话,袁沅道,“慢慢处理吧,别急在一时,你这里拢共也就20多号人,现在开始整肃,到明年年初基本就全是新人了。” “关键是我对他们挺好的呀,我没明白我开开心心自己开一个小私厨,还能给我整这一出宫心计。” 海棠气到无语, “我要是跟你夏东集团那么大一公司,我还不得分分钟死在上班路上,天天有人惦记着我的客户、我的钱、我的家业。” 这一东拉西扯的,袁沅猛地将刚才那个念头给抓住了:那张名单一定有慈善城市计划的人,就是方镇平剔的——他就是海棠口中那个惦记着夏克铭客户、钱、家业的人。 “怎么了?脸都发白了。”海棠摸她手臂,“空调太冷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袁沅猛喝一口茶水,“没事,感觉你应该研究下规章制度,不然换了人也还这样怎么办?” “指望你了,你不是人事么,最懂这一套了。我不行,我就想休息。”海棠叨叨咕咕,“真不行就歇业一阵子吧。” 袁沅想想说,“我去研究下。” 第49章 夏克铭2.0 从海棠的私厨匆匆吃了顿饭, 两人约好一起过中秋,袁沅心不在焉地去取车,在车里就立刻给欧阳去电话。 “唔, 我在吃饭, 你说我听。”欧阳那边声音嘈杂, 应该是外出了。 再怎么心急,袁沅还是关心了一句:“你让阿姨给你做饭, 就不要出门了。” “没事,在家待着快废了。” 欧阳怕她不安心,“阿姨在我旁边。要不要跟你说个话?” “不用。” 袁沅道, “那我说你听。方镇平的那份名单很有问题, 现在人员一锅端,也不可能去找其他经手的人,而且方镇平既然办这事, 肯定给足了好处, 不会有人轻易透露。你记得老早之前你这边整理过一份慈善城市计划的领导名单吗?” 那是久到去年的事情了,不过欧阳没忘他嗯了一声。 “你注意着方跟这里面的领导有没有私下往来——” 袁沅觉得这太不明智, “不, 迂回点, 你去找方身边有没有常联系的人,这人跟里面什么领导过从甚密。” 她想到那份名单人员实在是多的,又补充道, “教育局张嘹亮、慈善分会的刘晓成你多留意。” 不过这话说完袁沅也感觉有些大海捞针, 短时间也不可能顾得过来这么多人。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你这个逻辑,方镇平难道是已经越过夏克铭跟这帮领导挂上钩?” 欧阳放低声音反问她。 “只是一个念头——算不上逻辑。” 袁沅轻轻敲击方向盘,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总没错的。” 天色有些晚,袁沅回到家休息半天脑子里始终浑浑噩噩,那点似有若无的东西实在是缥缈——若是没有直觉又毫无头绪,若是说全部相信直觉又太可笑。 十二点左右,窗外一道闪电下来,9月夜半忽然暴雨倾盆,她起身关上朝南的窗户,隔着玻璃观望这偶然出现却颇为惊悚的闪电,她想,究竟那一道闪电才是劈在关键要害处的呢? 第二天,雨停了,但路面有积水。袁沅平时就仗着车子底盘高度尚可经常是风雨无阻,今天也没多想直接将车开出去,结果半道上经过几十公分的深积水处抛锚了。 她打电话联系拖车公司,又联系陈飞月说明自己的情况,让她代为挡一挡。 等车子被拖走,她进夏东集团大厦,已经是上午十点有余。 不过,令袁沅惊讶的是,在她踏入的时候,空气仿佛凝滞一般。 夏克铭正从电梯口遥遥走来,所有在场的人都跟袁沅一样,望着这位公司的大老板,而他的背后赫然走着两个公安局的正装公安人员。 这一幕实在是太具冲击力,连带着这两天的传闻瞬间如同沸点般在所有人脑海中升华。 如果此刻有台相机,拍下夏克铭以及后面警察的照片,那么明天上报则又是一桩巨大的新闻。 不过,即便是如此情况下,夏克铭沉静肃穆的脸上,依旧不动如山、安稳平静,他步子迈得坚定,似乎也看到了袁沅,眼眸淡淡地扫过,并没有任何痕迹和意味。 袁沅的心跳几乎停了好几秒,她在无数个设想中,如果有一天夏克铭下了台——那还有谁可以维护夏克安? 只要找到证据证明夏克安当年是蓄意谋杀,她至少可以拿着钱请最好的律师指控夏克安,直到法院给他应有惩罚的那一天。 但是当今天意外的看到夏克铭被公安带走的场景,袁沅才意识到——她的梦不过是梦,距离实现仍旧有太漫长的路。 夏克铭以及夏东集团岂会轻易倒下? 等他们走到眼前了,袁沅才意识到后面有方镇平和财务的娄总跟着。 方镇平也看了袁沅一眼,晦暗的眼神中带着点几不可见的异色,袁沅企图以客观的角度去辨别,却一闪而过已经跟着出去。 他们一起上了门口的一辆黑色的车,没有贴标,乍一看根本不会认为是公安局的车子。 袁沅立刻垂眸快步走到电梯口坐电梯上去,这大厅里的眼睛虽然不多,但都看在眼里,不久之后又将传得风言风语。 还没到办公室,她就被庄盾请走了。 “庄总,我刚才在楼底下遇到夏董和公安人员,是摇号的事情有了新的进展吗?” 庄盾点头,将一份文件递给她,上面赫然写着“立案侦查、刑事强制措施”等等言辞,落款的红章是广城公安分局。 “不止我们这边的公司,涉及摇号的科技公司、另一家房产开发公司以及销售公司,全部都收到了。” 袁沅捏着文件,心道,看来要办这件事的人,显然要借题发挥扩大影响——但袁沅还不敢轻易判断,到底是哪一方的人在中间斡旋。 更为关键的是,没到最后,谁都不知道既得利益者。 “名单里涉及的公职人员,多人免职和受到严重警告处分,还有人被调整管理岗位和受到记过处分,估计再过三天就会对外公布。”庄盾道。 “那夏董这边,是去配合公安了解情况?” “对。子公司免除职务的六人已经全部被逮捕。” 庄盾接过袁沅递回去的红头文件,“一开始的处理看来还是太过乐观了。” 袁沅明白他指的是事发后夏克铭下令直接免除六人职位的事情,估计他也没预料到政府有心要查办这件事。 庄盾毕竟深谙此中道理,有些恻然地道:“看来是要树典型,正风气。” 摇号内定走关系的事情屡见不鲜,只有这次处理手段雷厉风行、处理过程快很准,将苗头对准了所有参与期间的公司和相关人员。 袁沅想了想那日方镇平来找她“开诚布公”,她借题发挥提了这桩事,轻飘飘的一句话,方镇平真的听进去了,有如蝴蝶羽翼轻轻一扇,波及到了如此广的范围,实在是引人深思。 不过可惜的是,她原先设想能借着方镇平此举帮她清一清夏克铭的“靠山”。 谁能未卜先知,这波人没动上,反而动了其他人——不管怎么样,夏克铭总是要伤一伤脑筋。 “你立刻联系夏太太。” 庄盾提醒道,“夏董在走之前特地叮嘱我,让你照看家里。” 这又是完全出乎袁沅的意外,但她立刻想到的是那次慈善拍卖上夏可苓被绑架,空气中不安的因子,童修丽的焦灼惶恐,夏克铭却在某个时刻说——“阿沅,照顾好你嫂子。” 这一幕冲击在她的脑海里久久不去,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似乎在某种情况下,夏克铭总展现出这种莫名其妙的托付。 “怎么,很为难吗?”庄盾看她没有立刻反应继而问道。 袁沅摇头,但对庄盾也不好提及自己搬家一事,疑惑地发问:“夏董会被请去很久吗?” 庄盾看一眼时间,“主要是舆论舆情太难控制,如果下午尚未回来,那外界的猜测四起,难免不会有人直奔家里。上次绑架案,记者围追堵截也也应该了解。” 袁沅沉默,那次是她有心引导舆论,这次估计也难逃有心人煽风点火。 等进了自己办公室,袁沅第一时间联系童修丽,却听她还在家中,将事情挑重点一说,“嫂子,你还是别出门了?” “我倒是可以不出门,钧钧去学校上课了,不会波及到钧钧那吧?” 这个袁沅也说不准,想了想,未免她担心,只能道:“王志在家吗?让王志去帮忙接了钧钧回家,你先给老师打个电话告知下,这样老师也放心。” 童修丽听得直说好,“阿沅,你现在要不回来陪着我?” 袁沅一看自己电脑都还没开,“行。”她索性将东西电脑都一收,交代嘱咐好陈飞月,自己打车去了夏家宅院。 一进门,童修丽就披着薄薄的披肩迎上来,走进屋子里才发现冷气开得很足,其实今天并不热,但童修丽总觉得闷,非打冷气不可,能让自己冷静冷静。 “钧钧刚才电话里问我发生什么事,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哎。”童修丽垂头丧气,又紧张,“到底具体情况怎么样?” 袁沅哪里知道,也只能安抚她说公司有人在处理这件事,而且主要是子公司的问题,集团公司只不过是配合调查。 “这房子的事情真的是头大,上回我一个表亲也来找过我。” 童修丽愁苦又恨恨地道,“倒不是御城,是其他几个盘问我有没有人认识。我是认识都只能说不认识。” 袁沅心道自己跟子公司隔得这么远还有谭非去问,何况她挂着个夏家太太的名头。 “没事。”袁沅拍拍她肩,感觉就几天不见,却觉得她清减了许多,“你在减肥吗?” 童修丽慌忙道:“没有,胃口不好,吃不下。” 袁沅看她似乎的确脸色不佳,应该是如此,到没有继续问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求天使们收藏作者专栏(这年头作者专栏简直就是续命的存在,求求求) 戳红字直达 或者点APP书页右上角的圆图标【作者专栏】进入全晋江的作者都希望大家多收藏啊,作者的苦我算是懂了 第50章 机缘 等夏钧被接回家, 也到了正午时分,童修丽中间给夏克铭去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听, 想必应该还在接受调查。 “先吃饭先吃饭。”静阿姨看她总在走神, 提醒她, 转头给她们一人送了一碗汤,“没事的。” 袁沅也不便说什么, 当时情况她了解得不多,具体这个调查要拖到何时难说,正也发愁, 碗里悄悄塞进一块牛肉, “沅姑姑你好久没来跟我们一起吃饭了。” 夏钧嘴巴里嚼着米饭嘟囔,平时童修丽管着他,食不言寝不语, 今天也没说他。 等过午, 夏钧被静阿姨带回房间睡午觉休息,童修丽喝着咖啡在客厅踱步, “阿沅, 要是再过一小时还没消息, 我要么联系下朱局长。”童修丽道。 “你是说公安局的那朱局长?”袁沅跟她确认,那位领导跟夏克铭关系交好也有许多年,不过平时来往少。 “上次你被绑架, 也是朱局长喊了人来的。”童修丽道。 袁沅道:“今天带走夏董的就是公安的人, 那朱局长肯定一早知道这件事——”她一顿,下意识地想到, 那夏克铭也应该早就知道自己会被带走审问。 果不其然,半小时后, 夏克铭报平安的电话打到童修丽这里,简短说了几句,末了问她,“阿沅在陪着你吗?” “在的。”童修丽拿着电话看了眼在沙发上办公的袁沅,“一早就来了,一直陪着我跟钧钧。” “嗯。”夏克铭那边应一声。 等电话挂断了,童修丽才抱着手机大呼一口气,“今年真的不太平,两回绑架案了,公司又这样——”她常挂在嘴边的去庙里拜拜都因为刚去过,不顶用了。 袁沅回复了谭非组建公司临时工工会小组的邮件,并抄送庄盾,才随口说道:“好事多磨,可能有什么好事吧?” 童修丽扯扯丝质的家居服坐在袁沅身边,“哎,这次没事就好了。” 突然手机又响了,袁沅却见她一皱眉。 “我接个电话,你先忙。”说完,童修丽立刻起身去接电话。 袁沅没敢回头看,只听着步子是往楼上房间走的,她眼皮子一跳,连绵的阴霾挤进脑子里,内心那点忐忑不安立刻就无所遁形。 袁沅本想回公司再上两小时班,结果童修丽拉着她吃饭,说夏克铭一会儿回来,一家人很久聚一聚,袁沅一听要走的步伐更坚定。 最近这一叠叠的事情如砖垒,她面对着夏克铭既坐不住也咽不下,最后还是汽车修理的一个电话把她解救了。 拿来车回去的路上正赶着下班高峰期堵车,袁沅给欧阳打电话,他接得很快又道:“你让我查的都没消息,我现在跟无头苍蝇似的不知道盯着谁。” 侧面的车要别过来,袁沅踩住刹车让一让对方,慢慢地游在车道里,感觉回去的路遥遥无期。 她想了想才问欧阳,“童修丽那边,你帮我顾一顾?” 欧阳似有话要说,却又发出了个奇怪的音节,然后改口道:“她到底是夏克铭老婆,你管她也没有意义。” “我就是怕出事。”袁沅也自觉好笑,她这个惹事的人,偏偏说自己怕事。 欧阳一阵沉默,道:“之前跟着周庭扬,他们过从比较密集,发展到哪一步我不说你也清楚,说明白我们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万一……” 袁沅道:“没有万一了。” 车流再次涌动,绿灯一亮所有车如获重生,齐齐驶向前方,袁沅望着前方又一个十字路扣道:“眼下情况越来越复杂,真的出事,让女人当马前卒,那实在是太难堪了。” 无论如何,童修丽也不该是这场旋涡的牺牲者。 “可是你阻止不了,如果她自己想往坑外跳,你搭把手,拉出来,现在她自己一脚踩进去,你要拉她也得她回头应你。”欧阳沉沉地道。 不远处鸣笛声阵阵,俨然又有人超车把路给卡死了。 袁沅敲着方向盘,眉心皱了皱,“欧阳,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没有。” 欧阳,“我瞒你干什么?我只是怕你要去拉她,反而被牵扯。” 袁沅没有反驳,十几秒的冷静后,她道:“你帮我找人看着她吧。我不想她出事。” 欧阳哀叹一声,“你太心慈手软了,夏可苓你要救,童修丽你要帮,最后生死关头你是不是还要帮一把夏克铭夏克安?我们都是凡人,做不好圣人。” 这次是欧阳将电话先挂断了,袁沅握着手机,前路慢慢,脑中一片混沌。 两天后,房管局领导再次发声,将御城项目摇号事件做公开告示,其中多名公职人员接受处罚,甚至调岗。 与此同时,夏东集团房产开发子公司高层换血,发布给全公司的高层人员任免文件中,赫然方镇平成为了子公司的主要负责人。 袁沅当签这份任免文件的时候,将公司夏克铭身边的几个人盘算了下,除了几个分公司的老总,的确方镇平是面上唯一的人选。 但这是方镇平的目的吗? “沅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陈飞月拎着礼盒进来,另外还有一个小红包,“想了想还是跟国庆的一起发了,省的算两波。”中秋是月饼绿豆糕礼盒,国庆是两百元的超市卡。 “谢谢。” 袁沅让她放在门边就好,又道,“今年统计总结早点做好,回头财务又会来催,总显得我们事情办得不漂亮。” “沅姐,我们中秋商量了下部门聚个餐,你OK吗?” 袁沅点头,“时间定好了告诉我。这个季度似乎还没一起吃过饭,我都忘了。” 陈飞月点点头,她其实很心虚,因为底下小员工聚餐其实是三不五时的,叫领导就真的很少了,“因该是明天晚上,准备吃日料。” “定了几个人去?” “十八个,有几个晚上就走去旅游过中秋。”陈飞月小小声问,“喊庄总吗?” 袁沅看她一脸不情愿,轻摇头,“也请不动。孟助你们应该叫了吧?” “嘿嘿。”陈飞月一笑,“他去的。” 真等到了吃饭那场景,三间相邻的日式房门都敞开,数张桌子拼成长长一条,近20个人坐在桌边,热闹似乎以前传统的流水席。 眼下,穿着粉樱和服的女孩子做艺伎打扮,给每桌上菜。 袁沅被那落下来的袖子拂了拂,只觉得猛地一阵浓郁尤加利味,想来应该是这女孩子的香水味,倒是很别致。 “中国团圆的佳节吃日料,我家里老父亲要是知道,估计得气得喘气。”孟助一边摇头一边道。 这桌上位置最大的就是袁沅和孟助,谭非跟陈飞月避嫌隔得老远,一个在袁沅对面一个在另一头跟下属把酒言欢。 “那你多吃点鱼生,争取吧日本吃穷。”陈飞月用公筷给他送了一大块鲷鱼鱼生,又将一份装着小碟子的海胆推给袁沅,知道她不吃生物,“海胆蒸蛋,熟的。” “哎,我跟庄总提过要聚,他说你们年轻人吃。”孟助很讲究的用筷子捻了些芥末,“你说他老把自己当中年人,也不是事儿。” “他年纪是大了点。”袁沅尝一口海胆,她始终学不会吃着东西,不管生的熟的都有心理障碍,寻思着应该点个什么热盖饭。 不过她自己没意识到,这句话把孟助给堵得哑口无言。 “年纪大,不是温柔体贴嘛!”有好事者不明所以地道了一句,“女的大,就更好,女大三抱金砖。” “……”孟助和袁沅一听都愣笑了。 “哪儿跟哪儿?这一出出的。”孟助嘚啵一句,给对方斟了点清酒,“走一个走一个。” 袁沅心说孟助这北方汉子的调性是到哪儿都这样了,平时跟着庄盾都斯斯文文,一喝酒,就现原形。 “财务廖经理不就是老婆大三岁嘛?上半年刚生娃,而且老丈人多好,直接送套房。”喝酒的是招聘组跟陈飞月打配合的郑东。 “你这消息也太灵通了吧,人家生孩子送房都知道。”孟助又给他续一杯,“不成,再走一个。” 俩人仰头把酒喝了,郑东道:“不是啊,又不是我一人知道,飞月——飞月也知道。” 袁沅这边小口小口吃着东西仔细听着,又听陈飞月道:“我没你这么八卦,廖经理我又不熟。” “你们说的是财务廖经理吧?”袁沅抬头问,她平日鲜少参与八卦话题,但这种场合,难免表现出一些兴趣,“我是听说5月份生的孩子,现在都4个月了吧。” “对。”郑东一点头,“沅姐你也知道啊!” “什么沅姐,那是你叫的吗?这是我沅姐!”陈飞月嘿了一声,“孟助,你帮我给他倒酒,吃个饭你瞎喊什么呢。” 孟助在中间,笑得眯眼,“对对对,这姐都喊了,得喝。” 郑东倒不矜持,举着酒杯对着袁沅和陈飞月分别道:“我的锅我的锅,飞月妹妹我错了求放过。”笑倒一堆。 “少喝点吧,清酒后劲大。”袁沅道,她是预先说好要开车所以滴酒不沾,她继续问道,“郑东,你说廖经理老丈人送房子?买哪儿了?” 郑东寻死了下,“翡翠江城吧。我听他们财务的小姑娘说的,不一定准。” “我看了那楼盘,挺贵的呢。”袁沅道。 陈飞月接过去话茬问,“沅姐你准备买房啦?” 袁沅一点头,“不过翡翠江城不行,均价都四万五了。” 郑东嗨了一声,“四五万不算什么。”他使了个眼色,“我有个终极八卦——” 周围几人连带着袁沅、孟助都凑近点,只听他道:“他老丈人生了个好儿子,是一个蛮厉害的领导,钱是哗哗的进。” “那不给换个地方?待我们这里多磕碜,而且他业务能力也……”陈飞月话没说完,自己先心虚地看了眼袁沅,怕人前说错话又被上司教育。 不过袁沅倒没怎么想这番话,只是觉得好奇,这一层一层的事情,就跟眼前雪白碎冰上的粉红三文鱼片玫瑰花,夹走一片还有一片。 “他老丈人儿子叫什么?”孟助问,这八卦都聊到这份儿上了,当然要问个清楚。 “姓刘吧……慈善基金分会的领导——沅姐,这你比我熟啊。”郑东又喊了一声,却把袁沅喊了个激灵。 慈善分会的领导,姓刘,底下还得有个比廖经理还大三岁的妹妹,那不是刘晓成吗?袁沅存了个疑心。 门边忽然来了一些服务人员,所有门都推开,原是到了餐厅每晚九点半的艺妓表演时间。 袁沅心里存着心思,潦草地看着门廊中间的两个艺妓来回舞动,那柔情袖间又有那股似有若无的尤加利香味,她仔细分辨身段脸型,才发现这盛装打扮的艺妓与刚才那个上菜的服务生俨然是同一人,心道做老板的,真的也是人尽其用。 一曲舞罢大家拍手称赞,袁沅却看对面包厢一道目光游弋在自己这边,却见是半生不熟的厉承南,她抿唇轻笑,算是打过招呼,却见对方从榻榻米上起身玉立向她走来。 第51章 巧合 榻榻米的位置矮, 袁沅起身非常不便,好在孟助手脚快先起身扶了她一把。 厉承南等在门廊中央,并没有直接贸然走近, 而是等袁沅出来, 才道:“原是我冒昧, 忘了你不方便。”过后又道,“只是想不打个招呼, 不方便交代。” 袁沅脑筋一转,不方便交代?跟谁交代?想来想去也就是海棠。 表演完毕,服务生又将门帘子从两边徐徐合上, 袁沅望他房间的客人, 却见对方也刚扭过头,两鬓有些半百,似乎是个年长者。 “不消交代, 我跟海棠坦白从宽过。厉先生不要记在心里就行。”袁沅道, “这是来中秋过节吗?” “不是。”厉承南自若地将手臂松下的白衬衣袖子往上一卷,“明天的飞机回去, 可能有长久一阵子不回来。” 袁沅了然, 那应该是与友人道别宴, “不过选在这里,应该有点吵了。” “朋友选的地方,我作陪, 都随意。”厉承南垂眸望着袁沅, 第一次见她,是有几分讶异和惊艳, 第二次则是太过巧合,这一次则不然, 大家都很放松不拘谨,就算面对面这么说话也似乎有几分相熟已久的错觉,他觉得袁沅令人侧目的容颜与残疾之下,内心应当是一个十分平和从容的人,“上次还说,让你有需要来找我诊治,恐怕要食言而肥。” “没事,我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记不清楚而已,而且时过境迁,也都不重要了。”袁沅轻轻一笑,眼梢飞扬瞥向他那间房,“那就这样,祝你明天一路顺风吧。” 厉承南颔首没说话,他心情倒是不错,目送袁沅进去,自己折回去再次盘腿坐下。 桌上是顶好的三文鱼,厚切,第二份了,厉承南皱眉,“您的年纪,切记生物少食。” “临到老,我多吃两口都难,活着真没意思。”老人将筷子一罢,“不吃了就这么浪费吧。” 厉承南不吃生鱼,点都点了也不能浪费,他苦笑,“吃完这顿,那您这阵子都别碰了。” “你不在国内,我都一年多没来这家店,以前六张条凳两张桌,现在都改得这么金碧辉煌,要不是你勤着赚钱,我那点不够来的。”他提着筷子轻轻一夹,厚厚的三文鱼散着橙色的光点些芥末送进嘴里,回味无穷,放了筷子问他,“你跟刚才那个女孩子,什么关系?” 厉承南将朋友做媒拉纤的事简单一提,略过海哥海棠那一节,“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老友将一道菜推到他面前,“这女孩子身世复杂,你还是先了解清楚为上。” “您认识?”厉承南倒是奇怪。 “广城市政的慈善城市项目,上几天送了宣传片上来,刚过目,她做形象代表宣传,背后是夏东集团。”老人伸出手,拎着细嘴的铜壶往芥末碟里到了些许的酱油,又提溜另一个壶倒些许醋,再提一根筷子往里面一搅动,意有所指的道,“这一潭浑水,几方混战,乱,这里面的人,凡是掺和进去的,都是棋子,无一例外。” “您说远了,我明天就出国了。”厉承南给他换了双筷子,恭敬地递过去,再将浑了的碟子拿到一边,重新取空碟和芥末放在他面前,袁沅那无时无刻不漆黑明亮的眼睛在他脑海中转了一圈,就着生鱼盘上的冷烟,反而越来越清明。 这边袁沅回到包厢,陈飞月朝她挤眉弄眼问她对方是谁,袁沅想半天才说是个搞神经医学的医生,如果有精神方面问题可以找他,不过他明天出国,何时回来不知。 陈飞月耷拉着嘴角,“还以为有八卦。” 这边孟助已经换了位置跟谭非在把酒言欢,两人猜着中国拳喝着日本酒,脸红脖子粗,桌面上都已经走了两三人。 “我得走了,我明早跟朋友过中秋,得早起。”袁沅看着手表已经十点有余,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包,扫到郑东正抱着手机不知跟谁发微信,刚才那一波灌酒果真现在招风耳朵通红似要滴血,她转念想,今天廖经理跟刘晓成这事儿找时间摸摸准,脑子里转来转去,她将主意打到刘启明身上。 袁沅说的一起过中秋的朋友是海棠,早前在她私厨商量中秋假期三天去临市的长滩自驾游。 假日一早海棠就将车开到袁沅楼下,因要坐在车上三四个小时,袁沅没穿戴假肢而是将其放在后座上,否则坐着长久不动容易充血肿胀。 海棠戴着最新的骚包墨镜,粉红边,身穿曳地的凤凰花长裙,明艳照人,反观袁沅穿了一身居家服,两人打了个照面,都相当惊讶。 “你二十七八岁找不到男朋友,得点儿自觉啊宝贝?你这样不成,比我这个大龄阿姨还随便。” “你知道我跟夏钧聊天,我跟他说让他好好学习别老是偷偷玩手机,你猜他怎么回答?” “怎么回答?”海棠拐个弯,立刻看到高速入口,心情愉悦地问。 袁沅道,“他给我发了一个表情包,他自己的大头照,还有八个大字——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嘿——”海棠气笑,“够可以的你。” 袁沅说完自己都笑惨了,“现在小孩子太厉害,他还给我卖萌,我都骂不了他。” 海棠看她一眼,“你不会真把他当自己亲儿子了吧?哎哎哎,我的大小姐,那可是夏家的人。” 袁沅解释一句:“真往感情上说,他在这世上睁眼看见的第一人,除了医生护士也就是我。” “我服了你了。”海棠道,“别人是雏鸟情结,你是当妈情结?” 这一段往事海棠自然很清楚,当年童修丽生产,夏克铭忙着公事正巧在国外赶不回来,她刚巧又寒假在家,直接陪着去了医院。 只不过孩子生完没多久,童修丽娘家人就去接手照顾,产房闹哄哄的她就自己回了家,再往后她又常年住校和童修丽感情也不算好不算坏,保持着某种关系,以至于大家都似乎对这一段并不太提。 现在仔细寻味一下,也许并不是不能提,而是童修丽不想提,毕竟夏克铭明明知道她的预产期却出国公干,孩子出生都没看到第一眼,恐怕也是她心里的一根针,时不时扎疼她的骨肉。 两人有说有笑的抵达预定的海边酒店海景房,为了保证两人都能充分休息,袁沅特别嘱咐让海棠定了两室的套房。 两人换了衣服出去,在酒店饱食一顿,再到海边白沙滩溜达一圈吃吃喝喝,晚上回来预约SPA芳香理疗,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等两人都轻呼着趴在按摩床上,袁沅都感觉自己比上班还累。 理疗师很专业,一边给袁沅按摩还一边提醒她要多做运动,便于左腿放松。 袁沅听着理疗师的声音柔柔糯糯,煞是好听,昏昏欲睡,连回应的话都支支吾吾说不完整,她迷迷糊糊地想,这一觉能睡到明早那就算是完美。 可惜,天不遂人愿,海棠惊叫着将袁沅吵醒,“阿沅,你嫂子疯了。” “什么?” 袁沅抬起头,觉得眼冒金星,等接住海棠的手机,看到一张照片,又惊讶又要故作镇定,“也许只是巧吧?” 这张照片是周庭扬发在朋友圈的,吊诡的不是有童修丽,真正令人难以理解的是,有夏可苓,而且周庭扬和夏可苓还是单独的双人合影。 这也就是海棠说人疯了的原因,她多机敏一个人,举一反三想得多远,稍微一带就通透至极。 但袁沅没明白,怎么回过头一不留神,这三人聚在一起。 她看一眼其他几张照片,应该是一个party,似有之前剧组那些人。 这么一闹,袁沅了无睡意,将手机还回去,“夏可苓去国外念书,中秋回来过节而已,你想哪里去了?” “你是真单纯还是单蠢呢?”海棠一急,裹着白色毛巾就凑过来,长长的两条大腿露在外面坐在袁沅身边。 袁沅还真不能说自己查到周庭扬跟夏克安有点关系这件事,一说,海棠这发散性思维能想到天涯海角去。 “夏可苓什么眼光,她未必看得上周庭扬,而且周庭扬之前在她生日会上出现过,她也没搭理,你别想太多。”袁沅不知道这为什么轮到自己劝海棠别想太多,“再说都是他们家的事,算了,随他们去吧。” 海棠摇摇头,“不像你。算了,我不管了,跟我更没关系,我乐得看八卦。”她躺回去,让理疗师继续按。 袁沅则从床边拿起了手机,翻找到童修丽的微信,戳进去,果真是有一圈照片,看背景衣饰是同一地点时间和人,但不管哪张照片都找不见周庭扬,只有她和夏可苓的几张嘟嘴合影。 她隐隐约约地想,这些人到底是要干什么? 第52章 刘启明 中秋后, 慈善城市工作组召开第一次招商会议,袁沅跟着夏东集团负责这部分工作的柳副主任前去,袁沅坐在柳副主任车上, 听他叨叨, 原先是方镇平要负责处理一部分这边的工作, 现在地产子公司出了事方镇平去管着,夏克铭就安排柳副主任接上这一部分, “还好都是事务性的,我就跟着跑跑腿,也不算大事。不然我怎么拿的定主意。” 袁沅心道, 难道方镇平就有权利拿主意?不过她也没说出口。 眼见着抵达慈善城一期, 袁沅坐在车里远远望去,一期重点两个教学楼的外墙已经粉刷完毕,大门口的横幅、易拉宝宣传页面也放得满满当当。大热天的, 工人们在铺草皮。 才几天功夫, 这里已经颇成气候,除了油漆味道刺鼻都算还好。 “今天来的人这么多?”柳副主任将车塞进一个车位, 左右望去的确停满了。 袁沅道:“政府拉旗, 不管后面是不是入驻, 开会都应该会到。” 柳副主任点点头,“我们就最好配合配合,赶紧昨晚这一档子事就结了, 我是越来越怕出来。”他体态臃肿, 一边从车里挤出去一边道。 开会的有个专门的大讲堂,白色墙壁里面, 一排排的桌子已经钉在台阶上,桌子是深红的颜色, 椅子搭配同色系的软垫翻椅,有模有样。 这间屋子显然为了早点能腾出来办事,没怎么上粉刷和油漆,只有桌椅散发着材料味。 “也不知道哪个公司承接的。”柳副主任跟袁沅作为企业代表找到自己的座椅入座,不过他这句话后面没说完,袁沅一想应该是说这公司得发财了。 材料用得一般,味道这么大,不是硬关系,估计也进不来。 “袁小姐?”刘启明从后面那一排点了点袁沅的肩,见她眉目带笑地转过来才道:“刚进门就看见你了。”他朝后面指了指学校、机构代表席,“我在那边。” “好。”袁沅转念一想,“一会儿会议散了我找您聊聊?” 刘启明没想到袁沅主动,几分惊喜全在脸上,一连声说好,才回去坐下。 袁沅想,刘启明见了自己还能主动招呼,想必从他嘴里挖出点事情,应该不难。 会议开始,市政宣传的徐科先给所有人将主旨简单一说,今天重点是要向众多市内乃至于临市赶来的残疾人学校、聋哑学校、慈善培训机构、私人养老院的代表宣传入驻广城慈善城市计划一期项目的优惠政策,以及接下去政府将按照不同情况给到的一些补贴。 夏东集团这边,主要是负责配合这些机构给出配套方案,帮助这些机构顺利完成搬迁,同时了解需求后将寻找适合的医疗机构、技术企业、服务平台进行合作,在慈善城拟建医疗平台、提供技术支持和服务支持。 会上最热烈的莫过于大家最关心的补贴政策,因为一期项目推进快,广城市政能拿出来的福利程度高,有不少慈善机构和小规模的学校非常关心。 袁沅有些不理解地问柳副主任,“这些钱是从市政直接拨下来给每个机构?” 柳副主任摇头,“里面很混乱,我上次去开研讨会,听说准备搞基金会,还是由原先的慈善分会来弄。不过的确有一部分是直接给进来的机构,也不是给,算是支持设备更新、系统调整等。” 不过说来说去都是钱,不管以什么形式给出去。 袁沅一听倒是明白了,上次年中大会晚上那顿饭上,教育局张嘹亮能和刘晓成一起前去,又给刘晓成铺台阶结交夏克铭,显然慈善分会插手进来是迟早的事情。 会后,刘启明反而主动来邀请袁沅喝杯咖啡,说是就在一期旁边。 柳副主任跟刘启明认识了下,倒是非常知进退地让袁沅多跟刘校长沟通沟通,自己踩着轻快的步子回去了。 袁沅一看时间,距离下班还有两小时,她乐得忙里偷闲,就跟着刘启明从会议厅走出去。 “我上次来拍宣传片子,还没见这里装修好,没想到这么快连咖啡馆都有了。”袁沅道,“现在速度太快。” 刘启明照顾她的步伐走得不紧不慢,“是政府效率高。”他道,“说是几号要用,下面人成天成夜干,总要出个成果。” “这倒也是。” 咖啡馆就在一期项目的中央花坛处,袁沅这几次都没到过这个花坛,现在赫然两排高矮不同的树木绿油油地立在那里,咖啡馆就在树后面的林荫里,落地的大窗户,望进去没有客人,只有几个服务员在收拾。 “听说整体一期规划是夏东集团下面的部门做的,还是挺周到,这儿是缺个地方喝喝咖啡谈谈合作。”刘启明先一步推开沉重的玻璃门,请袁沅进去。 咖啡馆里隐约也有些新装修的气味,工业包豪斯简约风,黑色的铁艺裸露在外,咖啡桌和椅子是橙色、绿色的结合,既活泼又明亮。 袁沅坐在这环境里,感觉自己简直就是在人工吸甲醛,看看那几个浑然不觉的服务生,只觉得惶恐。她有一丝后悔,然而刘启明已经点了咖啡,她只能安慰自己速战速决。 “刘校长,你这边定了什么时候入驻进来吗?”依袁沅知道的,刘启明和张嘹亮关系不错,张嘹亮又是慈善城市吆喝的主力,想来是早就定好的。 “我们是跟着政府走,这几年学校能办下去,也是多亏学校帮忙。所以之前跟我一提我就答应了,应该10月开始搬,先将大型的一些器械搬过来,学生后续跟上。” 现在已经是九月中旬,少说11月这些特殊教育机构的孩子就得住进来,完成之前所说的今年完成一期入驻。 “现在孩子的住宿弄得怎么样?你去看过了吗?装修味道这么重,能住人吗?”袁沅想到什么说什么。 正好咖啡送上来,刘启明将马克杯推了推给袁沅,自己则双手交叉靠在扶手上,“我也是这么说,但没办法,也是一道令下的事情,倒是先进来,先安排,分拨的住宿区我已经去看过,还算是考虑周到方便聋哑学生和残疾儿童入住。” “其实——” 刘启明动了动身体,上半生侧靠向袁沅这一边,“原本是有先让孩子来这里上课,做做样子,不搬进来,但这样更麻烦,而且容易出问题,所以索性搬过来。这边说是说都用环保材料,不会影响孩子健康。” 袁沅点头,人都有同理之心,想想她在这儿只做了二十分钟不到就已经不适,更何况那些孩子要在这里朝夕生存。 “希望是真的环保吧。”袁沅无力地道,“那你们原先学校的地?” “政府收回了。”刘启明道,“这中间会有一些补偿。” 一涉及到这部分,刘启明显然严谨多了,不再多说,袁沅一听倒也没继续问,她想若是去查查那些自有地建房的机构,恐怕个个都如刘启明早已跟政府谈好条件,他们搬迁,政府回收地块。 如今地产行业轰轰烈烈,回收的地块再次举牌拍卖,又是一大笔巨额收入。 袁沅端着咖啡喝了一口,主动将话题引出去,“咖啡手艺倒不错。”她道,“上次听你说跟刘经理是堂兄弟,我想广城其实真的挺小的。” “是啊。”刘启明道,他也不避讳,“没想到那天碰见你,可见广城兜兜转转的确不大。” 袁沅想,这圈子兜下去怎么得了,索性撕破窗户纸,“我们公司其实也有刘经理的表亲吧还是什么亲戚。” “表亲?”刘启明反问。 袁沅蹙眉,他不知道么?还是故意装不知,“对,姓廖——可能你不认识,听说是什么远亲。” 刘启明“哦”了一声,指出来道:“不是表亲,也不是远亲,廖浩太太是阿成的亲妹妹,算起来是我的堂姐。” “是真的吗?”袁沅确认道,“那真的挺近的关系。” “对。” 刘启明又补充道,“其实原先阿成是问我那边缺不缺人,廖浩是做财务的,能帮我管管事情,我一想也不错,两家逢年过节也走动过,不过廖浩他自己找到单位了,我也是后面才知道是夏东集团。” “原来是这样,那的确是。他应该是自己面试进的公司,不过在外面私人企业做总是要自由点,对吧?”袁沅道,“如果跟着亲戚朋友,多少有掣肘。” “是这个道理。” 刘启明看她倒通情达理,两人聊得也算顺畅,他问道,“晚上一起吃个饭吗?” 袁沅看了眼时间,“那不巧,我晚上约了人吃饭,而且现在还要回公司。” 她见刘启明似有些遗憾,又道,“我刚才是坐我领导车来的,这边打车也难,不知道刘校长回去能不能把我捎带一程。” 刘启明笑着接话:“没问题没问题。” 第53章 合作 袁沅踩着下班的点回到公司, 陈飞月还奇怪她怎么这个点还要回公司。 其实袁沅本来也想直接回去,但不愿意让刘启明知道自己住在哪里,于是兜个圈子让他直接送到集团公司楼下。 也没有人约她吃饭, 她只不过是问到了想了解的事就不想陪人周旋下去而已。 回来仔细想想, 刘启明这人言语之间, 不算好也不算坏,这样的人有点循规蹈矩, 说他坏到骨子里也没有,不过是按“规矩”办事,说他人善也不是, 那批学生还不是要早早送过去。 袁沅一转头, 恰逢夕阳西下,整片天空都染成瑰丽的绯红色彩,她挪了几步出来, 站在窗口放松放松筋骨, 心里却没有这份红火的心,很多事听得到越多、知道的越多, 就越心凉。 方镇平的邀约电话来得很诡异, 说他是有心的, 他等到六点多才来电,说他无意的他偏偏说地方都订好了。 袁沅只能说这种男人,实在是太妄自尊大。不过她还是应邀前往那家餐厅, 自摇号事情过去, 方镇平去了子公司接管业务,到现在她也没跟他打过照面, 她还是想了解下这人到底打什么主意。 不过路上不着急,袁沅慢慢开着车去, 到了地点已经七点半,她自己是饿了,被人领进包厢和方镇平打过招呼就点了一桌菜。 方镇平点了瓶酒,倒有要摆开阵仗的意思。 “是要庆祝方总高升。”袁沅虚虚一笑,“这一招歪打正着,你也没意料到吧?” “高升?”方镇平轻哼一声,“我不稀罕。” 袁沅原也想这人野心大,让他去做地产子公司的老总不满足,这夏东集团只有一个位置适合他了,“方总,其实我一直没想明白,你跟夏克铭,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方镇平刚要回答,却见眼前女人狡狯一笑,“直到我听了个很多年前的八卦传闻。” 方镇平抱着手臂,眼神分明一暗,“你说说看。” 房间门被敲开,服务员进来送餐前甜品,袁沅实在是饿了,先细细尝了尝这家的手艺,才觉得远不如海棠的私厨,许久才对方镇平回答道:“有人说,方总你跟夏董是堂兄弟,不过你姓方他姓夏,你说是不是个笑话?” 这一句话,每一句就像是一块石头砸在方镇平脸上,他倒是沉得住气,叹息一声道:“那你是信还是不信呢?” 袁沅将银色的甜点勺放下,慢慢悠悠地道:“原先我是不信的,不过现在,我信了。方总不稀罕这地产公司老总的位置,那一定是有更大的目标和方向。而没有点资本,我想谁也不敢有这种春秋大梦。” 或许说得太讥诮,春秋大梦这几个字着实让方镇平不悦了,他怒道:“袁沅,你是听谁说的?” 气氛骤然冷下来,袁沅浑然不在意,今天她一路上开车开就颇顺畅,近来这一出出的事情,都云里雾里没个明白,所以索性今天将窗户纸捅破,大家真正“开诚布公”岂不是更好? “我听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方总,你上次说咱们说不定有机会合作,但你得亮亮你的底牌,别我在明面上,你在暗地里,这样大家没有合作的余地。” 袁沅坐得端正,说这番话又清清楚楚一丝不苟,显然不是临时起意,给方镇平的印象是:这女人底气十足,远比自己了解得要复杂。 “袁沅,我小看你了。”方镇平举了举手中的白酒杯,一饮而尽。 袁沅对自己的先发制人颇为满意,看对方的样子的确是抓住了七寸,“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目的是不是一致。 ” 方镇平抬手,绕过自己,拿到了一个信封,袁沅有些眼熟——似吴德和夏可苓吸毒在外被拍的照片就是装在这么一个信封袋子里,她接过来,一掂量分量大小,果然又是照片,她抽出一张,顿时感觉这顿饭要食之无味。 竟然是童修丽和周庭扬的照片——还是在童修丽的店里。 “这是监控拍的?”像素很低,不像是找人跟着拍下来的,袁沅问他,见他点头,才道:“你怎么会有店里的监控照片?” “夏克铭让我查一查,我随手这么一查,就出来了。”方镇平给自己倒酒,“不知道是他对自己老婆警惕心高,还是我运气好。” “什么时候的照片?”袁沅将信封包推回去,这东西一定是有备份,她现在就算抢走都没有意义,心里只觉得童修丽这回要闹大了。 “中秋前。” 袁沅再一算时间,中秋那段时间,童修丽也是和周庭扬在一起,还不忌讳夏可苓,这……简直是荒唐透顶。 “你说目的是不是一致,其实应该问你自己,不是问我。”方镇平挑着她刚才的话道,“你在夏家这么多年,难免有感情,真要有了争锋相对的时候,你舍得下狠手?” 袁沅道:“冤有头债有主,欠了我的是夏克安,又不是其他人。” “你很清楚,夏克铭只要一日掌控大局,你就一日不可能动夏克安。” 方镇平再喝一杯酒,脸上半点酒气都看不出来,显然是浸淫其中的老手,“夏克铭可是发了毒誓,在夏家,不能动夏家的人,不仅不能动,还要好吃好喝的供着——” 袁沅尖酸刻薄了一句:“那这么说来,也包括你了?” 方镇平没有矢口否认,“提我没有意义,我是谁,我要干什么,意义都不大,重点是我们怎么联手碰一碰运气,搞掉夏克铭。” “你为什么不正找夏克安?他被夏克铭赶出去这么多年,难道就不想回公司?”袁沅随口道,但见方镇平的容色,心里猜测,他或许已经找过夏克安了。 方镇平道:“夏克安早已成了废人,他有什么用?不过是蛆虫一样活着,靠着夏克铭供养,身上那点股份也成不了气候。” 袁沅仔细在脑海中快速过滤这句话的有效信息,又转念一想,他查了童修丽却应该还没查周庭扬,否则就应该知道周庭扬和夏克安有联系。 “说起来也是,按照了解夏家情况的程度,我自认为不如你。”袁沅自嘲道,“不过,诚如你所说,夏家没有夏克铭真的不行。” “所以你跟我合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凭你一个人,何年何月才能手刃仇人?袁沅,真正聪明的人不是冲在最前头的,是借力打力。”方镇平笑了笑,言语之间有一抹自得,“上次摇号那件事倒是多亏你那一两句话,提醒了我。” “哦,是吗?” 袁沅吃着菜,似乎十分无意地问,“我倒是觉得奇怪,你应该是抽掉了名单上一部分要紧的领导吧?” “继续。”方镇平提醒她。 袁沅挑眉,心说这人不好相与,就算之后能合作,也不是善茬,弄得不好给自己惹一身骚。 不过她状若随意地道:“这部分要紧的领导,刚巧不巧,还是慈善城市计划张嘹亮那一片人吧?” 话说到这里,也算是两厢明白。 方镇平沉凝眼眸看着对面的女人,“袁沅,你不觉得你自己知道的太多?” “知道得多不是蛮好的?” 袁沅笑着,似乎完全没听出他言语之间的冷意,“知道得多,好过被人蒙在鼓里。” 袁沅没等方镇平接这话继续道:“摇号不过是一个小事情,你也看到了,发生的节点不错,赶着天时地利人和让政府出面张扬了一回。不过这都是小事,又在集团外,动不到根本,你就算攒了关系,也算不到你的头上。” 方镇平一晌沉默,不知道那一句话点中了命门,好一会儿才道:“那你认为根本在哪里?” 夏东集团家大业大,摊子大,真要撺掇着闹出点事,哪儿都可以,但哪儿都看似伤不到筋骨。 更何况是要动夏克铭这个人。 袁沅点了呼叫,让服务生上了一份米饭,等人出去关了门才说:“根本在,上面的人看重的是夏东集团,不是夏克铭,只要他出了事,在公司消失了,这些关系就全部归你了,就算你今日不去拉拢,明日也都自己凑上来捧你,人嘛多半是这样。” “怎么,你都动了心思,要直接除掉夏克铭?”方镇平反问她一句,觉得她这意图太明显,忍不住讽刺一句。 袁沅摇摇头,“方法千千万,你别想到这种违法犯罪的上去。” 她意有所指地道,“早前汪清盛从730项目被踢出去,我还去见过他。” 方镇平道,“所以你才顺着挖出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这世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袁沅继续刚才的话题道,“公司的账本,说乱不乱,说清呢,也不清楚,从这里下下功夫,未尝不是个好办法。” “是个主意。不过,你知道公司临时工工会的事情吗?庄盾手下在办的,你应当比我清楚。”方镇平道。 “怎么?”袁沅飞快地谭非这在推进的临时工工会小组的事情过了一遍,却听方镇平盯着自己道,“袁沅,你帮我个忙,把这个工会成立,推到10月15日之后,如何?” 第54章 风波 袁沅见完方镇平回去, 一路上却始终绕不开童修丽,夏克铭接下去立刻就会知道她跟周庭扬的事——他会怎么处理? 隔天上班,谭非拿着临时工工会的议程资料来跟袁沅探讨组建具体进程, 他将资料递给袁沅后, 只听她道:“先放一下, 下午给你答复。” 谭非见她眼下有些乌青,提醒她道:“咖啡少喝点吧。” 袁沅笑着点头, 这还是陈飞月刚给她倒的,可惜没有咖啡她得困死——昨天晚上她花了整整4个多小时,将公司临时工工会的事情过了一遍, 先行将方镇平可能引发的问题和带来的后果做了一个预估评判, 等睡觉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半。 下午,袁沅与谭非就工会组建的公司补贴、福利上进行了简单的沟通,以商榷的态度让谭非再去做一个合理的规划。 谭非倒也显得不太着急, 袁沅提出的几个点的确都在需要商榷的范围内, 他笑着说:“要不等着国庆回来再定?反正这两天立马就国庆了。” 袁沅说可行,先让他处理第二季度的各项工作总结。 等谭非从办公室出, 袁沅将日历拿过来, 从今天开始到方镇平所说的15号, 还有整整18天,且等着方镇平这次能闹出什么大动静。 国庆节,童修丽邀了袁沅去吃饭, 地点是在她名品店所在的大厦, 袁沅欣然应邀,内心却是很沉重。再次见到童修丽又看上去比之前匀称不少, 抹胸短上衣搭配修身合腰的阔腿裤,上下身比例惊人, 加上静谧蓝的优雅色彩,宛若行走的风景线。 袁沅倒还是老样子,天气一旦开始入秋,她的双腿早早地感知到空气里温度细微的变化,尤其是早中晚的温差,所以已经换上比较绵密防风的衣饰。 国庆期间,这座大厦宛若不夜城,任何时间地点都挤满了人,有人高喊薪不抵贷,也有人整日只知道购物和寻找美味。 童修丽预约的位置可以俯瞰整个购物大厦中庭,袁沅来之前,她一直在盯着下面的人,“你说到底人是有钱快乐,还是没钱安心?” 这个问题,袁沅似也很难回答,她这几年赚的钱不多,亦不算少。“折中,不要多到花不完,也不要少到生存不下去。”说完,她自己也是一愣,想想这年头大家都这么想,能办得到的有几人? “但是不满足啊,今天买了碎钻的耳钉,明天就想要鸽子蛋的钻戒,再一看周围姐姐妹妹都是名牌钻石项链,不也想着要买?”童修丽轻叹一声坐回黑色真皮的沙发卡座。 袁沅又岂会不懂,钻石是大是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钻石的光芒能不能照耀出人的容光焕发。她细细打量童修丽,觉得她是变了些,说不上来,又不便问她家事,只能东拉西扯连夏钧都搬出来说上一回。 等午餐完毕,餐盘令人收回去,饭后甜品一一上来,童修丽才说到了正题。 “阿沅,我将周庭扬介绍给了可苓,你不会介意吧?” 介意倒是没有,满腹疑心倒是有。 前头才将童修丽和周庭扬的事情铁板钉上钉,现在童修丽将人介绍给了夏可苓——她的小姑子。 何止是乱,简直是狗血。 但袁沅决心不掺和这件事,也没有了要开口询问的必要,“是吗,那挺好的。可苓也不小了。” “你说奇不奇怪,周庭扬说见过可苓,在她生日会上,但可苓一点都记不得了。”童修丽说这话的时候,双眸闪烁着却盯牢了袁沅的眼睛。 袁沅自然没有好回避的,“那天人那么多,不记得挺正常的。” “也是。”童修丽也是在场,自然记得人声鼎沸的样子,“周庭扬现在进了娱乐圈发展得还不错,阿沅,你不会怪我吧?” 说到底童修丽是在试探袁沅。 袁沅索性敞开了道:“不介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有心思谈婚论嫁。不过——可苓不是去念书了吗?那现在是?” 童修丽垂眸拨弄着猩红指尖的饰品,“对,这个国庆周庭扬好像过去陪她玩了,应该是去冰岛瑞典。”她扬眉看着袁沅,笑着道,“回头我再帮你物色个更好的。” 袁沅端起红茶抿一口,心里却九曲回肠。 戏台子上的演员都不按本子唱戏了,接下去该荒腔走板到哪里去? 袁沅一边心惊肉跳地为童修丽担忧,一边隐隐约约又有点古怪的兴奋。 大概人的本性里始终有这种隔岸观火的自私因子。 国庆最后一天,慈善城市计划招商启动仪式在一期隆重举行。 袁沅作为夏东集团的员工被市政宣传的徐科给拉到他们那一堆,见了市里的不少领导。 宣传片是在启动仪式上第一次正式播放,她本人也是第一次才看到这个版本,比之前的更恢弘豪迈,颇有一城兴全市的气魄。 启动仪式上,袁沅与其他多位优秀的残障社会人士一起被授予“慈善城市专项慈善代表”称号,并跟广城市几位大领导一一握手。 夏克铭就坐在台下,他是整个慈善城计划中最重要的企业合作方,远远地望着袁沅,十几年过去,小豆芽似的小女孩长得这么大了。 他在这名利场的旋涡中央,耳朵里充斥着八方的逢迎和绵绵不绝的谄媚,在这一瞬间,极少出现的对平静的向往在不经意中像一根针尖,冒了冒头,刺痛了他内心的某一处,但很快又被他再次压下去。 台上一位残疾人士在发言,讲述多年来得到政策护佑和慈善医疗的帮助,得以从大不幸的人生际遇中苟延残喘至今,如今慈善城市计划的开展将再一次带给他更好的生活。激动的他对着台下举动,直称各位领导各位爱心人士为“救世主”,连连以“伟大”、“博爱”、“可歌可泣”来颂扬这些人。 掌声如浪,一阵阵翻涌。 夏克铭也鼓掌,他身边一位相熟的老朋友道:“夏董,您听听,这要论救世主,其他人不算,您绝对是打头阵的!绝对是这个——”他朝夏克铭比了个大拇指,“这全广城也没有您在慈善上用心、尽力的了。” 夏克铭也不自谦,只是笑而不语。 转天,市里的日报上,这场启动仪式的篇幅占了整整三个版,其中第二版专门给了一半的位置于夏东集团、夏克铭做了宣传。 且算是一扫近来夏东集团引起的负面阴云,侧面也重点展示了政府对夏东和夏克铭本人的推举重视。 第二天上班,倒也相安无事。 下午,袁沅回家路上正遇堵车,她给欧阳去了电话。 欧阳自得了袁沅嘱咐,最近都在盯着方镇平和刘晓成这一批人,但苦于无果。 用他的话说,方镇平这人可能不一定是个正常人:每天上班下班,很少在外面见人,除非是跟着夏克铭,简直低调得可怕。 相对于方镇平,刘晓成就显然活跃得多,慈善分会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有他的份,除此以外每天和政府官员、企业老板应酬往来,最常去的是广城顶级的会所和酒店,简直是醉生梦死。 欧阳跟袁沅开玩笑,说要是去举报刘晓成,是不是能拿个举报奖,“一报一个准,他这种级别的人,消费层次完全已经远远超出自己薪资水平的几十倍了,再不说受贿行贿这方面——脱不了干系。” 袁沅却在寻思刘晓成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角色,“你盯着吧,有什么动静就存着,我怀疑这是个皮条客。” 欧阳仔细一想,也有道理,刘晓成成天混在老板和官员中间,由他做润滑油,或者说牵线搭桥,简直再合适不过。 路上的车塞得死死的,左右都动不了,袁沅跟欧阳扯开去多聊了几句,却见谭非的电话拨进来。 她扫了眼时间,七点半,谭非似从来没在这个点联系过她。 迅速接了电话,却只听那边气喘吁吁地道:“袁总,现在得麻烦你回公司,临时工那边出了问题,是厂里,问题比较严峻。” 袁沅一听,陡然意识到是方镇平出手了。“我现在堵在广一路了,就离公司不远,但估计没这么快回去,你先把事情简单说一下?” 她一边计划着变道绕回去,一边听谭非语速飞快地道:“筹备临时工工会,是由下面各个分公司、子公司的人事在做统筹规划,之前开会也是说未来可能将一部分优秀临时工转为劳务派遣工,这事儿你还记得吧?” 不过他没等袁沅回答,继续道, “这是计划中的事情,结果食品工厂一个人事开完会就把这件事当成执行项目落地了。在厂里统筹所有临时工,之后做层级筛选评定,选出劳务派遣工——提前执行不是最关键,关键是里面涉及暗箱操作,现在有资格老的临时工来提说要被评选为劳务派遣工至少要交2000元的申请费。问题是费用流向不在我们这里,在下面,但他们不知道,以为是总公司在收钱,刚才下班前闹到我这里来了。” “是个别临时工来闹还是怎么一回事?”袁沅终于等到机会把车子塞进左拐掉头车道,后面慢一步的车子疯狂按喇叭宣判她的不道德。 “有人领着人,刚下班就赶到集团公司大厅静坐抗议。这还是厂里白班的,那个闹事的人说,没个解决方法,晚班那一帮临时工结束了也会来。” 第55章 闹事 绕了一大段路, 袁沅才避开堵车的主干道。 一个又一个路口似乎在诱惑她,呼啸而过的车辆像是在对她说,袁沅, 你不必着急, 既然知道那是方镇平背后捣的鬼, 你去了,未必不成为他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袁沅提了提速, 皱着眉一路将车开到集团公司。 情况远比袁沅想象的复杂,这条路上已经堵了车,不少车车门大开, 司机跟行走的路人都围在大厦门口往里面张望, 人群挤做一堆。 从外面看简直以为是疯狂的抢购场面。 喇叭声此起彼伏,袁沅一看这阵仗将车子拐到大厦对面的小弄堂里找了个空车位将车塞进去。 “怎么这么多人啊?死人了?死人了吗?” 袁沅刚过马路就听到有人一直在问,拔腿冲过去。 “不知道啊, 好像是出事了。” “这不会死人吧!” “哎让让, 让让!” 谭非的电话一直在通话中,袁沅从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人群中挤进去。 原本需要刷卡才能进入的大厦现在感应门根本关不上, 她好不容挤到玻璃门边, 看到偌大的大厅里坐着七七八八几十号近百人人, 还有人可能是上了一天班有点累直接躺在地砖上单腿高高翘着二郎腿。 袁沅一边顶着后面的人,往里面扫了一眼,全是男人, 没有一个女人。 所有人都在聊天, 没有一张嘴巴是闲着的,袁沅从来没在这么荒诞的场景待过, 穿着五花八门的工人坐在地上,三三两两用各自的方言闲谈, 骂声笑声这儿一堆那儿一撮。 她稍微靠近点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炸了。 “这什么情况啊?拖工资了?”有人拿着手机录像,一边录一边问。 不少人都在拍照,手机闪光灯动一下西一下。 袁沅飞快地在人群中寻找,没找到专业机子,她想,这场景怎么需要专业人来拍,路人大众的照片散播出去,就比专业媒体发通稿来的有力多了。 而且民间传播,发酵速度快,传播内容多样,到最后事实是怎么样谁关心?人人都图热闹。 袁沅终于从人墙中走了进去,她背后都出了一层热汗,头发丝也腻在了鬓角。 谭非电话不接,她先找到大厅里的保安——这几个保安现在都守在电梯口,不让人坐电梯上去,前台的小姑娘站在接待台后面,整个人瑟缩着,打一眼就看到站在人群边缘的袁沅。 几十号人不少眼睛都盯着这个突然冲进来的女人,只见她左右看了看,墙角都贴着人,索性拔腿从人群中劈面而行,也不说话,看到有人横躺在面前就绕开。 明眼人一眼就看到她腿上的假肢,纵然有心阻挠也把腿一收躲开了。 底下不少人窃窃私语: “个谁啊?” “么见过啊,这么年轻?不是个领导哇。” “这女娃娃怎么还是个残疾,这公司的人?” “鬼晓得,看呗。” “袁——袁——”前台的小姑娘吓坏了跑出来扶她,被袁沅压住小臂,“没事。你先坐回去。” 小姑娘哭丧着脸哆哆嗦嗦地说:“他们不让我上去,他们也不让我出去,我害怕。” 袁沅不知道刚才来之前这帮人对她说了什么,现在这样子是真害怕极了,连话都说的不明白,她一想才清楚,前一个他们说的是坐着的工人,后一个他们说的是电梯门口的保安。 她揣测上面的员工下班应该都从地下车库直接走了,可怜这小姑娘。 “别怕,看样子不会动手。你先坐回去。”袁沅用力拍了拍她肩膀,“没事我去找人处理。” 小姑娘瞅了瞅前面乌央乌央的人,再一看大门口有人拍照,赶紧呲溜一下躲到接待台后面。 在众人的注视下,袁沅找了找看到一道西装背影在墙角打电话,一只手撑在墙壁上,也是焦头烂额。“谭非?” 她这一喊,才把谭非叫过来,“好的庄总,对对,袁总到了,是,您要过来吗?现在吗?好的好的。” 等他电话挂了,才抹了一把脸上的油光,“庄总说现在来。” 袁沅拉他走到角落,才说:“楼上还有哪些领导在?” “妈的关键时刻全他妈跑完了——”谭非破口大骂,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柳副主任说让我直接找夏董,我根本找不到。” “这样,你将事情理顺,有条有理地挨个儿打电话给……”袁沅沉吟一会儿,“公关的杨雪峰,总裁办的柳副主任,之前总助方镇平,上面的领导全部联系一遍,不管对方来不来,一定要告知事情的现状以及严重性。” 谭非一直点头。 袁沅当没听到这句话,“底下食品工厂那边的人事呢?你联系过了?” “那孙子也找不到——” 袁沅想,这要是陈飞月,估计都已经哭了,好在谭非承受能力强。“这样,你直接联系食品厂的所有领导——让他们来,请到上面会议室去,一会儿庄总不是来吗?让庄总跟他们谈。” “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坐下去啊?刚才我初步了解了下,他们今天就一定要个说法——谁能给说法?夏董也找不到。” 这关键时刻怎么夏克铭不见了? 袁沅悚然意识到,方镇平挑了个好日子,应该是知道夏克铭一时不在。 通常公司许多人要找夏克铭第一反应也是联系方镇平——否则连她这样的中层级别也是不可能掌握其行踪。 “刚才你跟谁聊的?”袁沅问,“他们这人里代表是谁?” 谭非往外面张望,一时间居然没在人群中找到那张脸,辨认了好一会儿,“后面,前台口子边那个人靠在墙上的,嚼口香糖——对,就是这人,好像姓卞。” 袁沅跟他确认下聊的方向,才道:“你找个保安,和他一起,把大门给锁上,这大门坏了吗?怎么关不上?” 现在路人越积越多,真出什么事情,不知道要传出什么消息。 谭非赶紧一路跑着去跟保安头子交涉,两人捉摸着去关门,门不是坏了,是被人挤着感应已经失灵,两人赶着处理,将人赶出去。 里面的人一看就开始骚动了,有人骂骂咧咧地说:“干啥,你们干得出来还怕人看呢?” “干嘛干嘛?” 谭非估计是忍无可忍,涨红了眼睛厉声道:“你们不是要解决问题吗!现在关上门好好解决!想闹事就别想有个说法!你们自己选!” “哎哎哎算了算了,让他们关吧,看他们怎么说。” 里面有个人大声道,其他人跟着又坐下去。 