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甜宠文里当兽医》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穿进甜宠文里当兽医 作者:老胡十八 文案: 杜淼淼穿进一本没看完的甜宠文里,成为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作天作地作空气的女配。 奶奶是全村最大的极品,爸妈是未来的大反派,葫芦娃哥哥们即将踏上作死之路,好闺蜜已在作死路上策马奔腾……怎么办? 在线等,急。 村民老王:“听说没,杜家那根独苗苗把村头大黄治好了!” 村民老刘:“早知道了,生产队的猪发瘟,还是她治的呢!” 村民老赵:“我说怪不得,我家的鸡都病得快死了,她来了一趟,下午就下蛋了!” 某人听了,摸着下巴,他的豹子最近不爱吃肉了,是不是也该…… 本文又名《当女配拥有金手指》《这个女配不恶毒》《我在年代文里当兽医》~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杜淼淼 ┃ 配角: ┃ 其它: 第001章 院里吵吵嚷嚷,各种声音直往人耳朵里钻。 杜淼淼烦躁的翻个身,把脑袋蒙被窝里,也依然挡不住女人和孩子说话的声音。从玻璃窗透进一层微弱的光线,院里的公鸡正在打鸣……明明天还没亮全呢,这家就吵翻天。 这样的日子,已经第三天了。 杜淼淼叹口气,她也想不到,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接连几拨领养家庭都看不上的她,居然在一觉醒来后,穿进了自己刚看的小说里。 那是一本七零年代甜宠文,听见家人叫自己“淼淼”的时候,她内心是欢喜的。小说女主就是叫淼淼,穿女主总比穿女配路人甲强,还在她期盼上天能给她粗长金手指苏爽炸天的时刻,通过原主记忆,忆起自己叫杜淼淼……内心是崩溃的。 因为,女配也叫淼淼,不过是姓杜,只一字之差,跟林淼淼的人生,却是云泥之别——一个活在甜宠文里,一个在作死路上越走越远。 两个淼淼斗智斗勇,争夺男主目光的桥段,虽然没看完,大部分还是跳着看的,但杜淼淼对女主三番五次低级陷害,她已经看到想吐了。 因为跟自己同名,她还吐槽过,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教育出杜淼淼这样的女孩子,小时候是人见人怕把女主欺负到缩墙角的熊孩子,长大后是恃靓行凶千方百计阻挠男女主的恶毒女配……现在好了,她就是女配本配,可以尽情体会了。 杜淼淼抬起小胖手,手背还有小窝窝,女配……哦不,她现在才六岁,从大学毕业穿越到乳牙都没换的年纪,年轻二十岁,这算老天爷给她的补偿吗? “吵吵啥呢?把淼淼闹醒了,看老娘揍不死你!”黄树芬双手叉腰,挺着高高的肚子,扯扯花里胡哨的围裙,得意溢于言表。 这可是女婿供销社里发的,城里人才能用的围裙呢。放眼整个双水村,再找不出第二件。别人是穿着上灶干脏活,她可好,该戴的时候不舍得戴,逢年过节就要穿出来撑场面。 几个孙子欣赏不来,但还是听话的收了声:“好,奶奶也小声些。”一溜烟出门了。 黄树芬笑骂,“小兔崽子……早点儿回来,今儿你们爸爸可能会回来。” “知道咯!”四个孩子边跑边回,不用奶奶提醒,他们才不会忘记呢。爸爸已经两天没回家了,只要回来,姑姑肯定会让他带东西,姑姑家好吃的多着呢!像什么奶粉麦乳精水果糖从来不缺,他们过得可是村里头一份的好日子。 杜家现在的当家人是杜成贵和黄树芬老两口,都才五十出头,体力不比年轻人差,挣工分能拿最高那档。只是子嗣不丰,一生人也只养下一对双胞胎。儿子杜洪江是双水村生产队队长,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闺女杜红梅在县城纺织厂上班,女婿在供销社,都是端铁饭碗的……老两口走出去也威风。 只不过,唯一不顺心的就是小字辈里全一溜儿的毛头小子,三个外孙四个亲孙,正好凑成一队葫芦娃。千盼万盼,几年前儿媳妇好容易生下个姑娘,一大家子只把小姑娘含在嘴里怕化了,娇惯得不像话。 杜淼淼,真是名副其实的“独苗苗”……在她作天作地阻挠女主之前。 而这根了不得的独苗苗,还病了。一个星期前跟着四个哥哥上河边,一不留神让她玩了水,大夏天的感冒,连着去卫生院看了好几天,人还迷迷糊糊。 “要再不好,得送县医院去,你姑姑知道了还不知怎么编排咱们呢……”话未说完,就见床上的小姑娘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满是好奇。 “傻丫头记不得了?是奶奶啊。”黄树芬抱起她,给穿上厚衣裳,“淼淼要吃奶粉还是红糖蛋?奶奶给你冲。” 杜淼淼不争气的咽了口口水,也不用说话,眨巴眨巴大眼睛,黄树芬一拍胸脯保证:“好嘞!两样各来一份!”也不知她是怎么领会到的。 杜淼淼活了二十五年,从没体会过家人的关怀,一时间倒是不知如何是好了,就呆呆的看着黄树芬高壮的背影出神。 “大哥你说它还活不活得了了?” “怕啥,活的也要宰了吃,早死晚死不都是死?” “谁说都一样,明明活的更好吃!” “嘘,小声点,别吵淼淼。” 四个男孩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你一句我一句,比五百只鸭子还聒噪,杜淼淼被吵得没法子,只能出门来看看。 熊孩子们围在泥土地的院子中央,那里趴着一团雪白雪白的东西,毛绒绒的,还在轻轻的蠕动。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更啦,小天使你们快回来呀~ 第002章 见妹妹出来,杜老大在三弟脑袋上打一巴掌,哥几个全噤声了,极有默契的悄悄的挪啊挪,把那团毛绒绒藏背后去。 “淼淼醒了,是不是要找奶奶?” “奶奶给你冲红糖蛋,再……再等等吧。”老四不争气的吞口水,他只比淼淼大一岁,跟三个哥哥比起来,还是个没自制力的小屁孩。 淼淼从小在孤儿堆里长大,最擅长的就是跟孩子打交道。习惯性的挤出一丝笑容,柔柔的说话:“待会儿哥哥跟我一起吃吧。” 哥仨向四弟投去警告的一瞥,他赶紧忍着口水摇头:“不了不了,妹妹吃吧,我们吃稀饭才好,才能长高高!”这都是家里大人哄他的,就为了不让他跟妹妹争。 要是以前的小公举杜淼淼,铁定娇哼一声,算他识相。但现在换了芯子的淼淼,知道世上没有谁天经地义该对谁好,他们让着她,只不过因为她是小妹妹,她应该感谢他们,而不是颐指气使,作天作地。 “谢谢四哥。”想起刚才看见的东西,又问:“哥哥们在玩什么呀?” 杜老二忒老实,“野兔子,我们捡的!”双水村依山傍水,不远处就是连绵的大山,有农家汉子抽空会去支个陷阱啥的,十天半月能套到一只半只……当然,全凭运气。 “对,待会儿退毛去肚杂,用棍子串上烤着吃,可香了!” 烤兔她吃过,确实香喷喷,但不知道为啥,一想到那个画面,雪白的毛绒绒的小兔兔要被剖腹挖心……居然有点不忍。 她赶紧回神,肯定是穿越的关系,不止变成小孩儿身子,连心肠也软了不少。“能不能给我看看?” 四个哥哥异口同声:“不行!”看了她要喜欢就变她一个人的了,虽然,他们都知道要让着她,可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好容易能打点牙祭,她拿去玩不了两天就扔了,多浪费啊。 只有吃了它,才能将它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杜淼淼下意识的,好像与生俱来的“本事”一般,只要眼角下垂,眉头微微一皱……作为女配,长大后能恃靓行凶,小时候肯定也是枚漂亮的小萝莉。这副小模样跟洋娃娃似的,几个哥哥哪有不配合的,纷纷挪开脚步,“那你小心点,别被它咬了。” “对,奶奶说兔子急了会咬人。” 那是一只纯白色的兔子,才二十多公分长,两只长长的耳朵软塌塌的耷在脑袋上,眼睛闭得紧紧的,身子微微发抖。她觉着有点奇怪,如果是正常的兔子,几个哥哥怎么可能捡得着?这年代吃都不一定吃得饱呢,哪有守株待兔的好事等着几个毛孩子。 果然,兔子左前肢连着胸脯的地方一片血红,白毛被血浸透,紧紧贴在一起,把伤口显得分外明显……流血的地方居然有三四公分长。 杜淼淼心头一跳,看着那血淋淋的伤口,好像能听见小兔兔“蹦跶蹦跶”的心跳,一下一下直击耳膜。 杜老大一见她面露怜悯,暗叫“不好”,赶紧给老三使眼色,不能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淼淼不哭,烤了分你两只后腿,肉特多,还流油……你要喜欢,下次咱们捉一只活的给你养着玩儿?” 小兔子可能是感受到四个男娃的垂涎欲滴,磨刀霍霍,愈发瑟瑟发抖。 杜淼淼毫不犹豫的摇头,“不能吃。” “啊?!别啊……”四兄弟哀嚎不已。这一声把黄树芬招来了,不分青红皂白依次拧着几个孙子的耳朵旋转一百八十度,“欺负妹妹呢?” 杜老三鬼点子多,趁还没拧到自己就跑开了,“奶奶偏心,妹妹不让吃兔子,被她玩儿死了多浪费呐?肉都不鲜了!” “臭小子一天尽知道吃,妹妹小,让着她怎么了?等你爸回来揍不死你!”黄树芬身强体壮,动作敏捷,捡起拇指粗的赶牛棍追着他打,可饶是如此,十下里也碰不着他衣角一下,那个气哟,扯着嗓子噼里啪啦骂开来。陈芝麻烂谷子,儿媳妇怎么着她了,怎么教坏孙子了,怎么顾着娘家了…… 谁也没注意,一双小胖手在兔子脑袋上摸了摸,毛绒绒的不过瘾,再摸两下。可能是感受到安全感,小家伙自发的往她手里靠,杜淼淼愈发舍不得,心想那么大的伤口,在三十年后都不一定治得好,这年代连人吃的药都紧缺,更别说给它手术缝合喂药了,怕只有……死路一条。 于心不忍,拿出撸猫的技巧,在它脑袋和后背轻柔的撸了两把,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从小喜欢小动物,但孤儿院不许养,只能偷偷去后院,用自己省下的饭菜,隔着铁栅栏喂那条流浪狗,喂了两个多月,突然就再也没见过它了。小小的她只以为是有别的小朋友用更好的饭菜把它哄走,还伤心了一场。却不知道流浪狗的身体早就躺在大货车车轮下了……当然,不知道也好。 后来,大学毕业,终于能自己租房住,她也想过猫狗双全的日子,可惜房东不让养,自己又没钱换个住处,只能这么将就着……哪晓得一睁眼就给将就到七零年代了。 想着,手底下的小兔子突然就不动了。 杜淼淼低头一看,兔子双眼紧闭,小手小脚蜷缩着,匐在地上,悄无声息。 她叹口气,兔子啊兔子,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黄树芬满院撵孙子,扁担箩筐被扔得到处都是,家里乱成一锅粥。杜淼淼趁他们不注意,抱着兔子尸体,拿把小锄头,准备带去树下埋了。 才挖了两下,突然感觉脚面上痒痒的。她穿的是家里唯一一双千层底布鞋,天气热就没穿袜子,一片雪白的脚面露在外头……而脚面上,有团更加雪白的小东西在爬。 她险些尖叫出声,兔……兔子,会诈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青兒投雷,么么哒~ 第003章 冷静两天,杜淼淼也没想通,兔子到底怎么就活过来了。要不是兔毛上染的血迹,谁也想不到它原先还有血肉模糊的伤口,就算是诈尸,也诈得太神奇了吧? 而且,活过来的兔子,还特精神。杜家四个哥哥看着恨不得吃下一头牛的兔子,简直“怨声载道”。因为淼淼怕它跑出去沦落成别人的盘中餐,不敢放出门,每天吃的草都他们割回来,得挑最鲜最嫩的青草尖儿,还不能沾露水。 “淼淼别跟他们去,你爸要回来呢!”黄树芬舍不得孙女出去晒太阳,那么白的小脸蛋,跟刚剥壳的鸡蛋似的,晒黑了多可惜呐! 杜淼淼摇摇头,既然是自己执意要养的兔子,就得自己负责到底,不能太依赖几个哥哥。 看着她小手小脚又去提箩筐,黄树芬也摇头,这宝贝孙女病好后咋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多喜欢叫哥哥们帮干活啊,现在恨不得啥事都自个儿动手。她审问过四个孙子,不是他们叫她去割草,是她死活要跟着去。 一时想不通,老太太也没放心上,反正宝贝孙女啥样都好,以前娇滴滴的好,现在懂事也好。 “妈,淼淼呢?”门口进来个只穿红背心的男人,三十五六的年纪,浓眉大眼,看着很精神。 “跟全子他们割草呢,事情办得咋样了?”黄树芬一面接过行李,一面紧张的盯着儿子。 杜洪江叹口气,“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老太太动作一顿,小心翼翼:“那你,会不会……吃挂落?”到时候队长的职位保不住,她在村里可就风光不起来了。别看她表面上不说,但心里清楚着呢,闺女嫁得好,那终究是嫁出去的人了,老两口的面子还得靠儿子撑。儿子出门这几天,她是吃不香睡不好,就盼着把那小蹄子给逮回来。 “小蹄子,自己跑就罢了,还连累咱们家,当年我就说她不是好人,全子他妈还说我冤枉人家……瞧瞧,现在是啥好货色?为了城里好日子,男人和孩子都不要了!”一想到杨曼娜,她就恨得咬牙切齿。 杨曼娜是知青,下来八年了,早先受不了村人白眼和繁重农活,找个上进后生嫁了,生下一儿一女,现在可好,听说隔壁市有偷偷跑回城的,男人不愿离婚,队上不给开介绍信,她一鼓作气就跑了。 生产队派出最得力的年轻人,沿途在汽车站火车站围追堵截,也没逮到她。双水村的知青有十多个,她是唯一一个跑了的。杜洪江也有点气恼,懒得接这茬。 黄树芬叨叨半天,越想越气,总觉着儿子的“仕途”就要断送在这女人手里了,站院里破口大骂,把杨曼娜祖宗十八代全问候遍,心头的气依然没消。 杜家兄妹五个,刚回到村口就听人说爸爸回来了,撒丫子往家跑,老四不小心被石子绊到,摔个狗啃泥,还是淼淼把他扶起来。 “哥哥慢点跑,小心些。” 老四龇出缺了的门牙缝,“妹妹也慢点儿,好吃的都给你留着。”犹豫一下,使劲咽了口口水,又补充:“我……我不吃,喝稀饭才能长高高。” 杜淼淼“噗嗤”一声乐了,这小子像个复读机似的,整天重复吃稀饭长高高,实际却是自个儿比他高,杜家这样的家庭,虽不至于吃不饱,但营养不良是肯定有的。反观自己,手腕粗得莲藕似的,低头还看不到脚尖……典型的营养过剩。 “好东西哥哥也要吃,大家都吃。” 老四懵懂的,期待的点点头,生怕妹妹回去跟奶奶说,不放心的叮嘱:“这话只能跟我说,不能和奶奶说哦。” 淼淼点头,主动牵起他的手,刚走到家门口,就被男人掐着胳肢窝举过头顶,她害怕得“啊”一声,杜洪江却以为她是高兴,再接再厉,又举了几次。 杜淼淼都快吓哭了。 好容易挣扎着下来,又被杜洪江用胡子扎,她真的,十分,非常想翻脸。 可她这副气鼓鼓的模样,还真像以前那个娇嗲嗲,动辄颐指气使的小公举,杜洪江就是稀罕,抱着问这几天想不想爸爸,在家乖不乖,哥哥有没有欺负她……就像出去几年似的。 淼淼心头微妙,她从未体会过来自父母亲人的关怀,只觉着陌生得很。虽然,他浑身汗臭味,胡子确实扎人,但……又觉着暖暖的。 如果,真是自己的爸爸,该多好啊。 “小丫头愁眉苦脸干嘛?快来看看姑姑给了啥好东西,这双新凉鞋,试试合不合脚。”杜洪江低头翻行李,没注意门口进来的人。 杜淼淼却第一时间看到了。 主要是那女孩长得太漂亮了。雪白的瓜子脸,乌黑的辫子,淡粉色的菱形嘴唇,再配上娴静淡雅的气质……淼淼找不出形容词了,反正就是很漂亮,是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里见过最漂亮的女孩。 忽然,原本吵吵嚷嚷的院子安静下来,黄树芬回头,不得不承认,这小姑娘长得不赖,但还是自家孙女更胜一筹。刚挺起胸膛,想到她妈的事,又不耐烦起来:“你来干嘛?”杨曼娜生的小害人精,没把气撒她身上都算好的。 女孩弱弱的笑笑,满眼羡慕的看着杜家父女俩,小声道:“奶奶,叔叔好,我来问问,你们找到……我妈没?” 杜洪江虽然有气,但对着小女孩,也只是轻咳一声,“没找到,说不定过段日子就回来了。”见她失望,又安慰:“淼淼回去好好听话,我让你爸爸拍封电报去问问,是不是回城里了。” 淼淼?杜淼淼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来人正是小说的女主角,林淼淼。 林淼淼的母亲在她七岁那年偷偷跑回城了,村里以杜淼淼为首的孩子就欺负他们姐弟俩,嫌他们是没娘的孩子,各种使绊子各种排挤……看小说的时候真是让人牙痒痒。 杜淼淼瑟瑟发抖,她发誓,真的真的,绝对不会欺负女主,更不会招惹男主!既然上天给了她新的人生,就坚决不走恶毒女配的老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木子投雷,么么哒~ 第004章 林淼淼黯然离去,黄树芬感慨两句,也就丢开去了。 杜淼淼却心不在焉,一个劲的跟杜洪江打听杨曼娜的事。都怪自己跳着看,许多事件当时觉着无关紧要,实际却是很多情节相连的重要节点……悔不当初啊。 “小丫头别瞎问,快试试凉鞋。”黄树芬抱着她,手脚麻利的脱下千层底,淡紫色的塑料凉鞋,款式虽然老旧,但在这年代已经是超时尚单品了。 包裹着雪白圆润的脚丫子,居然说不出的晶莹,站在太阳底下像会发光一般。杜洪江和黄树芬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淼淼的嘴角慢慢翘起来,谁都喜欢听好听话。 “哟,说啥呢?把我闺女都笑成花儿了。”一名年轻爽朗的妇女扛着锄头进门,身材匀称,笑起来还有酒窝。 杜淼淼叫声“妈妈”,赶紧蹬蹬腿,从奶奶怀里下来。 黄树芬不爽极了,瞪着眼道:“就你嗓门大,看把我乖孙女吓得……你们刘家人说话都靠吼呢?”对儿媳妇的意见,瞎子都能看出来。 杜淼淼来这几天,便宜妈妈刘玉珍待她极好,人也讲理,她很有好感,自然不忍心她被骂。但奶奶也把她当眼珠子疼,她也不好伤她老人家的心……索性捂着肚子叫饿,转移战火。 果然,婆媳俩迅速达成一致。 刘玉珍淘了三小碗白米,放大锅里煮着,老太太不知从哪儿提来一条腊肉,派大孙子拔三根青笋,二孙子刨几个大土豆,小三剥几瓣蒜,小四跟着上鸡窝里捡蛋……家里所有人都忙开,只有杜淼淼最闲,在院里瞎晃荡。 小兔子好像通人性,喜欢黏着她,走哪儿跟哪儿。淼淼见它通体雪白,取名“小白”。 “小白回窝里去,当心踩到你尾巴。” 小白竖着耳朵,红通通的眼睛里全是她,也不回应,继续一蹦一跳的跟着。 杜家位于双水村正中央,左右一墙之隔都是本家亲戚,杜淼淼嘴甜,又吸收了原主的记忆,左一声“爷爷”,右一声“奶奶”把邻居们逗得乐开花。既然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就先熟悉熟悉环境。 出了杜家“窝”,往东走是一条河,这几天天气炎热,河风凉爽,垂柳依依,小河边成了避暑胜地。孩子们三五成群,有玩跳房子的,过家家的,斗草的,身上都是带补丁的衣裳。 反观自己这身泡泡袖的连衣裙,新凉鞋……真跟地主家的傻闺女一样,招摇啊。 “淼淼来了,哇,你的鞋子好漂亮,是城里买的吗?”有个小女孩主动来牵她的手。在原主记忆里,这是头号大跟班,叫牛明丽,平时最喜欢的就是以她为中心搞小圈子。 直到后来长大了,她也是恶毒女配身边最招人恨的狗头军师,俩人的情谊不减反增。不过,印象深刻的是,牛明丽帮助女配夺取男主欢心,故意设计小混混欺负女主,原本只是想撕破她衣服,让别人看见就能败坏她名声,跟杜淼淼竞争不了。谁知却被女主反杀一把,小混混把她强.暴了,后来沦落风尘……当时看着觉得她罪有应得,可现在看来,浓眉大眼,活泼开朗的小丫头,根本不至于毁了她一生。 杜淼淼愈发下定决心,不管她在这书里能待多久,都得让牛明丽远离女主,最好是一点儿交集都没有。 然而,上天并没听到她的决心。俩人刚说了会儿话,林淼淼就带着弟弟过来了。 “三爷爷,七奶奶,六婶婶,中午好啊,吃饭了没?” “哟,老林家这丫头,可真懂礼貌!” “人家妈是读书人,就是不一样……” “她妈呀……好狠的心……”于是,话题就转到杨曼娜身上,对林淼淼也更多了同情和关怀。 “多谢七奶奶,我和弟弟都不怪妈妈,她也有爸爸妈妈,说不定她也想家了呢……我们会好好照顾爸爸的。”林淼淼实在是漂亮,连哭起来都楚楚动人,赏心悦目,还可以把埋怨的话说得戳人泪点,不愧是女主本主。 世上可怜人何其多,她上辈子也是大众意义上的可怜人,生下来被发现有先天性心脏病,被父母扔在孤儿院,跟同龄人争吃争穿争上学机会,还得担心身上的定时炸.弹……但她从不怨天尤人。 “淼淼,别理她,咱们来跳房子吧?”牛明丽朝那边翻个白眼,视线又落回新凉鞋上,怎么就会有这么漂亮的鞋子呢?她要是也有个在供销社上班的姑父就好了。 见她实在喜欢,杜淼淼笑起来:“那我跟你换鞋子穿吧,凉鞋跳不起来。”分享是孤儿院生存技能之一。 “真的?”牛明丽难以置信,这位小公举可从来没这么好心过。 “真的,不过凉鞋漏脚趾,你小心别踢到瓦片哦,很痛的……”话未说完,小姑娘就欢欢喜喜跟她换了。俩人同岁,脚一样大,倒也合适。 于是,换上新凉鞋的牛明丽,简直就是脚踩风火轮的小哪吒,跳得那高……跟窜天猴似的,还闹着要回家拿好吃的来感谢她。杜淼淼连忙拒绝,杜家不缺这口吃的,但牛家可还吃不饱呢,鸡蛋能卖去供销社,买柴米油盐等生活必需品。 地上用树枝画了九个格子,一片已经磨圆钝的瓦片,大家猜拳决定顺序,牛明丽手脚细长,动作敏捷,总是把瓦片踢过届,每隔几分钟总会听见她懊恼的“哀嚎”。杜淼淼有点胖,又不敢使大力气,倒是经常踢不到格子里,落在线上就无效,忍不住也要“哀嚎”两声……玩得不亦乐乎。 林淼淼看了会儿,视线落在白白胖胖的“独苗苗”身上,轻轻一笑,把弟弟推出去。 她弟弟叫林鑫。林鑫也是白胖包子,放眼整个双水村的萝卜头,就他跟“独苗苗”长得像地主家大宝贝,其他清一色面黄肌瘦。可惜身体不太灵活,跑又跑不快,跳也跳不起,村里孩子都不爱跟他玩。 牛明丽一见他加入,立马嘟着嘴道:“去去去,这是咱们玩的。”虽然他们才六七岁,但已经有男女意识,玩游戏都各玩各的。 最主要是,男孩女孩的兴趣点完全不一样,他个小胖子非来插一脚,原本玩得好好的几个女孩都不开心。 林鑫却是一根筋,只记得姐姐教他过来跟她们玩的话,不肯退出,横在画出来的“房子”里,“我就玩,要你多管闲事儿!” 牛明丽平时就跟林淼淼不对付,现在又被她弟弟顶撞,顿时大喊:“我还偏就要管,谁也不许要你玩。” “我就要玩,狗拿耗子……啊……” 等杜淼淼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扭打在一起了。 第005章 牛明丽虽比林鑫大两岁,但严重的营养不良,瘦得只剩一副骨架,被小胖子轻而易举的骑在身下,左右开弓,脸上着了两拳。 她想反击,却被压得死死的,双手无力的挣扎几下,就被林鑫在她手臂内侧嫩.肉上掐了两把……可怜牛明丽只剩杀猪似的嚎叫。 杜淼淼挑眉,这小胖子可不傻,知道用巧劲。赶紧趁他再次下狠手之前拽他,先拽开,让牛明丽有机会翻身再说。 谁知,她还是低估了这具身体的能力,拽他没拽动,还反被他拽个狗啃泥,一口小白牙直接扑泥土上。 见村里远近闻名的“独苗苗”被自己弄倒了,林鑫有点害怕,赶紧回头看姐姐。可惜他姐正看着小河出神,没法及时提供建设性意见,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屁股转坐杜淼淼肚子上。 这回,换杜淼淼杀猪叫了。 小胖子铁实铁实的,她那软乎乎的肚子根本受不住,肠子都给压瘪了,五脏六腑疼得都移位了。 她真的想杀人!立刻,马上一拳揍他肚子上去,不解气又冲他白里透红的脸上挠两把,可惜人小手短,压根没怎么伤着他。把她气得,脸色又红又白,心内暗骂:小子,姐跟你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突然,也没来得及看清,小胖子就双脚凌空。 “啊……姐,姐,救命……啊!”杜老大揪着他后衣领,脸色不太好看。 林淼淼小碎步过来,弱弱道:“全子哥,对不住,鑫鑫他跟淼淼闹着玩呢,你别生气,回去我好好教训他,让他给妹妹道歉……”又含着泪泡祈求:“好不好?” 杜老大有点懵,他还没怎么着这小胖子呢,小姑娘怎么就哭了。犹豫间,只能放下林鑫,手却没忘要揪着他衣领,跑不了。 杜淼淼肚子实在太痛了,一时间居然爬不起来,不习惯掉眼泪,只是闭着眼揉肚子,希望能缓解一下。 周围村民见他们闹起来,都纷纷劝道:“全子算了,小孩打打闹闹不是事儿。” “就是,这姐弟俩也是真可怜,看把人家小姑娘哭得……淼淼乖,咱们不哭了啊,快带你弟弟回家去。” “全子都是大小伙子了,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 事实证明,眼泪,尤其是漂亮女孩的眼泪,比啥都管用。杜淼淼叹口气,女主终究还是女主。 但不好意思,她还就是要跟他“一般见识”,因为她肚子是真他喵的痛!“啊,大哥,肚子好痛,林鑫打我,我只是劝架,没惹他……好痛。” 牛明丽也回过神,大声道:“对!林鑫打我们,他不要脸,男孩欺负女孩,不要脸!”又嘚吧嘚吧把他怎么打,打了哪儿,有多痛说得一清二楚。 杜淼淼悄悄竖起大拇指,小丫头嘴巴可真伶俐,还挺及时。 于是,看着她手臂内侧的青紫,大人们也不好意思,不说话了。 杜老大一看,也顾不上收拾小胖子,赶紧问妹妹肚子怎么了。杜淼淼忍着羞耻心,被他当众掀开衣服,露出一片微微隆起的雪白的肚子……上头青红一片触目惊心。 小孩儿皮肤娇嫩,杜淼淼又娇生惯养,平时衣服线缝摩擦到也会起印子,小胖子这一压,倒真给压出“证据”来了。 “嚯!怪不得叫肚子疼,也太红了……” “就是,黄树芬要看见了还不得……啧啧啧。”老太太的泼辣在全村是出名的,年轻时候地主婆都被她骂得抬不起头,简直见人骂人,见鬼骂鬼。 杜老大眼见着气得不行,虽然偶尔也会觉着妹妹脾气不好,屁事特多,但终究是自家娇养着长大的,自己嫌弃可以,外人想欺负? 没门。 只见他长腿一迈,抓住正在跑路的林鑫脖子,“敢打我妹妹,啊?” 林鑫六神无主,只一个劲的向姐姐求救:“姐,姐,全子哥要打我,快救我!” 杜淼淼见她又要梨花带雨,赶紧捂着肚子打滚,“哎哟,肚子好痛,痛死我了,哥哥我会不会死啊……奶奶说肠子断了就死了……呜呜……”博同情谁还不会似的。 她又哭又滚,大人们也怕真打出问题,有老人把她抱起来,“淼淼乖了,待会儿让你奶奶给煮个糖鸡蛋,吃下就不痛了啊。” 杜老大气得很,左手高高扬起,想要扇林鑫耳光,举了半天终究没下得去手……他已经十四岁了,九月份开学上初二,打六岁的林鑫,有点胜之不武。 但妹妹的委屈不能白受——“还敢不敢打我妹妹?” “不敢了,全子哥我再也不敢了。”林鑫毫不犹豫的答应。 杜老大觉着,武侠小说里教训宵小,大概也就是这样吧?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他肯定不敢再犯。“那你给她道歉。” 林鑫想说他才不要跟“独苗苗”道歉呢,别的小伙伴知道了多没面子啊,但全子哥讲义气,是村里的孩子王,不听他的话以后肯定也不会有人跟他玩了……用姐姐说的,两件都有害的事,只能选一件相对害处不是那么大的来做了。 “对不起,淼淼姐姐对不起,我不该打你。” 这么爽快的认错态度,杜淼淼也无话可说。孩子间打闹几下是常事,就是大人来了也没法较真,她从小没少挨,虽然会心有不甘,但也只能…… “等等,道歉有用的话,哪还有劳改犯?”不远处走过来一个少年,国字脸,浓眉大眼,表情严肃得像个小老师。 杜淼淼眼睛一亮。 这是二哥,十二岁,开学就是初中生了,平时基本不掺和小孩子的事。在原著里,杜老二是整个杜家最聪明的崽崽,学霸型人设,每天放学下地干劳动,也没啥时间看书,但学习就是那么蹭蹭蹭坐火箭似的,永远第一名。明年开始恢复高考,待他上完高中,正赶上大学生包分配的好年代,美好未来正在向他招手……如果妹妹不作天作地,毁了他读书机会的话。 杜淼淼捏紧小拳头,她一定要让二哥好好读书,考大学! 林家姐弟俩见是杜老二,依他平时不爱说话的性格看,应该是最好应付的,还笑着道:“华子哥真会说笑话。” 杜老二也不笑,静静的盯着他们,“你怎么打我妹妹,就让我妹妹怎么打回去。” “啥?!” “都道歉了,还想让我怎么样?我又不是故意的。” 杜老二从来不浪费口舌,以眼神示意妹妹,“淼淼敢不敢?” “敢!”太好了!有哥哥撑腰的感觉棒棒哒!为了能赢得孤儿院阿姨的夸奖,从小到大她忍气吞声息事宁人太多次。 “华子哥,弟弟不是故意的,以后也不会再犯了……妈妈没了,爸爸也忙,为什么别的家庭可以那么那么幸福,而我们家却……淼淼,原谅鑫鑫好不好?” 杜淼淼腻歪得很,装没听见,继续叫“肚子痛”。 第006章 “放着,让我来!” 随着一声大喊,大家这才看见从西边跑来一个穿小短褂的男孩,细长眼,高鼻子,长手长脚。 杜淼淼那声“三哥”还没叫出口,他已推翻林鑫,一屁股坐他肚子上。到饭点了淼淼还没回家,奶奶让大哥出来喊,来了半天兄妹俩都没回去,又让二哥来,二哥前脚刚出门,他后脚就跟上,在路上遇见小伙伴,把他们打架的事说了。 这么难得的表现机会,他可不能错过! “听说你坐我妹妹肚子,那我也坐坐,还挺软……”他用劲坐了几下,见林鑫哭得鼻涕眼泪糊一脸,才恋恋不舍的起身。“我还没你用劲呢,淼淼都不哭,你男子汉哭个啥?” “就是,林鑫是怂包蛋,就会哭鼻子!”牛明丽不忘补刀。 杜淼淼心头那口气,太他喵顺了。上辈子做缩头乌龟习惯了,现在能不用自己出手,有人替自己报仇才叫爽快。 “得了得了,不过是小打小闹,华子和成子还这么较真……大家都回家吃饭吧。”有长者出来解围,林淼淼再三道谢,再三给杜淼淼道歉,牵着弟弟走了。 只是,背了人,神色莫辨。 杜家兄妹几个可不管,开开心心回家吃饭去。大人都问怎么去了这么久,杜淼淼本想息事宁人,啥也不说的,但三哥还等着邀功呢,嘚吧嘚吧全说了,绘声绘色,重点是他替妹妹报仇了。 黄树芬气得骂了两声,见孙女没事,才恶狠狠道:“淼淼以后都不许跟他们玩了,小蹄子养的坏秧子……” “妈,吃饭吧。”杜洪江让她别在孩子面前骂人,怕他们学了去。 “咋啦?还不让说了?淼淼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不行,我得上林家问问去,少说也得让他们赔医药费营养费,咱们老杜家……”话未说完,果然把碗筷一摔,人就出门了。 杜淼淼悄悄看了爸妈一眼,见他们都习以为常,又偷觑爷爷,正自顾自的抿小酒,完全不把奶奶发飙当回事。在原主记忆里,奶奶确实很彪悍,非常彪悍,吵遍全村无敌手,荤话脏话生.殖.器张口就来。 他们是一家人,不觉着有啥,可在小说里,这就是典型的极品反派啊! 奶奶呀,我的亲奶奶呀,才说不能让一家人作死呢,您就这么风驰电掣的去了……杜淼淼懊恼不已,刚才应该拦住她的。 虽然,半个小时后黄树芬提回了十个鸡蛋和半斤红糖,但杜淼淼却高兴不起来,极品反派奶奶啊,我该怎么拯救你?果然,没两天,村里都在传杜家人不厚道,小孩子的矛盾,打都打回去了,大人还蛮不讲理,小题大做讹人东西,简直就是惹不起的村霸做派。 尤其是在林家媳妇跑了的情况下,无异于雪上加霜。 于是,肉眼可见的,村里敢跟“独苗苗”玩的小孩,又少了几个。 “淼淼也想玩警察抓小偷吗?咱们自个儿玩,别理她们,哼!”牛明丽看着被众多女孩围在中间的林淼淼,心头不爽。明明以前这个位置是淼淼和她的,不就打个架嘛,咋大家都开始喜欢她了。 杜淼淼收回视线,“嗯,不理。”惹不起惹不起,远离女主是第一要义,没有什么能比这个事重要。 “你有书包了没?我们可以上学啦!”牛明丽想一出是一出,迅速的转移了注意力。 “啊?”杜淼淼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原主六岁,还没开始上学,家里四哥也没上,奶奶让等着她,到时候放学有个照应。 “你姑姑给你做书包了吧?我妈说先用哥哥的……一点儿也不好看。”牛明丽嘟着嘴,苦恼起来。她特羡慕杜家几个哥哥那种军绿色的挎包,斜挎在胸前可威风了。 杜淼淼记得,姑姑确实给她做过一个迷你版的帆布包,但因为原主怕上学,早被她塞哪儿去不知道了。本来,去年她就能上学前班了,但爷爷奶奶宠她,听她哭着闹着不要去,就真说再让她玩两年……连带着四哥也没学上。 杜淼淼汗颜,“到时候咱们都乖乖上学吧。” “嗯嗯,好!听淼淼的。”小丫头嘴甜得很,东拉西扯一会儿,终于红着脸道:“那个,淼淼,你的新凉鞋……” 后面的声音太小,杜淼淼没听见,歪着脑袋问:“啥?