袁沅找了下前台小姑娘,居然害怕得缩在阴影里,感觉实在是可怜,让她出来,亲自送到电梯口,跟保安说:“让她回去,她一个女孩子,你们拦着她有什么用,真打起来她还能替你们挡着?” “袁总,袁总,谢谢。我……我回去了。”小姑娘一溜烟地跑进刚开了一条缝的电梯门。 有个保安对着袁沅道:“我们老大说……” 袁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话说到一半就自知理亏没说下去。 “卞工?我听我同事说,是你带着工人来的。” “什么叫我带着人来的啊?大家都自愿来的,我又不是老大——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呢?”这个姓卞的工人站都没站起来,坐在地上扬起下巴不屑地道,“大伙说说是不?” “是啊”“就是啊”“我们自己来的” 一时间掀起一阵嘈杂的声浪,吓得谭非一边抵制外部人员一边回头看袁沅。 袁沅倒不介意,“那是我弄错了情况不好意思。”她将嗓门扯大,慢慢走到人群中央,看着这些或坐或躺的工人,“我是集团公司做人事的,你们的事情呢,我刚听我同事说了,现在是这样,你们派出个代表我们再谈谈,不然大家都你一句我一句的,我搞不清楚情况,要是弄错了,对大家都不好。” “你是领导吗?” “你不是领导你管屁用?” “你把钱给我们还出来!” “对,你先钱掏出来!” 袁沅扫了眼谭非,刚才两人没提到子公司具体收了多少钱的事情,她等着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完,才说:“我是人事总监,这个事情归我管。” “归你管,那你给个说法啊?钱咋算呢?” “我们临时工不是人呢?还要选,选个仙人板板!” 一个苍老的声音就在袁沅脚跟边响起来,“我在你们夏东集团的厂里干了三年,三年,这儿有几个跟我一样长?我都没轮的上转劳务工。”这粗嘎的声音里,少了几分愤怒,多了几分无奈和不平,叫人一听就起怜悯之心。 终于把外人清理出去,玻璃大门也能关上,但阻止不了有心人趴在玻璃门上往里面看。 谭非确保门不会打开后挨个儿去打电话,一边走一边特别不放心地留意袁沅,也不敢走远,就在墙角站着。 “所以,你们谁能代表的,出来好好协调下,不然今天你们挨着儿坐着——坐到几点?”袁沅抬起手表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还是明天早上十点?你们不少都是白班工人,明天不上班呢?一天的工钱不要了?” 这些人都不富裕,能赚一天是一天,今天也都是下了班才来的,听到这话互相看了一眼,“卞工啊!” “反正张工还没到,卞工你去聊会儿呗!” “卞工,你口才好,你去撒!” 袁沅等着卞工手扶着墙壁站起来,“行吧,张工还没来。那我说,但是没啥要说的,一个把吞了的钱吐出来,二个,都把我们转劳务工咯!就这么简单,你看办不办吧!” 话音落下,一双双眼睛都盯着袁沅,或疲惫、或愤怒、或不耐烦、或怀疑。 袁沅巡视了一遍,“这样,你们自己出个人,给我出一个表——上面得有名字跟出的钱,钱是交给谁的,全部清清楚楚列明白。” “现在?”有人突兀地反问。 “你们不是要解决?就现在。” 袁沅斩钉截铁地道, “卞工你帮我挑个笔头好、算得清的人。” 前台几个抽屉都是锁死的,只有角落里有台便利型打印机,袁沅将盒子里的白色A4纸抽出来,找两只黑色签字笔,扬了扬手,“你们排队,一个人来记,记清楚了,回头我们去帮你们拿钱,谁没登记到,漏了退钱到时候就不是我们的问题。” 她将后面的话说得很果决,果然不少人都犹犹豫豫地站起来。 卞工不耐烦地随便指了个小年轻:“大力,你来!” 这名字,叫袁沅吓了一跳,她顺着卞工的手才看到一个瘦小的高个一咕噜爬起跑过来,不是程大力,她不知为何敏感地多看了一眼,才将纸笔交给他,“你填过表格吧?分五个列,把人名、电话联系方式、金额、交钱的人,能记得是几号交的就也记上。” 名为大力的男孩子回过头看了眼卞工,“成不?” “成,成就这么办呗。”卞工不耐烦地朝门外看,跟大家伙儿招招手,“来来赶紧记上。” 谭非电话都联系完毕,走上来对袁沅汇报下情况,“庄总刚才也联系我了,让我找食品厂的领导来开会,跟你想到一块了。” “恩,你先找,能来几个来几个。”袁沅盯着大力在记,这么多人,难不成每个人都交了2000元?她顾不得思考,跟卞工道:“卞工,这样,我看你清楚这里面的事情,你能具体跟我说说,还有你们人事当时怎么跟你们沟通的这件事?” 卞工眉心皱起个川字,不情不愿地盯着袁沅,似乎在掂量她,好一会儿才说,“我们厂子的张师傅啊——你说的那个人事……” 袁沅点头,正等他下一句,就听到人群中有人喊:“张工来了,张工来了,。” 不知为何,刚排好队的这些人一下子又乱了,有人还去抢着让保安开门。 保安被人一围起来,慌了阵脚。 袁沅看门口果然多了个嘭嘭嘭敲门的人,她快步走过去,“你们往后退,你们挤着这门开不了!”等有人主动往后退,才示意保安开门。 张工是个络腮胡的中年男人,穿一身白体恤,上半身很健壮,胸膛鼓起,他从门缝里挤进来,“妈的,老板呢?老板呢!” 这就像是刚刚平稳的沸水下的一簇烈火,气氛一下子又变了。 所有人都围着门前,冲着袁沅、谭非、保安大喊:“老板呢!老板呢!” 那边在登记的人也不登记了,冲过来加入人群。 群情激愤一下子控制不住,张工推开人,“上去找老板啊!走啊!” 有人指着袁沅说这是夏东集团管人事的,张工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妈的一个娘儿们的话你们也信!她能管得了?走,上楼,不找到老板今天不回去!” 袁沅想去拦,被谭非一把抓住,“袁总——袁总。”她没站稳反而差点摔了。 但大厦的直达电梯没有公司的卡是上不去的,这种设计就是为了避免外人来闹事。 一堆人逮住个保安就让他开电梯门,保安看情形刹不住车,想找袁沅,结果被人直接推了一把撞在电梯门上,他反应过来立刻还手——这场景一时间立刻变了味道,几个保安加入反抗的队伍,直接跟工人打了起来。 “报警!报警!”袁沅对谭非道,眼看场景已经控制不住,她挣脱谭非的手冲过去,顺手捞起前台放着的一只小的石镇马,在人群后面的墙上疯狂敲砸。 “咣咣咣——”的声音甚至有回音,一部分人听见了条件反射地安静下来。 “他们不跟你们一样是来打工吗?”袁沅大声道,“你们今天打他们,上面的监控拍得一清二楚,谁砸下去的拳头,砸到了哪里砸伤了哪里,到时候去医院检查,出了问题一个一个找。现在已经不是以前,法不责众——真上了法庭,今天只要动过手的,一个都逃不掉。” 有人顺着她的手看了眼黑漆漆突出来的监控,有人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被人骗了钱,觉得不公平,要个解决方法,难道他们就活该挨你们打?”袁沅皱着眉头手里拿着那个石马,一步一顿地走到人群里去,一个保安已经被打的鲜血满面,扶着电梯门框站起来。 袁沅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真打死了,你们那2000块赔得起人一条命吗?为了这点,值得吗?!” 她瞪着站在人群里却靠后的张工和卞工,“要闹事,还是要闹人命你们自己想。”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不小心有4万字了(说好的10万字又可能打不止了……天惹,我为什么这么多废话) 第56章 迷雾 两厢僵持了几分钟, 谭非也挤到袁沅身边,他不知道内情,但也看得出来这里的张工是举事人, “你们食品厂的领导已经快到了, 今天这件事我们会给你们好好反应和解决。” 像是为了应验他说的话, 他们被背后的电梯突然“叮”的一声打开了,正是匆匆忙忙赶来的几个领导, 个子不高的庄盾赫然站在最前面。 袁沅跟谭非把两个被打得严重的保安扶起来,工人们面面相觑,不断往后退。 大厅的感应门打开, 几个警察走进来, “怎么回事?” 这场闹剧算是到此为止,食品厂的大领导反应快、处理问题也很有经验,他来的同时找了对底下工人比较熟悉的主任, 让主任把人一堆堆先给劝回去, 头脑一热跟着来的基本到这个节骨眼都看得懂情势,在警察这里登记了一遍就回去了。 剩下张工、卞工和两个临时工作为代表被请上办公室谈。 庄盾走在最后, 他回头看了眼袁沅, 正在被警察问话, 似迟疑了下,迈着大步走过来对她道:“你跟警察同志做完笔录,就先回去, 上面的事情我这边会负责处理。” 他的话刚说完, 又从正大门跑来一个孟助。 袁沅点头,“那辛苦了庄总。”她目送两人走向电梯, 继续回答警察的问题。 挨了几拳头的保安都给送到医院,等警察一走, 大厅里空荡荡的,谭非站在角落里抽烟。 烟灰落在地上,他看着袁沅走过去,苦笑着说:“袁总,下次不要冲在男人前面,你万一摔了碰了,别说上面领导骂死我,陈飞月第一个跟我过不去。” 袁沅看着那烟,猩红的火星,愣了下,一板一眼地说:“算命的跟我说,我特别福大命大。” 命大到克父克母。 “好了,回去吧。” 袁沅环顾着聊聊无人的大厅,“让他们申请加人,保安才这么几个怎么行?上面的领导不下来,下面就多请点人——” “今天保安这边已经做得尽职尽责,要不是扛着,万一让他们上去真说不好。”谭非脱力地靠在玻璃墙上,“你说,他们到底是来要钱的,还是要事的?” 袁沅望了谭非一眼,眼神中坦然又真实,“不知道,得看看庄总他们谈的结果,我先回去。”说到这里她眼眸一暗。 连谭非都以为袁沅是不是有什么没说完,但她却非常快速地转身走了,今晚大概是受了惊吓,谭非想。 袁沅从正门出去,她站在夏东集团的正门口,望着已经恢复正常的马路,车流如水,夜色如幕,月亮悬在空中,星光黯淡。 她从没有这么强烈的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似乎一个匆忙过马路的人,每一辆车都朝着自己飞驰而来,任何一辆车都可能将她碾压致死,而她却分辨不出到底是哪一辆。 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①她恍惚地意识到,自己背后伫立的高楼大厦,也并不是坚不可破,大厦将倾总不过是时间问题。 红灯闪了一下,绿灯亮了,她匆匆往前走,等走过马路,再回过身站在灯下望着前方的高楼,灯光簇拥下的夏东集团仍旧如此辉煌而不可一世,这是多少年来广城的一处地标,而未来仍可期吗? 回到家,袁沅思前想后,才给欧阳去了个电话,她将发生的事情概括了下,没提自己的所为,“欧阳,我总觉得夏克铭有问题。” 欧阳在敲字,一会儿才问:“你的依据呢?还是直觉。” “直觉。” 方镇平在夏东集团多少年,这么长久以来夏克铭不可能没有感觉,更何况夏克铭知道他的出身,这种盲目的信任,显得如此可笑。 “也许是对兄弟手足的容忍?你知道的,有些人看着表面风光,其实骨子里没几个兄弟朋友,尤其上位者,夏克铭这样的角色。”欧阳头头是道地分析道,“他现在恐怕都45岁了吧,这个年纪,正常人都要开始盼着天伦之乐了,人总有软肋。” 袁沅默不作声,许久才道:“不,夏克铭没有。”至少到现在为止,她没有发现。 夏克安是夏克铭的软肋吗?显然不是,在情感上看起来夏克铭对他很是忌惮,但事实上根本不担心他闹出什么幺蛾子。 夏可苓呢?他对这个妹妹的管教,既放纵又严厉。 童修丽和夏钧呢?夏克铭能怀疑童修丽,甚至让方镇平去调查,俨然是把控的意味大于其他,到现在袁沅也没听说什么动静,也就证明,夏克铭只是了解,但不作为。 “那你换个角度,也许老了吧。老了都这样,心有余而力不足。”欧阳虚虚地随口道,他的确不了解夏克铭为人,知道的事情大多也都是袁沅传递的,不过他陡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几乎是脱口而出:“你的直觉是对的!我也想到了一个事情。” “说。” “我们从头到现在,能查到的都是旁支,根本就跟他本人无关,就连他私生子这一点,都不像方镇平那条线可以找到直接证据,他没有——他妈妈是谁,他以前在哪里生活,经历过什么,一片空白。”欧阳自己都说得毛骨悚然,“可怕。这种人,完全找不到漏洞,你的直觉是对的。” 他重复了两遍同一句话,现在他能理解袁沅的感觉了,因为过去一切都太完美,而突然之间漏洞百出,任人为所欲为,显然有几分不可思议在里面。 但他们都一样,找不到理由。 黑夜的迷雾堆叠而来,他们意识到了怪物就在其中,却找不到方向,也找不到蛛丝马迹。 这一片浓厚的迷雾,最终也会吞噬了他们自己吗? “不,一定可以找到问题所在。”袁沅靠在床头,直视灯光。“方镇平这里,有什么其他动静吗?” “最近姓廖的家里可能是有什么喜事,请了很多人去吃饭,就那次方镇平、刘晓成,甚至你上次说的刘启明这些都在。”欧阳道,“也有别的人在,证明不了什么。” “嗯。”袁沅点头,“继续盯着吧。” “他找过夏克安,去的夏克安的酒店,能跟到的有三次,不过每次都没多少时间就出来了。”欧阳道,“讲道理,夏克安跟他也是堂兄弟。” 之前见方镇平那次,袁沅还记得他说起夏克安的时候脸上浮现的表情,想来,夏克安是不可能给方镇平好脸色。 “你觉得夏克安现在在做什么呢?他回国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回来干什么?换个地方养老?” 袁沅轻叹一声,“我不知道。”她觉得自己像被沉入深海,知道危机四伏,却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天上班,袁沅一直在留心什么新闻报道之类的,却诡异的一片风平浪静。 孟助赶着来让袁沅去见庄盾,庄盾第一句话就是:“袁沅,昨天的事情,已经在处理,不过今天早上夏董被请去喝茶了。” “夏董?这件事这么严重吗?需要上面的人出面?”袁沅皱眉。 庄盾轻击桌面,“你可能不知道,昨天京里有人下访。夏董是作为商企代表作陪,一直都在会上。” “昨天谭非联系柳副主任,他好像是说找不到夏董。” “这件事,只有上面方总陪着去才知道,我也是才知道的。”庄盾将话说透。 不知为何,袁沅觉得庄盾说到方总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她顿时有了一个不太妙的联想。 她切入正题问:“那现在我需要做什么?” 庄盾对她这么快速的反应很是欣赏,“去做你原本应该做的工作即可,其他事,一概不听,不管,不做。” 袁沅似懂非懂的点头,这场风雨很快就要来了,原来连庄盾都是局中人——能在夏克铭手下呆上数年之久,又如何脱得了干系? 她从庄盾的办公室出去,才觉得自己多天真幼稚,内心的惶恐一瞬间喷涌而出,只加快了脚步走到自己办公室,连董云进庄盾办公室都没留意到。 等下午,袁沅才从陈飞月口中得知,庄盾昨天是一晚上没回去,谭非也是。 “话说你不觉得董云好像跟庄总有什么——有什么——”陈飞月支支吾吾道。 袁沅不解风情,“有什么?” “她今天上班就来找庄总了,好像还拿了什么东西。” 袁沅想了想,“一个离异,一个单身,实属正常。”她想到董云的风姿绰约,很难有男性可以忽略她的出众。“别多想了,帮我找一下谭非进来。” 陈飞月忍着八卦的心态出去,去了谭非办公室,却见他在打瞌睡,迷迷瞪瞪地靠在椅子里,又心疼又无奈,等了三分钟还没见他反应过来,才轻轻敲下桌面,“谭总?” “嗯?恩——”他睁开眼看了眼是陈飞月,顿时松下心,“怎么了?想我了?” “什么啊,不正经。”陈飞月催他快去袁沅办公室。 谭非想了想应该是临时工工会的事情,抓起桌上冷掉的咖啡猛喝了一口,看得陈飞月心里一阵揪。 作者有话要说: 标注① 原文No Snowflake in an avalanche ever feels responsible. 作者Stanislaw Jerzy Lec(斯坦尼斯耶,波兰诗人) 出处More Unkempt Thoughts《更凌乱的思绪》,初版1964 我感觉最后揭谜底的时候会被你们打死(……到时候请下手轻一点,谢谢。) PS: 今天换个排版方式,听说这样在APP上看比较舒服 第57章 流产 袁沅让谭非将临时工工会的事情, 梳理一下重点,“这件事现在进展到这一步,接下去要收的尾巴更多, 你今天晚点出一份书面资料, 我这边会把了解到的情况也补充进去, 下班前给庄总一个报告。” 谭非连连点头,困得只想打瞌睡。 一见他这模样, 袁沅道:“早点处理好早点回去。” 谭非这才清醒了下,笑着说行,拽着门赶紧出去了。 将笔记本电脑翻开, 一则电话急冲冲的进来, 是夏家别墅的座机号码。 袁沅接了电话,静阿姨的声音如数响起,“阿沅, 太太摔倒了, 我走不开,你能不能今天请半天假帮忙照看下?” “摔倒了?”她蹙眉, “人没事吧?” “大人没事, 小孩还不晓得, 王志已经送太太去正康路的医院了,阿沅,今天钧钧中午就下课回来, 我得在家里等着, 一会儿才能去医院,你先去医院陪着?” 袁沅一下子没听懂, 什么叫“大人没事,小孩不知道”, 她没做过妈有些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说的是童修丽肚子里的孩子。“那我现在去看看。” “先生电话打不通,太太不让我联系你们,我急死了,上次说请个保姆也请不来,一个人顾不来了。” 袁沅安抚了下静阿姨才挂了电话,跟陈飞月交代了下,不放心又去庄盾办公室请了半天假,才直奔医院,她没开车,在出租车后座上后补公司的请假单。 过了九点半路上的车子少,从夏东集团到正康路医院不远,路上袁沅一直在想,童修丽怎么怀孕了?她拼命让自己不要往别的地方去想,但架不住乱七八糟的念头跟开闸放水似的网脑袋里面冲。 医院的接待都认得袁沅,直接将她送上顶层的病房。 病房外,袁沅看到王志站在走廊底在打电话,似也打不通,满面愁容,看到袁沅才跟看到救星似的走过来,“袁小姐你来了,太好了。夏先生我实在是找不到。” “人怎么样?”袁沅问了一句见他好像面有难色直接打开门进去。 病床上的童修丽仰面躺着,门开了都没知觉。 “嫂子?”袁沅上前,轻轻喊了一声,见她平常柔柔静静的一双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听到袁沅的声音才艰难地转动了下眼珠。 不知为何,眼珠这一下转动,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下来了。 苍白得几乎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蚊蝇般轻声唤了一声,“阿沅。” 那些不理解的情绪,和理不清楚的关卡,都在这病弱不堪的瞬间被瓦解,袁沅俯身伸出手搂住了她。 在袁沅的潜意识里,失去未成形的孩子这件事,和失去其他任何一个家人的痛,都是一样的。 她感觉到童修丽抓住了她背后的衣服,似哭似笑地说:“总是还有你来陪我……不算太坏……” 袁沅摸她的额头,凉丝丝的一片,再抽一张湿巾替她擦去模糊的眼泪水。 时光荏苒,一再恍惚,袁沅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夏钧出生的那个夜晚,她也是这样陪着童修丽。 她在产房外听到里面孩子嘹亮的啼哭声,第一反应也是——嫂子一定很痛吧。 此刻,她想,亦是如此。 “我生钧钧的时候想,他应当是故意的,自己儿子第一面也不要看。”声音嘶哑的童修丽说起这话的时候,已经连眼泪都哭不出来。 袁沅沉默地坐在床边,她不知道说什么,感情的事情,她没有经验,亦没有余地劝慰。 “后来我明白了,他不是不要看儿子,是都不要。”童修丽手背盖在脸上,素白的脸孔浮肿得厉害,“人心怎么捂不热?” 袁沅生硬地道:“夏董今天又被请去接受调查了,昨天公司临时工闹事,可能问题有点大。” 她想自己这笨嘴拙舌是及不上海棠十之一二分,说完这话也自觉过分刻板,听起来不像是安慰她,像是给夏克铭找个开脱。 童修丽似没听到这话,一只手抵在自己手心,“阿沅,我要同他离婚。” 袁沅一怔,她第一反应是,离婚了你怎么办?一秒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潜意识里已经将童修丽跟夏家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若是见童修丽换成海棠那式样的女人,袁沅或许在知道夏克铭、夏克安那些破烂事的时候,就早早劝她再作打算,但这是童修丽,她怎么敢胡乱开口。 “嫂子,不要说气话。”袁沅去握她的手,将她屈成拳头的手掰开,握在手里,“你身体要紧,先养好身体。” 童修丽心口里有一口浊气,今天似乎不出不甘心,她几根手指反捉住袁沅的手腕,双眸紧紧盯住她。 这一瞬间,袁沅在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种看透世事的绝望,她后颈一凉,感觉手被她越捉越紧,整个人都止不住地惊恐,“嫂子——” 房间里的灯光太亮,大白天的,叫人有一种混沌苍白无力感。 只听到童修丽轻得不能再轻地、一字一句地说,“阿沅,这不是他的孩子……” 袁沅愣在原地,干燥的薄唇蠕动了下,却见她突然送了自己的手,将被子拉高盖住头脸,“呜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像是被猛烈地锤了一下内心某处,袁沅看着条纹被单下颤动的人,浑身无力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感情是人世间最难处理的一种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每个人都说得出自己的原由,如果要有是非对错的评判,理应由感情双方去做,绝不是旁观者。 在这个事情上,袁沅选择了沉默,她沉沉地闭上眼,再睁开,伸手压在童修丽的肩膀上。 “嫂子,先冷静一下,再说其他的。” 最怕一时冲动,却也是一时糊涂。 两人再也没有说话,袁沅总觉得,她将这件事告诉自己,反倒是令自己不安,从来没有这样想逃避童修丽过。 中午时分,静阿姨就带着夏钧一起抵达医院,袁沅忙不迭地以公事繁忙为理由,从医院回公司。 看静阿姨安慰童修丽的模样,应该都不知道内情——袁沅想也是,童修丽怎么可能随意对人说? 回到公司,正式吃饭的点,办公室三三两两的有人在聊天,见到袁沅进办公室才都变了神色做鸟兽散。 袁沅手机一震,却见欧阳给自己发来的一条信息,“空了给我回电话,尽!快!” 这两个感叹号着实令她脚步加快,进了办公室,将电话拨出去,“在办公室。”反手将门锁上。 欧阳了然地道,“通达那边今天给了条消息。广城慈善基金分会的会长包养十八线的一个小女演员,这个女演员天天在网上小号炫富。” 他翻开资料,“这个领导有点巧的是,是刘晓成的顶头上司,我估摸了下,好像用处不大,捅出去,也跟我们不挨边,你觉得呢。” 外面阳光正好,万里晴空,无云无风。 袁沅非常快速地道:“晚点给你答复,人名发我。”她挂了电话,坐进椅中,这两日不知是神经崩得过于紧张还是走动得过多,总觉得左腿下肢隐隐约约在酸疼,原本过了磨合期早适应了新假肢,眼下只得一只手扶着一只手揉了揉。 门外陈飞月习惯性地先敲门再推门,今天拧不开门把手,奇怪地垫着脚往里面张望。 袁沅才想起来,站起身去开门,却听她道:“沅姐,你没事吧?我怎么感觉你气色也不太好。” “也?”袁沅一扭头,敏感地道,“给谭非打抱不平吗?” “哇,你想到哪里去了。”陈飞月缩缩脖子,“我是听她们说你回来了所以来看看你,对了,你吃饭没啊?” 袁沅被她一提醒,才知道自己原来都忘了这件事,正想让她帮忙点个外卖,却听见手机响了起来。 是海棠。 “那你接电话,有事叫我哈。”陈飞月溜出去,顺便将门关上。 “我在你们公司前台,你在楼上吗?”海棠清清爽爽地问。 袁沅不知她怎么来了,扫了眼时间,还有一小时午休时间,“我马上下来。” 她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海棠今天大中午地跑来? 等她下了楼才知道海棠多大阵仗,穿得宛若参加高级酒会,裹身长礼服,一字领,将平肩细锁骨展现的完美,往来的人无一不将目光往她身上扫,她倒好,大大方方、泰然自若地享受这艳羡、惊艳的眼神。 “阿沅,这里。”海棠跟袁沅打招呼,见她一脸疲惫,“你怎么上个班跟打仗似的?” 袁沅扫了一眼大厅里新增的巡逻保安,心道可不就是打仗么。“你怎么来了?” 海棠见眼前的双层精致保温盒推向她,“姐姐我今天亲自洗手作羹汤,给你熬的鸡心汤。” 袁沅好笑地问:“换男友啦?” 话一出口就只见她将自己的左手伸到面前晃了晃,亮闪闪的钻戒,简直不容忽略。 “你要结婚了?”这可比大白天给她熬鸡心汤重要多了,“方便问是谁吗?” “你认得的,通达的。”海棠眨眨眼,一脸笑,红唇黑眸,容光焕发,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岁不止。 说不惊讶绝对是假的,通达,能买得起这么大钻戒的,一个是三十多岁的温启瀚,一个是通达老板温启华。 温启瀚比海棠年轻,且是个花花肠子;温启华露面少,就袁沅了解下来城府深,重点是已婚至少得有一个孩子。 这两人,哪一个都算不得是上上之选,袁沅许久才艰难地选了一个问:“你要给人做后妈吗?” “切,你要换个角度,这样我就不用生了呀——”海棠咧嘴一笑,似乎捡了个大便宜。 这一刹那,袁沅想到的却是——温启华通过欧阳送来的消息,或许算是给自己一个见面礼?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牵涉到的事情,参考的是90年代美国联合劝募会总裁阿拉莫尼挪用公款包养情人事件。非影射……有异议欢迎探讨 第58章 意外 温启华其人, 外界传闻居多,露面少,相比起亲弟弟温启瀚在外花天酒地、长袖善舞, 这个掌权人就显得尤为低调。 袁沅还是没想明白, 短短时间, 海棠怎么就和这人关系势如破竹,直接要走入婚姻殿堂这么迅速。她将海棠带上办公室。 海棠掀开双层的保温盒, 将汤拿出来,袁沅往里面多看了一眼,“怎么没有米饭?” “我以为你吃过中饭了, 原本是给你当下午点心喝的。”海棠将勺子递给她, “你怎么忙得连吃饭都顾不得?” 袁沅稍一沉吟,将上午童修丽这边的事情简要一说,手里拿着勺子, 看着她眼里的无奈, 也顿了顿,才道:“我是不是该劝劝?” “你往哪里劝?往里劝, 还是往外劝。”海棠一琢磨, 悄悄问, “是周庭扬的?” 袁沅摇头,皱了皱眉,“没说, 不清楚。万一不是……” 海棠摆了摆手, “回头真追根究底,原是要怪到我头上?”她说的是早前介绍周庭扬和童修丽认识那回事, 她收起往常嬉笑怒骂的模样,倒是一本正经地说, “你别管了,这夏家阴森古怪的,少沾染吧。怎么样,汤好喝吗?” 袁沅一转念头,施施然道:“好喝是好喝,就是有股子溢出来的甜,太腻人了。” 这意有所指的话让海棠爽朗一笑,“我就知道你得说我。哎呀,我也没办法,这不是第一时间奔着告诉你来了,真的,我连我哥都没告诉。” 海棠在广城没什么亲人,唯一那个还是袁沅偶然遇上的堂哥,这么说当然是体己话,袁沅听着一笑,“要先订婚吗?” “说是说年底前办事儿吧,不过我不知道,他那不够大老爷们儿,腻腻歪歪的。”海棠红唇叨叨叨,话里是埋怨,话外是甜蜜,“他跟那前妻有两个孩子,都在国外念书,年底回来。” “你都见了?”袁沅感觉着进度不可思议。 “见了,连他前妻我都见了,真是人中龙凤,女人活成那样子真是精怪。”海棠两眼放光,似说着绝顶厉害的人物。 袁沅原以为海棠这样的人,眼里早没有别的女人,哪里知道还能折服于男友的前妻。“你怎么想着要结婚了?婚姻不是坟墓吗?” 海棠撩着长裙摆,“我都奔着45去了,什么没干过?就是没结过婚,我试试结婚什么感觉。”看袁沅要开口,她笑着说,“生孩子就免了,老蚌生珠这种事,我不行。再说,我钻在厨房这么多年,都维持着我的小蛮腰,可不想生一个孩子全毁了。” 袁沅摇头,“不是,我是想说,你终于知道你上40了——” “少来。”海棠哈哈一笑,眼角的细纹自然是密密地出现,但她自然大方,常年在做保养,内调外养,常年运动,气色又绝佳,说自己35岁,也不会有人怀疑。 “厉承南那边怎么样,联系吗?”海棠抬抬细眉问她。 袁沅是怕了这些人了,“没有。”她想起上次在日料店遇见,“之前遇到过一次,是说要出国了。别说这种没影的事,你享受你自己的爱情人生去。” “那你让他给你做个催眠什么的?”海棠道,“我听我哥说,他在国外算是有小成,研究的方向蛮厉害的。” “催眠?” 袁沅沉默了,没接下去说这话,看着手机显示的时间,“我得上班了,老板娘你赶紧回去看着你的店,省的又有人趁你不在拉私客。” “得,我废话多,我走了。”海棠手臂一捞,带走保温盒。 下班前袁沅将手头的事情归置归置,她原本一直在等庄盾来找她,至少要谈谈临时工工会的事情,但庄盾没有,甚至也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去了,但袁沅觉得反而像是一块牛皮癣长在了身上,让人难受得要去抠下来。 下班回去的路上照旧堵车,袁沅给欧阳的电话拨出去,第四个才接到,“刚才在洗澡。” “嗯。”袁沅不耐地看着前方的红灯,这种内心深处生发出来的焦躁,像是一缕没有实质的青烟,整个包裹住了她,“你看怎么把李庆昌这件事,透给方镇平。” 李庆昌是中午欧阳那通电话里提到的人,广城慈善基金分会的会长,刘晓成的顶头上司。 “方镇平?”欧阳似没理解她的意图,“你真的打算与虎谋皮?” 这个成语让袁沅放松了下,她不疾不徐地踩着油门往前走了几米远,“不,我只是想赌一把,看看他什么时候能到台前来。” 欧阳反问她:“你怎么知道这件事跟夏东集团能扯上关系?万一方镇平不理会?怎么办?” “你忘了李庆昌下面的是刘晓成。”袁沅将夏克铭对刘晓成的态度稍稍一提,“夏东集团的慈善基金和广城慈善基金分会是有密切关联的,但夏克铭和刘晓成却不熟悉,甚至上次绑架案之后,对他非常不客气,显然之前刘晓成这个级别的高攀不上夏克铭,那慈善基金分会还有谁可以够得上跟夏克铭平起平坐?” “夏东集团的慈善基金和广城慈善基金分会也有关系吗?”欧阳倒是没仔细研究过这一块,“难怪通达要把这消息透给我们。” “不,我想的是,方镇平要真的是和刘晓成这一波人联手,那李庆昌如果能倒台,刘晓成有没有机会上位?”袁沅似自问自答,“概率挺……” “砰——” 袁沅话还没说完,后面袭来的冲撞将她直接撞上了方向盘,手机直接飞了出去,打在前挡风玻璃上弹回来落在副驾驶上,车子发出报警声音。 忽然之间,眼前一片模糊,剧痛是伴随着热热的液体蔓延到整个脑部和身体。 几秒之后,袁沅抬起头看到车窗外、车前都是黑压压的人围过来,她咬着后槽牙解开安全带,伸手奋力去拽手机。 “怎么了?阿沅?你没事吧?阿沅?阿沅?”欧阳的声音一直在叫唤她。 她好不容易碰到了手机,手臂却无力地垂在那里,一动不动。 “阿沅?你说话啊阿沅……” 嘈杂的声音四起,一行人似经过一个建筑工地,钢筋碰撞声和金属切割的噪音,穿刺着人的耳膜。 “爸爸,这里好吵啊,我们走快点好吗?”小女孩子两只手都捂着自己的小耳朵,紧紧趴在男人的肩头对着他的耳朵大喊。 “沅沅乖,爸爸走快点。”男人的声音很柔和,和周遭的环境形成强烈的对比。 终于脱开了无比难受的噪音,他们走进了一个餐厅。 一个男人迎上来,朝他们笑着,说话的时候还蹲下来捏了捏袁沅的脸,“长得这么大了。” 袁沅似乎听见爸爸很不开心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对方是这么回答的?她不知道,她不喜欢爸爸说话这么凶,有些害怕但第一反应是反手揪住爸爸的裤子,抱着爸爸的小腿躲到了后面去。 这个让爸爸很凶的男人是谁呢? 袁沅在恍惚中一直在反复辨别,一遍遍地确认,这是谁? 而她在哪里?她不是在开车在跟欧阳打电话说慈善基金分会李庆昌的事情吗? 她怎么到了这里,她仰着头仔仔细细地看着这家餐厅,哦,是妈妈喜欢吃的素食店——那妈妈呢?妈妈又在哪里? 妈妈喜欢吃素食吗?袁沅又问自己?为什么我不记得了?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画面猛的一转,她的腿好疼好疼,耳边只有尖叫和哭声,她听到有个尖锐的声音在痛哭,“爸爸我的脚痛死了,爸爸,爸爸你在哪里爸爸!妈妈,妈妈……” 黑暗丛丛中她无助而崩溃的呐喊,却有一个濒临绝境的微弱的声音,“沅沅。” 那条胳膊拽着她,仿佛要从地狱的熊熊烈焰中将她拽起来,她感觉自己的脑袋上都是血,鼻子一抽感觉气管口腔都是鲜血的铁锈味,恶心而恐惧。“爸爸,爸爸!” “沅沅,你记住,你记住——你跟弟弟都姓夏——” “爸爸?” 人民医院急诊的床上,一个女交警压着袁沅半边身子,只见她一直在喊,好像是爸爸还是什么之类的,忽然之间猛地身体往上空一弹,两只眼睛瞪得老大望着前方。 “小姐?你没事吧?你醒了吗?”女交警改压住她的肩膀,“护士呢?来个护士啊!这人你们不管了吗?” 这个点急诊非常忙,一个护士听到了喊叫冲进来,见袁沅睁着眼睛,吁了口气,伸手在她面前摇了下手掌,“眼睛看得到吗?” 好一会儿袁沅才迟缓地张了张嘴,“看的到。” 口齿清晰、眼睛没问题,护士拿听诊器反复听了下心率,检查了下眼皮,“额头注意下,其他没问题,吓我了。”她是被女交警那一嗓子给惊了下,“行吧,我先出去照看别的病人,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多追尾的。” 女交警也烦,掏出本子问:“你现在意识清醒吗?” “清醒。”袁沅说这话,不知觉地眼角和鼻尖都酸酸涩涩的,没等交警问,就直接道:“我叫袁沅,袁隆平的袁,三点水一个元朝的元,我车里有包,包里有身份证,驾驶证和行驶证在驾驶位的上方镜子挡板后面……” 女交警有点愣。 “我能知道我手机在哪儿吗?”她艰难地扭过头问,“我得给家里去个电话报平安。” 女交警从后面裤兜把手机摸出来,手机在一张塑料袋子里装着,完好无损,袁沅拿到手,死死拽着,“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你不关心一下你的车吗?”这交警倒是觉得奇怪,哪里有人连车都不管的? “应该是拖走了吧,你告诉我电话,等我好点儿了我去取。”她慢条斯理有条不紊地说完这话,“警察同志,我先给家里打个电话,好吗?” 女交警感觉这人问题不大,就是有点怪怪的,“那你签个字,没问题我就走了,医药费那个撞你的人已经付了,他全责,保险在走了,他说全负责,这是他名片,有问题你联系他,不行你再联系我。” 袁沅稳住有点虚的手,签了字,拿了两张联系电话,目送女交警出去。 她慌慌张张地打开手机,想给欧阳报个平安,但脑子里实在是乱极了——那些闪回的,真的是她的记忆吗? 那张在梦境中看到的脸,为什么这么像夏克铭—— 为什么爸爸说,她和弟弟都姓夏—— 巨大的不解让她彻底脱力,满脑子钢筋切割的极端噪音,她想,她为什么没死在那场车祸? 作者有话要说: 这件事告诉我们,打电话不开车,开车不打电话,保护生命,安全驾驶 第59章 欧阳1.0 给欧阳的电话始终打不通, 距离那通电话过去已经有大概整整数个小时,袁沅不安地靠在病床头。 病房里还有另一个老人,听她自言自语是因为在家一个人洗澡不小心骨折了, 左脚打了石膏。 “少年夫妻老来伴, 一点都没错, 我老伴儿啊就是去的太早。” 老太太在医院呆了三天,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精气神也足,傍晚袁沅刚来的时候她还在别的病房串门,过了八点半才回来的, 手里拿着几根香蕉一串葡萄, 见了袁沅眉清目秀的一个姑娘就问她吃不吃香蕉。 袁沅不客气,一来是真的饿,一天下来就中午喝了海棠那顿汤, 肚子里什么都没有, 三根香蕉她吃了两根。 “你家里人呢?也没个人来看看你?”老太太自己叨叨完问袁沅,“你这年纪, 结婚了吧?孩子有了吧?”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本不想多聊, 但奈何刚吃了人家东西果腹,袁沅客客气气地回答:“没有。” “孩子是不一定要生,生了有什么用?我摔了, 把我送医院, 结果请个保姆又不见了。但老公得找一个——哦,还要找个身体好的, 长寿的。”老太太说着说着自哂一笑,“我不行, 眼光不好,老伴儿短命,儿子不顶用。” 话都让她说完了,袁沅也接不上,手机还在往外拨出去,眼见着电源只剩20%多,她摸了下额头的纱布,疼归疼,但不严重,合计合计准备找护士谈下今晚就出院。 “你这姑娘生的这么白净漂亮,追你的男小伙子不少吧?”老太太眼瞅着就要从床上凑过来。 袁沅一边去按铃,一边找了个托词道:“没有,我有男朋友的。还没谈婚论嫁而已。” 刚按下没多久,门就开了,袁沅转头看去,招来的不是护士——居然是毕师傅。 “哎,在这儿呢。”毕师傅将门推开,紧接着袁沅就看到夏克铭踏进来,她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停滞在某一个微妙的瞬间,在千分之一秒的恍惚之后,她才反应过来,真的是夏克铭本人。 这种时刻出现,夏克铭真的给袁沅太过直观的冲击力,他走来的步态,面上的表情,都跟今天碎片的记忆中截然不同,仿佛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 到底是时间改变了一个人,还是心态? “你没事吧阿沅?”夏克铭站在床尾,双手撑在病床的栏杆上。 袁沅反应过来,嗯了一声,隔壁床的老太太看夏克铭这阵仗有点意思,静静用小眼神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 毕师傅看两人都沉默了,赶紧给袁沅解释一句:“家里阿姨给我来电话了,说陌生人用你手机给家里拨电话,说你被追尾了,在人民医院急诊,所以我跟先生一说,就来看看。” 原来如此,袁沅感谢地朝他一笑。 “我准备回去了,没什么大碍。”她直截了当地道,她现在急着找到欧阳,也不想直面夏克铭。 门外走廊里发出响动,有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在说,“这边吧,应该是这一间。” 毕师傅站在门边,后背压着门,他直觉反应转过眼睛看路过的行人,却见一个模样朴素的女人推着一把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一张娃娃脸,眉清目秀,上半身是一件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白体恤,下半身——毕师傅咽了咽口水,下半身两条腿都没了,看样子是高位截瘫。 男人望着门墙边的号码和里面的人,似张望了下,若不经意地看一眼里面的几个人,又似很奇怪地打量了下门边的毕师傅,才对后面的妇人道:“好像不是这一层的,我们走错楼层了。” “这样啊?那我们再去问问清楚。”妇人接话很快,听声音是个很爽利的人,态度也很好,像是这个残疾年轻人的妈妈。她双手用力将轮椅带人,掉个头,“那我们去楼上看看好了。” 一个护士走过来,看着他们俩奇怪的问:“楼上没有病房了?你们要找哪一间?病人是谁?” 病房里,这一幕似见怪不怪,夏克铭轻轻扫了一眼也没多注意。 袁沅落在薄被里的手,差点将手心掐出血来——欧阳!她昏迷过去之间,欧阳的电话没断,应该是有人跟欧阳说了,欧阳才赶来的。 她的眼神似无意地看门外的人一眼,又赶紧挪回来小心地注视着夏克铭,此刻四下无人出声,她感觉到片刻空气的凝固,桎梏了她的喉咙,叫她呼吸不畅。 只听见欧阳说:“我是从外地赶来看朋友的,不过电话联系,有可能搞错了地方。”他条理清晰地道,“你们服务台可以查人吗?” 护士道:“可以的,对,你们直接去查一下吧。”她关切地看了一眼欧阳的情况,“省的多跑了路,还跑错了。”她回转过上半身,指了指走廊底,“这里到底,左转弯,再转个弯,有个窗口可以问下。” “好的,谢谢了。”年轻人和后面的女人都向她道谢,然后头也不回地绕过护士走了。 年轻人的手握在扶手上,整个手指关节都掐得泛白了,走得远了才压低声音对后面的妇人道:“我们快回去。” 袁沅待在床上,等欧阳他们走远了,她咬紧的牙关才敢松开。倘若让夏克铭知道欧阳的存在,袁沅不敢往下想——很多事,经不起细想,她根本没有那掌控一切的能力和应对万变的强悍内心。 “怎么了?”护士来问袁沅,看她好好的,再看站着的两个大男人,觉得奇怪,“不舒服吗?” “不是,我想出院,你看现在还能办理出院手续吗?”袁沅道,“人挺好的没有不舒服。”她说这话的时候,护士给她过个流程检查下。 “你等我下,我跟医生说下,你问题是不大,能回家就回吧,这两天病床紧张。”护士也是快人快语,“你等我下啊。” 等护士出去,袁沅才问毕师傅:“毕师傅,能麻烦你给我送到家吗?” 毕师傅看了眼夏克铭,见他点头,却道:“阿沅,你能到正康路那边陪陪你嫂子吗?” 袁沅心一提,她是一万个不愿意,“我早上还见过嫂子,她怎么样?”她状若寻常地问,远远望着夏克铭,想从他严丝合缝的表情上挖出点东西。 然而,一无所获。 夏克铭道:“有个人陪陪她,总是好的。”他重复了这句话。 袁沅满腹疑虑,思前想后,不如答应。 一会儿医生和护士都赶来,将几张表填了下让袁沅自己签了字,毕师傅搀着她直接出院。 袁沅走在路上还在左右仔细瞧,完全没看到欧阳的影子整个人才算放心下来。 等她上了车,才收到欧阳一条短信,“我回去了。” 夏克铭没上车,原是自己开车来的,而毕师傅则送袁沅去医院,他告诉袁沅夏克铭现在还要回公司开会。 “袁小姐你还是多陪陪太太,太太精神不大好。”毕师傅启动了车子,他跟袁沅接触过几次,说话也算是直来直往。 “太太跟先生……”袁沅问出口才觉得不合时宜,也不该问毕师傅,但听毕师傅道,“我也是听王志说,先生今天下午来的时候,太太吵得厉害,房间里东西都摔了。” 也是,夏克铭这样的人,就算跟他吵架,也绝对不是会破口大骂的人,而童修丽…… “太太娘家人都没告诉吗?”袁沅索性敞开问道。 毕师傅摇摇头,“不知道,太太应该自己没告诉。” 袁沅不晓得怎么说好,快到的时候毕师傅还道:“先生这两天总是被市里叫去开会,底下都在说,先生可能要吃官司,袁小姐,你知不知道的?” “……”袁沅被这问题问得不知如何回答,“最近是有点问题在处理,官司——不至于吧。” 她转念一想,问道:“毕师傅,你现在专门送先生吗?” “对。”毕师傅道,“家里都是王志在看着,王志知道的事情多,估计能安排好,我么就听先生指挥指挥。” 袁沅点点头,两人下了车进医院,护士长来迎他们,毕师傅见有人照应转身就走了,袁沅略有深意地扭头看了他一眼,毕师傅敦实厚重的后背似乎传递给她一种可信任的感觉。 童修丽的精神并没有毕师傅说的那么夸张,至少人很清醒,也听说袁沅出小车祸的事情,见她来就苦笑着说:“住个院还要凑一起,也是没法子了。” 病房在隔壁,袁沅在她这里的沙发上坐下,“先生刚才去医院接的我出来,说——”她看了眼童修丽,“让我来陪陪你。” “陪倒是不用,我好得很。他不来就是最好。”童修丽似是气又是恼地道,“你都自顾不暇,他好意思教你来陪我?” 袁沅不知怎么回答她好,捻弄着沙发的扶手,没答话。 半晌,童修丽扶着额对袁沅道:“阿沅,你知道吗?今天下午,周庭扬跟我说,他要跟可苓订婚。” “订婚?”袁沅反应也是颇为震惊,自然而然地反问,“是那个——周庭扬?” 不然还会有谁呢? 她问完自己都觉得可笑。 折子戏吗?一出又一出? 今天下午?童修丽为什么要联系周庭扬?那孩子—— 坐在沙发上的袁沅望着童修丽,童修丽也望着她,两人似都明白双方心里在想什么,但谁都不说话,一句话都不说。 许久,袁沅才问:“可苓什么时候回来?” “十一月吧。”童修丽苍白的脸上露出个寂寥的笑容,“听说课业学得很好,但挺忙的,聪明人,到底是聪明人。” 两人都知道她过去的荒唐,这荒唐距离如今也不远,但眼下改头换面,似重新做了一个人,这种改变,既是陌生的,又是措手不及的。 其实袁沅,还是很想问一句——凭夏可苓这样,为什么突然之间看得上周庭扬了? 难道周庭扬的手段真的如此高超? 作者有话要说: 欧阳:不敢相信我这么重要的角色,到21万字才出场作者:其实我还能再拖一拖 欧阳:你不是拖,你是相当拖 第60章 童修丽1.0 第二日, 袁沅在病房中醒来,揭开纱布看脑门的伤口已经结了痂,医生来做了检查和换药, 并且叮嘱她一番。 “毛医生, 我想问下, 人的记忆会不会可能因为什么惊吓或者刺激给隐藏,或者重新出现?”袁沅盯着毛医生。 他正在给她检查小腿连接假肢的部位, 用手抬了抬眼镜,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道:“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这里有什么不适?” “酸胀。”袁沅如实道, “不过一直都有。”她补充一句, “怎么了?” “肉眼可见的在萎缩。”毛医生将她的腿轻轻放下,站起身看着她,“你有多久没有好好来做过护理?” 袁沅失语, 的确今年出国几次事情, 身体素质跟不上,加上没有留心照顾, 的确在温度过低的空调房与雨天会有比较强烈的感受, 乃至于这几天没事就觉得不适。 毛医生见她一脸肃容, “很忙吗最近?至少两周来一次。”见她老老实实点头,才跳回去回答她的问题,“大脑记忆这部分需要做一个全面的检测, 的确有些人的记忆会储存在某个区块, 如果没有触发,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怎么,你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袁沅正想如实跟他聊两句, 却听护士敲门,“毛医生,夏太太找您。” 如此清脆的声音落进袁沅的耳朵,她才意识到,这是在夏家的医院,她转而对毛医生道:“一个朋友,不过我一直以为她开玩笑,所以咨询下您,不要紧,有需要我下次带她来一趟。您先去忙。” 毛医生不疑有他,点点头,双手插在白大褂的方兜里,指了指护士道:“去准备消毒的东西,袁小姐断肢这部分你来做一下消毒清理,再送去拍个片子。” 袁沅一听毛医生的话也不敢多言,动了动小腿,白生生的一截,她伸手摸了摸,奇妙的感觉传到手心里。 等护士将袁沅推着轮椅送回病房,袁沅却瞧见一个正装的男士从童修丽的房间出去,拎着公文包,行色匆匆,她让护士推上前,敲开了童修丽的病房门。 只有童修丽一人穿着家居的睡衣坐在沙发边望着窗外,见袁沅进来,萎靡不振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苦笑。 护士见状出去,将门合上,只留她们二人。 两人隔得不远,却似有条鸿沟。 袁沅想开口说点什么,但看她的模样又开不了口,她潜意识里已经不知如何面对童修丽。 “阿沅,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从来——从来没有在你面前提过你爸妈的事。”童修丽细长的手指交叠在膝上,她的膝头还盖着一件薄丝绒毯,墨绿的毯子衬得她手格外的苍白。 袁沅眼眸中划过一丝不解,不知道童修丽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件事,看似八竿子打不着,她平静地问:“嫂子,你想说什么?” 童修丽耸了耸肩,双眸往下垂,似望着自己的手,亦或者是左手上那枚铂金结婚戒指,“我在你的房间,看到过你的一张——”她抬起眼望着袁沅,“全家福。” 袁沅抿唇,点了点头,既没有表现出意外,也没有惊讶,平淡的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天,我可能太害怕了——我是说说可苓被绑架的那天,我在你的房间里。”她好像需要用很大的勇气才能说完这些话,但依旧坚持着从记忆里挖出这些事,“我当时只是想,你妈妈真的很漂亮。” 袁沅的瞳孔微缩,这一瞬间她好像捕捉到了什么奇怪的思绪,呆愣三分之一秒后,她反应过来了。 童修丽将毯子提起一脚拉到腰腹的位置,整个人靠向沙发后方,眼睛却换了个方向,望着落地窗外,阳光斜着投射进来,令她的侧脸看上去难得的几分沧桑和脆弱,“后来我明白了,其实他养着你,也不见得纯粹是为了夏克安赎罪——其实想也是,天底下有谁做慈善把人收养到家里来?” 她眸光闪动转过脑袋来,“你说是不是?” 某种强烈的意念拖着袁沅往前走:童修丽有权利知道关于夏克铭的事情,然而那过去的隐私中有一半事关她的父亲。 而且,袁沅至今没有拿到实质性的证据,连她自己都在本能地回避这个话题——她不愿意,极度不愿意和任何人探讨这件事。 包括童修丽,甚至其他任何人。 “阿沅,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童修丽突然盯着她。 袁沅不为所动,只是道:“你知道吗?我同你一样好奇。”她说这话的时候,内心似乎有些不忍,然后话一出口,就很难再改口。 童修丽将毯子一拎,气急了,“阿沅,你们到知道——夏可苓不知道吗?肯定知道啊,你不知道吗?你也知道啊,静阿姨呢?静阿姨也知道的清清楚楚,但是谁告诉过我?谁告诉过我?”她猛地哭出来,极度哀伤的脸上露出绝望的神色。 按下电动控制按钮,袁沅被轮椅推到沙发前,她试图去握童修丽的一只手,却被她避开,“嫂子……” 童修丽垂着头,修长的脖颈侧着和平直的锁骨形成一个扭曲的角度,长发落在侧脸,眼泪就从发丝间滑下来,她顺着袁沅伸过来的手,忽然张开双臂抱住她。 袁沅只觉得她在颤抖,以极度夸张的频率在颤抖,害怕、惶恐,夹杂着无奈,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情绪。 这个片刻,袁沅突然意识到,童修丽或许是深爱着夏克铭的——她或许从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是为了钱才嫁给他的。 至少,要下定决心和一个人白头偕老,众多因素中,必然有关于“爱”这一项。 而夏克铭—— 袁沅不敢想,只是用力搂住眼前人。 闷声哭了好一会儿,童修丽才道:“刚才律师来过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她的声音特别的弱,用尽了全力只剩下一丝气息般,“阿沅,其实过去什么都不重要对不对?” 袁沅很想顺着她的话,安抚她似的说——是的。但她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对她而言,过去已经不仅仅是重要,而是一切。 中午静阿姨给两人带来了午饭,袁沅借公司事忙为理由,先行出院,另一边童修丽的精神状态也看似恢复了正常,绝口不提任何上午对袁沅说过的话。 袁沅没有去公司,而是回了家,第一时间给欧阳去电话。 这通电话实在是让欧阳好等,他略疲惫地说:“你在哪里现在?” “在家。租的地方。”袁沅拉开家里的窗帘,让午后的阳光透进来,只是10月中旬,不知为何她就已经感觉到阳光的暖意中带着一丝凉薄。 欧阳简单关心了下她的身体,两人都极有默契地没有提到昨天胆战心惊的一幕。 “李庆昌这件事,我找人去办了。”欧阳道,“我另外查了下,李庆昌和刘晓成这上下属的关系,不好说。” 袁沅嗯了一声,“刘晓成不会是局外人。就看方镇平怎么处理了。” “也是,方镇平真的跟刘小成一伙的话,那李庆昌逃不掉了。如果他拿到消息没动静,那可以再看看。”欧阳道。 不过,事情显然没有袁沅和欧阳想得乐观,整整半个月时间,什么都没发生,连带着童修丽声称要跟夏克敏离婚也再也没了消息。 一切都风平浪静地可怕。 11月初,城西慈善城市计划第一批残障学校和残疾人培训学校师生入驻大会召开,夏东集团项目相关代表受到邀请。 现场有个颁奖环节和奖金授予环节,宣传主办那边迂回找到了袁沅来做颁奖的嘉宾。 不过到了当天,她才知道,同场活动还有广城慈善基金分会会长李庆昌和广城市政共同成立一项专属的特殊慈善基金,专门为优秀的残障儿童、特出表现的残障人士设立。 这是袁沅第一次见李庆昌,她的席位距离领导席并不远,前三排的领导里,李庆昌显得很低调,而非常巧合的是,他的身边正是夏克铭。 在袁沅全程的注意中,两人似乎没有什么交流,就算是偶有交谈,也是点到为止,一两句就停了。 “袁小姐,快轮到你上台了,你准备下。”礼仪小姐弯腰提醒袁沅,她才笑笑赶紧起身。 受到嘉奖的人从大舞台的另一端被礼仪小姐领上台,袁沅才看到对方跟自己一样,都是左小腿残缺,而他似乎不太情愿上台,双拐棍支在腋下,走得非常的缓慢。 袁沅仔细望着这个慢慢走来的少年,估计着他的年纪——恐怕最多不超过15岁。 少年抬头看着同样走得不快的袁沅,晦暗的眼眸里流露出一抹惊奇,然而仿佛流星转瞬即逝,又垂眸盯着眼前的路。 主持人的声音响彻全场,袁沅跟少年站在一起,两边是礼仪小姐,袁沅只觉得奇怪,为什么不是领导来发这个奖,要让她来? 袁沅轻轻问对方:“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没有回答她,眼睛望着她的左脚——确切地说,是她的假肢。 “你能跑得快吗?”他贸贸然地开口,沙哑的声音似正在变声期。 袁沅想了想,想要鼓励他,“还可以,可以跑两步。” 没想到少年抬头,眼睛里红红一片,她来不及反应过来,主持人话说完了,台下掌声阵阵,袁沅被迎过来的礼仪推着给他送了证书,然后两人面对着台前,木偶式地合个影。 等两人走下台,袁沅想找这个少年,却见他似被老师什么的人给带走了。 袁沅坐回自己的座位,脑袋空空地望着台上,她想,这个孩子应该也想跑吧——正如很多年前,她也想跑,跑得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第61章 转折 隔天到公司, 袁沅在地下车库遇见柳副主任。 因那天临时工来闹,柳副主任这逃脱责任的态度,从头至尾就没出面说上一句, 袁沅心里多少放了个疙瘩, 见了他也只是礼节性地道个早上好。 “袁总, 昨天后来慈善城那边出事了你知道吗?”柳副主任胖胖的身材走得倒是飞快,立刻绕过一辆车走到袁沅身边, 他故作神秘地道。 昨天柳副主任也是在现场的,袁沅是走得早,料想他应该是后面活动整个结束才走。 “什么事?”袁沅觉得这人一大早的神神鬼鬼的, 总不至于是什么大新闻, 至于吗?她脚步不停地走向电梯。 柳副主任倒是很小心,左右一看才说:“昨天你给颁奖那个小孩子你记得吧?” 袁沅点了点头,那小孩印象自然深刻, 连带着他不情不愿的样子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昨天夜里跑出去, 在一期跳楼了。”柳副主任这话压得特别低,鬼气森森地说。 袁沅一愣, 迈出去的脚步一顿, 全身力量压在左腿上, 有点吃不消的咬牙站正,奇怪地问柳副主任:“真的假的?您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柳副主任指了指自己的手机,“他们不是有个办事的微信群吗?一直都有人拉出个小群, 昨天在小群有人说的。不过照片都删了, 怕流出去出事,一期刚招商就出事, 上面估计是火烧屁股。” 袁沅还没绕明白,一条人命好端端的怎么没了。 “具体什么原因知道吗?”袁沅问他。 柳副主任道, “上面着急啊,让他们早点搬过去早点搬过去,结果保安不到位,这小孩儿被路上的民工给强/奸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可能自己都感觉恶心,有些说不下去。 袁沅浑身一凛,几秒说不出话。 那地方是阴森,之前她去过几次都觉得偏僻,加上周围全都是建筑工地——“那民工呢?” 柳副主任摇摇头,“早送走了。” “不送派出所吗?这得是判刑吧!”袁沅不解地道,话已出口就知道肯定不会这么办了,否则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给那小孩儿送钱? 所以昨天她亲手送给这孩子的是补偿款,根本不是什么优秀残障人士的奖励。 柳副主任闲自己把袁沅恶心得不够,又补充了一句:“临时成立的特殊慈善基金就是这么一回事,你以为呢?” 这一大早的,袁沅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震惊坏了。 这么大的事儿,难道上面下面就没人知道?好大一条人命难道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一上午袁沅在网上找了找,尽是昨天慈善城盛大活动的新闻通稿,愣是没看到任何消息,她转念侥幸地想,万一柳副主任也是以讹传讹恐怕也就没这回事,她想了想将刘启明的手机号码调出来,发了个消息。 袁沅的短信内容很简单,是说自己听说昨天慈善城那边出了点事情,具体没并没有提到是哪一件。 没想到,刘启明的反应很大,直接给她回拨了个电话。 “袁小姐,风声怎么都飘到你那里了?” 袁沅屏息仔细一想,突兀地问:“这小孩儿不会是您学校的吧?” 对方一静,袁沅就知道自己误打误撞猜对了。 好大一会儿,刘启明才似惋惜地道:“是。” 袁沅也无话可接,柳副主任说的那前因后果实在是令人糟心,她都不知道从哪一句问起。 刘启明却道:“现在领导都在控制舆论,要低调处理,我这里也左右为难,还好小孩儿是孤儿……” 这话戳到了袁沅心里,她握着椅子扶手,半晌才道:“那你处理吧,我不打扰了,我原来是以为误传,没想到是真事。” 等那边刘启明快速回复了一两句,她就将电话挂了。 袁沅扶着额,两指掐了掐一侧太阳穴,这世上的人,什么时候都冷血到这种地步而不自知了? 许久,她才收好情绪打开电脑,继续办公,只是脑子里全是那小孩儿支着拐杖问她,你能跑得快吗?还有刘启明刚才这寥寥数语…… 一句一句像是拳头砸在她心口,砸得她透不过气。 欧阳接到袁沅电话,听了这件事,对她道:“阿沅,这事与我们无关。” “你去帮我查查是不是属实,属实的话,找个机会发出去。”袁沅的声音特别低,低得欧阳心惊。 欧阳却道:“不如把李庆昌那件事,一起给撂出去,反倒——反正方镇平那边半个月没消息,恐怕是不敢动李庆昌?” “不知道,不管他。” “你在哪里?你不舒服吗?”欧阳问。 袁沅好一会儿才回答:“没事,我睡不着。” 啪的一声,她打开床头灯,黑漆漆的夜晚,她红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她清醒地宛若白昼。 “我想我要是他,我也跑不快——我——”袁沅捂着头,长发散在白色的薄被上。 欧阳那边自嘲地笑了,“你说得好像我跑得快一样。” 这话让袁沅意识到欧阳的情况,不比自己轻省。 “但是你才认识他多久?不要因为陌生人误事,你冷静点。”欧阳提醒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夜半尤为清晰。 袁沅理了下思绪,“是啊,昨天之前,甚至是昨天上午我都不认识他,然后今天他就死了——”她倒在床上,啜泣着说,“我只是觉得可怜,他好可怜,我们都好可怜……” 话说到最后变成了喃喃自语,末了又发狠了似的说一句,“他们都可恨,没有人不可恨!” “我知道了。”欧阳几乎可以通过电波感觉到她身上传递出来的愤怒、无助以及挣扎,“我会查清楚。” 袁沅手里紧紧抱着被子,侧躺着:“欧阳,我想我有一天遇到这种危险,跑不快,我要怎么办。” “不会的,你想什么呢?”欧阳觉得疯了,他认识的袁沅几时说过这种傻话,“阿沅,你听我说,你现在立刻睡觉,明早醒来正常去上班。” “你的药是什么?你告诉我,我明天去找医生开一点。”袁沅痛苦而直白地道。 “阿沅,你没事,你不需要药,你很好,明天醒过来一切都很好。你想做什么你告诉我,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力量帮你去做,你相信我吗阿沅?”欧阳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信誓旦旦地劝慰她。 袁沅似受到蛊惑,亦或她不想让欧阳再担心下去,对着手机道:“好的,我试试。” 电话挂断,她却根本睡不着,黑暗中没有任何一丝光明,她几乎感觉自己要等不到那一线光明出现的时刻了。 耳边有个声音在对她说,你要坚强,你要撑下去,不然谁会知道真相是什么?你的父母你的弟弟都枉死了! 袁沅痛苦地抱住脑袋蜷缩在床角,后脑勺抵在床头,半个月前车祸的疼痛再度袭来,她潜意识里那些记忆片段都死死地捂着,她甚至不敢拿出来自己细细去想,更不敢跟欧阳说。 黑夜无尽绵长,黎明如此渺远。 属于她的光明呢,到底在哪里? 静阿姨这几天,连饭菜都是准备好端到童修丽房间去的。 自童修丽从医院回来,她就搬到了二楼的客卧,在原先袁沅房间的隔壁,和夏克铭彻底分了房,一般情况就在房间里,鲜少出房间门,连店也没顾得上,整日就在房间里呆着。 静阿姨拿着饮料水果上去,刚经过袁沅的房间,就听到童修丽在房间里打电话,似在哭,静阿姨叹叹气,折回楼梯下去,刚走了没几步,没想到夏可苓推门进来,后面跟着毕师傅推着拉杆箱。 静阿姨迎上去,帮她将东西拿了,见她兴致很高,打了个招呼就上楼。 晚上这一顿饭,因为夏可苓的突然回家,变得热闹起来。 夏克铭亲自上楼“请”了童修丽下来吃饭,一家人又齐齐整整地坐下,只是夏钧到底年幼,偏着头问:“姑姑回来了,沅姑姑什么时候回来啊?” 没人回答他,连方才的咀嚼声都停了停,夏克铭手指敲了敲桌,“吃饭。” 童修丽突然之间似灵魂出窍一般,远远地看着这场景,多像夏可苓生日前那顿饭,夏可苓当着夏克铭的面闹小把戏,非要袁沅穿那套黑色的衣服,而夏钧说了什么? 她仔细想了想,却想不起他具体说的话,只记得夏克铭也似今天一样用手指点了点桌面说:吃饭。 但夏钧到底说了什么呢?为什么她始终想不起来?童修丽想,自己怎么突然想这么多?为什么要想这么多?她最近是怎么了?为什么总觉得昏昏欲睡?记性似乎越来越差……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就22万字了,原计划35万字,还剩下13万字,其实码字速度快点的话一周就写完了,突然之间有些难过 第62章 调查 晚饭过后, 童修丽跟夏钧去散步,夏可苓也正要走,却被夏克铭喊住。 “可苓, 去书房谈谈。”夏克铭的脸上没什么波澜, 好像真的只是很久没见这个妹妹要叙叙家常。 然而夏可苓提了提眼皮, 她近来戒了那玩意儿,又在学校里潜心学习没有出去鬼混, 整个人气色、状态都比以前更佳,也显得更年轻活泼,“好啊, 我正好也有事要跟大哥你说呢。” 听到这话, 夏克铭没有应,而是起身先走一步。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餐厅,先后走进书房。 夏可苓环顾这间高而阔的书房, 将厚重的实木门关上。 夏克铭坐在单人沙发上, 浓眉之间的威严,正展现出多年来夏家当家人的权威, “你电话里跟我说, 要跟那个男模特订婚。” 夏可苓耸肩, 坐在另一端的沙发上,“是啊。”她歪着头把玩自己的指甲,自从出国, 她连指甲都没去做过, 翻转着细白的手掌左看右看,最后才小妹妹似的问:“大哥, 你不替我开心吗?” 如果是换任何一个订婚对象,夏克铭或许都不会这么生气, 然而对象是周庭扬——他口中的“那个男模”。 夏克铭沉默着,将放置着古董台灯的双层柜打开,抽出一个信封,丢给夏可苓。 “这是什么?”夏可苓下意识地接住,一掂量,还挺沉,她不解地打开,看到里面童修丽和周庭扬在她店里亲热的照片。 不过,夏可苓的脸上半分惊讶都没有,似看到了什么再平常不过的东西,她将照片塞回去,将黄色的信封丢在黑色真皮沙发上,曲起一条腿,“大哥,不是吧?这种照片,你不是该拿去给大嫂看?你给我?我都知道的啊。” 二十多岁的夏可苓,眼神总是澄澈,明明最浪荡不羁,却又最天真无暇。“大哥,你不会因为大嫂的事情,就不让我跟他订婚吧?” “这个人来路不正。”夏克铭深深地望着她。 厅里的灯光很亮,将夏克铭面容上的每一寸细微变化都照了出来,漆黑的眼眸似深潭,阴郁得看不见任何水纹,但仔细看却叫人从内心深处感觉到寒意。 尽管如此,夏克铭对这个妹妹仍旧并不算太严苛,“可苓,婚姻是终身大事,你可以再考虑考虑。并不需要急于一时。” “那你呢,认识大嫂多久就结婚了?”夏可苓的反应非常快,甚至于超出了某种合理的范畴。 夏克铭的太阳穴有一根纤细的神经轻轻一抽,他的眼神有一丝的变化,但很快又消失在了和缓的眸光中。 “大哥,你为什么不和大嫂离婚呢?”夏可苓拨弄手指尖,歪着脑袋,眼眸虚虚地直视着夏克铭。 这让夏克铭觉得,今天回来的夏可苓,有一点陌生。他似在故意避而不答夏可苓口中这个问题,而转了一个话题,轻飘飘地问道:“你回来之前,见过你二哥了?” 夏可苓细细的手指一顿,转瞬即逝的僵硬之后,又恢复正常,点了点头,“见过了,我还问他要不要回家住,他说酒店住得挺开心。” 话题既然被扯到这里,夏可苓也不甘心,追问道:“大哥,家里房间这么多,二哥为什么不能回来住?”她问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夏克铭,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出点不平常的神色。 然而没有,夏克铭毫无变化。 “随他自己。”夏克铭道。 这显然是敷衍,不过夏可苓也没有再问。 “我回来之前还去看过奶奶,她说她想回国过几年,这里老姐妹还有几个。”夏可苓提到夏家的老太太,“大哥,要不等我订婚,把老太太接回来?” 夏克铭没有立刻回答她,反而问道:“周庭扬和你二哥的事情,那你也清楚了?” “清楚啊。”夏可苓靠在沙发里,像个不谙世事地小姑娘似的笑着,“大哥,你怎么这么古板呢?”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眯着眼睛,亮出了自己的小爪子,“大哥,你是觉得恶心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夏克铭的神色倒显得有几分随意起来,“既然你什么都清楚,那你自己做主吧。” 夏可苓侧着眼睛看那黄色信封壳子,“大哥,那你呢,你要跟嫂子离婚吗?”没等夏克铭回答,她捂着嘴笑起来,“大哥你索性离婚算了,二哥一直在等你。” 这话说出来,可算是将最后的一层遮羞布都撕碎了。 夏克铭望着这个骨架纤细的妹妹,幽幽的眼神里装着不为人知的情绪。“可苓,你二哥还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呀。”夏可苓很是自然地想了想,“这又不是他告诉我的。”她一笑,像是自觉说多了话,又呵呵一笑,“大哥,你看我订婚定在12月底怎么样?就家里人吃顿饭,我把老太太请回来,正好一起过个年。” 夏克铭点点头,“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就随你,让你大嫂安排照应。” “大哥,你不会生我气吧?”夏可苓嘟着嘴问他,这才像是妹妹跟大哥撒娇的样子。 夏克铭嘴角带了点笑,“你开心就行了。” “我就知道大哥最好了——”夏可苓跳下沙发,“那我回房间了。” 夏克铭望着夏可苓轻快如小鹿一般跑出去,等她将门合上,他才抬起头,望着书架上悬着的麋鹿头的标本,千万条江流在心间奔涌,最后化作了沉沉的一声叹息,眼神却从平淡慢慢出现了一丝狠意。 距离欧阳将慈善城少年自杀的事情传播出去过去才两三天的时间,官方媒体并没有正面回应过这件事,连整个项目的负责部门都没有出面,反而是民间舆论倒逼之下,不断有人报警,网上从一开始的小道消息到尸/体盖着白布的照片等等越来越明朗。 周三,袁沅正在开部门会议,一楼大厅的保安带着警察直接上了人力资源这一层,敲开他们的会议室。 “袁总,这两位警察来找你协助调查。” 众目睽睽之下,袁沅让谭非代为继续开会,她领着警察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请坐。”袁沅比了个手势,让两人坐下。 刘队站在办公室中央,四处打量,看到墙上和桌上都有一些慈善活动的合影和奖项照片,不免多留意了几眼。 自称姓费的警察将一张照片递给袁沅,道:“你认识的吧?” 袁沅接过照片,一看,赫然是慈善城活动上,她和那个少年的合影,照片显然是裁过的,应该是当时他们在台上,一排人合影中截出来的部分。 少年脸上清清白白,只是眼神空洞,双目无神,而她则带着程式化的笑容。 两人都是左腿残缺,照片看上去也有几分诡异。 “认识。”袁沅将照片递回去,明显的情绪不高,“怎么了?” 刘队本来再看窗外的风光,听到这话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费警官问道:“你不知道吗?这个小孩儿自杀了,就在这张照片拍摄的当天晚上。” 袁沅故作惊愕,“啊?怎么会这样?” 费警脸上的表情带着点戏谑:“袁小姐,这件事在这两天传得这么沸沸扬扬,你可别告诉我们你不知道这件事?” 袁沅沉默了,垂眸。 费警官和刘队互看了一眼。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袁沅抬起头问他,又看了眼站在窗边的刘队,“这种事,谁想多知道?” 费警官道:“袁小姐在这么好的办公楼办公,又得到领导器重,年纪轻轻做了总,不想扯进什么案子里很正常,我们可以理解。但也请理解,这毕竟是一条人命……” 袁沅将手边的钢笔轻轻一放,金属外壳接触实木桌面,发出清晰而明显的碰撞声,“我真的不知道。我那天很早就回家了,基本上我给他颁完奖我就走了,这点你们去问,现场的人都知道的呀。你们不去查他们那边的人,查我干什么?” 办公室外陆陆续续有脚步声,应该是刚才那个会议开完了,袁沅颇为忌惮地看了两眼警察,然后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似非常介意地将门合上。 刘队和费警官再次对视一眼。 “袁小姐,你不要这么紧张过度,我们也只是例行公事,按照流程走一走。”刘队踱步走过来坐在袁沅对面,状若轻松地道,“当天接触死者的人我们都会问一遍,麻烦你配合。” 袁沅轻轻松了一口气,“我以为是怀疑我。” 费警官倒是一笑,“不不,你想多了。” 袁沅点点头,“那你们要知道什么?我其实也就那天给奖的时候见了一下,之前不认得,之后……”她皱眉细一想,“下了台,就有个什么人,大概是他们的老师把他带走了。” 刘队点点头,费警官在那边记录她说过的话。 “有没有什么异常?他跟你说过什么没有?”刘队进一步问道。 袁沅沉着黑眸,望着桌上的一张白纸,许久才抬头看着他们俩,“我当时问他叫什么,他没回答我,他好像对我的假肢比较有兴趣,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费警官问道。 “大概是问我能不能跑得快。”袁沅快速道,“就这一句,后面就是按照流程颁奖,合影,就下台了。” 费警官点点头,但刘队望着袁沅没吱声。 这不是刘队第一次见袁沅,上次夏可苓被绑架,他在陵西江边亲眼看着她上了游艇去给绑匪送钱,那天有江雾有小雨,但这女人眼睛里看不到怯,后来出了事,还跳海救人——显而易见,骨子里还是有胆气的人。 “袁小姐,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有用信息可以提供给警方?”费警官接着问道,“这个小孩儿的事情现在因为线索中断,所以很难往下查……” “我真的就知道那么多——”袁沅看了眼刘队,“我想你们问问就知道,我的确是差不多活动中间就走了没留到最后。其实你们可以问问留到最后的人——” “比如说呢?”刘队若有所指地望着她,眼神中带着几分淡淡的光芒,像要从她的眼睛里挖出更多信息。 第63章 进展 正在僵持中, 有人敲响办公室的门,是陈飞月。 三个人都朝着门口看了一眼,袁沅示意她进来。 “沅姐, 这些是要签的文件, 我放这里啊。”陈飞月感觉自己进来得不合时宜, 又有点担心地望着袁沅。 袁沅却道:“你帮两位警官倒点水吧。” 费警官将记录本子放在办公桌上,“我借你们这儿洗手间一用, 麻烦这位小姐带个路吧。” 等陈飞月快速给他们倒了水出去,办公室只剩下袁沅和刘队。 刘队拿着费警官记录的文字扫了两眼,将本子合上, 问袁沅道:“你的紧张太过度了, 如果我不是见过你临危不惧,倒很难想象你这么怕事。” 袁沅不出声,眼带不解地望着他, 却见他走到办公室门背后, 将门一锁,然后当着袁沅的面给同僚打电话, “小费, 你去楼下等我, 我一会儿就下去。” 刘队说完这话,坐下拿起水杯喝了几口纯净水,“我不妨跟你透个底, 这孩子的事情我们屁证据都查不到——按照这么个流程走下去, 到最后就是抑郁症发作跳楼自杀结案。” 袁沅也拿起杯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刘警官,我真不想牵扯进去。” 刘队长注意着她喝水的动作, 小口抿着水,的确不太放松,“这样——”他换了一副口吻,“我问,你只要回答是不是,就可以,行吗?” 袁沅没作声,她握着水杯,看向刘队长。 刘队长了然,“这小孩儿的死,有人跟你说过,这个人知道情况,是吗?” 袁沅点头。 刘队长想了想,继续道:“网上说他被人强/奸,是真的吗?” 袁沅迟疑了下,点头。 刘队长俯身向前,正色问道:“也是告诉你消息的人告诉你的吗?” 袁沅毫不犹豫地点头。 刘队长靠回去,“这个人——是这小孩儿学校的领导或者老师吗?” 袁沅摇头,她的眼睛往上看了一眼,又缓缓地看向刘队长。 “在你们楼上?”刘队长凭着直觉问。 袁沅点头,松开水杯,仔细道来:“我是事发第二天,在公司遇到我们的总裁办公室主任——他当天也在,夏东集团跟慈善城项目,他是重点对接人。”她将那天在车库,柳副主任说过的话,依稀重复了一遍。 刘队没有记录,只是神色淡然地听着。 “现在这个群已经解散了,人员根本找不到是哪些。这你知道吗?” 袁沅摇头。她本就不在群里,又怎么会知道呢? 刘队大概明白了怎么一回事,“那十万块钱,是慈善基金这边协调给的?” “这我不知道。我也是他出事了才知道缘由。”袁沅如实道,她看着刘队复杂的表情,反问道,“刘队,这查下去,有什么意义呢?” 刘队聚精会神地望着她,“这起案件,可能是他杀。” 袁沅完全没想到这一点,浑身一怔,毛孔都似在瞬间打开,有些惊愕,“有什么具体证据吗?” 刘队敲了敲自己架起的膝盖,“没有。我的直觉。” 两人都皱着眉头,看着对方的表情都有些故作平静。 许久袁沅才道:“刘启明——你们去问过没有?这个孩子学校的领导。” 刘队点头,显然已经问过了。“接到报案第一时间去慈善城了解情况,就是他负责接待的。” “那天我听说了这件事,一开始以为是以讹传讹,所以抽时间打了电话给他确认,不过也没多说,只是大概提了一下。”袁沅的大脑几经周转,决定相信眼前这人一次。“他提到了这孩子是孤儿,语气口吻比较庆幸……” 刘队听到这话仔细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下去,而是问道:“那你还有其他联系过的人吗?或者是提到这件事的人?” 袁沅一再摇头,“没了。我以为是单纯的自杀而已——”事实上,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刘队苦笑,“保不齐回头就是自杀结案。”他看了眼手表时间,“最多抓到个强奸犯……” 他站起来和袁沅握了握手,最后道:“袁小姐,关于这个案子的猜想,希望你听过就忘了,别放在心上。” “希望你们早点查出真相吧。”袁沅收回手,在刘队难辨的眼神中送他出去。 刘队下了楼,喊上楼下等着的同僚一起去开车,上了车费警官才问:“刘队,你问到什么?” “没什么,小姑娘有点紧张,后面说是知道这件事,那小孩儿被强奸也听说人说过。”刘队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 费警官一边开车一边道:“这女的,长得可比照片上好看多了,就算是少了一条腿,都不影响,也是绝了。” “想什么呢?一天天的不好好办事儿!”刘队拿着硬壳的笔记本抽他,脑子里却一直在想袁沅在谈话后段提到的刘启明。 他想起那天刘启明接受问话的样子,沉着冷静,甚至有点迂腐气,因为这起事件忙得焦头烂额,但也一直在推脱自己不清楚这件事,只是按照章程办事——现在听袁沅的意思,刘启明不仅仅知道那小孩儿遇事,而且还在想对策处理这件事。 “走吧,去慈善城再兜一圈。”刘队道。 费警官的动作很快,轻轻一挪方向盘就拐到了去城西的路上。 等刘队一走,留下袁沅反而惊魂未定,刘队竟当着她说自己怀疑是一起他杀——她寻思着要不要找欧阳再查一查。 “笃笃笃——”陈飞月探进来,“沅姐,你怎么了?” 袁沅反应过来,“没事。”看她要问刚才的事情,解释了一句,“慈善城那边出了点事情,来找我了解情况的。” 陈飞月“哦”了一声,“是那个小孩子自杀的事情吗?” 袁沅点头,这种事一旦疯传起来,少不得人人都要八卦一句。 “慈善城真的是不太平。”陈飞月收起她桌面上的水杯,“话说那个慈善基金会的会长,不是这两天传出来包养一个小女演员吗?” “谁说的?” “广城本地论坛上,有个匿名爆料——”陈飞月道,“不过早删除了。太乱了现在世道。” 袁沅一听,“是这样,公司里这些事还是不要多说了,快去上班吧。” 陈飞月乖乖出去,末了还问她去不去参加部门聚餐吃个饭,袁沅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她现在哪里吃得下。 袁沅理了下思路准备找时间跟欧阳碰下,一个电话打断了她的思路,是司机王志的电话。 王志似乎从来没有主动给袁沅来过电话,反倒是她偶尔有事需要帮忙才会找王志。 事出反常,袁沅立刻接了电话。 “袁小姐,我,王志。”那边声音很稳,是平常沉着的样子。 袁沅觉得奇怪,“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吗?”王志惯常照应家里的事情,又在夏家呆的时间久,上下关系也拎得清楚。 这一通电话,实在给袁沅不太好的预感。 “是这样,我今天送钧钧去上课,他嘀嘀咕咕说这两天太太和先生都在吵架,又哭又闹。” 本不该是王志过问的事情,但他还是如实对袁沅道,“这倒不是要紧的地方,要紧的是,钧钧说静阿姨天天给太太送药去吃,但太太不吃,也吵起来过。” “具体什么病知道吗?”袁沅想起之前见童修丽,没感觉要到吃药的地步。 王志那边似乎在组织语言,好一会儿才说:“袁小姐,你最好回家帮忙看看,太太可能精神有点问题。” 袁沅云里雾里地没明白,只能道:“行,那我今天下班就去看一眼。” “那敢情好。”王志那边似乎松了一口气,“袁小姐,我这里你就——” “嗯,我知道的。”袁沅道。 王志是家里的司机,在中间传话说这些事,本来就不合适,袁沅自然很清楚分寸。 等晚点下了班,袁沅特地先给静阿姨去电话,说了一下自己想回家取点东西的想法,静阿姨倒没有任何异样,老样子叮嘱她开车小心就没再说别的。 等到了夏家,夏钧跟夏可苓在客厅玩乐高,巨大的乐高房子在空旷的大厅里格外打眼。 “沅姑姑!”夏钧惊喜地光着脚冲过来抱住袁沅。 袁沅捏了捏他脸颊,自然而然地问:“妈妈呢?” 那边夏可苓钻进搭的乐高房子里,在里面捣鼓东西,连正眼也没给袁沅一个。 静阿姨走出来笑着迎她,又指了指二楼,“太太,在楼上。” “哦,那我先回房间下。”袁沅未免太刻意,先这么说着,静阿姨一直跟着她,两人叙叙家常,最后才指了指袁沅房间那扇门,“太太搬到这间了。” 袁沅意外地看了眼静阿姨,“那我先去看看嫂子吧。” 静阿姨笑着点头目送她敲开房门进去。 袁沅被童修丽瘦弱的样子吓了一跳,“嫂子?” 童修丽看她来了,目光炯炯有神地走过来,“阿沅,阿沅——”尾音带着哭腔的,似很痛苦,但一会儿又平静下来,自言自语地说:“阿沅来了,阿沅来了。” “嫂子你怎么了?”袁沅惊讶不已,拽着她坐在床边,看她瘦得手都只有皮包骨头,心疼不已——难怪钧钧都要担心了,这哪里还是往日那个神采奕奕的童修丽。 “阿沅,你能不能跟克铭去说,我不要吃药了,我不想吃药,我没什么事情不想一天到晚吃药。”童修丽一叠声地说着,“我记性也变好了,不需要吃药了,真不需要了。” 之前童修丽还说要跟夏克铭谈离婚,袁沅没记错的话,她连律师都找了,怎么一转眼她成了这样,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嫂子,你吃什么药了?”袁沅看了眼台面上,却也没发现,只能问她。 童修丽指了指门口,“静阿姨给我的,在菜里,在菜里,我闻得出来。” 袁沅看了眼那扇门,她恍惚记得静阿姨在她进门前似乎也没转身走,或许此刻正在门口听着,她顿感不好,“嫂子你别多想,没事的没事的。” 童修丽被她抱在怀里,似乎稳当了点,两人的心跳都很清晰,好一会儿,童修丽完全安静下来,却在她耳边说:“阿沅,你帮我出去,我想出去。” 袁沅抱着她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臂,半晌停顿,末了才拍着她肩膀轻轻答应说,“好。” 第64章 跟踪 袁沅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门口, 突然拉开门,门外空无一人,她感觉自己也有点疑神疑鬼, 回头看了眼坐在床头看着自己的童修丽, “那我先下去嫂子。” 童修丽点点头。 静阿姨在餐厅那边, 袁沅绕过在玩闹的夏可苓和夏钧走进了餐厅。 “阿沅,我今天多炒的小炒, 今天刚送来的有机蘑菇,清炒很好吃。”静阿姨笑着道。 袁沅挽起白色丝质衬衫袖口,露出白生生的手臂, 帮她择菜, “阿姨,我嫂子怎么了?怎么听她说什么吃药不吃药的?” “之前,医生来看了之后吃了几次药, 后来就再也没没吃了。”静阿姨头也不抬地忙着手上的事情, “太太最近精神真的是太差了,刚吃过就说自己没吃过, 要么是该到吃饭的点了, 说吃过了。” “医生怎么说?” “没怎么说, 挺好的,说是可能有点受刺激。”静阿姨声音轻了一度,“上次不是孩子没了么?” 袁沅听着点头, 仔细分辨童修丽的情况, “那先生怎么说?” “避开她呀,两个人碰到就吵, 上个礼拜还好,还能同桌吃饭, 这几天碰不到一起,先生晚上去看看她,就要吵。”静阿姨摇摇头,“还好先生不爱吵架,不然两个人,要命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反而留意袁沅的表情,见她神色如常,才又说,“所以,医生说是受刺激了,我也信。” 袁沅也叹气,“估计是吧。阿姨那你真的是要多费心了。” 静阿姨笑笑,倒是满不在乎,“就是顾着点一日三餐,没事。” “要么送到正康路那边医院好了,这样医生看着也好点,看样子太瘦了,要么挂挂吊针。”袁沅自顾自地道,“不然真的精神越来越差。” 静阿姨却道:“听先生的吧,我哪里管得到这些。” 这倒也是,袁沅无法反驳,她看着静阿姨走出厨房,望着她的背影,第一次想:静阿姨在这个家,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呢? 晚上,袁沅没遇上夏克铭,到了饭点毕师傅给家里来电话,说夏克铭有事应酬去了。 这一来,连夏可苓都喊了司机出去没留在家里吃饭,只剩袁沅、夏钧,她们两人将童修丽带下楼,一起吃饭。 静阿姨似很不放心,一直在桌边帮忙张罗,袁沅留心看她,的确对童修丽格外上心思,童修丽对她倒淡淡的,没有以前的热络。 吃晚饭袁沅要走,童修丽送她,拉着她的手一直跟她说:“阿沅,你周末可以来找我吗?” 袁沅答应了她,又叮嘱夏钧好好照顾妈妈才走。 经过别墅正门前的花园,袁沅感觉蓊蓊郁郁的绿树在夜色之中黑漆漆的,她恍惚间感觉这幢别墅有些阴森过了头。 回到家中,欧阳的电话非常及时地打来。 “阿沅,方镇平动手了。”欧阳兴奋的声音通过无线电波传输到袁沅的耳中,“这个什么鬼慈善基金估计里面乱七八糟,看看他能抖出什么好料来——” 袁沅心里还想着那起案子的事情,转瞬即逝的想法让她压制下来,并没有对欧阳提起,道:“那他是挺会挑时间的,正好赶上慈善城自杀的事情。” 她的声音听上去特别的累,欧阳这才意识到,问:“你这两天都没休息好吗?” “有点吧。”千头万绪,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想了半晌才说:“我总觉得哪里心慌慌的。” “现在局势不明朗,等过阵子看看。”欧阳也无计可施,只能这样道,“你身体多注意点。” “嗯。”袁沅想了想,嘱咐欧阳盯好方镇平之外也暂时想不到别的事情,挂了电话,她摩挲着手机,在昏暗的灯光中沉思良久,才给远在异国他乡的厉承南去了一个信息。 “厉先生,我想请教下,催眠是否真的可以有助于记忆复原?” 这是一滴落入大海的雨水,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复。 袁沅起身,扶着椅背,将左腿抬起来做复健动作。 毛医生的叮嘱还言犹在耳,她这阵子的确忽略了小腿的伤患处,眼下入秋的确时常感觉不适才想起来要注意,实在是有亡羊补牢之嫌。 等她洗完澡出来,厉承南的短信才到,“你好,袁小姐。具体情况还要看初步诊疗,可以先到医院做一个常规检查,排除一些干扰因素。” 好一会儿,袁沅才回复道:“我在5月和8月,因为某些意外做过详细的检查,没发现问题。所以我想是不是尝试你说过的催眠。” “袁小姐,我大概于明年1月,也就是农历春节之前回国,如果你暂时不着急,是否可以让我来帮助你做记忆方面的诊疗?” 袁沅看他的信息,一口一个袁小姐,倒是讲究,想了想的确不着急,再者如今已经11月,距离1月也就至多一个半月。 “好的,那就麻烦了。” “袁小姐,那我回国第一时间联系你。” 袁沅没有回复,将身上的水珠全部擦干,自己也才发觉原来不知不觉已经11月乃至于接近12月了,这半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快,快得她措手不及。左右细想可能发生的事情,她又顿感不安,又将是一个很难入眠的深夜。 第二天,秋风起,袁沅比别人都要怕冷畏寒,出门前在套装外加了一件披肩。 抵达办公室,一上午兵荒马乱,袁沅在办公室待着都能感觉到其他人的骚动。 如果说之前仍旧是暗潮涌动,那么眼下似乎有了山雨欲来的气势。 一封邮件出现在袁沅电脑屏幕的右下角,“辞职信”三个字令她皱眉。 是负责人力社保工作的主管——袁沅将辞职信的内容看完,言辞恳切、意图清晰,俨然是非走不可的意思。 袁沅回复约了下午时间当面聊。 陈飞月来敲袁沅的门,“沅姐,求助——” “怎么了?”袁沅将笔记本电脑合上,望向愁眉苦脸的陈飞月,“火烧眉毛了?” “都是庄总啊,让我找一下去年到今年的绩效统筹文件——我哪儿知道在哪里放着。孟助又找不到人。”陈飞月哀叹一声,“你知道这个吗?” 袁沅跟她确认年份,点点头,“我知道放哪儿了,我去找吧。”这些都是打印出来存档在庄盾大办公室书架的资料层,一般由孟助管理着。 “孟助呢?怎么找不到?”袁沅起身向外走去。 “庄总说孟助早上发烧了请假,但是我刚给他打电话没人接。”陈飞月把门敞开等她走出来,才轻轻合上门。 袁沅点点头,脚步匆匆地走往庄盾办公室,左右没人就直接进去了,那一排资料架她很熟悉,加上孟助日常整理得当找起来也算简单。 等出了办公室,陈飞月在接电话,肩膀夹着电话机,语速飞快地在沟通,袁沅看一眼自己转道进了电梯给庄盾送上去。 顶楼的大会议室在朝南的一面,有落地窗,但要经过一条走廊才能到,迎面走来一个女孩子,见袁沅上来,还跟她打招呼,“袁总,你怎么上来了?” 她提了提手里厚重的资料夹,“给庄总送文件。” “在会议室呢。”女孩子压低了声音,往后看一眼才道:“在吵架。”她拉了下嘴角,苦笑着赶紧走开。 袁沅走近一些,是听到争吵的声音,她站在外面不动,给庄盾去了条信息,“庄总,我在门外,资料在我手上,现在方便进来吗?” 这个层面的会议一般里面都是总裁、副总裁级别,贸然进去,显然不明智,袁沅盯着走廊尽头的高大绿植,见绿油油的大叶片上却蒙着一层灰,想来是很久没人照顾到这角落。 会议室大门被从里面“哗”的一声拉开,速度快得袁沅都没反应过来,这股子劲儿里似乎裹挟着某种脾气,生硬而冲撞。 不过露面的却不是庄盾,而是夏克安。 正将手中的巴拿马帽扣在头上,夏克安一抬眸便看见了站在绿植边的袁沅,他提眉尾,冷笑着:“巧啊,袁总。” 袁沅不准备搭理他,不过见他气色极差劲,还是多看了几眼,总觉得这灰败的肤色似暗藏着什么预示,然而她第一反应是觉得他恐怖,瘦得太过,只剩下一层皮包骨头在身上,空有一副骨架。 她的视线错开他看到里面庄盾正在出来,才看他一眼道:“不算太巧。” 夏克安忽然俯身过来,在她身前道:“上次我给你的警告好像不管用?再跟着我,你又查得到什么?少做无用功。” 他的尾音刚刚落下,庄盾的声音已经传来:“小袁,资料呢?” 袁沅蹙眉,见夏克安大步流星地离去,才将资料递给庄盾,“应该是这份,都全的。”见庄盾点头,她才道:“那我先下去了。” 在庄盾复杂的眼神中,袁沅不紧不慢地走远。 正赶着饭点,袁沅直接从顶楼下去,找了一个人不多的餐厅给欧阳去电话。 “欧阳,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还瞒着我?”这不是袁沅第一次问。 “什么?你是说哪方面?”欧阳的语气轻飘飘的,没意识到袁沅的心情很是复杂。 外面的阳光照在餐厅的桌面上,袁沅上半身躲在阴影里,一条胳膊靠在桌上,照出一个浓烈的黑色影子。 “我刚遇见夏克安了,他让我不要让人跟着他——我记得之前我们谈过这件事,你应该已经撤了人,对吗?”袁沅语气并非十分肯定地反问他。 欧阳那边极明确地道:“夏克安吗?早没跟着了。”过了一会儿才道,“那次之后,我的确跟了几次周庭扬,但夏克安真的没有。要么是跟方镇平的人被他发现误以为是跟他?不过不可能,我的人最多跟到酒店外,而且,方镇平去找他也是之前,最近跟方镇平的人都每天跟上班似的在他工作范围内晃荡,不可能跟夏克安挨边儿。” “奇怪,夏克安什么毛病。”袁沅也有点无语,手指在桌面上动了动,看到手指的影子也跟着动了动,“这是不是说明,有其他人在跟着他——但他不知道,以为是我找的人?” 青天白日的,袁沅感觉手臂上的皮肤都紧了紧,“会是谁?” “要不我再跟一波?”欧阳状若轻松地道。 不过袁沅道:“不,别沾惹他现在。” 第65章 DNA1.0 转眼到周末, 袁沅特意一大早给家里座机打了个电话,静阿姨接的,是说童修丽已经被娘家人接回家去住几天休养休养。 “跟先生现在不对盘, 两人见了就要闹起。”静阿姨也很苦恼, “昨天晚上让他们接走的。” 童修丽的娘家人不在广城, 在邻市,倒是一个全国知名的慢生活小城。 袁沅关心了几句静阿姨的状况, 又不放心,给童修丽的手机去了电话。 等了不到一分钟的样子,童修丽的声音就传来了:“阿沅, 你怎么打来了?” “上次你不是让我带你周末出来散散心, 我刚才联系静阿姨,说你回娘家了。”袁沅如实道来,听她的声音睡意朦胧, 可能还在床上躺着。 童修丽那边哦一声, “我给忘了。” 随后,她说起有一阵子没有回到老家, 觉得老家空气倒是很新鲜之类的, 话越说越远, 袁沅听了一阵也就没过心里去,两人道别前袁沅跟她确认回广城的时间。 “昨天静阿姨说下个月初,可苓要办订婚宴, 我得赶着时间回去, 你记得来。”童修丽声音倒是利索,没有那天见到的病态, 但话里话外都没有提过夏克铭一句,可见两人关系如静阿姨所说的差。 袁沅应了, 本来对周庭扬和夏可苓这桩来得匆忙的婚事感觉惊奇,不过询问童修丽显然并非明智之举,于是就此作罢。 这清早,袁沅临时改了计划,带着拐杖去社区的小公园散步,等她额头冒汗才回到家中,一开门,手机铃声就唱得透亮。 刘启明的电话,袁沅犹豫着没有立刻就接,它孜孜不倦震动着。 袁沅无从揣测刘启明这通电话的意图,在飞速运转的思维中,她捕捉到几天前警察来办公室找她,或许是警察回过头再次问过他话,顺便将自己透露的信息也告诉了他。 这种全无必要的纠结令袁沅苦恼,她心一横,接上电话。 “袁小姐吗?今天有时间吗?”刘启明的语调听上去倒是柔和,并不如这电话铃声来得急促,他开门见山地约了袁沅吃个中饭。 电话里,谁也看不见谁,倒将袁沅的惊讶给屏蔽得绝好,她虽然对刘启明心怀一些芥蒂,但还想着往后也许得从他这里套一些信息,先将这顿饭答应下来。 两人中饭的地点是袁沅选的,在海棠的私厨。 海棠最近大约是忙着约会男友,已经绝少联系袁沅,她想着一会儿跟刘启明吃晚饭直接跟海棠聊聊,怎知先一步到了她的私厨才知道,今天她不在。 相熟的服务生告诉袁沅,老板娘出国买买买了,袁沅心道今天怎么都是这些意外的事情? 计划好的见不成,没计划好的更见不成。 刘启明来得很快,他第一次见袁沅没穿戴假肢而是换了拐杖,神情有一丝袁沅意料之中的讶异,不过掩盖得极好,转瞬即逝,两句寒暄就已经面色如常。 “刘校长最近忙吗?”袁沅点了菜,又给他斟茶,动作娴熟。 刘启明看着白生生的手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沿着这只姣好的手是修长纤细、白皙如玉的手臂,和温婉平和的面容,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推推眼镜,“还行。” 过了会儿,又道:“我听调查那起自杀案件的警察说,他们也去夏东集团询问过那天在现场的人?不知道问到你这里没有?” 袁沅留了个心眼,细细一想,点头道:“问了,不过其他人我就不太清楚。是上周来的。” 刘启明将警察如何问他的,以及学校里的风言风语稍稍一提,叹息道:“这种事最说不清楚,现在大家都不敢走过去,也实在难办。” “我听我们集团公司的柳副主任说,一期应该又招了几个机构进去入驻?现在人气重,各项设施不知道健全没有?” “保安新增了十多人。”刘启明将清茶一饮而尽,“不过这有什么用。没用的。” 袁沅不太懂他的意思,存了个疑心,寻到合适的机会再继续问道:“我听说,那个小孩儿是让附近的民工给……” 话说到这里不方便继续再直白下去,袁沅停了一停,给他再倒一杯茶。 刘启明没有立刻接上这句话,也许是在内心衡量,适不适合将话说透,分秒之后他摇摇头,“等警察那边给结果吧。” 既然如此,袁沅反应过来,也许柳副主任他们传递的小道消息并不真切,而眼前的人俨然对此了然于心。 最终警察会查到什么结果呢?袁沅隐约之间有一种阴郁的不平。 不多会儿,服务生进来布菜,冷菜热菜主菜一一送来,袁沅因上午都没吃,先紧着自己的胃。 菜过三巡,袁沅才小心提到慈善基金分会会长李庆昌的事情。 刘启明一听连连皱眉:“李会长的事情很乱,现在泥菩萨过江。”他补了一句,“我也是偶尔听阿成提的,他们慈善分会的事情,上下几年没人管,现在突然查起来,难度大,涉及面广,估计也得需要一些时间。” 显然这件事与他干系不大,他言词之间的顾虑少了很多。 袁沅顺着普通人的思路,随口道:“李会长这个级别,估计是有心人要动他吧?刘校长,你们跟慈善分会没什么关系吧?” 刘启明一听问到了自己,倒是一正色:“我们是正当往来,也不怕他们查,明细都清清楚楚。” 稍一看她,倒是将她做自己人一般道,“你猜得挺对,的确有心人才能办这件事。他们自己也在琢磨,真要往深里查起来,不知道多少人要遭殃。” 袁沅喝口茶清清嘴里的油腻,略微担心地道:“说起来,我们夏东集团的慈善基金跟慈善分会关系也算是密切,不知道会不会被波及。” 刘启明没有接下去,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袁沅,许久才道:“你们夏董事长在广城这些年,关系的确挺深的。” 像是一句评断,但又没有结果,似乎要袁沅自己去想这里面的意思,她打量面前这个男人,揣度着这顿饭的最终意义。 吃过饭,刘启明还不准备立刻走,反而问袁沅想不想看电影,她一听这话倒是愣住了。 她这多年来,从来没遇到过有男人要请她看电影,她审视刘启明的面容,正准备说拒绝,却听他的手机响了。 刘启明眼带抱歉地出了包间接电话,约莫过了十分钟之久才进来,不过他进来的时候有些着急。 “您是有事要忙吗?”袁沅看他的样子猜测着问道。 刘启明似乎很遗憾地道:“对,阿成那边有点事,我去看看。”他想扶一把袁沅,不过她眼明手快没给他机会。 “出什么要紧事了?” 刘启明没回答,不知道是因为着急没分神错过了,还是刻意避开这个问题。 袁沅知趣地没有继续问下去,两人一前一后开门出去。 走了不到两三步,刘启明又在前面顿住。 袁沅错身一看,不远处,正有个年纪较大的老年人迎面走来,看到他们似一停,那双凝重的眼眸平平淡淡地扫过两人,随后进入另一间包厢。 这个老人——袁沅感觉自己在哪里见过,两鬓微白,她眼神一亮,想起来是有天在日料店遇见厉承南,他那位坐在包厢里的“朋友”。 袁沅上前一步,显然刘启明是知道来路的,“是您的朋友吗?” 刘启明摇头,和她并排走出私厨,见着服务生按了电梯,他才轻声道:“是省里一个老领导。” 袁沅状若了然,“原来如此,看起来倒是极有威严的人。” “系统里最老资格的那一批了。”刘启明自己也没想到怎么今天在这儿遇到他,倒是对袁沅解释道,“姓田。” 袁沅听得云里雾里,也不知道他们什么关系,但看刘启明的态度应是生疏的而并非某种意义上的熟人。 下午,袁沅睡了个午觉,趁着周末有完整的空闲时间,关了手机,找出自己的笔记本和签字笔。 第一次细致地将最近查到的人和线索,画了个图表出来。 从方镇平延伸出去,经由财务的廖经理,廖经理老婆的大哥是慈善分会的刘晓成,刘晓成则跟刘启明是堂兄弟,刘启明。 她回忆了下所有与刘晓成、刘启明相关联的人,随后,张嘹亮浮上心头。 她第一次见张嘹亮正是在刘启明的东城特殊教育学校520慈善捐助仪式上,张嘹亮是教育局的人。 不仅如此,张嘹亮还亲自带着刘晓成去见过夏克铭,做中间人牵线搭桥。 她另找一张纸,将慈善分会会长李庆昌、刘晓成记录下来,再写上“夏”这个字样——以往两家慈善基金合作都是夏克铭与李庆昌这个会长级别的人物直接沟通,并没有必要牵扯到刘晓成,是以夏克铭与刘晓成这个低一级的人不熟悉,再因夏可苓被绑架刘晓成监管不力,夏克铭当着张嘹亮的面对刘晓成的态度也十分一般。 一个问号落在方镇平这条线索上,当时摇号事件中被拿掉的部分领导到底是哪些人?如果有这部分人的名单,现在应该可以很清楚方镇平是否真的已经通过中间人跟张嘹亮这样高级别的领导搭上关系。 先将这个问题放在一边。 袁沅再将夏克安这条线梳理出来。 目前已经查到的人中,周庭扬是夏克安的人。她回忆一遍所有周庭扬有关的场景,从6月初第一次出现在夏可苓的生日会上,到经由海棠出现在她面前,再到攀上童修丽,再如今竟要跟夏可苓订婚。 将每一个场景都用关键词记录下来,袁沅按时间排了一遍,她猛然发觉或许从一开始,周庭扬的目标难道就是夏可苓。 与夏克安有密切关系的周庭扬,为什么要跟夏可苓扯上关系? 袁沅喝了点温开水,脑海里出现的夏克安那天在办公室里说过的话。 “周庭扬倒是能干点事,但也是个没脑子的”——这被她忽略的一句话,又在说明什么? 夏克安对周庭扬的态度,不屑中带着点蔑视,是否与他接近夏可苓有关? 从周庭扬这条线出去,周庭扬与童修丽的关系昭然若揭,不仅如此,方镇平曾经给袁沅看过他们在一起的亲密照片,夏克铭显然已经完全知道这件事。 如今,夏克铭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同意夏可苓和周庭扬订婚? 笔记本上,夏可苓的名字被用黑色的圈圈划出来——她知道周庭扬和童修丽的关系吗?她知道周庭扬和夏克安的关系吗? 夏克安要通过周庭扬干什么?周庭扬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介入进夏家? 夏克安,方镇平,这两个关键人物,又有什么牵连? 望着这些人名,袁沅深感疲惫,她要报仇的人就在眼前,却看得着摸不着。 如果方镇平可以扳倒夏克铭,那夏克安是否真的就此失去庇护?当年的案子重新启动,是否还能查到蛛丝马迹? 良久,另一个声音冲进脑海,阿沅,你忘了你爸爸说过的话? 她猛地一怔,才记得那天车子被追尾之后,凌乱的记忆碎片,她轻颤着手翻开新的一页,将袁卿梵三个字落在纸上。 爸爸说,她和弟弟都姓夏,这意味着什么?难道她不是袁卿梵的亲生女儿?难道她是夏—— 不可能。袁沅第一时间否决了这个答案。 她抹了一把脸,仓皇失措地扶着沙发站起身,撑着拐杖走到了落地窗边,眺望着远方的天空。 半晌之后,袁沅折返,坐下,笔记力透纸背地画下两条箭头,一条是她是夏家人,第二条是她不是。 在线条之间,她加了一个重点:DNA。 只要验过DNA,她就很清楚爸爸的话是什么意思,眼前浮现的是夏钧的脸——但这种怀疑本身就是对死去的母亲的不敬,袁沅简直无法让自己用平静的心态去对待这件事。 连本能都在回避的事,要去寻找答案,该是如何痛苦。 过了好一会儿,袁沅才将笔记本重重合上,手机开机。 欧阳的短信有三条: “有事” “?” “见字回复” 袁沅拨过去电话,“刚才在午睡。” “嗯,李庆昌那件事有新进展,有人整理了他受贿行贿的一些资料递交给了上面领导,今天他已经被检察机关的人正式带走。”欧阳思路清晰地道来,“我这边有个靠谱的消息是,这份资料可能是专门针对夏东集团的,夏克铭估计要黄。” 袁沅无声地听完这些话,将笔记本翻开,望着一个个名字,似乎每一个人的最终落脚点,都在夏克铭身上。 “那就等夏克铭的动静吧。”袁沅道。 挂了电话,袁沅将笔尖定在她自己和夏家的关系上,DNA三个字实在是太打眼,她转过夏钧的脸,决定冒险一试。 这件事就像是一条蛇,一旦被缠上了,除非彻底弄清楚,否则永远都是一道令人发憷的阴影。 第66章 刘队 周日上午, 天阴沉沉的,似有一场雨,将落未落。 袁沅驱车前往夏家的路上, 一路通畅, 却比不过她内心的反复, 多少个路口她差点别入左转车道掉头回去。 但那点微弱的光芒像一簇小火苗,在内心迎风燃烧。 抵达夏家的时候不过上午九点三刻, 家里门敞开着,一辆工具车开在门前,静阿姨正在指挥人搬运家里的地毯。 “阿沅, 你怎么来了?” “之前有几副假肢没带走, 我拿到医院去配一下型号。”袁沅看了眼大门里工人在收拾,“这是书房的跟二楼的地毯吗?” 以前局部清洗都在家里做,倒是很少直接全部运出去清洗。 “对, 不是小姐要订婚吗?我就跟先生提了, 说全部清出去,家里很久没有办大事, 好好收拾下。”静阿姨看着几个穿着蓝色工装的人将地毯抬出去, 才道, “老太太月底就来,可能住家里。” 听上去语气并不是特别舒心,袁沅没在意, 她跟夏家的老太太不熟悉, 自她来了夏家,只听说人在英国, 素未谋面。 “钧钧呢?”袁沅问道。 “哎哟,还没起床呢, 今天礼拜天,我又忙着,顾不上喊他。你去帮我喊他下?”静阿姨推推她,又轻声说,“书房王志顾着,这里我得顾着。” 几个人进进出出,就算有前厅的监控,也的确需要家里人盯着细处。 袁沅点点头,径自上楼,敲夏钧的房门才意识到夏可苓就在隔壁,她看了眼那实木大门,记忆闪回到那次夏可苓对自己破口而言,短短数月,彼时的心情如今历历在目。 夏钧果真还在睡觉,腻腻乎乎地说“进来”,多半以为袁沅是静阿姨。 入秋了,一只脚还伸在被窝外,袁沅在床头柜上拿了一支卡通笔坏心眼地挠了挠这小脚丫子。 “啊!”夏钧猛地将脚缩进去,大叫着清醒过来,睁眼看看是袁沅,抱着被子就扑倒床尾,拽着她的衣服,嘟嘟囔囔地说:“沅姑姑你怎么来了?” 眼睛还是迷糊的,口吃也不清。 “昨天半夜几点睡的?嗯?”袁沅将被子给他露出来的肩膀后背盖盖好,暖烘烘的小人儿就在自己身旁,她有一丝意外地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黑漆漆的小脑袋近在咫尺,袁沅伸出手,又收回来,思及自己此行的目的,这股犹豫还在阻挠她。 “沅姑姑,等我过寒假我们出去旅游好不好?我想去滑雪。”夏钧从被子里把胳膊抽出来一把抱着她的左手,小猪一样朝她拱了拱,但眼睛依旧睁不开。 袁沅蹙眉,轻轻伸手在他头上揉了揉,可能是揉得他舒服,哼唧哼唧了两下,但是小孩子的头发一般长得牢,很难顺下来,她左右看了看,枕头边应该有落发,“钧钧,还要睡的话,睡到那头去。”她推着夏钧的身体将他按到床头,另一只手伸到枕头底下果然摸到头发。 将三根短发塞到手机背壳中,袁沅问夏钧:“起床吗钧钧?不起的话,一会儿静阿姨要生气了哦。” 她走到房间的隔层后,敞开式的衣柜里挂着的多半是成套的服装,挑了一套连帽和牛仔裤的搭配,再走出来夏钧已经揉着眼睛完全清醒了,“啊,沅姑姑你真棒,我好喜欢这件的。” 其实也无甚特别,跟其他连帽衫都长得差不多,就他这张小嘴还挺会说,“快穿好去洗漱,我先下去了。” 袁沅耐着性子陪夏钧吃过早午饭,才匆匆赶在静阿姨留自己吃午饭之前先回了家,她马不停蹄地联系了海棠。 海棠兴致好得接电话都在笑,“阿沅。” 袁沅与她寒暄几句,直入正题地问:“你什么时候能回国?” “明天飞机,大概后天到。”海棠那边吹着呼呼的风,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是冷还是热,“怎么了?想我了?” 袁沅计算着时间,跟她打商量,“我有个事得劳你帮忙。” “说。”海棠爽快地道。 袁沅本想含糊其辞,但对方是海棠,她实在不想欺骗她,于是将这件事大致说了下,“头发是两根,一根是我的,一根是夏钧的,你帮我拿去检测,我不太方便出面,你看方便吗?” “方便啊。”海棠似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但她转而道,“这里面关系太乱了吧。这……哎,算了,等检测完再说吧。” 袁沅轻呼一口气,在玻璃窗上留下一团雾蒙蒙,这种朋友天底下也是难得,她颇为感激地说:“等你回来我去找你,把头发给你。” “成吧。我也给你买了一堆东西,到时候自己拿回家。”海棠娇滴滴地道。 两人再随意说了几句闲话,就各自挂了电话。 袁沅身后的桌面上,放着两个透明的塑料封口袋,一个装着两根长发,一个装着两根短发。 窗外晨起的阴云已经不见,金秋的阳光照耀在大地上,但暖意却很淡泊。 第二天周一,几项事务聚在一起,加上再次开会提了临时工的事情,袁沅、谭非在会议室连喝水上洗手间的时间都没有。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孟助、谭非提议大家一起去外面搓一顿,袁沅也同意了,只是一通电话打乱了节奏。 陌生号码,袁沅接之前倒是没有多想,那电话里的声音倒很随意。 “袁小姐吗,我上次来过你办公室,公安局的,我姓刘。” 袁沅避开会议室的人,走出去道:“您好,刘警官。有什么事情还需要我协助调查吗?” “我在你们公司楼下,方便请你吃个便饭吗?” 袁沅迟疑着看了眼大办公室里站起身来准备去吃饭的人,“可以,那你等我五分钟,我现在下来。”她去会议室跟大家解释了下,跟着大流一起下楼。 集团大厦外面的大马路对过,川流不息的车辆干扰了视线,不过袁沅还是看到了大梧桐树底下在抽烟的男人。 刘队也看到了袁沅,朝她抬了抬手示意。 袁沅今天穿着蜂蜜色的薄风衣,柔和色调显得人精神不错,不过风有些大,穿过马路的时候,显得人单薄得弱不禁风。 “走吧,请你吃饭,顺便问你打听点事情。”刘警官笑了笑,他似有几天没刮胡子,胡茬冒得连上了耳垂的位置,远看下半边脸都泛青。 袁沅指了指前面道:“前面有小馆子,去那边吧。” 她偶尔跟陈飞月出来吃饭就在那一片,价格适中、选择余地大,距离公司也不远,正适合大批的打工者。 “不,就这家吧。”刘队朝着身边的建筑指了指,他看了眼袁沅,意有所指地道:“视野好。” 这是家高级商务酒店,开在这种黄金地段自然价格不菲,视野自然是很好。 不过,等袁沅上了楼,坐在窗口的位置,才明白他所谓的视野是什么意思。 从她的角度望出去,夏东集团的立匾、大门就在眼前,一览无余,进进出出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的行人,脸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刘警官,不知道您今天来是想了解哪方面的情况?” “先点菜吧,我早上也没吃,忙得过头饿死了。”刘队指了指菜单。 只是这菜单上的价目表,是真的不便宜,袁沅想了想,这顿饭不管最后谁付钱,都不太适合随便点,对服务生道:“给我来一份西班牙海鲜烩面吧。” 这还是最平价的主食。 “我来份海鲜饭。”刘队睨了一眼菜单,随口道,“还真挺贵哈。” 显然是出乎他的意料。 等服务生走远了,刘队才道:“上次那案子呢,我们后来回去仔细过了一遍,传到你耳朵里那消息可能有误,那小孩儿,可能不是被修地铁搞建筑的民工给强的,是其他人。” “谁?”袁沅脱口而出就是这个字。 她的确对这件事有着过于敏感的关注,乃至于见到刘启明都要有意无意地了解下情况。 刘队从兜里抽出根烟,想半天从嘴里拿出来放在手边,耸了耸肩膀,“还不知道。” “所以你觉得我知道?”袁沅不解,甚至有些恼意地道:“我如果知道,我不会误导你们!” 刘队眼皮子掀起觑她一眼,“你急什么?我没有说你误导警方调查,相反,我还得感谢你,要不是你说了,我们也不知道,这帮子孙子查来查去都是不清楚不知道。有人盯着呢,不会有人说的。” 这话里的信息让袁沅一愣,“这么说来,这件事也不是没人知道。我能冒昧地问下,你们怀疑对象是谁?” 刘队一摇头,不抽烟只能喝水。 袁沅看他的神情,似乎不太能说,倒也没有追问。 “袁小姐,这事儿呢,我得琢磨琢磨再看合不合适告诉你。”刘队敲了敲桌面的,“另外一个事情,我想问问你。” “您说吧。”袁沅倒没有深究他话里的意思。 她总觉得这个警察身上有股子漫不经心的意思,听上次那个费警官的称呼应该是他们的头儿,但穿着便衣走在路上跟其他三十来岁的成年男性并没有任何区别,既没有威严也没有气势,挺路人甲的一个存在。 而这双眼睛也是,蒙着雾,叫人看不清意图。 或许这种,才是泥水里淌过来的人,深不可测。 “5月份那起绑架案,你应该还有印象吧?”刘队看着她,倒不见她发怯。 袁沅点头,“记得。我记得当时夏家报警了,刘警官也参与进来了?”她那次被送到医院,醒来也没有警察跟自己谈话做笔录,想来可能是夏克铭给阻了。 刘队点点头,“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过了大概一个多月时间,有个小伙子去警察局报案,说他参与了绑架案。” 这点的确处于袁沅意料,她很真实地表现出自己的惊讶:“小伙子?”她第一反应是,程大力。 “这件事说起来很巧合。”刘队看着袁沅,倒是如实将情况说来,“我们警队有个叫张大头的,他接的这个小伙子报警,不过——他把人给打回去了。” “打?”袁沅不解,张大头又是谁,“您能说下重点吗?” “哎,你别急啊,听我说。”刘队细致道,“张大头呢,把人打回去之后,没有跟警局的人说,所以这件事没立案,也没后续侦查。不过,他转过头把这事儿跟你们夏东集团一个老总说了,然后呢从这老总这儿挖了点好处。” 这一出一出的,完全不在袁沅的了解范围内,她洗耳恭听的同时,飞快地在想这些人的关系。 “不过事情呢,算是张大头倒霉吧,之前你们底下地产子公司摇号那件事,牵扯到了他。” 这会儿,饭和面都送上来,袁沅握着冷冷的银叉扒拉两下面条,“这位张警官是联系了谁?” “姓方。”刘队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似乎有一道光停在袁沅脸上,但见她又是意外,“你应该很熟悉,这位方总是夏克铭身边的人,之前5月的绑架案他也是一直都在。” “是。”袁沅点头,将海鲜大虾拨开,尝了口面条,好一会儿才道:“您特地来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呢?” 刘队那边稀里哗啦吃着海鲜饭,倒是痛快,“袁小姐,那个来报警的小伙子叫程大力,你清楚吧?” 袁沅低头的动作顿了下,再抬头倒是一片笃定,“认识。” “这里面有几个关节点,我想不通,想来请教你。我听说还挺照顾他姐,他姐死之前去医院看过,警察那边甚至有记录你帮他姐姐出过一次急救费用。”刘队将饭里面的贝壳丢到餐盘中,“程大力参与绑架案,你真的不知道?” 