凉鞋咋啦?” 牛明丽扭着身子,虽然平时爱出风头,但终究是小女孩,也会有羞耻感,哼哼哧哧半天才说清楚。原来,明天她妈要带他们回外婆家,问新凉鞋能不能借她穿一天,去风光风光。 见杜淼淼不出声,以为是她不愿意,赶紧补充:“真的,我会好好爱惜,不穿坏,回来洗干净就还你……就一天,我保证。” “你外婆家咋啦?”杜淼淼捏了捏手心的汗,她想起来了。 原书中,牛明丽兄妹俩某一次从外婆家回来后就大病一场,她十岁的哥哥,好像就是病死的。只记得是吃了什么狗肉,据说那条狗是误食了队上的老鼠药死的,家里人都不知道,还当可以改善伙食,把女婿一家叫回去分吃……看小说的时候,杜淼淼还吐槽情节夸张,哪有真吃死狗肉的。 牛明丽龇牙咧嘴乐起来:“是吃狗肉呢!”她长这么大也没吃过,以为是跟猪肉鸡肉一样的好东西。 杜淼淼却心头一跳,来了来了。 “为啥要吃狗……肉啊?”她试探道。 “舅妈说狗病了,扔了可惜,要当肉吃……外婆让咱们都回去吃,多喝点汤还能长高高!” 杜淼淼从不吃狗肉,也反感别人吃,但在这年代的农村人,真看门护院的土狗谁也舍不得吃,现在下狠心吃它,不过是馋得没办法而已,这不,死了都还当好东西舍不得自己吃,得呼朋唤友呢……哪知却害了自己亲外孙。 这次,她一定会阻止的。 直接说让他们全家别去,别人不可能听,只能她跟着去,见机行事。 “凉鞋当然借你,那我可以去吗?” 牛明丽有一瞬间的犹豫,毕竟那可是肉,万一被外人吃了去,舅舅和舅妈生气怎么办?又不是在自己家,她做不了主。但淼淼是好朋友啊,又不是外人。 “好!包在我身上。” 第007章 牛家人也不是小气的,更何况自家女儿常跟淼淼玩,还占人家便宜,带她去也不过是多一张嘴的事儿,倒是同意了。 杜淼淼本以为家里人不会同意,毕竟,只有不懂眼色的小孩才会提这种要求。谁知奶奶一听,大手一挥,“去吧去吧,多吃点儿啊,要喜欢吃让你爸给弄一只来。” “不要,不能吃狗。”她脱口而出。 一家人全乐了,“知道知道,这可是有灵性的,你说你一会儿要吃一会儿又不让吃的,到底去了干嘛?” 杜淼淼一时不知如何解释,跺跺脚混过去。大家也只当她是喜欢跟牛明丽玩,跟着去凑热闹,也不深究。 第二天,天才放亮,她就睡不住,穿上泡泡袖连衣裙,套上小了一号的旧凉鞋,再让奶奶扎两个羊角辫,立马化身整条gai最靓最时尚的崽崽。迫不及待来到牛家,院里一个人也没有。她顿时心急:不会是把我忘了,早早的就去了吧? 拍了三分钟的门,牛明丽才打着哈欠来开门。“淼淼咋来啦?哇,真漂亮!我也要扎跟你一样的辫子!”小姑娘把她拉进家,翻出她妈的梳子,脸不洗牙不刷就鼓捣开来。 淼淼确认她哥哥和父母还没去外婆家,这才松口气,打量他们家屋子。牛家只有一个儿子,到了牛明丽这儿是三代单传,房子也只有三间,一间是老两口住,一间儿子儿媳,明丽和哥哥就只能暂时挤在一间小屋里,睡一张床,连被子都是盖同一床缝缝补补过的。 牛明丽把床上他哥的衣服远远的甩开,收拾出一块整洁地方让淼淼坐,羡慕道:“淼淼的裙子真好看,我啥时候才能有一条啊……” 杜淼淼来这几天已经听过无数遍,她也是从这年纪过来的,完全能理解这种心情。“放心吧,漂亮裙子,漂亮鞋子,以后都会有的。” “怎么有?我姑父又不在供……” 淼淼脑壳痛,赶紧打住:“咱们好好念书,以后考大学,自己挣钱就能买。”供销社注定是要被历史淘汰的事物。 明丽连忙问什么是大学,好不好玩,几岁能上,被她描绘的蓝图吸引住,就没再感慨为啥没在供销社的姑父。俩人一直玩到中午,快到饭点了,牛家人才下工。 一路说说笑笑,半小时就到明丽外婆家。她外公外婆都是老实巴交的性子,也不会说什么哄孩子的话,三个孩子却嘴甜甜的喊人,把他们哄得见牙不见眼,连带着小尾巴淼淼也被他们夸了好几句。 “明涛明丽下午不回去了,咱们吃肉啊。”想到“肉”的来源,明丽外婆忍不住叹口气。养了五六年的老狗,到头来还要吃它的肉,也是于心不忍。 但它现在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不吃也是死路一条,天气热尸体还腐烂得快……家里孩子一个个面黄肌瘦,馋得能舔灰。 老太太抹抹眼角,进厨房做饭,淼淼自听见“肉”字,心里就不太舒服,耳边像有什么在轻轻的,时有时无的蹦跳,还有出气多进气少的喘息声。她怀疑是屋里太闷,出门透口气。 可随着她越走近院子,那“蹦跶蹦跶”的声音就越清晰,有种直击耳膜的感觉。好像似曾相识,到底是在哪儿听过呢?应该是这几天穿越以后的事,她掰着手指头数,穿来后,先是迷迷糊糊睡了三天,然后奶奶给煮红糖蛋,然后看见小白……对,小白! 当时她就是在小白身上听到这种声音,只是小白的节奏更快更有力……像心脏跳动。 她被自己的猜测吓一跳,怎么会听见心跳的声音?自己一定是幻听了。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靠近,那蹦跶声渐渐清晰,喘息声也急促起来。 明丽外婆家院里有株小孩腰粗的香椿树,枝繁叶茂,底下荫凉处有个废旧背篓。淼淼轻声问:“有……没有什么东西?” 背篓里窸窸窣窣,她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回头见明丽一家子正在堂屋喝水,如果自己大声喊的话他们应该能听到,遂壮着胆子又往前走几步。 走在背篓口前,一目了然:一只土黄色的大狗趴在里头,眼睛睁不开,身子正以几不可见的幅度起伏着,跟冲击耳膜的“蹦跶”声保持同一节奏。 杜淼淼也来不及细想,尝试着把手搭在老狗背上,那里毛发枯黄,沾着不少草屑,像一位垂垂老者,时日无多。 “吃了老鼠药的就是你吧?”淼淼喃喃,也不需要它的回复,顺着脊背抹了两下,触感粗糙干枯。连人都吃不饱,村里的狗能跟着吃几口猪食都算不错的,很多就像野狗一般放养,饥一顿饱一顿,摸到啥吃啥。 “一生没过过好日子,下辈子投个好胎吧。”淼淼揉揉它脑袋。 老狗也像那天的小白一样,下意识往她手心靠。 淼淼喜欢这种被依赖的感觉,也不管脏不脏,在它脑袋上轻轻用力,以各种角度尽可能舒服的撸它。老狗“呜呜”两声,动动耳朵,终于把眼睛睁开,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咦?怎么好像还精神起来了?”它原本浑浊的眼珠都亮起来,里头像有火苗在窜动。 淼淼吓得不敢动——那是对生命的渴望,非常渴望。 老狗蹭她手心不过瘾,用舌头轻轻舔了舔,又拿脑袋拱拱,就跟当年孤儿院铁栅栏外的流浪狗一样,满心依赖与眷恋。 淼淼眼眶湿润,这么好的老狗,已经跟家人差不多了,如果不用死,该多好啊。想着,撸得愈发用心,仿佛要在它生命尽头给它最后一点温暖。 谁知,本已趴着不动的老狗,突然慢慢的撑着前爪站起来。 淼淼以为是“回光返照”,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咦,咋还精神起来了?他爸快来看看,咱们家这狗是不是好了。”明丽外婆叫来外公,啧啧称奇。 本来,淼淼也不觉着有啥,可下一瞬间老狗就倒回去四脚伸直毫无声息,没几分钟又悠悠转醒,眼神清亮,跳起来舔她的时候……她没法淡定了。 跟那天的小白一毛一样! 明丽外婆家人又惊又喜,简直喜极而泣,老太太忍不住使劲擦眼泪,“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咱们再也不说吃你的话了,是我糊涂,以后好好看门,不出去乱摸东西吃了啊。”就像对着小孩子,连哄带骗。 淼淼欣慰不已,是真把它当家人,真好。 老狗挨个把主人舔过,尾巴摇成电动小马达,那欢快劲儿,比没病时候还兴奋,仿佛年轻了两岁。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不冒泡,老胡是在单机吗?请大声告诉我:是的,你就是在单机! 第008章 发现狗活过来了,牛明丽表面上懊恼的叹一声,没人的时候却紧紧抱着狗头揉了好大会儿,嘴里还威胁着“臭狗你不许死”。 她有几岁,这狗就有几岁。 她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杜淼淼也就配合着装瞎,小丫头刀子嘴豆腐心,其实也是个好姑娘呢。 不过,她现在却有个更要紧的事——穿越大神貌似给她金手指了! 眼睁睁看着兔子的伤口愈合,又眼睁睁看着吃了老鼠药的土狗活过来,现代科学解释不了的问题,她不相信这是偶然。要证明自己的猜测,唯一途径就是试验。 “奶奶,还有没有生病的狗狗呀?” 明丽外婆心情好转,没肉吃就实实在在的煎几个荷包蛋,一群孩子每人一个。此时正忙得额头冒汗,笑道:“还想吃狗肉呢?没啦,就咱们家的生病。” 见她失望,又教育道:“村里的狗都是好狗,咱们不吃啊,让它们跟你们一起长大……奶奶再多给你煎个荷包蛋怎么样?” 馋到要吃死狗肉的人家,还能给他们一人一个荷包蛋,接下来几个月不知道要怎么节衣缩食,淼淼自然不肯要这样的“补偿”,乖乖蹲灶下烧火,寻思着待会儿出去转转,狗狗没生病,那鸡鸭啥的,只要是动物,都可以试试看。 然而,问完一圈,谁家也没病鸡病鸭,杜淼淼也不知该说运气好还是不好了。 失望一直持续到回家。 “乖孙女咋啦?谁欺负你了?”黄树芬生怕孙女受委屈。 “没有,很开心,明丽外婆很好,荷包蛋好吃。” 黄树芬松口气,故意逗她:“只记得荷包蛋好吃了,那狗肉呢?” 淼淼正色道:“奶奶,狗狗是好朋友,咱们不能吃。” 黄树芬虽不赞同,但见她神色认真,也不忍反驳,只扯别的事。淼淼就算看出来也没办法,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是她的行事风格,只能见机行事。 “对了,奶奶,你知道村里谁家的鸡生病吗?” 黄树芬先是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哈哈大笑,“原来是小馋嘴想吃鸡肉了呀,再等两天啊,后天你姑姑回来,咱们杀鸡。” 淼淼见她误会了,也不好解释,只看着活蹦乱跳的小白,若有所思。也不知是她先前伤心过度,还是人小精力不足,自从撸了狗就特别累,一路上打了好多个哈欠,还是明丽爸爸将她背回来的。 “奶奶,明丽爸爸妈妈很好,送他们鸡蛋吧。”听说牛家老爷子病了,今天走的时候,她看见明丽外婆想要给闺女塞几个鸡蛋回去给亲家公补身子,但儿媳妇盯得紧,最后也没成。 黄树芬又愣了,“送他们鸡蛋干啥?那可是好东西,你吃剩那几个,我后天还要让你姑带去供销社卖呢。” 淼淼觉着,人跟人相处都是彼此付出,用心经营的。牛家人毫不犹豫就带她去“吃肉”,牛家外婆煎荷包蛋也没厚此薄彼,一路回来都是牛爸爸充当人肉拖拉机……这份好,送几个鸡蛋,就当探望牛爷爷,都是应该的。 “是不是他们家跟你说啥了?”黄树芬挑眉,即将变脸。 在村里几十年,从来只有她占人便宜,还从未被人沾过便宜呢! 淼淼赶紧否认:“没有,是牛叔叔很好,听说牛爷爷病了,奶奶带着鸡蛋去看看他吧……生病要吃鸡蛋才会好,奶奶教过我的呀。”她扭着手指头,要摆脱恶毒女配家破人亡命运的第一步,就是先一个个的改造自家极品。 黄树芬点点头,孙女说得貌似是……有点儿道理。 “可咱们家也没多少,都得给你留着。” 淼淼想到四个哥哥眼馋巴巴的模样,也有点心疼,“好吧,那奶奶少拿两个,尽点心意就行。”也是为了扭转村人对她“蛮不讲理”的认识。 黄树芬还是心疼,反正一辈子从不肯主动跟谁交好,又自诩别人都得求着她的脾气,要把自家舍不得吃的好东西拱手送人,她不干。 晚上,太阳落山一会儿,杜洪江和刘玉珍就回来了。 杜洪江进门先洗手,第二件事就是抱淼淼,在连续几天的“亲亲抱抱举高高”后,她已经能淡定的搂住“爸爸”脖子,一览众山小了。 刘玉珍动作麻利,饭婆婆已经煮好了,菜也捡好洗好,她只要切段下锅就行,吃啥,怎么吃,都她做主,倒是比一般做人儿媳妇的要自由不少。待饭菜熟了,站院门口扯开嗓子大喊一声“全子”,四个儿子就猴子似的窜回来。 淼淼趁全家都在,试探道:“爸爸,牛爷爷病了。” “嗯。”杜洪江干了一天活,这几天排稻沟水,他身为队长“身先士卒”,累得手臂都快抬不起了。 “让奶奶拿几个鸡蛋,去看看牛爷爷吧,他们人很好。”嘴里包着甜甜糯糯的南瓜,话倒是说得清楚。杜洪江能当上生产队队长,不止干活厉害,为人处事上也应该有一套。 果然,他顿了顿,“行,我闺女想得真周到。”转头安排老太太:“妈待会儿吃了饭就去,带八个鸡蛋,半斤红糖。”语气不容置疑。 黄树芬眉毛一竖,“啥?八个?那咱们淼淼还吃啥?顶多三个,不能再多了。” 几个孩子听见“鸡蛋”,扒饭速度肉眼可见的慢下来,小四已经忍不住咽口水了,虽然,他们昨天才跟着妹妹每人分到一小块,但那怎么过瘾。 淼淼于心不忍,但也知道为人处事该做的还是得做,要扭转一家人在村里的印象,就得下点血本。“我也觉着八个多了,六个吧。”剩下两个给几个哥哥,每人半个。 老爷子先笑开:“哟,咱们淼淼还知道数数呢,行,就听乖孙女的,六个就六个。明年多养几只,让你们天天吃鸡蛋。” 大家都开心起来,纷纷叫好。只老太太心有不甘,不是两个三个,是六个,实打实的大六个啊,想想就心疼。但连老头子和儿子都发话了,她也只能咬着牙去,大不了多喝牛家几口开水,找补两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青兒投雷,大家多冒冒泡呀~~~~~~~ 第009章 不出所料,黄树芬硬在牛家坐到快睡觉,灌满一肚子凉开水,才“意犹未尽”起身。刚走到院里,牛老太太收了东西过意不去,抱个大南瓜追出来,“嫂子不嫌弃就拿回去,想吃就吃,要不想吃喂猪喂鸡也行。” 黄树芬眼睛一亮,“哎哟,这可好,我家淼淼就喜欢吃这瓜,那我就收下了啊。”一点儿也不客气,生怕一客气就真被对方收回去。 觉着自己“找补”回来一点点了,她才乐颠颠回家。淼淼强撑着还没睡觉,见她仿佛捡到大便宜的模样……嘴角抽搐。 我的亲奶奶诶,极品奶奶诶,咱们家又不缺这瓜。 杜洪江很明显是非常了解老母亲的,“妈又拿人家东西干嘛,做点人情的事偏要被你办成……算了算了,以后让全子妈去。” 刘玉珍也不赞成婆婆这么做。常在一起聊闲的几个妇女,谁不说她这位婆婆不会做人,全村上至八十岁老太,下至三岁小孩儿,都知道婆婆是个铁公鸡,不仅一毛不拔,那嘴巴还能从别人身上揪下一坨肉来。 还是自家男人好,知道她妈德行……当然,也知道她的好。 果然,男人的心都是越捂越热乎的,过了十几年,开始向着她说话了。 遂没忍住露出得意来。 黄树芬不干了,抱着瓜跳脚,“让她去能干嘛,只会补贴娘家。去年那半只鸡还记得不?淼淼都没吃够她就拿回去孝敬她爹妈,真是个好闺女,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 “妈说话可得摸着良心,问问咱爸和几个孩子,我妈病着,给她送巴掌大块鸡胸肉不应该?那爹妈还生我养我干嘛,当初干脆扔茅坑里淹死算球……我几个苦命的孩子,你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啊……” “少来这一套,我没说不让孝敬,只是没你这么孝敬的。自家闺女都吃不饱呢,半只鸡,整整半只鸡啊说送就送,淼淼你不疼我还疼呢,真是好狠心的娘……” “妈说话可得实事求是,她姑本来就只带回半只,她小人儿吃了五六天,只剩块鸡胸了,哪还有半只?” “我孙女吃东西秀气,你以为跟你似的饿死鬼投胎呢,咋没剩半只?” …… 杜洪江疲倦的揉揉太阳穴,在婆媳夹缝里艰难求生的男人,真是造孽哟。 当然,杜淼淼也被迫当了一回迷你“夹心”,因为奶奶和妈妈一眨不眨看着她,非得让她说说,去年的鸡到底还吃剩多少。 他喵的那是原主都记不得的事,她个冒牌货怎么知道?而且,说多了妈妈不开心,说少了奶奶肯定觉得她是小叛徒……俩人都很疼爱她。 杜家婆媳矛盾确实存在,儿媳妇嫌弃婆婆扣扣索索不会做人,婆婆又嫌弃儿媳妇补贴娘家……全都是事实。刘玉珍娘家不好过,每次回去爹妈就要念叨,不是这儿病就是那儿痛,儿子又怎么着了,孙子又怎么着了,变着法儿的让她帮衬。 刘玉珍也不是铁石心肠,每次都得“孝敬”点。 在她看来是孝敬,可在素来小气的黄树芬看来,那可就是败家,吃里扒外。所以,吵架真是家常便饭。 杜淼淼被问得哑口无言,还是二哥帮着解围:“妈,奶,咱们别光顾着聊天,淼淼一晚上尽打哈欠了。” 经过这么多天观察,她发现,大哥虽是最大的,却一心沉迷于武侠世界不喜欢多管“闲事”,三哥无利不起早,凡是有可能得罪人的事都不干,小四哥还屁事不懂,只会玩泥巴……二哥真是名副其实的杜家第一聪明人,平时基本不插嘴,一旦开口都是四两拨千斤。 爷爷也不爱管事,尤其还是儿媳妇的事,一听她们吵起来就躲去河边纳凉了。杜洪江深知亲妈和媳妇儿的脾气,劝也劝不住,搞不好还引火烧身,干脆也装聋作哑。 杜淼淼觉着,原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爱慕虚荣,撒谎成性,不择手段……都不是毫无缘由的。 晚上心事重重,一夜都没怎么睡好,但胜在年纪小,脸上肉乎乎的胶原蛋白,倒是没熊猫眼。吃过早饭,没忍住又爬回床上睡回笼觉。 迷迷糊糊,也不知睡到什么时候,院子里突然嚷起来。淼淼揉揉眼睛,能清晰听见奶奶尖细的咒骂声。 “刘玉珍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当年我就不同意,娶个媳妇儿等于娶了她一大家子,明里暗里补贴娘家人,去年那半只鸡……” 也不知道是跟谁吐苦水,淼淼叹口气,又是半只鸡。奶奶这脾气真的……嗯,要不是她穿成了杜淼淼,受她恩情要尊敬她,不然她都想吐槽了。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嫂子生了五个孩子,没功劳也有苦劳,妈就在小辈面前给她留点脸面吧。”声音很熟悉,是姑姑杜红梅,每隔十天半月就要回来一趟。 “她要面子我这么大年纪就不要面子了?昨晚人家劝我‘说话要摸着良心’,当着几个孩子的面,这是人话吗?我他妈当年要不是……” 杜红梅正色道:“说过多少次,妈不许再说这种话。嫂子勤快,嘴巴伶俐,长得也好,为人处事走出去谁都得夸一句,你还要娶什么神仙?” 老太太貌似觉着闺女说的也有道理,杜家当年日子不好过,能娶到这样的儿媳妇,确实不错了,但…… “没啥但是,妈不许说了。”杜红梅一锤定音,她妈和嫂子的爱恨情仇,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好容易回一趟娘家,耳根得清静清静。 老太太张了张嘴,嘴唇蠕动两下,还是不情不愿。杜红梅没法子,赶紧掏两块钱塞给她:“妈快收起来,想吃啥自个儿买,别替我们省。”她在纺织厂上班,一个月有二十八块工资,能攒点私房。 知母莫若女。黄树芬见到钱眼睛亮得不像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怀里,笑得牙肉外飞,“乖乖,还是闺女会孝顺人。” 第010章 杜红梅风风火火推开门,将正支楞着耳朵偷听的淼淼逮个正着。“哎哟,小丫头醒了,尿床没?” 杜淼淼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她早就不尿床了好吗?这位姑姑自从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她尿床,就年年用那件糗事逗她。 没多余的房间,她现在还跟爸妈睡。杜红梅一面打量哥嫂房间,一面问:“你妈这几天还割草呢?” 家里男娃多,口粮不够,为了多挣点工分,刘玉珍每天下了工都去割草,割满三十斤算十分,杜洪江身为生产队长,别的本事和胆子不一定有,但把自己老婆的工分提到最高档是可以的。 淼淼点点头,杜家一家子都是勤快人,尤其刘玉珍,全家老小都睡了她割草还没回来,众人都未醒她又出门了。 “唉,咱们淼淼长大了要懂事,劝你妈多休息,别把身子累坏了,知道不?” 淼淼又点头,“我会的,谢谢姑姑。”能这么关心娘家嫂子的小姑子可不多。 杜红梅“噗嗤”一声乐了,揉着她睡得毛绒绒的小脑袋,“果真是大朋友了,这么懂事。”以前她可听不进这些话,从进门就开始追问带啥好东西,城里有啥好玩的。 淼淼怕被她看出来,低着头火速的穿好衣服。姑侄俩刚出房门,就见一群男娃一头扎进院里,除了杜家四个哥哥,还有三个有点陌生,淼淼愣一下才想起来,这是杜红梅的儿子……一二三四五六七,正好凑成葫芦娃。 “淼淼怎么愣着,不记得我啦?”大表哥胡家栋笑眯眯的,脸蛋圆圆,眉毛短短,天生自带三分笑模样。跟大哥同岁,都十四,开学也要上初二。 淼淼生怕被发现芯子换了,不敢与他们对视,把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都依次喊了一遍,这回换所有人发愣了。她不明所以,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向二哥,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杜老二轻咳一声,“没事,淼淼长大了。” 杜淼淼觉着不对劲,自己肯定是哪儿跟原主没对上,不然大家不可能这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表情。她快速在葫芦娃里搜寻一圈,大的几个都鬼精着呢,想打听原委只能问小的。 于是,视线落在最矮的小四哥和三表哥身上。 杜红梅刚舒展开的眉眼,又愁起来。“淼淼乖,别跟家强闹了啊。”转头对自家小儿子使眼色,“我带家强找外婆去,看看今晚吃啥。”几乎是用跑的速度,把他们隔开了。 直到看见胡家强带跛的脚步,记忆的阀门才在脑海中打开。 杜家强身为杜红梅和胡荣海的三儿子,本应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宝贝疙瘩,可惜不知怎么回事,打从娘胎里生出来,他左脚就短了点,走路都一瘸一拐,别说还跟其他小孩一样又蹦又跳。胡家老两口觉着这孙子给他们丢脸了,放眼整个供销社大院,别人家的孩子都活蹦乱跳,就他们家的像只病猫。 爷爷奶奶的不喜欢,胡家强自然能感觉到,渐渐也不爱说话,不爱出门,长到七岁也只来过外婆家几次。越是内向自闭,爷爷奶奶越不待见,越不被人喜欢,他越不敢与外界接触…… 不能再这么恶性循环下去,所以杜红梅这半年经常把他带娘家来,想着城里孩子他不敢跟人玩,那乡下孩子应该能好些。谁知侄女知道他瘸,也不跟他玩,传播得全村都知道她三表哥是个小瘸子。杜红梅好说歹说把他哄出家门,又让侄女给他当头一棒。 她不气是不可能的,才跟爹妈说一句“淼淼这性子怕是不行”,就被黄树芬喷一顿狗血淋头。 淼淼觉着,原主真的……嗯,很欠揍。这位姑姑对她还能不计前嫌,可能就是真爱了吧? “姑姑,你去帮奶奶做饭,我陪三表哥玩吧。”她赶紧追上去。 杜红梅一愣,也没把她往坏处想,“家强要不要跟淼淼玩呢?”心想自己就在旁边看着,淼淼应该不会欺负他。就是欺负,她也来得及阻止。 胡家强低垂着头,嘴角抿得紧紧的,一句话不说。但微微捏紧的小拳头,说明他很紧张,很害怕。 以前在孤儿院也有两个自闭症孩子,淼淼知道,自己这种曾经伤害过他的“陌生人”,他从心底里是排斥的,所以不能离太近。只在四五步远的距离,轻声道:“三表哥对不起,我不该欺负你……你是好孩子,最棒的好孩子哦!” “好孩子”这个,杜红梅天天在夸,胡家强有点熟悉,悄悄看了她一眼,见她嘴角微微上翘,眼睛里是亮晶晶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就往妈妈怀里躲,拳头却放松了。 杜红梅松口气,淼淼能说出这几句话,看来是真的懂事不少。也蹲着身子哄他:“去跟淼淼玩吧,妈妈在这儿看着,好不好?” 家强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不说话。 直到此时,淼淼才发现,他的眼睫毛特长,又黑又浓密,小鼻子特别挺翘,长大肯定是个大帅哥……如果他还能有机会长大的话。 在原小说中,女配这位表哥只用一句话概括——“杜淼淼每每想起她那离家出走至今未归的三表哥,心内不屑。” 是什么原因让他离家出走?几岁出走的?后来怎么样了?杜淼淼通通不知道。但从现在开始,帮他慢慢打开心结,总应该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单位组织春游,没来得及更新~现在才换上,春天快乐呀~~~~~ 第011章 可惜,直到饭菜上桌,胡家强也不愿跟淼淼玩。 杜淼淼没办法,只能吃饭的时候坐他隔壁的隔壁,发现他喜欢番茄,不爱吃鸡蛋,就让姑姑盛点番茄汤给他拌饭,把碗里鸡蛋夹出来。果然,小家伙又悄悄抬头,迅速的看了她一眼。 黄树芬倒是没想那么多,笑道:“家强小憨包,鸡蛋是好东西呢。” 胡家强自顾自的吃,看也不看她一眼。 杜红梅对母亲愧疚的眨眨眼,儿子这脾气,她不是不教,是教了他根本不听,总是低垂着脑袋不言不语,气狠了她也会打他两下。但他不像两个哥哥会哭,痛不痛也只是麻木着脸……夫妻俩真的没办法。 刘玉珍看他可怜,只会低头吃碗里的菜,就自作主张给他夹了两片肉,谁知道胡家强直到放下碗筷,也没碰那两片肉。杜红梅对着嫂子愧疚的叹口气。 杜淼淼见桌上氛围沉寂,故意转移话题:“大哥下午喂过小白没?” 老大迅速的扒拉一口米饭,又狼吞虎咽两片肉,才有时间回答:“喂过三次了,再养两月,肥肥壮壮就能吃兔子肉咯!” “全子胡说什么,别吓到淼淼。”黄树芬知道孙女舍不得她的小白,她老杜家就是穷得揭不开锅也不能碰她的宝贝。 “本来就是,奶奶偏心,兔子本来就是给人吃的!为啥能吃猪肉鸡肉,就是不吃兔子肉?”杜老三不服气。 一家子居然被他问得说不出话来。淼淼早习惯了他们的“口诛笔伐”,反正最后也没人会吃,割草还一个赛一个积极,熊孩子嘴贱而已。“三表哥,我带你去看小白吧,它特听话,尾巴还会动哦……” 胡家强抬头,迅速看了她一眼,聂聂的动动嘴唇,虽然什么都没说,淼淼却知道,他这是感兴趣了。 她赶紧放下碗筷,“小白的窝窝在那儿,它肚肚饿了,咱们给它喂好吃的吧?” 胡家强看看妈妈,又看看大哥二哥,在他们鼓励下,慢吞吞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往门口去。淼淼知道他害怕别人关注他的腿,所以只装作低头看兔子窝,不看他走路。果然,家强走了两步,见她没盯着自己的腿看,抿抿嘴唇,这才继续往她那个方向去。 小白听见淼淼的声音,熟门熟路蹦出来,用脑袋拱她胖乎乎的小手,发出轻轻的磨牙声——这是它开心的表现。 淼淼揉揉它脑袋,不敢多撸。不知是年纪小还是错觉,总觉着一撸过兔子,就特别疲累,果真是小撸怡情,大撸伤身的吗? 家强也不走近,就在她身旁几步的距离看着。小白能叫“小白”,那是真的全身雪白,一根杂毛都没,它自个儿爱干净,吃东西不容易沾到嘴巴上,手脚也不踩泥巴,看着像个雪白的绒线球。 “怎么样,漂亮吧?” “嗯。”家强居然破天荒的答应一声。 淼淼心头一动,愿意说话就好。“它叫小白,很听话,你叫它试试,看它听不听。” 家强有一瞬间的犹豫,他隐约知道,这就是“宠物”。但他从没养过,大院里其他孩子养的猫猫狗狗,都不让他碰,说是小瘸子碰了晦气……这个表妹真的愿意给他摸一摸吗? 他的眼睛黑多白少,经常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现在这样毫无防备的看着自己,淼淼才发现他眼珠比想象中水灵多了,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像只没啥安全感的兔子,心里顿时软软的。 “你是我表哥啊,咱们是一家人,你放心的叫吧,它很听话的。” 家强知道“一家人”的意思,仿佛心里安定不少,点点头,刚要开口,忽然听见一声大嗓门的“婶子”。两小只一起回头,见进来一个陌生妇女。 “淼淼,你奶奶在家不?”女人不待她回答,自顾自的迈进杜家堂屋。 刘玉珍赶紧招呼她:“水根嫂子吃了没?快来吃点儿,我去盛饭啊。”说着就要上厨房拿碗筷。 黄树芬重重地咳了一声,“都这个点儿,人怕是都吃了,哪像咱们家来客人,磨蹭到这时候才上桌,家里也没啥好东西,就红梅带了点……”既要显摆自己,又不舍得给别人吃。 刘玉珍也不好当着外人面跟她争执,讪讪的笑笑,装着盛菜躲厨房去。好在水根家的知道眉高眼低,就算没吃也假装吃了,“吃过了,等着婶子帮大忙呢!” 黄树芬这才挺挺腰杆子,慢条斯理的问:“啥事儿啊?” “隔壁水生家的母猪要下崽了,也不知咋回事,崽子下不来,憋肚子里老母猪叫得慌,水生让我来请你,帮着瞧瞧……”林水生就是林淼淼的爸爸,跟他们家水根是堂兄弟。 “这事儿啊……你瞧我饭都没……” 话未说完,杜洪江发话了:“那妈快瞧瞧去,我们帮你把菜留着。”黄树芬家祖父和父亲都是兽医,她也从小跟着看过几次,阴差阳错把生产队难产的母牛救回来过,所以大家都相信她有点接生本事。 其实,她那是歪打正着,自己有几斤几两清楚得很,除非给的好处到位,不然绝不会轻易“出手”。 她还要摆谱,淼淼已经拉住她手:“奶奶,我跟你去,看小猪崽。” 第012章 黄树芬记仇得很,对林鑫打了淼淼这事至今耿耿于怀,说不去就不去。“一家子坏心眼,猪崽肯定也不是啥好东西,就让它烂肚子里,长蛆……” 杜淼淼赶紧打断她,不管咋说也是几条小生命,林家人是让她反感,但动物又没错。而且,这年代物资条件极度匮乏,猪崽死了,母猪估计也活不了,到时候损失可不是小数目。既然人家都求到她这儿了,如果不去,那这“锅”杜家就背定了。 改革春风即将吹起的时候,很多有条件的村民都开始养猪,少则一头,多则三头,年尾上交生产队是个进项,杀了吃也能改善生活,林家却是个例外。 跟别人养肥猪不一样,他们专养母猪,以繁育小猪崽为主要经济收入。十里八村只要是想养猪的,都得上他们家拿猪崽,有钱的拿钱,没钱的拿粮食,或者年尾生产队分粮食了再还,一家子都好说话,倒是得了个好名声。 杜淼淼知道,这一切都是女主林淼淼想出来的。他们家的猪崽生意后来越做越大,从村里到乡里,再到县里,不用几年,有了资本就转行,林爸爸将生意做到南方,养殖大户摇身一变成著名的服装业大亨,赚得盆满钵满……林淼淼成了正宗的富二代。 现在,估计只是林家猪崽生意的开端。 “奶奶,我要看小猪崽。”转头又对水根婶子道:“婶子,我奶奶也不是专门干这活的,能不能保住谁也说不准……如果你们答应事后不怪她,奶奶才能去。” 水根老婆心道,这小丫头倒是个人精,比她奶奶还会说话。林家那丫头火急火燎跑来求她找黄树芬,请不了人去,那头会把责任算她身上,但只要请到人了,管它是死是活都赖不到她……情况紧急,她只能点头,再三保证成不成都跟黄树芬没关系。 林家在村西边,靠山的位置,也是姓林的几个本家兄弟挨一处,跟杜家窝差不多。她们到的时候,院里已经围了不少人,神色不太好,摇头叹息的居多。 “黄奶奶来了真好,咱们家猪有救了,爸爸不用赔钱了!”林淼淼第一个冲上来,激动着把她爸爸借钱养母猪的事说了,自豪之色溢于言表。 黄树芬横了一辈子,却没啥心机,被她几句话吹捧得飘起来。杜淼淼却心里不太舒服,女主这样明着是捧奶奶,其实却是将她架在高台上,治得好大家只认为是应该的,治不好?那就是没尽力了。 仿佛,林家发家致富奔小康的希望都要毁在奶奶手里。 她穿来这一个多月,亲眼见着杜家人虽各有各的不是,但对外也没欺负过谁,就是最极品的奶奶,也没欺负过林家人……那次的鸡蛋不过是林家该给她的营养补偿,也不算恃强凌弱。 不知林淼淼为啥要给奶奶挖坑。 好在,黄树芬一路被孙女叮嘱过,知道不能托大坑了自个儿,大声道:“别别别,来之前就说好了的,我也不是专门干这个的,只跟着老人见过几次,治不治得好还不知道呢……就是县医院的大夫,也没谁敢说治一个好一个吧?” “这倒是,人都治不好,畜牲更不好说。” “所以啊,我只能尽力,你们要答应甭管啥结果都不怪我,我才敢……” “好,这是自然。婶子放心,我林水生不是那种人,还请婶子快……”男主人主动当着众人面应下,又有村里人作证,淼淼悄悄松口气。 另一个淼淼,在没人看见的阴影里跺脚。 *** 情况比他们说的严重多了。林家母猪已经躺稻草堆里奄奄一息,主人“嘬嘬”几声,她也睁不开眼,只剩胀鼓鼓的肚子高挺着,微弱的哼唧两声,猪尾下有半截儿血肉模糊的东西卡着,颇为骇人。 大家都知道,这跟女人生孩子一样的道理,没力气继续生,不止小的要被憋死,大的也可能活不了了。有老人开始安慰林水生,“算了算了,生不下就算了,明年重养一头。” 