这世上的事情,果真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几秒之内,袁沅做了一个当下的最优选择,“我的确不知道。” “好吧。”刘队没有追究下去。 袁沅想,他应该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自己知道这件事,更何况,程大力本人也从未跟她正面提过绑架案的事情。 “但是这位方总,显然很清楚这个案子不宜闹大。”刘队拿起湿毛巾擦手,“否则,张大头凭这种小事,就能捞到好处?” “那您应该去问方总才对。”袁沅肃着面容反问,“不是吗?” 刘队点着头,“也对,也对。”他看了眼时间,不紧不慢地道,“袁小姐对这位方总,了解多少呢?” 袁沅感觉着弯子绕来绕去的,不清楚他今天此行目的,“他是集团夏董的助理,关系密切,很多事情都是夏董假手他去处理。除此以外,我并不了解他本人。” 对这话似乎并不信任,刘队看了眼刚才那根烟,略有些神经性焦虑,“袁小姐,我这里现在有些消息,哦不对,应该是线索,特别乱,但是指来指去呢就是这么几号人。” “比如,谁?” “方镇平。” 袁沅蹙眉,“那我真帮不到您,很抱歉。” “没关系,对了,慈善基金分会的刘晓成,你知道吗?”刘队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轻了一轻,似不重要的随口一问。 不过这个人在袁沅得到的消息里也算是个关键人物,她不得不留心。 “刘经理我见过几次,慈善分会和我们公司一起做活动,他是主要负责人。之前城西慈善城一期做开幕大会,他也在,不过我跟他并不熟悉,说不上话。”虚虚实实,袁沅挑实的说,省去了他被张嘹亮带着去见夏克铭那一节,以及刘晓成和刘启明的关系。 也许是袁沅的态度太诚恳,眼神太坚定,让刘队无从找到错漏之处,他没有再细细问下去,而是又看一眼时间,朝袁沅抬抬眉,示意她往外看。 袁沅将视线挪出去,却见几辆检察机关的车停在门口,来势汹汹,几个人正装人员从车里下来,直接走进夏东集团大厦。 “这是?” 刘队抱着双手,带着一丝笑意地道:“袁小姐你可能不知道,慈善基金分会的李庆昌会长在里面喝茶,喝得有些熬不住,吐了很多东西出来。” “喝茶”“吐了很多东西”——这些字眼实在是太具有双关意义,袁沅道:“您选了这个位置,是让我看清楚他们带走什么人?” “夏克铭。”刘队拿起水杯,将剩下一半的柠檬水,一饮而尽,“袁小姐,谢谢你的配合,有时间我还会再来找你谈谈。” 他快速站起身,绕过袁沅的时候,却似想起来什么停步,“你一开始问我,那个少年自杀案件有什么怀疑对象没有,我想还是得告诉你一声——有,我们怀疑刘晓成。” 这个消息实在是来得太猛,虽然那件案子与袁沅毫无关系,但刘晓成本人她是见过许多次的,她刚想追问一句,却见刘警官已经大步走出去。 桌上只剩下他那根抽出来却没点的烟。 袁沅坐在椅子上没动,望着玻璃窗外,等了约莫五分钟的样子,果真夏克铭、方镇平几个人都被送上了检察机关那辆车。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但这次又有哪里似乎是不同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想到我只要随便摸一把自己的头发,就会有几根掉下来,我就好羡慕小朋友茂盛而浓密的头发,TAT哭死 第67章 DNA2.0 袁沅从餐厅回公司, 这回事情真的不简单,立刻就有无数记者蜂拥而至,几乎和夏克铭被带走是先后脚的事情。 如今这些媒体, 就跟苍蝇闻到腐肉, 丁点大的事情都能搬弄成天塌地陷的大新闻。 但有一样是不变的, 不能报道的“事”与能报道的“事”是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袁沅还没上楼就在大厅看到负责公关事宜的杨雪峰带着人下来,她远远看一眼, 立刻从旁边绕着进了电梯。 不与她相关的事,少沾惹为妙。 杨雪峰的面色看上去实在是不佳,果真是没有准备, 临时应急。 这通报道该怎么出去? 袁沅皱眉看着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十三层, 这一层都是做市场的人,走进来一个年轻人,深色商务套装, 朝袁沅颔首。 这人她没有太大印象, 回以微笑之后,也没有多留意。 不过他同自己一样, 都上了人力资源这一层。 下午上班时候, 陈飞月敲开她的门哭丧着脸进来, “沅姐,今天楼下总共有三个人递交了辞呈。” 上周人力资源就有小主管走了,当时袁沅进行谈话, 对方的意思也很明确, 认为不适合在公司继续发展下去,执意要走。 现在又加上这三人, 短短十五天之内走四个人离职。 “是销售那边的吗?”袁沅问道。 “一个新来的就算了,有两个是主管级的。” 中层领导走, 最是麻烦,一来这些人在公司干得时间算比较久,对公司业务熟悉,属于承上启下开展也的中间力量,而来这批人的离职会影响到下属的军心。 “市场老总都批了?” “批了。怎么一个情况啊。这样不行,都快十二月份,招人很难的。”陈飞月叹着气,“是不是我们竞争对手挖的人啊?” “不是没有可能。”袁沅不绝对排除这种情况,“行吧,辞职信先放一下,我找下市场的赵总。” 然而,袁沅想找也找不到这位平时脾气很大的营销老总,因为这批老总都在楼上开大会,她也是从孟助嘴里得知的。 孟助一听有人离职的事情,叮嘱道:“不知道开完会怎么个意思,恐怕走得不止这些人,有几个大头也在动。” 袁沅凛然,看来夏克铭这频繁进出公安、监察部门,的确影响上下稳定。 但那位李庆昌李会长,到底吐露了什么资料出来,能真正牵制住夏克铭? 她似乎窥见了这个人背后,有一张网,在慢慢地朝着所有人扑来。 周二下班后,袁沅驱车前往海棠家中,她最近待在郊区的别墅。 海棠特意约了时间亲自给袁沅下厨,等她抵达的时刻,小院的玻璃房里热气腾腾地放着美味佳肴。 “圣托里尼美是美,没有小炒油麦菜、没有清蒸水波蛋,我的胃不妥帖,心情就不美。”海棠推着袁沅去洗手,嘴里乐陶陶地说,“哎,难怪网上人都说,生为华夏人,一辈子华夏胃,让我天天吃西餐,我不行。” 袁沅却道:“那你之前还找个老外做男友?” “所以飞了是有原因的,饮食还是要对胃口,不对胃口,处不长久。哪里见食辣的川蜀人能和红烧肉都甜津津的沪人成一家子的?”海棠做了菜,极讲究,等袁沅来之前又换了一身长裙待客,在自家屋子里走路更是飘逸随意,说话间笑意盈盈。 袁沅顺着这话想了想,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还是弱弱地反抗一句:“当年打仗,沪人去重庆大后方的不少,也许回来之后也带来点吃辣的基因呢?” 这一桌菜,满满当当,袁沅估摸着她得准备了大半个下午,老母鸡炖的枸杞汤掀开来的时候,香得直将人往锅里勾魂。 海棠接了她的话,问道:“那你是什么基因呢?” 袁沅锁住眉心,半晌才去找自己的包,“喏,全靠你帮我去检测检测,搞得不好,这盘棋要推倒重新下了。” 海棠取过来装着头发的袋子,想了想这中间乱七八糟的关系,叹一口气,“夏家,正是乱得没完了。” 有些话袁沅也没讲透,夏克铭、夏克安那俩兄弟之间的关系,她若是一说,海棠估计得惊得下巴都掉了。 “行吧,明天我就去一趟,你没这事儿就算了,我还想起来认识个做私人检测的人,让他帮个忙,尽快处理下,省的你煎熬。” 这话又说到了袁沅心坎里,鸡汤又热滚滚的烫得她舒心,她闷着头没吭气儿,好不容易憋了句:“谢谢。” 海棠将要去验DNA的头发仔细收收好,才瞪着她说:“见鬼了,你这妮子平时鬼心眼里天天倒腾什么也不跟我说,找我帮忙倒知道谢谢我。” 海棠又看一眼袁沅总平平静静、波澜不惊的面容,调转话头道:“万一,DNA验出来,你跟那夏钧是——”果不其然,遭到袁沅牌冷眼一枚。 “等结果吧,没有结果之前,不做猜测。”袁沅无奈地赶紧调转话头,“对了,周末夏可苓要跟周庭扬订婚,你有消息吗?” “这么快?”海棠自然是清楚的,“我有周庭扬微信,他上面不少夏可苓的照片,哎,夏克铭怎么回事?不会真同意这么个人进家门吧?” 桌上的小炒菜微凉,袁沅用公筷给她添菜,“我也不是夏克铭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这些。”想到童修丽那边,又补了一句,“男女感情问题比带个百十个人的团队做管理还难,我宁愿去创业,也绝对不愿意费神讲感情。” “该你单身一万年,我以后也不给你介绍了,只此一次,省的你祸害人。”海棠取笑她,也没提厉承南的名字,权当袁沅不中意没想法,“说回来他们俩订婚,你去不?” 袁沅手里拿着瓷碗,第三次舀汤,手顿了一下,“看吧,喊我就去了,不喊我也不能眼巴巴地等着。” 不过就夏可苓和她的关系来说,显然她是不必列席添堵的那一筐子人。 “得,我还说我想让你捎带进去,见见这活生生的一出大戏。”海棠的短发最近又长了不少,她没去修,鬓角几缕给夹到耳后,故作风姿地道,“我好一阵没见过夏克铭了,上次有个什么酒会见过一面。” “……”袁沅看她这模样,简直是要去会老情人,“注意你现在的身份,未来的温太。” 海棠哈哈一笑,“得得得。我问问老温,看看他那儿有没有请柬。再不行,周庭扬那儿敲一个来,总可以了吧。” “你这凑什么热闹。”袁沅听得直摇头,她避之不及,想想当天那波人,夏克铭、夏克安、周庭扬、夏可苓、童修丽——她光这么凭空一想就觉得头疼,保不齐还得来个方镇平。 想到这里,袁沅不禁想,夏克铭不是被检察机关带走了?这场订婚礼,能准时举行吗? 第二天到公司,袁沅又听说夏克铭已经正常上班回来,不过楼底下排着队有记者要约访,简直堪比上次绑架案期间。 新闻发出来都不堪入目,从公司财务情况到底下子公司高层包酒店请客县市领导的小道消息都满天飞。 广城晚报还给夏东集团和夏克铭一个独家专版,前一页就是慈善分会会长李庆昌的大新闻。 袁沅将报纸翻来覆去地扫了几眼,实在是佩服这些记者,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的料。 陈飞月进来给她送午饭外卖,“夏董的太太是模特吧?”她在办公室见过,年过四十也依旧高挑漂亮。 俨然也是新鲜看来的八卦。 袁沅将报纸合上,如实回答她:“是的。” “其实我觉得夏董真的不容易哎,年纪不大的时候吧,爸爸妈妈在国外就意外过世了,自己拉扯弟弟妹妹,还有这么大的家业公司。”陈飞月对夏克铭的滔滔敬仰之情,简直不能更直白,“夏东集团做的慈善基金也帮助了不少孤寡老人、老弱病残什么的,广城多少个孤寡老人小区有我们的基金扶持呢?还有白血病啊这种重大病症,就算不是这样,扶持穷困学生上大学呢?现在的新闻,标题给我们泼脏水,也不想想我们撤了钱,那些人怎么办?” 袁沅看她模样,义愤填膺非常发自肺腑,半天才道:“你关注到了事情的另一面,挺好的。” 陈飞月总以为袁沅终究是夏家出来的,想半天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沅姐,你说夏董万一出事,夏家谁能出来做主啊?” 这个问题真是问得太好了,袁沅还从来没想过这么顾全大局的事,她摇头,“我不知道。” 陈飞月哀叹一声,“希望不要出事吧。”显然她也意识到了牵扯进李庆昌的事情里,夏克铭得有些麻烦了。 到下午下班前,袁沅才接到海棠的电话——“这么快?你那个朋友直接给检测的吗?” 海棠道:“我昨晚上就预约了,今早一早送去的,堵他们检测中心大门口给看着做的。” “……”袁沅无语,果然是海棠办事的风格。 海棠也不绕弯子,直接道:“检测说你们俩屁关系都没有。除了都是人,跟都是O型血。” 一块大石沉入深海,袁沅不自觉地松了松肩膀,“我这两天心一直悬着。” 海棠可能是在开车,利索地道:“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夏钧不是夏克铭的儿子呢——” 袁沅手一抖,差点刚要放进包里的电脑落下去,眼疾手快接住了,“你别吓唬我。这难不成我还要我找——的头发吗!”她在办公室,有些话也不方便说。 “哈哈哈,开玩笑吓你的。夏克铭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容许不是自己的儿子在家待这么多年呢?不太科学。” 将电话挂了,袁沅一边是莫名的庆幸,一边又陷入了焦灼,那爸爸的话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估计是本文,最狗血,最扯淡,的一章节。 以及我特别想说,其实这篇文章的最开始(其实有挺多,但这真的是最原始的)灵感是来自于一起案子,不知道是否有人关注过的南京别墅特大碎尸案。 那是一起案中案,我跟你们港,那个案子真的精彩绝伦, 比任何一篇小说都精彩,都刺激,都带感——语无伦次的找不到词汇了。 看完那个案子只能说,人性、道德、法律,这些在名利面前又能算什么?算什么! 我估计这辈子都写不出这么棒的故事了,面对人性,我如此肤浅,面对名利,我也没啥追求,佛系写文就是水…… 第68章 订婚宴1.0 其实, 大可不必等到周末,自有人来寻袁沅。 周五下班前,童修丽约她去shoppingmall挑衣服的时候, 她在处理公司离职人员后续事项办理, 原本打算加个班。 不过, 一听童修丽从娘家回来了,袁沅想了下还是将文件资料收拾收拾, 准备晚点在家加班。 出办公室的时候,庄盾办公室里还有光,他竟然还在加班, 袁沅颇为不可思议, 想想应该是公司最近事情杂多。 夏克铭若是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公司股价波动、股东频频开会、职员跳槽,每一件事都跟他这个副总裁息息相关。 往下走, 袁沅在电梯里意外遇见了董云, 她略显疲惫,却依旧身姿挺拔, 见到袁沅也是很得体的一笑, “袁总, 我这说要请你吃顿饭,都得到年底了,还赶不上。” 袁沅都把这事儿忘到九霄云外, 她笑笑, “还真的是,下半年总是过得特别快。” 董云破以为然地点头, 英气的脸庞上双眸奕奕有神。 “你们审计今天也这么忙吗?”袁沅见她也没拿着包,按的电梯是十一楼, 应该是去办点事情。 董云看着她,“是有点。” 这话听在袁沅耳中,又有点谨慎的意思,不过她也没多想,见她出去与她挥别去地下车库取车。 童修丽的店最近都由专人打理,各国的买手也源源不断在供货,她自己虽然不常来,但生意照旧不错。 等袁沅抵达的时候,似看到几个童修丽的朋友在跟她叙旧,她与人打了个招呼,先去寻个餐厅祭祭五脏庙才过去。 等到店里,店门已半阖,走进去才看到童修丽手里拿着三件长裙在比较,见到袁沅才招招手:“阿沅你来。” 袁沅慢慢走上前,她一直在细细地观察童修丽,但又一点都看不出什么异样,那个口口声声连律师都找了的她,现在已经全然不见。 眼前的童修丽,着最新款的洋装,长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优雅平直的锁骨中央闪烁着一枚别致的钻石项链。 袁沅搞不懂的事情有很多,但人的变化,是她最捉摸不定的。 尤其她也不能掐着别人脖子质问人家——你何以回了趟娘家就似乎换了一个人?你不是要离婚么?你究竟怎么想的? 一定是发生过什么她不知晓的事情,袁沅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选择,别人看不清楚她,她也看不清楚别人,倒也是正常。 “阿沅,后天可苓订婚,你穿这件怎么样?”童修丽举着手中素雅的静谧蓝长裙,露腰设计,下摆长,上身窄紧,倒是什么身材穿都能穿得好看。“买手刚从意大利送来的,颜色很衬你的肤色,搭配珍珠或者钻石耳饰,简简单单又大方。” 袁沅取过来比较了下,童修丽的眼光自然是多年奢侈衣饰中磨炼出来的精准,只不过她有自己的考量:“入秋之后,我还是得注意保暖,最近去毛医生那里也是一直提醒着要注意,还是穿裤装吧。” 童修丽将衣服递给过来的店员,伸手探向袁沅的手,“的确凉了点。你又住在外面,本来让静阿姨照顾着,多少暖身的汤天天喝,不至于上班忙得顾不到这些细处。” “没事,我最近在自己研究怎么煲汤,回头找静阿姨取取经弄点熬汤的底料就行。”袁沅笑着道,是她的错觉吗?原先的童修丽又回来了?容光焕发,举止正常。 袁沅问道:“可苓订婚是谁在操持?” 童修丽顾着自己挑选衣服,随意道:“她自己。” 听上去,似乎与她这个夏家的太太没什么太大关系。 “我听静阿姨说,英国的老太太也要来?” “已经到了,在家里扫一眼就去住公司的酒店了,订婚宴也在那儿举行,可苓早几天就搬过去一起住了。”童修丽左右各取出一件长裙,“怎么样?玫瑰金配乳白,还是曜石黑配宝石蓝?” 袁沅点了点乳白这件,“显气色。” 童修丽倒听她的话,笑着将另一件挂回去,“所以女人还得靠衣服来衬,裹着麻布、整天风吹日晒的,再漂亮的皮囊也不过就美那么一下。” 袁沅坐回软沙发,她脚底摩挲着珍贵的纯手工土耳其地毯,柔软的质地、靓丽的配色、妖冶诡异的繁花,再看这店里的每一样东西,无不是能用钱买到的最好的。 锦衣华服包裹住的女人和这间装着名贵物品的店,又有什么区别。 袁沅一只手撑在沙发扶手上,抬着下巴,扬眉看着身段优雅的童修丽,她想,谁不是各凭本事活在这繁华世界,谁又能置喙别人? 挑来挑去,童修丽最钟情的还是一件刺绣暗花的裙装,洋白。 她从试衣间出来,第一眼就让袁沅想象到当年她年轻时在人群中鹤立的模样,一定牢牢吸引着男男女女的眸光。 给袁沅择了一件平肩上下套装,黑色裤装。 其实这款式平常的很,袁沅衣柜里多数都是这样的着装,一来方便,而来可以在正式场合遮掩下她的小腿,阻挡掉一部分不必要的眼光。 但童修丽左看看右看看,倒是很欢喜:“到底应该去上班,职业女性范儿,毕竟还是不一样。” 袁沅自己造习惯了,听她说这话倒是新奇,“人还不是这个人,穿什么都一样。”她从镜子里似看到童修丽眼眸中一种淡淡的哀伤,说不出是从哪里来的。 “我在想啊,我要是当年没嫁进夏家,后来不知道会不会也跟你一样,做职场上的剩斗士,一大早开会,中午吃个工作简餐,眯一会儿,或者约个朋友在咖啡馆谈谈天,聊聊工作八卦,抱怨抱怨上司下属,下午回公司喝一杯简单的黑咖啡,忙一下午,想想如何升职涨薪,如何管理下属,也是充实。” 童修丽说的这话,的确是大部分三十多岁职场女性的常态,忙碌、聚焦。 可惜,又有什么“如果”和“想当年”。 “做人,真的是行差踏错一步都不行。”童修丽在身后掌着袁沅的秀肩,“还好你还有的选,要好好选,认认真真地看清楚了再选。” 袁沅不知该作何应答,她想到童修丽这样的阶段,该清楚的一样不少,也不必她来说什么开解的话。 等到了周日那天,童修丽是先来袁沅公寓楼下等着接上她一起去,她穿着套装,外面还裹着薄绒长大衣,钻进车里才觉得暖了点。 袁沅状若无意地道:“钧钧呢?先去了吗?” “唔。”童修丽点点头,“也不是,昨天就在酒店呆着了,老太太欢喜着,让陪着。” 袁沅了然,算起来是四代同堂,虽然中间少了一代人,但喜悦都是一样的。 这次订婚宴,倒是不显张扬,请的人显然不多,但该到的人一个不少。 海棠一早就跟袁沅联系过,不过等到宴会现场一见,她才惊讶地发现,海棠和童修丽两人撞衫撞了个满怀。 好在一个短装一个长裙,一个短发利落一个长发优雅,她们自己一碰面,倒是不语先笑。 海棠很感慨地道:“我们俩的眼光也能撞到一起去了,真是巧到离谱。”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朝袁沅眨眨眼。 现场的大提琴声悠扬地传进每个人的耳中,袁沅望着典雅大气的现场,恍惚间想到了夏可苓的那场生日宴。 那天在夏家别墅,似也有这一抹回转不去的提琴声。 侍应生送上香槟酒杯,袁沅取了一杯,眼睛不着意地在搜寻夏克铭,目光随处游弋,却见到了夏克安。 隔得老远,堪堪是对角线的位置,夏克安的视线正在袁沅身上,他看到她的注视,微抬了抬手中的酒杯。 这个人,莫名其妙。 袁沅无视地将眼睛挪开,却见周庭扬赫然出现,正步态如常地走向夏克安——夏可苓呢? 待袁沅回过神,只听见童修丽叮嘱她照看海棠,自己先去找下钧钧。 一晃眼,纸醉金迷,袁沅只看到差不多的漂亮女人们穿着差不多的洋装,手里都举着杯子眼里都带着笑意,人人都一样,她自己也没什么不同。 海棠啧啧有声地道:“童修丽气色不错啊。”撞衫这种事也影响不到她的心情,反倒夸赞起童修丽来。 左右一看,也没看见传闻中的温启华,甚至袁沅都没看见任何一个夏克铭商场上的朋友,想来应该是没请,只请了一些订婚男女双方的亲友。 “你是跟着周庭扬混进来的吗?”袁沅轻轻一笑埋汰海棠,见她珍珠耳环璀璨耀目,气势非凡。 海棠用金贵的手包拍她一下,“什么叫混,姐姐我光明正大。”她自己也笑了,跟袁沅一起走到角落位置,问道,“夏可苓呢?我怎么一直瞧不见。” 袁沅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扬眉看了眼周庭扬,女伴不见,他倒是花蝴蝶似的在宾客中间穿梭来去,又将眼睛往夏克安身上觑,低声问海棠:“你对夏克安熟悉吗?” 海棠认真看她一眼,“除了你那事,其他真不熟。他出去得太早了,也不混圈子,仔细说起来,夏克铭早年还钓模特,夏可苓又是追龙又是爱轰趴,他这个老二真的是不世出。” 夏克安个子虽然高大,但太单薄,跟任何一个男人比起来,都有点瘦弱,长相倒是比一般人出众,甚至比夏克铭都耐看几分。 “不过,现在这么看着,他跟夏克铭还真的不太像。”海棠快人快语地道,忽然之间,她撞了撞在发呆的袁沅,“你上次那DNA的事情有别的进展吗?” 袁沅摇头,她这两天心态很复杂,“脑子里浑浑噩噩,想不明白,先不想。” “得。夏可苓来了。”海棠抬抬下巴道,“这裙子,不会是从什么公主身上扒拉下来的吧。” 袁沅望去,夏可苓白皙娟秀的身形裹着长长的纱裙,裙上缀满了碎钻,饶是她站得这么远都感觉到贵气逼人。 “哦不对,她本来就是公主。”海棠眼里竟然流露出几分艳羡,果然不管是怎么样的女人,对美的事物是永远屏蔽不了的。 袁沅轻笑着,仔细想想,也的确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节不太好写,我憋着憋着挪到下一章了(……),今天晚上应该可以发出来。 话说好久没发红包了,转眼到晋江写文都快要进入第六个月了,在这里给大家拜个早年啦,祝大家2019新年快乐(一个写文写到脑子不太正常的作者) 大家留言就有小红包啊~触发口号是:“阿狸,2019新年快乐!”(7月30日晚上12点截止) 不留也没关系惹,最近留言探讨剧情的小伙伴都有~ 真心觉得我的评论区比正文精彩多了,你们这些人哦,自己不产粮,真是可惜又可惜 第69章 夏克安3.0 主持这场订婚宴的人, 倒十分出袁沅的意料,是童修丽的导演朋友,之前通过她来借海棠的别墅, 后来周庭扬也成了那部片子的配角之一。 人群围在大厅中央, 年轻的男女脸上印着似有若无的兴奋与激动。 海棠在人群外轻声与袁沅道:“不得不说, 周庭扬的手段真的是厉害。”她格外压低了声音,“之前跟的那些个款姐, 都是好聚好散,基本上没什么人说他哪里不好,你说这人是不是也成了精, 懂得玩弄人心。” “你不是与他熟悉?应该比我了解。我觉得他长得倒真的是不错, 好好混娱乐圈,未必不能成名称王。”袁沅难得夸一个男人的相貌,但远远看过去, 男女都有才有貌, 不失为一对璧人。 一个周庭扬与海棠的共同好友来寻借海棠一步说话,袁沅一看, 知趣地请他们随意。 “沅姑姑。”夏钧忽然从旁出现, 后面跟着童修丽, 袁沅竖起手指“嘘”的一声示意夏钧轻一点,不要打扰主持人正在说话,又亲昵地揉揉他的后脑勺。 台上主持人话毕, 阵阵掌声传来, 音乐一变,大家随着音乐走到宴会厅四边, 今晚新人的第一支舞即将登场。 童修丽挽着袁沅道:“老太太请你去。” 这是以前绝没有的事,袁沅在夏家多年, 也没见老太太从英国回来过,多半还是夏可苓和童修丽空了去度假顺便陪陪她。 “要说什么吗?”袁沅将手中的郁金香酒杯递给经过的侍应生,一只手牵着夏钧往里走,三不五时回头看一眼其他人,衣香鬓影,谁都在悦动的节奏里看着新人舞动,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不清楚。我跟老太太也不亲,说不到一块。”童修丽无奈,“可苓二哥作陪着。” 袁沅蠕动了下双唇,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今天能凑上这一局,或许并非是夏可苓允肯,或许跟老太太也脱不开关系。 走进另一间大套房,袁沅才问:“夏董呢?” 童修丽恍若未闻,袁沅不得已,才又问了一遍夏钧:“钧钧,你爸爸呢?” “爸爸,可能要晚点到。”夏钧掰弄她的手指,嘀嘀咕咕地问:“沅姑姑,太奶奶是不是不喜欢爸爸啊?” 袁沅一愣,第一反应是去看走在前一步的童修丽,浑然不在意。 对于这个问题,袁沅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甚至都在犹豫要不要假装自己没听到,只是低眸一看夏钧一双眼睛也盯着自己呢,纯真清澈的眼眸里的疑惑倒令她有几分无法逃避,“不会,太奶奶这么喜欢钧钧,当然也很喜欢爸爸。” 对这个比较,夏钧没有多做思考,只是自顾自地说:“太奶奶是很喜欢我的,还说要把手上的股份都给我。” 这下童修丽都脚步一顿,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袁沅,笑着补一句:“是说等你长大了。” 套房很大,几间房都大开着门,中央长沙发上,夏家的老太太稳如泰山地坐在一旁,满头银丝,精神饱满。 这位早年丧夫、老年又送走儿子儿媳的老太太,如今接近九十,却能从英国飞奔而来,可见夏可苓这桩婚事在她心中的重要性。 袁沅踏进去,就觉得老太太遥遥地将目光锁定在自己身上,她倒并不觉得异样,如常走进去,看到了背对着自己坐在沙发中的夏克安。 他手边的红木柜上,有一杯茶,一顶巴拿马帽。 不过袁沅进来,夏克安就站起身,拿起扶手上披着的黑色西装礼服挽在小臂上,“奶奶,我一会儿再来。” 夏老太太抬抬手,示意他随意。 夏克安转身看着袁沅,朝她露出一个不知所谓的笑容,随后绕开她而去。 袁沅心道,夏克安这种人,活在别人仇视的世界里,竟还如鱼得水,真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另一边,童修丽并没有和夏钧进来,平白只留下了袁沅和夏老太太共处一室。 “袁小姐,”夏老太太这么开口,“坐。” 听一个年迈如斯的人叫自己袁小姐,还是袁沅人生头一遭,不过想来也是,似乎怎么称呼,都是奇怪的。 袁沅也不多做虚礼,让坐就坐,化繁为简,且做出一副你说我听的姿态。 老太太问袁沅,“可苓说——”她顿了顿,齐整白净的手抚在膝盖上沿,“她被绑架那次,你救了她。” 这倒是稀奇事情,夏可苓别的不提,居然拣了这事儿去说。 袁沅唔一声,没表态,心底里打转的却是:您孙子开车撞死了我的父母这件事,您却选择性忽略了? 老太太的眼睛在袁沅脸上打转,迟滞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在夏家这么多年,图的是什么?” 灯光如白昼,袁沅倒是不惧她的厉声质问,转念想到这老太太也真是令人发笑,她面上平平无波澜,情绪也很是平静地道:“夏克安撞我父母,又是图什么,老太太你弄清楚了吗?你孙子若是都没把底透给你知道,你怎么还想从我嘴里挖出点说法来?” 老太太面色本就清白,这话说得她似不悦,“那是一场意外!你要不是有夏家养着,能有现在的人前风光?” 跟一个老太太置气,袁沅倒是头一回,她平复了下心情,心道,老太太怎么跟夏可苓一个脾气?还是夏可苓遗传了她的秉性? “那按照老太太你的意思,我是该对你们夏家感恩戴德吗?”袁沅轻飘飘地道,“不过,那也得先让我搞清楚了,到底夏克安蓄意谋害我父母是为了什么!” 她掷地有声地道,“你想知道我图什么?我图有一天亲手给我父母的案子拿出来翻一翻,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搞得鬼,让他们死得这么凄惨。” 话不投机半句多,袁沅起身转身即走。 “不知好歹——”老太太话没说完,只见袁沅折身迈出去,双手奋力拉开大门,似没听到她的声音般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袁沅心道,难不成今天是来诚心受辱来的么?夏家的人,是不是个个都要以她的救命恩人自居,恨不得她跪在地上感谢他们的善举。 “沅姑姑?”夏钧从前面的宴会厅跑来,手里拿着一份甜品递过来,“你喜欢吃的提拉米苏。” 他这一笑,袁沅又将刚才心头的恼怒暂且搁置一边,接过这份甜点,“谢谢钧钧。”她左右一看,这走廊里连个沙发都没有,偏偏这一层,一面是人声鼎沸、歌舞喧嚣的宴会厅,一边是一间大套房和连着的几间休息室。 袁沅瞅了一眼夏老太太所在的大套房,挑了最远的这一间拧了拧门把手,进不去,再往前走了一间,才将门打开,里面也开着灯,倒是没有人动过的样子,想来应该是酒店备用的房间。 这间房的视野绝佳,落地窗外竟是城北全貌,夏钧趴在玻璃窗上,“沅姑姑你来看,这里好漂亮。” “别靠太近了哦。”袁沅舒舒服服地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如他所见,城市的灯光旖旎得过分,漂亮的彩带沿着规划整齐的道路呈放射状蔓延向远方,真是片刻难得的安宁。 袁沅拿着银勺问夏钧:“你吃过蛋糕了吗?” 他转过来上半身倒在沙发上,脑袋顶在她腿上,一点都不像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儿,反倒更像是撒娇的小姑娘,“吃过了,很好吃。姑姑说找了城中最好的糕点师来做的。” 果真如童修丽所说,夏可苓自己操持,也是费了一番心思。 “你以后会跟谁结婚呢沅姑姑?”夏钧认真问她,“我给你当花童好不好?” 小孩子的话,就是能东拉西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说在一起,不过袁沅倒觉得很有趣,品尝着甜品,也很认真地作答:“好的呀,不过到时候你要自己找一个女伴。” 他点头,“我在学校有女朋友的。” “……”袁沅敲他脑袋,“什么时候交的,为什么我不知道?” 于是袁沅吃着甜品听了一顿逻辑混乱、情感真挚的小学生恋爱史。 “不能告诉我妈妈哦沅姑姑。”夏钧叮嘱她,“不然妈妈会说我的。” 袁沅将他的头发揉揉乱,“好的,走吧,你妈该找你了。” 两人起身,正准备走出去,忽然门外一阵脚步声似乎刚好停在门口。 “周庭扬,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几斤几两,这些事,用得着你来插手?” 这是夏克安的声音。 “Patrick,你太小瞧我。” 这是周庭扬的声音。 两道声音都在熟悉中带着点陌生,袁沅一时跟夏钧干瞪眼,他们俩就在门后面,不知为何,在门把手被扭动的那一瞬间,袁沅猛地拽了一把夏钧躲到了落地窗边的厚重帷幔里,给不知所以的夏钧比了一个手势。 也许出于对沅姑姑本能的信任,也许是一时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惊慌得没有反应过来,夏钧乖乖地跟着站得在帷幔的阴影,一动不动。 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了,紧接着被关上。 袁沅一只手轻轻捂着夏钧的口鼻,整个人在帷幔后面,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Patrick,你明明怀疑他,你为什么不承认?”周庭扬的声音并不高亢。 袁沅猜测他们俩站得距离应该是不远的。 但这里的“他”是谁?夏克安在怀疑谁? “周庭扬,你不仅仅自作聪明,而且自以为是。”夏克安的声音矮了一截。 这屋子里只有沙发,袁沅想当然猜测他是坐下了。 从声音的来源辨别,应当是一站,一坐。 “从你执意要回国到今天,所有的证据不都在指向一件事——你为什么不敢面对这个事实?”周庭扬问,“你觉得,你不去捅破这件事,他会对你心生感激?” “证据?我没有证据。庭扬,我们以前不也开心过?现在怎么闹得如此剑拔弩张?” “是啊,我们也开心过——但你忘得了他吗?”周庭扬的不甘心听上去,如假包换,这个男人正在举办自己的订婚礼,却对另一个人说这种话。 袁沅竟然一时间不知道应该站在谁的立场上去鄙夷这些人。 “庭扬,你有野心了。”夏克安似乎很遗憾,那种从心底里生出来的对人不能把控的哀婉叹惜之情听上去如此明确,“听我一句话,不要淌这趟浑水。”顿了顿,又发狠似的问,“你觉得你拿着所谓的证据去威胁他,能有什么好结果?” 周庭扬的沉默有些久。 袁沅对这些对话,摸不着头脑,他们说的人——应该是夏克铭。她看一眼懵里懵懂的夏钧,皱着眉头,连呼吸声都压到了最低。 好在房间大,两人的关注点都在彼此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你妹妹都觉得你实在是太懦弱了,Patrick,十六年,她不在等你回来?她难道不需要知道真相?她可是你的亲生妹妹——你舍得吗?” “周庭扬,夏家的钱教你昏了头吗?”夏克安冷声冷调的道,俨然没有了耐心,“你从我这里拿的钱还不够你挥霍?我妹妹能有几个钱?你难道不清楚?” “但他从夏家当家人的位置上掉下来,钱,不也就有了吗?”周庭扬的话里带着笑,“你妹妹比你理智,她不过是要个真相,你呢?你藏着掖着,瞒她一辈子?” 袁沅没有明白——他们所说的真相,证据,到底说的是哪一件事? 夏克安冷笑,甚至笑得十分病态,“你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不去找所谓的证据?你很清楚,他就算被拉下马,凭你的身份,搞不到一分一毫。” “Patrick!”果然夏克安的语调激怒了周庭扬,他声音扬高,“我该说你对他深情好,还是该说你对我绝情?” 袁沅心绪难安,太阳穴的汗都一点一点顺着发际线落下去,更何况背后早就汗湿,他们再不走,万一露馅,实在是太难收场。 她闭上眼睛,完全无法想象厚厚的帷幔外,两人对峙的场景。 “你在床上说你爱我的时候,想的又是谁?”周庭扬暴怒道,“我是什么?我是他的替身还是你的附属品?我讨好你,你不要,我爱你,你也不要,你要什么?Patrick,你告诉我你要什么!” 等了很久,没有人回答。 直到袁沅以为这个答案无解的时候,却听夏克安好似疯了一样笑:“周庭扬,你不就是我花钱买来的男丨妓,你现在跟我谈什么爱情?” “夏克安!”周庭扬的声音狂躁至极,“你再说一个字?” “我说了又如何?” 猛然间袁沅听到砰地一声,不知道是谁打了谁,总之是拳头砸在脸上的声音,或者是人体的其他部位。 她拽紧了夏钧的手,明确地意识到,他的手心也全是冷汗。 也许小朋友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弄不懂前因后果,但在情绪上一定和袁沅一样,异常紧张。 外面的争斗越来越激烈,袁沅想,男人有男人的生存法则,这个危险密布的丛林,谁不是一样满身伤痕地爬过来? 只是像夏克安这样的人,做着恶魔般的事,却也配谈感情? 她为之不耻,在此刻站出去与继续躲下去之间纠结。 不过千分之一秒后,她的犹豫不存在了。 “嘭”的一声,袁沅的耳膜被猛烈地震慑住了,她在微弱的光芒中睁大眼睛,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到不远处的落地窗玻璃正在以疯狂的速度破裂。 伴随着巨大的震动,是不可遏制的惊呼声。 袁沅握紧了夏钧的手,吓得他牙齿咬得咯咯咯发响。 所幸的是,根本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动静,外面的男人在打斗中似乎发生了什么意外。 “你……你竟然会为了他再动手……”周庭扬的声音像从胸腔里一点一点被积压出来的。 袁沅迫切地想知道外界在发生什么,然而帷幔的厚度实在是令她视线一片黑。 “庭扬,退出这场没有意义的游戏,随便去哪里——总好过惦记这些不属于你的东西。”夏克安的声音低沉得近乎残忍。 “啊!”周庭扬的呼声惨烈至极,似在空中散成一片,再然后,悄无声息,空气归于寂静。 忽然之间,袁沅看到一丝光亮从一边透起来,夏钧竟然大着胆子将帷幔掀开了一角,但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惊人的一幕,吓得甩了一把帷幔。 “谁!是谁在那儿!” 夏克安望了一眼帷幕,墨绿的颜色从天垂落至地上,而他的眼睛迅速扫过沙发边那刚才一直被忽略的瓷盘和银色尖柄的勺子,他快步从窗边操起那把勺子,一步一步地逼近了帷幔。 第70章 订婚宴2.0 不知从哪里灌进来的风吹得袁沅一阵瑟缩, 此刻她竖起耳朵,却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久到她几乎想掀开帘子疯狂冲出去。 夏克安的脚步似乎无所不在, 又似乎根本就不存在。 如果他发现自己怎么办? 周庭扬呢?刚才那声惊呼之后, 为什么就不见了? 一条冰冷的水蛇慢慢爬上袁沅脊背的肌肤。 袁沅睁大眼睛, 第六感令她的毛孔瞬间张大,咬牙切齿地抵御着来自深处的恐惧和冷意。 突然之间, 她感觉到夏钧挣脱了自己的手,又特别用力地拧一下她的手背。 他在做什么——袁沅刚要伸手去拉他,只见刷的一下, 光亮侵袭她的眼帘, 但很快,帷幔再度落下来盖住了她。 夏钧牙齿咯咯咯地响,神魂不在地惊呼:“二二二叔, 是我!” 他口中的二叔, 夏克安扬起的手,那枚银勺在灯光下发出逼仄的冷光, 却被他反手背在身后。 夏克安的声音很平静, 却不带一丁点的感情色彩:“钧钧, 你怎么在这里?”他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帷幔。 夏钧冲上前抱住夏克安的腰,“二叔,我想找我爸爸, 我爸爸呢?我爸爸呢?”他一叠声地问, 感觉快要哭出来了。 袁沅在阴影里闭上眼,四指掐在手心, 在左右摇摆之间,她猛下了决心, 却被夏克安的话语中断了。 “钧钧,你告诉二叔,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夏钧淡淡地摇头,“没有看到,二叔我想再吃一块蛋糕,你带我去好不好?” 夏克安仍让夏钧这么抱着,他常年在外,这还是第一次被夏钧这个大侄子这么亲密地搂着,他将银勺塞在熨烫笔挺的西装裤裤兜中,带着他的肩膀,转身出去。 折过身体的时候,夏克安有意无意地望了一眼那长长的帷幔。 袁沅只听到门开了—— “二叔,我爸爸在哪里啊?”夏钧的声音就在门边,她听得一清二楚。 袁沅下意识地感觉到,夏钧似乎什么都懂,刚才那用力拧自己的动作还历历在目,她总将他当成无知的小屁孩,其实这个年纪的孩子或许也懂得分辨。 两人的脚步和关门声音响起,她静静等了几秒钟,方才一点点尝试性地拉动帷幔。 的确不在有任何的动静,她才整个人喘着大气从帷幔后面出来。 但眼前的画面着实让她惊慌失措了,依旧是灯光通透的房间里,却只有冷风一阵阵地刮进来——一排三面的落地窗,中间那扇已经碎成玻璃渣落满了地毯。 玻璃渣折射出闪烁的光芒,冷冷地嘲讽袁沅的失神。 她恍惚间意识到周庭扬的存在,冲到那堆玻璃渣面前,一边攀住旁边的玻璃窗和裸露在外的钢筋,鼓起十二分的勇气在冷风中往下探去—— 一阵晕眩令她措手不及,但黑压压的视线里,除了闪烁的霓虹,哪里有什么人影。 她小心翼翼地沿着窗边,呆滞地想着刚才可能发生的事情,“为什么安保还不来?” 后知后觉的思维令她瞬时毛骨悚然,一边掏口袋中的手机,一边奋力往前冲出去拧门把手,门打开的那瞬间,四下无人,她将门合上,朝着宴会厅而去。 不对,夏克安在那里! 她硬着头皮,猛地急刹车,反向往夏老太太所在的地方快步走去,慌乱的气息和不住的脚步令她看上去有几分失魂。 大门就在不远处,袁沅几步走到,却没想到见了夏克铭走出来。 他穿着烟枪灰的西装外套,袁沅见鬼似的低头,看到了他手上反常的带着黑色的皮质手套。 袁沅没往心里去,和他错身而过,恍若未闻地冲进了大套房。 夏克铭却顿了顿,常年没有波澜的脸上微有一丝古怪的神情,只是他下一秒就看到了出现人影的夏克安,也就无暇顾及袁沅了。 夏老太太再度看到袁沅感觉莫名大于惊讶,而且她表现得情绪起伏。 袁沅看一眼夏老太太,房间里也没有其他人,她顾不得其他,打开套房中的洗手间,将门反锁,身体死死抵在门背后,打出了电话。 对方接电话的速度不敢恭维,让袁沅几次都差点放下手机。 好不容易接了,问得是:“袁小姐,怎么你有方镇平的事儿要告诉我吗?” 刘队的声音很平实,简简单单普普通通,反而给人一种稳重而可靠的感觉。 袁沅想了很久,梳妆区的大镜子里反照出她的半身像。 镜子里的女人没有了往日的平和,无形之中的桎梏将她逼得清晰崩坏。 沉沉的声音从袁沅的嘴里透出来,“我能不能相信你?” 刘队警惕地道:“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嗯?” 深呼吸,袁沅道:“夏克安在夏东集团旗下的酒店,杀了一个人。” “什么?”刘队一下子嗓门就就提了提,“在哪里?你说得仔细点。” 袁沅看见镜子里的人死死地闭上眼,再睁开,“刘警官,你应该可以帮我找到十七年前那起车祸案件的卷宗吧。” “你这属于交通案不是刑事犯罪。” 刘队回答得实在是太快了,快到让袁沅一下子就知道,刘队对当年的事情不陌生。 “好吧。你快点告诉我具体情况。他妈的没人报警吗?这么大的事情!”刘队烦躁地骂了一句。 袁沅想了想前后的事情,“不会这么快的。” 夏克安实在是太不正常了,这么把一个人推下楼,连半点惊慌都没有,除非他知道,一定有人护得住他。 想想那个宴会厅里,歌舞升平,谁会知道今天的男主角,已经消失不见了。 “酒店地址告诉我,有钱人真不把命当命吗?!”刘队怒道。 袁沅道:“刘警官,别忘了,我要的卷宗。”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刘队反问一句。 袁沅想了想,在文字上虚晃一招——“因为我在现场。” “艹……你他妈在现场你不救人?”刘队第一次流露出烦躁,听完袁沅报上地址,他直接讲电话挂断。 袁沅洗了一把脸,撑着洗手台,夏克铭知道后会做什么?她感觉一切都忽然之间乱套了。 在人命关天面前,什么思路,什么冷静,都成了浮云,她只要一想到,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周庭扬那一声凄厉的尖叫,她就浑身发冷。 那么高的楼,除了那一声惊呼,连个响动都没有。 夏家这个深渊,谁掺和进去,谁都不得好死。 许久,袁沅才用梳妆区的护肤品简单补了个妆——至少到现在为止,她还得装作镇定。 从洗手间出去,老太太似在等她,远远打量她上下。 袁沅只能无视,大踏步地从套房离开,只是当她再次即将经过那间房间的时候,似乎有一道黑影死死地跟着她。 她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夏克安,袁沅想,万一看到他—— 只是,一切超乎袁沅的意料,她根本没有看到夏克安。 乃至于在整个宴会厅的舞池中兜了一圈,都找不到人。 与此同时,终于有人发现周庭扬不见了,手机不在服务区,人影悄然消失。 袁沅找到了夏钧,看他亦步亦趋地跟在童修丽身边看到自己,跑过来拽住自己。 刚才经历了一切的两人一言不发,袁沅搂住他的肩膀,有种后知后觉的害怕。 “阿沅,周庭扬不会是跑了吧?”海棠端着酒杯笑意盈盈地走来,打趣道。 袁沅啊了一声,有点缓过神,“可能吧。” “哟,叫阿姨。”海棠伸手逗了下夏钧,“这么俊呢?” 海棠的话音落下,宴会厅的三间大门突然被人同时大力推开,凝聚的胭脂热气忽然之间消散于无形。 几个警察冲进来,“全部人靠墙等站好,我们接到路人报警电话,这一层发生跳楼事件!” 也不知道谁惊呼一声,三寸高跟鞋崴了脚,整个人摔倒在舞池中,一时间一阵慌张呼唤。 “站好,站好!”几个警察很快拉起了隔离带,酒店经理、总经理全部跟在后面照应。 海棠看着袁沅问:“这别是周庭扬吧?” 正好经过一个警察听见,“你说谁?” “没谁!瞎说的。”海棠见人打量了下自己又冲进了走廊,顿时吁气,“吓死我了。” 袁沅牵起她的手,“先看看再说。” 海棠觉得她哪里有些古怪,一时没有眉目,只能跟着往前走。 童修丽把夏钧接过去搂着,“夏克铭也不知道在哪里。” 一语惊醒梦中人——大约十分钟前袁沅刚见过夏克铭,人呢? 袁沅来不及反应,她就看到刘警官带着人走进来,两人隔着人群目光交汇,又迅速别开。 刘警官带着几个下属跟着先前来的警察,进入走廊走向朝北的包厢方向。 袁沅忐忑的内心在全场搜寻夏克铭和夏克安两人,始终一无所获。 第71章 尸体 巨大的水晶吊灯下, 所有人都紧紧贴着墙壁站在一起,无一例外,每张脸孔上都挂着惊恐与对未知的害怕。 旖旎的音乐已经完全消散, 连空气中带着一丝凉意。 苍白的光芒越发照射得人人都如同涂了油彩的演员, 眼下都现出原形, 原来孱弱如此,不安如斯。 “男的站这里, 女的站这里,分开分开。”一个警察挥着警棍让他们分开站好。 对讲机里有声音传来,“刘队呢?找刘队, 他妈的又找到一具尸体。” 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不少人都听到了,还有女人哇了一声,直接晕过去。 “来个人, 晕了的处理下。”警察烦躁地嚷嚷, 剩下的这帮衣衫单薄的女人更显得可怜。 他匆匆跑到事发的那间房,只见刘队沿着完好的玻璃窗往外看, 他将事情汇报了下, 刘队沉着厚厚的眼皮, 半晌才道:“先去把人确认下。” “好嘞。”警察领命出去。 剩下几个人站得不远,但没有走得很近,怕破坏现场。 “跳楼在这儿跳?自己撞玻璃?啧, 这也太扯淡了。”一个警察道, “哎,刘队, 我说你怎么来这么快呢?今天嫂子没催你早点回家?哈哈。” 刘队没动声色。 他是接了袁沅的电话从家里冲出来的,而报警电话是其他人打的, 等警局有人联系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半路了。 刘队兜出去,让痕检科的人在现场取样,自己转过去看了看这边的地形和房间,却在套房门口看到了一个警察站着,“刘队,这里面是夏东集团的老板,他说他们家老太太九十了,三高,让咱先别说,他一会儿出来。” 门是开着的,刘队没穿警服,直接进去了,只听见老太太在跟夏克铭发脾气:“可苓的事情我就不同意,你当大哥的怎么当的?”又立刻看到陌生人,她顿住。 夏克铭立刻回头看了一眼,他跟刘队打过几次交道,眼下情况自然之道来的目的,“那您先休息,我跟朋友聊两句。” 刘队精细地扫了一眼这个房间的格局,才转身先一步走出去,等着夏克铭。 “去,去看看口供录得怎么样?”刘队刚跟门口的守着的人这么说,就听见宴会厅那边冲进来一个人—— “刘队!” “尸体,酒店经理确认了,一个姓周,一个姓夏——” 说到姓夏的时候,来人不自觉地看了眼站在旁边沉眉肃目的夏克铭。 刘队皱着眉,饶有兴味地扫一眼夏克铭,“全名呢?” “夏克安,周庭扬。” 刘队一直盯着夏克铭,似乎看到他瞳孔微缩,表情变化,整个人如冰块般迅速冷下去,“你再说一遍?谁?” 夏克铭的气势似陡然压迫过来,警察顿了顿。 刘队插话道:“夏先生,您没听清吗?夏克安和周庭扬。”他又对来人道,“去跟小费说,宴会厅的人全部排查一遍——别放过那几个乐队的。一只苍蝇都别放过。” 人往后跑,又被刘队问:“监控呢?怎么这么久调个监控这么麻烦?” “是是是——我立刻去问。” 夏克铭拧着眉毛,“人在哪里?”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刘队看着夏克铭,从来传闻夏克铭对这个弟弟关爱有加,眼下看上去似乎真的不假,这类人惯常的波澜不惊,但遇到这种事仍旧压制不住地惊愕与反常。 夏克铭没等刘队反应过来,脚步快了一步冲出去。 刘队眼见着他快步走远,对着走廊里站着的警察道:“你们找个人带夏先生去楼下。酒店大厅封锁没?赶紧处理!” 事发地点已经被封锁,几个警察在里面走动,将可疑的物件收起。 “这个盘子是大厅里装蛋糕的吧?”一个警察一边收拾一边叨叨,“难不成死之前还吃了个蛋糕?” “叉子呢?”有人问道,“吃了吗?” “谁知道,拿回去查下指纹。” 刘队观望里面一眼,看费警官带着酒店经理去那间房,他转到宴会厅,几个警员在逐一排查。 “把电话和名字都留下,方便后期联系调查。” 对讲机又响了,刘队找到了袁沅所在的方向,才走到僻静处接通,“刘队,这儿那个夏克铭和夏可苓,兄妹俩,一起确认了死者是夏克铭和周庭扬无误。” “好。” 童修丽刚才看着夏克铭脸色苍白地出去,夏可苓紧接着被人叫出去,已经预感不好,许久才反应过来问身边的袁沅,声音轻得几乎叫人听不见:“是不是可苓的二哥——” 袁沅第一反应摇头,但很快就解释道:“不知道。等警察怎么说。”因为她知道死的人是周庭扬,差点露馅。 排查从出事到结束,整整经历了两个小时,人实在是多且杂,最后没办法,只能按照关系网将无关紧要的人暂时排除出去,全场只留下夏家的人,和周庭扬本人的三个朋友。 这些人最后才知道,死者有两名,一名周庭扬,一名夏克安。 袁沅跟夏钧紧紧挨着,听到这话的时候两个人都哆嗦了下。 袁沅第一反应是——夏克安怎么能死,仓皇之间眼泪就落下来——夏克安怎么能平白无故地死了?! “沅姑姑,沅姑姑?”夏钧发觉她手失血跟冰块一样,抬头才看到她一直在流眼泪。 袁沅摸了摸自己的脸,“没事。” 这边童修丽不比袁沅好到哪里去,吓得血色全无。“阿沅,怎么会这样?他们俩……” 活生生的人现在变成了人口中的一具尸体,饶是谁都接受不了这种事实。 夏克铭和夏可苓分别被带到不同的房间去问话,经过大厅的时候,夏可苓妆花了、头发乱了、脚步仓促、手指间还夹着烟…… 怎么突然到了这个地步? 袁沅强迫自己冷静下,在恍惚间将所有的事情连贯地想了一遍——谁会对夏克安动手? 袁沅不明白,夏克安和周庭扬争执的点究竟是什么?夏克安又有什么证据指向夏克铭,夏克铭又发生过什么事,值得周庭扬一直逼着夏克安不放? 似乎想到了什么重要环节,袁沅浑身一凛。 这里面的关键人物是——夏克铭。 袁沅感觉自己奔上了一座山头,往后望去,虚无缥缈,往前看去,茫茫一片。 失心一样的荒凉与苍白,令她已经失去了任何语言。 等刘队喊到她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袁小姐,这边的笔录说你见过夏克安,在哪里见的?”刘队扫她一眼,看她花容失色,跟电话里那个还显镇定的人比起来,此刻显然有点反应过度。 “在套房。”袁沅呼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指了指宴会厅外面。 刘队点点头,朝其他人看一眼,几个人的笔录还在做,他道:“那你指证一下具体地方,和大致时间。” 袁沅起身跟着他往外走,袁沅看到事发的那件房间门,多看了一眼,里面很热闹,大门敞开,人来人往。 走廊这一边的几间房都有人,在单独问话。 剩下最里面的一间,刘队拧不开,扫了身后的袁沅一眼,抽出根烟,“袁小姐,我记得你刚才电话里跟我说的时候,是说你见到夏克安杀了人——” “是。”那通电话袁沅录音了,就算她这会儿忘了也可以调取出来。 刘队呼出一口白烟,掸了掸灰,“你把当时的场景还原下?” 袁沅深深地看他一眼,犹豫之间最终选择信任这个人:“我当时在房间的帘幕后面,你刚才应该看到房间比较大,做了大帷幕。然后听到了夏克安和周庭扬的争执,应该是争执中夏克安推了周庭扬,周庭扬掉下去了。” 刘队摇头,“你说你躲在帷幕后面?有其他人吗?” 袁沅眼色轻微一变,“没有。” “按照你的说法,他们是意外?”刘队挑眉,“那夏克安呢?你见他最后一次是在哪里?” “我不清楚。”袁沅闭上眼想了想,道:“我从帷幔出来之前,他——他走出房间关上门,然后我紧接着出来,我就到了套房,夏老太太在的那一间,立刻打电话给你了,时间上不会超过五分钟。” “中间你见过谁?” “夏老太太。”袁沅顿一顿,“夏克铭。” “夏克铭在干什么?” “我进房间的时候,他走出来,因为我太慌张了,没注意其他的。” “之后呢?” “我打完电话之后,回到了宴会厅,跟我嫂子、朋友他们在一起。你可以查下监控——”袁沅想到刚才海棠临走之前还叮嘱自己这边有结果了给她去电话报平安,现在一下子出了两起案件,看来这通电话要无限期延迟了。 刘队似乎在寻找她话语之间的漏洞,但显然这点信息太少,他无奈地道,“你恐怕还不知道,这层楼线路有问题,整层的视频监控都坏了。” “这么巧?”袁沅说完这话盯着刘队,显然这巧合太有问题了。 “行吧,你有什么消息再透给我点。”刘队道,“你想要的卷宗呢,我想想办法,的确可以找到,但——眼下夏克安死了,你要了去有什么意义?”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袁沅却在想,监控为什么今天坏了? 她站着的位置,刚好可以远远地看到有一扇门打开,夏克铭和一个警察走出来——袁沅目光落下去,下意识地望着夏克铭,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今天为什么这么奇怪要戴手套?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开了一个现代言情,准备写小甜文,写着写着发现,我哪里有这种写甜文对话的本事哦于是跨频去悬疑频道,研究研究怎么写悬疑惹 第72章 夏可苓 兵荒马乱中, 不知夏老太太怎么自己拄着拐杖走出来,然后小警察有所不知就将人命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小警察还在想,这老人是谁, 怎么也没人看管着。 紧接着老太太就晕在地毯上, 好在他眼疾手快整个抱住了, “快来人啊,叫救护车吧, 这儿有个老太太晕倒了。” 一窝人围上去,赶紧把人送了医院。 刘队从事发的房间出来,看了会儿确认人没事, 才说:“成吧, 反正迟早得做笔录。” 救护车就在下面,夏老太太直接让救护车拉走了,随行的还有夏可苓。 这一屋子的人, 全部被盘问了来回三遍才算结束。 袁沅总觉得刘队这个人, 看着平平常常一人,穿着便服, 丢在人堆里简直找不出来, 但那双眼睛里还是有些令人忌讳的地方, 她跟他聊完,也不敢跟夏钧太亲近,怕他看出异样来, 万一问到小孩子, 这里头很多东西都说不清楚。 夏钧倒是比她想的要剔透,害怕真是怕极了, 毕竟是死了人的大事,但竟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童修丽也没出什么岔子。 最后警察同意放人走, 夏克铭一个车,童修丽夏钧和袁沅一个车回去的。 或许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惊人,三人坐在车上一言不发。 袁沅透过挡风玻璃,望着前一辆车的车屁股,黑色的车身、透了血一样的红色车灯,直直冲撞在她的眼睛里。 那辆车里坐着夏克铭。 突然之间,更加陌生的夏克铭。 袁沅不清楚今天的一切意味着什么——周庭扬死了,她眼尾扫到童修丽,她闭着眼睛搂着夏钧靠在椅背上,不知为何,她没有以前那么惊慌。 或许是在夏家经历过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令她麻木了,以往那个遇到事情就坐立难安的童修丽似一改面貌,变得有些事不关己。 而她和周庭扬的关系,是否就因为周庭扬的死,就此掀过? 袁沅也闭上眼,她唤醒自己的记忆,反复轮播夏克安和周庭扬的对话——一定是很要紧的事情,要紧到了夏克安会出手打人。 周庭扬的死,会是一场意外吗? 袁沅对童修丽道:“嫂子,我得回去。” 童修丽陡然睁开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她活络了下眼珠,“阿沅……”她的声音沙沙的,夏钧也抬头看着袁沅。 “明天得上班,我……” 夏钧被童修丽再度揽回去,她慢慢地道:“好。让毕师傅送到你楼下。” 袁沅点头,她现在满脑子混乱的想法,趁着这些事情还没有过去,她必须要抽丝剥茧的理一理。 现在事情进展到这一步,明天又会发生什么? 回到家中,袁沅将欧阳找出来,将今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按照她所知道的时间顺序如数说了一遍,一边说手中握着笔颤巍巍地记录。 “关键就在夏克铭身上,有什么是周庭扬可以拿来做把柄的?”欧阳问了这个问题。 然后,奇怪而诡异的沉默同时在电话两头延续了整整一分钟。 全屋里灯光敞亮,袁沅将笔放下,纸上有今晚到场的所有人的名字。 一分钟后,一个名字同时在电话两边响起。 “夏可苓!” 这种认知让两人一惊,袁沅第一反应是:“不好,如果夏可苓从周庭扬和夏克安那里知道什么,那她非常危险。” “阿沅,但你要知道,一旦你的方向是这个,那么,就等于默认了夏克铭是杀害夏克安的人了。”欧阳顺着她的思路道,“如果真的是夏克铭,那对付夏可苓简直是易如反掌。” “她现在在医院,陪同夏老太太,现在估计醒了。”袁沅将拆卸下的假肢从沙发边的置物架上取过来,“不行,我得去见她。” “什么?太危险了。”欧阳快速道,“你知道万一你猜测的方向是对,夏可苓可能会活不过今天!你去了,万一出事怎么办?” “假设我猜测的方向是对的,那夏可苓就一定知道原因;相对的,她一无所知,那她就是安全的。”袁沅沉着地道,“欧阳,夏克安的死太奇怪了,也太突然了,夏克铭如果要杀他,为什么要等到现在,人在国外为什么不找人灭口?而要死在眼皮底下?” “我不懂了,你的意思是夏克铭没有杀夏克安的动机?”欧阳感觉糊里糊涂,不知道袁沅在想什么。 袁沅将假肢安装好,站起来,将裤腿放下,“不,按照周庭扬和他的对话,夏克安是有证据然而不准备对付夏克铭——至少我听上去,他还在维护他。而夏克铭,可能是才知道夏克安清楚这件他一直在隐藏的事情。” 欧阳那边静了下,似乎也有笔触沙沙的响动,“你的意思是,给夏克安招致杀祸的是周庭扬?如果他不提,也许夏克铭不会知道他们这些人拿了证据?苍天,到底夏克铭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里?夏克铭别不是杀人放火走私贩毒吧。” 袁沅寻思了下夏克铭其人,缓慢道:“都有可能。” “……”欧阳无话可说,立刻反应过来,“不成,阿沅,我不能让你去以身试险。夏可苓就算死了,也是她咎由自取,以卵击石触夏克铭的逆鳞。” 袁沅想了想,“我不是一个人去,我再找个人去。” 找谁? 那个全名叫做刘权的刘警官。 欧阳大致听了袁沅对刘权的判断,“那成,你手机随时开机,任何情况保持联系。” 袁沅那这车钥匙出门,临出门前她福至心灵,在开放式厨房的地方拿了一把银色的叉子放在裤兜中。 然后电话拨给刘权。 刘权还在警局没回家,一听袁沅找他帮忙去一趟正康路的医院,一边动作一边问道:“你是有什么线索吗?” 这里很多东西根本一时间说不清楚,袁沅只说:“按照我当时听到的情况,可能夏克安的妹妹很危险,她现在一个人在医院陪着老太太——” “袁小姐,这不是你的直觉吧?”刘队轻飘飘地问。 袁沅将车门打开坐进去,深吸气,将自己了解到的夏克安与周庭扬,周庭扬与夏可苓的关系拎了一遍,“你明白了吗?周庭扬是为了钱才进的夏家,而且手里拿着一些不可见人的他所谓的’证据’,夏可苓如果在跟他交往中知道这些证据……” “你知道吗?你现在作为唯一主动说自己在现场的人,你本身就是嫌疑对象之一。”刘权毫不客气的道,“我们这里重要现场证物上的指纹已经出来的,在现场搜集到的一个蛋糕盘上有你和夏克铭儿子的指纹,在夏克安尸体的口袋中有一个银勺,上面也有你和夏克安的指纹。” 袁沅一怔,“那你完全可以怀疑,我一个人先后杀了周庭扬和夏克安两人。没关系。”她将电话挂了,不准备与他纠缠下去。 夜半的马路空旷,从这里到正康路的医院,最多就十五分钟,袁沅眼观六路地飞驰在无人街道上。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因为预感夏可苓可能遇到危险而做出这种事。 终究那是一条人命,就算她今天猜错了,她也要亲眼确认人没事,才能躺下睡得着,否则午夜梦回她不希望自己活在某种奇怪的思维拉锯中。 医院就在面前,她将车子塞进车位,手机意外地响了,来电的是刘权。 “喂,你到了没?” “你在医院吗?” “在,抽了半根烟了你才到。”刘队没好气地说。 “你在等我?”袁沅更是气急败坏,“你等我干什么,你去找病房找夏可苓!” 刘队在那儿停顿一会儿,才道:“我就在病房外,夏克铭也在。” “夏克铭——”袁沅重复这个名字,谨慎地问,“人没事吧?” 刘队道:“你自己上来看吧,我反正看不出什么。” 袁沅一边等电梯一边想,夏克铭现在不是应该在家吗?难道是中途拐到医院来了? 等她上去了,夏克铭、夏可苓、刘权都在等她。 神情冷肃的夏克铭远远地望着袁沅,走廊的灯太明亮,他的脸色既苍白又冰冷,而黑漆漆的眼眸里什么都看不到。 “我来看下老太太怎么样了。” 这个蹩脚的理由真的是让袁沅自己都有些无地自容,她看向夏可苓,只见她手指间夹着烟,颤抖着送入嘴里抽了一口,夏克安和周庭扬的死对她而言似乎是一场异常巨大的打击。 夏可苓坐在椅子上,而夏克铭就站在她身后侧方。 而刘权靠在对面的白墙上,袁沅的出现吸引了两兄妹的视线,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打量两兄妹。 “还没醒。”夏克铭对袁沅道,“刘队来问点事。” 袁沅想,他一定也对自己这么关心夏老太太感到不解吧。但既然话是这么说,她得表现得真实点,推开门进去,坐在了病床边。 她感觉到夏克铭和夏可苓之间有一种模糊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所以,是她猜错了吗? 门外有断断续续说话的声音,夏克铭似乎态度强硬,认为夏可苓的状态不适合继续接受问话,而希望刘队这种连夜赶来的“敬业精神”用在破案上。 袁沅走的时候,望着夏可苓,她的眼神也聚焦在她身上,似乎带着一种荒诞的悲悯,这种近乎与夏可苓绝缘的气质竟然在此刻如此深刻而明显。 那代表了什么? 刘权在电话里特地存了一遍夏可苓的联系方式,“我明天上午七点在联系你,如果你也想早点找出凶手,希望你尽量配合。” 夏可苓点点头,烟支上的烟灰落在白皙手背上都似乎毫无知觉。 袁沅未免让夏克铭看出端倪他们俩人是一起来的,先走了一步,等到车上开出去一段,才听到刘权的电话,“你跑哪儿了?到前面那个泰平路跟文芳路交叉口停一下。” 文芳路口就在眼前,附近有个24小时便利店,袁沅将车开在门前路边停好,进了便利店买一瓶水,她将地址发给刘权。 上夜班的店员迷迷糊糊地看到一个面色不太好的美女慢慢走进来,她一条小腿细细的金属杆,他还以为自己睡得糊涂看错了,猛地一惊醒,才接过袁沅递上去的20元钱。 “再给我下一份面条。”惊慌过后,胃才开始造反。 “给我也来一份,要辣,重辣。”刘权的声音传进来。 袁沅看他一眼,再找了张10元递过去:“一起算吧。” 两人在窗边那一排简易高脚凳上坐下,袁沅见刘队抽了张纸巾,给两人面前的台面都擦了擦,特别细心,她说:“你有洁癖吗?” 刘队耸肩,“没有啊,但有纸就擦擦呗。” 袁沅若有所思地问:“你觉得什么样的人,突然会戴手套?” “不知道。”刘队笑了,“你把我当神探吗?我等凡人,天天等着国家救济。” “你不是。”袁沅道,“看得出来你对夏家的事情很上心。” “此话怎讲啊袁小姐?”刘权三十多了,大晚上的不睡觉跟一个小姑娘在便利店唠起了嗑。 袁沅也学着他耸肩,“不知道。我大部分时候都依靠直觉。” “所以我说你们女人啊——”刘权话说到一半没继续下去,“算了,一棍子打倒一片。所以我说你啊,大半夜的跑什么医院?你看人家兄妹多和谐,多——” “可别说你没看出来。”袁沅突然截了话,“夏可苓今天死了二哥跟未婚夫,你经手的案子多,你觉得她这样的表现是这样的吗?” 刘权没答话,就着便利店的灯光和外面马路上的路灯再看了一眼袁沅,“你的直觉,不赖啊。” “面好咯!”店员喊了一声。 “我去拿你别动。”刘权赶着先把袁沅那份端过来,再去取自己那份,顺便给两人拔了两双筷子,“都别说了,先吃饱吧。” 一顿西里呼噜,刘权放下纸碗和竹筷,看着袁沅慢条斯理一口一口连声音都不发出来地吃面,“你在夏家这么多年,教养你的是谁?” 这突然而至的问题,袁沅摇头,“没人教养我。夏克铭忙着上班,我高中住校大学住校,也不常在家。” 刘权点头,看她没吃完,就没继续问。 袁沅擦了擦嘴才算吃完这一顿迟到的晚饭,“今晚谢谢你了。” “别谢,来,我们好好说说这个事情。”刘权将两份面碗拿去丢了,拐回来道,“我这儿有一份夏可苓的口供,她是一问三不知,说自己一直在外面跳舞,跟朋友聊天。” “最大的嫌疑,所以还是我。”袁沅苦笑。 “不,还有那个夏钧。”刘权指出道,“你那个盘子上有他的指纹,更重要的是——你说的你藏在帷幔后面,那里还有一个孩子的脚印,后来我去观察夏钧的脚,的确差不多。” 帷幔那地方,就算酒店打扫也不会经常扫到,留下脚印这一点,倒是很平常。 “是的。”袁沅想了想,将当时的情况补充了进去。 “这么说,你是在夏克安送夏钧去宴会厅的时候出去的,等于这段时间里夏克安是不在那间房里的。法医那边初步判断两人死亡先后时间不超过十分钟。如果没有你的这通电话,可能为归结为意外伤人和畏罪自杀。” “不可能畏罪自杀的。”袁沅冷笑,“夏克安这样的人。他是这样的人话,当年我父母死后他为何好好活着?” 刘权知道她说的是夏克安的车祸案件。“你要那个卷宗干什么?” 袁沅将水瓶子放在两人面前,“我有夏克安的亲口证明,那是一起谋杀。” 一时间刘权的神色非常复杂。 “我有证据——哦不对,证据不足。”袁沅无奈地道,“一段录音,不过恐怕算不上有力证据。” 似乎是在衡量利弊,刘权好一会儿才说:“你说的没错,这可能不是意外,因为那间房的三面玻璃种,只有中间碎了的那一片玻璃,是被人动过手脚的。” “什么?” 这超过了袁沅的认知,“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这间房的这扇窗动了手脚。” 一想到监控失灵,袁沅立刻瞪大了眼睛,看来不仅仅是蓄谋,还是筹备已久的。 “但是知道这些有什么用?谁动了那扇窗?换了玻璃。连你都刚好进去吃了个甜品,其他人难道不是凑巧?” “不——”袁沅的思路再次混乱,“你等等我。” 她在货架上找了个本子和黑色签字笔,付了钱拿过来,随便打开一页,按照回忆将今晚出事情的楼层平面简单的画出来。 “我从这里出来,最多耽误了不到三分钟,至少到这个时候,房间里是没有人的,夏克安也因为送夏钧出去而不在。”她用箭头和时间表明。 “然后我冲到了夏老太太在的套房——”袁沅轻轻咽了一下口水,“在门口遇见了夏克铭。” “我记得你说过,你现在又想到了什么吗?”刘权猛地声音一提。 “对,他很奇怪,他带着一双黑色的牛皮手套。”袁沅思考了下,“挺常见的,很多男人都会冬天带的那种。”袁沅想了想道。 “在之后我给你打电话,电话有记录,可以查到时间,我从这里出去也就是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出去因为特别担心夏克安留意到我,所以我一直在找他,他已经不见了。” “再结合法医的口径,也就等于你从房间出来之后那五分钟时间内,夏克安也死了。” “你们怎么能证明,他们是死在同一个房间?”袁沅设问。 “两具尸体的位置太接近了,从这么高的楼掉下去,基本上可以确认在同一层,其他房间我们排查过,没有这个条件和方位。”刘权犯了个白眼,“不过明天白天会再去勘探一次,做一下具体的测试来做最后确认。” “对了,夏克安和周庭扬起过争执,所以……” “所以周庭扬尸体上有伤痕,尤其是脸部。夏克安的手背指关节的地方也有痕迹。”刘权道,“也可以侧面佐证,你的确在场,偷听了他们说话。” 袁沅握着水瓶,“我不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也许我不躲,或者中途出现,周庭扬不会死。” 刘权掏出一根烟,“现在的关键是,他们为什么死——夏可苓跟夏克铭又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有人蓄意谋杀某一个人,因此搞掉了监控和换了玻璃,这么大动静,谁才能造出来?” 袁沅很久没回答他,他自言自语地说:“现在说来说去,嫌疑最大的人就是夏克铭。” 刘权摇摇头,“哎,大老板啊,不好弄了。” 袁沅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末了才听刘权站起身道:“过一天吧,我给你找找。” 找什么,自然是案卷。 作者有话要说: 刘队:从前5章熬到现在70多章,我终于要出人头地了吗? 作者:不要骄傲,分分钟让你朱局出现把你干了刘队:…… 第73章 案件 转眼是周一, 袁沅昨天入睡得实在是太晚,第二天起来眼睛疼、头疼。 十二月上旬,广城凉意阵阵, 她出门被风一吹, 头似要裂开。 抵达办公室, 所有人都看着袁沅,似见了什么奇怪的人。 陈飞月冲过来, “沅姐!”她声音沙哑,嗓子眼跟堵着东西似的,走到袁沅面前又退了几步, “哦, 我感冒了,别传染你。”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 “怎么了?”袁沅将包里的笔记本电脑取出来搁在桌上,拿起茶杯看了眼, 上周五剩下的冷水还在。 陈飞月看着她面色淡淡的, 完全好像没事人一样,有点奇怪地问:“报纸上说昨天夏家出了命案是真的吗?” 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有这么一回事的样子? 袁沅早上一起来, 就看到这些新闻推送, 新闻说的煞有其事, 将夏克安的前世今生与夏家未来女婿周庭扬的八卦绯闻都拉出来跑了几个来回。 但是案情进展,基本是寥寥数语带过,应该是警方没有提供任何有效信息出去。 “是真的。”袁沅看她一脸单纯的一惊, “事发突然, 这里头很多事情我也不比记者清楚了。” 陈飞月点点头,但其实她来关心的不是这件事, 是报纸上说夏克安当年撞死了袁沅的父母和弟弟这件事,现下看着袁沅, 倒一句话也问不出来,赶紧拿着茶水杯,“那我给你去倒水哦。” 袁沅看着她出去,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沉沉地,隐隐觉得自己是不是也感冒了,将长发撩到脑后,专心手头的工作。 临近中午,新闻又有新动向,有知情人爆料了夏克安和周庭扬的过从甚密,以及有钱富豪包养男模的说法不胫而走,很快成为办公室的新谈资。 “知情人”三个字着实令袁沅不解,周庭扬和夏克安的关系其实并不明显,否则欧阳早就能查到周庭扬的来历,这两人往来最多的也就是夏克安回国之后——这么巧,就有知情人了解到他们的事情并且捅给媒体? “咚咚咚” 玻璃门被人用力敲响,是庄盾。 确切地说是面色很差的庄盾。 袁沅眼明手快地关掉电脑上的新闻界面,“怎么了庄总?” “之前慈善分会李庆昌的事情你知道吗?”庄盾一边进来,一边问。 袁沅脚步一停,“听过。” 之前被请去喝茶那位——甚至还牵连到夏克铭,就在上周,他也被请进去过一次。 “被双规了,夏董这里牵扯到大笔行贿往来和慈善基金的洗钱——”庄盾将话说得明明白白,坐在办公椅上,叹了一口气。 这事情一重重地来,浪打浪,袁沅没时间想太多,脱口而出地问:“那夏董,人呢?” “在家里就被带走了。”庄盾看她一眼,道,“已经有人拿了搜查令来查,就在财务审计那边。” 难道之前的是证据不足,所以抓进去又放出来?还是夏克铭背后有人在操作,保了他? 袁沅没有反应过来,庄盾揉了揉眉心,“这次恐怕没这么简单。” “是——可是昨天……”袁沅刚想说夏家出了事。 庄盾却道:“我知道。”停顿良久,才对她叮嘱道:“人事这边,你要稳住。这两天如果事情闹大,恐怕会有更多人离职,能安抚安抚,不能安抚就按照正常离职手续走,对外的招聘不能停。” 袁沅点头,上周就有人离职,夏克铭一旦真的出事,那就不仅仅是小兵要走,上面那些董事、高层不得造反——她突然意识到方镇平怎么没影子了? 这个人去了哪里?上一次见,还是袁沅见他和夏克铭一同被带走,难道这次也被带走了? 袁沅问庄盾,却见他若有所思地道,“在处理上面的事情。” 等到中午,周庭扬和夏克安的同性恋情已经沸沸扬扬,加上夏克铭被监察机关带走,正式涉及到李庆昌被双规的事件中,夏东集团的股价在下午一开盘就直接跌停板。 一向以低调著称的广城夏家,一时间成为风口浪尖,人人碎嘴八卦的对象。 下午,袁沅这里果然来的人变多了,一会儿说市场部整个部门都要动,一会儿说人事这边也有几个人要走。 攘外先安内,袁沅先将自己部门里的人全部过滤一遍,确认一下想法之后,再去跟市场的老大谈。 市场营销的赵总管着底下几个部门,他也就一句话堵死袁沅,你谈没用,庄盾来都没用,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多说也是无意。 每个离职的人走流程都要到袁沅这一关,她看着电脑右下角不断跳出来的抄送邮件和转发邮件,辞呈如雪花,她眼皮子跟着跳。 顶楼的董事会议开了一下午没结果,她第一次在这间还算开阔明朗的办公室里感觉到了窒息感。 中午联系童修丽的时候,她却说没事吧,反正夏克铭能解决。 袁沅听着电话里轻飘飘的话,总觉得童修丽的情绪和心态有一些出乎意料。 这种直觉,并不是袁沅过于敏感,而是童修丽丝毫不加掩饰造成的。 约莫在夏克铭被带走的一周后,静阿姨给袁沅打电话,声声控诉童修丽:“太太狠心啊,先生现在出事情了,她吵着要离婚,钧钧都不想要了。” 袁沅接到电话的时候刚到家,听了这话十分讶异,“那先生怎么说?” “不知道啊。根本联系不到,霍律师来来去去地在调停。”静阿姨急得如热锅蚂蚁,“好像说是最近这个情况真要走法律离婚也很麻烦,但是太太要走,拦不住。阿沅,你劝劝她呀。这两天出了这么多大事情,早上的警察来了好几个,一拨拨的来调查,找这个找那个,家里真是一刻不得安生。” 这件事袁沅头大,一来童修丽没准备跟她提,二来她们关系如今看上去的确不太好,只是选在这个时间点来谈离婚,好像也有点撕破脸皮的意思。 袁沅答应是答应了静阿姨找童修丽聊聊,但怎么开口说,她也两难。 “老太太和可苓呢?”袁沅问道。 “老太太在医院,小姐也在。”静阿姨重重地叹气,“这么大岁数了,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苦。人倒是不要紧,就是伤心过度了。” “可苓呢?没事吧?” “没事,今天还回来过,拿了换洗衣服又去了。先生怕她出事情,想不开,专门找了两个人陪着。”静阿姨道。 袁沅听了没做声,“那阿姨你好好照应钧钧了。这几天给他请假暂时不要去上课了。” 静阿姨称是,两人才道别挂了电话。 思前想后,袁沅都没主动联系童修丽,一来她不知道怎么开口,二来,她在潜意识里觉得童修丽如果彻底从夏家离开了,或许算不上坏得彻底。 只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个道德约束会令她难堪,除此以外,远离夏家,至少可以获得一定意义上的平静。 这天晚上,不速之客约了袁沅吃夜宵。 刘权。 他们约在袁沅家楼下的小餐馆,两人是差不多时间到的。 刘权显然是到了附近才打的电话。 “袁小姐,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刘权点了一盘子花生米,捏着红色的花生皮道。 “坏的吧。”袁沅道。 “夏克安的案子,要结案了。”刘权丧气地道。 “结案?什么都没查到为什么就结案了?”袁沅声音一低,急冲冲地问。 刘权手一抬,将剥得干净的花生米丢进嘴里,嘎嘣脆。 “上面定的。”他笑了,“没有什么为什么。证据证明,死者两人在生前发生争执,互相争斗,争斗过程中一方不慎被击撞向年久失修的玻璃,摔下楼去,另一方殉情自杀——夏克安是面对着大楼跳下去的,他身上除了跟周庭扬打斗留下的伤痕,没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有第三者存在。” 袁沅皱眉听完这一席话,反问:“这是你查到的?那么多疑点呢?我还是个目击——证人。” “你敢站出来说你是证人吗?”刘权喝口水,一字一句地问她。 许久袁沅才道:“为什么不敢?这是两条人命——” 刘权对她表现出来的无知无畏感到惊讶,转瞬即逝的情绪后,却又道:“你还真是天真。” “难道你们这么多人连这么点事情都查不清楚吗?”袁沅简直要被他这无所谓的表情给气坏了,第一次对人露出这种不烦躁的情绪,说完才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抱歉。” “没事儿。我被喊去通知这事儿的时候,差点掀桌了,你已经很有修养了,真的。”他歪着嘴笑,胡茬漫布的下半边脸看上去有十一分的无奈,从兜里拿出一叠资料,“这是你要的。” 袁沅蹙眉,从他手里接过油墨味道很浓的A4纸。纸张被卷起来,她摊开才意识到是什么——她要的案卷! “这是好消息吗?”袁沅感到很意外。 “不,这也是个坏消息。”刘权再度笑得不怀好意,“我帮你看过一遍了,一点用都没有。” 袁沅匆匆过了一遍,没听他这丧气话,“谢了。” “客气什么。”刘权眯着眼睛打量她,“你这人,心思其实不复杂,说得上是简单。只不过脑子转的还算快。” 袁沅第一次听人这么评价她,没回应,将手里的东西收拾好,“那你的好消息是什么?” “哦——”刘权伸伸懒腰,“夏克安的死用不着我查了,我去查慈善城的那个少年自杀案件。” 还有这茬事,袁沅最近忙于围着夏家和公司团团转,根本顾不上,“我要是没记错,上次吃饭你后来说怀疑对象是刘晓成?”她不确定地问,“真的?” “怀疑对象而已。”刘权道,“这事儿还没人阻我,我慢慢查。对了,你有什么内幕消息吗?” 袁沅警惕地看他一眼,“没有。” “你这是什么眼神。”刘权将花生米铺起来,用手掌心搓了搓皮,“我跟你说,现在这些事,东一榔头西一棍子的,你别说,说不定就是拔萝卜带出泥。你呢,有什么消息呢尽早跟我说。” 这话听起来似乎挺有一番道理,不过袁沅在这件事上的确没有眉目。 刘晓成又怎么牵扯到刘启明机构学生的死亡里去呢? “哦对,刘晓成跟刘启明是堂兄弟,这你知道吧?”袁沅画蛇添足的补充,看他一脸嫌弃就知道早已经查到了。 “哎,看来你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成吧,回了。”刘权站起身道。 袁沅道:“你这好消息跟我也没关系啊……” “我没说跟你有关啊!”刘权头也不回地去结账。 袁沅也择了一颗花生,红皮没去,嘴里有点涩。她回去将刘权给的案卷传输给欧阳,两人对着这份要什么没什么的案卷真的是一筹莫展。 转天上班,从庄盾口中袁沅得知,夏克铭因重大行贿问题以及内幕交易等事由,被拒绝了取保候审,一直被关押着。 每天公司都疯了一样堵满记者,连底下停车场都有人溜进去。 袁沅这样本来就极容易牵扯到夏家事宜中的人,也被几个记者拦路问过诸如夏克铭的案件进展以及涉及她对夏克安的死有什么看法。 她眉目冷淡、戴着口罩坐在车里启动车子的照片,第二天就见报,标题耸动惊心,将她全家出事的车祸当做边角料充当八卦素材。 等出公司,恰遇下班高峰期,一路堵车。 袁沅一向不喜欢开车内空调,都开着车窗,虽有些寒意,但能令人清醒。 这段时间,她跟欧阳似乎都遇到了门槛,头绪混乱得简直不知道从何找起,她打开车在广播:“夏东集团股价连跌两周后……”再度关上。 最近公司动荡得似乎一瞬间就可以土崩瓦解。 董事、股东、高层会议频繁地开,别说集团公司,连底下子公司走的人都不少。 夏克铭现在被媒体打上了“黑商”的标签,一连串的事情被媒体挖得体无完肤,乃至于有人在网上公开维护其慈善行为就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 平日往来的富商、豪绅一时间都拒不接受媒体采访,任何活动上只要提到“夏”这个字,还没人回答记者就被拉下了。 袁沅正在走神间,忽然一个不知名物体从车窗外砸了进来,将她吓了一大跳。 刚一反应,只看到一辆摩托车从车边喷着浓烟,如同赛车般绕过堵着的私家车,肆无忌惮地开远了。 那砸进来的东西就在挡风玻璃下的车台上,袁沅屏住呼吸,过了三秒确定不是什么危险物体是一团纸之后再碰了碰。 取过来一看,是一张大报纸重重叠叠地包着另一张白色的打印纸。 后面的车按着喇叭催着袁沅走,她不得已先将报纸放在副驾驶座为上,关上了两边的车窗,往前开。 回到家,她速度将报纸取出来,对照了时间——昨天的,有夏克安和周庭扬死亡的大幅度细致报道,不过导向主要还是在于两人的感情纠葛。 另一份打印纸,竟然是夏克铭、夏克安的父母当年在奥地利西南的因斯布鲁克滑雪时意外出事的旧闻——看格式,明显是有人从网上找出来然后临时随便剪贴复制打印出来的。 两份东西都放在桌上,不知为何,袁沅心里有一种诡异莫名以及令她深感恐怖的联想。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去看看黄光裕(国美老总)的商业历史,非常棒,尤其是其家族多位女性所展现出来的巾帼豪情,比小说真实,比小说有血有肉,特别激荡人心。 我,一个看别人的故事看得很high的写手……2333 第74章 吴德 欧阳听完袁沅描述的情况, 也看到了她发送过去的两份东西的照片,更是在网上直接找到了关于夏家夫妻俩在国外意外丧命的旧闻。 他似乎整个人都很激动:“阿沅,谁给你的这些东西。” “不知道。”袁沅显得很冷静, 异常克制地道, “一个知道内情的人。”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欧阳悄然问道。 袁沅没回答, 她大抵可以猜测到欧阳的想法,但她却将眸光对准了报纸上的另一个人, “你看,这两份资料上都有同一个人的照片。” 欧阳用鼠标拉大这两张手机拍摄的图片,左右对照, “我艹, 夏克铭!” 袁沅没说话。 此刻她不太知道自己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件事。 尽管在和刘权聊的时候,在时间上她认为最有嫌疑的人是夏克铭,但当真的这些事情都结合在一起的时候, 她反而有种荒腔走板的恐惧—— 一个是年纪轻轻的夏克铭, 一个是中年威严的夏克铭,同一个人, 横跨两个年代, 但在照片上显示出同样的肃穆与冷酷。 他的眼睛都没有在看镜头, 但看着照片的人却能感觉到,夏克铭其实知道有镜头的存在,并且不屑一顾。 他望向他处的眼神中, 实在是太过于冷漠和犀利, 叫人没来由的一怔。 “不,话不能说的太早, 没有证据。”袁沅冷冷地给他和自己泼了一盆凉水。 就像夏克安和周庭扬的死,她亲耳听见的动静, 夏钧亲眼见到的夏克安带他出去,然而依旧是不了了之。 似乎也已经不仅仅是证据了。 “我总觉得,我们是在对抗什么无形的力量。”袁沅不安地道,“什么事情都无疾而终。”她冷笑了一声,才说,“夏克安居然就这么死了。” 袁沅想,自己不是能忍,自己是梗。 有些事情明摆着发生了,心里跟刀子割一样,但得面对现实这一片毛玻璃,她也没时间去整理那些心情。 但等这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路走到中间了,她才一个猛回头意识到,之前发生了什么令她绝望又无奈的事情。 “你不提,我都以为你不想说这事儿。”欧阳也是颇为困扰,照理说,夏克安的车祸案子是铁板钉钉,自己也多次承认,早该去死,但真当他这么无缘无故地死了,欧阳也觉得极不痛快。 “算了,那就不说吧。”袁沅利索地道,将摊开的情绪再度收回去,“丢给我这两份东西的人,显然知道内情,得找到他,他很危险。”她沉思着道,“欧阳,你看能不能找找夏良柏,他或许会有一些的当年事情的印象。” “成。” 袁沅挂断电话,将报纸叠好,联系了刘权,请他帮忙查一查今天是谁在路上“袭击”她。 “袭击?”刘权反问道,“袁小姐,我很忙的。” “你查到这个人是谁,我告诉你他是用什么袭击的我。”袁沅道,“跟夏克安的案子有关。” “得了,夏克安的案子我不关心了,上面领导都让结案,你觉得我一个警队小队长有这个闲心?”刘权跟袁沅熟了,言语之间倒是很轻松。 袁沅看了眼挂钟的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三十三分,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会再联系你的。” “嘿,你真的是——”刘权那边话还没说完,袁沅就挂了。 她虽然一向凭直觉,但刘权表现出来的对夏家的好奇心和关注度,她应该不会看错。 她将遇事的路口和自己的车牌号码用短信形式发给了刘权,对方没回复。 不过,刘权比她想象得还要更快速,第二天中午就直接来电告诉她:“查到一辆黑色摩托车,车主姓张,昨天朋友开出去的,叫吴德。” “吴德?”袁沅轻声重复一遍这个名字,夏可苓的朋友。 这个指向太明显了,夏可苓果真知道一些事,那天她的猜测没错,只不过赶到医院之前,夏克铭就先一步赶到而已。 袁沅想起之前静阿姨说夏克铭派了人陪着夏可苓——是“陪”吗? “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刘权的声音打断了袁沅的思绪。 “不知道。”袁沅立刻岔开话题道,“晚点能见一下吗?我把这个人扔给我的东西给你看下。” “可以。8点,还是到你楼下那馆子吧,那花生米不错。”刘权道。 袁沅在赴约之前,直接从公司下班去了正康路的医院。 护士带她去了夏家老太太在的大套房,只见门口就两个彪形大汉,袁沅皱眉,两张都是陌生脸孔。 其中一人去房间内说了下袁沅来访,她才被允许进入。 老太太和夏可苓都在窗边看夜景。 十二月底,只要过了五点半,天就黑成一片,城市的灯光闪烁在各处。 护工扶着疲倦的老太太进入房间,剩夏可苓坐在沙发上,直勾勾地看着袁沅,“你来干什么?” 袁沅注意到,除了那个护工,还有两人在房间里,都看向她。 “我来找毛医生检查下腿,顺便来看看你。”袁沅神态自若地道,她鲜少看到素着脸的夏可苓,现在人就在不远处,感觉脸白得几乎透明,但眼睛里的红血丝红得渗人。 夏可苓说:“真是好笑了,我有什么需要你来看的。快滚吧!”她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就差要骂人,“我大哥当年怎么会想着要收养你!走啊走得越远越好啊!” 另一个人见她如此激烈,上前提醒道:“小姐,冷静点。” 夏可苓瞪着眼珠子,似乎就等着看袁沅走出去。 看来这眼下要说什么要问什么都不自由,袁沅只能道:“那你好好休养。”她转身,却没看到夏可苓紧绷的气息似松了松。 等到了医院外,夜色笼罩着她,空气里似乎都是压抑的因子,令她惶惑也令她心生畏惧。 8点准时出现在小馆子,刘权还没来,袁沅给他点了一盘子花生。 刘权一到,看着花生米,心情愉悦,开门见山的说:“东西呢?” 口气像是做什么不丨法交易。 袁沅也没绕圈子,直接将两份东西给他:“你看完要给我的。” 刘权仔仔细细翻阅了两遍,一句话不说地将报纸叠好还给她,撵了一粒花生,不过没吃,而是放在桌上,手指一压,碎了。 “这能说明什么?” 袁沅目光沉着地看着他,在他以为她即将长篇大论的时候,却意外地道:“什么都说明不了。甚至你可以认为是我自己造出来的东西。” “……”刘权一听,她语气冷冷的,随即道,“没怀疑你。” 不过想了想,他又道:“这事儿出在奥地利,不好追究,过去这么久了,就算在国内就算在广城,也没办法追究了。” 袁沅听他这么说,绷着的神经缓一缓,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如果我先认定一个人有罪,再去拼命找证据证明他有罪,这是不是在逻辑上是有问题的?” 刘权听这话感觉好笑:“那就得看你先认定这个人有罪的理由,如果是凭直觉,那就别拿出来说了。如果你是凭证据怀疑,那他就属于嫌疑人,余下就是等证据确凿直接抓人。”他叹一声,“简单的说,就好比,之前那个抓夏克铭,是怀疑他跟李庆昌有问题,但是没有抓到实质性证据。过几天,有人给递交了实质性证据,那就直接收进去关押了。” “有人?”袁沅蓦得一惊,“谁?” 刘权摇头,“这事儿不归我管,我不知道。我只是听说有人给了证据了,再说,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公司的账早就被查了个底朝天,就那种查法,我跟你说这世上就没几个公司顶得住。这些黑心老板,各个不干净。” 但是这本质上不是一回事。 袁沅留心将这件事记住了,但同时另一个困惑油然而生,“为什么他被抓了,还能影响夏克安的案件呢?” 就像今天在医院,他明明被关押了,依旧能手眼通天的制约着别人。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权道,“夏克铭这种人,在广城结识的有用人脉,或许比我一辈子抓过的贼还多。不过这次李庆昌的事情,他是逃不过去了,也不是他,他们那一群人都逃不过去,省市两层的领导都很重视这件事,先自查再排查,你可能不知道,这牵扯进去的也不只是李庆昌和夏克铭,还有一堆大大小小的领导。” 袁沅想起那次摇号,也是大大小小的人一窝端。 “哎,别想了。”刘权轻轻拍了拍桌面,“这个吴德你真的不认识?” 话说着说着又绕回来了。 袁沅在他眉眼之间琢磨了一个来回。 “怎么?不信任我?你这人,表现得太明显了吧?”刘权没趣地道。 袁沅悻悻地道:“吴德跟夏可苓认识。那天我联系你去医院找夏可苓,就是怕她知道什么会遇到危险。” 她将夏可苓这一条线的来龙去脉略略一提,“我猜吴德是受了夏可苓的指示,不过我今天去见过她,也看不出什么,夏克铭给她找了保镖和陪护,不太方便说话。” 刘权看着她,“这么说,夏克铭真的是脱不开关系。”他想了想,“问题是你没有直接证据。这两个旧新闻有什么用?想的太天真了……” “哎,天真。”袁沅跟着他道,“希望是我想错了吧。” “其实你们女的就容易想太多,疑神疑鬼。”刘权将花生盘子推过去。 袁沅没理他,一直瞪着这些花生米。她猛然意识到一件事,将放在手边的报纸再度打开重新看了一遍。 “怎么?又想到什么了?” 袁沅将报纸转过来,指着中间靠后的一个段落,那是一段记者采访,采访的对象是一个律师,姓霍。 “最近在帮夏克铭奔走的律师,也姓霍。” 刘权将新闻好好看了几眼,“遗产?这俩律师同一个人?” “那估计不是。现在这位霍律师,我见过的,公司里也常来,最多不超过40岁。”袁沅道。 “行吧,这人我摸一摸。我成了袁小姐你的私家侦探了。”刘权没趣道。 “不,你可以不查的。这些都是我凭空’想象’的。”袁沅将报纸收回,“也许正如你所说,我就是夹带私货,有我的私心。” “随意。”刘权大大方方地说道,“不妨碍司法公正就可以了,管你什么私心公心。” 不知为何,他说完“司法公正”这几个字,自己都只剩下冷笑了。 第75章 董云1.0 第二日, 袁沅被海棠约了去服装名品店选衣服——海棠和通达老板温启华要举行个简单的订婚礼。 “大概就不超过20个人吧。”当然其中包括了袁沅。 夏可苓的订婚礼令两人都心有余悸,海棠见了袁沅也不忘关心下夏可苓,后者自己心事重重, 尽量简单地说了下情况。 海棠看她最近也总魂不守舍, 知道她一切都有自己的考量不便多问, 拿着衣服问道:“童修丽是真走了?她倒是真舍得儿子。” “太突然了。”袁沅道,其实她心里还存了疑惑的, 童修丽流产的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不过这事儿她没提,只是暗自压在心里。 “对啊。好歹分个几千万走。”海棠霸气地将衣服一放,“白跟着夏克铭这么多年了, 还要忍痛生个儿子, 鬼门关走一遭呢!” 袁沅见她义愤填膺,倒是被逗笑了。 “各有各的打算,能过得好就行了。”其实袁沅仍在担心童修丽是否真的能和夏克铭离婚成功。 海棠挽着她胳膊细致地问:“我可是听说夏克铭在看守所连保释都不行的。”她见着袁沅点头, 才道:“那你知道最近有很多其他资本在低价吃进你们集团公司的事情吧?” “听说了, 还有高层抛售。” 这都是很现实的事情,一个公司的老板被抓进去, 牵涉的还是牵涉政府公职人员的重要经济案件, 对公司的声誉影响极差。 且不说单纯广城市政对夏东集团的态度转变, 单纯媒体的轮番报道就可窥见一二,各方人都在挖空心思地将夏东集团及其子/分公司的黑历史往外抖。 树倒猢狲散和墙倒众人推,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海棠抚平袁沅衬衣肩上的褶皱, 仔细道:“通达也在虎视眈眈, 浑水摸鱼了。” 袁沅倒是觉得她的口吻有些“立场问题”,打趣着道:“别这么说, 商人重利,这里面有钱可赚, 何乐不为?你怎么替夏东集团操心起来了?” “我哪管呢?对了,你准备怎么着?”海棠绕不开对袁沅的关心,“索性离职算了,以你的资历,去哪里寻求一份待遇优渥的薪资都不难。再不济,给我管管我那餐厅,我捉摸着在新城开一家分店。” 连后路都帮她想好了,袁沅心道也亏得是海棠有这份心。 不过袁沅自有打算,“再等等看吧。”目前这走一步看一步的样子,估计得持续一段时间。 两人在商厦道别,各自开车回去。 袁沅正捉摸着刘权,却在路上等来他一个短信:这个霍律师中风偏瘫,话也说不清,袁小姐,帮不到你了。 这个“帮”字可笑,明明刘权对夏家的事情很感兴趣,偏要说是帮她,她何德何能呢? 欧阳那边没消息来,夏良柏身在国外,方镇平却在国内,真要查起来,绕不开方镇平。 心里一直觉得方镇平这阵子动静小,转天上班,袁沅特意借问柳副主任事宜上了顶楼。 原先方镇平在顶楼有一间专门的办公室,上段时间地产子公司出了问题,他被指派去管理,因为时间仓促,办公室就一直没动。 不过眼下,人不在。 柳副主任多精明的一个人,看袁沅多留意了一句方镇平,他就接上话了,“方总现在大忙人,夏董出了事情,公司很多事情都是他在盘活,专门应付董事、高管。” 袁沅点头,“那夏董那边,也是他在联系走动吗?” 柳副主任“哎”了一声靠在椅背上,“夏董多信任方总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很多事都让他来办。”他底下原本几个文员,因为公司情况不明朗,已走了两个,他又问袁沅:“招人招得怎么样?我跟你说,我们办公室的事情吧,看着不重要,也不是前线打仗冲锋陷阵的,但琐碎、细致,没几个伶俐的真的不行。” 这两天,哪个老总见了袁沅都是一样的话,督促她赶紧招人,公司这么下去,夏克铭还没出事就得关门大吉了。 袁沅称是,从顶楼下去,却又遇见董云。 董云看上去有几分疲累,两人匆匆打了个照面就各走各的。 袁沅看了一眼庄盾办公室紧闭的门,经过陈飞月的时候朝她招招手,“飞月,跟我进来一下。” 陈飞月正在开小差、聊八卦,听到这话后颈一僵,关了聊天群跟上去:“怎么了沅姐?”声音小小的,跟犯了错似的。 袁沅朝着门努努嘴,示意她先将门关好。 “聊个三分钟八卦。”袁沅抿着薄唇未语先笑。 陈飞月张大了嘴巴“哦”了一声,“跟什么有关?” “审计的董云是经常下来去庄总办公室吗?”袁沅直截了当地问。 陈飞月两眼放光,果真是八卦,“有的,最近比较频繁。有一次,我记得特清楚,都很晚了——就你让我整理第三季度人事工作汇总报告的那次。一开始我以为就我一人,结果董云就抱着一叠资料下来了,直接进了庄总办公室,我才知道原来庄总还在。” 那应该是十一月上旬的事情了。 见袁沅沉思不语,陈飞月道:“我感觉他俩有猫腻。不过庄总一把年纪了都没结婚,董云现在也是单身,真要有什么也挺正常的。虽然我感觉庄总的气质跟董云差得太多了,一个太书生气,一个太女人味了。” 然而,袁沅却并没有顺着她的话往这方面想。 董云是什么时候进公司的呢?大概是在6月份,她第一次看到董云的简历是在被绑架过后的医院里,因为董云的私人问题还差点没推荐她。 后来,袁沅想了想,为这事夏克铭还找她单独聊了聊。 当时袁沅认为的是,730能源项目有人泄标书,夏克铭要找个专业的人,其实或许是她想得太浅层了。 后来,方镇平还有意无意地提过董云让夏克铭认可,如今,袁沅突然意识到董云的作用或许远远不在于此。 “沅姐,你说庄总不会真的……”陈飞月吐吐舌尖。 袁沅表现得倒是轻松,“这不挺好,他们做个表率,你们也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了。” 这话说的倒是,陈飞月嘿嘿一笑。 等陈飞月走后,袁沅思前想后。 庄盾这样老成持重的人,完全不可能在集团内部谈情说爱。袁沅理解董云的魅力四射,但她并不能认同陈飞月对庄盾的判断。 将疑云暂时压下,袁沅打开电脑,网上却有铺天盖地的新闻。 之前两起死亡案件中的周庭扬,其家人在几日前从异地赶来认领尸体后,因对警方的说法并不认可,在与警方协调无果后,接受媒体采访,公开指控夏家有人谋杀周庭扬,其长兄更是声称要与夏家对簿公堂。 夏家似乎成了一个旋涡,越来越多的人往里面跳。 袁沅轻轻敲击键盘,猜测最终周庭扬的家人,也不过是会以大笔的金额了事——只是现在夏克铭在关押中,难道是方镇平在出面斡旋这些事吗? 另一边,刘启明的电话来得非常不合时宜,他是来请袁沅吃饭的。 自从上次他们俩在海棠的私厨吃过一顿饭后,刘启明中间约过袁沅两次,一次是她在跟海棠聚餐,一次是她不想出门,都拒绝了。 今天这顿,袁沅也实在是没胃口吃。 不过刘启明倒是看上去老好人一个,两人随意聊聊。 袁沅想着自己似乎连顿饭也不赏光,却要问东问西也不合适,只当陪他说几句。 但显然刘启明这通电话原也不是单纯闲聊,先是问她夏克铭的情况,再得知她也不清楚后,才遗憾地说:“李会长的事情现在闹得这么大,慈善基金这里的领导去了一半,上面市政几个领导也被双规了。” “是吗?我好像还没见到报道。”袁沅疑惑道。 “影响太差了,省里特地组特派小组来查这件事,都是暗中拿下的。”刘启明感叹一句,“现当官都都不好当,底下耳目众多,一不小心就容易出岔子。” 这话袁沅没接,只沉默着,半晌才问:“刘经理没被牵扯进去吧?” 慈善基金分会里面,除了李庆昌底下她熟悉的也就是刘晓成。 “那没有。”说到刘晓成的时候,刘启明似乎话没那么外放了,内敛的一收。 不过袁沅还记得刘权说刘晓成是慈善城一期那个小孩自杀案子的怀疑对象,估摸着应该自顾不暇。 袁沅感觉下次再拒刘启明的约似乎不妥当,主动道:“刘校长,这样吧,下次我联系您请您吃顿饭。” 刘启明并没有推脱,想来也是这顿饭吃得艰难,立刻就接上:“可以可以,那你记得联系我。” 袁沅挂了电话,寻思了会儿,决定得先解开一个心里的疙瘩,她将董云的简历从公司人才库调取出来,从前到后仔仔细细不漏一处地过一遍。 记住了她在几家公司的任职情况和年数,又给了专业做人才背景调查的Amanda去了一个电话。 距离袁沅上一次联系Amanda咨询董云的事情已经过去小半年,不过对方作为行业顶尖人士,记忆力非凡,一听到这个名字就能如数家珍。 袁沅仔仔细细问了董云的家庭情况,以及她在原公司之时的一些工作情况。 Amanda把自己所知道的统统倒豆子一样倒给了袁沅,末了问:“这人不是去夏东入职好几个月了?怎么你又问一遍?” 袁沅随口道:“没有,我觉得她工作能力特别强,想了解具体点。我们公司最近人事变动大你知道的,有些位置空缺出来了。”她语焉不详地说着,听Amanda了然才又问了一些别的不相互干的事情。 Amanda小道消息很多,董云前夫的八卦都能扯出一堆,袁沅状若无意地听着,却留心记着。 隔天袁沅上楼去找人办事的时候,见董云要下楼,也匆匆跟过去,跟她来了个“偶遇”。 董云也笑了,“我们俩可真是,不是在电梯口就是在电梯里。” “是啊。”袁沅看了眼电梯都没来,问道,“你最近很忙吗?抽时间吃饭?” 董云似没有纠结,“吃饭倒是可以,不过我最近好久没下厨。”她轻声道,“厨艺见不得光了。 ” 袁沅笑,“那就找个餐厅的,这周六怎么样?” “可以。” 电梯来了,空无一人,两人站进去,董云道:“说真的,我也想找你聊聊,最近公司这样子,挺让人心烦的。”她要去市场,还帮袁沅按了人事那一层。 “一样的。”袁沅道,“现在公司人只出去不进来,我们也快忙疯了。” 两人相视苦笑,电梯抵达,袁沅先行出去。 董云的情态都挺正常的,袁沅想,希望这顿饭能让自己最近的疑神疑鬼得到一次阶段性的根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已经在写了,12点会准时更的~从明天开始做个准时更新的好写手~恩! 第76章 董云1.1 袁沅让欧阳帮忙顾着方镇平, 自己闲暇时间就在研究当年的车祸和夏家的这些案子。 她专门准备了一个笔记本,将每个案子涉及到的直接和间接人员全部记录下来。 频繁出现的夏克铭,简直令她不能忽略。 而夏家上一辈的意外事故, 也让袁沅始终耿耿于怀。 她将笔触落在霍律师身上, 刘权虽然已经回复她对方如今不能说话, 但她仍旧对这个经历过当年事故的人兴趣不减。 网上关于这位律师的花边新闻也不少,袁沅仔细一查就能发现这个人出身不错、背景良好, 是律师世家的人。 当年轰动一时的夏东集团老板意外亡故,身后事的处理都是这位霍律师经手,有新闻报道其是夏东集团的专用大状。 只不过那个事件之后, 就再也找不到有关于他的新闻报道, 看来是低调了许多,最近一次出现还是五年前参与某个大学的法学院落成典礼。 那时候看上去依旧精神奕奕,没有疲态。 她将这个人重重画了一个圈, 联系欧阳帮忙查这位霍律师的住址和近况, 她预备自己去找找他。 “你这样去,不等于告诉别人, 你在关心一些有的没的?”欧阳问道, “万一让夏克铭知道, 很危险。” “如果我猜错了呢?夏克铭并不危险,他现在这个处境,或许是个受害者?” 这种可能性似乎也并非全无, 但欧阳仍旧不同意, “不行,我先探探路。” “嗯, 你先去了解下情况。再看怎么接触这个人。”毕竟中间还有一个活跃于夏克铭身边的小霍律师,的确不该冲动行事。 她将电话挂断, 将那天她拿到的一份报纸和一份资料重新打开,细枝末节都查看过了,没有遗漏,才又叠好放回去。 窗外的夜色深沉得厉害,今夜没有星光,半月也在厚重的云层后面欲语还休。 袁沅走到窗口,望着楼下的道路,她想,那些没有路灯的街道上,那些月光也照耀不到的角落里,人们又是如何缓慢前行的呢? 还是有人会故意躲在某一处浓厚的阴影中,随时等待着给人毁天灭地的一击。 似乎什么都有可能,似乎什么都没有可能。 袁沅扬起脖颈,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第一次产生了惧意。 周六,袁沅驱车前往与董云约定的餐厅,就位于她家附近。 董云家在城北老城区,因早些年政府规划问题,这一带相对建设滞缓,许多住宅区都是90年代的老房子。 等董云抵达,倒是和往常相去甚远,没有红唇高跟鞋和眼中的精明透彻,英姿勃发的成熟职场女性变得柔和与平常起来。 她略带歉意地道:“一早上两个小鬼闹个不停,管了一上午。” “没事,可以理解。”袁沅笑着给她斟,脑海中想起她们第一次在海棠的私厨见面。 短短几个月过去,董云眼中多了几分淡然处之的味道,少了一些倔强凌厉的色彩。 可见一份稳定的工作,足够家用和生活的薪资,远比一个“丈夫”来得重要。 两人点了几道本帮菜,董云又贴心地专门为袁沅补一道汤品,合上菜单等服务员走远,她才道:“现在房价高、物价高,偏偏工资低,好公司好岗位少之又少,真的是世道不景气。” 想来,肩膀上扛着两个孩子的压力,依旧是董云过不去的槛。 袁沅笑着,内心将这句话打散重组,似乎听出了几分她的无奈。 “好公司也有风险。”袁沅不避讳地道,“像现在公司这样,未来也不明朗。” 董云点头,不过还是挑好听的讲,“熬过去就好了,夏东毕竟盘子大,根子深,现在的影响也都是暂时的。” 袁沅拿起水杯扣在唇边,口气颇为伤感地道:“夏董的事情一出,公司人心不稳,高管层也在调度,接下去会怎么样,其实真的难说。” 董云不语,没接这个话茬。 两道凉菜和两道热点心送上来,袁沅倒是胃口大开,给董云布菜,自己先尝了一品灌汤包,烫得舌尖发麻大呼过瘾。 袁沅夸赞这家店的手艺,亦是夸赞董云懂得美食,品味好,两人就着面上的菜聊了许多不相干的。 等绕回到工事上,还是董云问的袁沅:“你应该不会考虑离职吧?” 也许是问得太直接,让袁沅都愣了一下,她放下筷子道:“暂时没考虑。我从毕业就一直在公司,感情还是有一些,毕竟上司下属同事都是共事已久的,相处融洽、办事效率高;再者我对薪资还算满意,就更没有随意跳槽的理由了。” 董云点头,似乎若有所思。 一个男人从两人的桌边经过。 她们这一桌原本选的就是二楼靠明窗临小河,比较雅致不喧嚣,不过其他客人总有要经过往来。 这个男人就是在走过的时候,顿足,瞧了眼袁沅,是刘启明。 袁沅站起身,“刘校长你好,蛮巧的。”她没注意到董云眼神中的一丝疑惑。 刘启明看桌上的两幅碗筷,知道是两个美女的约会时间,跟袁沅稍微聊了两句就去另一边找自己的朋友。 等袁沅落座,才对董云道:“这是之前特殊教育学校的校长,刘启明,后来因为慈善城市计划一期完成,他们学校和其他机构一起并入了城西慈善城那边。” 董云给她用公筷夹了一块肉,“听说有个小孩儿自杀,是他们学校吗?” “对。”袁沅点头。 “他跟慈善基金分会的刘晓成有点关系吧?”董云喝着汤,看似无意地问。 袁沅却是心下一凛,董云怎么还能知道这一层关系?不过她既然问,袁沅也诚然道:“是的,听说是堂兄弟关系。” 董云许久没答话,顾自吃菜,让服务员添了半碗米饭才道:“我之前瞧见公司的方总跟刘晓成在一道吃饭。” 这话倒是来的突然。 “就在城北。”董云道,似乎又给自己解释了一句,“方总这人,我看着不太舒服。不知道你怎么看。” 她这次是直直地望向了袁沅的,后者的内心似有一只手在敲着鼓点。 董云的话节奏太快,从刘启明绕到了方镇平,一叠一叠的来。 袁沅吃不准这里面的意思,稍稍一思量,脱口而出就是:“我倒是听过一个方总的八卦。” 董云笑了,“我也听过一个,也许是同一个?” 方镇平身上的八卦事宜也就是他身份成迷,袁沅挑着说之前听老前辈说方总可能是夏家在外面的孩子。 显然,董云听说的是同一个,她反问袁沅:“你说夏董知不知道这件事?” “这里面不清楚。”袁沅的确不知,也没必要扯谎,只是看董云对方镇平的事情这么门儿清,倒是非常奇怪。 董云自己找补了一句,说也是公司离职的人说的。 袁沅想,若是真的如此,那公司岂不是泰半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说起来,他有阵子还找过我,不过我给拒了。”董云拢了拢长发,失笑,“也不知道找过你没有。” “这倒没有。我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本人了,最近实在是太忙了。”袁沅吃着点心,想起方镇平其人,总觉得哪里哪里都透着不太令人舒适的气质。 董云一时间也没开口说话,只是过了一会儿才捉摸着道:“袁小姐,你留心着离这个人远一点吧。” 袁沅抬眸看着她,深沉的眸光在虚空中碰触。 半晌袁沅才说:“是。”她似乎感觉到董云是有其他深意,语气弱上几分,姿态放低地慨叹道,“其实,我是怕夏董出事,方镇平上位。” 这回换了董云给她倒茶,轻声而又笃定地安慰一句:“暂时的,你看着吧,不会很久。这个人,说起来还是差了夏董一些段位。”说完,她扬眉一笑。 “不,主要是方镇平一直跟着夏董,很多老底子的事情他都门儿清,真的要是对夏董不利,很麻烦。” 董云似看到袁沅脸上的无奈和关切,轻蹙眉头道:“你别担心,他经手的事情,他也脱不开关系,放心吧,这里面没这么简单。” 袁沅听着这席话,感觉董云应该是知道什么——她提醒自己是好心,点到为止是原则,似乎再要问下去,就不太妥当。 反正来日方长,袁沅先存了这个心思。 只是她回去反复一想,如果董云和庄盾过从甚密,那庄盾……她摇摇头,自我否定,找庄盾是根本不可能了解到什么,这个人看着平平无奇,其实内里深沉,她冲上去旁敲侧击,也没有意义。 袁沅只觉得满眼的云山雾罩,连人都看不清了。 一个电话将她从疑惑中惊醒。 是童修丽。 “嫂子,你现在在哪儿啊?”袁沅脱口而出地问。 “我今天刚从新西兰回来。”童修丽的声音有些着急,“阿沅,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得请你帮个忙。” 袁沅一顿,倒是利索地道:“你说。” “我现在见不到钧钧,你能不能把钧钧帮我带出来。”童修丽道。 袁沅没问为什么她见不到钧钧,而是直接道:“万一我也没法带出来呢?” 那边似乎在思考怎么办,末了童修丽道:“阿沅,那你帮我去钧钧房里,找一根他的头发给我,十万火急,你一定要帮我。” 袁沅一听整个人都发愣,头发? 她当然熟悉,她自己就在月前找过夏钧的头发做DNA比对,那童修丽呢?总不至于她这个亲生妈妈要拿着儿子的头发去做比对吧? “怎么了嫂子?我能知道原因吗?” 这肯定是个大难题了,童修丽似乎在踱步,好一会儿才道:“阿沅,我现在没法跟你说,总之你先帮帮我好吗?” 袁沅突然间想起那天海棠开的玩笑,也许夏钧不是夏克铭的儿子呢? 那她做的DNA比对岂不是根本就无用? 袁沅心中一凛,“行,那我先去找。” 第77章 DNA3.0 这周大概真的是过于漫长, 一连串的事情都一再打破袁沅的认知。 常听人说,不要跟生活作对,摊平任它横行才是真理, 袁沅现在才真的体会到这是至理名言。 第二天, 袁沅直接去了夏家。 这段时间以来, 夏克铭一直不在家,但袁沅注意到, 一切如旧,静阿姨将家里主持得异常稳妥。 只是夏钧不在家里,静阿姨说跟同学去游乐园了, 而夏可苓还在医院, 也没在家中。 “有保镖跟着钧钧吗?”袁沅关心一句。 静阿姨在煮咖啡,点点头,“有的。最近这段, 都得小心点, 保镖送到幼儿园去都不走的,一直看着。” 袁沅点头。 大开间厨房的门没关, 中央白琉璃纹岛台上的咖啡机正在煮咖啡, 香味一缕一缕地飘出门外。 袁沅往门里看了眼, 白色骨瓷咖啡杯里正有金褐的咖啡液落下去,正巧静阿姨抬眸,窗外的阳光从她身后照耀而来, 她笑容可掬地问:“喝咖啡吗阿沅?” “不了, 我去房间拿点东西就走。”袁沅也笑了,好似很久没看到这么日常与温馨的画面。 只是, 她自己的话听起来很是可笑——永远都只有这个百试不爽的理由。 但等到袁沅拧开自己的房门,坐在床上的时候, 才意识到不对。 家里没有人,静阿姨又不喝咖啡,如此想来,那这一杯咖啡是给谁喝的? 而且杯子放在那里,显然第一杯咖啡没有煮好,如果有人来,也是刚来。 袁沅警惕地回忆一遍刚才车库的车,以及进门时前面花坛外,似乎都没有看到陌生车辆,只有夏克铭的车停在里面——难道是夏克铭在家? 陡然间,一阵脚步声踩在木地板上,明确地往她的方向来。 袁沅轻轻咬着牙,故作镇定地看着那个门把手,门没锁,来人可以直接拧开——听这个脚步声,显然不是在家穿着软底鞋的静阿姨,而是一位男士。 难道真的是夏克铭? “笃笃笃” “谁啊?”袁沅故作轻松地道,她上前拉开自己的床头柜,装作在找东西的样子,才跟对方说,“门没关。” 果然门一扭动,开了。 来人是霍律师。 三十六七岁的模样,个子不高,圆脸,厚眼镜,短鼻梁,但有一对招风耳,整个人很奇妙,令人粗粗一看是个憨厚的人,但再仔细一看,眼睛里的那抹光是藏着犀利的。 袁沅见过霍律师几面,但一般都有夏克铭在场,今天是第一次在夏家单独看到,她直起腰:“霍律师您怎么来了?” “嗯。”霍律打量了下房间里的陈设,“听阿姨说,你搬出去好一段时间了?” 袁沅将抽屉合上,“对。” “挺好。”霍律笑笑。 袁沅在想,霍律应该是从书房过来的,手里还拿着一叠文件。 那间书房从来都是夏克铭的专属,如果是这样,那夏克铭对他的信任真的超乎寻常,袁沅甚至不记得方镇平有单独在那个书房里待过。 “我有些东西还在家里,所以来取一点,本来想顺便看看钧钧,谁知道钧钧出去了。”袁沅道,手里拿着一个刚从抽屉里取出来的首饰盒。 霍律看了眼那盒子,笑了一下,没说话,只是道:“其实不应当出去,最近夏先生麻烦事情多,待在家里反而安心。” 