林水生没出声,反而不露声色的看一眼闺女。她的小脸在煤油灯下白得不像话,鼻子挺翘,菱形的嘴唇跟她妈一样柔弱漂亮……整个村里,也就只有杜家淼淼能跟她比一比。 可人活着,为什么就一定要比呢?活自己的不行吗?她娘俩都一个脾气,好强不让人。本来,他一开始也没想过要养母猪,怕被人说是走资派,但闺女反复问“爸爸你就不怕两年后被人甩在身后吗?看着比你差的过得比你好不难受吗?”话虽诛心,却让他无力反驳,“不跟别人比”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不比,可媳妇儿要比啊,闺女要比,儿子要比……被闺女撺掇几次,又被她描绘的蓝图所打动,还是没忍住,先养一头试试。 正想着,忽然听见人群里炸开锅。 “站起来了!站起来了!” “诶生了生了,快快,拿棉絮过来包着,别冻到!”现在虽是夏天,但昼夜温差大。 “呀,婶子可真厉害,果然学过的就是不一样!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黄树芬有点糊涂,她也没做啥啊,只是孙女说要过去看看,她怕母猪拱到她,跟着过去……然后,母猪就站起来了。难道自己真有祖上的兽医天分? 不得了不得了。 第013章 黄树芬的困惑很快被扑面而来的夸赞冲散,管它呢,反正只要是自己手里活过来的,那就是自个儿本事! 累极的淼淼搂着奶奶脖子,悄悄龇牙,嘿嘿,自己好像,真的有金手指了! 家里,大家都还等着她们,饭菜在桌上,走之前啥样回来还啥样,七个葫芦娃碰都没碰过一下。杜红梅见祖孙俩喜形于色,知道一定是好消息,凑趣道:“咱们家大兽医回来咯!” 黄树芬飞她一眼,“净瞎说。哎哟,你们是没看见,可凶险,那母猪都不会动了,还有一只猪崽卡在屁股……”可能是见一群孩子都竖着耳朵听,赶紧重重咳了一声,没有再详细描述生理部位,转而说她怎么让母猪站起来,怎么用力而不失技巧的拉出另半截儿…… 反正,她知道孙女跟她是一伙的,不会戳穿她。 淼淼低头憋笑,她奶奶呀,亲奶奶呀,坏心眼是没有,小毛病倒不少。 “淼淼笑啥呢,看见你奶接生没?” 淼淼点头如捣蒜,“看见了,奶奶好厉害,可以当兽医!” 一家子哈哈大笑起来,本还不信老太太的嘴,既然淼淼都这么说了,那肯定假不了。以后说出去也是面子,他们老母亲居然有兽医本事。这年代农村畜牧业发展不错,能给动物看病,那就是了不得的本事。 大家七嘴八舌说起养猪的事儿,淼淼被林家的母猪启发到,建议道:“爸爸,咱们也养猪吧?”如果她的金手指真管用,就不怕猪生病,可以省不少钱呢。 杜洪江叹口气,“咱们家人口多,劳动力……”不够。五个越来越能吃的孩子加四个大人,九张嘴等着米下锅,劳动力却只有三个,渐渐力不从心。 “怕啥?你只管把猪崽抱回来,我养,猪草让全子他们找,猪食我来煮,到年底咱们也给孩子吃几顿好的。”黄树芬也有点意动,反正她每天在家带孩子也是闲着,今年淼淼懂事了不用她带,大把的时间。 淼淼赶紧点头,她可以跟哥哥们找猪草。 谁知,却是刘玉珍先反对:“不行,全子他们得好好念书,不能耽搁了。”她平时能不让他们干活就不让,回家第一件事都是问作业写完没。 “念啥念,红梅洪江也只念到初中,还不是过得好,读书有个屁用,你瞧瞧,村尾那几个,大学生,大学教授……过得还不如咱们。”在大时代背景下,她是读书无用论的忠实拥护者。 可刘玉珍不一样,不管社会怎么变,知识肯定是不会变的。“妈,咱们种了一辈子的地,不能再让他们重复咱们的命运,只有好好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啥命运不命运的,都是命!像咱们家淼淼,打一出生我就知道是个享福的命,你看……”东拉西扯,刘玉珍被她搅得脑壳痛,只能看向杜洪江。 杜洪江正要说话,杜红梅却先开口了。“妈,你是不知道,咱们厂里新来的领导,连车间主任都是大学生,像我们这种没文化的,只能干一辈子生产线,坐办公室是不用想了。” “就是,妈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越来越不一样了。” 黄树芬被他们劝得毛毛的,梗着脖子道:“我不管它咋变,反正听毛.主.席的肯定没错!”想起那位伟人,她眼睛湿润了。 一大家子都沉默下来,想起两年前那天,整个生产队就没不哭的,大人孩子抱一起,感觉天塌了。淼淼不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不好说什么,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番茄鸡蛋,热过后还冒着热气。 “吃。”突然,一双筷子伸到她碗上。 这是胡家强第二次给人夹菜,第一次是刚才,给他妈。也不知是小手没力气,还是紧张,居然摇摇晃晃,上头本就不多的鸡蛋,带着汤水,低落得只剩一点点。 淼淼难以置信,指指自己鼻子,“表哥给我的?” 胡家强也不说话,就固执的看着她的碗,眼睛不敢与她对视。 杜淼淼生怕打击到他的积极性,赶紧端碗接下,夸张的“嗷呜”一口吃进去,“哇,真香!谢谢表哥!” 说实话,演技浮夸。但家强却被鼓励到,悄悄捏了捏拳头,虽然还是不说话,但却时有时无的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的多看她几次,等吃完饭,已经敢跟淼淼对视了。 杜红梅很惊喜儿子的转变,抱着侄女亲了又亲,直夸她长大了,懂事了。刘玉珍也与有荣焉,以前的闺女被婆婆惯坏了,现在知道照顾别人,真的是很了不起的进步。 第二天的早饭,淼淼特意问家强能不能坐他旁边,小家伙低着头想了两分钟,在她紧张期盼的目光里点头。一大家子比吃了蜜还高兴,这可是第一次啊,不管去哪儿,小家伙都要坐在妈妈和哥哥中间,连他爸爸都得靠边站。 杜淼淼是最高兴的,她观察他的吃菜频率,试探着给他夹他喜欢吃的,见他没反对,还贴心的把他不喜欢的夹出来……虽然挑食不好,但现在还不是纠正的时候。 第014章 杜红梅这次休假休了三天,家栋家梁也在暑假里,她就带着三个孩子在娘家住了三天,第三天傍晚走的时候,家栋家梁闹着不肯回去。 家里爷爷奶奶是老派退休工人,管他们管得严,不许玩这个不许吃那个,在外婆家多好啊,大人忙着挣工分,外婆啥也不懂,被他们忽悠得团团转,还有漂亮的小表妹……简直是人间天堂。 兄弟俩早跑出去躲着,她临走了怎么也找不着人,想揍人也没法。谁知家强也不愿跟她回去,一听“爷爷奶奶想家强了”就害怕的摇头,联系公婆作为,想到他跟淼淼相处不错,心道:如果能跟着侄女多玩玩,开导一下性格,也是好事。 再三确认娘家人会照看好儿子,她才回去,约定好下星期再来接他们。 六个男娃从此真是如鱼得水,漫山遍头的野,下个捞鱼,上山待兔,回家一身臭汗狼吞虎咽,杜家饭桌搞得像战场一样。杜红梅中途又让丈夫送了五十斤白米和十斤肉来,外加卫生纸肥皂布料若干,反正儿子在娘家不能白吃白住,公婆也说不出个“不”字。 黄树芬乐悠悠,终于舍舍得得的,送来啥都做上桌,杜家兄妹五个也跟着沾光,吃了好东西。 于是,淼淼发现,自己的肚子,好像……又大了那么一丢丢。以前能穿的小裤子,现在提上去好紧哪,不一会儿肚皮上就勒出一道红痕来。她也很纳闷,明明一样的伙食,几个哥哥都没啥变化,就她越吃越胖。 “吱吱……吱吱……” 淼淼在小白脑袋上揉了一把,磨牙声比平时大了不少,表示它现在很饿,非常饿,十分饿。 大哥跟着杜洪江下地,其他几个葫芦娃想不起要割草,小白今天的顶级至尊嫩草尖儿没了,它又挑嘴,不肯吃刘玉珍割回来的牛草。“表哥,我们带小白出去吃草吧?” 家强:“嗯。” 怕它跑丢,淼淼找奶奶要根细绳子,拴它脖子上,另一头紧紧的捏在小胖手里。走咯,出门遛兔子去! 小白真是只好兔子,出去也不乱跑,淼淼走哪儿,它跟到哪儿,“吱吱”磨牙,后腿一蹦一蹦的,像个蹦跳的雪球,特别可爱。胡家强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跃跃欲试。 淼淼知道他的意思,把绳子递过去,“表哥牵着它吧。” 家强有点害怕,倒不是怕兔子,这几天他跟小白已经玩熟了,是怕自个儿拉不住,让它乱跑,妹妹会生气。 还是那么小心翼翼,生怕惹人不开心。淼淼心道:傻孩子,别管别人开不开心,你得先保证自个儿开心才是王道啊。“小白很听话的,表哥牵着它,不会乱跑。” “真的?” “真哒!”淼淼猛点头,“表哥不放心可以走我后头,小白看到我在,就不会乱跑了。” 两孩一兔的队伍走村里,确实得到了不少关注。淼淼得意洋洋,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有小伙伴看见,都纷纷上来摸小兔子,一声声“小白”吵得它磨牙霍霍。 我有兔,你有糖,大家换着吃换着玩,家强虽然不愿跟别的小孩说话,但大家也没忽略他,有吃的都会分一点给他,还会问城里好不好玩,他上几年级了。见他不回答,大家也不在意,又去问淼淼了。在大家心里,杜淼淼就是整个村最时尚见过世面最多的崽崽。 等肚子玩饿了,杜淼淼抬头看天上的太阳,该回家了。 忽然,衣服被人拽住,淼淼回头,“三表哥怎么了?” “不。” “到饭点了,奶奶让咱们早点回去,今天要蒸包子,馅儿还是红豆沙的。”想起香喷喷的包子,淼淼没忍住咽了口口水。 “不走。”他也不知道她听不懂,只是胡乱的表达:“小白,没……跑……吱吱……” 淼淼连蒙带猜,外加找不到兔子的现实,才知道小白不见了。原本吃草的地方空无一物,只有那根绳子孤零零躺着。它不可能挣开,一定是有人解的。 “看见是谁抱的吗?” 家强摇头,主动来找小白玩的人太多,又全都是他不认识的,他一面听妹妹跟人聊天,一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杜淼淼气得不行,千防万防,还是丢自己手里了。小白这段日子被他们喂养得又白又胖,觊觎它的人肯定不少。一想到黏人的小家伙就要变成别人的盘中餐,她就急的慌。 “我们回去找哥哥,让他们帮忙找。” *** “啥?兔子不见了?!”杜老三一跳三尺高,“那么胖的兔子,早就说给我们吃,你偏不听,现在便宜外人……啊不行,我的心口好痛!” 淼淼知道他就是嘴贱,其实鬼主意特多,赶紧拽着他胳膊摇晃:“三哥,快帮我找找吧,三哥最聪明啦,好不好嘛?”心内唾弃自己,表面却把娇撒得一气呵成。 杜老三受不了,更怕把她惹哭了自己被奶奶揍,装模作样道:“好啊,那烤兔腿分我一只?” 淼淼还没怎么着呢,家强先忍不了,在他腿上踢了一脚,“坏!” “行了行了,受不了你们,有本事猪肉鸡肉也别吃,真是……哎哟,走走走,咱们上村里看看,谁家门口有兔毛,估计现在都下锅了,也不知是红烧还是清汤?” 杜淼淼拿他的贱嘴没办法,只能装没听见,顺着村里主干道找一圈,没看见兔毛,又“小白”“小白”的叫唤,也没听到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会有加更~ 第015章 小白就像消失了一般,八个孩子找了两圈,只差挨家挨户的“搜”了,也没找到它。 “别愁,找不着就慢慢找,咱们先吃包子,趁热乎。”黄树芬想直接用手拿包子给孙女,想起小人精说的要洗手不然有细菌,只能先去用肥皂洗过,又用纱布垫着,包了两个给她。 淼淼没心思吃,连带着葫芦娃们也心不在焉。 “下午挨家挨户问问去。”老大恶狠狠咬了口包子。 “对,我们跟你们去。”胡家栋和胡家梁表示继续加入寻兔小分队。 “肯定是被哪个馋嘴娃子逮去吃了。”老三从鼻子里哼一声,早知道就先下手为强,多香的兔子肉啊。 大家七嘴八舌商讨对策,淼淼总觉着,这样大海捞针不是办法。而且,挨家挨户问,多得罪人啊,保不齐会有人多想他们把人家当贼了……杜家刚好一点点的名声,可不能前功尽弃。 “不行,这样小白更危险。”杜老二想的多点,大张旗鼓会激发偷兔人的警惕心,万一他们连夜烧水拔毛怎么办? 等吃完东西,淼淼才发现胡家强不对劲,他居然一动不动坐了半小时,眼前的包子碰也没碰一下,眼神呆滞的看着桌子。 “三表哥,快趁热吃包子。” 胡家强:“……” 又开始不理人了。 杜淼淼一个头两个大,好容易才让他愿意跟自己说话,现在,形影不离的小白不见了,导致他陷入深深的自责中,逐渐打开的心扉又关上了。 “表哥,咱们先吃东西,待会儿一起出去找小白,好不好?” 听到小白,胡家强终于又把脑袋抬起来,“好。”胡乱几口把包子咽下去,拽着妹妹的手就要出门。大人也不管他们,让差不多天黑前回来,其实心里都知道,小白怕是凶多吉少了,天亮也找不到。 果然,八个孩子直到天黑连根兔毛都没找到,淼淼是成年人的芯子,对悲剧的接受速度要快些,反倒安慰几个哥哥:“我们先回去吧,明天再来找。”虽然已经预料到,但在不确定之前,她都不会放弃。 突然,“哇”一声,胡家强哭了。 指着白天玩耍的地方,眼泪跟不要钱似的落,没一会儿,胸前衣服都湿了,鼻涕眼泪淋漓不已,两个哥哥劝也劝不住。淼淼知道他这就是缺乏安全感和归属感的典型表现,从比他弱小的小动物那里,他获得了从未体会过的被依赖的感觉,突然一夕之间什么都没了,他却无能为力,那种悲伤比所有孩子都来得难受。 八岁的他,身高跟自己差不多,手腕却只有她的一半粗,爷爷奶奶不喜欢,没朋友,没学上,有时候一个月都不说一个字……小白是他生命里唯一的朋友。 那些人怎么这么坏?他们以为只是一只兔子,几块肉,谁知却吃掉一个孩子的朋友。 淼淼气得牙痒痒,“表哥不难过,明天我们接着找,一定会找到它的!”她捏紧拳头,给自己打气,生要见兔死要见毛,还就不信了。 胡家强却没收声,甚至越哭越难过,到后来气都喘不过来,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就固执的看着丢了小白的地方。淼淼心里难受,拉着他小手保证,这事一定会给他交代,一定会。 最后是杜洪江来把他抱回家的,一家老小拿他没办法,只有淼淼跟他说话的时候会听一听,别的不管说啥他就是哭,嗓子哑了就哼唧。淼淼也不怕他是男孩,主动要求晚上跟他睡。 深更半夜,所有人都睡着了,家强还在吸鼻子。淼淼起来几次给他擦鼻涕,这种一无所有的孤独感,在她上辈子简直深入骨髓,看到他的小模样,仿佛就是另一个自己。 躺回被窝里,两条淡淡的小眉毛皱在一起。小白啊小白,你到底在哪里?好吃好喝养了这么久,都养出感情来了,它的每一个小习惯她都了如指掌,轻轻磨牙是开心,重重磨牙是肚子饿,“咕咕”叫是生气……开心的时候还会后腿甩得特高,像扭着屁股跳舞。 正想着,耳边突然听见“噗通”“噗通”的跳声,淼淼顿时精神起来。 这声音很熟悉,那天在小白身上听过,她可以确定就是小白的,轻缓,节律均匀,比明丽外婆家的老狗跳得快,比林家的母猪又慢一点……她可以肯定,没听错。 五分钟后,杜老大揉着眼睛,看着自己房门口精神抖擞的妹妹,“啥?你知道小白在哪儿?” “对,我能听见,我们慢慢的一家家找,我能辨认出来。” 胡家强紧紧拽着淼淼衣袖,大人还没反应过来,一群孩子就出门了。“嘘,轻点,别说话,我听听。” “切……还听,淼淼都被奶奶惯坏了,三更半夜能听啥?” “就是,淼淼要发疯也别带咱们啊!” “算了算了,就当……”胡家栋看着弟弟哭肿的眼睛,努努嘴。 然而,当停留在村里出名的癞子家门口的时候,淼淼“小白”“小白”的叫了两声,院墙上传来“刷刷”的挠墙声,大家再也不说她“发疯”了。 第016章 几个大小伙子把门拍开,杜老三和胡老二爬过墙头,在墙角的旧箩筐里找到小白……准确来说是“小灰”,浑身脏兮兮,灰扑扑的。要不是兴奋得甩后腿,还不一定认得出来呢。 找到兔子,他们也不啰嗦,赶紧护着淼淼和家强往家跑。 “你们去哪儿了?”杜洪江点着手电筒。 “舅舅,我们找到兔子了!” “爸,你看,兔子还好好的。”杜老三指指家强,他也不管脏不脏,把小白紧紧的楼怀里,生怕一放手又丢了。 杜洪江皱眉,“在哪儿找到的?” “张癞子家,淼淼叫小白的名字,它就挠墙了,咱们在外头听见……”杜老大自诩是家里长子,不甘落于人后,机关枪似的全说了。 “张癞子啊……我知道了,你们快睡吧。”杜洪江揉揉太阳穴,张癞子是村里有名的泼皮,仗着他爷爷和老爹是地主家长工,顶着贫下中农的成分,在生产队上不思进取,好吃懒做。 每年开春都会定工分,通过一定时间内的挑水、割草等农活比赛,确定每一个人出一天工能有几分,别人都是实打实做出来的,他倒好,七分都拿不到,遍地打滚,一顶“欺压贫下中农”的帽子就往杜洪江头上压。 刚开始年轻气盛,他也被癞子气得说不出话,要不是老婆拉着,早不知道冲上去揍过几次了。这几年,见识得多了,胆子也大起来,自有一套自个儿的处事方式,要吵要闹随他,反正该几分就是几分。 去上头告?不好意思,那得有本事走出双水村先。 淼淼的兔子是全家都舍不得吃的宝贝,这在村里无人不知,他居然敢偷?可要真馋狠的人,哪里忍得住一整天还不下锅? 他总觉着事情不是孩子们想的那样,现不忙收拾他。 找回唯一的好朋友,胡家强终于不哭了,把小白放竹篮里,就提他们床旁。能一眼不差的看着小白,小家伙放心了,后半夜终于能睡个好觉。 淼淼却久久无法入睡。借着月色看自己的小胖手,白皙柔软,没长什么东西,无论从哪个角度也没异常光线光晕啥的,怎么就能……可以肯定,她不止能治愈动物,还能在一定距离内感知到曾治愈过的它们的存在,它们在她这儿就是自带GPS功能的。 只不过,鸡肋的是,她家不养啥动物,不会发生大规模的群伤群失事件,这根金手指不是那么有用。而且,每次用过金手指后,人都特疲劳,对自身好像也有一定的损害。 算了,穿书都能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睡吧睡吧。 经过这一波,家强那句“小白”就没断过,吃饭要叫小白,睡觉也得找它,再不敢带它出门了。淼淼趁机教他叫哥哥,叫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虽然大多时候还是不开口,但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也能叫一两声。 一点点进步着,姑父胡荣海中途来接过一次,兄弟仨不愿回去,又让他们多玩了一周,等半个月后杜红梅见到儿子的时候,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嫂子,我没听错吧?刚才是不是家强说话?” 刘玉珍笑道:“你没听错,就是他喊人,跟淼淼玩倒把性子玩开了……你是没听见,他昨天还说‘谢谢外婆’呢,可懂礼貌了!” 杜红梅泪花在眼眶打转,她不求小三怎么出息,不逼他上大学,只要能健健康康的,开口说几句话,别把自个儿憋坏就行。但这样的愿望在以前难于上青天,现在却被侄女做到了。 她激动的抱起淼淼,“乖宝贝,真是个乖宝贝!”又转头感谢嫂子:“嫂子养了个好闺女,全子他们也是好的,这半月辛苦你们了。” “一家人说啥辛苦。”刘玉珍对这位大方明理的小姑子倒是没啥意见,关键是她带来这么多好东西,全进了自己五个孩子的嘴,红梅就是吵她打她,她也甘愿受着。 谁知,第二天,胡荣海又送了五十斤白米并一只新鲜猪后腿来,说是几个孩子在外婆家不能白吃。饶是爱贪小便宜的黄树芬,也不好意思了,真心诚意让他拿回去,他们双职工上有老下有小,负担也不轻。 但胡荣海是老实人,推来推去搞得面红耳赤,最后落荒而逃。 “姑父等等。” 胡荣海背影一顿,生怕他们扛着东西追上来。 淼淼哭笑不得,“姑父,我是淼淼,把小白带回去给三表哥玩吧。” 那天的事几个孩子已经跟他说过了,胡荣海赶紧转身:“真的?”小三回去还念叨过呢,他寻思着实在不行就去给他买只一模一样的来,反正小动物长得都差不多。 “真的。它是表哥的好朋友,姑父带回去吧,给他一个惊喜!” 胡荣海眼睛一亮,儿子这次回家的改变,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不待他客气,淼淼就用篮子提着小白追出去,亲手将绳子绑篮子上,摸着它脑袋交代:“去了表哥家要听话哦,不能淘气,不能乱跑,臭臭和嘘嘘要拉在厕所里,要让姑姑帮你洗澡澡……”越说越孩子气,但大家都习以为常,他们的淼淼就该这么可爱乖巧。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能在书架上显示“有更新”,而不是“有修改”了~不容易呀~ 第017章 天刚亮,公鸡还没打鸣,淼淼就被从被窝里挖出来。 “先醒醒,去了好好念书,晚上早点睡啊。”刘玉珍把一块热气腾腾的毛巾放闺女脸上,见小丫头被激得睁开眼,顿时笑道:“以后得习惯早起,不能睡懒觉了哦。” 杜淼淼伸伸懒腰,她的读书生涯,从今天正式开始。1978年8月28号,星期一,天气晴。 “妈妈,我自己洗。”穿好小裙子,挣扎着下床,把手浸进温水里,瞌睡彻底醒了。 “淼淼起来没?”老太太压着嗓子,站门口不住的伸头往里看,被窝里的杜洪江不自在的翻个身,又不好大清早的说他妈不是。 “没起就算了,明年吧,明年八岁正合适。”老太太实在心疼孙女,才那么小呢,得走半小时的山路才到学校,中午还得回家吃饭,来回就是四趟,两个钟头,成年人都嫌累,她那么嫩的脚怎么受得住。 刘玉珍警惕起来,“妈别担心,已经起了,走不了路我让全子他们背她,中午我去接。”再耽搁一年,就是七周岁,虚岁进八了,孩子习惯已经形成,老师教的东西接受不了多少了。 “就你着急,洪江红梅九岁才读书,也没见咋样。”老太太越想越气,这儿媳妇整天防她防贼似的,生怕她把孩子教坏,当年要不是有她…… “行了行了,快给淼淼收拾收拾。”杜洪江不耐烦的爬起来,四个儿子洗好脸,在院子里等着。 “妹妹走不了远路,哥几个路上换着背,走稳当些。” “好嘞!爸爸放心,放学保准给好好的带回来。”老大答应着,顺带在小老四脑袋上拍一下,他正看着奶奶手里的水煮蛋咽口水呢,他杜应全的弟弟怎么能这么没出息。 “淼淼慢慢收拾,鸡蛋三哥帮你拿着啊,捂热乎了才好吃。”黄树芬想躲来不及,才出锅的鸡蛋已经被他抢过去,也不嫌烫手。 “好嘞,谢谢奶奶,谢谢三哥。”关于早饭这个事,几个哥哥一口稀饭都喝不上,她却每天标配一个水煮白蛋,美其名曰奖励她上学。 真是蜜罐里的生活啊! 淼淼在裙子外加一件用姑姑旧衣服改的长外套,露出一截儿白胖的手腕,仿照后世春秋款风衣的样式,还挺洋气。在几位大家长的殷殷关切下,她挺直腰杆,雄赳赳气昂昂出门了。 刚走到村口,叫住小三哥:“哥哥,咱们趁热把鸡蛋分了吧。” “分谁?”老三一跳三丈高,他握了半天,手上都有鸡蛋味儿了,要分出去简直就是分他的心肝肉。 “每人吃点呗。”淼淼把鸡蛋磕在石头上,顺着破壳的地方剥,几下就露出雪白的内里,就连大哥也跟着咽了口口水。老二看着妹妹若有所思,觉得她真的长大了,以前吃独食就算吃不完宁可扔了也不分他们,现在……还真像一家人了。 淼淼可不管他们心里的弯弯道道,这真正的土鸡蛋就是不一样,外面莹白会发光,里头金黄松软,光看颜色就让人垂涎欲滴。她的手是干净的,直接从中间一分为二,再分为四,四个男娃每人一瓣。 老三一口吞下,才想起来问:“那妹妹吃啥?” “我书包里还有吃的。”掏出小半根红薯,是昨晚的晚饭,她觉着五谷杂粮挺好的,提醒哥哥们可以带着当早饭,但他们桌上就吃够了,不肯带……嗯,现在就只能看着她啃得津津有味。 不听妹妹言,口水在眼前。 出了村,又走十分钟,气喘吁吁的牛家兄妹俩终于追上他们。 “淼淼,你怎么都不叫我……”小姑娘委屈极了,昨天说好的。 杜淼淼一拍脑门,“对不起,我们出门急,给忘了。”见她还嘟着嘴,主动哄道:“咱们放学可以一起走,放心,从明天开始就不会忘了。” 牛明丽哼一声,送她个“且信你一回”的表情,开始嘚吧嘚吧说起上学的期待来,无非就是会去哪个班,会坐哪一排,俩人能不能坐一起。小四哥八岁多,直接去一年级报道。 他们读的是红田大队小学。大队下头管着双水村和其他六个自然村,以双水村人口最多。本来以前村里是有小学的,后来“臭老九”们走的走,退的退,村学办不下去,只能并到大队去。整个大队的孩子都在一个学校,人数不少,既有小学,又有初中,每个年级都是两个班,每班六七十人。 学前班估计也很挤。 只是,杜淼淼没想到,会这么挤!等着报名的孩子和家长排起五米长队,大部分是没家长送的“游击队”,到处乱跑。 “啥名字?” “杜淼淼。” 面黄肌瘦的女老师抬头看了一眼,“你家长呢?” “家里忙,哥哥带我来的。”跟大多数小孩一样,都是上头哥哥姐姐“顺道”带来的,说不定在家里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家长不甚其烦给送学校来。 对此,女老师有点不爽快,迅速的在笔记本上写下“杜苗苗”三字,正要问几岁,忽然听小女孩脆生生道:“老师,我叫杜淼淼,三个水的淼。” 女老师抬头看她,见她神色镇定,眼神明亮,不像是胡说的,这才放下笔,“你知道是哪个字?” “知道。”我义务教育很优秀。 “那你会写吗?” 得意忘形之下,淼淼也没想到要藏拙啥的,接过笔,唰唰唰写出三个正楷来,女老师嘴巴惊得老大,“你……” “我跟哥哥学的,我哥哥叫杜应华,全校第一那个。”胸膛挺得高高的,有个学霸哥哥真是令人骄傲啊。 女老师笑起来:“哟,原来是你,我说怎么眼熟呢。今年几岁了呀?”也不问她怎么写出正楷来,反正杜应华不止全校第一,小升初联考还是全县第一呢,他妹妹会写几个好字她完全相信。 “六岁零两个月。” 女老师嘴角幅度更大了,“你怎么知道的?”别的小孩还不一定说得清自己几岁呢,顶多说个整数。 “我是1972年7月生的……哥哥教我算的。”反正赖二哥身上准没错。 女老师实在喜欢她这聪明模样,把花名册翻了一遍,叹息道:“可惜太小了,要是满七岁就好了……”直接跳过学前班,还能想办法弄进她的班。 王丽华带一年级,今天是学前班有个老师生病,她临时来负责招生登记工作。本来一年级的小屁孩就够她烦的,学前班这些简直是未经开化的猴子,听不懂她的话,外加又哭又闹,甚至直接尿她面前……真是脑壳痛。 好容易遇到个好苗子,又太小。明年她能上一年级,她却已经带二年级了,可惜可惜。 杜淼淼没懂她意思,登记好就退一旁静静的等着牛明丽。 牛明丽在老师面前不敢造次,倒是乖乖把名字说了,她实际年龄已经八岁半,淼淼这才知道她比自己大两周岁多……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接连躲过“上学”这一劫的。再问住哪个村,爹妈叫啥却不知道了,还是淼淼帮她说的。 这年代不分大中小班,就是一窝的全往一个教室塞,拢共九十多个萝卜头,大的八.九岁,小的五六岁,跨度不小……一进教室,唧唧喳喳压根听不清身边人说话。 中途,负责登记的王老师进来过无数次,让他们声音小点,维持不了两分钟,又乱成菜市场。杜淼淼悲催的觉着,她要在这班里混到毕业,耳朵都得长茧子。 牛明丽交际能力超棒,一个上午把前后左右的女生都结交了,大家脑袋凑一起,咕唧咕唧聊到放学……仍意犹未尽。 回去明显比来时快多了——因为饿,加上牛明丽哥哥,五个男孩换着背两个小姑娘,二十多分钟就到家了。 “老师打你没?学生有没欺负你的?”这是黄树芬。 “老师教写字没?”这是刘玉珍。 淼淼揉揉小肚子:“饿了。” 于是,一大盆白面包子端上桌,美其名曰“奖励”,奖励她和小四哥终于没逃避,成为社会主义小接班人。 “爸爸,老师说让交学费。”小四嘴里嚼着包子,含糊不清。 “交多少?” 小四歪着脑袋,他实在想不起来,“很多。” 淼淼“噗嗤”一声乐了,小四哥上学上晚了,在她那个年代八岁的孩子可以懂很多事了。“我们学前班要交四块。” “对对,我们交三块,一只小耳朵,老师说的。”小四在妹妹启发下,想起老师的话了。 “咋学前班还比一年级贵?这学校怕不是骗钱的?” 刘玉珍皱眉,看了丈夫一眼,希望他说说他妈,别动不动就疑神疑鬼,人可是社会主义的学校。 杜洪江没看见她眼色,只是解释道:“学前班孩子小,老师要费心点,也正常……家里鸡蛋还有多少?”又问三个大的,他们学费各多少,算上书费,至少得准备三十块钱。 六分钱一个鸡蛋,可凑不够学费。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没榜单,但老胡还是会保持日更三千,每天下午六点哦~么么哒,好开心你们都还在~ 第018章 “只剩二十多个,偏你们做好人送出去……别看我,我可没钱。”闺女孝顺的她得留着,以后给孙女作嫁妆呢。 “不是要让妈拿。”杜洪江叹口气,别人家只一两个孩子,五六块钱倒是不成问题,他们家一口气五个……咋整? 孩子们见大人不说话,也低着头鸦雀无声。 吃完包子,离下午学的时间还早,淼淼习惯回房睡个午觉,让哥哥们走的时候叫她。天气炎热,外头蝉鸣阵阵,身下垫的褥子也厚,捂出一身汗,她实在睡不着,只静静的听着院里响动。 门,轻轻的推开了。 刘玉珍蹑手蹑脚进屋,在床前看了一眼,把被子盖到闺女肚子上,叹口气。 “叹啥气?” “咱妈那是什么意思?” 杜洪江跟着坐床边,“妈脾气你也知道,不管她咋省都是为了这个家,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吧。” 刘玉珍轻哼一声,“捂得可真紧……”觑着丈夫脸色,见他不赞成,没再继续吐槽,而是说起正事来:“三十多块呢,怎么想?” 家里唯一能换钱的就是鸡蛋和八只鸡。首先,鸡是肯定不能动的,几个孩子得补身体,人情往来也得靠它们,那是农村人的“鸡屁股银行”,可光鸡蛋……得卖五百个才够。 “要不你去问问他姑父,能不能先拿黄豆换点钱?”刘玉珍压着嗓子,分粮食得到年底。 “不行。”杜洪江果断拒绝,黄豆这种金疙瘩从地里收回来,生产队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他作为队长决不能干中饱私囊的事。 刘玉珍跺脚,“那就问他姑借点,攒了年底还她。”一家子领工资,不缺这三十块。 杜洪江低着头,叹息一声:“你以为我不想啊,可前几天红梅才说,想让荣海去学开车,万一以后供销社没效益了,他能有个别的饭碗……才说学车的钱要问老人凑呢,我现在就去……”会不会让妹子难做人。 不是他优柔寡断,而是担心妹子被公婆看不起。娘家人给不了什么助力,至少不能给她拖后腿。 刘玉珍见丈夫这也不行那也不同意,气得跺脚:“杜洪江我不管,你得给孩子上学,咱们地里刨食一辈子,不能再让他们重复这种命运。你瞧瞧淼淼,多俊俏一姑娘,你忍心让她跟咱们下地干活吗?小四娘胎里就不足,以后怎么挣工分?我们老了就让他饿死吗?” 她歇口气,继续道:“还有华子,这么好的成绩,以后要还能高……” “嘘,胡说什么呢,高考完了干嘛?上了大学还不是得下乡,过得还不如咱老农民。” “你得用发展的眼光看世界,以后肯定会不一样,没看人知青都跑了不是嘛?放以前谁敢?肯定是外面的世界不一样了。”刘玉珍虽没读过多少书,但对未来的眼界上确实挺准的。 淼淼很想竖大拇指,又怕他们发现,只能哼唧一声,假装睡熟了。 杜洪江在她肚子上轻拍两下,“唉,再看吧,他能读,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供,读不了,规规矩矩回来种地吧。” 刘玉珍在他胳膊上拧一把,“你怎这么古板,就是读不了也不种地,我就不信在城里能饿死!讨饭也得上城里讨,说不定哪一天户口管理没这么严了,咱们也能进城去倒卖点啥……唔唔……”杜洪江捂着她的嘴,生怕隔墙有耳。 淼淼心里叹口气,父亲当了几年队长,胆子越来越小,害怕改变。反倒是母亲,以后这家想要奔小康,还得靠她啊。 刘玉珍气丈夫不向着自己,“你等着看吧,最迟下半年,肯定会不一样。”说了半天,想起迫在眉睫的学费,又愁起来。 “实在不行,我回去问问,他外婆能不能借点儿,年前还他们就行。”其实,她这么多年被娘家人薅去的,也接近这个数了。 杜洪江够男人的地方就是,他虽然心里也会有不舒服,但从来不会说难听话阻挠,媳妇儿要孝敬她爹妈,只要在能力范围内,他都没意见。 “行吧。”长叹一声。 等几个孩子出门,他们妈妈已经不在家了。 一整个下午,杜淼淼都心不在焉。牛明丽没心没肺,跟周围新朋友聊到放学,扭着手道:“嗯,淼淼,那个……跟你说个事呗?” “嗯。” “就是,那个……”见好朋友没注意,她索性一口气说完:“我妈让我直接上一年级,省学费。” 见她错愕的目光,又赶紧解释:“我不是叛徒,真的,是家里没学费……咱们还是好朋友对不对?以后我放学早就我等你,你早的话你等我?”红田大队小学的规矩是,八周岁以下儿童上学前班,八周岁以上的自由选择上学前班还是一年级。 为了省钱,大多数都直接上一年级,至于跟不跟得上进度,大家倒不是那么重视。 