袁沅点头称是。 霍律道:“那你收拾,我去楼下喝杯咖啡就走。” “好,再见。”袁沅见他真的转身离去,才松一口气。细细琢磨他的话,待在家里安心——袁沅站在床边愣了愣,家里有保安,也许还不止—— 她拿着首饰,跟静阿姨匆匆道别,甚至都没有摸到夏钧的房间去。 夏家这么大,最近事情这么多,在公共区域装监控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只是袁沅多年来一直在这个家里,从来没有留心过这些事,如今这一个猛回头想起来,才感觉自己差点干了件蠢事。 她在车上思量怎么行事最合适,现在关键已经不是夏钧,而是她自己被好奇心给笼罩住了。 在强大的疑虑阴云下,原本开回家的车直接拐了个弯,开向了正康路。 路上她顺便给了一个电话找刘权。 刘权一听她来要夏克安的DNA检测报告,“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刘警官,帮个忙?” “不帮了。你要是违法犯罪,我不成了帮凶?” 袁沅想了想,“那这样,等我两天,等我这边有消息了再找你。” “这还差不多。”刘权那边电话就挂了,真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袁沅没法,只能先一步一步地验证自己的猜测。 医院很快就到,这已经是本周第二次来医院见夏可苓,袁沅下车前在车里将长发打散搞乱,左右开弓在自己的脸上来了几巴掌,对着后视镜一照,她皮肤本就白,稍稍用力就红了。 她的眼药水就在车载置物箱里,找出来猛滴了几滴眼药水,等到眼睛自己受不了直接飙泪才罢休。 就这样,袁沅擦干脸上的痕迹,将墨镜抽出来带上,冲上了楼。 依旧是上次来的那几个保安,来势汹汹的袁沅夹着墨镜,要不是她这腿,他们还不好认人,两人对视了一眼,“袁小姐?” “夏可苓呢?我来找夏可苓。”袁沅将墨镜摘下来,露出一双“哭红”的眼睛,“在里面吧?” 其中一人点头,但有些犹豫,“您这是?” “开门,让我进去。” 两人再度对视,“那您先等一下。”一人闪进去,很快就出来道,“夏小姐说请您进去。”他将门拉开。 袁沅几乎是以闯的姿态推开一个人进去,夏可苓坐在沙发上,其他人都在角落坐着,夏老太太不见踪影。 “你又来干什么?”夏可苓抬头也看到了袁沅的不正常,一种鲜少出现的不正常。 袁沅完全是扑上去的姿态,直接抓住了夏可苓的满头长发——她比夏可苓高几分,但后者太瘦,在重量上不是她的对手,于是乎被轻易地压在了沙发上,“我妈给我的首饰是不是你拿的?我问你是不是!” “神经病啊!”夏可苓扑腾着完全没有反抗之力,龇牙咧嘴地叫嚷,“快帮我推开她!” 袁沅红着眼睛控诉:“那是我妈唯一的遗物!” “我没见过没见过!”夏可苓怒吼,也揪住了袁沅的头发,两个女人从沙发上扭打到地毯上。 冲过来的人估计了下形式,一人扣着袁沅的手臂,一人捞起夏可苓的手臂,将两人往反方向掰。 门口的保镖听到动静进来一看,惊呆了。 两人就算被人分开,还在用脚不断踢对方,完全是泼妇打架的节奏,袁沅那还是假肢——还挺灵活。 两人气喘吁吁,夏可苓暴躁地回骂:“你什么破东西你自己不放好,来找我的茬?”她指了指保镖,“把她给我扔出去,以后再来就别让进!”见两人不动手,她气得跳脚,“快点啊!” 袁沅擦了把眼泪,仔细捏着好不容易拽来的头发,对着保镖厉声道:“不用,我自己会走。” 保镖没动,她果真含恨看了一眼夏可苓就走了。 走到门外还听到夏可苓在气急败坏地骂人。 回到车上,袁沅才将五指摊开,几根头发绕在手指间,立刻将其整理好。 她靠在椅背上,呼出一口气,找出一片湿巾轻轻擦拭了下脸,才驱车扬长而去。 童修丽的电话在中午时分又打来,只是袁沅还没见到夏钧,她转而问道:“嫂子,家里除了门厅之外,二楼三楼是不是都装了监控吗?” 对方迟疑了一下,“之前是没有的,后来他出事前,有人来装了。” 果真是这样。 袁沅谨慎地说:“晚点,我拿到了给你电话吧。” 童修丽想来也是无计可施,只能说好。 袁沅联系了王志——她仍旧记得王志当时提醒她童修丽身体不适的事情,想来想去他应当立场更为中立些。 王志听到袁沅电话倒是很意外,立刻告知他与另一名保镖在游乐园这里等候和陪同夏钧,一听袁沅想去没有丝毫怀疑就给了具体的定位。 袁沅手里拿了一把小巧的修眉刀,希望用的上——那天夏克安死了她去找夏可苓,出门带着刀,今天又是一把剪刀,她越发觉得自己在这趟浑水里的角色荒腔走板起来。 不过让袁沅有意外之喜的是,剪刀没用上,今天太阳大小家伙带着白色的鸭舌帽,袁沅取下来给他擦汗的时候,顺便捡了几根走。 王志见袁沅就来看看夏钧,聊了不到十分钟就走了,才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但他也没想很多,一来对袁沅太熟悉,而来袁沅跟夏钧的关系实在是太好,也谈不上怀疑她有别的动作。 袁沅在车里,将头发分分类,一份有夏钧、夏可苓、她自己的,另一份是夏钧的。 她联系了童修丽。 童修丽看上去气色不错,远比之前强,但眉宇之间的焦虑却是呼之欲出的。 两人定好在市区一家咖啡馆见面,现场袁沅留意到,在不远处有一个高大的男人一直在时不时地注意她们,璃桌上是一杯咖啡和墨镜。 “嫂子,那人你认识?” 童修丽甚至都没回头看,点头。 袁沅不经意地打量那人,看他的身高体型,算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加上年岁略高,似有一种从容优雅的气度。 等和童修丽道别,袁沅才联系了海棠,还请她帮忙去验DNA,海棠太聪慧了,“上次验的不准确,这长头发,是谁的?我猜猜,夏可苓的?” 袁沅猛点头。 “你直接找夏克铭不就完了?”海棠快人快语道。 “没法子。”袁沅苦笑。 海棠接了这差事。 但袁沅却问她:“你知不知道,我嫂子以前有没有跟什么男模特之类的人走得特别近?” “谁啊?周庭扬?”海棠问了一句,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道,“以前?多久以前?我想想啊。” 半秒之后,她惊着道:“还真有,童修丽以前有个绯闻男友,是个模特,长特高特帅,老早以前的事情了,后来那个人隐退出国了。” “谁?” “林文维,你肯定不认识了,比我跟童修丽都老,是前辈。”海棠道。 袁沅将自己看到的男人形容了一遍,海棠才说:“你上网直接找。”她性子急,直接打开手机网页搜了下给她看,“是这个人吗?” 袁沅一点头,果真是。 海棠看她的眼神,“我的妈呀,所以童修丽现在是怀疑夏钧是林文维的儿子?她当年的确是未婚先孕嫁进夏家的,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夏克铭——不可能会搞错啊。那可是夏克铭!” 袁沅心道,所以夏克铭究竟是藏了多少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比读者落后一步的感觉,真的是急死我了! 我找时间有空了多更点吧,哎,女主你好墨迹! 女主:…… 第78章 DNA3.1 在经过长达数日的争执之后, 夏东集团高层内部终于将临时大权交给了方镇平。 一般人眼中,方镇平只不过是夏克铭的决策传达人,是夏克铭暂时不方便时的左膀右臂。 但夏东集团这艘大船在风起云涌的当下, 任何一个决策的实行都将带来未可知的后果, 就算夏克铭亲自坐镇都未必可以令它如往昔般一往无前, 更何况换了一个掌舵者? 不过方镇平显然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在他接棒第二天,对外的公关媒体就已经逐步跟上, 在一天之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夏东集团因夏克铭涉案而将大任交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方镇平的手实在是太快。 庄盾带上袁沅去顶楼开会,任务下来就是几个要职人员的工作调整变动。 偌大的会议室里, 只听见方镇平一个人在发号施令, 他偶尔会问庄盾的意见,而庄盾呢?没有任何异议。 诡异的一来一往,如果不是袁沅知道庄盾的立场, 她几乎要以为庄盾早就成了方镇平的人。 袁沅不作声, 却引起方镇平的注意,“袁总, 你的意思呢?” 或许这就该是得意吧, 袁沅想。 她道:“目前公司人员流失较大, 过于频繁的人员调整或会引发更多人离职,而且临近年底,人员招聘工作困难, 还是建议方总多考虑吧。” 庄盾就坐在她身边, 沉着眉头,一言不发。 方镇平笑了, “庄总,你现在是让袁总做主了?” 庄盾轻咳一声, 似才反应过来,“尽力而为吧。” 这个答案令方镇平满意了,他看一眼袁沅,眼神中有一抹玩味,这意思似乎在说,连庄盾都不吭气儿,袁沅你有什么立场? 袁沅没有搭理他。 等出了会议室回到人事那一层,庄盾才提醒袁沅:“这里头的事情你不要掺和了。” 袁沅不解地看向他。 庄盾目光沉沉,许久才说:“去走个休假流程,就说身体不适,休息一阵子。” “庄总?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袁沅问道。 庄盾摇头,语重心长地说:“听我的,去吧。我不会害你。”他叹着气转身即走。 袁沅却不明白,她这个节骨眼上休假算什么?难道是庄盾怕她从中坏事?还是另有所指? 这个休假流程,她自始至终都没提交。 庄盾后来也没过问。建议是他给的,是否执行的权利是在袁沅手上。 下午,市政公共宣传科的徐科来找袁沅,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是让她今天抽时间去一趟。 袁沅赶到的时候,徐科也不遮掩,直接道:“袁小姐,你现在夏东集团的身份很敏感啊。” 办公室里有一股烟味混杂着西湖龙井的味道,苦涩而叫人难耐。 夏克铭一进去,虽然还没调查取证结束,也没有一锤定音是怎么一个处理结果,但李庆昌那边已经革职,并且在流程中,择日审判,一旦审判结果下来,夏克铭这里也不会太久。 “袁小姐,我们是真的觉得你形象各方面都良好,谈吐出色,慈善城那边邀请你出席活动,配合得也积极,市政领导都认可你。”徐科的溢美之词似乎滔滔不绝,不过话锋一转,“不过,夏东集团现在影响不好,市政的项目几个都已经临时搁置,接下去调查结果出来,可能影响更巨。” 袁沅点头。 市政这块肉,夏东集团一旦松口,底下不知道多少企业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某些人而言是坏事,但对另一部分而言未尝不是机会。 “袁小姐,这样好不好?你呢,去公司要一份离职证明,我给你安排到慈善城的工作小组去。慈善城那边组建了两个公司,到时候你可以去了解下情况,宣传这块现在进展得很火热,未来整片城区建设完成,宣传工作也是重头戏,你能发挥能力的余地不比夏东集团小。”徐科拿着保温杯,喝一口绿茶,笑眯眯地看着袁沅。 袁沅道:“这事儿还挺突然的,徐科,我能回头给您答复吗?您这边着急吗?” 徐科看她没有一口回绝,倒是似乎有商量的余地,点头,“可以可以,你要是来,我们真的是高兴。别让夏东集团最近的事情,影响你个人发展。再说了,等我们这儿干几年,想去哪家公司我们都给你推荐,保证你能找个更好的下家。” 袁沅笑笑:“好的,感谢徐科了。” 这话一定是不假的,市政工作几年出去,积累点人脉资源,再找个工作的确不难。 不过袁沅倒是没在意这,她是在想,多巧合的事情,上午庄盾劝她休假,下午有人来丢橄榄枝。 她心里挂着事情,也没注意迎面而来的人,只听有人跟她打招呼:“袁小姐,怎么又碰到你了?” 是刘启明。 袁沅才注意到刘启明的手臂夹着一大叠厚厚的文件夹,她抿唇轻笑:“是很巧。” 怪广城太小,大家都在一处打圈圈。 “你今天怎么跑这儿来了?”刘启明往她后面看一眼,大厅里是一块巨大的石头,红色朱砂写着“为人民服务”,全国各地的机关单位常见的配置。 袁沅想了想,将徐科提到的事情简单一说,见刘启明一脸喜色,她末了道:“我得回去考虑下,暂时没答复徐科。” 刘启明道:“袁小姐是人才,到哪儿都能发光发热。私营企业工作忙碌,慈善城那边是政府管辖,虽然成立了公司,但某种程度上也更倾向于政府办事风格,相对还是清闲的,袁小姐可以考虑下。” 袁沅点头,知道他说的事实,“最近您怎么样?” 刘启明推了推手中的文件:“学校入驻之后,各项事宜都得协调,加上学校之前的老师因为家庭住址问题离职了,其他几个学校也是这样,你知道的,聋哑、残疾特殊学校的老师本来就很难找,现在我跑跑给大家争取争取多一点福利,能留人就尽量留人。省的年关一过,明年来了,学生都在,老师没了。” “这倒也是。”袁沅想到公司的人事工作,也是刻不容缓,她问道:“上次那个案子怎么样了?警方还在查吗?” “最近来的少了,可能去查别的了吧。”刘启明似不愿多说,转而问道:“你们夏董呢?人还在看守所?” “是。” “李会长那边基本不可能翻盘了。也是他自己倒霉,包养的小明星太闹腾,现在他老婆还要跟他离婚。”刘启明可惜地道,“其实常在岸边走,哪有不湿鞋,哎。” 袁沅总觉得刘启明身上有一种很难说的气质,像是在社会中浸染得久了,有种随大流的态度,偶尔说的话又透着一种令人不悦的冷漠,但总体上算不得一个坏人。 “那现在慈善分会那边谁在管事?” “阿成接管了一部分事情吧。”刘启明不知为何又顿了顿,就像是那个少年案子一样,都不太愿意多说。 袁沅看出来了,直爽道:“那你先忙,我回头联系您请您吃饭。” “可以。”刘启明挥挥手,往二楼走去。 袁沅独自从市政回去,路上接到海棠的电话,直接拐到海棠的私厨去。 海棠在电话里的原话是:“袁沅,你八成要改姓氏了。” 袁沅一听,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等我来再细说。” 这路上,车子却开得很慢很慢,仿佛一条已知的不归路,走得越慢就能多安心一阵子。 可惜,路总有尽头。 海棠将三分检测报告都放出来,戏谑地说:“你知道我第一反应是什么吗?” 袁沅抬眸看着她. “你搞不好身家上亿了。”海棠撩开长毛衣下摆坐进自家沙发,笑着架起两条长腿,“分分钟千金小姐。” 袁沅却没心情听着玩笑话,她现在头疼欲裂。 这三份报告显示,她跟夏可苓有亲缘关系,而夏钧分别和夏可苓与自己都没有任何关系。 “你现在除了去找夏克铭,否则你没办法证明了。这事儿太复杂了。”海棠家的小保姆给她们送来咖啡。 袁沅望着那白净杯子壁面里的咖啡液,半晌才喃喃道:“我爸爸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海棠没听过这一茬事儿,忽然问道。 事已至此,袁沅索性将所有事情摊开来告诉了海棠。 海棠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在唱戏还是拍电影?我认识的导演都拍不出这么狗血的剧。” 袁沅摊手。 “你爸要是没糊涂,你就不会是夏克铭和你妈偷情生的。只有一个可能,你爸也许也是夏家的私生子?” “……”袁沅一头雾水,“等等,我越来越乱了。” “啧,你爸要是夏家私生子,那夏克安不是亲手害了自己的兄长?夏克铭岂不是……”海棠做了一个鬼脸,自己都感觉受不了了。 袁沅没搭理她,她已经选择性忽略他们这几个人的关系。 “多简单啊,你去找夏克铭,拔头发、验血,不管怎么样,你先搞明白夏克铭是怎么回事?”海棠说的好像是去跟夏克铭打一架似的这么简单,“你们公司不体检吗?不验血吗?” “他有私人医生,而且这个级别的高层不参与员工体检。”袁沅一边说,却想起他的私人医生。 两人的推测没有证明,袁沅让海棠代为保存那几份资料。 她回家的路上,接到了欧阳的电话。 “阿沅,我没法联系夏良柏,但我意外找到了他女儿,他女儿有一些信息提供蛮重要的。” “好,你等我回去,我现在开车。” 第79章 童修丽2.0 欧阳言简意赅地告诉袁沅, 夏良柏的女儿知道方镇平的存在,并且对夏克铭也不以为然,“都是来路不明的私生子” “你跟她怎么联系的?”袁沅疑惑道。 “我伪造了证件, 告诉她夏家发生了一起命案, 需要跟她了解具体情况。”欧阳道, “她对夏家的仇视情绪太严重了,根本不需要我问就提到一堆事情。” 袁沅晃了晃手中的钢笔, “继续。” “夏良柏将手里的股份都让渡给了方镇平,应该是她不满的重要原因,听她的口吻似在养老上也不是很上心, 跟夏良柏是各过各的。另外, 当年奥地利因斯布鲁克,夏克铭爸妈,也就是她伯伯伯母的滑雪事故, 她说让我去找当年办案子的当地律师。这件事可能夏良柏这一方面都有共识, 不是意外,是有人蓄意谋杀。” “但是她也只是听夏良柏说的而已。”袁沅笃定地道。 “是如此。”欧阳非常快地接道, “我已经在尝试联系那起案件里的德国律师了, 聊聊看吧。” 这倒是提醒了袁沅, 当年的霍律师,可惜刘权说对方已经重病不能言语——她或许应该亲自去看一眼。 第二天中午,袁沅直奔刘权所在的派出所, 给他发短信说自己就在楼下, 请他吃饭。 刘权的短信来得特别快,“人均多少起步?” “300。” “来了。” 袁沅觉得刘权真是“人不可貌相”, 看着挺正经一人,也挺逗的。 刘权出了单位那个铁闸门, 袁沅按了按喇叭,他几个大步迈过来,打开副驾驶车门,带着十二月的冷风窜进来。 “好久不见啊袁小姐。” 袁沅笑了笑,发动车子,“这儿您熟,去哪儿吃?” “哎,有人请吃饭,感情甚好。走吧,往前右拐,出东达路左拐有个’云端人家’的招牌。”刘权笑着指挥。 云端人家,其实是一家川菜馆,一进门就被空气里弥漫的辣子味儿给冲了满脸。 找了个临窗的包厢,刘权不客气地点了几道大菜,袁沅提醒这人:“刘队。”她往后指了指包厢墙壁上贴着的:“浪费可耻,节约可贵。” “别小瞧我啊。”刘权笑呵呵地道,“掐指一算,我知道今天有顿大餐,我活生生饿了三天。” 袁沅发笑,“看来是我来得太晚了,抱歉,让您饿着了。” “知道就好。”刘权敲了敲桌面问,“怎么样?你那鼓捣得如何?有什么进展?” 袁沅将目前跟案件相关的情况与他简单一提,略去了自己跟夏家的关系,也没提夏钧这一茬,只是问:“你上次说霍律师人不太好,见了也没用,具体地址给我一个?” “我有个问题问你。”刘权将水杯放下,自说自话地斟茶,“你找我要夏克安的检验报告干什么?你怀疑死的不是夏克安是别人假装的?袁小姐,你思考问题的角度太刁钻了吧。” “……”袁沅一时失语,“不是,我当时想……算了没事了。”现在就算有也没有多大实际意义。 “不能自圆其说,我看你问题很大。”这话刚说完,一盆辣子鸡丁上来,刘权就顾不上跟她叨叨,拨开了筷子,喊着服务员,“来个一品锅。” 袁沅心道,这人不会真的是三天没吃了吧。 “我跟你说,这顿饭啊你不亏。”刘权笑嘻嘻地道,“我呢,最近真的是闲着,帮你查了查你爹妈的车祸。” 袁沅摒神,洗耳恭听。 “你知道吧,当年给夏克安打官司的,还是姓霍的。”刘权道,不过后面这话似乎就不是说给袁沅听,而是在自言自语了,“没想到朱局也有份,真是意料之外了。” “那我必须要去见一见这个霍律师了。”袁沅道,“刘队,行个方便?”她给他倒茶。 刘权没有直接回答她,盯着服务员的手上了第二盘子菜,毛血旺。 袁沅眼瞅着这辣子红油,实在是没那个勇气吃,见对方一顿稀里哗啦吃得尽兴。 “我跟你说,吃辣就跟过日子一样,一睁眼一闭眼就下去了,吃完就觉得,还不错。没想的那么难。”刘权满足了。 袁沅自己点了一盘子薄切牛肉,五香味,吃得也挺合适,“这种歪理,就算了。日子都是自己的,该怎么过怎么过。” 刘权看她,似乎要洞察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每一个不经意的眼神,末了又摇摇头,跳开话题突兀地道:“没用的,夏家的势力太大了。你查得到什么?就算你样样证据摆出来,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袁沅抱着双臂看着他,她不相信这是他作为一个警察的真实想法。 “行,吃人嘴软。我不说了。”刘权很爽快地道,“这顿吃的我开心。” 袁沅盯着他。 “得,霍律师是吧?”刘权从夹克衫里面抽出一支签字笔,找了餐巾纸给她签在上面,“在这个私人疗养所,有专门的陪护。” 袁沅拿过来扫了一眼,接好。 “说真的,袁小姐,你这样了解下去不是办法,不如把你知道的统统告诉我,我帮你查。”刘权叹道。 “可以的,等过阵子?”袁沅笑了,起身去买单。 刘权看着她的背影,毛衣加外套,看上去倒是比之前厚实了点,他在想,这女人怎么就这么不依不饶呢? 原本袁沅来见刘权就不单纯是为了霍律师的地址,她跟他一前一后出去的时候,问道:“慈善城那个案件,刘队有进展吗?” 刘队走前面,一听这个,摇头,“没有。” 餐馆外面挂起一阵冷风,他缩了缩脖子,“这里面的事情就跟眼前这风啊。”他慨叹着,伸出手捞了个空,回过头对袁沅道,“你可以说这里面有东西,但又什么都没有。摸不着看不见,虚啊。” 袁沅觉得他这话才虚,没接这个茬。“我听说,刘晓成已经代李庆昌负责一些慈善分会的要事,看来也是有些人脉关系才能上的去这个位置。” 车就在不远处,刘队边走边道:“你要是坐在我这个位置,出去办事儿你就知道了,一只脚踩出去,分分钟有人给你打回来。叫你知道什么叫社会。” “你可是人民警察。如果你们都这样——那这社会岂不是都乱套了。”袁沅不假辞色的道。 刘队等她打开车,自己跟着坐上去,车里暖和点,他抖了抖肩膀,“是啊。袁小姐你真的说的太对了。至理名言。” “……”袁沅没话讲,平白感觉身边的人有股子苦哈哈的气息。 “走吧,前面转出去,直走就到了。”刘队摆开架势指挥道。 袁沅回到公司,没想到办公室有个意外之人。 童修丽。 确切的说,是一个等得焦虑的童修丽。 袁沅觉得奇怪,她手机明明开机着,为何不先联系她而是直奔公司?但她吞下了这疑问,并没有说出口。 “阿沅你回来了。”童修丽站起身拉住她的手。 两双手都凉丝丝的,透着冷意。 袁沅想问夏钧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但不知如何开口,没主动提。 “阿沅,你得帮我这个忙。”童修丽是真的着急了,“把钧钧帮我带出来好不好?” 果真还是夏钧的事情。 “嫂子,你能先告诉我为什么吗?”袁沅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尽管已经大概知道了原有,但还得跟当事人确认下。 童修丽似乎也不愿意提起旧事,潦草地说自己当年和男友分开,一度伤心同意跟夏克铭交往,没多久就怀孕了,自己也没多想,再说嫁进夏家也是一件风光的事,她顺理成章地成了夏太太生下夏钧。 “阿沅,他肯定知道夏钧不是他亲生的——”童修丽的手用力拽紧了袁沅。 袁沅总觉得这事儿有些一言难尽,也不知道该怎么应答,只是问:“那你现在见不到钧钧吗?” “都怪我太心急了,他一进去我就想走——当时还放了狠话,说钱不要孩子也给他,我就只要得一个自由身。” “……”袁沅发现自己今天失语的时间还真多。 “我昨天回去了,但门口的保安不让进,静阿姨也说没办法,他吩咐的,不让我进。没一会儿,霍律师就来了,说让我自己看着办。这怎么看着办?夏钧是我亲生儿子,也不是他亲生的,我想要回我的孩子就这么难吗?” “走法律途径呢?”袁沅问。 童修丽气得五官都拧巴了,“我说了打官司要回孩子。霍律师说,夏克铭可以要求我精神赔偿,而且这个数额可能会大到我想象不到。不管是不是能胜诉,光这个时间就可以拖上几年,而且新闻出去对孩子影响太差了。” 这听上去颇有点无计可施的意思。 “那你找我,我能帮上什么呢嫂子?”袁沅真的是觉得自己力不从心。 “你把钧钧偷偷带出来,我带他走。”童修丽道,“至少得让他知道自己的亲生爸爸是谁啊。” 袁沅倍感无奈地想,这些都是什么事情。 且不说夏克铭会做出什么应对的办法,童修丽能带夏钧去哪里? “阿沅……”童修丽摇着袁沅的手臂唤她,“就算是我求求你了,这事儿我也不避你,你真的帮帮我?” “不是,我……”袁沅看着她,这几天应该也是没休息好,面色苍白不如往昔,她勉强地道,“嫂子,我试试吧。” 两人约定,袁沅下午就提前下班,带着童修丽一起驱车赶往学校,一般情况下这个时间夏钧都在上课。 只是到了学校,袁沅才从老师处得知,夏钧是这周开始刚进入休学期间,老师疑惑的问:“夏先生亲自来的电话,说是要送孩子去国外呆上一阵子。” “亲自?”袁沅跟着反问了一句。 夏克铭不是在关押期间,怎么还能亲自打电话到学校来? 袁沅满腹疑心地做回车上,看到童修丽焦虑但不解的眼神,她道:“钧钧休学了,可能被送到国外去了。” “什么?”童修丽瞪了瞪眼睛,百思不得其解,“昨天我在夏家问静阿姨,静阿姨还说在家里啊。” “而且老师说,是他爸爸亲自打电话来请假的。”袁沅自言自语地道,“我记得听公司里的领导说,看押期间不准和外人沟通联系,不是只让律师来处理事情么?” 说到这里,童修丽却怒道,“这不过是对外说说的。我就看押那边见过他,跟没事人一样,公司的文件照样在处理,除了环境差点,看不出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外面媒体报道得,好像他立刻要被判刑坐上几十年牢一样!不可能的。”一连串的气话说完,才道,“阿沅,你说我怎么办才好?” 袁沅整个人都愣住了,哪里还有心思跟童修丽这里掰扯夏钧的事情。 这个冬天的冷,已经开始侵入肺腑,袁沅坐在车里,从头到脚冰凉彻底,她挂挡开车,车子摩擦停车场的特质路面,发生艰涩的摩擦声,似乎在嘲讽她的单纯。 第80章 报纸 袁沅将童修丽送到所在酒店。 下车前, 袁沅望着酒店奢华的大门问:“嫂子,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童修丽刚踩下去的脚缩回来,认真地看着袁沅:“阿沅, 嫂子从来不想骗你。” 袁沅不知道她的意思是什么, 愣神看着她, 眼眸似蒙着一层水雾。 从童修丽的角度看过去,袁沅的半张脸都在灯光中, 她拍了拍她的肩,“阿沅,我当年走错了一步, 步步错。” 她的声音太凄凉了, 衣着光鲜、繁华秀丽的童修丽一下子变成了一个疲倦不堪、满眼怠色的中年女人。 不久以前她似乎已经从哀怨中逆转,似乎做了什么对的选择。没过几日,竟然又完全成了另一幅面孔。 人生如漫漫长河, 拐点之多, 之陡,真是叫旁观的人措手不及。 袁沅却终于有勇气问:“那天咖啡馆那个人——是钧钧的亲生爸爸吗?” 童修丽苦笑着点头。 “他这么多年都没结婚, 说是在等我。” 这光景, 她将落在脸庞的长发拂到耳后, 一闪而逝的女人味之后是无限的为难,“好不容易到了新西兰,结果……” 袁沅还有一个问题, 不知当讲不当讲, 正在此刻,酒店里有人出来, 正是那个格外高大的男人。 童修丽赶忙道:“阿沅,我先走了。谢谢你。我再想想办法。” 袁沅点头, 见她踩下车,迎上了那男人展开的手臂。 她没有意愿欣赏爱侣之间的情态,匆匆驱动车子离去。 后视镜里,童修丽和那男人依旧站在门前,似乎在目送她缓缓开走,袁沅看了一眼又一眼,她想,其实她要问的那个问题无足轻重。 袁沅想到那天,童修丽对自己说,怀疑夏克铭是因为她母亲才收养的她,她眼神里的绝望是那么清晰,至少她爱过这个男人。 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本就不是长久的、单方面的付出,总要看得到回报,才可能永久的自我牺牲下去。 至少现在,童修丽已经从中抽身而出,如果没有夏钧这件事,或许她真的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了。 天空中飘起了小雨,为十二月的广城傍晚增添了一份寒意。 今天因为两次出门,很多事情都没办完,袁沅索性回到公司简单吃了个便饭,加班到九点半才下班回去。 她从地下车库将车开出去,不到两个红灯,她就觉得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 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她故意在四车道的马路上开得特别缓慢,后面的车既不超也不鸣喇叭,而是依旧慢吞吞地跟着。 白色现代,一种很常见的车。 她回忆了下这辆车出现在视线里是什么时候,猛地想起好像从公司车库上来就一直在了。 一手把持着方向盘,一手从副驾驶的包里搜出手机,她想了下,拨个110。 再看一眼后面的车,她思考几秒,删掉110,找到刘权的手机号,随时准备呼出去。 或许是袁沅真的开太慢了,跟着的车也不耐烦,一个扭轮立刻跟她在直行道上并行。 前方是一个红灯,对方一直跟着她,直到她停下,才打开车窗,露出一张脸。 那车比袁沅的车矮几分,袁沅望过去看的清楚,是个男人,她似乎见过,随后对方抬起手臂做了一个砸东西的动作。 袁沅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吴德。 吴德指了指前方,双手比划做了个“停”的动作,等绿灯一亮,先开上前。 袁沅犹豫了几秒,将手机放在一边,踩下油门跟上去。 夜色朦胧,只剩灯光辉煌旖旎。 冬夜的行人都变得稀少,人行道上只剩下遛狗的跟夜跑的人。 袁沅正在迟疑间,对方将车停在了路口。 左右是超市、社区,倒是不僻静。 袁沅紧跟着停在白色车子的后面,刚拉起手刹就见对方推开车门走过来,敲她的副驾驶车门。 “你好,我吴德,夏可苓的朋友。有事找你。” 口气有点拽,但很直白。 袁沅将手机拽在手中,打开门锁让人上车。 “呵,不必这么小心。”吴德看她一副见了鬼的谨慎,“我是来问你,你知不知道夏可苓现在在哪?” 袁沅打量他,穿着运动套头衫,看上去像是二十八丨九岁,不年轻也不嫩,“你跟她没联系吗?” “你这不是屁话。”吴德靠在她车座上,自己调了调前后位置和上下距离,找到个舒服姿势再扭了扭身体,“你不知道吗?” “在夏东集团下面的一家医院,就在正康路那里。”袁沅明明白白地说。 “你最近见过吗?” 袁沅蹙眉,看着他,路灯照得两人的脸都半明半昧,不真实。 的确不真实,谁能想到有一天袁沅可以坐在车里跟吴德打交道。 “就前两天在医院见的。”不仅见面,还某种意义上大打出手,泼妇互撕了。 “你能想办法把我弄进去见见吗?” 吴德的这个要求说的,似乎跟袁沅是老朋友似的。 袁沅没回答,知道他是有求而来,她就好办了。 “我想问你个事。那个报纸,是谁让你丢给我的?” 这是最要紧的问题。 “夏可苓啊。” “她大概什么时候给你的。” “订婚前几天吧,我说他妈的定个屁婚,姓周的就是个垃圾。”吴德随口嗤道,“我怕你不知道,所以把夏克安跟姓周的新闻报纸一起扔你了。” “所以,夏可苓让你给我的其实只有一张——就是那个打印出来的文件?” “是啊。”吴德莫名地看她一眼,“怎么?” “为什么要给我?” “我怎么知道?”吴德道,“是我找不到她,才来找你的。” “夏可苓跟你说,如果她出了事,你就来找我?”袁沅被这逻辑深深地感动了——因为她觉得,根本不可能。 “不。”吴德望着窗外,“她是说万一她死了,让我找你。” “……” 袁沅目瞪口呆。 “什么狗屁新闻,反正你赶紧帮忙带我去看一眼人有事没事。妈的别真的死了,一天到晚脑子里装的是狗屎。”吴德骂骂咧咧地说。 “你们是什么关系?”袁沅消化了下他前一句话,又实在是看不透。 吴德不耐烦了,“你这个女人怎么事情这么多?” “我能带你去见夏可苓。”袁沅补了一句。 吴德呵一声,“我们认识很多年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一起吸毒,一起绑票?”袁沅讽刺道,“还真是两小无猜。” 吴德气息一顿,眼光立刻就变了,刚才那股子玩世不恭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狠意。“什么意思?” 袁沅随口问:“后来程大力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我草,你他妈都知道程大力?!”吴德后背往车门边一转,整个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袁沅。 狭小的空间瞬间就变得格外逼仄,气氛似乎一触即发。 “你还知道什么?啊?!”吴德像一头猎狗一样扑过来将袁沅的喉咙扣向车座。 地方太小,袁沅一来没地方躲,而来他动作反应实在是快,她根本顾不上避,直接被摁住了。 袁沅奋起用手肘往外推他的肩膀和前胸,“放……放开我!”喉咙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扣住,呼吸不畅、发音困难,袁沅死命地捞起手机砸他的头。 “咚咚咚!” 突然之间,两人之间的僵持被外面的声音打破了。 吴德力气一松,被袁沅用力往一边推开,她快速的拉下车窗,对着车外的好心人就是一阵强烈地咳嗽。 “你们干什么呢?大马路的,干什么好?年纪轻轻有伤风化。”一个大爷手里拿着类似于擀面杖大小的长棍子指着车里的两人道,“我从老远就看你们不正经了,要干事儿就找个僻静点儿的地方,妈的跑这儿来?这儿是居民区,你们忍一忍好吧?” 袁沅被这一番说辞惊得窘迫,趁着大爷还在,拿起手机对吴德厉声道:“下车,不然我报警了。” “我不下。”吴德耍赖皮也是好手,左手死拽着袁沅不让她下车,另一只手对着车外大爷挥挥,“您且走好,我们小两口打情骂俏,又没动真刀真枪,您就甭管了,三分钟就走,保证不办事儿。” “嘿,我说你们真行。你们这代人,迟早要完!”大爷舞着手里的棍子,指了指吴德,“赶紧走啊,不走我报警了。有伤风化,有伤风化啊!” “别挣扎了,我不碰你。”吴德松开手,拍拍自己裤腿,“我就纳了闷儿了,你怎么跟程大力搭上关系了?” 袁沅一边揉着自己的脖子,没理他,想了想道:“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等我找你。我也不太好见夏可苓。” 吴德见她脸色苍白,白皙的脖颈上有红红的指印,倒是没话说,“都怪我一时冲动,您大人大量,记得要帮帮我。” “我知道了,你电话留我一个。”袁沅将手机打开,斜视着他,“报吧。” 吴德报了一串数字,见她认真存了,下车将车门观赏,走之前弯腰对着车窗里的人道:“你也挺行的,都知道还能装傻充愣。” “滚。”袁沅怒道,猛地一个倒车,直接拐出去。 第81章 惊喜 回家的路开得并不快, 袁沅的脖子被卡得生疼。 男人的手劲真的太大,就光那股子扑上来的气势,袁沅回忆下就觉得太凌厉了。 这个人, 还是离远一点, 性情有点乖戾。 袁沅在心里计较着。 到了家, 她用热毛巾裹在脖子上,心道, 明天估摸着要穿个高领的衣服挡一挡,一时间烦躁得不像话,哪里还想得起什么办法把他弄去见夏可苓。 更何况那天她和夏可苓那么无缘无故地一闹, 显然保镖都忌惮她。 她靠在窗口, 想着上次绑架案距离现在都快过去六七个月,眼见着就要年底。 手机忽然响起来,在这寂静的夜晚带来几分孤独感。 是厉承南。 “厉先生您好。” “感冒了吗?”厉承南声音低沉地问, “国内现在应该很冷了吧?” “没感冒。喉咙有点不舒服。”袁沅解释道, “天气还行,跟往年差不多。再过半个月可能会飘雪。” “挺好。”厉承南道, “我明晚的飞机回来, 想跟你约个时间?” 袁沅最近都没顾得上这件事, 之前虽然心里想着,但真的很多事抽丝剥茧的摊开来,她反而有些不知从何思考。 “我都方便, 等你回来约我, 一般周末都有时间。” “好。” 安静了一会儿,两人也没有熟悉道可以互相随意寒暄的地步。 厉承南似轻笑了一声, “那你等我回来。” “好。” 袁沅想,厉承南真是一个怪人, 为什么不等明天回来后再联系自己?怕自己等不及去找个别的什么医生? 两人挂了电话,袁沅脖子上的毛巾也有一丝凉意,她抽下来捏在手里,湿哒哒的毛巾沁润了手心,软软的绒毛蹭着肌肤,有一抹异样从指尖传到了心里。 一不小心,傻乎乎地额头抵在了窗玻璃上,头上一冷,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走神,赶紧去洗手间看看脖子上的红痕消失了没有。 转天上班,袁沅先特地跑了一趟市政宣传科,郑重其事地拒绝徐科之前的邀请,并表示自己会继续呆在夏东集团。 徐科可能也预料到了她的反馈,倒是没有太大的意外,只客套了两句,说以后有机会合作。 袁沅趁着还没到中午拐了个道去了刘权给的霍律师所在的疗养所。 那地方在城区一片闹中取静的湿地景区中,整片地域散落着不少干部、领导休养院。 袁沅绕着柏油路开到了深处,远离城市喧嚣,加上绿化面积高,温度比闹市区低了不少。 疗养所门口需要登记,袁沅斟酌了下随便编了个名字和手机号码。 “来看谁也要写清楚的。”保安提醒她道。 袁沅认真将霍祁写上。 保安打量她,“霍律师的后辈啊?” 袁沅点头。 通过那个圆转盘,袁沅才顺着保安指的路往花坛里面走去。 大冬天的,却还有绿意和鲜红的点缀,倒是有几分清雅之气。 她身后,保安先是看她走路比较慢,左腿有些迟疑,再定睛一看,黑色而微厚的呢裤下面,虽然也是跟另一只脚同色的长袜,但就是感觉有点不对劲。 保安以为自己看错了,别开眼,没多想。 疗养所特别安静,往里走了两道走廊才看到人。 袁沅问了工作人员,霍祁在哪里,就被人领着去了一栋楼。 “霍律师现在人怎么样?”袁沅跟在后面,看眼前这位中年女士动作不快,但很有些稳重。 “还好。”看护回身朝她礼貌性地笑笑,又道,“不过,也是时好时坏。最近天冷了,也不敢出来,本来老喜欢晒太阳。” 这两天日头有些薄弱,的确不适合老人家出来。 霍祁本人比袁沅在旧新闻上看到的要苍老得太多,颧骨高,两颊凹陷,连眼窝也是凹陷,眼珠突出,乍一看,令人有些畏惧。 他身边还有另一个看护,专门负责近身看着的,看到袁沅,忙问她是谁,来干什么,显得小心翼翼。 “我父母以前请霍律师打过官司,最近想起老人家,托我来看看。”袁沅将这套说辞慢慢说来,目光看着对方,不躲不避。 看护看了眼在落地窗边的轮椅里的老人,“霍老现在也不能见客太久,别说太多吧。” 袁沅走过去才发现,这窗外对着的是一个大型池塘,都到了这时节,池边仍围着一圈绿油油的植物,再往远处眺望,可以看到她刚才开进来的那条柏油路。 加上房间里装潢、陈设良好,显然是供这些家境优渥的老人们专享。 霍祁不认得袁沅,他歪着头,整个肩膀都是倾斜的,眼珠子虽有些浑浊,但还算灵活,他看着袁沅,有些奇怪。 既然都说了谎话,自然要说完整,她坐在老人面前的椅子上,“霍律师,我爸爸姓袁,以前吃了官司,您帮忙打的官司。您记得吧?” 霍祁听懂了,拍拍扶手,大概是意思自己忘了。 那边看护给袁沅倒了杯茶水递过来,袁沅一看茶叶散开的形状,便知这随意待客的都是顶好的明前茶。 “我爸爸本来要亲自来的,奈何除了车祸,人不太方便来不了了。”袁沅道,她细细地观察霍祁,看不出什么异样,就是一个不能言语的病人。 “这位小姐,霍老,现在回应不了。”看护在一旁解释道。 袁沅看着她问:“还能治好吗?”见对方摇头,才又神色复杂地看着霍祁,如果这个当事人都不能开口说话了,那还有谁可以找? 稍许待了一会儿,袁沅起身道别。 她看到霍祁的眼睛一直在她脸上打转,似乎在她身上寻找她口中故人的影子。 不知是袁沅转身急了,还是这房间里椅子沙发等摆设多,她左脚被绊了下,整个人往前扑在了一个单人沙发上,她抱歉地右腿跪地将左腿的假肢拖起来。 看护赶紧上前帮忙赴她起来,她起身,动了动左右脚,左脚裤腿拉高,走了下没问题才抱歉地道:“不好意思见笑了。” 这时候突然听到背后轮椅上的霍祁突然狂拍扶手,发出一阵阵的躁动声。 “怎么了霍老?”看护和袁沅都不明所以,一个冲上去拽住他的手,一个愣在原地。 霍祁见袁沅看着自己,没再继续拍扶手,而是拍拍自己的口,又跟她招招手。 “哦,您口渴啊,等我一下。哎。”看护赶紧帮他去拿茶水杯,对袁沅道,“大概是让你再坐坐。这儿也没人来,你来了就多坐会儿吧。” 袁沅讶异地看着看护走去茶水间,回过神来才意识到霍祁一直盯着自己的左腿似乎陷入了沉思。她反应过来了,快步走过去道:“霍律师,您记得我对不对?”她的声音压得不能再低,“我爸爸是袁卿梵。袁,卿,梵。”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霍祁的眼神瞪得老大,几近可怖。 看护把水送过来,见袁沅几乎跪在霍祁双腿前,觉得奇怪,“你坐吧。” 霍祁象征性地喝了点水,指了指门外。 看护明白了,“行。”又对袁沅道,“你帮我看下霍老,我去拿今天的报纸。” 水杯就放在老人触手可及的位置,但老人似乎拿不起来,他费劲地指着水杯指着袁沅。 袁沅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赶紧拿着水杯递过去,挨到他的手,被他压下去一点,手指直接伸进了水杯里。 他手指头上沾了水在虚空中比划了两下,袁沅左右看了眼,起身将他推到桌边,将桌上的旧报纸拿开,他一条胳膊费劲地抬上去放好。 袁沅看他一笔一划,费劲地写下去。 这几个字,笔触断断续续,模模糊糊,但袁沅清晰地看到了“你爸还好吗”这几个字。 “我爸?”袁沅一头雾水,“我爸爸他很多年前就——” 袁沅打了个冷颤,不可置信地看着桌上已经渐渐消失的水迹,再看了眼霍祁。 一时间,心潮翻涌,袁沅竟然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合适。 “您是说我爸爸没死?”袁沅激动地跪在老人家面前,“真的吗?霍律师?是真的吗?” 霍祁惊讶地看着她,一直在点那个水杯,好不容易沾了水,才写道:“你不知道?” 袁沅泪流满面地摇头,“我不知道。霍律师,我真的不知道。所有人都告诉我,我爸爸死了,报纸上不是也报道说他和我妈妈、弟弟都死了?” “夏,送出国救命。”霍祁的手颤抖得厉害,“为避耳目,才说死。” 袁沅抹了一把泪水,“您告诉我,他把我送到哪里去了?都有谁知道?” 霍祁抽搐般的摇头。 袁沅被这个消息给震撼得无以复加,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大悲大喜间起起伏伏。 “您可以告诉我,当年夏克铭的爸妈在国外出事的案子吗?是怎么回事?”袁沅最终还是问了自己的来此的目的,却见霍祁忽然之间眼神一变,似惊似惧地扭动着身体,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呀,霍老又怎么了?”看护从门口冲过来,见袁沅眼睛红成一片,似乎刚才哭过,她紧张地说:“你差不多快走吧。别让霍老心脏病再犯了。” 霍祁一直在拍扶手,脚似乎也要踹的模样。 那恐怕是不该问的,此行已经远远超过袁沅的预料,她匆匆道谢,赶紧出门冲到了车上。 但是手却一直颤抖着,怎么都拧不动车钥匙没办法开动车子。 望着车前的路,好一会儿,她才趴在方向盘上,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说,到结局了会有人打我的。 女主:不该打吗? 作者:该!来吧!躺平! 第82章 走人 下午上班, 袁沅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思绪混乱的想不起来文件在哪里,陈飞月跟她说话三遍才听见。 连陈飞月都看出袁沅的不安和神不守舍, “沅姐, 你怎么了?” “没……没事。”袁沅道, 推了下桌上的咖啡杯,“你帮我倒杯咖啡好吗?” “哦。好的。”陈飞月带着点疑惑出去, 留下袁沅一人深呼吸,调整情绪。 真是度秒如年。 袁沅想,如果爸爸还活着, 那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不来找自己? 无数个为什么在她脑海中蹦跶, 令她浑浑噩噩。 熬到下班,袁沅联系欧阳,请他帮忙查夏克铭这几年的飞行情况——只要他常去的国家城市, 都有可能。 欧阳对于袁沅的话, 更是惊诧地不能言语,半晌才问:“你确定吗?那个霍律师真的这么说?” “对。” 霍祁没有骗自己的理由, 更何况, 她都没有问, 是对方主动提到,显而易见不是有备而来。 “夏克铭太神奇了。”欧阳感慨万千地道,“他就像是一个黑洞, 所有跟他有关的事情, 都在没有任何逻辑的往下坠落。阿沅,你不觉得恐怖吗?” 沉默中, 袁沅缓缓道:“深不可测吧。”她将从童修丽那里听来的事情简单一提,又道, “他被看押,还能轻易地影响公安局给夏克安与周庭扬的案件结案,这本身就是一场笑话。” “这在下什么大棋?”欧阳惊叹,过了会儿才叮嘱道:“阿沅,你自己留心吧。” “你先去查我爸爸的情况,是真是假,都得有个结果。”袁沅故作冷静地道。 欧阳嗯了一声,继续道:“另外那个处理夏克铭爸妈滑雪意外的德国律师,要一万美金才开口。” 袁沅靠在沙发上,“给。” “恩。”欧阳道,“我已经答应他了。” 袁沅想到霍祁的反应,这人应该才是深度参与人,只不过不会开口而已。 翌日,寒流来袭,袁沅昨夜一夜没睡,出门就打了个喷嚏。 一直到公司喝杯咖啡,整个人才活络过来。 毛医生助理的诊疗提醒发过来,“命令”她最近去医院检查腿部状况。袁沅脑海里想到的却是吴德和夏可苓该怎么见面的事。 中午,陈飞月见她这两天情绪太差,特意拉她一起去外面吃午饭,同行的还有谭非。 几个人从公司外出到了隔壁街的一家小韩料店,路上大家一直在聊最近公司发生的事情。 “夏董怎么还没消息啊?审查不是查了好几遍?财务那边的人都被查得烦死了。”陈飞月给每个人倒上大麦茶。 袁沅和陈飞月坐在一边,谭非一个人坐在一边。 她这个问题问得,没人能回答。 “最近不是方总在代办?听说也是夏董的意思,他人虽然不在公司,但实际管理还是他。”谭非道. 袁沅捧着陶杯暖手,将服务员送来的南瓜汤推给陈飞月,一言不发。 “可是大家都不服方总哎。”陈飞月小小声道,“沅姐,你听说市场的赵总在会上直接骂方总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袁沅反应慢几拍,不过想到赵总的脾气,别说方镇平,也许喝多了连夏克铭也能怼上一句。 这位赵总跟文城分公司的宋百川,在骨子里,基本都属于同一类人。 “就昨天上午的会。”陈飞月想了想,自己未语先笑,“赵总好像说,方总连夏董的一个毛不如。” 想想赵总那脾气和说话的架势,的确画面有些可笑。 “然后呢?” “没然后吧。”陈飞月道,“赵总万一走了,对公司损失多大?方总又不敢真的骂回去。” 袁沅点头。 送上来的石锅拌饭飘香四溢,大家正要开动,谭非却道:“夏董这次牵扯的事情真的太大了,万一真的判刑,公司未来都不好说。” “所以才有人巴结方总吧,估计是都盼着夏董不好了,赶紧爬上去。”陈飞月恨恨道,“你看财务的廖经理,不是直接升了职?还有那几个从经理变成总监的?” “没有盼,只是大家都在为自己做打算。如果要长久地在公司工作下去,看清楚形势的确重要。”谭非的话倒是很中肯,他也没有避袁沅的嫌,“袁总,你不会走吧?” “不会。”袁沅摇头。 陈飞月接过话头道:“可是我觉得夏董不错啊。而且说不好很快就没事了呢?” 谭非将海带汤递给她,不准备多聊这件事,“行。夏董的迷妹。” “切。”陈飞月翻个白眼,对袁沅道:“沅姐,你有消息吗?夏董到底怎么样了?” “没有。不过应该很快就有结果。”袁沅想了想,“谭非也说的不错。其实大家工作,不就是为了稳定?领导层高管稳定,公司发展才稳定,员工的工资福利也才可以谈得上稳定。现在高层频繁变动,上层人心涣散,也的确很影响大家工作的情绪。”她拍拍陈飞月的肩膀,“陈总,你就别给集团担忧了,自己手头事情按部就班的做好,对公司不更好?” “嗯。”陈飞月点头,嘴里塞得鼓鼓囊囊,“你在我就安心。” 袁沅心里被触动了下,扫一眼,见她自顾自的在吃饭,倒是难得的笑了。 等回到办公室,却见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方镇平正坐在袁沅的办公椅上,见她进来,抬头一笑。 袁沅没关办公室的玻璃门,走到客椅上坐下,“有事儿?” 方镇平看眼那扇门,倒也不介意,直言道:“袁沅,你怎么现在没动静了?夏克安死了,你就安心继续在这里蜗居下去?” 袁沅一挑眉,“我没有什么安心不安心的。你有事说事。” 方镇平道:“要不是你真看着弱不禁风,我倒很怀疑,是不是你杀了夏克安。” “杀了”这两个字声音特别低,似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你怎么总这么看得起我?”袁沅反而一笑,从头到尾,方镇平都认为她能跟他“里应外合”,现在想想,不过是个冷笑话。 方镇平道:“你能在夏克铭眼皮底下呆上十几年,还活得这么光鲜,没有点本事,是真的不行。” 这话说得袁沅,不知该笑该哭。 “方总,我有个问题一直想请教你。”袁沅道,“听说我们公司有人专门往监察部门送资料,我怎么听着像是你的一贯做派。” 方镇平摊摊手,“我的一贯做派?我这么高看你,你居然小瞧我?” “既得利益者,难免成为怀疑对象。你说是吧?”袁沅道,“不过,你找我做什么?我哪里还帮得到你?” 她想,方镇平总不至于吃饱了撑的来找自己闲聊的吧,绕什么圈子。 方镇平双手交叉在胸前,忽然伸出手指点了点她,“我是想,你要是离开夏东集团,夏克铭会不会帮你?” 袁沅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怎么,拿我做实验?” 方镇平点头,“你猜对了。” “那真是辛苦你亲自纡尊降贵跑下来了。”袁沅夹枪带棒地说,“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我这办公椅可没总裁椅舒服。” 方镇平双手撑着桌面慢慢起身,凝眸俯视袁沅,那眼神中似乎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古怪,“你要是让我帮个忙,或许,我不一定会拒绝你的,袁沅。” 袁沅见了鬼似的仰起下巴,装傻充愣地道:“我需要你帮什么忙?你好走不送。” 方镇平呵呵一笑,踏着步子走出去,到了门口才悄悄玻璃门,“就今天吧,也别拖到明天了。” 袁沅头也没回地说:“好。”爽快得不像是个流连此地的人。 等人走远了,袁沅都没动,难得地松懈在椅子上。 坐在这个角度看落地窗外,尽管离得这么远,依旧感觉到寒气森然。 庄盾是在下午两点左右来找袁沅的,只说,就当休假吧,她的事情接下去由谭非接替。 走之前,袁沅发了一封告别信给人力的同仁,向他们表示了感谢。 邮件刚发出去,陈飞月就冲了进来,“我说为什么谭非今天一下午都在你办公室里。你们在交接吗?” “真聪明。” “谭非都没告诉我!”陈飞月气恼,“你为什么也不说?” “我们都不想你不开心。”袁沅伸长手臂捏捏她最近又圆了点的脸,“开心点。” “我不!”陈飞月赌气,跟个小孩子似的赖在椅子上,“中午还说你不会走呢。你骗人?!” 袁沅叹气,没法回答。 “是不是别人让你走的?”陈飞月一回想就想起来中午方镇平从袁沅办公室出去,“方总是不是?!” 袁沅没吱声。 “他凭什么开除你?你还是——你还是——”陈飞月想说她好歹也算夏家人,但这里面关系复杂,她不好直接说,“哎呀。他现在开除人都不需要跟夏董报备吗?” 这些问题袁沅心里有答案,但并不好跟陈飞月提,只是说:“你好好上班呗。庄总都说了,就当休假。” “不行!”陈飞月站起身,“你离职的话我也离职。” 袁沅将空的咖啡杯轻轻悄悄桌面提醒她冷静,“都快过年了,不要折腾。年终奖多少还是有的,真要跳槽,明年金三银四,看准了机会再走。” “管他什么金三银四,我干的不爽就要离职!”陈飞月赌气也是没边儿了。 袁沅直摇头,指了指桌上那些不准备带走的东西,“你看有什么你需要的,挑一下。” “我要那幅画。”陈飞月头也没回地伸出手指,指着墙壁上靠着的那副现代画。 袁沅嗔怪地道:“还真是会挑。” “给不给嘛?”陈飞月嘟囔着撒娇。 “给。”袁沅道,“那你顺便把桌上这些帮我清一下,文件我都交接给谭非了,剩下的一些资料粉碎了,这些你看有用没用。” “这个盆栽我要了,这个笔架给谭非好了。”陈飞月捣鼓着道,全然忘记了刚才说的话。 袁沅看她这三分钟情绪,不知道该给她什么表情,“都任由你处置。” “那要是等夏董回来,你是不是也能回来了?”陈飞月问。 袁沅歪着头,黑色的长发流泻在肩头,她将重重的包放在桌上,“不知道,你呢,好好上班,不要八卦。” “哦。”陈飞月抱着盆栽,心有戚戚焉,想了想又把盆栽放下,“那你有什么我帮你送下去。” 这还差不多。袁沅将包给她,见她龇牙咧嘴:“什么啊,这么重。” “小心点,我全部家当了。 ”袁沅笑着道。 办公室的人都看着袁沅从办公室走出来。 袁沅一眼扫过去,笑了笑。 孟助迈着腿从庄盾办公室出来,接过袁沅自己抱着的纸箱子,“庄总,让我送送。” 袁沅点头。 三人都无话说,最后离去之前去,袁沅先去行政那边交掉了门禁卡,填写离职表格,等行政通知自己三个工作日之内去领离职证明。 陈飞月拿着袁沅的车钥匙打开后备箱将东西放进去,和孟助说道:“怎么会这样,沅姐怎么会走呢。” “主要是太匆忙了。”孟助道,“那我先上去,你在这里等着。” 陈飞月应了一声,站在车边低垂着眼眸想事情。 突然之间,她感觉到有什么人似乎在盯着自己,她猛地抬头,果真看到一个有些魁梧的男人,不太面善。 两人隔了两辆车的距离,似乎注意到陈飞月的视线,对方半落的车窗忽然缓缓上升,直到完全阻挡了外界。 陈飞月吓得握着车钥匙转了个方向走到电梯口,看到电梯从一楼到负一楼再到负二楼才安下心。 “沅姐!”陈飞月见到袁沅呼了一声。 “怎么了?”袁沅见她一惊一乍的,“孟助呢?先上去了?” 陈飞月点点头,她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情况,怕说了吓到袁沅,于是道:“那你赶紧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袁沅感觉她似乎有点古怪,但没说什么,上了车按下车窗道:“我看着你上去。” 陈飞月快步挥挥手,快步踏进电梯,对着玻璃门想,“万一对方是本着沅姐来的怎么办?”她第一反应是去按电梯,奈何这个举动太愚蠢了。于是掏出电话给袁沅提醒。 袁沅看陈飞月的电话来,疑心满腹地正要接,手指刚按下,副驾驶的车门就被人刷的一下拉开了。 “沅姐,我刚才在车库看到一个人,一直盯着我,我怕是盯着你的车,你小心点知道吗?”陈飞月气儿都不带喘地说完。 “恩,没事。”袁沅看着男人坐进来,她平静地对电话里的人说,“我回去了拜拜。” 第83章 刘权1.0 “有办法了吗袁小姐?”吴德口吻略不屑的问。 袁沅也不管他, 将车子启动,直接从地下开出去。 “没有。”袁沅冷冷地说。 车窗一直都开着,寒气逼人, 冷风跟刀似的刮在脸上, 不一会儿鼻尖就冻得麻木了。 “袁小姐, 给个说法?”吴德系上安全带,俨然要跟她耗下去的架势。 “你这么着急, 为什么不报警?”袁沅头也不回地问。 吴德一只手搭在车窗边,不耐烦地敲着,似乎在打什么歪主意。 许久, 他才道:“袁小姐, 你之前可是答应了的。” 袁沅心说这个人太着急了吧,不过转念一想,也许是真的夏可苓不安全, “我没想到合适的办法。” “她身边有两个看护, 病房外还有两个保镖,你觉得我想把人弄出来或者把你带进去, 是多容易的一件事?”袁沅反问他。 吴德没话讲, “行吧, 大不了我就硬闯。” 这话也只能是气话,想直接进入那间医院的病房区首先就要过一道医院的人,没等人见着, 估计就已经被送警察局了。 袁沅眼睛一亮, 她忽然意识到,或许可以找刘权帮忙试试。但对方能否答应又是另一回事, 她也不能打包票。“这样,最晚我明天联系你, 你先回去?” “不,袁小姐,你跟她什么关系我很清楚。她是死是活跟你无关,你当然无所谓。”吴德冷漠地道,“你也别介意,我就跟你两天,什么时候把这事儿办妥了,什么时候我就撤了。” “你的意思是你要一直跟着我?”袁沅猛的一脚刹车停在红灯前,两人都惯性往前俯冲。 青天白日的,这算是什么意思? “对。”吴德打了个响指,“袁小姐聪明人啊。” 这讽刺得要逆天了。 袁沅心中恼火,却引而不发,一脚油门在下一个红绿灯的地方打了个左转,直接把车往另一个方向飞。 两人一路无话,吴德见路似往郊区走,他喂了一声,“这是去哪儿啊?” 