杜淼淼却眼睛一亮,对啊,集体经济下她暂时想不出发家致富的招,但能省钱啊!她现在上学前班就是赤.裸裸的浪费钱。 *** “啥?你想直接上一年级?”王丽华手里的茶杯盖怎么也盖不下去。 “是的王老师,很多知识哥哥都教过我了,如果有不懂的我可以向您请教吗?” “这是自然。” “那到时候您可以出卷子考我,不让哥哥知道,我自个儿来考试,如果考过了您能不能同意我上一年级?” 王丽华:“……”总觉着自己一步步走进她挖的坑里。 “王老师,您可以现在就当场考我,我会背诗,只要您说名字,我可以数到一千,还能背乘法口诀,汉语拼音也会一些。” 王丽华挑眉,不是真会可说不出这些话,试探道:“骆宾王的……”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这是小学生学的第一首古诗,在二十一世纪可谓家喻户晓。 王丽华又挑挑眉,愈发心动。虽说现在的大环境不够重视教育,但不久的将来,教育肯定会成为国之大计,自己手里要能培养出一两个人才,这一辈子的三尺讲台也不算白站了。 “行,你明天来一年级1班找我报道吧。” 淼淼龇出小米牙,第一次跳级成功!欧耶! 牛明丽知道她也要上一年级,开心不已。到家,淼淼就说老师考她,觉着她基础好,让她直接上一年级,还连班都分好了。 杜家众人反应不一。 黄树芬和刘玉珍再次达到了空前的统一,老师夸淼淼,真高兴!全村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孩子,上学第一天就被老师夸。 杜洪江却不太信,他闺女什么样他知道,以前农闲教她数数,一二三以后就不会了。遂正色道:“淼淼不能说谎话,老师怎么说的?” 杜淼淼委屈的看爸爸一眼,“是真的。” 杜洪江见她还敢嘴硬,深觉老婆说的没错,孩子都让他妈惯坏了。却哪里知道,他自己也功不可没。 “真的爸爸,不信你明天送我去交学费,亲自问王老师。” “哎呀我家淼淼才不说谎呢,你爱信不信。”黄树芬抱着孙女安慰,又在刘玉珍身上瞪了一眼,哼,儿子都被她撺掇坏了。 “要是真的也好,以后咱们家都是小学生了。小四和妹妹一个班,得护着妹妹,知道吗?”老爷子出来打圆场。 “嗯嗯,我记住了爷爷。”他只顾着扒拉碗里的饭,上学这种问题,明天醒来再说。 淼淼却知道,他们一个在1班,一个在2班,注定没戏。 *** “怎么样?”杜洪江紧张的看着老婆。 刘玉珍脸色不太好,也不出声。 “没借着?”她快饭点了才到家,当着孩子的面,他还没来得及问借到钱没。 刘玉珍摇头,从贴身的衣服兜里掏出一方手帕,里头整整齐齐包着一沓折成长方体的纸币,红红绿绿,还有不少硬币。 杜洪江也不数,只关心道:“是不是又说难听话了?”每次都这样,老婆一从娘家回来,脸色就不好。刚结婚那几年他也跟着回去过,岳父岳母……怎么说呢,就是顶会装穷叫苦薅他们羊毛。 刚开始他也没意见,人这么大个闺女养了二十年,孝敬他们也是应当的。可他们拿了好处还不说好话,尽挑玉珍这儿不好那儿不是的,合着就那个嫁城里吃公家饭的小姨妹最好?那也没见人吃剩的给他们一口啊。 连带着五个孩子也不喜欢上外婆家,除非逢年过节做生日,平时也没多少来往。 这种时候去借钱,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没好话。 咬咬牙,气道:“算了,咱们硬气点儿,把钱送回去。” “那学费怎么办?”刘玉珍哽咽起来,她受点气没啥,决不能耽误孩子学习。 “我去卖黄豆!”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刘玉珍一惊,“你别糊涂,万一真……撸了你的队长,还得戴帽子……”中午出主意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要真威胁到丈夫的前途,她第一个不同意。 俩人争执起来,杜淼淼背着他们叹气,明天得找奶奶谈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青兒投雷,么么哒~~~~ 第019章 “奶奶睡了没?” “进来吧,门没锁。”黄树芬脱得只剩个褂褂,正在煤油灯下数钱,也不避孙女,“来床上坐啊,奶奶马上就好。” 老爷子盘腿坐床沿吸着旱烟,也不知是怎么做到不把烟灰落褥子上的。淼淼甜甜的叫了声“爷爷”,主动给他松快松快,两个小拳头在他背上捶得“咚咚”作响。 “哎哟,我孙女懂事咯!” 黄树芬“忙里偷闲”横他一眼,“啥时候不懂事过?” 杜淼淼觉着,这家里宠她最没原则的估计就是这位奶奶了,无论她提什么要求她都会同意,遂红着脸道:“奶奶,能不能……那个……钱……” “啥?”老太太刚想用沾口水数过钱的手摸她,想到孙女讲究得很,又半途收回来,“我耳朵不好,没听清你说啥。” 这一沓票子,是她大半辈子的积蓄,从解放后一直存到现在,偷着卖三瓜俩枣和杜红梅补贴的,她都舍不得花,一分一厘攒下来……每隔几天就要数一遍,生怕丢了一分两分。 要抠出她的养老钱,不太好听叫“棺材本”,淼淼还是不忍心,但想到还得上学,以后出息了可以再报答老人家,鼓起勇气问:“奶奶能不能借钱给我们读书?过年前爸爸妈妈就还,以后我和哥哥也会报答你们的。” 老太太一顿,“这些话你妈教的?”脸上不开心了。 “不是不是,他们不知道我来找奶奶。老师说了,读书才是唯一出路,以后大学毕业就能端铁饭碗……孝敬奶奶。” 老太太沉吟半晌。一家人为啥说“借”?当家人虽说还是杜老头,但他早两年就把家当交儿子手里了。家里大的进项,粮食鸡猪啥的换了钱由他捏手里,每个月拿出来买柴米油盐,孩子老人头疼脑热也是从他手里出。因为几只鸡是老太太一个人伺候的,所以下的蛋就理所应当放她手里,要吃要卖她决定,几年了才积累下几块钱。 这部分私房,刘玉珍也没意见。 “咋孝敬呀?”老太太软了声调,这事确实不像刘玉珍的作风,气消了不少。 “给奶奶穿最时髦的衣服,戴最粗的项链,最亮的戒指各种宝石镶上去,住别墅坐小轿车,吃最好的肉,上最好的医院……唔唔……不对不对,奶奶一定会长命百岁,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奶奶!”彩虹屁谁还不会吹? 当然,这也是真心话。 穿来两个月,老太太每天无微不至的关怀,让她真正体会到了亲情的温度。如果有超能力,真想让这种温度维持很久很久,最好是到世界尽头。 老太太嘴上骂她“小马屁精”,手却悄悄抹了抹眼睛。 淼淼知道,这事成了。“奶奶真好,我最喜欢奶奶了!” “噗嗤……”老太太擦眼泪的手改拍她脸颊上,“行,我孙子孙女都有学上。对了,你今晚得跟我们睡,你答应我,我就答应你。” 杜淼淼垂头,这个要求……嗯,是挺为难的,爷爷奶奶的鼾声她隔了两间屋都能听见。 “还说最喜欢奶奶,小时候还是奶奶一手……” “行!就这么定了!”杜淼淼咬牙,大不了把自己小被子抱过去,裹紧了尽快入眠。老爷子默默听着,抽完两卷旱烟,主动要求去隔壁睡了,他孙女讲究着呢。 第二天,看着桌上的三十块钱,杜洪江两口子有点意外,更多的却是感动,“这么多年辛苦妈了。” “少拍马屁,要还的。” “好嘞!妈放心,过年前一定还。”刘玉珍从未觉得婆婆如此深明大义过。 偌大一笔巨款,大人肯定不放心几个孩子带去,杜洪江把生产队事情交给副队长,亲自送学费去学校,顺便问问闺女到底上学前班还是一年级。 王丽华热情的接待了他,“你们家淼淼基础很扎实,上二年级都行。” 杜洪江:“啊?”呆若木鸡。 “你们教得很好,不用谦虚,我让她上一年级也是私心,合该上二年级才对。”绰绰有余。 杜洪江:“二……二年级?”艰难的咽口水,他闺女啥样他没记错吧? “老师,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家淼淼年纪小,玩心重……”不好意思说其实就是不学无术的小霸王,上一年级万一跟不上怎么办?为了孩子学业,多花两块学费压根不是事儿。 “谦虚了谦虚了,就这么说定了啊,她个子小,我给安排第一排,中间靠过道,方便我们指导。”王丽华喝口茶水,能把这宝贝疙瘩留在自己班上,别说第一排,讲桌都可以给她坐。 小四哥悄悄看妹妹一眼,嗯,真惨,要坐老师眼皮子底下呢。 他自来生的瘦小,胆子也小,从淼淼的角度看过去,只觉着头大身子小,脖子又细又长。平时在村里被欺负了也不敢跟大人说,好几次都是她看见了给他讨公道。以后不在她眼皮子底下,还怎么罩着他呀。 “王老师,我能不能跟四哥一个班?这样可以互相监督,共同进步。” 王丽华笑起来:“你还知道共同进步啊,行,我跟他班主任说一下,把他换来咱们班。” “谢谢王老师。”父女俩异口同声,小四也龇着牙傻笑,殊不知就要从此踏上被妹妹疯狂的无情的残忍的碾压之路。 运气好,田明丽也在一(1)班,还当上班里的文娱委员,三个人又过上同进同出的快活日子。却不知被换去2班的就是林鑫。 *** 林家,林水生激动得脸色涨红。 “爸爸,我们回来了。”林淼淼规规矩矩把俩人书包放桌上,先给弟弟倒一杯凉开水,才有时间问她奶奶哪儿去了。 “唔……你奶奶,好像……应该是去地……”话未说完,看见女儿严厉的目光,顿时不自在起来。 “爸爸今天怎么了?” “没……没事。”他的情绪在女儿面前仿佛无所遁形。 林淼淼不信,见他藏在背后的右手,把弟弟支出门,才道:“别藏了,我看看。”语气淡漠,一点儿也没有往日的柔弱软萌,仿佛面对的是陌生人。 林水生不自在的轻咳一声,“我……我也是今天才收到,你别多想。” 林淼淼脸色越发淡了,“爸爸莫非还在痴心妄想?”虽然面无表情,林水生却硬生生听出嘲讽意味来。 “唉,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咱们本就是一家人,哪来妄想不妄想,以后你和鑫鑫也能去城里读……” “可拉倒吧。”林淼淼转身出门,懒得给他任何表情。 原来,在失联近三个月后,杨曼娜终于偷偷给他寄了封信。她不敢跑回户籍老家,而是去了南方,听说偷渡去香港就有好日子过,不止有身份拿,就是给人当保姆带孩子一个月也有上百的工资。可她运气不好,刚去就听说前几天刚走了一批青壮年,游的时候三十多人,中途淹死几个,几天后到那边只剩二十人。 铁丝网边就有站岗的,被发现可是当场击毙的。大家只能昼伏夜出,白天藏在沿河岸边,有时在水里泡十几个小时也是常事。 她怕了。 那边再繁华再有钱,也比不上命重要。 正想着,林淼淼突然转身,伸出一只细白的小手:“拿来。” 林水生神色尴尬,想笑又笑不出来,哼哼哧哧从裤兜里掏出揉成团的信纸,“淼淼别怪妈妈,她也是迫不得已……” 林淼淼嘴角冷笑,一目十行看下来,不得不说杨曼娜不愧是老牌大学生,文采斐然,简单的一千多个字,却把意思表达得深切真诚,林水生个大男人都看红了眼。“感动了吧?但别忘了她那天走的时候有多坚决。” 林水生刚热起来的心又慢慢降温。他跟杨曼娜的问题,从处对象那天开始就多如牛毛,大到对世界局势国家命运的看法,小到一日三餐怎么安排,孩子穿什么衣服……在他看来,肚子都吃不饱,管他们穿啥好看呢。 尽想些没用的! 林淼淼嗤笑一声,“爸爸你能不能硬气点儿,咱们好好养猪,以后成了养殖大户,环肥燕瘦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够了!”林水生虽然冷静下来了,但并不代表闺女可以这么说话,这撺掇着他出去找女人,把她妈妈置于何地? “爸爸自己好好想想,看着外头形势,顶多一年就要不一样了,赶紧抢个先机……”林水生见她又“天方夜谭”,无奈的叹口气。 林淼淼估计着,跟这榆木脑袋没啥好交流的,转而说起今天的事:“鑫鑫被换去2班了。” “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说好在1班麼?” 林淼淼冷哼一声,“自然是有人作怪咯。” 不习惯她这么冷嘲热讽的,林水生正色道:“淼淼,咱能不能好好说话?”自从病过一场后,闺女的脾气就变了。听说杜家那个淼淼是病过后懂事起来,村里不少人夸呢,他们家这个淼淼,却……一言难尽。 第020章 一年级的日子就是放羊。班里绝大多数“羊”都没上过学前班,刚从无忧无虑的山村走进学校,很多学习规矩也不懂。 譬如,每天都有人迟到,王丽华让迟到的同学留下来打扫教室,杜家兄妹俩没“中招”,牛明丽却着了好几次。 譬如,好好上着课呢,突然就有孩子哭了,闹着要回家的,要上厕所的,老师不让去,拉裤子里的,或者上厕所不擦屁股的,扣鼻屎偷偷放嘴里的……六七十人的教室,空气流通不开,杜淼淼总觉着教室里有股粑粑的气味。 唉,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早知道就直接跳到二年级了。 语文课本封面上画着几个少先队员,头顶东方红光,大大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字,醒目无比。 “大兴安岭,雪花还在飘舞,长江两岸,柳树开始发芽,海南岛上,鲜花已经盛开。我们的祖国多么广大!”【1】今天学的就是歌颂祖国大好河山的第七课,每一个字杜淼淼都认识,老师领读,她跟着对口型,其他萝卜头们抑扬顿挫,摇头晃脑……用心之真切,感情之丰沛,是她比不了的。 跟上辈子一进小学就学汉语拼音不一样,他们现在对那玩意儿还不重视,只简单的教过几句“阿波雌嘚”,老师教得绕口,学生读得别扭,每到读拼音时间,杜淼淼觉着就是到了逢魔时刻。 好容易熬到放学,难得的牛明丽没被罚值日,三小只赶紧冲到校门口等几个哥哥。高年级放学时间要稍微晚两分钟。 “淼淼,明天来我家玩吧。” 杜淼淼看着牛明丽笑眯眯的模样,怪道:“有什么事吗?” “不是什么事儿,就……昨晚我爸捉了泥鳅,养到明天,我妈说拿油炸给我们吃。”小姑娘忍不住咽口水,这种美味每年才有一次。 淼淼了然,原来是这事。现在生产队的田是统一管理,田里的泥鳅也默认是集体财产,敢私自捉回家的,就是……偷。这傻丫头,她爸妈肯定藏着掖着谁也不敢说呢,她倒好,先邀队长的闺女去吃了……还真是傻。 刚到家门口,就见刘玉珍坐院里挑鸡蛋,提篮底上垫一层厚厚的米糠,捡鸡蛋里个头最小的栽米糠里,以防磕碰碎了。 “淼淼回来了,吃完饭记得要帮奶奶收碗哦,妈妈出去一趟。” “妈妈要去哪儿?” 刘玉珍犹豫一下,“去外婆家。” 杜淼淼了然的点点头,刘外婆家原主也没去过几次,没啥印象。小四哥听见,抱着妈妈大腿撒娇:“我跟妈妈去吧,帮妈妈提鸡蛋。” “我今天是办正事去,鸡蛋也没两个,不用你提……” “哟,还‘没两个’,恨不得把咱老杜家家底儿都搬过去呢。”黄树芬看见白花花的鸡蛋,仿佛身上的肉被剜了去,少不得阴阳怪气两句,待会儿出去串门还得把败家儿媳妇的“丰功伟绩”宣扬一番。 见刘玉珍还要据理力争,杜淼淼朝妈妈眨眼:“我和四哥也去吧,天晚给妈妈作伴儿。”杜洪江不一定赶得回来接她。 刘玉珍一想也是,吃顿晚饭天就黑了,母子仨也能有个伴儿。她娘家在三四公里外的秋木箐,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特别近,走路半小时,尤其还拖着两个孩子。 “淼淼等等,妈妈背你吧。” 杜淼淼跑得贼快,上学这么久,练出来了。反倒是小四哥,人还没她高,腿也没她长,落在后头吃力得很,青黄的脸蛋都憋红了。 “妈妈背四哥吧,我跑得快!” 小四红着脸,这种待遇只能是妹妹的专属。刘玉珍见确实是闺女底子更好点,一把将儿子搂背上,健步如飞。 就这么走一段,背一段,等到秋木箐的时候,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刘家位于村口,院子不大,也没围墙,只简单的用竹篱笆搭个界限出来,里头绿油油种着些青菜。 “爸,在家呢?”刘玉珍放下儿子,推开篱笆进“门”。 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人转头,抬了抬眉毛,“来了?”当没看见外孙和外孙女。 但淼淼又不是真的六岁小孩,平平淡淡带头叫了声“外公”,该尊重的还是会尊重。 刘外公“嗯”一声,也不说让他们坐,也不倒点水啥的,就让他们站院里无所适从。 “爸,我妈还没回来吗?” “咱们家又没队长,谁敢这么早回来?”老头子不乐意的轻哼一声,见她提出鸡蛋,脸色才好点儿,“正好,这几天我肚子寡得很,你给我用猪油煎两个,酒也没了,不然……”眼睛就直愣愣的看着闺女。 刘玉珍不自在的低下头,要平时她肯定去给他打酒了,半斤八两也能让他给个好脸色。可今天门出得急,身上只带着要还的三十块,多一分都没有……想孝敬也没法子啊。 于是,刘外公的脸“刷”一把就放下来。 淼淼觉着,难怪奶奶说妈妈呢,既然老人不给好脸色,那还回来干嘛?她在双水村怎么说也是响当当一口唾沫一个钉的人物,犯不着回娘家受气。 “外公,我外婆在哪儿?我们找她去。”钱是跟刘外婆借的。 老头子斜瞟她一眼,“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杜淼淼:“……”我去! 但为了不让他再为难妈妈,淼淼硬生生忍下来。 刘玉珍揉揉她脑袋,“淼淼乖啊,待会儿回家妈妈给你做好吃的。”路上还得教她,别跟她奶奶说,不然婆婆又要闹了。 “吃啥好吃的?大姐好容易来一趟,咋就要回家了。”一个穿的确良衬衣的年轻女人走进来,落后几步跟着个唯唯诺诺的女人。 杜淼淼低着头喊“二姨”“舅妈”,不敢抬头看她们。小霸王有限的人生里,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位二姨刘玉秀。跟杜红梅一样,她也是嫁了城里人,婆家给力,给她在化肥厂幼儿园安排了工作,吃上公家饭,回娘家腰杆子又直又硬。 “玉秀回来了,不是说天黑才到家嘛,倒挺快,你妈还说你爱吃鲜黄瓜,她上自留地给你摘去了。先坐着歇会儿,上班累了吧?”刘外公这才像父亲。 淼淼心疼的看母亲一眼,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母亲还能三观正直,委实不容易啊。 刘玉珍也不耐烦看他们父慈女孝,牵着小四的手就说要回家。 “诶大姐忙啥,都回到娘家了,怎么也得吃过饭再走。”刘玉秀说着,牵起淼淼的小胖手,“这丫头比以前懂事了。” “那是,老师说她聪明,直接给跳到一年级了!”刘玉珍终于找到一件让自己扬眉吐气的事,她是没玉秀有手腕,但耐不住肚子争气啊,以后五个孩子全培养成大学生,看他们谁还敢看不起她。 刘玉秀明显不信,“大姐别是被孩子骗了,一年级哪有能跳的?你们村里没幼儿园上,本来就可以直接上一年级……” “我家淼淼不会骗人,她爸也跟着去了,人老师说她基础特好,上二年级都行呢!是我想让她跟小四做个伴,才没同意她去二年级……不信问淼淼,是不是这样?” 杜淼淼:“王老师说让我上二年级,是妈妈不同意。”为了母上大人的面子,这小谎必须撒。 果然,刘玉秀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她家里那不成器的混小子,三天两头闯祸,公公婆婆明里暗里没少迁怒于她。她倒是想再生几个,一个不成那就两个三个,孩子多了总有出息的,可十多年了愣是没个动静,眼看着姐姐两年一个的生,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现在,姐姐家这丫头还聪明,她哪能开心起来? 没一会儿,刘外婆也回来了,问玉秀怎么不把外孙带来,周末玩两天再回去,见到玉珍提回来的鸡蛋,二话不说就递玉秀手上,“家里也没啥好东西,你带回去给他吃啊。” 小四哥看得直咽口水,杜淼淼气成河豚。她没啥“好东西”,可这都是杜家省吃俭用孝敬他们的呀!是他们家的好东西呀! 刘玉珍看爹妈真不把他们当回事,心头不快,“爸妈,这是前几天借你们的钱,也没用上,就拿来还你们了。”让他们数数,转头就想走。 刘外婆拉住她:“吃了饭再走,咱们亲母女见什么外。”嘴上说着,刘外公却手指飞快的数开。 “就是,大姐结了婚就跟咱们见外,我可不跟她学。爸妈快看看,这是孩子爸孝敬你们的红糖,从纳州带回来的,比供销社里的好。” 老两口笑成菊花,小河豚杜淼淼气是气,但没忍住好奇心,踮起脚尖看了一眼。还真是红糖诶,圆饼状,有小碗口那么大,颗粒虽粗糙,但色泽红艳,看着就很有食欲。 “咋带这种好东西来,你们留着自个儿吃呗。” “算不上好东西,在纳州多着呢,多少农民家里都有,拿去换鸡蛋和黄豆……” 杜淼淼心头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  【1】课文内容来自度娘,老胡爸爸一问三不知,早把小学知识还给老师了~~ 第021章 事实证明,小河豚的战斗力是强大的。沾了刘玉秀的光,杜淼淼带着小四哥,在刘家所有人吃人的目光下,从从容容大大方方的吃了一顿好的。 离开刘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一大家子老神在在坐着,也没说给娘仨打个火把啥的,刘玉珍的眼泪忍到半路才掉。 “妈妈,以后咱们少来外婆家吧。” “嗯。”刘玉珍抹抹眼泪,悄悄叹口气,自尊心迫使她交代孩子:“回去别跟奶奶说,就说吃了好东西。” 小四张张嘴,想说外公外婆对他一点儿也不好,被妹妹拉了一把,委委屈屈道:“好,记住了。” 刘玉珍不放心闺女,“淼淼听见没?你奶要是问外公外婆好不好,你怎么回答?” “好,但更喜欢咱们自己家。” “噗嗤……嘴巴真甜,刚才的红糖水没白喝。” 杜淼淼藏了一路的心事,终于找到机会,试探道:“妈妈,咱们家是不是能分很多黄豆呀?” “今年黄豆大丰收,四五十斤还是有的,到时候让奶奶磨豆腐,给你们炸了吃。” 想到金黄油香的炸豆腐,杜淼淼忍不住咽口水,但挣钱也迫在眉睫。现在八角一斤还得凭票供应的红糖,在纳州那种遍地甘蔗,糖厂七.八个的地方,却没黄豆贵。这边供不应求,那边供大于求,如果能从中……肯定能赚钱。 “妈妈,咱们不吃豆腐了。让爸爸把黄豆拿去纳州,换红糖,卖钱……”话未说完就被刘玉珍呵住,“小孩子家家,这种话不许说了啊。” 怎么能教他们投机倒把?真是个……小机灵鬼。 杜淼淼却知道,刘玉珍不是一般女人。刚被玉秀刺激过,又被爹妈嫌弃,现在正憋着一口气,笃定要过出个样子不可。况且,她的胆识和眼界,从那次筹划学费的事就能看出来,不比杜洪江差,只要在她心里埋下种子,也许将来的某一天就会长成参天大树。 到家,奶奶肯定要问外婆家的事,淼淼尽量往好的方面说,老太太也没想到孙女会骗她,倒是感慨两句:“这家铁公鸡倒还大方起来。” 淼淼:“……”这是铁鸡互啄啊。 *** “喂,你听见没?”刘玉珍在丈夫手臂上掐了一下。 “听见了。”杜洪江沉思,要以前他肯定不敢想,这么典型的“投机倒把”行为,发现是要被批.斗的,大队长的职务肯定保不住。可经过交学费这事吧,他发现,当个队长没啥用,挣不来钱孩子就没学上,老婆回娘家就得受气。 “你说,咱们要真去换了,回来……咋整?”漆黑的夜里紧张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刘玉珍一愣,瞬间一惊,又大喜:“你同意了?” “成!同意就好!只要你能换回来,我有的是法子,大不了求求他姑父,他在外头人脉广,不行我就十里八村的卖,供销社卖八角还得糖票,我卖一块不要票,不信没人买。” 想到那个做贼似的画面,男人心头一酸,“是我没本事,让你受委屈了。” 刘玉珍被他搭在腰上的大手烫到,红着脸道:“说啥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我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回去。今天听说,纳州农场请愿的队伍已经快到北京了,可能中央都得接待他们……”自从去年爆出农场领导强.奸女知青的丑闻后,整个西南一带的知青队伍都蠢蠢欲动。 “我也觉着要不一样了,得让全子他们好好读书……你是没看见,你闺女今天可给我长脸了。”细细的把淼淼跳级读的事说了,重点肯定是玉秀的便秘脸。 听着听着,男人把她搂得越来越紧,“再生两个,给你长脸。” 刘玉珍红着脸推他,“起开,这把年纪还生啥?” “别担心,你男人还行着呢……”声音越来越小,在即将变成喘息之前,杜淼淼踹开被窝,“妈妈,热。” “瞧把孩子吵的。”刘玉珍红着脸推他,淼淼实在是装不下去了,也怕他们“再续前缘”,赶紧睁开眼说要尿尿,出去就跑跑奶奶屋,好在老两口年纪大了,也不怎么在一个屋,她去了倒是方便。 黄树芬虽然小毛病一堆,但却把屋子收拾得干净整洁,床铺虽然也带补丁,但常洗常换,比一般农村老太太干净多了。淼淼躺在奶奶睡热的地方,盖着还有肥皂香的被子,身心舒畅。 “奶奶,以后咱们都好好的,把日子过起来。” 老太太爱极了她这小大人语气,“好好好,都听淼淼的。”她这几个月的改变,淼淼看在眼里,村里人都说她脾气好多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改掉身上的极品气。 一想到明天的炸泥鳅,小姑娘舒服的叹口气,恨不得一睁眼就到天亮。 事实是,她一睁眼没天亮,只听见嘈杂的吵闹声,像苍蝇“嗡嗡”在耳旁,挥之不去。一摸身边,凉凉的,已经没人了。 “淼淼乖乖睡觉,奶奶把他们撵出去,这群不省心的,一天尽看着别人碗里……” “奶奶,谁在外面?”有个女人的哭声略耳熟,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是谁来着。 “老牛家和老林家呢,为了几条泥鳅,亏他们闹得出来,明天还要起大早……” “什么泥鳅?”杜淼淼心头一跳。 满肚子的八卦终于找到倾诉对象,老太太嘚吧嘚吧说起来。她跟孙女几乎是一前一后入睡的,谁知还没睡个把钟头,门就被拍响了,林水生他妈,也就是林鑫他奶奶,嚷嚷着要让杜洪江做主,非说村里有人手脚不干净,偷公家东西。 杜洪江第一反应是仓库里的稻谷被偷了,额头急出一层细汗,那可是全队一整年的口粮啊,中秋后雨水多,有几块田是冒雨收的,谷子上还带着水汽,怕发霉,队上每天都安排专人晾晒,晚上收回仓库也用手腕粗的铁链子把门锁紧。 待听清楚是偷泥鳅后,倒是松口气。这几天泥鳅少了,烂泥田里,山脚水沟里,偶尔能碰到几条,捉回家给孩子解解馋,谁也说不出“不”字来。“婶子有话好好说,一个队的人哪有偷不偷的。” “牛壮就是偷泥鳅,你可不能包庇他们!” 大半夜被吵醒,杜洪江也有点不耐烦,“婶子说话要讲证据。” “我自然有证据,牛壮打谷子的时候偷泥鳅,藏水沟里养着,等咱们谷子都收完了才说是水沟里捉的……” 杜洪江被她吵得心烦,多大点儿事。“都一个队的,就几条泥鳅,他要吃就吃吧,下不为例啊牛壮。” 牛壮秒懂,忙不迭点头:“好嘞!以后再也不会了,捉到全队一起吃,是家里孩子馋,我才昏了头,以后再不会了。” 本来,事情到此,就能息事宁人了。可林家老太太不服气啊,她孙子听说有泥鳅吃,一放学就跑牛家守着去,谁知直到天黑也没吃上个泥鳅屁,还被牛家丫头挠破脸了。那个气哟,大半夜越想越睡不着,翻身起来奔牛家大吵一架,他孙子打了杜淼淼几下都得赔鸡蛋,牛明丽把孙子脸挠花,居然连鸡蛋都不赔一个? 不行,不能忍。 这才闹到杜家来。 “要谁都跟你一样,一心只把集体的东西往自个儿怀里搂,那咱们队还吃啥?不行,这事不能这么了!这是走资派行为,得开会批.斗!”林老太双手叉腰,只差一副红袖套了。 杜洪江被她搅得头大,“几口吃的,婶子也犯不着上纲上线。”这两年形势好转,不像以前动不动就开会了。 “我说洪江啊,你这队长屁股咋是歪的?看不起咱们老林家?好啊,一个个狗眼看人低,眼看着我儿媳妇跑了,都不把咱们当人看……老天爷啊你可睁开眼看看……”一屁股坐地上哭起来。 牛壮懵了,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 林老太年纪大了,平时也不爱出门,不像黄树芬东家进西家出“声明远扬”,在原著中,大家都说她是个和气人。 杜淼淼觉着,她可能穿了本假小说。 杜洪江也是头大,赶紧把她扶起来,“我从小是婶子看着长大的,知道您是厚道人,十里八村谁不夸婶子心肠好啊?有啥话婶子先起来,咱们好好商量,你看明丽两个头大身子小,也怪可怜的,这次的事咱们就当可怜俩孩子,以后他要再敢犯错,到时候不用婶子开口我也一定收拾他!” 林老太被他奉承得松动两分,想到孙女教的,正要开口,杜洪江就先下手为强了:“这样吧,孩子打架不是大事儿,既然林鑫想吃泥鳅,那牛壮就把泥鳅送他吃,再给赔六个鸡蛋,给他好好补补,婶子您看行不行?” 林老太听孙子说过,他们家泥鳅装搪瓷盆里,两个葫芦瓢都装不下,立马同意了,指明必须得一条不落的给林鑫。 杜洪江和牛壮为了息事宁人,只能同意了。 第022章 这年代大家都以集体为荣,双水村队上出了个损公肥私的牛壮,所有人一致对“外”,把他当反面例子四处传扬,甚至有难听的还骂他“害群之马”,牛家两个孩子走村里都抬不起头。 杜洪江在人后安慰过牛壮,“没事,都是为了孩子,我能理解。” 可牛壮是个老实人,心里咽不下,总觉着是自己连累了家人,还害对自己这么好的队长被人说长道短,外加赔出去的鸡蛋还是借的,家里老爷子被气狠了,当晚就上不来气,本家兄弟几个又拍又掐才救回来。 心里那口气愈发下不去,后半夜就开始发烧,未消化完的晚饭也吐出来,折腾得人仰马翻。杜淼淼第二天早上才听说,赶紧问:“那牛叔叔上医院没?” “上什么医院,哪来那个钱。”前段时间老爷子病了不得已卖掉仅有的三只老母鸡,两个孩子又刚交了学费,现在家里真是风吹树叶不进门,一穷二白了。 杜淼淼深深地叹口气,咋就这么穷呢。她再一次发现,杜家真是村里少有的“富贵人家”了,至少她生病有针打有药吃,没钱了爷奶外婆多少能借点,牛叔叔这一病无异于雪上加霜。 “你说他讨不讨厌?我没惹他,他偏要……偏要……嗝……”泥鳅没吃上,还倒赔鸡蛋,牛明丽哭得眼睛都肿了。 “哼!吃不上泥鳅我不读书了!” 杜淼淼:“……”啊?辍学丽在继“起不来床”“肚子饿”“怕老师”之后,又多了一个辍学理由。 “以后书读好了,让你躺泥鳅窝里随便吃。”画面感不要太强。 “不要以后,我现在就想吃。”明丽睁着红红的兔子眼,委屈得不行。 杜淼淼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她已经搞清楚了,那天她们说吃泥鳅的时候正赶上放学,被身后的林鑫听见了。林鑫是个小怂包,三言两语就被她套出来——耍赖打滚打架告奶奶一系列全姐姐教他的。 杜淼淼心情越来越复杂,林淼淼好像跟原著描述的不一样啊。上辈子毁了牛明丽一生可以说“以牙还牙”,但现在八岁的牛明丽跟她可没任何冲突啊,她这么大的敌意从何而来? 面对自己最好的朋友,淼淼绝不会置身事外,“待会儿就带你找补回来。” “啥?淼淼你说啥,嗝……我没听见……嗝……”都哭得打嗝了,那种感觉淼淼能想象,好容易能有顿肉,盼星星盼月亮却盼到别人嘴里去,还是“仇人”的嘴。 “没事。”杜淼淼也不细说,她上辈子虽然也有朋友,但因着内心深处的自卑作祟,总是不能跟她们交心,活了二十五年也没有好朋友。这一次上天待她不薄,不止有了一大家子亲人,还有一个可爱的好朋友。 *** 半小时后,看见扭着身子扑腾的泥鳅,牛明丽惊讶得闭不上嘴:“他……他的泥鳅怎么在臭水沟里?” “是你的。” “可……可这是臭水沟啊!”小丫头嘴巴开始龇开了。 双水村依山傍水,村里有条三四十公分宽的水沟,常年流淌着山泉水,从山涧下来汇入小河,许多人家有生活垃圾啥的都直接倒水沟里(还没环保意识),长年累月,就造成臭水沟了。此时,拇指粗的泥鳅在水里扭动几下,眨眼的功夫就没影儿了。 杜淼淼还没说话,林鑫先嚎起来。 “小短命鬼,好好的泥鳅你倒沟里干嘛?吃饱撑的,哎哟,拇指粗呢,哪儿去了……”林老太弯腰,“滑不溜手”说的就是泥鳅,眼睁睁看着抓到了,硬是拿不上来,把她气得破口大骂。 “小崽子,老娘让你吃,吃屎去!”气急了口不择言。 围观的人暗暗咋舌,林家婶子往日里不出门,只听说是个和气人……怎么跟传闻的不一样啊。 林鑫委屈死了,“不……不是……猪啊,妈妈……”又挨了一耳光。 “跟你妈一样,好好的东西尽糟蹋,哎哟……”年纪大了,头晕眼花,不防一头栽进去,虽没磕到哪儿,却糊了一身臭泥,周围几个本家全笑起来。 还有本就跟她不对付的,故意逗道:“不得了,婶子为了吃泥鳅啃一嘴泥,等捞上来了咱们也得跟着尝个味道。” “噗嗤,烂泥沟里捞出来的,爱吃你自个儿吃,别拉我!” 进老太气得翻白眼,使劲瞪着孙子。 