袁沅没回应他,等快到了目的地才说:“你有胆上这个车,你就得做好我随便往哪儿开的准备。” 只见前面一拐,一排小警车一溜烟儿地挨在路边。 “我草,你给我送警察局!”吴德刚解开安全带要动手,却听袁沅道:“别动,我油门下去能直接冲进去你信吗?” 吴德领教过袁沅那不要命的开法,瞅了一眼长长的铁栅栏。 “你坐车里等着,我去找人帮你见夏可苓。” 这儿车位少,袁沅一直开到路的尽头才将车子停好。 “你找警察帮忙?”吴德笑了,“怎么,把警察局当你家啊?那帮子警察吃干饭,有个屁用?” 袁沅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道:“那就看你运气好不好了。等着。”说完她砰地一声将门关上,站在车外才呼出一口浊气,拿着手机,将大衣裹紧了走向警察局。 刘权没接电话,袁沅想,看来不仅仅是吴德运气不好,她更是点儿背。 铁闸门的一头坐着个大爷,跟她招手,袁沅屁颠颠走上去,结果大爷梗着脖子问:“你找谁呢?不找人别跟着站这儿。” 你大爷果然是你大爷。 袁沅皱眉,好声好气地问:“我找刘队,刘队是这个警局的吧?” “哪个刘队啊,我们广城这片儿姓刘的人海了去了。”大爷手里握着透明而浑浊的茶叶杯,一会儿才说:“全名呢,全名叫啥啊?” “刘权。” 一阵冷风吹来,袁沅缩了缩肩,脸也是冷的发白。 “哦,你找刘队啊!”大爷上下扫她一眼,“有电话没?打电话啊?” “没人接。”袁沅举起手机——刚举高就看到来电,她抱歉地朝大爷笑笑,往另一边站站,“刘队吗?我在你们警局口子上,遇到点麻烦事。” 那边说:“你就没什么不麻烦的事情。”过了几秒,他又道,“呆门口等我吧,过个红绿灯就到了。” 感情是出去办事了。 袁沅看保安室的大爷还在盯着自己,快步走得更远点。 傍晚温度更加低,她抽不冷地打一个喷嚏,一抬头就看到果然一辆黑色的SUV转进来,铁闸门也打开了。 SUV在门口还没停稳,就看到一道人影从副驾驶跳下来,快步朝袁沅走来,刘权似笑非笑地说:“袁小姐,你可太勤快了。” 袁沅没办法,指了指自己车的方向,“吴德在我车里。” “就那个给你扔报纸的?”刘权朝那头眯了眯眼,路灯都已经亮了,袁沅那白色的小车挺打眼的。 “走呗。”刘权甩了甩头,“看看这葫芦里的药。” 袁沅跟上他,将事情简单一说,“他现在急着见夏可苓,我不可能带这么个大活人去医院。” “那怎么着?弄死?”刘权不着调地反问,副驾是坐着个人,他拽开后座车门钻进去,这车后排位置特别拥挤,他别扭地半侧着,拍了拍吴德的肩膀,“兄弟,你跟我说说,你知不知道夏可苓给你那报纸的内情?” 袁沅也坐回驾驶室,看着吴德一脸谨慎地问:“你谁?” 她替刘权回答道:“警察局的刘队,之前夏克安的案子他在办。” “我草,你还真他妈找警察帮忙。”吴德跺了一脚,整个车都在晃。 “庆幸你没有案底吧小伙子。”刘权看似轻飘飘地拍他的肩膀实则半个胳膊都压在他脖子边,他又挪个屁股,“你这车真是后座不适合坐活人。” “……” 吴德没再说话,半天才道:“有办法把夏可苓单独找出来吗?现在她手机不通,人找不到,你们警察管这事儿吗?” 袁沅补充道:“我一周内见过她,在医院,有人看着的,不过那时我并不清楚她连手机都没法用。” 刘权不以为然,推了推椅背,“问你呢,那个报纸你知道多少?” “我不知道!”吴德看一眼袁沅,“我真不知道。她说万一她死了,让我把报纸给她。”他指了指袁沅。 “死?”刘权啧啧有声,“这种关头,你不问问为什么?你跟她不是朋友?你是木头人啊?” 问得有点搞笑,但没人笑得出来。 “好吧,我问了。”吴德耸肩。 袁沅立刻盯着他。 刘权扬眉,“说啊。还要我请你开口?” 吴德呸了一声,“说是要去跟她哥一起了解点事情,可能跟她爸妈的死有关。就报纸上那个事情。” “她哥?” “就刚死的那个。” “夏克安?” “对啊。”吴德不耐烦的拍着大腿,“她之前老说,那才是她亲哥,另一个不是。” “怎么不是了?” “不是一个妈生的呗。”吴德道。 刘权拖长了调子哦一声,看向袁沅。“不过我可能帮不上忙,夏克安的事儿都结案了,我总不至于拿着查案子的理由去把人请来警局。” “什么?”吴德往后转,差点破口大骂,只听见袁沅道,“不,你不用说什么,你只要去就行了!” “去?怎么说?”刘权问。 袁沅看向吴德道:“你无非是想亲眼见一下夏可苓有事没事,也不一定要单独说什么。” “谁说的!”吴德大声反问。 “你听我说完。”袁沅用眼神制止他,“刘队,你能带着他一起去吗?让他给你当跟班,估计进个病房见一下不难。” 后座上的刘权往后靠,似乎在琢磨这个办法的可行性,又似乎在想理由拒绝她。 好半天才说,“这案子的走向,有意思。”刘权郑重其事地拍吴德的肩膀,“哎,我这是要搭进去我自个儿了。成吧,带你去一趟。” “什么时候?”吴德紧着一步问。 刘权扫一眼袁沅。 车里黑压压的,就外面的路灯照耀进来,能勉强看清楚大家的脸孔。 “现在吧。”刘权道,“我去开车,等着。” 袁沅在车里咂摸着刘权这么爽快,估摸着应该根本没放夏克铭的案子,不然他听到点风声这么积极,显得不太正常,看了眼吴德,袁沅道:“如果你真见到了夏可苓,能说上话,就告诉她,那份报纸到我手里了,我已经在查。另外——”她往后扫了一眼刘权走远的影子,“刘队要是问了什么。你记下来。” “你在命令我?”吴德好笑的问。 袁沅的脸就沉在阴暗中,“你可以选择不这么做,但夏可苓万一出事,你去找谁?” 吴德没言语。 还是刚才那辆黑色的SUV从后面开上来,吴德换上车。 袁沅在沉默中看着车子远去,打方向盘往家里的方向开。 希望吴德能给点有意义的反馈,不过袁沅也已经不抱希望了。 夏可苓既然聪明的想到,自己可能会死,怎么会没想到她没死成,夏克安和周庭扬死。 袁沅回到家,再将那份报纸找出来,想着夏可苓干嘛找自己——也许她觉得自己有用? 欧阳的电话打断了她的沉思,“奥地利的那个意外事故,被个老骗子忽悠了。” “钱花得不值吗?” 事已至此,似乎也只能这么说了。 欧阳徐徐道:“当地警察第一时间接手的这件事,我们看到的报道都是国内出的,这老外把当时的事情原委说了一遍,案件最后定性的是滑雪场经营不善所引起的滑雪事故,主要是用品陈旧导致两人滑雪过程中突发状况跌落山崖,并且营救不及时导致两人被冻死。当地图书馆有陈年的旧报纸,的确是这个口径报道。” “营救不及时?”袁沅问道。 “两人单独行动,所以没人发现,等发现出问题,已经晚了——对了,发现的人是夏克铭。” 袁沅静了三秒。 欧阳继续道:“这老外喝了酒瞎他妈扯,什么中国富豪被同行人陷害,完全没证据就开始乱说。这钱是打水漂了。” “没事。”袁沅安抚他道,“总算找到霍祁是有用的。” “嗯。你爸那儿,我这里已经有几个城市在锁定,估计很快出结果。” 袁沅叹气,“希望吧。”她压下心里的不平静,挂了电话依旧久久不能回神——她早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爸爸。 无力地用双手捂住脸,多少次想放弃,却还强撑着,却发现撑下去的意义似乎越来越不明朗。 第84章 厉承南 晚上, 过十点半,袁沅没有等到吴德的电话,反而是刘权打来了。 他应该是走在路上, 冷风里, 有嘈杂的人声, 这个点还这么热闹,袁沅想到的是夜市。 “你们刚见到夏可苓出来?”袁沅先一步开口问。 刘权似在抽烟, 吸了口气道:“我请那小子吃了顿夜宵。”他直言不讳地道,“聊两句。” 看着天色,袁沅揣测这聊两句的具体含义应该是, 套套话。 不过, 按照吴德的德性,应该是很难,这个人身上似乎有一种对警察天然的敌意。 袁沅更关心的是夏可苓见到吴德的反应——她要是看到吴德跟警察在一起, 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袁小姐, 夏克铭的身世你不妨再说得细致点?”刘权道,“他妹妹对他的态度, 太微妙了。” 袁沅不知道他想了解什么, 今天他帮了这个忙, 她显然不便拒绝,只能将自己了解的那部分告诉他,末了提醒道:“关于他是夏家私生子的事情, 我也是道听途说的。” 刘权感叹道:“高门大户, 不足为奇。”转瞬后,他又道, “现在夏可苓的立场很重要,可惜, 她现在不会提供更有用的信息了。” “为什么?” 第一反应实在是愚蠢,话一出口袁沅就意识到了,立刻道:“她应该是被拿捏住了,夏克铭不会轻易让她开口的。夏克安的死就是最好的威胁。” “我以为你蠢得连这都不明白。”刘权缓缓道,“不仅不开口,她还在极力撇清关系。” 两厢沉默,稍许几秒,袁沅才问:“刘队,夏克铭涉嫌的那起贪污受贿的案件现在查的怎么样?他会因此治罪吗?” 那边是刘权上车启动车子的声音,他的嗓音有点哑,慢吞吞地道:“你不会明白,动夏克铭的难度有多高。”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两人也话可继续聊下去。 袁沅陡然意识到,或许所谓的公司发展出现大波折、夏克铭个人声誉受损……或许都是假象。 一手炮制假象的夏克铭,又在打什么主意? 夜半,她躺在床上,与夏克铭有关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人心怎么琢磨得透彻? 第二天,一个难得不用上班的日子。 说来奇怪,从今年的五月开始,袁沅已经休了比往年更多的假,但这是唯一一次不用考虑休假回去如何忙碌的时期。 恰逢农历新春将至,她并不急着找工作,手头的存款足以支撑她熬过这个寒冬。 和厉承南的约见是定在上午十点,约在一家私人诊所。 这家私人诊所就在广城市区的CBD繁华地带,袁沅如约而至,在贵宾等候区静候的时候,听两个美女护士在聊天。 “……听说海龟,也不知道柳院长能不能请过来。” “请来么好了,大家都不用上班了,天天看帅哥。” “那多好,现在男色时代,有美色当前,秀色可餐,大家上班不得多用点心?” 袁沅挑眉,她翻动手里的医学杂志,耳中听着这话颇有道理。 突然之间,原本还有些活络气氛的前厅里,鸦雀无声。 袁沅抬眸,却见厉承南朝自己走来,她将圆桌上的杂志收一收站起身,“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厉承南的手很宽厚,手指纤细修长。 他的手心很暖,让袁沅多留意了一眼他的穿着,驼色的羊毛大衣,里面是一件白色暗纹衬衣搭传统扭花粗针薄毛衣,穿得是真的挺保暖的。 与此同时,厉承南也注意到袁沅的体寒,“去办公室聊吧。这边请。”他扬手请她先行一步。 进入办公室不久,袁沅注意到刚才聊天的女孩儿送了两杯温水进来,女孩儿似乎在不经意间打量自己,袁沅回以不解的眸光,对方才自觉地收回探寻的眼神。 厉承南看向缄默不语的袁沅,问道:“怎么?” 袁沅摇头,看来这位厉医生已经在此俘获了人心而毫不自知。 “喝点水,如果饱腹感强烈,也可以不喝。”厉承南的眼神透着犀利,他看着袁沅的时候,令她想到另一个不久之前见过的人——夏克铭的私人律师霍律师。 不同的是,霍律师有股耐人寻味的深沉,而厉承南则有一种坦坦荡荡的透彻。 袁沅从善如流地喝了点水,“听说有些人在催眠过程中会呕吐或者痛哭流涕,甚至自残,但愿我能表现好一点。” 厉承南轻笑,“你可以试着控制——我会引导你的,放心。” 袁沅点了点头。 进入催眠的前期节奏并不快,轻松愉悦中夹杂着厉承南的引导,袁沅似乎缓缓步入了一座公园。 公园的占地面积很大——袁沅想,我为什么会知道面积? 紧接着她意识到抱着自己的爸爸和抱着弟弟的妈妈在谈话:“从植物园到动物园再到那边游乐园,这里占地非常广了,我们先去哪里?” 这是谁的声音?袁沅转动着脑袋,看到护着弟弟的妈妈,她被爸爸抱得高,几乎是俯视着妈妈和弟弟。 他们的脚步一直不停地走,爸爸没说过话。 视线里的景色一直在转换,在爸爸肩头可以看得更远和更广阔,但不知为何袁沅感觉到爸爸的一丝焦虑。 他总是在看着四周围,似乎在寻找什么——找什么呢? 弟弟指着摩天轮喊着要坐,妈妈想跟爸爸商量,袁沅却看到一个人拿着拍立得相机上来问你们要合影吗? “一家四口的那种。”这个人戴着鸭舌帽,看不清楚脸。 袁沅想,原来那张照片是这么来的。 但在此刻,爸爸却拒绝了,“不用了,谢谢。” 爸爸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疏离,让袁沅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 或许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感觉,妈妈也转身过来,“拍一张吧。” 袁沅听到自己的声音:“爸爸我们拍照吧。” 气氛似乎僵了几秒。 拍照的人却招呼他们往前坐,“就在这里坐,可以拍到后面的摩天轮。” 听到这话,袁沅开心的在爸爸怀里扭过上半身去看后面,果然高大的摩天轮清清楚楚,等她转过来,她却看到爸爸瞪着前面要给他们拍照的人。 她顺着爸爸的眼神望去,热烈的阳光下,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视线中。 “夏克铭!”袁沅不安的惊呼。 为什么他那天会在公园? 那张照片居然是他拍的! 袁沅的视角猛烈地转换,她看清楚了妈妈眼中的喜悦平和、弟弟手舞足蹈的开心,而爸爸则满是忧郁的眼眸。 一切都显得那么古怪。 袁沅感觉自己游走在另一个空间,完全不受时间的限制,她想去看看那场车祸,但不知为何闪烁的片段仿佛高速运转的机器她无法跟上。 在那段记忆之外徘徊良久,她才慢慢在一个声音的引导下逐渐进入状态。 而在细致观察着她的厉承南,看着她的身体和动作发生变化,调整了一下记录催眠过程的摄像机,充分记录下她的细微动作。 袁沅下意识地护住自己受伤的残腿,紧紧皱着的眉头,都预示着她已经进入了真正的状态。 烂熟于心的记忆再次涌现,袁沅与行尸走肉无异地站在车外。 空旷的山野之路上,轰然掉下的汽车发出巨响,金属、玻璃支离破碎的声音,久久徘徊。 袁沅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大概是十秒后,她醒来了,喑哑的抽泣声显示着生命力的脆弱,连哭嚎都已经没有力气。 断断续续的哭声中,她昏迷又醒来,没有任何人回应她的哭声,而她似乎睁不开眼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身体已经接近临界点,极致的疼痛湮灭了她的神智。 袁沅就站在残破的车体外,她扶着车蹲下身体,看着里面的小女孩儿,她伸出手想碰碰她,想告诉她“你没事,你以后都会好好活下去”,但张了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此时的袁沅与彼时的袁沅横跨十多年的时光,一起迎来了生命中最大的转折,开启了命运中最无情的篇章。 令人窒息的空气中出现了另一道声音。 “沅沅,你在哪里——你还好吗?沅沅。” 是爸爸的声音。 袁沅擦擦眼泪,看着后座上被挤压身子扭曲的自己动弹着扭向爸爸的方向,在一片血肉模糊中一条胳膊伸向爸爸。 原来她一直都记错了,不是爸爸来抓的她,是她去找的爸爸——袁沅这样想。 “摸到了!爸爸抓到你了!” 但袁沅却一句话都喊不出来,只有间或的哭声掺杂着悲哀的惨叫。 “沅沅,你听我说话——”爸爸咳嗽着,口齿模糊地说,他拽着的袁沅的胳膊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说:“爸爸……” “弟弟……” 袁沅的声音特别细,呼唤着弟弟。 爸爸显然也是反应过来,不过并没有力气找弟弟了,而是喘着粗气道:“你要记得,你和弟弟都姓夏,爸爸叫——夏克铭。” “爸爸?”袁沅喊了一声,没人回应,她的手里都是热乎乎的血,她手缩回来才意识到,整个人再度晕过去。 不久以后,有人抵达。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特别晚了…… 第85章 意志 无穷无尽的道路, 向上望去,是密密层层的高架路,向下眺望也是一圈一圈的水泥路。 袁沅想, 我这是走到了哪里?为什么四下左右, 都有路口, 却都看不到终点? 一个声音在虚空中喊她,沅沅, 往前走。 “我要走入哪一个路口?”袁沅望着自己的双脚,幼童短小的黑皮鞋在告诉她,她仍旧是多年前的小女孩模样, 举目望去, 茫然地心慌。 “第三个路口,你自己数。” 那道声音传进袁沅的耳中。 她望着路口树着的路标,轻声念叨着:“第一个, 第二个……”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 风从耳边刮过,带起她细碎的鬓发, 日光依旧那么暖, 第三道口子就在不远处。 果不其然, 第三块指路牌出现了,她惊呼着:“第三个!” 尾音上扬,袁沅从茫茫一片中苏醒过来。 纯白的屋顶, 寂静的空气, 只有她的喘息声如此明确又激烈。 过了几分钟,袁沅才缓过劲, 迟钝地挪动脖颈望向不远处靠在办公桌边的男人,他双腿交叠, 双手插在外套口袋中。 像是仍旧沉溺在过去无法立刻清醒一样,袁沅的思维有一丝迟滞,但等她反应过来,立刻道:“麻烦给我纸笔。” 厉承南拿起桌上的本子,抽出随身携带的钢笔,递给她。 这支钢笔不同于袁沅那支的细致,手感圆润而带着他的体温,触手有暖意。 她闭上眼,按图索骥一般在脑海中先过了一遍所有信息,最后才将关键字落在纸上。 办公室里更清静了,除了袁沅不时思考记录的笔触声,连呼吸都是克制而隐秘的。 从厉承南的角度望过去,袁沅的情绪实在是算不上稳定,她焦灼、不安、惶惑,就像是暴风眼中的蝴蝶,奋力扑闪着翅膀却令人隐约感觉到一种无奈和无力。 长达半小时之久,直到一杯热咖啡放到袁沅的手边,她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家里,而是在厉承南的办公室,在医院。 她的指尖触碰着杯子的外壁,热气一下子从一个点窜进她的四肢百骸,受到蛊惑般她将手覆在冒热气的杯口,抬眸问道:“厉医生,我刚才有没有说什么……” 厉承南指了指摄像机,“留一个邮箱给我,我回头发给你。”似乎是感觉到她内心的焦虑,他加了一句,“你的自我保护意识太强,相比说的,我想你回忆起来的部分更为全面。” 袁沅举起手中的纸张,“我可以撕下来带走吗?” 厉承南随意地点点头,示意她自便。 咖啡的味道很重,袁沅抿一口顿时感到神经末梢都在一寸一寸地苏醒,她将记录着关键词的纸整齐地从本子上撕下来,却看见前一页写着:“袁沅,意志,残疾,精神力”等等词汇。 她从记忆的震撼中清醒过来,望着那几个清晰而有力的字,许久才问厉承南:“为什么我的名字后面跟着这些?” 她拿着纯牛皮的本子,翻到那一页,隔着几米远给厉承南看。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两人都维持着原本的姿态,一动不动。 袁沅发觉自己似乎看不清楚厉承南的表情,明明距离这么近,但他神情淡淡的,眼神则相当虚无。 尽管如此,袁沅却隐约感觉到厉承南这样俯视凝望着自己,正如一个医生看着一个病人。 约莫是过了几分钟,厉承南才走到袁沅面前,似乎轻描淡写地道:“做一个记录而已。”他将袁沅手中的纯牛皮笔记本收回来,翻到那一页,扫了一眼再合上,“你在想什么?” 袁沅平静地反问道:“我是一个很不错的案例,对吧?” 像是偶然间遇见的病例,每一个医生都是如此在意,或许会为下一步的医学研究带来未知的可能。 对袁沅的话,似乎无可无不可,厉承南既没有直接承认,也没有迅速否认。 不知为何,为这平白的沉默感到气恼,一阵烦躁涌上心头,袁沅站起身道:“那谢谢你了。” 厉承南似有阻意地道:“我只是随手一记,也是许久之前思考留下的痕迹,经不起推敲,也无从有逻辑上的通顺,因此不便与你辩白,不过你若是认为我将你当做医学上的案例,或许有些武断?” 袁沅看他一通解释,倒是诚恳之中带着点低姿态,他们说到底也不是海棠和她那样的老熟人,有些话也不可能说得毫无顾忌。“抱歉,我最近总以直觉做事情,的确武断了。” 更进一步地说,厉承南将她当做案例研究,也是情理之中。 袁沅快速地说服自己,指了指摄像机:“那麻烦你方便的时候将今天的影像发送给我,我回头将邮箱短信发给你。” 她要伸手去拧门把手,却被厉承南按住了门,“袁小姐,我希望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可以联系我。” 袁沅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望着身前高大的男人,距离太近了,她几乎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融融暖意。 她退一步,讷讷点头,“好的,谢谢你。” 厉承南抿唇,主动将门为她打开,“希望你真的会来找我。” 他的语气淡淡的,但凭空有种遗憾和哀伤。 袁沅来不及思考厉承南话里的意思,挽着自己的外套走出办公室。 在袁沅匆匆离去的当下,厉承南折回办公桌前,拿起本子,打开写着“袁沅”名字的页面,伸手将纸张慢慢撕下来,随即撕成碎片。 刚才袁沅坐在沙发上望着他,眼神里的东西,让他感到一阵异常。 他垂眸回忆片刻之前她的所言所为,无奈地想,她不会再来找他了,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的确是一个不错的研究对象,悲情的身世、残疾的四肢,却有健康和富有生命力的躯体,以及总是充满坚毅与笃定的眼神。 与此同时,她又敏感,多疑,坚定的双眸同时也是淡漠的,过于强悍的自我意识令人难以靠近,甚至在催眠过程中,都如此强而有力地追逐自己想要了解的一切。 厉承南想到她走路的时候,天然地在保持双肩的平稳,自尊、自傲在这个小动作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真是富有魅力的人。 可惜,似乎很难博得她真正的好感,厉承南不无失望的想。 “……连日来,广城慈善基金分会前会长李庆昌的案件受到各方关注,由于兹事体大,牵涉甚广,今早慈善基金分会不得不再次做出公告声明,将前会长李庆昌的行为归结为个人不法行为,再度与之撇清关系……” 诊所的等候区正在播放一则节目,袁沅听到熟悉的名字,顿足。 电视画面里,轮番播放着李庆昌的事迹和所作所为,其中不乏字字句句点到一些与之同流合污的商业、企业,尤其是近来饱受瞩目的夏东集团。 “就目前形势来看,夏东集团和李庆昌的关系密切,不过就本台记者得到的消息,由于案件尚未进入公开审理,因此具体消息将在后续的专题报道中继续呈现,希望大家保持关注。” “最近消息,慈善基金分会的理事刘晓成,将有望接替前会长李庆昌,当前是下一任会长的热门人选,不过最终决议如何,还需要等待慈善分会发布公告通知。” 电视里的女主持人专业地道的播音腔,在袁沅听起来却颇有些讽刺意味。 刘晓成,袁沅想到刘权说他是那起少年自杀案子的怀疑人,看来他还没有进展,不然这位“嫌疑人”不会堂而皇之地成为慈善分会的会长人选。 一道声音在袁沅背后响起,“听说,夏东集团的老板在闹离婚。” “哎,你怎么说的,明明是他老婆在闹离婚。” 听到这话,袁沅压下心头的惊诧没起身立刻就走。 “大难临头各自飞,太绝了吧?再说万一,夏老板没事呢?” “也许人家夫妻原本关系就差,趁着出事赶紧分呗!” 另一个男性的声音加入进来:“傻吗?当然是假离婚转移资产,有钱人的套路你们怎么还没看明白,什么感情不感情,当然是钱要紧。” 袁沅状若无事地起身。 后面的人还在讨论,她已经快步走出去。 推开医院大门,冷风灌进衣领,她双手插进口袋,右手触碰到那张纸——所有的神经在寒冷的空气中变得如此敏锐,蛛丝马迹被一点点拼凑成完整的记忆。 那些曾经的怀疑,甚至不便说出口的疑虑,突然之间变得如何的确定。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走了远路,也许冥冥之中,她距离真相越来越近。 她仰起头,望着微薄的日光,云层中央的太阳,却依旧不能直视。 第86章 庄盾3.0 这天下午, 袁沅联系欧阳,将催眠所回想到的情况与他简单一提。 欧阳惊愕地问:“你爸爸是什么意思?他如果是夏克铭,那现在的夏克铭是谁?” 桌上, 是摊开的新闻报纸, 赫然印着夏克铭的全身照片。 这个问题, 让两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袁沅的声音很平静,不像是一个刚刚发现了重大线索的人, 反而透露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疲惫感:“夏克铭只有一个,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现在的夏克铭应该就是顶替的人。” 说到这里, 袁沅一顿, “但我爸爸到危急时刻才提,或许,他也有难言之隐。” 光凭只言片语的记忆和不成篇章的猜测, 袁沅尚且不能得出一个有效的结论, “你有我爸爸的消息吗?” 当务之急,就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袁卿梵。 袁沅将报纸合上, 让夏克铭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 “已经锁定了旧金山, 再给我两天吧。”欧阳道, “阿沅,如果你爸爸真的没死,那你……” 这话, 袁沅接得极快极利落:“我会很高兴。” 失而复得的亲情, 正如暗夜中忽明的灯光,照亮她独行的人生路。 欧阳失语, 并没有再问,他开玩笑似的说:“等了结了这些事, 我真的得去度个假了。” 但生活从不像是故事,从来只有凌乱而仓促的开端,却没有圆满而妥帖的结局。 他们都很清楚,“这些事”从一开始,就不由他们来控制,而何时可以了结,显然也不由他们来决定。 挂了电话,袁沅从千头万绪中,将一个一个波及到的人单独拎出来,她隐隐约约看到的形势,仍然需要去做一个确认。 关于夏克铭,袁沅认为自己尚且还有太多功课要做。 她在董云和庄盾之间打了一个圈,在这两人中,她最终还是决定去见一见庄盾。 而幸运的是,庄盾没有拒绝袁沅的会面请求,他们定在下班时间夏东集团公司楼下附近的咖啡馆。 袁沅先到一步,点了一杯热咖啡,却没喝。她对今天上午厉承南递过来的那杯咖啡印象深刻,此刻看着杯子上端的热气,心中层叠跌宕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隔壁桌坐着一对在争执的年轻情侣,女人的声音不高却很清晰地传入袁沅的耳中:“你到底是跟我谈恋爱还是踩着我上位?” “你轻点儿!” “你怕什么?大家都是体面人,你不妨讲话说说清楚。” 那男人似乎说了句什么,轻得完全听不见。 这场景倒不少见,在大都市的浮华世界中男女关系本就不比古早的单纯明晰,各方都在权衡利弊与做出最优选择。 袁沅蹙眉,寻思着早上自己的反常,想来想去反而失笑——厉承南将她当做病人案例研究有何不对?难不成要将她当做至交好友、情人女友来另眼对待? 果真是还是她自己的自尊心作祟,既太过小心翼翼,又敏感脆弱,倒是给自己造了难堪而不自知。 正想着应该找时间给厉承南道个歉,庄盾依约而至。 庄盾将手里的外套搁在卡座靠背上,跟袁沅打过招呼,点了一杯拿铁,见袁沅的杯子没了热气但咖啡一口没喝,又让服务员送一杯热水来。 “怎么样,休息一天感觉如何?”庄盾很和缓,和在公司一样,透着一股上司关照下属的亲切。 袁沅道:“挺好。”她看了眼庄盾,直入正题道,“就是很多事情,翻来覆去没想明白,还是得跟您聊聊。” 服务员将咖啡和热水一起送上来,袁沅顿了顿,等人走远了才面有难色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哪里有问题,千头万绪全堆在一起了,没人答疑解惑,实在是很难受。” 庄盾拿着金色的小勺搅动咖啡,动作轻柔而缓慢,耐心仔细地听着她的话,等她说完才道:“我倒是希望你不要牵扯进来,很多事都太复杂,不是一言两语可以说明白。” 这话说得很语重心长与恳切,真正像是长辈关切小辈。 袁沅能琢磨得出庄盾对自己的照拂,握着手中的热玻璃杯并没有立刻“唱反调”。 等庄盾喝一口咖啡,才缓缓道:“但我知道,凭你的性格,要是雾里看花,反而要较真和着急。” 到底是小几年时光共事下来,庄盾了解袁沅的脾气不比袁沅了解他的少。 袁沅也不再避讳,抿着唇道:“是啊,我最近思前想后都不明白,哎,烦得很。”她将自己对方镇平那边的疑虑提了提。 庄盾问她说:“你觉得方镇平能稳住集团公司上下吗?” 这个问题问得也算是明白,袁沅摇头,“根基太浅了,实在是很难判断。主要还是得看夏董的意思,如果夏董坚持属意他来负责公司各项事务,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庄盾问道:“以你对夏董的了解呢?” 袁沅像是个学生,正在面对老师的考核,她想着这个问题,许久才道:“这是我来找您的原因,最近夏董一直在看守所关押,只有律师能见,家里那边也是干着急,外面风风雨雨的报道又这么混乱……” 面对着愁眉苦脸的袁沅,庄盾道:“我跟夏董做事多年了,只能说风风雨雨都会过去的。你现在看到的不过是一时的风浪,就等拨云散雾。” 袁沅从庄盾的眼中读到了难得一见的欣赏或者说尊重,她猛然意识到庄盾该是多信服夏克铭的一个存在,他这样的角色能在夏克铭手底下干了多年而地位稳固,除了上下属之间的强烈信任,更有下属对上司的极度尊敬和忠诚。 那么,庄盾现在究竟在起到什么作用呢? 袁沅垂眸,好一会儿才谨慎地道:“我听到风声说,夏董其实另有打算,只是想趁着这次机会动一动公司里的人。”她望着庄盾,看着他神情微变,又话锋一转,“没想到,我还没来得及验证呢,自己就被开除了。”她哀怨地蹙眉,白净的脸孔上有几分我见犹怜的神色。 庄盾细致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风声?” “家里。”袁沅回答得很快。 这个家,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知道,指的当然是夏家。 实则她是从董云那只言片语之间自己推论出来的,不过虚晃一招——庄盾和夏克铭的家人一向走动的少,真真假假的也很难在一时之间分辨。 “最多过完春节,不超过两个月,你要是想回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不必介怀这点事。”庄盾另起一个话头道,“我原先其实也希望你能休息一阵子,不要卷入这件事。正好方镇平点到了你,也算是做件好事。” 袁沅一脸糊涂地看着他,“这么说,夏董是真的没事?” 庄盾不语,却点了点头。 袁沅明面上装作一副尘埃落定、十分安心的模样,内心却是惊涛拍岸、波澜起伏。 李庆昌都在无期徒刑和三十年牢狱之灾之间徘徊,为何夏克铭能全身而退? 还是这一早就是一局棋? 他们这些人不过是夏克铭手底下的一颗棋子? “那这么说来,方镇平是——”袁沅没继续说下去,见庄盾轻柔一笑,她似乎从这笑容里看到了一丝不屑和轻蔑的意味,这倒是真的头一遭。 她脑海里出现了几次方镇平和庄盾同场的画面,这两人颇有点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而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在谋划着要处理方镇平? “眼下你好好休假,其他事就不要参与了。”庄盾似乎另有话要说,又很是隐忍,半晌才道,“这趟浑水接下去也许有变数,你避开也未尝不是坏事。” 庄盾显然不清楚,袁沅才是旋涡中人,怎么能说避就避? 话虽如此,袁沅还是感谢了庄盾的好意提醒。 两人道别后,袁沅就坐在咖啡馆没走,紧接着联系了童修丽。 电话拨出去之后响了很久才有人接,童修丽的声音非常沙哑,像是刚刚才大哭过一场,或者重感冒。 “嫂子,你怎么了?” “没事。”童修丽从一个略微嘈杂的地方换到一个安静的所在,“阿沅,你怎么打电话给我?” “我看到八卦报纸报道,你在提离婚的事。”袁沅没什么好避忌的,直言道,“有什么进展吗?” “刚见过霍律师。”童修丽道,“他不让我见钧钧,非但不让我见,抚养权说什么都不肯给我。” “你提了夏钧的身世吗?”袁沅不确定地问。 “提了。他执意说就算钧钧不是他亲生的,但养育多年有感情,不愿意给我——”童修丽失措地哭着道,“他可以再找多少女人生?为什么要钧钧?” 袁沅沉默不语,半晌才道:“那你怎么办?” 这或许是童修丽的最大痛处,她长长的叹息道:“他让我自己选,我走,还是和钧钧一起留在夏家。” “那你是……”袁沅没有继续说下去。 童修丽的哭声再度传来,“我没有想好,阿沅,这是我怀胎九个月生下来的一块肉,我想不好,阿沅,我真的没办法做抉择。” 袁沅忽然倍感压抑,为什么总有让人左右为难的选择呢? 她对童修丽道:“嫂子,或许你等一等,也许有转机,不一定要在这个关头提。现在公司也很不好,可能他也很难静下心处理感情上的事。” 童修丽或许是没想到袁沅这么说,她迟疑着问:“阿沅,你是在劝我不要离婚吗?” 袁沅沉默了几秒,才道:“不要太意气用事了,毕竟还有孩子呢。而且快过年了,如果看守所不放人,家里年关也难过,你不在,可苓不管事,这个年怎么过呢?” 不知是女人内心的那份恻隐之心作祟,还是权衡之下认同袁沅的劝慰,童修丽没有立刻接上这话。 第87章 海棠 静默的片刻, 袁沅张开五指,盖住整个咖啡杯。 她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如此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嫂子,他要留下钧钧是为什么?你知道吗?” 等童修丽似从波动的情绪中平静下来, 袁沅如此问道。 这个问题的难度, 已经超出童修丽的了解范畴, “霍律那边从传达的意思是,就算钧钧不是他亲生的, 但也是作为未来继承人培养的,他未来可能不会再婚,所以想留下钧钧以后接手公司。我该信吗?” 袁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反而童修丽自言自语地道:“不过他这几年, 倒是从来没有在外面拈花惹草,在私生活上的确没有那些有钱人的习气。” 袁沅是知道夏克铭内里的人,不方便在这里多言, 只能凭她自己判断。 只是夏钧, 袁沅真的十分不解。 “嫂子,我从公司离职了。”袁沅道, “昨天正式走的。” “怎么?为什么突然不做了?”童修丽疑惑地问,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袁沅内心计较了下, 道:“现在公司是方镇平在代为管理,他找我谈了谈。” “这……” 一时间,童修丽也无话可说, 只是奇怪地问道:“公司的事情, 现在轮到方镇平一个人做主了?” 袁沅应了一声,“目前来说是这样。” 童修丽倒没有在公司的事务上多问, 只是关心她:“那你接下去怎么考虑?年底又到了,要么索性休假到明年元宵节?” “是有这个打算。” 话音未落, 袁沅又听童修丽道,“这样吧,索性搬回去住——就当是陪我跟钧钧了——我过两天回去,钧钧也从国外接回来。” “那……那位呢?”袁沅隐晦地问道。 她问的是谁,她们自然心知肚明。 “他会等我。”童修丽似乎总算找到一丝安慰,笃定而明确地道,“他会等我的。” 不过,谁也没有去深究话里的含义。 童修丽知道袁沅在犹豫,她补了一句道:“你回来住吧,多少我们做个伴。真要出什么事,也要照应。” 袁沅用极轻巧的声音嗯了一声,随后才道:“哎,又要过年了。” “年关难过,我算是体味到了。”童修丽也轻叹一声,一扫方才的颓唐和伤感,“明年,明年应当一切都不同了。” 袁沅心里跟着说:但愿如此吧。 童修丽敦促她这两天就搬回家,要是东西多,就让家里毕师傅去接,等确定了袁沅回去的日子,才道:“那我也那天回去,正好钧钧回来。” 袁沅挂上电话,才感觉到前所有为的疲惫。 她身上流着和夏可苓相近的血脉,她的爸爸是夏克铭——但这一切,除了她又有谁知道? 更荒唐的是,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夏家仍得要回去。 走得越远,越置身事外,越看不清这一切,只有身在旋涡之中,才有可能摸清楚她最想知道的那一部分。 海棠的订婚party定在一月中,异常热情地说是自己派了司机去接袁沅。 袁沅在公寓楼大门外等了几分钟,一辆保时捷帕拉梅拉停在身前,白色车身洁白无瑕,在这冬日的傍晚增添了几分寒意。 驾驶室车门推开,迈下来的却是厉承南。 雾蒙蒙的傍晚,浅色昏黄的光线底下,每个人的视线都不分明,他从车前绕过来走向袁沅的动作和神情,让袁沅想起一部电影里的角色。 车流不息,人群往来,袁沅仰着头问他:“厉医生,你怎么来了?” 厉承南绅士而文雅地欠身,“怕你真的将我当成陌路人,巴巴地找海棠姐帮忙,她恩赐的机会。”他展开手臂,“请——” 袁沅展颜一笑,为他这戏剧化的台词。 袁沅今天穿着裹身的长裙,外面罩着长外套,车子低矮,她弯腰的时候见他留心地帮忙提了提裙摆,动作幅度小,但她记在了心里。 坐在车上,两人无话。袁沅心道,这个世界上如果谁知道她的脾气,舍海棠其谁? 海棠知道她面冷却心软,又知道她自尊心太强放不下身段——才“教”厉承南来做这种低姿态讨好自己。 想来想去,再冷面冷语下去,反倒让两人都难堪,袁沅主动提起上次那件事:“其实还没来得及去谢谢你,上次是我反应过度了。” 她手肘撑着车窗,望向动作随意的厉承南,他专心致志地望着前方,偶尔向她投来浅浅的一瞥。 车外的浮光掠影,将两个人的眼神都照得不甚清晰。 厉承南熟练地转弯,方才对袁沅道:“不必客气。”他深邃的眸光中反射着光芒,“发给你的邮件查收了吗?” “已经看了。”袁沅如实道,“原来进入催眠是那样的。” 神神叨叨,不知所谓,碎片化的语言夹杂着奇怪的拟声词,相比之下,医生的引导显得如此专业与平稳。 “每个人反应不同。”厉承南将话题自然地切到他经手过的一些特殊案例,一路上栩栩如生地描绘了一些人在催眠过程中的有趣反应。 直到下车,袁沅才发觉,厉承南未必需要海棠指点来“讨好”自己,这样的人,只要他愿意展示出一丁点的魅力,恐怕没有多少人可以拒绝。 海棠的订婚简单地很,在她的郊外别墅,来的人也只有十多个。 这栋别墅,袁沅很熟悉,她和厉承南一同进入的时候,海棠却用一种极为夸张的姿态来迎接他们。 海棠着一件珍珠色泽的曳地长裙,长鱼尾,翩然一动仿佛深海之中的人鱼小姐。 她挽着的人就是传闻中的通达老板温启华,一个年近50的大亨。 这是袁沅第一次见温启华,他与海棠差不都高,在一米八以下,但并不妨碍他强势凌人的气场和说一不二的做派。 举手投足之间,袁沅只觉得这人和夏克铭太像了。 或许不是他们二人相似,而是这一类人相似。 相比起来,温启华的弟弟温启瀚就显得如此随和与倜傥。 人群中,温启瀚手臂挽着一位绝世佳人正在觥筹交错中应酬自如。 袁沅望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才被海棠拉着走到一边。 “你可不能怪我。”海棠轻声道,“他可是来找了我两回。” 袁沅抿一口红酒,道:“我看起来这么恐怖?需要这么迂回?”她这么一说,脑子里却想的是,厉承南还真是好耐心。 “不,你不是恐怖,你是难搞。”海棠笑着揭她这纸老虎的皮,“不过,他也跟我强调了,他只是过意不去,并不是男女私情。” “我知道。”袁沅爽快地道,她抬眉超温启华所在的方向道,“你未婚夫看上去挺年轻的。” “那可不,我选老公当然是颜值第一!”海棠明朗一笑,随即却眼眸一暗,“对了,我原本就有点事情要当面告诉你。” 她们两人本就在人群外,海棠还将她拉着往角落深处走去。 别墅的另一头有一处玻璃的竹庭,种了一池竹在中央,四周围打磨得光滑的鹅卵石铺路,再两边有几把软椅,坐上去抬头正好可以看到玻璃天顶外的星空。 因为暖气足,就算是这种寒冬也不见冷。 袁沅见她将自己拉到这地方,好奇地打趣:“你这是要跟我说什么悄悄话?你还有什么事情瞒我瞒得这么深?” 海棠往后面看了眼,确定没人跟上来,才将酒杯放在两把软椅中间的玻璃茶几上,“之前不是跟你说,通达在收夏东的股?” “嗯。” 袁沅没想到她这一绕,直接绕到这些事情上来,顿时正色。“怎么了?” “前天,我听到他在跟人打电话,聊到这些事情——你猜他是跟谁聊?” 海棠很少这么严肃,但袁沅真的乍一听有些一筹莫展,只能摇头。 海棠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夏克铭。” “你说夏克铭跟温启华——”袁沅看了眼客厅所在的方向,过道的灯光很亮,她望过去,似乎下一秒就会有人从那光芒中踏步而来。 “听上去,不是第一次联系了。”海棠补充一句。 袁沅一时间也没绕过弯来,只道:“我也刚从集团离职,现在公司由别人在打理,具体什么情况还真的是跟不上了。” 不过,她没有对海棠说的是——她非常惊讶,夏克铭本人能和温启华通话,只能说明再一次佐证夏克铭在看守所果然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那么,这场戏到底是做给谁看的? 结合公司情况来看,应该是方镇平无疑了。 “现在公司形势乱,我也看不懂,且走一步看一步。你也别顾着我,随他们去吧。”袁沅道,说完似有些不领情的意思,又补充一句,“谢谢你告诉我。” “哎,袁沅,我就烦你,客气个鬼。”海棠拿着酒杯,一手叉腰,霸气十足地一饮而尽。 袁沅也学她模样将酒喝了,“那我就收回我的谢谢。” “讨不讨厌的?”海棠笑骂道,揽着她往客厅走,叨叨一句道:“我觉得现在厉承南不行,你俩不合适,你心思重,他心思多,凑一起,干什么?俩人动不动就搞事?你要找啊,也得找个心思简单的,活得不累。” 说到厉承南,袁沅笑了,“说他好也是你,说他不好也是你,好赖你都说完了,我说什么?” “我没说他不好啊,我是说你俩不合适。”海棠啧了一声,“随便你吧,女大不中留,万一你巴巴地要跟着他,我拦得住你?” “……”袁沅没言语,她可能会巴巴地跟着一个男人吗?想都没法想那样子。 订婚宴中场的舞会上,厉承南邀请袁沅跳舞,两人勾着肩膀,略显生疏地你进我退,仿佛两个保持身段的人都不愿意太过迁就对方,又像是两个不知道如何迁就对方的人,在舞池里生硬地共舞着。 随身小包里,忽然一震,袁沅看了眼手机,对厉承南说了声抱歉,“我有个电话要接,不好意思。” 不知为何,她或许是着急了,没等厉承南放开她就转身,幸好他牢牢地握着她的手,将她稳住。 厉承南顾自道:“不要心急。” 话里有种令人心安的气息,袁沅侧眸看他一眼,又迅速别开眼,在他的搀扶下一起走出舞池。 袁沅这才挣脱他的手,去接电话。 “阿沅,我找到你爸爸了!” 欧阳的电话像是一声惊雷,震得袁沅耳膜生疼。 所以,一切都是真实的,从不是她自己的设想或者过度猜疑。 然而,她又该怎么面对这一切呢? 第88章 刘晓成 厉承南送袁沅回去的路上, 明显地感觉到她心不在焉。 从海棠的别墅到市区,要经过一端僻静的马路,两盏路灯之间隔得稍远, 而一旦没有了灯光, 人就陷落在阴暗中。 袁沅的呼吸很轻, 仿佛一片羽毛般存在。 厉承南时不时地望向她,似乎在检查她是否安然无恙地坐在自己的身侧。 他几度欲启唇说上两句, 却被她的沉默如冰的状态击退。 从长长的马路开到通往市区的主干道上,袁沅才似活过来一般,意识到了自己坐在别人的车上, 她问道:“我一定是一个不太友好的病例吧?” 厉承南失语, 他轻抿唇,慢慢道:“其实你换一个角度,你如果介意我作为医生的身份, 你可以将我当做任何一个普通男性。” “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袁沅歪着头, 看着前方的街道。 入冬后,晚上十点的路上人和车都变得稀少, 偶然滑过的车辆也有一副着急回家的姿态, 偏厉承南开得不紧不慢。 袁沅想, 她始终没学会怎么跟这样的人相处,到这个点儿上反倒开始羡慕海棠起来,她总是能如鱼得水。琢磨好一会儿, 袁沅才问:“对了, 上次在日料店,你的那位朋友——” “嗯?”厉承南轻轻的应了一声, 侧眸望她一眼,似是略有疑惑她提到了那人。 袁沅右手搭在左手上, 双手交叠,问道:“是不是姓田?” “对。”厉承南这回更是好奇了,“你认识?” 袁沅提到之前和刘启明一起在餐厅见过这位田先生简单一提,不过她略去了刘启明,只说是认识的朋友。“我朋友说,这位田老先生是省里的领导。” “是。”厉承南也没有避讳,“我父亲的老朋友。”不过这一片刻,厉承南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想到了老友说的让自己与袁沅保持点距离——他捉摸着,并不确定是针对袁沅,还是针对夏东集团。 “你们公司,现在怎么样?”厉承南随口问道。 “我离职了,并不太清楚。”袁沅道。 厉承南没有忽略袁沅语气中的黯然,“最近夏东集团的老板也接受了调查,听说是还在看守所?” “是吧。”袁沅并不确定地道,说实话,她一直没弄清楚夏克铭的具体情况,她仰头靠在座椅上,眼眸中的流光溢彩在灯光下分外璀璨,只是这星眸之下,难掩疲惫。 厉承南没有停顿地道:“现在政商关系敏感,夏东集团树大招风,又扯上李庆昌收贿行贿的事,恐怕也没这么简单。田老最近就在忙这一块的事,估计得循着这个事儿,连根拔起一些人。” 听他这么说,袁沅心里一计较,反而来了精神,侧过上半身问:“这位田老在负责调查这件事?” 厉承南点头,“我回国后和他见过一面,提到了一嘴这件事。怎么?” “没,没事。”袁沅不敢讲话说得太透,毕竟她不清楚,这个领导是调查李庆昌还是调查夏克铭,万一若是夏克铭的关系,那……她觑了一眼厉承南,这英俊的男人有一张沉稳的侧脸,此刻看上去倒是有透着几分可靠。 袁沅到了家,匆匆忙忙与欧阳再度联系上。 “你查清楚没有?究竟在哪里?”袁沅一边脱开脚上的鞋子,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问对方。 “基本确定在是在洛杉矶的一家私人医院。”欧阳道,“不过我还没找人亲自去。” 欧阳的话说的轻松,但这头的袁沅沉默了。 几秒之后,袁沅按着玄关的鞋柜道:“我想自己去。” “你自己去?”欧阳不可思议地反问了一遍,“阿沅,不要冲动。” “不,我是认真的。”袁沅压抑着气息,她就站在玄关的小灯下,黑魆魆的身影落在地上,她盯着一个黑色的角落,像是打开了心底深处某块隐藏的位置。 涌动的记忆一直在蠢蠢欲动的边缘,只要在人前,她就得用尽心里去维护这一切,然而当她一个人独处时,它们就从那阴翳的角落中疯狂扑腾而出,像一只只黑色蝙蝠,重重叠叠地包裹着她,让她根本连喘息的空间都没有。 “把地址发给我,我订机票。”袁沅最后如此说道,她的态度并不强硬,说的上是温和。 欧阳也没有一再坚持自己的立场,在无声中做出妥协,因为他也意识到,那毕竟是袁沅的父亲,不是任何一个旁人。 而这父亲,在原本的记忆中,已经死去了十多年。 只是,欧阳亦开始担心,如果袁卿梵的境况并不良好,那袁沅该当如何? 第二天,袁沅联系了童修丽,声称自己要临时出国一趟,推迟回夏家的时间,童修丽除了叮嘱她早些回来,倒也没有说其他的事。 公安局,中午。 刘权点了一份外卖刚送到门口,他随便找了张桌子推开文件就搁了上去。 “刘队,吃什么呢?哟,梅干菜扣肉啊!”一个小警员进了门凑上来笑嘻嘻的道,“腻不腻?我帮你解决一块?” “你小子,在外面没吃饱啊?”刘权将饭盒往旁边一推,拿着干净的筷子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来,给我说说你们了解的情况,给我下下饭。” “您也不怕噎着。”小警员叨叨了一句,才拨开椅子坐下,“没什么消息,我跟老费挨个儿查了,老样子。” 他话音刚落下,就听见口中的老费健步如飞地冲进来,一身寒气,“刘队,有信儿呢!刚慈善城的一个老师打电话给我,说一个学生那天看到过刘晓成去找过那小孩儿。” “这可以啊!”刘权哈哈一笑,往嘴里扒拉两口肉,“你,你俩,再去一趟,把目击的学生单独调查。问清楚情况。我就不信现在这样这次还能让刘晓成给溜了。”他随便塞几大口米饭,还没吞下去呢就道:“算了,我也去!” 三人匆匆忙忙冲出去,留下一份盒饭在办公桌上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慈善城市一期自进驻多个学校机构之后,人气越来越旺,周边的配套设施也随着招商工作的展开越加完善。 不过这路依旧糟心,刘权坐在后座上差点没把刚才的饭给颠出来。 打电话联系费警官的老师看上去战战兢兢,见他们上楼来就冲过来道:“我们刘校长今天刚好不在。” 刘校长说的是刘启明,刘权知道他和刘晓成是堂兄弟。 因为这一层关系,所以在他们底下的这个慈善学校特别难推进整个查案进程。 “那小孩儿呢?别是瞎说的吧。”费警官态度一横,有点不耐地道。 老师摇头,“那不会。那孩子吧——”她带着几个人进了一个教员会议室,果真坐着个12、13的小男孩,“这孩子叫吴振。吴振,你跟警察叔叔说。” 这个孩子看上去并不稚嫩或者懵懂,反而眼神中有股子劲儿,他一眼就看明白这三人里面刘权才是老大,直接对着他说:“警察叔叔,是不是我提供了线索,你们能带我出去?” 刘权和其他两人面面相觑,这倒好还没开口就要挟上了,对方还是个孩子——确切地说是跟之前那个跳楼的孩子一样,都是残疾儿童。 “你说说看吧,你提供的线索没有价值的话,我们也很为难的。”费警官拉开一把椅子,率先坐下。 刘权则是直接将这个老师给拉出门问话。 里外同时开展,最后才算明白,原来早前刘晓成去找过这个吴振和另一名死者少年,上下其手不乏多次。 吴振和死者就住在相邻的两间屋子,半夜隔壁发生了点动静,他听得很清楚,后来等人走了,他去隔壁才知道死者被人给侵害了,而且死者请求他不要将这件事传扬出去。 但吴振要挟对方,了解到了侵害他的人是刘晓成。 这件事发生在死者跳楼之前的几天,而发生不久后,慈善基金分会联合慈善城市政宣传这边给他颁布了教育资金,为他提供优渥的发展机会。 “这小孩儿的话可信吗?”回去的车上,小警员问,“我怎么听着这小孩儿这么不想呆在这儿呢?” “他不是自己说了么,想进入社会。”费警官开着车,缓缓道,“刘队,你觉得呢?这一面之词的。” 刘权一只脚搭载后座中央的凸台上,半晌才说:“再筛查一边刘晓成的行径,看看不在场证据。这里面总有人在扯谎。” “刘晓成现在可是慈善分会的代理会长啊。”费警官道,“李庆昌一进去,倒是挺快轮到刘晓成了。” “刘晓成背后这关系,轮到他不稀奇,稀奇的是看他能坐多久吧。”小警员叨叨一句,“刘队你说是吧?” 刘权两指摩挲着下巴,没回应他,只是转了个念头叮嘱道:“定期跟这个老师联系,看好吴振。另外刘启明那里再去查一遍。” “成。” 第89章 刘权2.0 过了几天, 刘权被朱局长喊到了办公室。 一个大文件袋被丢到面前,朱局长年近五十,下眼袋拉得老长, 官相十足, 他点着下巴道:“这是刚有人送来的, 热乎着呢。” “什么?”刘权刷刷两下将文件袋打开,细细的线一圈一圈绕着, 齐齐整整,里面的文件也是整理得清清楚楚,“举报?”他将东西抽出来, 略略一翻。 资料中, 条款清晰,慈善城市计划启动以来,招标问题、滥用私权现象、土地经办手续问题等等, 经办人, 牵扯的金额数目,一清二楚。 “这是直接送我们这儿的?” 朱局摇头, “是省里送下来的。” 那就是有人将事情捅到了省领导那边再辗转下来的, 刘权看了眼资料上的时间, 显示的是一月初——也就是一月初就有人把这东西送上去,时隔二十多天,上面才开始调查。 “那市政监察那边呢?也送过去了?”刘权问道。 涉及市政大型项目, 自然有人专门管, 朱局道:“专项调查小组已经临时抽调成立,过几天下来查, 这事儿我们这里,你去跟着。” 刘权指了指自己, “我?”他今天早上起得早,胡子都没刮,下巴都是青茬,抹了两把才道:“行吧。” 朱局掀眼皮子看他一眼,“你忙什么呢?慈善城那个自杀案怎么样了?” 刘权挥了挥手里的资料,“正好一起办了。” 朱局将桌上的小盖头茶杯端起来吹了吹茶叶,痛快喝了一口,看他纹丝没动,在那儿演深沉,问:“还不走,有事?” 茶杯盖儿扣下去,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朱局,夏家那案子——”刘权观望着朱局长的脸色,话都没说完,眼睛里那点光就变了味道。 “嗯?”朱局眼瞅着他,一言不语,半天才说,“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的,难不成让我来跟你知会?” 刘权耸了耸肩,拿了东西出去没说话,他想起上次袁沅问他,怎么就这么轻易的放了这个案子,他也没话反驳。 窗外的阳光有点弱,一点暖和气都没有,他慢悠悠地从走廊上走过,脑子里已经将这件事归档到一个密封盒中。 “刘队,你来——”有人喊他,“有人找。” 刘权朝门外看,这办公间人来人往的,各个粗糙得很,一个外来客坐在门口接待的位置,是袁沅。 此刻,袁沅穿一身黑色呢料大衣,清清白白一张脸转过来看到刘权,眼神没变,只扶着桌子站起来,刘权这才注意到她没装假肢,是拄着拐杖来的。 “你这是大白天来报警?”刘权把人带进自己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一个格子间。 他们这里地方不大,人多,簇拥着办公,里面也整的跟资料库似的。 袁沅将门一关,直来直去地说:“真是来报警的。” 刘权将朱局给他的资料放好,顿了顿,站在办公桌后面看了眼袁沅,“报什么警?又有人死了?” 袁沅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她刚从国外回来,整个人都很虚,“当年夏克安的车祸案子里,我爸爸没死——” “没死?”刘权惊愕地看她一眼,又瞟了一眼门的位置,“嘿,你开什么玩笑呢?” “没开玩笑。” “那人呢?” 袁沅苦笑:“我找不到。” “……”刘权往椅子上一坐,“那你来跟我开玩笑呢?” 袁沅正色道:“你记得霍祁吗?”见刘权点头,她才继续道,“霍祁神智挺清楚的,我后来去找过他一次,他主动问我,我爸还好不好。” “他当年不是帮着处理过车祸案子?”刘权问道。 “是。”袁沅道,“他认识我,也认识我爸爸,甚至知道我爸爸没死——” 刘权道:“这么老了,万一记错了?”这个猜测说出口,他看到袁沅极度犀利地望了自己一眼,“你继续你继续。” 袁沅道,“我找人查了夏克铭一些公开的行程,在国外发现了他投资的一个私人医院,并且确定有一名长期病人在那里接受治疗。” “你找的什么人?”刘权质问道,“嗯?” “朋友。”袁沅确定地回答,“我前几天飞去了,但医院却告知病人被转出,已经不再医院内。” 刘权摊手:“那你应该去找夏克铭,这是他投资的医院。” 袁沅摇头,“我现在怀疑夏克铭盗用他人身份,侵吞他人财产……” “这是哪一出?袁小姐,讲话能不能重点逻……”刘权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袁沅抹了把眼泪,哽咽着捂着脸说,“我已经有三天没睡了,我找不到我爸爸,也碰不到夏克铭,我无路可走了……”她捂着脸,泪水淹没了眼,如倾泻而出的冬天的寒意,将她彻底击溃了。 “……”刘权整个人都愣住,手指拨弄了下桌上的纸巾,飞快抽出几张递过去,“你好好说话,哭什么?” 袁沅知道自己失态得严重,擦着眼泪水,惶惶然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刘权也没跟她说话,径自走出去,找到饮水机桶,弄杯热水给她送进来,“你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说。” 袁沅捂着纸杯,热乎乎的温度从手心传到了四肢百骸。 “当年事故里,爸爸说我和弟弟应该姓夏……”她看着刘权,“而他是夏克铭。” 刘权一恍,瞪着她。 “他是不是夏克铭我没办法验证,但我拿了夏可苓的的头发跟我的头发做NDA比对,检测报告显示我跟她的确有亲属关系。” “那这位夏东集团的夏克铭是?”