林鑫张着嘴嚎大头丧,刚她那一巴掌正扇他脸颊上,好巧不巧,划到昨晚的伤处,刚结的痂变成血印子,疼得辩解都没法辩,压根想不起来要扶他奶奶。 牛明丽幸灾乐祸:哼,让你惦记我家东西! 杜淼淼悄悄松开拳头,朝院里“哼哼”的母猪投去感激一瞥,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可以操纵林家母猪。就是林老太冷静下来,也绝对想不到,装泥鳅的桶是自家母猪拱翻的。 事情还得从小白丢失的第二天说起。 当时,凭着对兔子心跳的定位,他们成功找回了兔子,葫芦娃们没觉察出异常,淼淼却明显感觉到小白更听她的话了。 是的,是听话。她见过能帮主人叼飞碟捡矿泉水瓶甚至买东西的狗狗,却没见过能给人叼袜子拖鞋的兔子。 然而,小白就是做到了。找回来第一天,她才要去拿院里晾着的袜子,它就蹦蹦跳跳叼过来,当时还以为它要咬,在它脑袋上意思性的打了两下。谁知第二天就能给她叼拖鞋,叼过来也不走远,只乖乖守在她脚边,搞得她也舍不得打它。第三天,她筷子掉桌下,它居然从十米开外飞奔过来,叼着她的筷子跳腿上,一副邀功的模样。 大家都说这兔子亲人。 可淼淼却觉着,小白分明是听她的话。这些小小的要求她不用说出口,小家伙就能领会,真正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啊。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在家里的八只老母鸡上试过,它们鸟都不鸟她一眼。 还被几个哥哥嘲笑怎么整天对着老母鸡眼睛抽筋。 事实证明,被她救过的动物能被她意念支配,做些简单的小事……这金手指,好像是随着自己身体的长大而不断开发的。 所以,刚琢磨着要怎么替好朋友“报仇”,正好听见院里哼唧的猪,她就灵机一动。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心里默念最好让猪拱翻桶,正好倒臭水沟里就好了。 果然,受过她金手指的猪就是不一样。 孩子就是这么神奇,一开始哭哭啼啼,没吃上泥鳅仿佛天都塌了,可现在也没吃上,却笑得龇牙咧嘴。“哼,我家的东西就是倒臭水沟也不能便宜林鑫!” 杜淼淼笑着点头,撒泼耍赖的坏毛病,惯他。 *** 等玉米和谷子全都晾晒完毕入库封存后,杜洪江跟着妹夫胡荣海下纳州去了,对外说法是陪妹夫走亲戚。 “你爸也不知哪天才能回来,咱们家在纳州又没亲戚,他去干嘛。”老太太怨念不已,少了这几天的工分不说,她还总觉着儿子儿媳有什么事瞒着她。 “淼淼,交给你的任务完成没?” 杜淼淼满头黑线,奶奶让她去偷听爸妈墙角,还要她旁敲侧击问妈妈,爸爸到底去干嘛。就老太太这点小心思,刘玉珍一眼就能看穿,压根打探不到啊。 “你说你妈是不是撺掇他干啥了,我总觉着……” “爸爸好,妈妈也好,爸爸妈妈都听奶奶的话。” 老太太喜笑颜开,这还差不多!一高兴就把刚才的事丢开了,杜淼淼却反倒担心起来。坐火车去纳州一来一回也只用三天时间,爸爸和姑父已经去七天了,不知道是不是什么事给耽搁住了。 她最担心的是,会不会……被逮到了? “不会不会,南方都要改革开放了,不可能还这么严。”再说了,爸爸开着介绍信和采购证明呢,就是以防万一之用。 “淼淼说什么开放?”杜老二不声不响站在她身后,也不知听见多少。 她吓得吐舌头,这可是老杜家最聪明的崽啊,“没说什么啊,二哥听错了。” 杜老二眯了眯眼,他相信自己的耳朵,“哦。”转身回房了,走到一半,又突然回头:“王老师说你很聪明。” 杜淼淼吓得大气不敢喘,王老师见到他了,那她的谎言是不是要不攻自破了?只能干笑道:“嘿嘿,那是因为像二哥呗……” 杜应华不出声,静静的看着她,直把她看得干笑都笑不下去,才留下一句:“别胡思乱想,小心长不高。” 杜淼淼:“……”二哥是狐狸啊。 一大家子翘首以盼,小四哥每天都要问几遍“爸爸今天回家吗”,在他记忆里不一定是想爸爸,只不过是把“爸爸”和“有糖吃”划了等号而已。 到第九天,已经星期天了,杜洪江还是没回来,杜红梅却忍不住回来了。“妈,洪江跟你说去干嘛了吗?咋还不回来,荣海单位催他上班呢,说再不回来就得记旷工了。” 第023章 老太太的心又提起来,“咋……咋这么严重?”这年头不缺人,供销社的岗位可是香饽饽,多少人伸长脖子候着呢。 杜红梅接过淼淼递上的温开水,“咕咕”下肚,快十一月的天了,她却硬生生急得满头大汗。 “姑姑先歇歇,慢慢说。” 杜红梅在她额头上摸了一把,“我厂里加班,刚在路上遇到他们书记,问我荣海到底看的啥亲戚,咋还不回来上班……可把我急的。”家里公婆儿子也是天天问,都奇怪他们杜家到底有啥亲戚在纳州。 真是有苦难言。 刘玉珍在旁欲言又止,杜淼淼赶紧拉了她一把,让她回过神来。“哦哦,就是我有个姨妈,嫁到那边四十多年,现在姨父没了,后事要找个娘家人去……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既然嫂子都说话了,杜红梅不好再细问,“那只能我明天再帮他续两天假……诶对了,能不能给那边拍封电报,看看是不是真有什么事。” 刘玉珍又找理由推了,她哪知道什么电报啊。 杜红梅愈发疑惑,看样子嫂子像是知情的。等把老人和孩子支开,她正色道:“嫂子,我这心里七上八下怪难受的,你要知道啥就跟我说说。”语气近乎哀求。 杜淼淼躲在门外,听见刘玉珍叹口气,小声的说了几句,然后“砰”一声,是板凳倒地的声音。“啥?我哥居然去换红糖?万一被……怎么办?” 眼见着一天天的男人还不回来,副队长已经旁敲侧击问过几次,队长咋还不回来,刘玉珍的心早就七上八下,懊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该提这主意。 杜淼淼很想劝她们不用大惊小怪,这年代偷着“换”东西的屡见不鲜,上头不追,下头也睁只眼闭只眼,集体经济已经满足不了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需求,肯干的累死,偷懒的闲死,反正到头来大家都分一样的粮食,很多人的劳动积极性大打折扣,混一天是一天。 像杜家,三个劳动力,张癞子家也三个劳动力,累死累活跟偷奸耍滑分一样的粮,对他们……挺不公平的。所以,杜淼淼从心底里支持爸爸,作为男人,得先保证老婆孩子不被饿死。 饶是杜红梅和刘玉珍已经比大多数村里人有胆识,但一想到可能面临的后果,还是胆战心惊,在屋里小声的商量好久,直到天黑,老太太叫她们吃饭了才出来。 “姑姑,三表哥好吗?” 杜红梅笑笑,“他很好,比以前吃得多,还会下楼玩,姑姑姑父要感谢咱们淼淼呢!”多年来的心病终于有缓解的趋势,她比谁逗开心。 “那小白……好不好?” “好着呢,不乱尿乱拉,也不吵人,家强爷爷奶奶都喜欢。” 杜淼淼刚松一口气,又听她道:“只是那小家伙可能认你,刚到家那两天不怎么吃东西,精神也不好……不过现在都好了。” 淼淼隐约能猜到,估计是没有她金手指辅助的关系,正要说点别的转移注意力,忽然听见大门外有响动,她偷觑爷奶妈妈,见他们一点动静都没,怪道:“妈妈,门响。” 众人侧耳倾听,“没声啊。” 杜淼淼心急,她明明听到了,就在大家倾听的时候她又听见两声。 没半分钟,大门上又有响动,确实很轻微,不仔细都听不出来,看来她的听力比其他人要灵点,遂管不了了,小短腿飞奔出去。 门外,站着两个戴帽子的男人,扛着两个巨大的军绿色大包,屋里人听见淼淼叫“爸爸”,都一窝蜂的涌出来。 “洪江可回……” “嘘,进屋说。”刘玉珍终究要比婆婆更沉得住气,几个儿子帮着接过爸爸和姑父的大包,把大门和堂屋门都从里闩上,全程鸦雀无声。这段时间他们也隐约感觉到异常了。 杜洪江和胡荣海胡子拉碴,一路风尘,灌下去两大杯温开水,随意抹了一把嘴角,“妈还有饭没?” “有有有,这就给你们热!” 等再把一群孩子支走,屋里只剩五个大人,杜红梅实在忍不住,掐着丈夫手臂问:“怎么去了这么多天,知不知道我快被你们吓死了?” 胡荣海憨厚的笑笑,“没事没事,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杜红梅在他四肢上摸了一遍,确定没啥伤处才放心。 老爷子吧唧一口旱烟,眼睛往墙角的大包上瞟,其他人也有意无意看向那边,都想知道里头是什么。杜洪江长长的舒口气,“事儿成了。爸你看看,里头有没喜欢的。” 随着“次啦”一声,小山似的东西涌出来,香烟,毛巾,牙膏,袜子,手套,解放鞋……全硬通货。 “哪……哪来这么多东西?”杜红梅惊呼出口,就是自家男人在供销社也搞不到这么多品种和数量啊,何况还是八.九天的功夫!她顺手拿起一只牙膏掂了掂,感觉重量不太对。 “怎么轻了点儿,你们这东西是不是来路不正?” 胡荣海笑起来,把本就黑红的脸蛋憋得更红,在煤油灯下就像红彤彤的火炭,配上又短又粗毛毛虫似的眉毛,颇有喜感。杜淼淼骑在大哥脖子上,透过窗子看得津津有味,姑父真是个老实人呐,对姑姑好,对杜家也好。 杜洪江咧嘴笑,他这个妹子啊,真是爱操心。 杜红梅被他笑得不自在,疑惑道:“你俩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拿着牙膏,颠来倒去的看,外壳都一样的,是上海牙膏厂出品的中华牙膏,淡黄色的皮,红色的盖子。 “诶等等,这个皮……是铝的?!”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笑起来。 原来,这年代牙膏皮都是铅做的,重量很重,而且由于物资匮乏,用完的牙膏皮还能回收再利用。铅的价格不便宜,以至于许多城市家庭用完了牙膏都得把皮儿攒着,多攒几个卖了能给孩子做零花钱。但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某位北京的专家说铅这东西有毒,有文化的家庭都想方设法换铝皮的用。 那是大城市,在永定公社这种小地方,捏着钱也买不到铝的。 “你们怎么弄到的?”杜红梅兴奋起来,看着丈夫的眼睛像在发光。 见妹夫只会“嘿嘿”傻笑,杜洪江平复下心情,小声道:“用红糖换的。” 听了妻子的建议,杜洪江当机立断,那晚就去找村里几个关系好的人家,说是今年先借他们黄豆用用,年前直接拿钱给他们,相当于“买”了,省得他们还往供销社跑。而且他给的价钱公道,大家都乐呵呵同意了。就这么东家凑五十斤,西家凑七十斤,带了足足三百斤黄豆南下……可谓破釜沉舟了。 一路坐火车吃干粮,到了纳州找到糖厂当地的农民,凭借他的口才和妹夫的见识,直到换成红糖都很顺利。红田生产队地理位置独特,气候优越,是远近闻名的黄豆之乡,种出来的黄豆又大又圆,色泽黄中泛光,卖供销社能九毛一斤。要知道,那时候大米都才五毛一斤,九毛一斤的黄豆,堪比金子,所以每到年底,大家最期盼的就是分黄豆。 “金疙瘩”能磨豆腐榨豆浆做豆腐干豆腐乳,纳州人条件好了,总想吃点儿好的,他们带去自然受欢迎,用一斤黄豆换两斤“不值钱”的红糖,乐得嘴都合不拢。 可六百斤红糖不是小数目,他们根本带不上火车。俩人愁得不行,还是杜洪江咬牙,“换烟吧。” 与纳州紧紧相邻的就是红州,那里靠近越国,气候炎热,日照充足,有几个大型卷烟厂,工人家家户户都不缺香烟。他们把红糖带到红州去,走街串巷偷偷换成了更值钱的香烟,顺便置换了不少日用百货,塞满两个包,带上火车也不起眼。 这么偷偷干的,他们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刘玉珍却听得后背直冒汗,搞不好杜洪江这队长就干不成了。 “放心,我不会再让你们过苦日子。”一双大手悄悄握了握她,拿两支牙膏给她,“听说刷了牙白。” 刘玉珍含羞带臊瞪了他一眼,替他们把东西收拾出来,分门别类摆放整齐。杜洪江也不是小气的,他能破釜沉舟,还得多亏妹夫给壮胆,硬要把东西一分为二,两家人各半。 胡荣海不肯要,这相当于是大舅哥用命换回来的,一路也听他说过家里的困难,“留着给孩子换点学费,全子华子都得上高中,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不行,说好有我的就有你的。”杜洪江硬塞一半过去,刘玉珍也跟着劝妹夫收下,这么多年多亏他们两口子照顾,不然哪养得大这群孩子。 推来推去,正推着,就听淼淼大声问她奶奶饭好了没,她爸爸肚子饿了,几人赶紧把东西收好,等老太太进来,只剩两块肥皂了。 “办后事就办后事,还带啥东西。”黄树芬嘴上说着不要,手上却极快的接过去,闻了闻。 嗯,真香。 第024章 两个男人狼吞虎咽,几分钟就把所有剩饭剩菜扫光,杜洪江还揉着肚子叫饿,老太太心疼坏了,又狠狠心给他们做了两大碗疙瘩汤,一人半小勺猪油垫在碗底,重重的放半勺盐巴。 “嗯,还是妈做的疙瘩汤有味道,这几天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是,妈做得好。” 老太太刚想骂他们饿死鬼投胎,到嘴边只能转成关心的话了,杜淼淼看得暗暗点头,老爸对奶奶果然很有一套。 吃过饭,红梅两口子惦记着家里孩子,不论娘家人怎么挽留,还是回去了。不过是杜洪江送他们的,打着手电筒摸小路,一直送到供销社大院,天快亮了他才到家。 杜淼淼迷迷糊糊间听他跟刘玉珍说,东西已经送去供销社了,让妹夫帮着想法子销出去。 “待会儿记得交代几个孩子,别乱说话。” “知道,村里眼睛盯着咱们家呢,就你不在这几天,来了好几拨问……” 杜洪江一头倒床上,看着闺女起伏均匀的胸脯,心里说不出的满足,只要孩子们好好的,健健康康的,有书读,他做什么都愿意。但一想到生产队气氛越来越不成,大小伙子磨洋工找窍门跟婆娘们混一起,再这么混下去,这盘散沙就要被风吹散了。 不止聚不起来,还……“人心也不一样了。” “怎么说这话,这次出去遇到?” 杜洪江摇摇头,欲言又止。 刘玉珍却会错意,掰着他肩膀道:“咱们要记住他姑父的恩情,多大的利益都不值得,知道不?”她以为是跟妹夫闹矛盾了,继续劝他:“要是没有他们帮衬,咱们这几年怎么过,你看看从全子到淼淼,谁身上的衣服不是他姑扯的?咱们连布票都没几张。” 生怕他不听劝,甚至恶狠狠的“威胁”:“杜洪江我警告你啊。” 男人苦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的意思是村里人,人心隔肚皮。”上次小白被偷的事,他已经搞清楚了,张癞子是被林家丫头撺掇的。 “以后,让淼淼离林家那两个孩子远些。” 刘玉珍以前就不喜欢杨曼娜的大学生做派,现在自己跑了还连累丈夫,但——“大人是大人,孩子是孩子,咱们也别先入为主。” 杜洪江实在是太累了,没力气跟她多做解释,“记住我的话就行,明天再说。”刘玉珍总觉着,丈夫有什么事没跟她说,想要再问,他却已鼾声大起。 第二天,该上学的照样上学,该出工的继续出工,仿佛杜洪江真的只是去走了趟亲戚。 杜淼淼却明显感觉到,大家都不一样了。三个大的哥哥隐隐约约猜到点什么,外人问他们爸爸上哪儿,都说去给姨外婆家办丧事,生怕别人不信还说得有鼻子有眼,问怎么带那么多肥皂回来就说是姨外婆给的。就是懵懂的小四哥,兜里总有爸爸带回来的糖,也知道说是姑姑给的。 刘玉珍和老爷子自不必说,想要从他们嘴里打探什么,无异于撬石头缝。只有老太太,大家都担心她稳不住,好在她压根不知道怎么回事,只会炫耀几块肥皂和牙膏,村里人见实在打听不出什么,也就丢开了。 进入十一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田地里活计不多了,刘玉珍终于能在家闲两天,给兄妹几个做过冬的衣服和鞋子。 妈妈在家还有个好处,就是饭菜变好吃了。一群孩子出了校门就往家跑,同样的玉米面掺红薯,妈妈蒸的就是要比奶奶蒸的好吃,同样的炖土豆,奶奶炖的稀巴烂也没妈妈炖的香。但他们都不会明着说奶奶做饭不好吃,只有老太太感慨几个孩子要抽条了,都开始吃长饭了。 杜淼淼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亲人疼爱,朋友可爱,学习轻松,一切都充满希望。但杜洪江的心情却恰恰跟她相反。 杜家院里,几个男人女人围坐一处,灌了一肚子开水仍然觉着口干舌燥。杜家孩子进门,依次给他们打过招呼,他们也只是干巴巴的答应一声,坐立难安。 “队……队长,孩子也放学了,我先回去,明天再……再来。” “就是,我也回去看看,孩子念书也不知道念成啥样了……” 杜洪江皱着眉毛,一张国字脸显得愈发棱角分明,“别急,读书的事不在一天两天,种地却不能错过时令。” 今天来开会的是生产队领导班子,副队长,会计,出纳,记工员,妇女代表,社员代表,一共十个人,都是队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杜淼淼还发现,这几个都还是青壮年,年纪最大的副队长也才四十出头,可以说,他们就是整个双水村生产队最有话语权的社员。 “淼淼放学了,看见我家林鑫没?”林水生从屋后转出来,刚才上厕所去了。 “看见了,他跟他姐姐一起。”姐弟俩不怎么跟村里孩子同路。 林水生见她跟自个儿闺女同样名字,还一样样懂事漂亮,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摸,直到听见副队长叫他才过去。杜淼淼忍着不自在,跟在后头,装着给几个叔叔阿姨倒水,实则是竖着耳朵偷听。 “大家考虑得怎么样了?”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还是林水生先开口:“我倒是觉着队长的想法不错,淼淼也说,她老师说了明年外头的世界肯定不一样了。”十几道视线齐刷刷落杜淼淼身上。 林水生轻咳一声,“不是,是我家淼淼。” “怪不得,那丫头确实聪明,又懂事儿。”这话是林家一个堂弟说的,杜洪江却有点不舒服,什么叫“怪不得”,难道他们家淼淼就不聪明不懂事了?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觉着自家孩子跟人家同名不好。 “言归正传,种烤烟的事大家怎么看?” 所有人又大眼瞪小眼,谁都知道烤烟值钱,华国的烟草出口好几个国家,南方的红州靠着它日子越过越红火,别的公社不是傻的,也想跟着分杯羹。 可烟草这东西,不是人种的,娇贵。首先,它对气候要求严苛,不光光照充足就行,得随着植株的生长而适时的改变温度,前期需要低温,后期需要高温,生长周期将近八个月,种了它基本就种不了玉米了。 其次,对水分需求也很讲究。前期得保证水分充足,开春别的地方都有春雨,永定公社却偏偏没雨,旱得黄土地冒烟,要想保证烟草苗的成长,就得人工浇水。可偏偏双水村的水库在三公里外,每天来来回回爬坡挑水,躲懒惯了的年轻人谁都不想干。后期恰逢雨季,地里泥土稀巴烂,为了不让烟草根被泡坏,又得人工挖沟排水……种玉米哪有这么多事。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种出来的烟草就像泥巴,得和起来,揉成各种形状,放窑里烧烤定型才能出成品。烟草不是种出来就行,还得进烤棚烘干烤黄,按一定的温度和湿度,连续烘烤一个星期,再按品相分等级卖出去。 “这么多麻烦事,咱们还是……规规矩矩种玉米吧。”社员代表叹口气,他们不想这么辛苦。 “就是,种出来也没人会烤。” “万一烤不好可就全废了,种玉米再坏也能收点吃的,烟叶烤坏了可就是一堆灰。” “再有,就是烤出来了,咱们也不知道公社里收不收,要不收咱们怎么办?” …… 杜洪江静静的听他们说完,才道:“大家放心,卖烟我自己跟公社里申请,烤烟我会去找技术员,只要大家肯吃苦,咱们一定有日子过。”他说得掷地有声,分明是早就准备好的。 杜淼淼悄悄竖大拇指,上辈子她看过新闻,西南云岭省是整个华国有名的烟草大省,许多有名的香烟品牌直接用云岭省城市命名……说不定还真是条出路。 大家被他说得没法子,其实技术问题都是可以克服的,大多数人就是怕苦怕累,积极性不高。杜洪江也不是一定要他们立马答复,只说让他们回去跟左邻右舍宣传一下,三天后全队开大会投票表决。 反正就是铁了心,一定要所有人干起来,只有干才有出路。 杜淼淼问过牛明丽,牛叔叔和阿姨都同意种烤烟。反正他们勤劳肯干,也看不惯偷奸耍滑那一套,而且感激杜洪江上次帮他们说话,跟本家商量过,基本支持他种烤烟。 双水村是个大村子,里头两百来户人家基本分四个大姓——杜,林,牛,张。杜家这头不用说,杜洪江两口子会做人,往日里小恩小惠高抬贵手的事没少干,本家兄弟应该会支持他,牛家大部分争取过来,现在就看林家了。 至于张家,如果自己能选择的话,杜洪江早十年前就想把他们分出去了。自己偷懒不算,还带坏队上风气,打击别人积极性,这样的大家族肯定不会支持他的计划。 但少数服从多数,只要把林家争取过来,他的提议也能通过,所以,林家才是关键。 第025章 在杜洪江绞尽脑汁琢磨怎么说服林家人的时候,林淼淼和她爸亲自上门来了。 “淼淼吃饭没?”林淼淼不动声色环视一圈,温柔的问杜淼淼。 杜淼淼却觉着怪异,作为读者,她知道女主从小到大各个重要节点,知道她跟男主的每一步感情进展,她在自己面前仿佛是透明的。可现在……鬼他妈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适时的表现出“警惕”来,林淼淼这才微微一笑。她这几天一直怀疑这根独苗苗也跟自己一样重生了,看来还是想多了。 毕竟,那般机缘,她不配。 “老林有什么事吗?” 林水生看了闺女一眼,才道:“是,是有点事跟队长商量,您看……” 杜洪江带他们上堂屋,杜淼淼再没理由跟进去,只偷偷绕过去,准备躲后窗下偷听。刚走到墙角,刘玉珍叫她:“来试试鞋子大小。” 见她还要猫着腰过去,老太太一把拉住她:“快试试看,不行让你姑给买双皮鞋。” 杜淼淼一听她又要薅姑姑,忙不迭答应:“妈妈做的好看,我不爱穿皮鞋。”那是一双很小很袖珍的鞋子,面是黑蓝色的的确良,底是稀罕的塑料底,夏天穿着凉快,冬天垫双鞋垫也暖和,关键是还显白。 “咱们淼淼真漂亮,这一双小脚肉乎乎的,白馒头一样。” 白馒头……杜淼淼满头黑线,不过确实漂亮。有金手指加持,她属于怎么晒都晒不黑的体质,一个夏天过去,相对四个黑火炭似的哥哥,她还是一样的白嫩水灵。 “以后咱们条件要是好了,让你学跳舞去,祖师爷赏饭吃。” 杜淼淼见婆媳俩把她未来都规划好了,赶紧换下鞋子溜了溜了,等来到屋后,只听杜洪江诧异道:“怎么好好的要搬家?” “我们那两间糟了两个月雨水,稻草都臭完了,怕是住不了人,就寻思着来问问,队上能不能帮咱们解决一下。”听语气,林水生挺不好意思的。 没头没脑的听几句,她也没听出来是什么意思,踮起脚尖往里瞄了一眼,个子太矮,啥也看不见。摔,别人穿书都是直接穿到二十几岁,至少有个成年人的体魄干啥也方便,就她穿成女配小时候,屁事干不了。 “我们也知道杜叔叔为难,这样吧,只要您能帮我们把房子借过来,我爸爸就帮您说服几个叔叔,到时候开大会都同意叔叔的意见。” 电光火石之间,杜淼淼明白过来。林家住的是茅草房,泥土垒的墙壁,顶棚上盖几层稻草,全村人都这样。但他们家因着年代更久远些,这个夏天雨水特多,稻草淋湿返潮,全坏完了……万一再下几场冬雨,可能会塌。所以这是以说服同族叔伯为条件,想要爸爸给他们换间屋子? 可村里也没空闲的屋子啊。 这不是为难人嘛! “你看,你们的难处我也知道,可别人的屋子我也做不了主……” “麻烦队长了,我也是没法子了。我跟我妈倒是无所谓,就怕万一哪天塌了,淼淼和鑫鑫在下面……孩子没了妈,我得看好他们。”说着说着,林水生老泪纵横。 杜洪江也是当爹的,知道他能低声下气成这样,全是一颗慈父心使然,遂不再犹豫:“别说那些丧气话,咱们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林家父女俩对视一眼,真心诚意谢了又谢。 即使孩子间有不愉快,可住危房事关生死,杜洪江在大是大非面前能不记前仇,杜淼淼倒是更佩服他了。 这才是真男人。 *** 只是,等第二天放学回来,听着隔壁叮叮当当搬东西的声音,她就后悔了。 黄树芬一面洗衣服,一面翻白眼:“林家搬咱们隔壁来了,以后乖孙女少跟他们玩,像她妈爱出风头。”其实是怕闺女的风头被林淼淼抢去。 他们隔壁是杜家一个隔房爷爷的茅草屋,才盖起来三年不到,可惜老人家无儿无女还没来得及享受,去年就去世了。他的房子也没人继承,就放那儿当杜家族里的公共财产,谁家有红白喜事都去那院里摆酒席,渐渐的就变成村里公房,谁要用只要跟队长说一声就行。 杜淼淼心情更加微妙,这女主怎么不走寻常路啊,好好养你的猪不行吗?为了保命我全家都远离你,你还反倒凑上来……孽缘呐! 不知道为什么,杜家五个孩子都对新邻居提不起兴致,晚饭吃过也不去找林家兄妹玩,一家子坐堂屋里聊天。中间用铁盆拢一个火堆,捡几个晚饭烧剩的火炭头,这天气烤起来特舒服。老三还在火炭里埋了几个红薯,一阵阵香味扑鼻而来。 小四哥困得上下眼皮打架的人,一闻见香味儿顿时不困了,眼巴巴盯着火盆,一大家子全被逗笑,其乐融融。杜淼淼又是第一个听见敲门声,飞奔出去,夜色里,姑姑一家站在门口。 听见杜淼淼甜甜的喊人,杜家一家子赶紧迎出来,“荣海你们来了,吃过饭没?” 胡荣海说已经吃过了,让他们别忙活,两个大的孩子窜进屋,早在火盆边坐上了。胡家强落在最后,跟杜淼淼走一起。 “三表哥,小白呢?” 家强这几个月开朗不少,能看着她眼睛说话了。“在家,爷爷奶奶喂它。” 淼淼微微有点失望,都好久没看见小家伙了,毕竟是自己第一个金手指受益者呢。姑姑又带回来两罐麦乳精,八个孩子每人泡一碗,转眼就去了大半,老太太也倒是不心疼,还问他们够不够,不够的话再加点儿。 “妈别惯他们,家里吃过饭才来的,留着给淼淼吃吧。”说着,把几个孩子放堂屋让老太太看着,几个年轻人并老爷子悄悄去了隔壁屋。 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里头胀鼓鼓一大包。“我哥带回来的东西,荣海给销出去了。” 刘玉珍紧张得咽口水。 老爷子紧皱一天的眉头终于舒展开,“销了就好,就好。” 浑水摸鱼进来的淼淼在旁假装玩玩具,其实也紧张得不像话,这可是杜家第一桶金呐! “嫂子你数数,这还有一沓,一共是五百六十七块八毛九分。”说着从随身带来的包里拿出一沓崭新的用橡皮筋箍着的钞票,淡淡的浅灰色,散发出一股新钞特有的气味儿。 “啪嗒”一声,小姑娘手里的玩具掉地上,滚了两滚,来到众人脚面前。刘玉珍咽了口口水,“淼……淼淼,到外……外面玩去。”平素干练果断的女人,居然紧张得说话都结巴。 杜淼淼只觉着心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她爸十天不到的功夫居然挣了五百多块钱?这年代的五百多意味着多少她换算不过来,只知道这时候最大面额的纸币也只是十元,大米才五毛一斤,这些钱够买三吨大米,可以放满一间屋子,可以供兄妹五人读十二年书(在不考虑通货膨胀的情况下)。 刘玉珍做了闺女想做的事——在大腿上掐了一把,“哎哟”一声叫起来,“真……真的?” 杜红梅和胡荣海对视一眼,“是真的,我今天刚拿到钱时候也不敢相信,连荣海他们主任都奇怪他从哪儿搞来这么多东西。”由此说明,胡荣海绝对不是他们社里第一个做这事的人。 刘玉珍不敢数,生怕数钱的声音惊到外人似的,小心翼翼在新钞上搓了搓,硌手得很:“真……真不知道怎……怎么谢你们。”又结巴了。 “说啥谢不谢的,也是我哥胆子大,听说还是嫂子给出的主意呢,我哥娶到你真是咱们老杜家的福气。”杜红梅很会说话,姑嫂俩客客气气从没红过脸。 杜淼淼是佩服的。不止佩服她待妈妈好,还佩服她两口子的为人。据她偷偷算的账,当时六百斤红糖换香烟只图尽快出手,应该是有折损的,再扣除自家留下的日用品,香烟已经远远不足六百块了,他们却还能送将近六百块回来,中间肯定没有拿过回扣,说好分他们的一半也没要。 这么大一笔钱,他们一分不落送回来,没有酸话没有眼红,也没有借机邀功借钱,足以见他们人品十分可靠。 一直不吭声的杜洪江终于开口,只见他把那沓整齐的十元大钞接过去,迅速的抽了一半出来,也没数,直接塞妹夫怀里,“这是荣海该得的。” “不行不行,我不能要。”胡荣海翻来覆去只会这一句,见大舅哥不收,为难的看着自个儿老婆。 四个年轻人塞来塞去,好好的软妹币被他们推成烫手山芋,最终还是老爷子发话:“不收全部,那你们多少收点,留着给孩子读书。” 杜红梅和老公对视一眼,从里头数出八张,剩下的全退回去,“哥你还要给人黄豆本钱,我们拿这些就行……你放心,我们要有啥急用的会来跟你们借。” 话说到这份上,杜洪江也只能作罢,只是三个外甥走的时候又每人给塞了五块。 第026章 有了钱,虽然不敢明目张胆表现出来,但杜家的伙食却肉眼可见的变好了。饭是正经白米饭,一丁点杂粮影子都看不见了,菜里也有猪油花了,要以前杜淼淼碰都不会碰一下那东西,可现在吃得比谁都香,要不怎么说人得适应环境呢。 吃的她能适应,但住的却仍适应不了。每隔几晚就要听见父母的“妖精打架”,二十五岁的母胎单身也会脸红的好吗? “爸爸,咱们能不能盖新房子?” 杜洪江想都没想就摇头:“不行。” “那能不能我自己睡一个屋?” 杜洪江是真心疼闺女,“等再大些,把几个哥哥挪去姑姑那屋,你住他们的大屋。”现在小丫头半夜还会蹬被子,他每天都要拉几回,不放自己跟前就不放心。 杜淼淼气结,虽然她很珍惜有亲人的感觉,可她已经是六岁的大姑娘了啊!她也是要面子的啊! “老师说,女生跟爸爸妈妈睡,羞羞。”她皮肤白皙,此时憋得双颊粉红,真像年画娃娃。 杜洪江被她一提醒,心头微微有点失落,那个襁褓里的小婴儿已经长成半大姑娘,知道害羞了。“那行,晚上跟你妈商量下,看能不能在墙角给你支张小床。” “那也是在一个屋,同学知道会笑话我的,另外盖一间吧爸爸。” 听说要新盖屋,刘玉珍一开始是反对的,挣到钱了是没错,可不能这么浪费啊,枪打出头鸟谁不知道。可耐不住闺女磨,一会儿给她提鞋,一会儿给她捶背,最终还是同意了,答应等村里大事落定就给她单独垒一间。 杜淼淼开心得转圈圈。 意料之中,三天后的大会上,七百多票同意杜洪江提议,种烤烟的事提上议程。 整个永定公社以及周边五六个公社,从没听说要种烤烟的,杜洪江无疑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好在他平时会做人,在公社里也有几个熟人,帮忙把技术员给找好了,为了鼓励他们为国家创收,县里还专门成立一个烟叶收购站。 万事俱备,进入十二月的第一天,风和日丽,别的生产队撒完麦种后清闲下来,双水村却热火朝天。上至五六十的老头老太,下至杜应全杜应华这样的半大小子,都集合到队上最大的秧田里。秧田面积约莫五六亩,先用牛犁一遍,把所有土块翻过来晒了几天,再用钉耙拍碎,再犁一遍,再晒,铺上一层牛粪,继续敲碎……什么叫精耕细作,杜淼淼算见识到了。 大哥和二哥手掌心磨起了蚕豆大的水泡,等牛粪晒干,又翻一遍的时候,水泡彻底破了。十二月中旬终于把烟籽撒上,浇过水后,上头再铺一层稻草,以防天冷冻坏烟苗。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烟苗地成为全村重点保护对象,杜洪江每天要去看三四回。队上一半的地按时种了小麦,万一烤烟没成气候,全村人都得跟着饿肚子,压力之大,杜淼淼能感觉出来。 所以,她也一直没提搬出去的事,还是杜洪江有一天中午突然想起来,叫来几个壮劳力,当场开干。队上盖公房的土坯还剩不少,他打个条子借过来,在院墙左边,靠林家的位置垒出一个七八平方的小空间。 虽然面积挺小,但在杜家本来就很小的院里,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宠爱了。 土坯墙内里糊一圈报纸,老爷子还亲自给孙女打一张高高的四脚桌,再放两个草墩,也勉强算那么回事,至少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了,只是……没门。 “爸爸,装一扇门吧。” 杜洪江摇头,坚持要让老太太用蛇皮口袋缝一块门帘。 杜淼淼一想到那种不管她在做什么谁都能掀帘进去的画面,满头黑线。但杜洪江在这事上无比坚持,无论她怎么撒娇(泼)也没用。 原来,永定公社解放前几年,有个地主家的小姐,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土匪给糟蹋了。老式小姐虽住的绣阁闺房,却没奴仆伺候,每天只饭点出门,其他时候门被从里闩上……直到半年后肚子大起来,家里人才知道。可惜那土匪早跑上山了,家里也怕丢人,不敢闹大,真是吃了天大的哑巴亏。 这事在永定公社可是大新闻,二三十年来都是有闺女之家挥之不去的阴影。所以本地有个不成文的习惯,未婚闺女要么跟女性长辈一个屋,独自个儿住的都不兴装门。 没门宝宝的忧伤,家里谁也理解不了,四个哥哥还羡慕她呢。 为了逗孙女开心,老爷子又请人来帮忙,给她打了一张新床。家里有了钱,又走了胡荣海的关系,没用票就买到几床新铺盖,又厚又暖和。牛明丽更喜欢来找她玩了,俩人脱了鞋窝床上,名为写作业,却行玩乐之实。到了饭点她也知道眉高眼低,抱着作业本就往家跑。 放完冬种假,第一学期终于走到了尾声,在一月份的最后一天,孩子们迎来期末考试。 “淼淼,考试怎么办?” “就那样呗,老师会编排考号,咱们对号入座就成。” 牛明丽不懂什么考号座位号的,被她说得愣乎乎的点头,貌似什么都懂了却又什么都没听懂。直到坐上考场,老师发了卷子,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是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想像平时一样拿出课本,可老师不允许。想去上厕所,老师也不让。 当然,她不是唯一一个。杜淼淼观察一圈,有二十多头“羊”都在扔橡皮,转铅笔,甚至有调皮的男生还把试卷叠成纸飞机。 监考老师崩溃。 好容易敲着讲桌让他们安静下来,试卷抬头的“永定公社红田小学”几个字怎么教都教不会……遂扔粉笔,随他们鬼画符吧。 杜淼淼觉着,能当幼儿园和一年级老师的人,一定是极有耐心的,换她就绝对干不了。 一年级的考题很简单,语文就是简单的画图连线,根据拼音写词语,组词啥的;数学就是个位数加减法,数麦穗,数小鸡……杜淼淼决定,读完一年级一定要跳级。 等出了考场,牛明丽苦着小脸问:“好难呀,淼淼你知道怎么写吗?” 小四哥对手指:“好难呀,老师都没教过。” 平庸了一辈子的杜某人,终于露出学霸专属的笑容。 小孩子的快乐很简单,一路上说说笑笑,又想不起考试的事了,没多大会儿就走到村口。 “咦,语文书?”小四哥冲上去,快速的捡起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包着塑料壳的小本子,壳子上印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字,还镶嵌有闪闪发亮的红星,给人一种积极向上的感觉。 牛明丽歪着脑袋,煞有介事,“不是,是别的书。” 他们仨一个班,已经能够结伴回家了,五个哥哥们再也不用背他们,轻松不少。此时找不到大孩子问,三小只干脆围一起,讨论捡到的到底是个啥。 下意识的,杜淼淼打开扉页,只见“顾远航”三个字刚劲有力,她吓得“啪”一声合上。 “淼淼怎么了?”小四哥没认识几个字,打开看了看,一脸懵逼。 杜淼淼平静呼吸,拍拍胸脯,这他喵就是男主角名字啊!未来玉树临风温文尔雅家世显赫让两个淼淼争得你死我活的男主角啊! “这会是谁的书呢?”明丽和小四哥大眼瞪小眼,奈何约等于文盲。 “不知道,回去问问二哥吧。”其实就是个笔记本,但她不能说自己认识那几个字,一路回去忍得好辛苦,到家第一件事钻自己屋里,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好奇心。 嗯,我只看一页,就一页……它既没上锁,也没写着“非礼勿视”,应该不算侵犯个人隐私吧。 似乎是说服了自己,她轻轻翻过扉页,印入眼帘的是半页大小一致的钢笔字。 1976年8月10日,星期二,天气雨。还有两个星期就开学了,我不想再让外公送了。不知道爸爸妈妈能不能赶回来?坐火车的话应该来得及,从乌鲁木齐到春城只需要四天三夜,爸爸妈妈如果下星期的今天出发就好了,天晴了,路好走。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归心似箭? 字迹干净整洁,一个个方方正正,就像以后的他。 是日记啊。 杜淼淼想起来,在原著中,顾远航有一个不太幸福的童年。他的父母远在新疆搞建设,不是知青,是真正派去支援边疆建设的科学家和地质学家。当时他还太小,父母不舍得带去受苦,只将他托付给外公外婆照顾……陆陆续续又在那边生了两个孩子。 直到他上初中,顾家父母才从新疆回来。但再亲的血缘关系也已经产生隔阂,外加两个弟弟是混世魔王,经常跟没见过面的“哥哥”争宠,顾远航和他们的关系一直比较淡薄。 小胖手在本子上摩挲,杜淼淼犹豫着不敢往后翻。她清楚的记得,他的父母并没有回来,一直到十二岁那年。 而今年的他应该才十一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一路支持和陪伴,老胡跟编辑商量过,明天开始入v啦,到时候有万字肥更哦,前一百名留言的小阔爱有红包,大家一定要来~嗯,老规矩,v后每天六千字,心情好万字也是有哒~ 另外,预收文《恶婆婆(穿书)》求收藏么么哒~ 有这样一个女人,年轻时候是抛夫弃子投奔城里生活的凤凰女,老了是撺掇儿子家暴儿媳的恶婆婆,最后瘫痪在床屎尿为伴脊背生疮……也只得到读者的一句“老妖婆怎么还不死”。 林音一睁眼,看着被揍得杀猪叫的儿媳妇……这书谁他妈爱穿谁穿去! 第027章 没几天, 撒的烟籽发芽,冒出嫩绿色的小叶儿来, 先只有浅黄色的两小瓣,像豆芽。杜洪江把稻草掀开,看了又看,确定没有生虫后长长地舒口气。烟籽可不便宜, 队上只留了麦子和玉米的种,还是公社出面帮他们赊的。 杜淼淼知道厉害, 不能让爸爸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自从放寒假后就在烟苗地边守着,还让她爸拴一只大狗守夜,谁也别想搞破坏。不是她把人往坏处想, 实在是以前那么多年代文种田文可不是白看的,尤其林淼淼已经完全超出她的认知后……反正防小人不防君子吧。 这天, 她像往常一般, 洗过脸拿根奶奶现蒸的红薯边走边啃。烟苗地在村西边靠近小河的地方, 为了来年浇水方便,队上把靠河地势平坦的空出来栽烟, 耐旱的小麦则种山上,所以现在看去就成了田坝是土黄色的, 山头是绿油油的,还挺有反差美。 只是,现在铺满稻草的烟苗地却不怎么美。 杜淼淼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 那里真的有几个小花点在移动。眼见着就快移到正中央去了,杜淼淼气沉丹田,大吼一声:“谁的鸡啊?” “咯咯咯” “谁的鸡,还要不要了?” “咯咯咯” 十多只鸡像跟她杠上了,她吼一句,它们咯咯两声,还嚣张的扑腾翅膀,甚至衔起两根稻草在里头玩百米冲刺。杜淼淼气得脸都红了,捡起几个土块扔过去。这年代的鸡根本不怕人,都放养的,不止没被她命中,还竖着脖子毛冲过来,一记反杀……倒把小姑娘撵得满地跑。 “喂,我可是有金手指的,关键时候能救你们一命的哦,不考虑一……啊!”小腿被拧了一嘴,积年的老母鸡,嘴巴铁得像钩子。 那酸爽,瞬间就让她说不出话来。 “这是谁家的鸡,没看见来啄烟苗吗?”待人鸡大战结束,一群孩子才从河边冒出头来。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队长家的宝贝蛋气得脸都红了,知道大事不妙,都不敢出来认领。 “好,没主的是吧,那我今儿就吃鸡肉。”她本就粉雕玉琢,此时气成了红苹果,双手叉腰矮戳戳的,颇有喜感,几个男娃都笑起来,不把她的气话当真。 淼淼眼尖,一眼认出中间神色紧张的张铁蛋,冷哼一声,“知不知道这些宝贝多值钱?” 孩子们哪懂这些,又是第一年种,只当是跟以前种麦子一样,啄两口又不会死,不止不去赶鸡,还就地玩起来,压根不把她当回事。杜淼淼只恨自己太小,追鸡追不到,打架打不过,一跺脚,跑回家找奶奶去。 黄淑芬也跟大多数社员一样,觉着儿子就是瞎折腾。但她听杜淼淼的话,见孙女都快气哭了立马放下手里的活,风驰电掣冲田里去,把张铁蛋的祖宗十八代用生.殖.器慰问过一遍,让他灰溜溜把鸡赶回家了。 当然,这事还没完。晚上杜洪江回来,淼淼又把状给告了。不是她嚼舌头根,实在是村里风气不好,都集体的事,凭啥杜家像眼珠子似的爱护,其他人却不当一回事?上个月耕地撒种大部分社员都积极出动,唯独张家人爱理不理,都往自留地干活她也不好说啥,反正杜洪江已经放话了,从明年开始分钱粮只分出过工的,种过玉米就只分玉米,种烤烟不来干活的年底也不分烤烟钱。 当务之急是,照这么下去,他们把风气越带越坏,会影响别人积极性的。 杜洪江比她还急,当晚召开社员大会,把张铁蛋家批评了一顿,才算杀鸡儆猴。 于是,杜淼淼从此就多了个新绰号——“告嘴婆”。当然,她也不在乎,小崽子们就等着被打脸吧,计划经济大锅饭的好日子就要结束了。 正想着,忽然听见“啪啪啪”的敲门声。 小四哥放下正在写的作业,刚要过去,门就开了。 门口站着一群人。除了穿花裙子的林淼淼和探头探脑的林鑫,还有两个陌生人。准确来说是两个少年,大那个比杜应全大几岁,十七.八岁的年纪,平头国字脸,个儿瘦高,还特别特别高,小四脖子仰疼了都看不清他的脸。小那个跟三哥差不多大,但皮肤白皙,眼神温润,还穿着他们都没见过的白色运动鞋。 “小四真乖,你姐呢?”林淼淼倒不把自个儿当客人,自顾自的进门,又请两个少年坐,“远航哥哥稍等一会儿,我去帮你拿。” 杜淼淼正在屋里做思想斗争,手里拿着那天捡回来的日记本——到底看还是不看。看吧,明知是日记还看就是不尊重别人隐私;不看吧,她又真的很好奇男主的成长之路,作为读者时她就挺喜欢顾远航那一款的,甚至还以他为未来男友模型。 “淼淼……呀!” 杜淼淼被吓得手一抖,本子掉地下,心道:是哪个冒失鬼,都说要进她的屋得先晃晃门帘,杜家人和牛明丽都已经调.教出来了。 屋外。 “远航哥哥你别生气,淼淼是小孩子,好奇心重,她真不是故意要看你的日记。”林淼淼对顾远航愧疚不已,仿佛她才是偷看日记那个。可惜杜淼淼没看见,不然得一口老血喷出来。 而顾远航本来温润如玉的脸早就红成了大公鸡,一个箭步冲进去,“啪”一把抢过日记本。十一二岁的少年,从小寄人篱下,太多的心事无处诉说,被几个表妹欺负时的委屈,听说父母要回来的激动,爸爸在心里夸他的小欢喜……开心的,不开心的全在本子上,与其说是日记本,不如说是他的世界。 自己隐藏得好好的世界突然被别人窥破,那一瞬间的羞耻感胜过愤怒。 杜淼淼:“……” “你好,请问你是哪位?”不知道这是女生的房间吗? 诶等等等等,这画面怎么有点熟悉?恼羞成怒的少年,大言不惭不知悔改的女娃……这他喵明明就是男主和女配相见的第一面。作者没明说女配怎么着男主了,反正就是男主对女配总是不屑一顾。 莫名其妙被别人看不顺眼,然后她好好学习也被认为是装模作样,成绩进步也被认为是作弊抄别人的……怎么看怎么让男主不顺眼的女配之路,从现在就要开启了吗? 见她还敢呆愣愣的看着自己,不知悔改,顾远航更气了,“你怎么……怎么能……” 杜淼淼知道他是日记本的主人,以为他是生气自己怎么把它弄掉在地上,正要解释自己不是故意,而是被林淼淼吓到的,就听见另一个淼淼进来,“远航哥哥别生气,淼淼还小。” 顾远航轻哼一声,一样的名字,性格却天差地别。一想到自己以后就要跟这些人成为同学,心更塞了。他的爸爸妈妈啊,什么时候才能来接他? “她不识字。”一把冷静的公鸭嗓在门口响起。 杜淼淼忍着怒气回头,谁他妈说她不识字的,再过一个学期就准备跳级的小天才是不识字的吗?!可对上那双冷静自持的眼睛,她又怂了。上辈子的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怂货,在孤儿院被欺负了不敢说,学校里被欺负不敢告老师,工作后,大家看她又怂又没背景,脏活累活全推给她。但她有一双准确辨别危险的眼睛,这个少年一看就不好惹,杜家几个哥哥也不是他对手,怂了吧。 顾远航一想也对,她还没他腰杆高,上学前班的人能认几个字,他的心事她压根看不懂,脸色又稍微好了点儿。“五叔说的是,谢谢淼淼。” 很明显是在感谢林淼淼。 对顾武杜淼淼不敢怎样,但顾远航嘛,反正以后也是要远离,不会再有任何接触的,她可不能让自己哥哥受委屈。“等等,那是你的东西吗?” 顾远航一副“废话”的表情。 “这是我四哥捡到的,你妈妈没教过你要说谢谢吗?” 小四哥不好意思的搓手手,其实也不用那么客气的啦。他虽是男孩,却知道妹妹能护着自己,还会耐心的跟他讲很多知识,越来越喜欢跟妹妹玩了呢。 顾远航神情有一瞬间的尴尬,他发现日记丢了的时候不敢跟其他人说,还是五叔发现他情绪不对,主动说带他来找的。一路找过来就遇见林淼淼,是她帮着自己找来的,听她说全村小孩都知道她邻居捡到别人日记的时候,他的脸就黑了,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嗯,还好还好,这个小坏蛋不识字。 “谢谢你,小朋友。” 小四哥红着脸摇头,这么好看的大哥哥跟他说话诶,还是说“谢谢”诶,他已经紧张得不会说话了。 顾远航跟林淼淼聊了几句,顿生相见恨晚之感,直到顾武不耐烦的走了两步,他才恋恋不舍的出了杜家门。 杜淼淼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自己不会跟男主有啥,明知道他现在只是个屁事不懂的小屁孩,但就是觉着气。 好气哦。 *** 所有人都知道,杜洪江发那一笔只是一票买卖,至少今年之内坚决不能再干第二次了。所以杜家人都没把那五百多块钱看得多重要,该节省的地方绝不会多花一分钱,唯一“奢侈”的就是去供销社买了的确良,每人做一身新衣服。 “乖孙女想要啥?爷奶奖励你。”杜淼淼的成绩通知单已经领到家了,毫无意外的登顶第一名宝座,还是双科满分选手,老太太走村里腰杆子可直了。 双百啊,就是二孙子也没这么厉害过(她忘了),黄淑芬觉着自己从没这么风光过,逮着谁都说这事。一开始肯定是没人信的,杜家淼淼典型的女纨绔人设,怎么可能考满分,被她说的次数多了,大家也“信了”。 当着老太太的面大家笑嘻嘻,心里想——一定是一年级题太简单了,他们班考双百的肯定很多。 “我不用,给爷爷奶奶买吧。” “不行,第一名得奖励,让你姑带你上城里,看中啥买啥。” 接到母上大人旨意后,杜红梅抽腊月二十三那天回来,把五个孩子带城里去。她自个儿是骑自行车来的,回去考虑到孩子们走不了远路,杜洪江让村里赶牛车的送他们,顺带搭十斤新鲜土豆和红薯(家里也没富余),这么多孩子去胡家白吃,他们过意不去,又塞了五块钱给她。 刚出门,刘玉珍提着二十个鸡蛋追出来,硬要塞给小姑子,说带回去给亲家公婆补身子,并再三交代几个孩子要听话,不能给姑姑惹麻烦,要手脚勤快帮忙干活,住一晚就得回来。 杜老三声音洪亮的答应下来,杜淼淼觉着,他怕是最不想回来的那个。 果然,一上车他就问:“姑姑,城里还有没那种橘子味的糖?”去年吃过一回,至今仍念念不忘。 “年货街多的是,到时候带你们买啊。”平时是私底下以物易物,到了年关,上头睁只眼闭只眼,人民群众已经不满足于简单的以物易物,大多数都宁愿用钱“买”。 “淼淼想吃什么味儿的?”他们平时能吃到的都是纯甜的,这种带果味的叫“水果糖”,可稀罕了。 杜淼淼对香精和糖精勾兑的东西不太感冒,只是随意敷衍两句。 杜红梅却误会了,“你别担心,小白好好的,还比以前胖了不少,家强睡觉都把它放床下。” 叽叽喳喳,一个小时不到就进了城里。安丰县下辖包括永定公社在内的12个人民公社,在西南一代算是很大的县了,街面开阔,行人摩肩接踵,虽然穿的都带补丁,但也有不带补丁的,譬如杜红梅,和早早等在大院门口的胡家三个表哥。 杜家梁和杜家栋在小表妹脑袋上摸了一把,砸吧嘴:“咋这么滑?” 现在农村还没洗发香波,都是用肥皂,洗过后头发毛糙分叉,杜淼淼实在受不了,就偷用家里的醋,每次头发洗好后兑水抹一点上去,头发确实更柔顺了。 杜红梅在儿子的咸猪手上打了一下,“去去去,妹妹是女孩,肯定跟你们不一样啊。” 胡家强听说不一样,也歪着脑袋看妹妹。杜淼淼这才发现他长高了不少,以前还没她高,几个月不见居然超过她了,笑眯眯叫声“三表哥”,小家伙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低着头“嗯”一声。 这也比以前好多了,杜淼淼很开心,试探着牵他的手,一开始是拒绝的,爬到三楼终于给牵上了。胡家两位老人都在,正坐沙发上编穗子,箩筐里有许多成型的中国结,这是杜红梅从厂里给他们接的散活,既能给他们打发时间,还能赚点家用。 “爷爷,奶奶。”一群孩子不用姑姑教,主动打招呼。 两位老人笑着应了,看见他们提来的鸡蛋,嘴角幅度咧得更大了。老太太回屋拿一罐麦乳精出来,给他们浓浓的香香的每人泡了一杯,老爷子也帮他们削苹果,每人分半个。几个男孩囫囵吃完东西就跑下楼玩了,杜淼淼陪着坐老人身边,小白紧紧挨她脚边,眯缝着眼打瞌睡。 “你爷爷奶奶都还好吧?” “谢谢奶奶关心,他们都好,我奶奶还说,让我们代她向你们问好,祝你们身体健康。” 胡老太太被逗笑起来,“小甜嘴上几年级了?” “刚上了一个学期的一年级。”摸了一把他们编的穗子,松紧一致,长短一模一样像比着尺子做出来的,看得出来两位老人都是做事认真的人,这种精细活黄淑芬老两口就绝对做不来。 “拿到成绩单了吧,考得怎么样啊?” 淼淼刚要说话,杜红梅从厨房里伸出头来,“考了第一名呢,还是双科满分!”语调轻快高昂,骄傲的挺挺胸脯,与有荣焉。 老人们,尤其是有点文化的老人,大底都是喜欢成绩好的小孩。胡家两老稀罕得不行,一个劲问这问那,语文是谁教的,听说数学老师是王丽华,还说跟王丽华的父母是同事,以后可以让她多照顾一下。 他们说什么,杜淼淼都是笑眯眯应下,时不时给他们递个剪刀啥的,把一个乖巧懂事成绩好的小孩演绎得淋漓尽致。菜是老人一大早就买好的,杜红梅只要洗了下锅即可,待厨房飘出香味儿,姑父胡荣海也下班了,提着满满一兜水果糖,五颜六色的糖纸像会发光。 七个葫芦娃涌入,本来还算宽敞的客厅顿时拥挤起来。大人坐沙发,孩子坐小板凳,确实挺挤的,但人多吃饭也香不是?更何况姑姑做的菜本来就香,又舍得放油,一大盆红烧肉没几下就见底儿,青笋炒咸肉也不够吃,油炸红薯块直接放男娃们面前,蒸的午餐肉也很受欢迎……嗯,只要是肉,孩子们都不客气。 倒不用担心几个哥哥狼吞虎咽让胡家老人不喜,因为胡家两个表哥也不遑多让,姑姑才警告的瞪他们一眼,老人家就护上了,说这年纪的男孩子吃饭就是这样,吃得香才长得高。 杜淼淼不止要顾好自己,还要给不好意思伸长手的小四哥和三表哥夹菜,谁让她是唯一一个碗里不缺菜的呢! 吃完晚饭,天色还早,姑姑姑父带他们出去玩。快过年了,街上卖糖和炮仗的最多,怕走散,几个小的被大人一手牵一个。 “买糖咯买糖咯,好吃的水果糖,吃完还能串门帘嘞!” 小四哥眼睛不眨的看着糖果摊,淼淼轻轻推了他一把,不能再花姑姑的钱了。 推了一个还有一个,杜老大盯着摊上的连环画挪不动腿,淼淼悄悄翻过背面,我的个乖乖,九毛钱呢!抵得上半年学费了。 喂喂喂,还有那个谁,杜老三你盯着人家炮仗干嘛,那可是危险品不能买的!而且还两分钱一个呢,这么贵,不买!坚决不买! 她还不知道,在奶奶熏陶下,自己也越来越铁了。现在的她只知道,不能把钱花在小屁孩的玩意儿上,得留着以后包产到户了让爸爸干事业。只有爸爸有事业了,她才能脱离双水村,远离林淼淼。 是的,那天她是没想明白顾远航怎么一来就看自己不顺眼,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是误会自己偷看他日记了。而这误会……呵呵,林淼淼功不可没。 她是女主,她有光环,自己惹不起,但惹不起咱躲还不行吗?杜淼淼下定决心,包产到户后一定要让全家人搬城里去,就是租房讨饭也比被女主一个个弄死强。 唉,可惜啊,几个哥哥压根不知道她为他们的将来操碎了心,只一个劲看西洋镜,真是……哼,没见过世面。 胡荣海还记着上次大舅哥分的钱,硬要给孩子们买东西,看着是不多,可老大一本《三打白骨精》的连环画,老二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老三一兜炮仗,小四一斤水果糖,淼淼一双红皮鞋,算下来零零总总也花了五六块钱。 这年头,耐不住孩子多啊。 反倒胡家三兄弟啥也没买,杜淼淼觉着,这姑父真是厚道过头了。 走走逛逛,走到桥头堡,这街就算逛完了,一群人恋恋不舍的准备打道回府。突然,淼淼被一阵久违的“蹦跶”声吸引,顿住脚步。 “淼淼看啥呢?咱们明天再来啊。”杜红梅正琢磨着晚上这么多人怎么睡,家里就三张大床,不可能让两老的打地铺睡沙发。 杜淼淼却没动,静下心来,周遭的纷扰仿佛都不存在了,耳朵里只听得见那越来越强烈的“蹦跶”声。通过节律和力度,她迅速的判断:应该是月龄两个月以内,体重五公斤以下,体毛覆盖率高达99.8%的活物。 来不及细想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视线往左,那里是一个臭烘烘的垃圾回收站,行人都下意识的绕开它。 杜淼淼却被声音吸引过去,越走近那心跳声就越明显,直击耳膜。 “淼淼怎么了?” “别把鞋子踩脏了……” 小姑娘听不见别的声音,也看不见满地的垃圾,直直的走进去,不像后世有剩菜剩饭啥的,现在的垃圾堆里只有简单的生活垃圾,碎鸡蛋壳、臭菜叶子、用过的卫生纸……她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发现一双瑟瑟发抖的眼睛,隐藏在又脏又臭的毛毛里。 软绵绵结成疙瘩的毛,两个椭圆形的耳朵尖,灰黑色的鼻子和嘴巴,这是…… “咩咩——” “诶我怎么听见羊叫啊?”杜红梅害怕自己听错了,大儿子跟着蹦进去,“妈,是羊,真是羊!” 杜淼淼眼睛亮得不像话,这是一只绵羊!货真价实的绵羊! 大家看她和家梁抱只脏兮兮的东西出来都被吓坏了,“衣服弄脏了都,回去妈妈要说你。” 她安抚的摸摸咩咩头,“我捡到一只绵羊。” 其他人:“……” “真的,是真的绵羊,羊毛剪下来可以做衣服,很暖和。” 其他人:“……”不忍直视。 实在是太重了,她抱着走了几步就气喘吁吁,大哥帮她接过去,为难道:“今晚宰了怕是来不及,晚上养哪儿好?”胡家住的是三层楼房的顶楼,不像农村有各家院子可以养牲口。 可问题是——“羊咩咩不是吃的。” 见妹妹嘟着嘴,杜老大不敢惹她生气,敷衍道:“好好好,不是吃的,卖了也能得几块钱。” 杜淼淼:“……” 应该写一篇穿后感,名叫《我的哥哥嘴真贱》。但他提醒得挺有道理,这脏兮兮的小东西不可能带进胡家去。 杜红梅知道她跟儿子一样喜欢小动物,回家帮她找个旧箩筐,里头放两把玉米粒,一小碗淡盐水,暂时养在楼下花坛里。 晚上,杜淼淼和小四哥、三表哥最小,不讲究男女有别,挤着睡胡家三兄弟的大床。五个大的葫芦娃睡地铺,垫上厚厚的软软的褥子,几兄弟挤一起更暖和,老人家心疼孙子,多抱了几床被子给他们,反倒把他们热出一身汗。 为了让羊咩咩恢复快些,淼淼找机会下去“看”了几次,临睡前又下去“待”了半小时才上楼。 第二天一大早,天边刚放鱼肚白,杜红梅就起了,进孩子房间看了一眼,小声跟丈夫努嘴,“待会儿给淼淼多卧两个鸡蛋,别惹她不开心。” 胡荣海知道这个侄女的脾气,答应下来,“那小羊羔死了怪可惜的,能割毛的羊羔还是第一次见。”本地只有黑山羊,是肉羊,而且也不多。因为这年头上面提倡“多养猪,少养鸡,不养羊”,这东西在农村可不受欢迎。 “可不是咋的,要不是病得养不活了,谁又舍得扔垃圾站去?”见丈夫还愣着,在他腰上拧一把,“可别在她面前提死不死的,待会儿把它处理了,扔得远远的。” 两口子带着收尸的心情下楼,见到草丛里那只活蹦乱跳的小家伙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喂,胡荣海你掐我一下,我是不是眼花了,咋……” 胡荣海哪舍得掐她,反倒搂她腰上,“就是那羊羔,还活着。” “咩咩——”羊羔不乐意了,甩甩蹄子,眼神里流露出蔑视,本羊一定会长命百岁多子多孙哒。 两口子走近一看,篮里的玉米和水都吃完了,还有两堆颗粒分明的“珍珠奶茶”。羊羔屁颠屁颠跑过来,“咩咩——”周边的树叶都被它啃秃了,还没吃饱呢。 *** 杜淼淼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老是梦见羊肉火锅烤全羊烤羊排羊肉米线羊头蹄,醒来口水流了一枕头不说,还被小四哥尿了一身,心情更加不好了。 “妹妹,羊羊,肚子饿。”家强也早就身在曹营心在汉。 杜淼淼忍着裤子上的尿骚气,跟他下楼,看到的就是一只甩着尾巴往她怀里拱的绵羊。昨天还奄奄一息的小可怜,现在就动作敏捷地四脚跪地,不住的往淼淼身上凑,也不嫌她裤子上的气味。 杜淼淼:“……”谁能告诉我,为什么羊咩咩这么黏人?不止会拱人,还会舔人! 胡家强看着欢快的羊咩咩,满眼羡慕。小四哥也蠢蠢欲动,在它卷成团的头顶摸了两下,“回家,吃草。” 杜红梅上班去了,胡荣海抽中午的空晌把五个孩子送回双水村,喝口水又急匆匆赶回单位。老太太看着“满载而归”的孩子们,高兴得见牙不见眼,“过了年咱们再去一趟啊,让你姑给配条新裙子。” 刘玉珍:“……”这婆婆还是那么不着调。 但淼淼却知道,她奶奶现在薅闺女只停留在口头上了。反正一辈子的脾气不可能说改就改,她要过过嘴瘾就随她了。现在最紧要的是给咩咩“改头换面”,太脏太臭了。不知道别的绵羊两个月的时候毛有多长,反正她捡这只很长,像棉花扔地上又被反复碾压结块,她找来奶奶的剪刀,让咩咩趴地上,贴着肉皮“卡擦”。 咩咩听话,趴那儿一动不动,时不时舔舔她,撒两声娇。老太太还奇道:“这小畜生还怪听话,跟个癞皮狗似的。” 淼淼黑线,奶奶的意思应该是说它像汪星人一样黏人,可怎么从她老人家嘴里说出来的就……好吧好吧,谁让她是奶奶。没多大会儿,咩咩头就被“剃”光了,露出的耳朵居然有点长,眼睛湿漉漉的,确实是个小萌物。 “这么脏的东西,可怎么塞被子里?”黄淑芬看着羊毛直犯恶心。 “不能直接塞被子里,要经过高温热水清洗的,因为羊毛上含有很多油脂、汗液甚至粪便……”杜淼淼没忍住细细的说起来,反正她奶是最好打发的,坚信孙女聪明,在学校里学到很多她不知道的知识。 灿烂的阳光下,祖孙俩絮絮叨叨,小羊软软的躺着,敞开肚皮任她们剪,花了快三个小时,终于把它剪得光秃秃。直到此时,淼淼才发现这是一只小母羊。 咩咩缩缩光秃秃的身子,似乎是不好意思,人家是个小姑娘啊喂! 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烧的热水,羊毛刚剪完她就开始洗,一分钟没耽搁,太阳下山的时候,羊毛就晒干了。 “哟,看不出来这么出毛,快两斤了。”她掂掂口袋,满是得意。 杜淼淼心头一动,两斤?她没记错的话,华国的成年绵羊一年也才产四五斤毛,澳大利亚的产毛量算最高的,也才十斤。咩咩这么小大就能有两斤,那成年了还得了?况且,别的羊半年才能剪一次,咩咩才两个月不到就能长这么长,那一年岂不是至少能剪四五次?随便一件羊毛大衣可都是几大千呢! 这可都是钱呐!淼淼光想想就激动得不行。 当晚,为了奖励咩咩,她硬叫几个哥哥给它割了半篮青草回来,小家伙不挑食,没玉米粒光吃草也津津有味。 此时的杜家人还不知道,这只比狗狗还黏人的小家伙未来会给他们带来什么。 到腊月二十五,浩浩荡荡持续快一个月的工分结算大会终于结束。基本口粮方面,国家政策是每个成人430斤口粮的指标,淼淼属于4—6岁儿童,折八成,小四哥是7—9岁儿童折九成,三个大的哥哥则按成人的来,杜家折合人口一共8.7人,分到3741斤口粮,肯定是不够吃的。 但黄树芬勤快,一个人在家也能养出两头大猪,一头120斤,一头132斤,减去年头登记的猪崽重量,按“斤猪斤粮”的原则,外加队上补贴饲料,领到530斤粮食,杜家口粮也超过四千斤了。 至于自留地产出多少,那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事了,只要不是损公肥私,队上也不管。 而且,最重要的是双水村地理位置好,地形平坦,日照充足,不管种啥,亩产都比其他队要高点,除去农业税和公粮,按工分,杜家还能分到五十多块钱,外加二十斤不到的猪肉,布票若干,可以过个好年了。 一分到钱,杜洪江就把三家人的黄豆钱给付了……当然,为了不暴露,都只是付了一半,许诺开春再付另一半,顺道问问村里还有谁要“借”的,总共又“借”到五六百斤黄豆。 有了这么多“金疙瘩”,虽然不能立马换成现金,但杜家人心里都踏实不少。老太太心情好,又给每个孩子做双新鞋,好配他们的新衣服穿。 而牛家兄妹俩,就没这么“幸福”了。 牛明丽看着好友红油发亮的皮鞋,羡慕得两眼直冒小星星。淼淼早注意到,她还穿着上学那天新上脚的布鞋……应该只有这一双鞋子是没露脚趾的吧?她是女娃还好点,她哥都没穿过新鞋,只能捡舅舅家表哥的穿,大的穿完小的穿,小的穿完才轮得到他。 她哥哥叫牛明涛,跟杜老三同龄,听说他们从城里带了炮仗回来,每天干完活就往杜家跑。一群男娃都舍不得真放,就把炮仗拿着当手.榴.弹玩,打战游戏时扔出去,嘴里“砰”一声巨响,“敌军”立马倒地死翘翘。 杜淼淼看得嘴角抽搐,还好不是摔炮,不然…… 但孩子的创造力是无穷的。玩了两天,他们就发现,放完的炮仗皮里还有少量□□,剥出来再点火的话还能有“呲呲呲”的效果,夜里玩起来居然有种“火树银花”即视感。 于是,到处找炮仗皮又成了他们的固定工作,反正作业写不写大人不管,只要活干完就成。 “哥哥又出去找炮仗皮了,我妈让我喊他回家吃饭,今天要煎肉饼呢……哼,就不喊他,让他吃不上,馋死他!”牛家兄妹俩跟华国的大多数兄妹一样,不是那么喜欢谦让,哥哥会揍妹妹,妹妹会告黑状。 杜淼淼倒是挺羡慕她的,有争有抢才是童年嘛。杜家四个哥哥啥都让着她,既让她受之有愧,又觉着缺乏趣味。 “我要也是你们家的闺女就好了,这么好看的皮鞋……”牛明丽却只想跟她玩变形计。 杜淼淼心疼这个小丫头,答应过完年可以跟她换鞋穿,可把她高兴的,搂着好朋友又蹦又跳,下午偷偷带了半个肉饼来给她,估计是自个儿舍不得吃留给她的。 杜淼淼:“……”他们家的口味重,盐巴特咸,虽然不是那么符合她的口味,但人生第一次交到好朋友的感觉,竟该死的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更新啦,举起你们的小手手,让老胡看到你们~~~ 第028章 分到口粮和钱, 杜家名正言顺有理由吃点好的了。年夜饭不仅有半个猪头,还有一大锅香喷喷的鸡肉, 胡家还给他们送了一斤卤牛肉来,切成薄片每人能吃两三片,还有一条快五斤的大草鱼,他们都不知道要怎么做。 毕竟, 这么多年,就没吃过几次鱼。 “油炸吃, 香!”在杜老三的脑袋瓜里,啥都能油炸,油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煮汤好,补脑子。”能让孙女更聪明, 这是老太太。 鱼实在是太大了,刘玉珍做主, 分成两份, 鱼头鱼尾鱼骨熬汤, 一斤白豆腐切块煮进去,汤都是奶白色的, 又鲜又嫩,再撒几粒葱花, 香得舌头都能吞下去。另一半肉多刺少的就油炸,放糖醋里炖十分钟,酸甜入味儿极了。 杜淼淼佩服妈妈,她好像也没下过馆子, 可做起菜来真有两刷子,以后包产到户了说不定能进城开个饭店啥的,生意肯定不差。想到日子越过越好,一沓沓百元大钞正向自己招手,小姑娘笑得开心极了。 于是,顾武和顾远航站在门口,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忙碌而热闹的小院,充斥着浓郁的饭菜香味,眉眼弯弯的小姑娘正拿着本书在看。 不知是看到什么,她突然皱起眉头,似乎是有点困惑,轻轻咬着下嘴唇,倏尔又“噗嗤”一声笑出来,倒是比家里那几个只会玩洋娃娃的表妹文静可爱。 这么文静的小妹妹,应该不会偷看他日记。 顾远航有点不好意思,为难的看向五叔,希望他能帮着说几句话。虽然他才回到顾家半年,跟顾武也没见过几面,但他就是信任他,总觉着没有这位叔叔解决不了的事。 顾武已经是半大小子了,实际年龄虽然才十五,可常年跟着父亲打靶锻炼,一身的腱子肉,个子又高,看着快有十七.八了,他兴趣点跟顾远航不一样,只是不动声色的打量环境。 远航轻咳一声,在敞开的木门上拍了两下,杜淼淼早听见了,可想到他那天莫名其妙的敌意,不耐烦搭理他。 男主谁要谁领去。 