刘权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 “我本来想找到我爸爸,如果能验证他和夏可苓、夏克安是亲属关系,那显然现在的夏克铭是有问题的。” “这属于什么?冒名顶替?这么多年?”刘权呵笑了一声,“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事?” 袁沅喝了一口热水,“当年夏克铭的爸妈在奥地利滑雪出事,一定是有原因的。而这原因,夏可苓一定知道什么,夏克安或许就是因此而死的。” “她现在绝口不提这件事,你能拿她怎么办?而且她有什么作用?空口白话的意义都不大。”刘权道,“你这事儿特别简单,找夏克铭验个血就可以了。” 袁沅将这话接下去,“如果他跟夏可苓不是亲生兄妹,是不是可以证明他冒名顶替真正的夏克铭?也就是我爸爸?” 刘权没吱声,似是无奈似又是无能为力地看了一眼袁沅,“你回去吧。这件事,没这么容易。” “什么意思?”袁沅不解地抬头,“这些线索难道都没有意义吗?” 刘权抬眸看着她,烦躁地说:“有意义,对你来说是有意义的,但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没办法重新启动当年的车祸案,夏克安的案子也只能搁在那里——你觉得你的线索对我有什么意义?” “我……我没有听懂你的意思。”袁沅惊讶地看着刘权。 刘权指了指自己的门,“你应该去找朱局长——”半晌,哂笑着道,“你该去找上面的人,否则,你动不到夏克铭。” “如果这个人,接连牵扯进杀人案,难道你们警察都不管吗?”袁沅不可思议地问。 “袁小姐,你的证据呢?不要总用你的推测来说。”刘权道,“你这样只会让我们大家都很为难。” “那你为什么会帮我查霍祁,为什么会带吴德去找夏可苓?”袁沅不解地问,她没有想明白这个逻辑。 刘权耸肩,“好奇。” 袁沅没懂,她将纸杯放下,“刘队,你现在告诉我,你仅仅出于好奇在做事,你不觉得太扯了吗?” 刘权否定她:“没什么扯不扯的。我想知道一件事,跟我能办一件事,真的是两回事。”他依旧是点了点门外,“你不该找我。你该找别人。我帮不到你。” 原本就浑浑噩噩的袁沅觉得自己似乎不认识这人一般,“好吧,算我多有打扰。”她撑着拐杖出去,开了门,许久没动,转过身道:“刘队,抱歉,让你为难了。” 刘权摇摇头,“不为难,你回去吧。” 袁沅开门走了,刘权却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中。 长长的一声叹息后,他才将从朱局那儿带来的文件打开。 这份从省里来的文件里,一个字都没扯到夏东集团——刚才他在朱局那儿就已经注意到了,却没有直接问,为什么深度参与的夏东集团能全身而退。他问的是夏克安的案子,但朱局给否了。 这证明,以他的位置要去查夏克铭,如今还不是时候。 第90章 夏克铭3.0 都说病来如山倒, 袁沅算是明白这阵病是多么来势汹汹。 从警局见完刘权回去,她撑不住了倒头就睡,睡到第二天下午, 整整二十多个小时才醒过来。 一月下旬, 广城的傍晚乌漆漆的黑, 夜空里透着冷,她躺在床上走神。 脑子的东西塞得太多, 别说是头绪,连基本的思维都是混乱的。 稍稍动了一下左腿,伤残的位置疼得不像话。 她从美国坐飞机回来, 腿已经不对劲, 浮肿、高热不断,假肢也套不上去。 应该去医院的,她迷迷糊糊地催促自己。 可浑身都是疼的, 稍微动动脖子, 酸得抬不动,手臂连掀开被子的劲儿都没了。 在过分的安静中, 床头柜的手机发出提示音, 没电了。 袁沅这才想起手机这玩意儿, 她伸手触碰凉飕飕的手机外壳,取过来一看,有几通未接电话, 都是来自童修丽的。 她没有立刻回过去, 而是撑起上半身,望着房间里的陈设, 晕晕沉沉的看着这一切,恍恍惚惚间不真切。 也亏她能从白天睡到另一个白天, 分明连窗帘都没拉上。 拍开灯,昏黄的光芒一下子充溢在整个房间中,她扯过一件毛毯改在肩膀上,掀开被子查看自己的左腿。 红肿不堪。 她正合计着要不要在这个点去医院,还是先自己简单热敷处理下,门铃响了。 这个时间点,谁会来? 没等她反应过来,手机又响了——是童修丽。 “阿沅,你在家吗?我在你门口。”童修丽的声音挺着急的。 袁沅赶紧下床去给她开门。 “你怎么了?发烧了?”童修丽见她脸颊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干裂起皮,眼神也钝钝的,没了往日的生气。她将门关好,扶住了袁沅,“一直在睡觉吗?赶紧去躺着。” “没事,嫂子。”袁沅嘶哑的声音听上去也实在是难以入耳朵。 童修丽将她安顿好,起身找热水,却发现热水壶里空空如也,只能现烧,水龙头一打开,冷得她直皱眉。 将电烧水壶插上插头,童修丽在桌上找空调遥控器,“空调板放哪里?” “在白色的架子上。”袁沅虚弱地道。 空调先开到28度,童修丽又问:“家里有温度计跟清热去火的药吗?” “没有。” 袁沅揪着被子看向童修丽,“嫂子我没事,再躺会儿就差不多了。” 刚才稍微走动一下,她已经比醒来时清醒得多了。 童修丽走过来坐在她床边,拉住她的手,翻来覆去地揉搓,“别没事了,一会儿喝点热水,我送你去医院,毕师傅就在楼下,去去也方便。” 袁沅推辞不掉,的确腿也是疼,没必要犟。她问:“你最近回去住了吗?” 童修丽点头,房顶的光芒落在她脸上,疲惫和苍老是越发明显,“钧钧从国外回来了,陪着他一起。” 袁沅点点头,沉默着不知道从何说起。 “过几天,他应该也要回去了。”童修丽口吻沉沉地道。 这个他自然是说夏克铭。 “查得有结果了吗?”袁沅问道。 童修丽紧紧握着袁沅的手,“想来应该是毫发无伤的出来了。” 她的眼神中有种隐约的担忧,袁沅似乎能懂她此刻的情绪。 “我一早知道,他本事大,家里大小事情,只要他出面,就没有不妥当的。现在公司的这点事情,看上去雷声大,其实说到底雨点小,根本动不到他。”童修丽絮絮叨叨地继续说道,“阿沅,他的城府是在是可怕,我怕到时候,他不肯放手钧钧走……” 袁沅另一只手覆在她手上,“船到桥头自然直,别担心了。” “我如今是根本看不懂,他在想什么。”童修丽别开眼睛,这事儿她不能深入想,深入去计较就没有结果。 那边啪的一声,热水烧好了。 童修丽赶紧起身去倒热水。 袁沅挣扎着将衣服穿戴好,坐在床边,见她小心翼翼地将热水杯送到床头柜上。 房间里有她的拉杆箱,刚才童修丽进门时就注意到了,她问道:“你最近出去过?” 行李箱上有标签,是走了国外航空的托运,童修丽一望即知。 “嗯。”袁沅点头,看着玻璃杯上空的腾腾热气,“去了趟美国。” 童修丽坐在沙发上,问她:“去医院好吗?晚点直接去家里,行吗?” 这声音听上去,多少有几分无可奈何的请求。 “霍律师说,他最近回来也没说是几号,我不想面对他——家里除了静阿姨和钧钧也没其他人,我真的不想一个人面对他。”童修丽说着捂住了脸,靠在沙发上,整个人都被抽走了力气,连筋骨都支不住了。 “钧钧还什么都不知道,等他回来还要喊他做爸爸……” 说着这些,童修丽既压抑又自嘲,“不过我也没有资格说这些,说到底是我对不起他。” “嫂子,事已至此就不要在陷在里面了。往前看,往后看,才是真的。”袁沅试图拿热水杯,可是太烫了,只能一只手挨着玻璃杯壁,汲取点儿微弱的温度。 童修丽没再说话,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最炙热的气终究是消去了,袁沅喝了点水,缓缓神,恢复精神,才道:“嫂子,那麻烦你送我去医院,回头就听你安排的,去家里住。” 这也算是点安慰,童修丽松了一口气,“带上几件换洗衣服吧。” “拉杆箱带上就行了。”袁沅看着黑色的箱子,之前回来就没打开直接去找了刘权,回来又是睡得昏天黑地,根本来不及整理。 两人在屋子里简单收拾了下,下楼。 医院,自然指的是正康路的那家。 在车上,袁沅就问童修丽:“可苓还在医院吗?老太太呢?” “在啊。”童修丽似不太想提夏可苓,“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愿意回家。就这么一直在医院呆着。”想了想,才道,“不过之前她二哥出事、周庭扬出事,精神打击应该是挺大的。” 童修丽说着这话,自己也有点情绪低落,声音轻飘飘地感叹,“怎么能想到,两个人都没了呢?” 袁沅不接话茬。 她知道的那些事,没必要到处喊着说,更何况说给了童修丽知道,也不过是凭空令她烦恼和惊忧。 “身体没事就好了。”袁沅这么说道。 医院到得很快,两人上了楼,袁沅做了个简单的检查。 童修丽趁医生给她做检查,去看夏可苓,但很快就回到袁沅身边,“不让见。” “为什么?” “门口保镖拦着,说最近都不让见。”童修丽无奈地摇头,“随便吧,反正都是他们家的事情,我也管不了。” 袁沅却紧紧地蹙着眉头,难道是怕夏可苓跟外界有什么联系?可是之前刘权分明带吴德来见过她——难道是引起了注意? “怎么了?”童修丽看袁沅走神,轻轻触碰她的肩膀。 “没事。” 说话间,两人走进了电梯间。 回到夏家,钧钧倒是很开心,拉着袁沅说了一堆在国外玩乐的见闻。 静阿姨将她房间简单收拾了下,“之前太太就让我收拾过了,床都是新铺的。” 袁沅将行李箱打开,一边翻自己的衣服,一边状若无意地问:“阿姨,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吧,就这几天。”静阿姨头也没回地将被子打开,“霍律师让我放心,我说我也没啥要担心的,先生的本事,大家又不是不晓得。” “嗯。”袁沅虚应一声。 看来,夏克铭的确是无所不能,袁沅丧气地想。 静阿姨见她今天用着拐杖,那拐杖也用了许久,她问道:“是不是再找师父给你打一副?用的久了也磨损的。” 袁沅看了眼颜色旧旧的拐杖,想到这是庄盾给自己送来的,不免心有感激,“现在用着还行。过阵子看看。” “嗯。” 静阿姨话音落下,童修丽推门进来,“我今晚同你一起睡吧阿沅。” 静阿姨倒是先笑了,“那你们聊,我先出去。有事情,太太你叫我。” “好。”童修丽见静阿姨拉开门出去,一直望着那门都没说话。 袁沅感觉她眼神怪怪的,随口问道:“静阿姨怎么了?” “你说静阿姨心里知道多少事情?”童修丽起了话头问,“我总觉得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什么都看破不说破。” “也许吧。她在家里呆的很久了。”袁沅道。 两人都没继续就这个话题深聊下去,静阿姨这样的人,如果她自己不乐意开口说话,就算她们想了解又怎么问得到? 夏克铭从看守所回来的时间比袁沅想象得还要更快。 在她回去夏家的第二天下午,夏克铭就回家了,确切地说是王志亲自接回来的,穿着往常的黑色西装,外面照着大衣,还是原先的模样,一点未变。 不过仔细观察,仍旧可以发觉,夏克铭瘦了些,乃至于情绪不佳。 袁沅没有和他打照面,她在自己房间里,等出来了,才从童修丽嘴里知道,夏克铭已经在书房呆着了。 鬼使神差地,袁沅留心了下日子,是1月28日,距离夏克铭被带走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袁沅坐在客厅等着,她在等自己做好准备去和夏克铭对峙。 不一会儿,她意外地收到来自陈飞月的信息:“沅姐,你知道吗,今天方总被带走了。” “因为什么事情?” “听说李庆昌的事情,是他私下办的,跟夏董无关。夏董是不是真的出来了?” 感情陈飞月是想从袁沅这里探听点消息,袁沅回复了个“是”过去。 她想着,方镇平进去和夏克铭出来,难不成是因果关系? 从下午等到傍晚,期间静阿姨给他们送过一次茶水和一次咖啡。 直到六点多的时间,书房门才打开,只不过下楼的是霍律师,不是夏克铭。 袁沅就坐在沙发上,直直地面对着楼梯口的霍律师。 客厅的灯光明明这么亮,袁沅却觉得他眼神深沉如一汪死水。 这些人,都何其相似。 袁沅顺着他的背后去看书房的方向,却见他踏步下来,徐徐走到了自己面前,“袁小姐,夏先生请你去书房。” 声音毫无波澜起伏,他说完这话就立刻走了。 袁沅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没动,拐杖就在手边,她许久才握上去。 该来的总要来的。 第91章 夏克铭3.1 袁沅走得几步路很慢, 几乎是一步一个脚印。 静阿姨从餐厅里出来,看到她一步一顿的模样,隔着两条沙发问她, “阿沅, 怎么了?” 听到这话, 袁沅才缓缓回过头,心思沉重地望了一眼静阿姨, 口齿清晰地说:“先生找我,我去下书房。” “好。”静阿姨迟疑地回应她,只是不放心, 总觉得她哪里看上去有些古怪。她回餐厅的时候, 仍一步三回头地去观察袁沅,顺着刚才她的话,望书房的方向, 眼里有一抹阴翳。 终究也不过是一截短短的楼梯和一条短短的走廊, 几步路的事情。 再慢,也是很快到了尽头。 尽头是沉沉的书房大门。 上次进来, 是什么时候?袁沅仍记得, 不过也无甚作用。 今时不同往日, 她对夏克铭的胆寒又岂是一丁半点。 那张总是沉着的面容上,本就捉摸不定,如今更是深不见底。 “进来。” 果断而笃定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 有几分冷, 更多的是陌生。 夏克铭的声音彻底斩断袁沅的迟疑,她推门进去。 房间里尽是雪茄味, 袁沅一进去就轻咳了一声,在她眼前, 夏克铭就坐在地毯上。 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夏克铭,仿佛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书房中央的几只沙发被乱糟糟地推向后方,整块地毯露出全貌,夏克铭西装革履地坐在地上,宝蓝条纹的领带被扔在后面的沙发上,衬衫袖口卷到了手肘。 他一只手夹着雪茄,一只手在整理什么东西。 烟灰缸就在其中一张皮沙发的扶手上搁着,他去烟灰的时候,头也不回。 烟雾缭绕,袁沅隐约看到地毯上整齐排列着大量照片,夏克铭这样毫不顾忌地坐在地上。 如果不是他梳着光可鉴人的背头,衬衫马甲西裤皮鞋妥妥帖帖,袁沅简直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门关上吧。”夏克铭头也不抬的说。 袁沅关上门,就站在门边看着他。 “你不想看看吗?”夏克铭忽然抬起头,他挑挑拣拣,从排列好的照片上空略过,捡起一张,折过来给袁沅看。 那是她爸爸的照片,青年俊秀的袁卿梵。 “那是好多年前了。”他将照片放回原先的位置,似有些不满意,又移动着排得更整齐。他抬起眼睛看回袁沅,“哭什么?” 袁沅捂着嘴,压着自己所有情绪。 两人隔着烟云,一高一低地望着对方。 此时此刻,都想从彼此身上,看到另一个人。 “他在哪里?他到底在哪里?”袁沅质问道,“你转移了他!你知道我在找他。” 她顿住,猛地喘气,一字一句地咬着牙问:“你知道我联系了霍祁,也知道我找了夏可苓,更清清楚楚我在做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 夏克铭看她一眼,轻飘飘地转身将雪茄压灭在黑色烟灰缸中,似乎完全没听到袁沅的话。 他指着照片,“谁也不知道我喜欢拍照片,不过除了你爸爸,我拍得人很少。” “你有一张全家福,也是我拍的。”夏克铭抬眸再次看向袁沅,似笑非笑,“那天,你们都很开心,只有他不太愿意看见我。” 袁沅不愿想起这件事,她无力地摇头,“我不想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我现在就想找到我爸爸。” 夏克铭苦笑,似乎在一瞬间迅速苍老,“阿沅,你的名字是我取的。” “我不想听这些!”袁沅绝望地靠在门上,后背用力砸上去,却感觉不到疼。 夏克铭又挑起一张照片,给袁沅看,“你爸爸会弹钢琴,这张,他在一个餐厅做小时工的时候我偷拍的。”他看着袁沅痛苦不堪地站在那里,整个人都瑟缩着不敢面对,他哀极反笑,“你想听什么?” 他没有给袁沅回答的空隙,继续道:“你想知道的,你已经都知道了。”他望着这些照片,“你不能知道的,永远不会知道。” “我爸爸为什么说他是夏克铭,你是谁?你到底是谁?”袁沅歇斯底里地问,“你把我爸爸藏到了哪里?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骗所有人他已经死了?”她支着拐棍,差点站不住,死死抵着门才能站着。 夏克铭看着她,冷酷而无情地道:“你一直都搞错了重点。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以为我是谁。” 眼里的狠意一转而过,但当他低头看向那一地的照片,整个人都似乎柔和下去。 袁沅从来没有在夏克铭身上看到这种近乎诡异的矛盾气息,他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你爸爸。”夏克铭说道袁卿梵的时候,眼里的肃穆和冷意也浅了些,“你们,还是有一丁点的相似。”他长长地叹气。 “心软。”他随手拿起一张照片,“成不了事。” 袁沅似乎看到他对着照片笑了一下,那种极少见的笑容浮现的时候,她根本分辨不清楚真正的含义。 “都一样,你们都一样。”夏克铭开始收照片,按照顺序,一张一张地收。 “那应该人人都像你一样铁石心肠?”袁沅咬牙切齿地发问,“你害夏克安的时候呢?难道也是无动于衷?” 夏克铭手停了一停,却又继续收,“这世上的事情,多数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已。” 一共十八张照片,他一边收一边在数,最后一张也已年代久远。 他从地上站起来,坐回沙发,“你能查到你爸爸的事,已经超出我的意料了。”他说到袁沅的时候,语气平平淡淡,既没有恼怒也没有任何情绪。“其他事,与你没有关系。” “为什么你能这么平静?”袁沅想看着怪物一样看着他。 夏克铭坐回沙发中,冷冷地道:“平静?”他阴仄望着她,“你到我这个年纪,见过生生死死太多,你也会平静的。”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只手死死压在那叠照片上,压得上面的照片都扭曲变了形。 “不,你只手遮天,关系盘根错节——你很清楚,没人能动你——所以你才如此平静,对人命看得如此轻贱!你跟夏克安有什么区别?”袁沅反问道,“你跟他一样冷血,为了一己私欲能残害别人。” “你错了,我跟他不一样。他是个疯子。” 夏克铭缓慢地道,“阿沅,你还太年轻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是非曲直,都凭自己的感觉走。目标不坚定,方向总是在变,路就容易走弯。” 夏克铭的话,就是一巴掌冷冽无情地扇在袁沅脸上。 她很清楚自己的弱点,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那是另一回事——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夏克铭。 “你走吧。阿沅,走得远远的。”夏克铭道,“缺钱吗?你要多少就开个口。” “我哪儿都不会去的,如果我没找到我爸爸,绝对不会轻易地放手!”袁沅道。 夏克铭苦笑,“他死了。” “不可能,我已经查到了你把他转院了。”袁沅摇着头,“你觉得现在用这种虚话来欺我,我就会走吗?如果我爸爸死了,也许我不会留在这里,但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有消息——” “就在刚才!就在你进来的十分钟前!”夏克铭笑道,“阿沅,你爸真的死了。” 袁沅僵立在原地,瞪着眼睛,喘不出气来。 过了好久,她才呐呐地说:“不会的,你在骗我。你不想让我见他。是不是?我只想见见他。” “十几年,我无父无母地过来了,现在知道他还活着,我一定要见他,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她压低声音哭泣,抹了一把眼睛,“就当我求求你,你让我见见我爸爸好不好?” “我就想见见他,那是我爸爸……” 她终于崩溃地嚎啕大哭,无法克制的情绪令她整个人都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夏克铭看着她,眼神里透出怜悯,却又极度无情,“阿沅,我没有骗你。” “你也大错特错。如果我可以一手遮天,我今天就不会落得连出国都要受限制。” 他的声音有如千斤重担,“他时好时坏,十几年来,醒过来的次数不超过十次,每一次——每一次我都不在他身边。” 袁沅终究还是没办法支撑着自己站着,轰然跪坐在地上。 “阿沅,我跟他认识超过三十年了,生死关头,他却连句话都不留给我。”夏克铭不知是怒还是悲还是恨,“不管——” 如骨鲠在喉,有些话说出口难,不说更难。 “不管,我们过去恩怨多少,他至死都当我不存在。”夏克铭捏着那叠照片,恨不得将之粉碎。 袁沅泪眼婆娑地看着夏克铭,“我不想听你们的事,我只想见他,我只想见他!” 多少年来心如死灰地活着,昙花一现的希望过后,却仍告诉她——你再次错过了。 她不甘心,她不相信自己运气总是这么差。 夏克铭似乎没有听到袁沅的话,自顾自地说:“他是真心疼你这个女儿。有一年,年三十,突然醒了,那时候,人还清醒,给身边照顾的人说,问清楚日子,说自己有个女儿,应当二十一,他得好起来,有朝一日来看女儿出嫁。” 这话像是冰冷的浪潮打在袁沅的身上,整个冰冷彻底,她痛苦地哭不出一点声音,眼泪却流的满脸都是。 “后来就不行了,神志不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连名字都叫不出来。”夏克铭像是说着与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人。 “看护的人问他,知不知道夏克铭是谁,他也不清楚——一点反应都没有。”夏克铭笑了,“我原先想,要是他能醒过来,不记得就不记得了,我有剩下的几十年,都可以陪着他。不记得也挺好,省的说起前尘旧事,牵扯不清楚。” “所以他没有死对不对?你又把他藏了起来。”袁沅摇着头,不能相信他说的话。 夏克铭静静地看着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我上午接的电话,病危,抢救了半天,死了。”他哼笑一声,看向书架上高高悬挂的鹿头,“还有人问我要不要看看遗照。”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袁沅不愿意听下去,“不是这样的,你不要骗我。他没死,他能活这么多年,他不会轻易死的。我爸爸不会轻易死的!” 夏克铭没理会她,自顾自地说:“我手里有他这辈子的所有照片,唯独没有他的遗照。”他握住照片,“我也不想看。” 袁沅伏跪在地,额头磕在冷硬的地板上:“不,不是这样的……” 嘶声力竭也没有任何作用,夏克铭的语气太冷,冷得她整个人彻骨生寒。 “我现在什么都有了,权势、名声、钱,穷极一生都用不完的钱。”夏克铭淡漠又孤绝地道,“他却死了。” 他望着可悲的袁沅,“多庆幸啊,他还有你这样一个血脉。” “你可以告诉我,现在他在哪里吗?”袁沅绝望第发出最后的挣扎。 夏克铭冷漠地反问:“我现在没法出国,如果我告诉你——你岂不是能先我一步见他最后一面?” 袁沅脸上终于露出彻底无望的神情。 “十七年,他既不想见我,也不愿意再提我一句,那我这最后一面不见也可。”夏克铭将话说的清清楚楚,“我已让他们处理了,骨灰撒入海,一切浮沉去了。” “不!不是这样的!”袁沅疯了似的找她的拐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 夏克铭站起身,拿着照片,丝毫不带感情地道:“我从来没想清楚,自己要以什么立场待你。但终究不应该是仇敌。阿沅,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他看一眼这个女孩子,从他领进夏家到如今,十几年过去了,这多年来他冷处理过、关照过,既信任过她,也提防着她…… 到底是他的女儿,他始终存着一份不忍心。 绕开袁沅走出去的刹那,似乎有人问他,你后悔吗袁卿梵? 他坚定不移地拉开门,开弓没有回头箭,生死都已经看淡,还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节,写得很垃圾,但是我自己脑补了下就哭了,活生生被自己虐哭(我也是够了。) 最近这文章在收尾+新坑在写大纲,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我的能力配不上梦想。 真的特别沮丧,特别难过。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朝天大吼一声人间不值得,然后继续闷头写,我一定能写好一个故事,也许是十年后也许是二十年后,但一定可以的。 (小声BB:等过两天这文完结了我得给你们发精神损失费,我自己都快精神崩溃了) 第92章 毕师傅1.0 欧阳死活打不通袁沅的电话。 就在他准备直接冲到广城来的时候, 袁沅接了。 “袁沅,你以后可以快点接电话吗?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样异地,如果是谈恋爱, 早就分手了。”欧阳抽不冷地开一个玩笑。 袁沅却轻描淡写地说:“好啊。” “好什么?”欧阳觉得哪里不对, 说不上来是口气不对, 还是情绪不对——其实是都不对劲,“你人在哪里?” 袁沅环顾这间屋子, “在夏家。” “你怎么回去了?” “嗯。”袁沅应了一声,“你那边有消息吗?” “美国那边暂时没消息。不过——夏良柏有情况,他回国了。”欧阳如常道, “顺道, 方镇平这回可能不妙,铁板钉钉——夏克铭要弄他,这回逃不掉了。” 听到这几个名字, 袁沅没有任何反应, 不过,依旧对欧阳道:“行, 那你先顾着。国外那边也帮我查着。” “你怎么了?”欧阳突然问道。 认识这么些年, 欧阳很清楚袁沅, 什么是要紧的,什么是急迫的,什么该是细枝末节不必顾着的, 她心里都有数。 但不管怎么样, 她向来较真,哪里有事说个开口, 就这样的? 袁沅无言,拉扯着盖在腿上的被子, 手冷脚冷。 “没事,刚才睡了一会儿,大概睡蒙了。”她望着漆黑漆黑的窗外,平静地撒谎。 另一边,门被敲响了。 “阿沅?” 静阿姨的声音响起来。 “欧阳,先这样,有人找我。”袁沅道,“有什么事,我联系你。” “嗯。记得及时接电话。”欧阳道,“好好休息下。 挂了电话,门也开了。 静阿姨送了一盅汤进来,“太太和钧钧都还没回来,你也不吃饭,先生也不吃饭。本来今天先生回来,我准备了一桌子菜,哎,都没人吃。” 袁沅勉力笑笑,接过木质的托盘,“好香。” 静阿姨如何看不出来她在避自己的眼神,当是没看到她眼眶红肿、精神不济,“香就多喝一盅,反正底下还有。” “嫂子怎么还没回来?”袁沅拿着勺子,喝了两口才问,“去哪里了?” “不晓得。”静阿姨道,“不过有保镖跟着,也问题不大。” “好。” “饿不饿?我去弄点米饭来?”静阿姨问道。 “不了,喝完我就睡了。”袁沅说完,细致地喝了汤,底下的虫草堆在那里,顶名贵的料材,这会儿也就如同寻常东西一样,看不出半点精贵了。 静阿姨看她端的仔细地盯着罐底,“怎么了?不好喝吗?” “挺好喝的。”袁沅将盖子盖上,“阿姨,麻烦你了。” “没事。”静阿姨将盘子接回去,似乎有话要说,最后却又暗自摇头,帮她拉了拉被子才走出去。 袁沅望着那门把手一动,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今晚又是注定的一个不眠之夜。 世事如棋局局新,不走到最后一步,永远都不知道会有什么新招数。 但这棋有没有走好,是不是砸烂在自己手里,走棋人却始终心里有数。 这时候伤心落泪,都已经晚了,该走的路但凡有一个路口走岔了,就再也走不回去。 无计可施,条条路都让自己给堵的死死的。 她胸中似乎有一股憋得太久的气,要顿时爆发出来。 她想起刘权说过的话,想起夏克铭说过的话,想到不管他有没有欺骗自己,都不可能再见到自己的父亲——团团的火焰,登时如烟花般炸开。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如死神之手扼住了她的脖子,掐得她喘不过气。 她打开手机,另一个念头像一盆冷水一样浇过来。 按灭手机,随后按灭房间的灯光,她靠在床头。 这夜里,连星光月光都不曾有,沁着寒的空气无孔不入。 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夏家还是原来的那个夏家,风平浪静,一团和气。 夏克铭从看守所出来后,第二天就前往公司办公。 报纸媒体大肆宣扬的角度,从夏克铭和李庆昌的不正当关系变成了夏东集团内部黑手,李代桃僵行使不正当权利。 而这只黑手,不言而喻,是方镇平。 袁沅在家,哪儿都没去。她出房门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去看二楼走廊处的那个监控器。 大部分时候,她都呆在客厅里,陪着钧钧的同时,她联系了陈飞月。 陈飞月回应得很积极,【有很多之前被送过去的文件上,都有方总的签字。听说,有两份关键文件都是他瞒着公司签的。】【他的头衔是总助,怎么还能签重要文件?】袁沅抛出自己的疑问。 【听说主要是那个李会长在里面招认的。】“阿沅,跟谁聊呢?这么严肃?”童修丽在家里穿得随意,她这两天总避这夏克铭,这会儿人不在,她才自在点。 童修丽坐了过来,袁沅才收了手机道:“之前的同事,你见过的。” 手机一震,又来一条: 【沅姐,你知道吗,他们慈善分会又出事了,说是有个领导,刚上去顶替李会长,结果被查出来滥用职权。】袁沅一挑眉,赶紧回复问:【刘?】 【刘晓成。】 袁沅看着这名字,心想到的自然是刘晓成和方镇平之间的牵连。 明的暗的,在面儿上的,在底子里的,多少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沅姑姑,我姑姑怎么还没回家呢?”钧钧跑过来一屁股墩在她腿边。 小孩子整个人阳气重,身子暖,袁沅本就体寒,这么一贴倒是感觉有几分人气。 “过年应该是回来的。”袁沅挠挠他的后脑勺,感觉他比之前又长高了不少。 她想到夏克安的那件事,夏钧就在现场,而且应该是很清楚情况的——但现在看上去,这孩子丝毫不受影响,半点情绪都没有,也从来没跟自己再说过那些事。 大概是孩子心性,过了就忘了。 袁沅想,这也好,省的回头闹出事情来,根本兜不住。 “那我可以去找姑姑吗?”夏钧问道。 袁沅看向童修丽,后者正在刷手机,似乎完全没听到这么近的对话。 她只得道:“可以的吧,回头你跟你爸说下,让司机送你去。” “说起来,毕师傅有两天没来了。”童修丽抬起头说了这一句。 显然,刚才那番话,她都是听见了的,只是不想言语而已。 静阿姨从二楼下来,听到这名字,说道:“这不是要过年了,偏偏他老婆不好了,赶着回去照顾,不过明天就来了。”静阿姨叹气,“哎,这份工挺清闲的,他不能丢,丢了没钱了,也不好找。” “那让王志排排,有保镖不是也会开车的。让毕师傅家里多待几天好了。”童修丽随口道。 静阿姨接过去道:“多待几天么,钱就少了。哎,不好弄。” 童修丽倒是没想到这一茬,讪笑了下,“倒也是。”她看袁沅陷入了沉思中,轻轻推她一把,“你怎么老走神?” “没呢,昨晚上失眠没休息好。”袁沅随口道,心里那个古怪的念头却像是一颗邪恶的种子落进了黑色的污泥中,开始疯狂生根发芽。 “沅姑姑是没睡好啦,都有黑眼圈呢。”夏钧摆弄着手上的乐高机器人,嘀嘀咕咕地说,“黑眼圈就不漂亮了。” 袁沅笑了,搔搔他的小下巴。 转天,果然毕师傅就来上班,一早先载着静阿姨去了趟市区,等回来,袁沅让他帮忙开一趟租住的地方。 在车上,陈飞月打了电话给袁沅。 “沅姐,你在哪儿啊?在家吗?”陈飞月声音很轻,上班时间不知道躲哪儿打电话。 “怎么了?我在车上,有点事出去下。”袁沅道,“你在哪儿打电话呢?” “在谭非办公室。”陈飞月嘻嘻一笑,“我跟你说啊,今天公司好大的事情。” “出什么事了?” “急冲冲地签股权转让!你还真不知道啊?”陈飞月兴奋地说,“我还看到了夏董的伯伯,跟妹妹。” “夏可苓?”袁沅省去了另一个名字,那天欧阳说夏良柏回国,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哦对了,还有夏老太太。年纪好大了呀。”陈飞月说,“沅姐,你还能回来上班吗?” 袁沅避重就轻地问:“你在哪儿看到的?” “顶楼啊,我不是跑去办事儿么,哇,超大阵仗,全部股东列席,震惊。貌似接下去就会对外公布。”陈飞月夸张地说,“可惜不能拍照片,不然我给你来一张他们的合影。我刚才偷偷瞄了一眼,都是西装革履、全副武装。” “嗯。”袁沅随即想到的是,夏克安那部分的股权是不是自动转到了夏克铭手上? “以后夏董是不是就是公司真正的老板了?不过现在公司事情这么多,之前股价跌得没眼看,好多股民都在骂我们公司呢。也不知道接下去怎么办。”陈飞月嘟嘟囔囔地说,不一会热又扯开去,“你要是在就好了,我们当面八卦八卦。” 对这个问题,袁沅只好语焉不详地说:“明年看情况吧。” “哦。”陈飞月道,“那我过几天约你吃饭哈。” “行。”袁沅挂断电话。 汽车行驶得很平稳,距离租房的地方越来越近。 从宽阔的大马路,转而进入小街道,两边的行人逐渐增多,车子也行得更为缓慢。 这个时节,天气寒冷,人人都裹紧了外套瑟缩着,连爱美的女人都裹得严严实实。 袁沅按下车窗,刚留出一丝空,冷风蹿进来,直奔人的关节缝儿里去。 冷风叫人清醒,但是吹久了也能麻痹神经。 袁沅望了一眼熟悉的街景,眉眼沉沉。 最终,她将车窗严丝合缝地关上,开了口问:“毕师傅,我听静阿姨说,你太太身体抱恙了?” 第93章 毕师傅1.1 就在陈飞月告诉袁沅夏家几个大股东来公司签股权让渡的当天, 夏可苓就回到了夏家。 等袁沅从租房的地方取了东西回去,就看到她坐在客厅的沙发里。 那位置,白天就是袁沅坐着的。 那一处视野好, 不消怎么转身就可以看到整个大厅的情况。 夏可苓见了袁沅, 没了以前那股子锐气, 极少见地主动挪开了视线。 袁沅注意到她穿着米白的柔和色系的毛衣,尽管是名牌出品, 但款式极普通,与她早前花里胡哨、怎么奢华怎么穿的风格,大相径庭。 连带着她手指甲夸张的油彩都没了踪迹, 一双素手, 干干净净。 袁沅想起上次去医院,似她就已经开始有点变化,只是没想到这段时间变化如此之巨大。 她动了动唇, 一会儿才问:“老太太身体还好吧?” 夏可苓点头, 将长发推到耳后,“恩。在酒店住着。” 这意味着什么, 她们心照不宣, 却谁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童修丽见她们俩一坐一站的, 袁沅还拄着拐杖,手里拿着东西,才道:“你会拿了什么来?” “没什么, 之前忘记带的护肤品。”袁沅道, 折过身上二楼。 童修丽看一眼她,手里端着咖啡, 朝夏可苓举了举:“喝咖啡吗?” 夏可苓的眸光虚虚地望着她,好像从不认识她。 “嫂子, 我们这家人的关系,可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你说是吧?”夏可苓将身边的抱枕推开,站起身。 这是自上次她订婚以来,童修丽头一回跟她正面打交道。 “小姐说什么呢?”静阿姨从站得笔直的童修丽身边走出来,“人回来就好了,说这些奇奇怪怪的。” 童修丽却神色复杂地看一眼静阿姨,“齐齐整整的,也不见得都是好。” 夫妻同床异梦,姑嫂嫌隙横生,“姐妹”就从来没平和过……这么一家子,怎么能好呢? 静阿姨没答话,顾自忙开去了。 童修丽一个人站在偌大的厅里,叹息声一出口就烟消云散了。 等到了晚上,袁沅睡不着,听着外面似乎有动静,她推开窗出去,却见楼上露台有人在唱歌。 是夏可苓。 漆黑森冷的夜,荒腔走板的曲调,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但是也没人问津,就随她这么发着疯癫。 袁沅想,也不知道夏钧和童修丽被吵醒没——想想也是她多余,连她都被吵醒了,他们俩睡在隔壁能幸免? 左右睡不着,袁沅套上一件厚毛绒的睡衣拄着拐杖上了三楼。 照旧是昏黄的地灯开着,她走得不快,但脚步声加上拐杖落在地毯上的声音,也算是给其他人一个提醒。 她去敲夏可苓的门,门里的人问都没问就说:“进来啊。” 光凭这话和这调调,袁沅才明白过来,她喝了酒。 那真的就不知道是借着酒发酒疯呢,还是真的喝多了醉醺醺。 或许是真的没想到来人会是袁沅,夏可苓坐在窗边,仔细抹了一把脸和眼睛才确认了人。 不过,下一秒,她摇了摇红酒瓶子,露出一个惨笑:“喝吗?” 这间房间的灯光很亮堂,照得人分毫毕现。 夏可苓其实是瑟缩在窗边,就那么靠着冷冰冰的窗玻璃,脚边有两个酒瓶子,都没喝完,一个是红葡萄酒一个是白葡萄酒。 袁沅转身的时候,夏可苓眼里划过一丝戏谑。 但袁沅只是将门合上,又折身慢慢走向她。 “没有杯子吗?”站在那儿问。 夏可苓晕晕乎乎地站起来,原地不动扶着墙才站稳,想了半天,“我柜子里有,你等着。” 一阵踢踢踏踏,不知道是踹到了沙发还是柜子门,袁沅也没回头看,她的目光凝视着窗玻璃映着的自己。 突然唱起了一首歌,那是她念高中的时候,大街小巷人人皆知的一首流行音乐。 她依稀记得高潮部分的两三句唱词。 来回哼了两遍,另一个声音加入,帮她继续唱了下去。 她回头,看到夏可苓递过来一个水晶杯,“将就用吧。” 这水晶杯明显是个陈列艺术品,底座和杯身都镶着钻石,一眼即知价值不菲。 见袁沅迟疑,夏可苓说,“别嫌弃了。多少人想拿来喝一杯都买不到。” 大白话,也是大实话。 袁沅接过杯子,被夏可苓拉了一把,才丢开拐杖坐下。 酒是穿肠□□,也是短暂的慰藉。 袁沅想来喝得少,更何况是这种自己找酒喝的时刻。 两人也没有推杯换盏,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说。 袁沅望着玻璃面里的夏可苓,好像从头认识了一遍这个人——莫名的情愫从内心深处泛滥出来,她猛地意识到,在医学上,她与夏可苓才有不可更改的真实关系。 似乎没看到袁沅起伏的变化与情绪,夏可苓继续就刚才那首歌开始哼起来,边唱边给她又续上一杯酒。 酸涩的酒味入了口,就像是苦涩的记忆开了花,一杯接一杯,再也停不了。 两人没什么话可说的,似乎都在为各自喝酒,谁也没开口。 袁沅晕头转向地倒在地毯上的时候,望着房顶的那盏灯,白茫茫一片。 她迷迷蒙蒙地想,是不是人在死之前也是这样的?什么都不清楚了,神经迟钝、五感退化。 是吗? 她还没来记得搞清楚这个问题,就昏睡了过去。 夏可苓却从地上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抱起一床被子,随手给盖在袁沅身上,她仔细看袁沅的眉眼,呵呵傻笑了一会儿,将空酒瓶子和杯子用脚踹开,扯开被子,也就这么躺在了地上。 第二天,袁沅被静阿姨给唤醒了。 不过,她一睁眼就看到夏可苓窝在自己肩上,还真是惊讶地回不过神。 “怎么就这么睡地上了?有床有沙发的。哎呀。”静阿姨先扶着袁沅站起来,她力气大,将袁沅撑着走到沙发边让她先坐下。 袁沅还在震惊中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到那滚落在墙角的水晶杯才将来龙去脉回忆清楚——她见静阿姨半拉半抱地把夏可苓拽起来弄到床上。 这么大动静,夏可苓都没醒,可见昨天喝了多少。 袁沅一点都不记得自己后来是怎么睡着了,隐约是想着光喝酒也没说话,就那么直接晕过去了。 “几点了?” “十一点四十多了。”静阿姨道,她弯腰将酒瓶酒杯捡起来,俩瓶子都空了,“毕师傅刚还问你出不出去呢,他没提我都忘了你,房门都开着,人不知道跑哪儿了。” 袁沅一个激灵,睡意全无,“阿姨,帮我拿下拐杖。” 看她一脸着急,静阿姨将拐杖递过去,宽慰她道:“不着急,楼下饭也有,要出去就找毕师傅,他也在没出门,要晚上才去接先生。” “嗯。”袁沅抹了把脸,匆匆出去。 床头柜的手机有未接电话,都是欧阳打来的。她回了个短信,说自己睡过头,晚点联系他。 袁沅几乎是拿着包和手机冲下楼梯的。 毕师傅就在车库旁的休息室里,那屋子电视、空调一应俱全。 袁沅敲开门的时候,毕师傅和几个保镖在聊天,哄堂大笑一阵阵的。 见袁沅来了,他赶紧问:“袁小姐,你要出去吗?” 有几个保镖没怎么见过袁沅,都站起来,看着她。 “对。劳驾你送我一下。”袁沅如平常神色。 毕师傅嗯了一声,拿了车钥匙跟出去,利索地道:“我开车出来,你稍等我下。” 黑色的奔驰每天都干干净净、光可鉴人,袁沅坐进去,“毕师傅,还是去昨天那儿。” 毕师傅一听顿了一下,又一叠声地说“好”。 车子发动,滑出了别墅的大门,朝着前方的笔直大路前行。 距离农历春节只剩下没几天了,天气冷得不像话。 汽车从闹市区转入去袁沅那住处的必经之路,等车子开到了小区,停在僻静处。 袁沅和毕师傅一前一后下了车。 两人走到了一个小池塘边,毕师傅回头看了看奔驰,又缩了缩肩跟在袁沅身后。 “袁小姐,我想好了。” 两人在结了一层薄冰的池塘边站了很久,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等到回程的路上,袁沅接了一个刘权的电话。 “袁小姐,吃个饭?” 刘权的语气,似乎已经将上次的碰面给忘了。 袁沅也顺着他的意思,没再提之前,而是问道:“在哪里?吃什么?” “哎女人都一样啊,就关心吃什么。你也不关心关心我为什么找你来了。”刘权打趣道。 袁沅望着车窗外,心里跟车玻璃一样凉飕飕的,“吃饭的时候,你自己不就会说了?” “成吧,那就今晚八点?在你家附近那个小馆子好了。”刘权道,“花生米不错,哈!” 袁沅的视线转回来,望着毕师傅的后脑勺,“好。” 第94章 终章(倒V结束) 不过连刘权也没想到, 他比约定的时间早了整整一个小时见到袁沅,而且是在医院。 当天晚上六点半左右,新城区进市区方向的成平大桥上发生一起汽车追尾事故。 一辆白色奥迪在行驶过程中猛烈撞击前方行驶中的黑色奔驰, 因秒速过快, 两辆车同时从车道内坠落护城河中…… 大桥短暂双向封锁, 特遣蛙人和两辆救护车先后赶到。 冬天江水温度低,加上傍晚潮汐, 黑灯瞎火,打捞工作进行了整整二十多分钟,才从水中救出两辆车中的三名事主。 刘权冲到医院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ICU的袁沅, 隔壁躺着的是一个司机,姓毕。 而另一名事主,则仍旧在抢救中。 刘权在窗玻璃外踱步, 来来回回地走。 手底下的小警员马不停蹄地冲过来, 刹车不及时直接撞在刘权的背上,“哎哟, 刘队别走了, 眼晕!” “什么情况?” “家属已经来了。不知道什么情况啊!现在记者都在路上, 到时候麻烦了!”小警员看一眼里面半死不活的女人,“夏克铭真不会死吧?” 三人一起落水,俩人已经出来了, 剩下一个在急救, 任何一个人都知道——死或者不死就是在转瞬之间的事情。 “看命吧。”刘权刚才就提溜着先赶到的交警问过一遍了,两辆车是直接横冲直撞地下了河, 不带半点犹豫的——听上去简直就是谋杀。 但是车子刚弄上来已经被交警拖走,要等检测完毕才知道具体情况。 “别真的是谋杀吧!这他妈也太傻逼了吧!”小警员骂道, “找死吗?还是自己也想死,活腻了?” 刘权一个字都没说。 别人不知道袁沅跟夏克铭的关系,他可门儿清。 不过他认同这下属的话,“的确是傻逼透顶。”他掏了掏口袋里的烟,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郁闷地来回转圈。 家属来得飞快,夏克铭还没从抢救中出来。 人都没醒,全在昏迷中。 刘权一看夏家来的人这阵仗,敢情都是女的——就三保镖是男人。 他之前去夏家办过案子,自然知道一个是保姆阿姨,一个是夏克铭的太太,一个是夏可苓。 刘权差使手底下的人去挨个儿问话了解情况。自己躲到外面去,结结实实地抽了根烟。 大晚上的外面格外冷,但医院人依旧是多,门诊急诊门庭若市,小孩儿哭声、大人说话声,嘈嘈切切错杂一片。 救护车呼啦啦地来,来了就是一群护士围上去将担架抬下来。 刘权对这些见怪不怪,但天一寒,人就容易心里发虚,看到什么不好的都带上丧气。 一根烟抽完,他将烟头碾灭在一盆栽的树根底下。 还没走进ICU,电话就响了——“刘队,那个司机醒了!” 刘权拔腿就跑,两边人都吓了一跳,纷纷往里躲。 “人呢?” 病房里的人没了。 小警员拉着他:“转病房了,往那儿呢!” “这女的呢?医生怎么说?” “没说,等观察,估计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他们说话间,走廊边坐着的夏家三个女人同时看向他们。 小警员拽着刘权走,后面夏家的老人跟上来,“警官,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行吗?” 刘权点点头,往后看一眼夏可苓——这个他熟悉。 但他从夏可苓脸上看不到半点特别难过的神色,焦急或许是有的,但没有悲痛,与那日夏克安和周庭扬出事时的惊慌失措、语无伦次,今天简直判若两人。 说是转醒,其实不过是从深度昏迷好转一些而已,带着氧气罩,毕师傅连说话都说不全。 “病人现在还不适合接受问话,刘队,要不等等?”主治医生跟刘权也算是熟悉,直接道。 刘权点点头,没言语,看静阿姨凑上去看了眼还轻轻叫了一声:“毕师傅?” 没反应。 刘权走出来,他现在急的是袁沅能不能醒——以及夏克铭会不会死。 万一两人都挂了,那这事儿就难办了。 交警那边的李队来找刘权,一看坐着好些人,压低声音说:“刘队,初步是汽车制动失灵,但查了监控视频,白色奥迪车主是全程跟着黑色奔驰的——” “你可别跟我说,跟着跟着,正好上大桥的时候,刹车突然崩了。”刘权好笑地道,“这不急着查先。”他指了指走廊那头,“现在一个还在生死关头跟阎王爷抢呢,这个能不能醒也是个问题。” 李队刚要说话,俩人的手机同时响了。 “我们局长——” “一样。”刘权皱着眉,苦笑,转身一脸严肃地接了电话,“喂,朱局?” “记者那边严防死守住。”朱局的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知道了,苍蝇都没放进来。”刘权看一眼这一层,没什么不相干的人。 正说着呢,小警员又带进来一个人——西装笔挺的,手里还拿着文件,刘权上去捂着电话问:“谁呢?” “你好,我姓霍,我是夏克铭先生的律师。”霍律师也是跑着来的,略微气喘地道。 刘权摆摆手,上下大量一眼,点了点头,小警员才放行。 霍律师直接跟童修丽和夏可苓沟通上了。 “刘权?刘权!人呢?说话!”朱局没听到刘权回话,急了。 “在呢?!”刘权皱眉,“朱局,您有什么指示直接说呗。” 这话说完,朱局反倒没响动了,过了十几秒才说:“按流程走,该怎么来怎么来。” “哎,朱局。”刘权拦住他,“万一,夏克铭这要是死在医院了……” 他还没彻底把话说清楚,就听见背后有人喊:刘队,急救那边不好了,人不行了。 “草。” 刘权没发出声音,那这声清晰可见的草是来自于?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手机,“朱局,那我先去看看人怎么样。” “快去快去!随时给我汇报。”朱局那边刚跟刘权挂了电话,就立刻操起电话拨出去。 刘权算是跑得跟兔子一样快了,夏家家属也跟着冲过去。 “现在病人情况很危险,需要大量输血!病人血型特殊,是RH阴性血,送进去的血包已经用完了!病人家属呢?家属呢?” “我们家,没有这个血型啊。”夏可苓愣在原地,回过头问童修丽,“钧钧呢?大嫂?” “钧钧是O型血。”童修丽这会儿脑子也还算清晰,非常快速地说。 那边静阿姨,顺着墙壁缓缓地滑下去落在靠墙的椅子上,整个人都瘫软如一堆没有骨头的肉。 急救的大门被再次推开,有人冲出来说:“来不及了,病人呼吸衰竭,心肺功能停止。” “什么?”童修丽确认了一遍这个话,整个人晕头转向。 反而夏可苓眼疾手快扶住她,“嫂子,嫂子!” 另一边护士喊,“这儿有人晕倒,快!” 晕倒的是静阿姨,她就那么倒在了椅子上,两眼翻白,悄无声息。 袁沅没想到的是,守着她醒来的人是刘权。 刘权两眼乌青,站在她面前说:“八点倒还是八点,只不过是隔了两天,也算,也算。” 袁沅一句话都说不上来,胸口的气太重,压得她没办法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有气无力地说:“活着真好。” 说完猛吸了一口空气,然后爆发出撕裂胸腔般的剧咳。 刘权就这么看着她,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姑娘,真是不要命啊。” “我运气一向都很差的。”袁沅自顾自地道,不过话也不完整,说得断断续续慢慢吞吞屯,“不知道这次老天爷有没有保佑我。” 她的语气太平淡了,平淡到似乎对结果也没了任何的兴趣。 “那你真的得谢谢老天爷,削发为尼,吃斋念佛一辈子吧。”刘权抬手按下铃。 “是吗?” 可是她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快慰,也没有任何的喜悦,她还有很多很多的疑问,等待去解决—— 趁着医生护士来之前,刘权道:“通过专业检测,已经证实,夏克安夏可苓两兄妹和夏克铭不是一家人,现在在做排查,看看有没有DNA相近的人可以做筛选比对。” 袁沅忽然莫名其妙的笑了。 “我不想知道这些。” 护士医生都进来了,刘权也不方便在说话,退到后面,靠在墙上。 他嘴痒想抽烟,看了眼袁沅被人围得严严实实,他走出病房。 她为什么下了狠手?还用这种鱼死网破的方式? 那天她去办公室找他,应该真的走到了死胡同吧。 可惜…… 等他再回去,病房里就多了个高个儿女人,短头发,有点年纪,但不妨碍她是真漂亮。 “你就是疯了我跟你说袁沅。”海棠没留意到刘权进来,一边往瓶子里插鲜花一边骂。 花还是特别张牙舞爪的那一款,鲜红鲜绿。 “你知道现在报纸怎么写吗?说你给你爸妈报仇雪恨。”海棠继续道,“君子报仇,十几年都嫌不晚。” 袁沅躺着,脖子也不能多动,视线里只有海棠在晃来晃去,“刚一个警察在这儿,你见着了吗?” “这儿呢!”刘权突然插话,把海棠吓了一下。 海棠找张椅子坐下,看了两眼刘权,“这位警察,我跟你们说,就这种危险分子,应该隔离起来,你们这儿怎么连个日常看守的人都没有?” “我不是人啊?”刘权道,“我刚就出去抽了根烟。” “行吧。”海棠拨弄两下头发,“那她这怎么判啊?我得找多贵的律师才能给她减减刑?” “刑法规定,这种危急情况下油门当刹车踩的事故,违反交通运输管理法规,导致一人死亡,基本就是三年。” “夏家都不追究,还判刑?”海棠不解地问。 “不需要他们追究,公诉机关可以起诉。”刘权也坐到椅子上。 海棠的长腿伸出来踢了踢袁沅的病床,“听见没,三年。”话刚说完,看到袁沅在掉眼泪,她赶紧俯身上前,抽一张桌上的湿巾给她擦擦,“怎么了?吓哭了?” “海棠……”袁沅左手动了动,弹跳了两下才彻底握住海棠的手腕,彻底哭得一塌糊涂。 刘权看了眼两人,直接走出去,将门带上了。 海棠摸摸袁沅的额头,“阿沅,你跟我说,你到底怎么了?我不跟你开玩笑了,你跟我好好说好吗?” 袁沅却泣不成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狂风暴雨之下,她选择了沉默。 刘权走的时候,像汇报工作似的将跟袁沅有关的事情说了一遍,“方镇平情节较轻,不出意外也就是三五年。李庆昌起码二十年出头,刘晓成在刑讯过程中架不住全招了,他强奸了那个小男生……禽兽。”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袁沅了无生意地问,“我不想听,这些都跟我无关。” 刘权无奈地叹气。 空气中浮游着一种名为赶客的气息,刘权自然能敏锐地感触到。 “如果,我是说如果——” 袁沅转动脖子看向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那天你来找我,我能给你点积极的回应……你是不是就……”刘权严肃地问,将自己内心的假设说出口。 但是袁沅否定的很直接:“你想多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好,好,我自作多情了。”刘权抬了抬手,“行吧,那你休息吧。” 他走了两步出去,却有立刻停住,回身对着床上笔挺地躺着的人说,“其实,我挺佩服你的。” “回去吧刘队,我挺累的了。” 袁沅沙哑地嗓音疲惫不堪地道。 “行吧,那再见了。” 刘权最后挥了挥手,尽管他知道袁沅朝天躺着根本看不到。 他关上门,走到门外,并没有立刻走,而是联系了交警那边,将事情交代一下,等有人来继续交办才真正离开。 因为临近除夕春节,夏克铭和早前出事的夏克安的丧事被遗弃定在年后举行。 夏克安的案子放下之后,他的尸体就一直在殡仪馆。 原本是等着夏克铭从看守所出来操办,谁知道现在夏克铭自己也躺在了棺椁里。 袁沅这个肇事者,一直躺在医院里,大年三十那天海棠来陪她过年,亲手做了一桌吃食,吃到一半,夏可苓也来了。 意外之客。 夏可苓是一人去的,进门的时候,气氛都还有点怪异。 她没说话,一直就坐在旁边,听海棠和袁沅逗趣儿。 病房的电视机在放春节联欢晚会,脍炙人口的歌声想起来的时候,夏可苓会跟着哼两句。 但等到袁沅耐不住要睡去,夏可苓也就说了句新年快乐,就走了。 海棠却说:“夏可苓,是不是知道你爸才是她亲哥了?” 袁沅迷迷糊糊地说,“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夜晚,海棠回去的路上看到了市区在燃的烟花,巨大的花火在天空中迸发出璀璨的光芒。 在下一刻,一切美妙的瞬间,消弭于沉沉的夜色中。 尾声 夏克铭因没有直系亲属,且因意外过世,尚未明确遗嘱的前提下,其所有财产包括夏东集团股份等,由多位直系亲属继承。 童修丽与夏钧由于个人原因,将其应得遗产转让至夏可苓名下。 第二年三月初,夏东集团召开第一次2019年股东大会,夏可苓接替夏克铭成为集团公司董事长,并退出整个慈善城市计划。 四月,夏可苓上任后,公司慈善基金为一位女性渐冻人提供出国治疗帮助,负责其全部诊疗费用,媒体调查得知该名女性渐冻人的丈夫为夏家司机,姓毕。 五月,庄盾请辞夏东集团人事副总裁一职,集团公司人事调整,高层管理大换血,外界唱衰夏东集团。 五月底,袁沅因违反交通运输管理法规,发生重大事故,致人死亡,被判处一年零九个月的有期徒刑。 ————————end———————————— 作者有话要说: 正在连载女强爽文《穿成绿茶女配逆袭成大佬》求收藏! 本文又名:绿茶女配凭实力走上事业巅峰#靠男人,不如靠自己# 宋知蕴穿入狗血豪门书中,成为同名同姓绿茶女配这位宋家三小姐为了带着智商不高的二哥离开宋家,一心想要嫁给书中男主角厉临风,奈何她用尽心思,敌不过女主角穿越后,宋知蕴想,不就是带着二哥离开? 也未必一定要通过嫁给男人这条路? 凭借一己之力,宋知蕴将豪门狗血感情文愣是改成事业向、家族资产争夺战奈何原主大哥太狠毒阴险,处处阻挠宋知蕴害得宋知蕴阴差阳错上了原书男主角……的大哥厉临川宋知蕴:狗血,虽迟但到! —————— 预收求收藏《冲喜》 【一】 秦思嫣是冲喜才嫁进严家的 她的结婚对象是严峥,顶级珠宝集团的大老板。 可惜已经因为车祸而成为了植物人 秦思嫣在二十周岁那年签下一份结婚协议书以及婚前协议书作为“冲喜”报酬,她从结婚那一年开始,每年生日可以获得严家送来的五百万现金以及一枚钻戒。 试问谁不想有一个不出面的“丈夫”,既不用履行妻子的义务,又可以享受财富? 在秦思嫣美美地享受了三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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