顾远航居然有点小紧张,从小外公外婆就教他要大方,要从容,可面对这么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他却大方不起来……应该,这就是有求于人的时候吧。 “你好,请问这儿是杜洪江队长家吗?” 顾武那口公鸭嗓实在是想忽略都不行,杜淼淼喊了一声“爸”,自己搬着小板凳上羊圈边,这才几天功夫,咩咩的毛就长出来三分之一了。她怕滥用金手指会影响自己身体的生长发育,已经很少撸它了,可是谁能告诉她,咩咩的毛怎么长那么快? 当然,心里更多的却是窃喜。 杜洪江从堂屋出来,见是两个陌生少年,疑惑道:“我是,你们是?” “杜叔叔你好,我们是顾元若的亲属,我叫顾远航,这是我五叔。” 杜洪江点点头,下意识把眼睛落“大人”身上,看着那位五叔若有所思。顾元若是早九年前就下放来的“黑五类”,听说以前是哪个大学的教授,专门教人画画的,平时队上需要写个大字报啥的,都会请他帮忙。 杜洪江在用人方面倒是不拘一格,反正他初中都没毕业,没啥文化,对书啊画啊都一窍不通,村里大多数人跟他一样,过年春联都是请牛棚里那几位“教授”写的,他也睁只眼闭只眼。 杜淼淼听见“顾元若”,连忙竖起耳朵。这位顾教授身体底子不行,虽才四十出头,背却已经佝偻下来,头发花白,用一个成语形容就是——老态龙钟。所以爸爸平时干活都会照顾他两分,尽量挑着轻松活儿给他,他还教二哥写过字呢。 果然,杜洪江客气起来,“进屋喝水吧,你们是老顾的什么亲戚?” “顾元若是我三叔。”顾远航还想细说,见这位杜队长却只看五叔,微微有点失望。鬼使神差的,他突然笑着道:“上次的事还没谢过小妹妹,这是我们给叔叔家带的年礼。”递上一个红彤彤的纸箱子。 “小伙子客气了,你见过我们家淼淼?”东西却不收。 “对,上次还多亏了小妹妹,是她跟她四哥捡到我的书……也没来得及感谢他们。” 杜洪江点点头,叫小四和闺女过来,独自跟顾武进了堂屋,显然是没把远航这孩子当回事。 顾远航内伤。 杜淼淼也内伤,她压根不想跟这位未来男主有任何瓜葛。小四哥终究是个孩子,远航主动跟他说话,他就嘚吧嘚吧全往外倒。不费吹灰之力,家里几口人,哥哥妹妹上几年级成绩如何有几个好朋友全被人家套去了。 淼淼:“……” *** 屋里,杜洪江看着眼前跟他一样高的少年,客气道:“小伙子有十八了没?” “刚十五。” 杜洪江被他的公鸭嗓吓到,心想:那就是跟全子一样大,可全子早就过了公鸭嗓阶段,他的变声期倒是来得挺晚。村里有说法,变声越晚,长得越高,他现在就这么高了,以后岂不是要到两米? 不怪他被吓到,实在是他自己就一米八一,算村里难得的高个儿了,年轻时候走出去也是引人注目的好人材。这小伙子以后岂不是更突出? 顾武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目光,轻咳一声,尽量压着公鸭嗓道:“我们这次来,是想跟叔叔商量个事。” “你说。” “家里我爸身体不太好,四月份刚平反,我们全家就搬来安丰县。老人家挂念三哥,杜叔叔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允许我们接三哥回去过个年?”别看他是公鸭嗓,说起话来倒是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杜洪江沉吟不语。 顾元若不像杨曼娜那几个年轻知青,他不惹事,还教过华子,自己是感激的。可接回去……上头有规定,插队的知青无缘无故不能回去,要让他们在插队农村过革命化的年,接受社会主义教育。 “杜叔叔您放心,这是我们家在县城的地址,您可以留一个。” 杜洪江看着纸条上刚劲有力的字,开始松动起来。这两年回家过年的知青也不少,大多数都是家里写信称病重,再寄路费过来,生产队也没理由不放人。回外省都不怕,就在县城里他没有不放心的。 但丑话得说在前面。“我可以开个外出就医的证明和介绍信,但你们得保证五天后把老顾好好的送回来。” 顾武连忙答应,愈发高看他两眼。来之前爷爷就说过,这个生产队的队长是个明白人,只要好好商量,肯定能成,所以家里就只让他们叔侄俩来。 “华子,去牛棚请顾叔叔过来。” 杜老三撒丫子往外跑,杜淼淼看着打扮得清新脱俗又来找“远航哥哥”的林淼淼,只想说缘分真是天注定,男女主隔着一堵墙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能见到顾远航,林淼淼真是又惊又喜,漂亮的杏眼里居然有水光闪动,仿佛见的是阔别多年的亲人:“远航哥哥你来接三叔吗?不是应该年后……”她印象中,顾家这位三叔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以后还会跟顾远航叔侄反目,所以明知道年后远航就会来接他,她也不想主动刷好感。 顾远航有点意外,五叔交代过,对外就说来感谢杜小四,不提接三叔的话,怎么她会知道? 正想着,顾元若和杜应华就进门了。远航有点意外,这位三叔年纪比父母还小,形态却比他们苍老多了,仿佛是两代人。可能是走得急了,他还狠狠地呛咳起来,脸都呛红了,似乎是有一口痰卡在喉间咳不出来,只冒出“吼吼”的水鸡声。 突然,一杯温开水递到“老人”眼前,那是一只古铜色的大手,手指本应该很长,但有种体力活干多了的粗粝感,关节粗大,连手指都显得不是那么长了。 顾元若点点头,接过去,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呛咳没恢复过来,居然又咳起来。顾远航适时的递上手帕,叫了声“三叔”。 “嗯,长大了,咳咳……当年我走的时候……咳咳……你才这么大。”他在小四哥肚子的位置比划,确实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自从十几年前闹翻后,他最后一次见二哥两口子还是远航学说话那年。 顾武自动退至一旁,一言不发,仿佛跟顾元若不熟。 杜淼淼心内暗道:他们是真不熟。在原著中确实有这么位顾家三叔,但存在感不强,好像是男女主要结婚前他反对过。至于“五叔”,那压根就没真身出场过,只说他早年在边疆当兵伤了腿,后来去了省人民.武.装部。 最重要的是,这位“五叔”跟顾宇航的父亲以及顾元若都不一样,他是顾家老爷子的老来子。老爷子的原配在生老四的时候没了,几年后认识一军区小护士,正值壮年又军功赫赫的男人,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红着红着就走一处去了,一回首都就闹着要再婚。三个早已成年的儿子自然不乐意,甚至有说他要敢娶个比他们还小的小妈,他们就敢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顾老爷子戎马一生,又没读过书,真真正正的大老粗,哪里能忍受被儿子威胁。断绝关系是吧?那赶紧的,爽快些。顾老大和老二是真断了,在文.革时刚好躲过一劫。 顾老三性格温润得多,没跟父亲真闹翻,却也正因为如此,文革时候,他被打成“黑五类”,跟着父亲一起遭殃了。得亏老爷子事先预感到苗头不对,主动跟二婚妻子离婚,顾武才躲过一劫。 但也因为如此,上头三个成为“弃子”的异母哥哥更加看他不顺眼了。 这次要不是老爷子病重,他跟这位三哥也不会见面。 杜洪江对着老顾点点头,客气的招呼他们留下吃饭。 “谢谢杜叔叔,初四晚上我们会把三哥送回来。” 顾元若诧异的看了顾武一眼,拍拍身上稻草屑,不发一语的跟着走了。 直到看不见人影了,黄树芬还在感慨:“看不出来,老顾头还有亲戚,咋这么多年都都没来接过他啊?” 杜洪江略微听说一点,知道这是他不愿提起的家事,也不愿多谈,省得她出去满村子的“传播”。“妈灶上好了没?几个孩子准备放炮仗了。” 老太太被他一提醒,忙不迭跑进厨房,“哎哟锅里的汤,咋不早说,瞧我这记性……”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还有一更哦~ 第029章 天没黑,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炮仗声,杜家的年夜饭终于出锅。荤有猪鸡鱼牛, 素的全是时兴小菜,快摆满一整张桌子,可以算他们有史以来最丰盛的年了。 老爷子先举杯,“动筷吧。” 杜洪江跟他碰了下杯, 父子俩先闷一口小酒,咋吧咋把嘴, “这酒味道可以。” “全子妈打的,说是供销社外面那家,礼拜六才有。”刘玉珍常帮她爸打酒,又听刘玉秀讲过县里的事, 这次买年货就留了个心眼,给公爹打两斤。 老爷子满意的点点头, “你们辛苦了。” “爷爷奶奶也辛苦了, 以后我们会好好孝顺你们的。”淼淼带头, 老三当主力,五个孩子唧唧喳喳说起吉祥话来, 跟不要钱似的,把大人们逗得合不拢嘴。 “小甜嘴, 现在就想要压岁钱了?” “不是,爷爷奶奶是真好,爸爸妈妈也好,咱们全家都好!”这样的好日子她一定会珍惜, 谁也别想伤害她的亲人。 等杜淼淼捏完拳头表完决心,桌子上的菜早已去了一半,只见几个哥哥的筷子快到能有重影。 妈妈和奶奶早已把最好的鸡腿肉和鸡翅膀给她留好了,她就慢慢的啃,啃到只剩光骨头,羊咩咩屁颠屁颠过来,“卡擦”嚼了。会啃骨头的羊,说出去也没人信。 所有人吃到肚饱肥圆,老爷子的酒也喝得半醉了,几个孩子帮着把碗筷收拾好,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今年咱们收成不错,你们也听话,来,这是爷爷奶奶给的压岁钱。”黄树芬从怀里掏出一沓红红绿绿的纸币。 五个孩子每人六毛,算非常不错的大红包了。 “嗯哼,你们是大人,咱就不给了。”本来老爷子是说儿子儿媳都要给的,但一想到儿媳拿了钱补贴娘家,她就不乐意。 不给,就不给。 刘玉珍和杜洪江对视一眼,无奈的笑笑,反倒掏出三十块钱:“这是八月份借妈的,您收好。” 黄树芬动动嘴角,想说她不急着用钱,又怕儿媳真的顺势把钱收回去……说来说去,就是怕她拿回去补贴刘家,那还不如自个儿揣着呢。“好,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 所有人:“……” 不过,刘玉珍也知道她脾气,坏心是没,就是做事不大方,遂淡淡的笑笑,又掏出两张面额十块的大钞,两位老人一人一张,“爸妈,这么多年辛苦你们了。” 老爷子连忙摆手,“一家人说什么辛苦,快别搞这么……万一外人知道。” 老太太也被大钞闪花了眼,一反常态不止没收钱,还急道:“我又不是要图你们啥,到底哪来这么多钱?”一双浑浊的老眼犹如探照灯,在他们脸上转来转去。 刘玉珍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看向丈夫。 杜洪江轻咳一声,“妈别问了,全子妈给你你就收下。”见她上眼皮一掀又要发作,赶紧抱住她胳膊:“好了好了,是上头说咱们队今年创收做得好,给的奖励。” 老太太眼睛一亮,“真的?奖了多少?其他人有没有份?那些懒鬼不是我说,要不是你带着,现在肚子都还吃不饱呢!” 杜洪江摇摇头,“总的就二十块,你别说出去,让别人知道了都找咱们家分钱怎么办?”借口漏洞百出,但对付老太太足够了。 “把你妈当什么人了,放心,我这嘴就是锯都锯不开。”一想到公社只奖励了儿子一个人,说明他受重视啊,以后说不定会提到上头去,最好是去革委会,吃香! 其他人:“……” 刘玉珍不喜欢惯孩子,虽然有钱,却也只每人发六毛的压岁钱,大家都没意见。 舍不得点煤油灯,回到自个儿屋,淼淼把一块二毛钱熟练的塞床里墙洞,加上平时奶奶给的,姑姑给的,一分一分攒,差不多一块五了。上辈子的经历告诉她,只有钱才是最可靠的,还必须是握自己手里的钱。 一夜好眠。 大年初一,她为了多“赚”点,天还没亮就起床开财门,等三哥听见响动,门缝里那一毛六分的巨款已经被她收入囊中。杜老三跳脚,又跑回去睡回笼觉了。 辛苦了一整年,无论怎么忙累,大年初一这天会好好休息。人还睡着,又没有多余的炮仗“奢侈”,村里只有此起彼伏的鸡鸣声。淼淼去羊圈看了一眼,咩咩正卧干稻草上睡觉,一睁眼看见她,哒哒哒甩着尾巴跑过来。 她把圈门打开,“嘬嘬”两声,咩咩跟着去烟苗地附近吃草。那里靠近河边,水草丰盛,顺便还能看着金疙瘩。 打了春后,烟苗一下子窜到一指高。当时是遍地撒种,导致种子落得不太均匀,密的密,疏的疏,征询过技术员的意见,队里专门买了一批塑料袋,筛出营养土,把长得好的烟苗移栽到营养袋里,分开摆放,倒是长得更好更快了。 杜淼淼看着它们就像在看软妹币,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移栽下地了。 等咩咩吃饱,太阳也出来了。一人一羊开始慢悠悠往家走,刚到村口遇见一群孩子,天还凉,全都手插裤兜,看杜老大放炮仗呢。 “淼淼又去放羊了,你新衣服呢?”牛明丽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和鞋子,还扎了两个羊角辫。 “嗯,正要回去换。” “我跟你去吧?” “好呀。”羊咩咩不用她招呼,自己熟门熟路回家,在院里晒会儿太阳就自觉的进圈里养毛。 淼淼的新衣服是一套土黄色的的确良衣服,怕她长得快,放着做,衣袖和裤腿都有点长,得挽起来才行。可皮鞋是红色的,跟衣服不搭,她只能穿双小解放鞋。再自个儿梳头,扎两个高高翘翘的马尾,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确实像小萝莉。 牛明丽是属于“隔锅香”性格的孩子,反正不管淼淼怎么打扮,她都比自己漂亮,连扎马尾也比自己扎得好,羡慕不已。杜淼淼能怎么办? 只能帮她也扎一个一模一样的咯。 等两个小姑娘收拾好,几个哥哥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他们今天要上城里玩,大人也同意,赶车的是牛家一个堂爷爷,见了牛明丽兄妹俩就说不收他们的钱,大家一窝蜂爬上去,有多少挤多少。 眼看着清新脱俗的林淼淼走到村口,杜淼淼赶紧催大伯赶紧走。 “架——”一声,鞭子一扬,牛车“咕噜”出去,车上孩子又多,像有几万只鸭子在吵,老伯根本听不清身后的叫唤。杜淼淼看着林淼淼气急败坏跺脚的模样,忽然觉着今儿天气挺好,适宜出门。 虽然市场经济不发达,但并不妨碍大家上街。街上的人比年前那次还多,依然是以卖糖和卖炮仗为主,偶尔开着两家国营饭店,生意火爆。太阳一出,气温高起来,大人孩子玩累了都想吃碗凉皮凉面啥的,一来可以凉凉的充饥,二来也能有个凉快地方坐。 小四哥听着人家嗦凉皮的声音,不想走了。 可怜牛明丽长这么大,还不知道凉皮是啥,一个劲问淼淼那是什么味,连她哥也满眼渴望。 杜淼淼大手一挥,“走,咱们进去!” 杜老大吓得一把拽住她:“想吃回家让奶奶做。” 淼淼摸摸兜里的一块五毛钱,咬咬牙,反正钱可以再挣,快乐的童年却只有这一次。 “叔叔,凉皮怎么卖的呀?” 戴白帽子穿大褂的中年男人看了他们一眼,“小孩要票一毛五分,不要票两毛。”这几天过年图个热闹,平时还是得钱票俱全才能吃上。 杜淼淼眼睛一亮,不要票就好,家里吃的都还不够,粮票可是很紧缺的。“那麻烦叔叔给我们抓七碗,不要票的。”毫不犹豫数出去一块四毛钱。 牛家兄妹俩不好意思起来,狠狠的咽口口水,“淼淼,我……我们不吃,回家吃吧。”真的有我们的份吗? 杜老二也不赞成,小丫头不知柴米贵,昨晚刚领的压岁钱今儿就大手大脚,明天没了还不得哭死。“算了淼淼,回去让妈妈擀面条,也能吃凉的。” 杜淼淼却满不在乎,大手一挥,叫他们快进来,一群人霸占了一张大桌子,还招呼老板别放太多辣椒,可以多放几粒花生米和香菜。 有生以来第一次下馆子的小伙伴们:不太好吧……可是隔壁桌吃得好香……应该很好吃吧?算了,大不了回去拼钱给她,吃者有份。 杜淼淼也没想到,这年代的国营饭店技术这么好。厚薄均匀的凉皮又白又嫩,顶上泼了一层红油辣椒,香蒜水,伴着青翠欲滴的小葱和香菜,还有几粒白芝麻、细碎的花生面……光闻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一群孩子都没吃过,见她拿筷子把油辣子拌均匀,也有样学样,吸溜一口进去,又香又酸还带淡淡的甜味,“嗯,真好吃!” “对,好吃!” “回去让我妈做,下次你们来我家吃吧。”牛明涛挺不好意思的,见自己妹妹只顾着吃,没几下就去了一半,赶紧从自己碗里扒了一半给她。 淼淼偷偷笑起来,有哥哥的明丽真好,一定不会再走上辈子的老路。 四个哥哥没错过她眼里的羡慕,一人给她扒了一大筷,杜淼淼哭笑不得,他喵的沾过他们口水筷的凉皮,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 回去的路上,孩子们都要拼钱还她,淼淼一概拒绝,以后带你们吃香喝辣的机会还多着呢! 第030章 初二应该回娘家, 但杜家几兄妹都不愿去外公家,不像别的孩子惦记得睡不着觉, 他们只求外公外婆别再惦记他们家了。奈何刘玉珍打定主意要风光一场,硬给他们打扮得齐齐整整,雄赳赳气昂昂出门。 一家七口到秋木箐的时候,刘玉秀家三口已经早早的到了。这是淼淼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二姨父……嗯, 跟二姨一个鼻孔出气。 同样是连襟俩给老丈人买的酒,二女婿买的就夸成全世界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好, 杜洪江买的就是村货。同样是给压岁钱,杜家外孙每人五分,对,五分!杜淼淼以为自个儿看错了, 把三个硬币正面反面都看了,真是五分!兄妹五个加一起也就是两毛五分钱。二姨家小胖子就是一个厚厚的红纸包, 少说也有七八毛。 兜里有钱了, 刘玉珍本来还想孝敬他们几块。可看见闺女委屈巴巴的小表情, 立马把摸到钱的手拿出来。“哦,那爸妈你们不舒服就去医院看看, 我也不是大夫,说不准。” 刘老头皱眉, “医院谁不会去,关键是没钱。”大闺女居然还敢跟他装傻。 “哎哟,那大姐看看,能不能给爸妈出点医药费, 我们宝强马上要上初中了,正是花钱的时候……” “二姨不用担心,我大哥二哥都是初中生,三哥也快上初中了。”意思是我家孩子比你多,你这借口不行。 刘玉秀有点尴尬,“可二姨家跟你们家不一样啊,二姨家……” “每个月大几十的工资,还有周末节假日,我爸妈就没这么好命啦,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外公你说是不是呀?我没说谎吧?” 刘老头被她问得点头。 “唉,所以啊,外公外婆最能理解我们家难处啦,孩子多,又没工资,要不你们劝劝二姨,让她借我们点钱,我爸也能……” “这孩子真会说笑,我们家哪有余钱。”刘玉秀两口子不干了,一个劲说自己多困难,倒是不撺掇大姐拿医药费了。 杜淼淼可不会就此放过,见在旁坐山观虎斗的舅舅舅妈,语重心长:“不过吧,我觉着我们家和二姨家也不能这么自私,只想着要孝敬外公外婆,可外面人不知道的,都以为咱们外公没儿子了。” 刘老头眉毛一挑,“啥?老子这么大个儿子在这儿,谁这么瞎?” “那怎么老人病了都得闺女出钱出力,外人的嘴咱们也管不了……” 一众大人涨红了脸,杜洪江憋笑憋得很辛苦。 杜淼淼奉行不能委屈自己的原则,吃饭尽捡着好的吃,吃到打嗝才罢休,可把刘家心疼的,明里暗里让刘玉珍以后别带孩子来了,最好是连她也少回来两次。 七张嘴齐齐整整,就是有金山银山也耐不住吃啊! *** 回到家,姑姑一家五口还在,正准备吃晚饭。“还以为你们不回来了,我去拿碗筷。” 老太太撇嘴,“不回来还能咋滴?” 刘玉珍面上挂不住,又气又羞,说头疼回屋休息了。杜洪江和几个孩子都没说外婆家的不是,反正奶奶问啥都是“好”,但大家全都心知肚明,谁也不会没眼色的戳穿。 杜洪江又坐下来陪着妹婿喝酒,随意吃了几筷。杜淼淼在刘家也早吃撑了,奈何姑姑做饭手艺一流,她又跟着吃了小半碗菜。家强脚边除了小白,又多了咩咩。 于是,两小只的任务就是给它找骨头。杜家人已经形成习惯,吃完的骨头不吐地上,规规矩矩放桌面,淼淼用抹布扫饭盆里,再放桌下喂咩咩。 小家伙身上的毛好像又长了点。 吃过饭,老太太收拾碗筷,大人们把孩子支出去,坐堂屋里聊起天来。 “过完年哥有啥打算?” “先把烟苗栽了再说吧。”杜洪江眼里开始发光。 “对了,以前都没听你说过,咋突然想要种烟草的?”杜红梅剥了几个瓜子,把仁儿喂淼淼嘴里。 “以前也听说过,只是隔得远,没亲眼见过,这回去了……果然不一样。” 连老爷子也来了兴致,“咋不一样?” “人家那烟苗,都是秧在大棚里,上头蒙着白花花的塑料膜,特暖和。” “对,不止有大棚,还有专门的烟农培训班,公社举办的,每家必须派至少一个社员去学习,路边随便拉个老农来都比咱们的技术员强……”直把红州的烟草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杜红梅“啧啧”两声,其实她在外头,消息更灵通,听说的比这还夸张,烟草是整个红州的支柱产业,没有之一,每年的税收都是几十亿,“承包”了云岭省的半壁江山。人家经济搞得好,群众日子好过,去年就开始乱着个人承包土地的事了,听说也是跟着安徽那边学的。 真是,经济基础决定见识啊。 “那行,哥要有啥困难的只管跟我们说,等你干出来了,咱们淼淼还能出去见见世面。” 肚子撑到快爆的小姑娘抬头,正要赞同,刚张嘴,忍不住冒个嗝出来……太他喵丢人了! *** 过完年,天气一天天热起来,烟苗可以出窝了。 一大早的,淼淼还在被窝里就听见外头乒乒乓乓,队上的生产工具放在杜家院里,吹过哨子,大家都来领农具。要出工了。 一想到河边越来越高的烟苗,她再也睡不住,一骨碌爬起来,洗漱一下就追出去。此时天色还未完全放亮,但河边早已人头攒动,整个村子几乎倾巢而出。 她人小身子灵活,没几下就钻进去。杜洪江带着几个年轻人正在挖烟苗,营养袋里生长了一个多月,烟根已经深入地下,强行硬拔的话会毁坏根系,只能杜洪江带头,有技巧地轻铲。他们铲几袋,刘玉珍带着一群心灵手巧的妇女上去抱几袋,马上就有簸箕等着,一刻不歇的运送到地里去,那里早已打好二十公分深的烟坛。 她爸爸妈妈是干农活的好手,虽然才第一次干,却早在心里安排预演过无数次,现在指挥起大家来有条不紊,社员们在无形中也会更信服他们。遇到在旁说风凉话的张家人,一个个“同仇敌忾”,怼得所有人都笑起来。 以杜淼淼为首的毛孩子没啥事,看一会儿就耐不住无聊,又去别的地方玩耍了。马上要开学,淼淼闲着无事,把几个哥哥的课本借来看过一遍,心里有了底,又把三哥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拿来看。 正看着,忽然听见“啊”一声惊呼。想到家里只有自己和奶奶在家,会不会是……赶紧往外跑。 “奶奶你怎么了?” “快来!”老太太声音又高又细,站在羊圈门口满脸通红。 杜淼淼以为是咩咩怎么了,上次小白被偷的事还记忆犹新,赶紧边跑边集中精神,感知咩咩在哪里。事实证明,在这种时候金手指何止是鸡肋可言?简直是没毛用,她还没感知出来呢,眼睛就看见一团巨大的毛球。 是的,毛球。 看不见鼻子眼睛,甚至连经常抖机灵的耳朵也看不见了,只有米白色的一团,趴在那儿一动不动。她可以肯定,这是她的咩咩,可……怎么能长得这么快?!说“见风长”都不足以形容羊毛的生长速度! “这毛是怎么长的?”老太太喃喃自语,攥着自己的头发想不通,为啥她的头发一年也长不了两公分,它倒好家伙,睡一觉就变毛球了。 杜淼淼叫了一声,咩咩睁开眼,跪着爬起来,蹒跚来到门口,“咩咩——” 她有预感,如果今天不立刻马上帮它剪毛的话,明天它可能会不堪重负……站不起来了。话不多说,赶紧回去拿剪刀,小家伙早已享受的闭上眼敞开肚皮,她熟练的“咔嚓”,先把它眼睛鼻子释放出来。 能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咩咩,撒个娇,在小主人手上舔了舔,又舒服的闭上眼。 杜淼淼:“……”喂喂喂,你是羊啊,不是狗。 剪完脖子,终于来到毛最厚的脊背和肚子,还有它不小心沾上的粪便,她都能面不改色剪下去。废话,一想到是白花花的真金白银,别说沾了便便,就是沾了毒,她也能闭着眼剪下去! 祖孙俩配合得挺默契,才剪好就下水,半小时后,看着堆积成小山的毛毛,她们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怎……怎么会有这么多?”老太太以为上次的近两斤就够多的了,谁知这次居然有足足四半,还是晒干后的重量。 淼淼在心里琢磨开来,如果没判断错误的话,咩咩现在净体重是十二斤,产的毛居然是她体重的三分之一,这是什么神仙咩?这种神仙咩请给她来十只,哦不,一卡车好吗?有了神仙咩们,还有恒源祥什么事啊! 轻装上阵撒丫子乱跑的咩咩只觉后背一凉,警惕的看了主人一眼,那是什么眼神?怎么有种“我闺女大了该找对象了”的感觉?仿佛圈里的猪,该出笼上屠宰场了。 晚上,杜洪江两口子累得腰酸背痛回到家,看着闺女又是递毛巾又是倒水的殷勤,有点不太好的预感。刘玉珍和他对视一眼,无奈的笑笑,“说吧,小丫头又打什么主意?” 淼淼不好意思的笑笑,“嘿嘿,爸妈能不能答应我个事儿?” 老太太在旁叨叨:“看你怎么当妈的,把孩子吓成这样。” 淼淼抱住奶奶,鼓起勇气道:“爸,妈,我们再买一只羊吧。”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要上夹子,今天只有一更啦,明天的更新会推迟到晚上十一点半哦,大家别等太久,么么哒~新文《恶婆婆(穿书)》求收藏呀~ 有这样一个女人,年轻时候是抛夫弃子投奔城里生活的凤凰女,老了是撺掇儿子家暴儿媳的恶婆婆,最后瘫痪在床屎尿为伴脊背生疮……也只得到读者的一句“老妖婆怎么还不死”。 林音一睁眼,看着被揍得杀猪叫的儿媳妇……这书谁他妈爱穿谁穿去! 第031章 杜洪江第一反应是拒绝, 上头三令五申,连一进村的墙上都用石灰刷着大大的“多养猪, 少养鸡,不养羊”几个字,羊养出来合作社不收,总不能自个儿杀了吃吧?那东西膻味儿大, 也没几两肉。 淼淼知道爸爸是传统的小农思维。可上头没“计划”,耐不住下头有市场啊。 “妈妈, 咱们养吧,养吧,给咩咩找个伴儿,好不好嘛?”她抱着刘玉珍胳膊晃, 妈妈挺吃小棉袄这一套的。 果然,刘玉珍笑起来:“先起开, 一身汗你别来沾, 以为养羊是闹着玩呢?”咩咩虽然大多数时候吃草, 但谁都知道玉米和盐巴确实更养它们,每隔十天半月总要喂点儿, 开销也不小。另外,也跟丈夫担心的一样, 养出来销不出去也是个麻烦事儿。 “妈,咱们又不卖羊肉,不用担心卖不出去。” 看见墙角那两大口袋塞得胀鼓鼓的东西,刘玉珍突然眼睛一亮。对啊, 不卖肉可以卖毛啊! 淼淼急得跺脚,“爸,妈,我问过姑姑了,她们纺织厂以后会收羊毛呢,用羊毛做的衣服,可贵了!听说好几百一件呢!” 杜洪江眼睛一亮,嘴上却还说,“她啥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淼淼不给他们动摇的机会,跟二哥使个眼色,兄妹俩一边抱一个,东拉西扯劝起来,最后老太太听不下去了,“管你们爱同意不同意,这羊我孙女养定了,明天就去买!几块钱我黄树芬还能拿出来。” 话已至此,要再拗着就有薅老人家羊毛的嫌疑了。花了一个星期,等终于把烟苗栽下去,又浇过水,确定不会死后,杜洪江带着宝贝闺女出去一趟,跑了好几个公社,甚至都跑到隔壁县区,才买回另一只咩来。 当然,必须是公的。 买来的公咩五个月大,比咩咩大一个月,羊毛浅浅,薄薄的一层,长手长脚,用老太太的话说,这就是个羊中帅小伙。 “那你以后就叫小帅吧。”淼淼在它头上摸了摸,捋捋它少得可怜的羊毛,以后,她的任务只有两个:一是帮小帅生发生毛,尽快变毛球,二是预防并阻止它们早恋。绵羊的性腺要七个月才能发育成熟,最佳配种年龄是一岁出头,可刚才这家伙看咩咩的表情……已经有点不对劲了。 淼淼深深的有一种“我闺女要被猪拱”的危机感。 不过,跟她相反的是,四个哥哥非常喜欢小帅,因为它吃草不挑,老的嫩的来者不拒,吃不饱不会扯着嗓子干嚎,吃撑了也不会满院乱刨……果然这世界上所有生物都是男的比女的要好对付。 ***** 过完元宵节,开学了。 淼淼又回到早出晚归的规律生活中来,只有牛明丽,人是回来了,心却还在那碗凉皮上。 “淼淼,你说凉皮到底是啥做的,跟肉皮有啥不一样啊?” 杜淼淼小小的翻个白眼,“你说呢?”这不废话嘛,一个面皮,一个肉皮啊,但自己想到那香辣爽口的滋味,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牛明丽立马大叫:“我就知道你也跟我一样想吃!要不……”后面越说越小,淼淼压根听不清,只能猜着问“你还想吃?” 小丫头点头如捣蒜。 淼淼盘算一下,墙洞里还剩三毛多,两碗是买不起的,可合吃一碗的话又不爽。 “我有个主意……”牛明丽凑过来,小声小气说了几句,淼淼吓得嘴巴大张,她怎么……怎么能干那事?!打死她也不会干的,坚决不,她宁愿不吃那碗凉皮,真的。 她的抗拒和嫌弃实在是太明显了,牛明丽想了想,退一步:“那这样,我来捡,你负责帮我看着,别让人抢了总行吧?”见她还是摇头,小姑娘继续说:“你嫌脏就不用动手,帮我守着,到时候卖了钱咱们一起去吃凉皮……那么好吃你就不想吃吗?” 杜淼淼:“……”不想。 可明丽是个倔强姑娘,一旦打定主意,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不愧是姓牛的。嗯,淼淼捂着鼻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见她从路边掰两段树枝,不知又从哪儿搞来的箩筐,熟练的把一坨披萨那么大的,嗯,黑褐色的,散发着恶臭的牛粪扒拉进去,“那儿还有,还有!”兴奋得手舞足蹈。 杜淼淼:“……”我上辈子虽是在孤儿院长大,可也没捡过牛粪啊。 她们放学的正巧,正好赶上生产队下工,放牛的放驴的都往家赶,才“新陈代谢”出来的便便被她捡了个大便宜。 这时候的便便是好东西,种地得有肥料,可化肥不便宜,于是农家粪就成了抢手货,双水村土地多,一年四季都要买粪。但别的生产队也不富余,所以抢粪成了春天必干之事,顶顶重要之事。 他们的粪主要有三个来源,一是把住自己队上的牲口,肥水决不能流外人田,它们释放在半道上的,得一点不落的捡回去,攒几天凑够十斤干粪能换三毛钱。二是去县城大单位买,有宿舍的最好,人口集中,排泄量大,也是三毛一斤。三是去学校买,因为孩子多,都得吃喝拉撒。 杜淼淼还记得上学期的某一天,班主任在一阵恶臭之后大吼一声“有人偷粪”,然后全班师生狂奔到厕所逮贼的场景,学校也有田地,但用不完那么多粪,剩下的可是经济来源之一啊。 群情激奋,怒不可遏。当时牛明丽还跑最前面,鞋都掉了。 厕所男左女右,被偷的是女厕的,大家不管男女一窝蜂涌进女厕……还好里头没人。话说回来,要有人也就不会被偷了。 据明丽事后回忆,那两个偷粪贼吓得一头栽粪坑里,险些没被呛死,四手四脚一划一划的,粪光荡漾……莫名有种“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的既视感。最后两个“屎人”是救上来了,但他们所在的生产队还来学校发言,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认错,悔过。 还是挺惨的。 才想着,就见明丽指着左前方土拨鼠尖叫:“啊啊啊啊啊!!!” 淼淼定睛一看,那是一坨十二寸披萨可以切八块那种大小的……以她现在的视力还能看见丝丝热气,隐隐约约。 吐了。 她从来不是矫情的人,村里或者上下学路上也能偶尔看见一坨两坨的,只要绕开别踩鞋子上就行,她都不会觉着恶心啥的。可现在……只怪自己想象力太丰富,联想是个可怕的东西。 明丽捡了大披萨,屁颠屁颠跑回来,“等我们卖了就能吃凉皮啦!” 杜淼淼呕了两口苦胆水,气若游丝:“我再也不吃了。” 回到家,老太太见她面色苍白,还以为生病了,嘘寒问暖,说要不去找赤脚大夫抓包药,要不要吃红糖鸡蛋。淼淼看着猪鸡羊俱全却仍收拾得干净整洁的院子,再次感激上天把她生在这么好的家里。 她以为,过了今晚牛明丽说不定会忘记这茬。 谁知第二天放学路上,她又开始轰轰烈烈的捡粪之旅……任何时候都不能低估孩子的决心。 每天两趟放学路,周末跟牛屁股后头,攒了两个星期,终于攒够十四斤牛粪,两大背篓都装不下,出纳当场给她四毛二分钱。拿到钱的第一时间就是去找好朋友,约定第二天星期天,让哥哥们带她们进城。 淼淼嘴上嫌弃她,心里却美得冒泡,老天爷啊,这是什么神仙好闺蜜,捡粪也要养我。 牛明涛:“……”这妹妹不是亲生的。 当然,淼淼是不可能全让她花钱的。第二天把墙洞里的硬币掏出来,又找二哥借了五毛,凑够一块四,刚好七个孩子,见者有份。 “小姑娘来啦?”卖凉皮的还记得她,这么好看还懂礼貌的小丫头可不多见。 “是呀,叔叔好,祝您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男人被她逗笑,“啥财源不财源的,现在啊……也就是混口饭吃。”好像不太开怀的样子。 淼淼心想,大人都喜欢乖巧懂事的孩子,自己要是多跟他聊几句,说不定他心情一好,多给他们碗里抓一把凉皮呢?想到自己居然有这种可耻的小心机,淼淼老脸羞红。 “我看叔叔这里生意挺好的呀,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好啥,也就过年那几天。这不,大中午的客人都没两个。”他指指空落落的大堂,四五个男员工坐一处打牌,闲得苍蝇都落身上了。 淼淼转瞬就明白过来,还是经济基础不行啊。人民群众手里没余钱和粮票,谁会下馆子? 但还是要说两句宽他心的话,“叔叔不用担心,你们这是铁饭碗,就是一天下来没一个客人,国家也会照常发工资的。” 谁知男人却更惆怅了,“那是以前咯,从去年开始咱们就有指标了,每个月至少盈利三百才能发工资……” 淼淼觉着难以置信,三百块可不是小数目,每天至少得稳赚十块才能达到这个指标。可这年代的十块钱,同样是卖粪的话得四百斤,四百斤的牛粪他们家院子还装不下嘞……得得得,打住,不能联想! “这不,没人来我们也没法子,菜和肉顶多两天就放不住,光成本都折进去不少,已经两个月没发工资了。” 淼淼忽然心头一动,盛放香菜的盆就在眼前,隔着玻璃窗都能看出来不太新鲜,叶子有点黄,明显是放久了的缘故,还有葱花也一样,干瘪得很。 “小姑娘你们别嫌弃,都能吃,只是商店里卖的也不新鲜,咱们也没挑拣的余地。”男人无奈得很,赶紧问他们要几碗,可别把这来之不易的生意给丢了。 淼淼一顿,犹豫道:“我们只要两碗,可以坐店里吃吗?” “可以可以,快进来坐。” 今天没牛车坐,大家走路来的,此时正口干舌燥,中年人给他们一人倒了杯温开水,大家都客气的说“谢谢叔叔”。男人笑得更开心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坐旁边跟他们聊起天来。 知道是永定公社红田大队的,笑道:“我有个姨妈也嫁在红田,去年还去过一趟呢。” 杜老大颇有侠义心肠,跟这种有点见识的大人比较聊得来,没一会儿就被男人拍着肩膀叫“小老弟”。三哥和小四哥眼巴巴看着吃的,淼淼小声说了句什么,俩人眼睛亮起来。 “杨叔叔,你们凉皮是不是面做的皮儿呀?” “小姑娘真聪明,就是面皮做的。”杨广年性格开朗,见他们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顿时来了谈性,“面糊蒸熟过水改刀就成了。” 一众孩子:“……”啊,啥,什么意思? 杨广年半真半假的笑道:“这是秘密,商业机密不能说。”杜老大都算半个大人了,他以前店里来过一个这么大的学徒工,张口闭口叫他师傅,跟着屁股后头学东西,他刚觉着小伙子不错,人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人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 牛明涛还云里雾里,淼淼却反应过来,拉了他一下,人家行走江湖总得有点绝技吧,要保密也正常。而且,她压根不关心凉皮怎么做。 “那叔叔买的香菜多少钱一斤?” 这个杨广年就没啥可遮掩的了,“九分一斤,贵也只能硬着头皮买了。” 杜淼淼笑起来。 肉是肉联厂拿的,外头人插不进手,可蔬菜不一样啊,在副食品商店就能买,只不过不能随意挑拣。基本就是一堆香菜搁那儿,售货员随便一搂,管它大的小的好的坏的,全兜售。这时候的“市场”还是卖家市场,你不要,多的是排着队的人要。 “叔叔想不想买八分一斤的?比这好,而且保证新鲜,您要几斤都行,就算半斤也卖,还能任您挑拣。”故意嫌弃的指指盆里的。 杨广年挑挑眉毛,“你的意思是……” “对。”杜老二点点头,早就知道妹妹的意思了。 “你们能做主?还是大人让你们来的?”杨广年有点疑惑。 杜淼淼看向二哥,这种时候还是得他出头,她自己能低调就低调。 “我们不图卖钱,就是觉着杨叔是个好人,让我们进屋坐,还请我们喝水,所以想要帮您的忙,你要觉得麻烦的话就算……” “诶,怎么会麻烦,你们都有些什么菜?” 好一招以退为进,得了便宜还卖乖,杜老二真不愧是杜家的明日之星。淼淼真想竖大拇指。 杜应华不止读书好,对家里的事也了如指掌,“我们家没多余的菜,是我叔叔家有。” 埋头嗦凉皮的明丽:“二哥,二……二哥不是,淼淼你哪还有叔叔?”大家都知道杜洪江是老杜家的独子。 “就是你家啊,牛叔叔不是种了不少菜嘛?”真傻。 小丫头又嗦一口,“哦哦。”那就是她爸的事了,根本不关心小姐妹帮自己家拉了个大生意。 *** 当天下午到家,淼淼把事情跟爸爸说了,杜洪江连夜去了牛家。 牛壮自从捉泥鳅被全村人嫌弃后,萎靡不少,不像以前那么爱说笑了,总觉着别人背地里还在对自己指指点点。此时见了队长也提不起精神。 “老牛这是干啥,天塌下来还有个儿高的顶着,快进屋,我有事跟你说。” 牛壮局促的笑笑,把他让进屋,其他人都自觉的让院里去。 “别怂拉着,跟我好好说说,你自留地里都种的啥。” 牛壮顿时紧张起来,“队……队长,我可全听指挥,没瞎搞啊,不信我带你去看,就种几样吃的。” 杜洪江哭笑不得,这老弟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你别草木皆兵,我是说,你种了些什么蔬菜。” 牛壮见他真不像生气模样,这才木愣愣的数起来,白菜萝卜青菜土豆辣椒茄子韭菜丝瓜黄瓜香菜小葱大蒜……十多种。他做事认真,每一样都是规规整整种一圃,边界分明,远远看去还挺赏心悦目。 还曾有人开玩笑,说老牛这是把菜当花儿种了。 别人家自留地都是种粮食,他们家人口不多,菜却种得挺多。 “你看你这么多菜也吃不完,要不……” “行,成!队长说啥就是啥,明天一早我给割了送去,是每样割点还是专要啥?我瞧着菠菜挺嫩,给你们多拔点?” 杜洪江:“……” “把我当什么人了!华子和淼淼今天不是进城了嘛,他们回来说,县里饭店要买你的菜,让你有多的香菜给人送几斤去,别的不管有啥你也每样送点,让人挑挑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有点味道的一章,么么哒~ 第032章 牛壮一脸难以置信, “买……买我的菜?队长家里也有啊。” 咋不买队长家的。 华子懂事,知道自己家人口多, 粮吃不饱得菜添补,跟他爸一样都没动过自家卖的心思。 杜洪江跟他解释清楚,眼神不躲不闪,无端端的就让人信服。可这年头谁也没听说菜能自个儿卖, 隔壁县有专种菜的公社,人都是副食品门市统一收购, 没听谁敢私下卖的。“队长,我……万一……”搞不好又要落个损公肥私的名声。 “你放心,这话也就放这屋里说,出去了你谁也别说, 尤其林水生那边。”总觉着林家那丫头人小鬼大。 “自然,就是打死我也不会再沾惹林家人了。”牛壮拍胸脯保证, 想了想又问:“那我这个算不算……会不会被割资本主义尾巴?” 前面十年, 公社里管得严, 农民要敢偷养偷种农副产品,是要被上头无条件没收的, 俗称割资本主义尾巴。 想到自己更过分的事都干了,杜洪江心头有点不自在。“瞎说啥呢, 自留地的产出咱们有自个儿支配的权利,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而且, 成不成还不一定呢,瞧把你吓得……” 他这话算是给牛壮吃了定心丸。 鸡蛋村里谁都卖,也没见上头来割尾巴,那他就把菜当鸡蛋卖卖?反正先试试再说。 走之前,杜洪江又加把火:“咱们大人忍忍也就过去了,只是可怜了孩子。” 意有所指。 是啊,他们从小苦到大,习惯了。孩子才是受苦的,自家闺女每天都要念叨淼淼又多了新衣服新鞋子,眼睛里的渴望和羡慕,自己压根不敢看,这爸爸当的可真窝囊。一咬牙一跺脚,行,那就先试试看。 杜洪江满腹心事回到家,见一大家子都还等着自己,软化不少,“以后都别等我,饭熟了你们先吃。” 黄淑芬哼一声,“是你宝贝闺女要等。” 男人的眼睛立马更加温和了,问上城里好不好玩,有没有上姑姑家麻烦人,吃了啥好吃的,絮絮叨叨,跟个老妈子似的。 几个孩子争先恐后说城里见闻,饭桌上热闹极了,直到淼淼提出一个白色的塑料袋,气氛达到了高.潮。 “奶,这是淼淼买的凉皮,给你们尝尝。” “可好吃了,恨不得连舌头一起吞下去。” 老太太挺稀罕的,小心翼翼摸摸塑料袋,这也是稀罕物件儿。摸够了才见里头是码放整齐的白色“宽面”,软塌塌的还有股面的香味儿。 杜洪江常去公社开会,听说县里国营饭店流行吃山西来的面皮,但却从未吃过。土生土长的西南人,对这大西北来的特产还是好奇的,也伸长脖子跟着看。 “妈妈,咱们拌上佐料就能吃啦,还能拍两根黄瓜在里头,清爽。”在店里只买了两碗,几个孩子轮流着尝点,她最后又折回去直接称两斤凉皮回来,自个儿配料,还便宜,关键是一大家子都能尝尝。 香菜和小葱她和哥哥们已经洗好切好,蒜瓣也拍好了,只是因为没油,制不了油辣椒,只能用干辣椒面配糖醋水,搅拌均匀后颜色是差了点,但味道也挺好。 刘玉珍手巧,边拌边说:“这不就蒸面皮嘛,改天蒸给你们吃,别出去花钱了。” 一群孩子欢呼,直叫妈妈真厉害。 正吃着,林淼淼带着弟弟来了,手里端着半碗红彤彤的小番茄。“爷爷奶奶,叔叔婶子吃饭呢正?” 黄树芬“嗯”一声,脸色不好看,早不来晚不来,偏挑饭点来,这不就是光头上的虱子嘛。 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刘玉珍还是笑着答应一声,忙着要去拿筷子,说让他们也来尝尝凉皮。 林淼淼眸光微动,“凉皮”不是这边东西,他们怎么会有?想到那个反复琢磨半年的念头,她试探道:“婶子不用麻烦,我们吃过才来的。这是我们家自己种的圣女果,趁新鲜你们也尝点。” 眼睛却瞟着杜淼淼,见她脸上纹丝不动,又继续:“我在网上看过,说圣女果是美容养颜的圣品,婶子你多吃点。” 杜淼淼心头一惊,“网上”?她也是穿越的?莫非真是老乡?或者是经历过后世网络世界洗礼后又重生的?长久以来的不对劲忽然就茅塞顿开。 当然,淼淼更倾向于重生的猜测。因为她看顾清风的眼神,说话的语气,分明就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亲人之间才有的。对自己这个“女配”的态度,处处给杜家和牛明丽下套子,这他喵就是复仇女神啊,妥妥的! 对待斗志昂扬早有准备成竹在胸的复仇女神,装怂是求生本能。 淼淼一副没听懂的样子,用懵懂的眼神看着对面问:“网上是什么书呀?姐姐你们二年级发的吗?” 装死到底。 林淼淼一梗,没想到她真的纹丝不动,但更多的是松口气。她要的是自己能掌握别人命运的感觉。 *** 没几天,杜红梅回来,看见屋里好几袋羊毛,诧异得很。“妈你们哪儿弄来这么多羊毛?” “喏,那儿。”老太太朝羊圈努嘴。 “只有两只啊。”就算全剪秃也没这么多。 黄树芬见她不相信,得意的笑起来,直到把闺女笑得毛毛的,才神秘兮兮的说:“你瞧瞧,就这只小母羊,自从来到家里,已经剪过九次羊毛了。” 杜红梅掰着手指头数,腊月二十四来的,今天才三月二十三,整三个月,九十天功夫,岂不是十天就能剪一次?割韭菜也没这么快。 “淼淼神神叨叨,说咱们家要开始时来运转了。” “小孩子瞎说的,咱们不能当真。”社会主义是不能搞封建迷信的。 可老太太信得很,“你还别说,这半年来家里真是顺利得很,养猪猪不病,养鸡下蛋多,养羊羊毛多,就连你哥栽烟也顺利,马上就能采了呢!” 杜红梅“噗嗤”一声笑起来,“照这么说,那我们家也开始时来运转了。” “这话怎么说?” 母女俩进屋说起悄悄话。原来是杜红梅升职了。在纺织厂当了十五年工人,从最基础的学徒工开始,一步一个脚印,今年三十七岁的她终于爬到七级工了,相当于副高职称,在厂里已经有很高的话语权了。 “呀!我闺女这么牛?” 杜红梅红了脸,“妈你小声些,被别人听见还笑话咱们没见识呢,厂里七级工又不只我一个。” 老太太可不管它有几个,只要是升职那就意味着加薪,“工资涨了多少?” “没涨多少,就两块钱。”她兴致缺缺。 “哎哟,一下子就涨了两块,一年凭白多出来二十四块,都够全子几个读书了!还说没多少,小祖宗你这张嘴哟……”说着就在她脸颊上拧了一把,疼得红梅“哎哟”叫,她这老母亲,下手也没个轻重。 “主要是家强会说话了,我觉着才是最开心的事。” 黄树芬这才住手,“也倒是,那咋不把他带来玩几天?”胡家强再怎么自闭,那也是留着自己血液的亲孙子,她倒从来没嫌弃过他,现在只会更喜欢。 “叫不来,天天等他爸下班,跟着去看大汽车呢!” 原来,胡荣海在供销社也干了十五年,上头主任副主任书记都是他同龄人,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单位,想要升上去是没法儿了。杜红梅还怕供销社以后混不下去,趁他们单位有司机,催丈夫跟着人家学门手艺,以后也能多条出路。 这时代在汽车这一块上,跟二十一世纪有三个最大的不同。一是私人不允许拥有汽车,所有车都是公家的;二是没有驾校,只能开个介绍信跟着单位老司机学;三是学车不止单纯学车,还得学修理。 这么灵光一姑姑,淼淼趁机把卖羊毛的事跟她说了,请她留心问问,厂里要能直接收购再好不过。 *** 时间过得很快,姑姑还没传来消息,一晃眼就到了六月,整个双水村生产队忙起来。 烟草能采了。 所谓的“采烟”,就是待烟草叶子成熟的时候,从树根开始,一叶一叶的往上摘,一株虽然每次只能摘两三叶,可队上一半的土地种的都是烟草,想要一次性摘完是不可能的,只能分批次。先摘向阳面的地,过几天再摘背阴面,每次摘回去还得用绳子把叶子绑在烟杆上,叫“辫烟”。 烟叶娇嫩多油,有个虫洞啥的都会影响成品等级,直接决定着价格高低。所以,为了最大限度的保持烟叶完整性,辫烟是个技术活,男人做不了,只能女人做。 杜洪江早早的做好分工:男人负责从地里采回来,女人辫。不及时处理的话烟油会挥发,烤出来品相不好,卖不上价钱,所以女人们天不亮就出门,忙得中午饭都没时间回家吃,要么孩子送去公房,要么男人送,晚上深更半夜才回来也正常。 队上开会决议,女人参加辫烟的,除了日常八小时外,超出部分算“加班”,有1.5倍工分,所有人的积极性都被调动起来,全家老小配合家里女人们。 杜家也不例外,黄树芬在家,一面养猪鸡羊,一面做饭,孩子们一到家就有热饭热菜吃,比村里大多数没妈妈在家的孩子好多了。 “奶,待会儿我给妈妈送饭吧。”淼淼主动请缨。 黄树芬爽快应下,等孙女吃完,她已经装好一大碗白米饭,想想又用饭勺使劲压,压得铁铁的,还不忘交代孙女:“你妈要不够吃就再回来添点,我煮得多。” 淼淼抱住她大腿,“奶奶对妈妈真好!”青椒炒腊肉是才出锅就留好的,蒸南瓜也有小半碗,全都是单独留出来,而不是吃剩下的。昨天听说晚上可能要辫到两点,还额外给妈妈下了一大碗面条,卧个荷包蛋。 婆媳俩虽各有各的小心思,但为了好日子,都把心思拧成一股绳,力往一处使。 等淼淼提着饭菜来到公房,两百多个妇女有条不紊的忙着,整个院子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哟,玉珍,你家宝贝闺女来了。” 刘玉珍抬头,见门口站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两条黑鸦鸦的羊角辫垂在肩上,眼神明亮安静,远远的跟她对视上,吓得她大叫一声:“别过来!” 淼淼不解。 “烟油重,别把你衣服抹了。”牛明丽她妈坐门口,善意的提醒。 “怎么今儿是你送饭?你奶呢?” “我想妈妈了。”小丫头扁着嘴,她们的时间是错开的,已经好几天没看见妈妈了。 刘玉珍的心顿时软得不像话,想要摸摸她,手伸出来全是黑黑厚厚的烟油,想在衣服上擦擦,衣服上更厚,已经腻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傻丫头,我这不是在这儿嘛,在学校听没听老师的话?” 母女俩一问一答,身边妇女全笑起来,“玉珍福气真好,我家那俩野丫头,饭不熟都不带回家的。”整个场里只有他们家送饭来,这么多双眼睛,一下就看见碗里的菜。 “啧啧……这几天还有肉?” “没有没有,是她姑上星期拿回来,说是单位补贴的。” “咋你小姑子老送肉回来,她公婆没意见?”就没见过这么胳膊肘往娘家拐的,三天两头不是肉就是米面,外人瞧着眼馋得很。 淼淼憋笑,姑姑虽然确实对他们挺好,但也没能力好到这地步,吃用还是爸爸挣的钱,说再苦不能苦孩子。 “咳,我们也说,但她就是不听,好在亲家公婆也是厚道人,说红梅生了三个儿子,是大功臣,现在又……也都不说她。” 她这样吞吞吐吐的,大家都被勾起了兴致,“又啥,你倒是说清楚啊。”大家嘴上聊着,手却没停。 刘玉珍轻咳一声,“红梅升官儿,当上高级工,比她男人还厉害,公婆自然护着她。”挺挺腰杆,仿佛她也有份。 农村人也不懂什么学徒工高级工的,一听说“升官”,八卦的火苗熊熊燃烧,追着问现在厂里当个啥,工资多少,以后是不是要当厂长。杜红梅其实也不大懂,但能为自个儿贴金的事,多说点也无妨,这顿饭真是吃得格外的香。 接下来几天,妈妈的中午饭都是淼淼和小四哥送的,一个提饭菜,一个提凉开水,把一众婶子阿姨们羡慕得不行。 院坝里刚辫出来,立马由男人扛烤棚里去。烤棚是三栋盖在村尾的土坯房,里头分三层,下面是三条泥巴糊的“龙”,不知道装了啥导热的东西,正前方有个长长的锅洞,可以加柴。 挂满一烤棚,立马关门,烧火,温度慢慢上来,全村老小围锅洞门口看热闹,仿佛能闻见烟草香味儿似的。 杜洪江好笑,“去去去,还有两棚没挂呢,该干嘛干嘛去。” 于是,大家又一窝蜂散了。队上栽的烟草实在太多了,烤棚又盖得够大,待三棚全上火,已经是一个星期后的事了。全村妇女得以回家,轮到男人们出动。六七月份正是安丰县的雨季,一连下十天半月,烤棚夜里也不能熄火,男人们轮流着加柴添火。 杜洪江请技术员去看过温度,说是还不够,搞不好会烤出青叶。正常的烟草烤出来是黄色的,但温度不够,只是将水分阴干的话,绿色退不下去,叫做“青叶”。 他急了,召开紧急会议,以为是守夜的人偷懒。 谁知亲自守了一夜,眼都没眨过,第二天温度还是没上去。 “唉!”技术员叹气,“烧柴不行啊,持续不了多久,断断续续,温度上不去。” “那要烧啥?” “煤。” 所有人沉默了。烧柴大家上山砍就行,顶多出点力气,煤炭可是要花钱买的。 千算万算,从撒种到出售,他都事先计划演练过无数遍,就是没想到被燃料卡死了。 但现在的情形容不得犹豫,多耽搁一天,棚里的烟叶就多一分被毁掉的可能。当天晚上,叫上牛壮和几个本家兄弟,杜洪江进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找胡荣海帮忙买到几张临时购煤大版票,买了两百斤回来,解燃眉之急。 “淼淼,去看看你爸回来没。”老太太正忙着剪羊毛。 杜淼淼站门口看了会儿,天色渐渐暗下来,爸爸却依然没踪影。 昨天刚买煤回来,今天一大早又出去,她放学回来就没见到他。唉,真是惆怅啊!爸妈太能干也不好,整天忙得见不到人影,以前睡一个屋还好,半夜能听点悄悄话,现在想听都不好意思回去了。 也不知是叹了多少气,最后惆怅着入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兒 1枚、九泽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樱花 2瓶、星星 1瓶、未来,你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033章 杜洪江是半夜回来的。 “怎么样?”刘玉珍迫不及待的问。男人不回来, 她也睡不着,舍不得点煤油, 在夜里睁着眼熬了半宿。 杜洪江叹口气,她的心顿时沉到谷底。 以淼淼现在的听力,爸爸一回来她就知道,只是侧耳听了一会儿, 居然什么声响也没,她心里没底, 躺不住,一个翻身爬起来,趿着拖鞋来到父母门口。 刘玉珍睡不着,听着“卡塔”声问:“谁在外面?”以为是哪个混小子起来上厕所摸错房间了。 “妈妈, 是我。” 两口子立马翻身坐起来,刘玉珍按住丈夫, 让他好好歇着, “淼淼怎么了?” 小姑娘扁着嘴, “做梦,害怕。” 刘玉珍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摸索着抱起来,“乖乖, 来跟爸妈睡就不怕了啊。” 一想到自己二十五岁的灵魂,杜淼淼不是一般的难为情,但不跟他们睡一屋,就不知道他们愁什么, 问他们他们只当她小孩子,什么都不说。两口子把她当心肝宝贝疼,她总得为他们做点事。 床里侧妈妈才睡过,热乎乎的,她满足的深吸一口,“妈妈,爸爸去哪儿了?” “去问……算了,大人的事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快睡觉吧。” “我知道,一定是问煤炭对不对?”假装小孩子猜中了要讨赏的语气。 杜洪江苦笑,连闺女都看出来了,整个生产队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刘玉珍在她身上轻拍两下,没接话,而是问丈夫:“她姑父咋说的?” “咱们要的量太大,让给他两天时间想想办法。”烤棚需得日夜不停的烧着,两百斤煤耐不住几天烧,何况是三个烤棚一起,今天就只剩一半了。一株烤烟至少能摘五六次,每次烤三棚,用煤量得破吨。 安丰县一年四季气温从没到过零度以下,冬天最冷的时候大家烤烤火就过去了,根本用不上煤炭,不像北方省份家家户户都必不可少。但煤炭又是重要物资,县里设有生产资料门市,专门定额发售,服务对象全是工厂、食堂等城镇集体单位,农村还没人买过。 杜洪江买煤真是开了先河,既没煤炭票,又没煤炭商品供应证,前头二百斤还得多亏了胡荣海。 “爸爸可以去外头买啊。” 刘玉珍斥道:“咋这么爱插嘴……快睡吧,当心明天起不来。” 黑夜里的杜洪江却皱着眉头,喃喃自语,“外头,富春县也有,可咱们不认识人,搞不到票……” 干啥都要票,销量供应,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其实是限制了经济发展的,供求关系不是谁说了算,应该由市场来决定啊!淼淼急死了,“那就去找私人买,多花点钱也无所谓!” 刘玉珍想要再训她,又舍不得,静下心来一想,“咦……好像有点道理,你们红糖不就是找私人换的?”越来越习惯闺女的小大人做派,也没深想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杜洪江沉吟不语,烟草都种出来就差最后一步了,多花点钱他不愿意也得愿意,可找私人哪是那么容易的?那可是工业生产物资,谁敢倒卖? “爸爸,老师常说有心者事竟成,嗯,你就试试吧。”淼淼忍不住打个哈欠,小孩子最需要的就是营养和睡眠,缺一不可。 “喂,杜洪江你听见没,你闺女教育你呢。”刘玉珍笑着推身边男人,她这闺女真是个小可爱。 男人“嗯”一声,翻个身,思绪乱得很。顶多再烧三天,煤就没了,一棚烟一般烤八.九天左右,最后两天不用温度太高,烧柴也可以,就怕剩下的煤熬不到那个时候。万一妹夫那里也没弄到煤炭,这三炉可就毁了。 在种烤烟这事上,费了多少心血只有自己知道,前头九十九步都走了,剩下最后一步却……不行。 绝对不可以! 杜洪江翻身坐起来,思索片刻下床。刘玉珍以为他要上厕所,“你把衣服披上,别感冒了。” 男人却不回答,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动静越来越大,甚至还把床前放衣服的凳子碰翻了。“咋还跟愣头青似的,你儿子都没你急。” 本是夫妻间的小话,平时他都是一笑而过,谁知今天却异常沉默。 刘玉珍终于觉察出不对劲了,“喂,杜洪江你咋了?自你到家我可没招惹你啊,孩子还看着呢。”身旁的淼淼早已进入梦乡,均匀悠长的呼吸声显得屋子异常宁静。 “不是,没事,你们好好睡着,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明儿天光大亮的去不行吗?” 杜洪江小声道:“你在家看好孩子,我可能要去个两三天,有事就去找荣海和红梅,别一个人扛着。”说罢来不及交代啥,从褥子下翻出压了大半年的四百块钱就出门了。 这半年来,黄豆钱陆陆续续也付清了,攒下整整四百块“大团结”没敢再动。他现在忽然一兜全拿走了,要是别的女人说不定都要炸了,但刘玉珍不是一般人,她愣神片刻,居然轻轻笑起来。 她嫁的男人,果然不一样呢。 *** 第二天醒来,毫不意外的,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了,淼淼惆怅的叹口气。奶奶正在院里扯着嗓子催他们,待她收拾好出门,四个哥哥才揉着眼睛出来。 夏天不用洗温水,她指着搪瓷盆:“哥哥你们快洗脸,要迟到了。” 老三打个哈欠,也不知道几点,反正村里没人有钟表,上学估摸着鸡叫就行。“不是才鸡叫过吗?” 老太太笑起来,“小崽子你抬头看看天,太阳都出来了,再不出门又得扫厕所了……”话未说完,几个孩子哀嚎一声跑出门。 淼淼满头黑线,哥哥们又是没洗脸没刷牙的一天。这还是夏天呢,凉凉的水打脸上还能醒瞌睡他们都不爱洗,寒冬腊月洗脸刷牙简直就跟要他们猫命似的。 平时妈妈在家还好,看见都会揪着他们耳朵去洗,可老太太在家……嗯,她自个儿都是刷一顿不刷一顿的,对孩子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杜淼淼觉着,自家不仅要发家致富奔小康,还得注意精神文明建设,搞好个人卫生必须提上议程才行。 她心事重重,牛明丽边走边问:“咱们爸爸去哪儿了呀?” 淼淼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杜洪江应该是叫牛壮跟着去的,自从牛家得了卖菜生意,对爸爸可谓是言听计从……这种时候爸爸也肯定只会带信得过的人。 “我也不知道,别人问咱们都不能说,尤其是林鑫和他姐。” “为什么呀?” “还记得你的炸泥鳅吗?” 牛明丽嘟着嘴,哼一声,把两个高马尾甩得飞起。孩子们走一起总是有无穷无尽的话题,天马行空,东拉西扯,不知不觉就到了学校。 今天确实起晚了,到学校的时候早自习已经开始了,王丽华正站在教室门口,看见先从转角拐出来的牛明丽,脸色一垮,准备开训。突然看见杜淼淼还跟在她身后,神色不知不觉就温和下来。“怎么现在才来,以后不能迟到了哦。”她推推鼻梁上的眼镜。 牛明丽吓得大气不敢喘,以为扫厕所的的“重任”又要落自己肩上了,欲哭无泪。但好朋友嘛,迟到就迟到了,不就是个厕所嘛,又不是扫男厕,她坚决不能当叛徒。 “对不起王老师,是我起晚了,明丽为了等我才迟到的,是我不好。” 王丽华轻笑道:“没事没事,以后别再迟到就行。”见她们身后又来了两个迟到的,板起脸来:“怎么又是你们俩?” 淼淼赶紧拉着牛明丽跑回座位,无论在哪个年代,学习好确实是会有那么一点点小特权,但她知道自己不能真把这种优待当特权。 放学后,她跟明丽主动跟老师说要去扫厕所,王丽华虽然有一瞬间的吃惊,但立马就收起表情,让她们去了。 这时候的厕所就是改良版的粪坑。几个二十公分宽的槽,人可以踩在两片水泥板上方便,槽后就是一个巨大的粪坑,她们要做的工作就是把大家不小心“方便”在水泥板上的东西扫进粪坑,完了再提几桶水来冲一下水泥板就行。 对于农村娃娃来说,这都不是事儿。 淼淼屏住呼吸,快速的拿扫把划拉,尽量控制动作幅度,不要把“东西”扬到空气中。 牛明丽就没这么小心了,“淼淼你说这粪池咋就不是咱们队的啊,这么多粪,栽十年烟都够了,要晒干了卖钱,能买……” 杜淼淼满头黑线,瓮声瓮气道:“扫快点吧,不然下午都要迟到了。”一想到待会儿饥肠辘辘还要走半小时的山路,就想仰天长叹,老天爷啊,就算是穿书也让我穿个城市孩子吧!来回好几公里是要让我做竞走队种子选手吗? “里面有人吗?” 淼淼看了好朋友一眼,见她专心致志,以为自己听错了。 “女厕所有没有人?”这回声音大了不少,连牛明丽都听到了,吓得大叫一声:“有人!” “怎么有男生?臭不要脸,臭流氓,我要告王老师!”明丽挥舞着扫把,气得脸都红了。这年代可是有流氓罪的,嗯,虽然她并不懂。 淼淼打量了一下她又矮又瘦的小身板,不厚道的笑起来,男女意识挺强啊。 “看见个男生没?”外头的“男生”顿了顿,以为里头只有一个女生,冷着脸安慰:“你放心,我不进去。” 杜淼淼凝神,总觉得这把声音在哪儿听过,由细到粗的变声期,好像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红茶 20瓶、风光桂花蛋花羹 10瓶、钱满罐 2瓶、星星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034章 牛明丽气鼓鼓的嘟着嘴, 眼珠子一转,“看到了, 是不是一个五年级的大孩子?” 外头的人一顿,“是。” 淼淼觉着奇怪,自己跟这丫头一起来的,怎么没看到。但不待她多想, 明丽眯缝着眼,夸张道:“那不得了, 他掉粪坑了!刚才还看见他扑通呢!”明显是瞎掰的,还说得有鼻子有眼。 小丫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演技浮夸得很。 但外头的人看不见她神情, 居然还迟疑起来:“掉……男厕还是女厕?”似乎是觉着自己问了个多余的问题,“谢谢你。” 然后没声了。 牛明丽竖着耳朵听了会儿, 确定他不在外头, 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哈哈哈哈哈,好笨呀!臭流氓活该!” 淼淼:“……” “算了, 咱们快点儿扫吧,你以后也别这么逗人家, 万一真有急事被耽搁了怎么办?” 明丽吐吐舌头,算是答应下来。 可惜,还是晚了。 俩人快速的泼了两桶水,一出厕所门, 就看见树下站着个很高很高的男生。对于她们来说,已经不算“男生”了,应该是大人。 因着顾远航莫名其妙的敌意,淼淼对他五叔也没好感,目不斜视就要走过去。 顾武有点拿不准,这两个矮冬瓜,到底谁才是刚才跟自己说话的。眼见着她们就要走到面前了,他从树后绕出来,“你们是哪个班的?” 牛明丽一惊,看他穿着大人衣服,个子比爸爸还高,以为是哪个班的老师,赶紧站住,“是,报告老师,我们是一(1)班的。” “噗嗤……”淼淼没忍住笑出来,什么狗屁老师。 顾武被她笑得不自在,“小丫头还记得我不?上次去找过你爸爸的。” 淼淼点头,多余的一个字不肯说。 “你们真没看见远航?” 淼淼摇头,明丽也摇头。 顾武有点失望,但还是说了声“谢谢你们”,长辈就是长辈,比侄子懂礼貌多了。顾远航昨天收到父母来信,本来说好要来接他去过暑假的,突然说接到临时任务来不了了……那榆木脑袋唉。 他本来不想揽事儿,可自己带出来的侄子,心里有个信念,一定要带他回去。 两个小姑娘饿着肚子一路狂奔,到家的时候老太太正冲孙子们发脾气:“全子你怎么当大哥的,妹妹没回来也不知道,就不会等着她吗?” “老三就知道吃吃吃,给你妹妹留点儿!” 杜老三看着灶台上早已留出来半碗的菜,低声埋怨:“奶奶真会偏心眼。” “我就偏心眼怎么着了?妹妹小让着她怎么了?你还男娃呢,咋跟你妈似的小心眼,这么爱记仇,以前……” “奶,我回来了。” 老太太一口吐沫星子忍住,在她脑袋上又爱又恨的拍一下,“死丫头放学不回家,你四哥说你扫厕所,怎么回事?” 淼淼耐着性子跟她解释两句,冲几个无辜的哥哥眨眨眼,是她让他们别等她的。因为下午还要上学,家里饭菜都先尽着他们,刚吃到一半,刘玉珍扛着锄头回来了。 “妈,我爷呢?” “村头有事,让我先回来一下。” 她的心不在焉,淼淼理解,开解道:“说不定明天爸爸就回来了呢。” 刘玉珍勉强笑笑,问了几句学习,绝口不提男人的事儿,怕几个孩子不小心说出去。正说着,门口进来两个人,是村头的牛二婶和她婆婆。 “婶子和二嫂快来坐,给你们拿两副碗筷呗?” 牛二媳妇脸色涨红,“不用不用,我们是来找队长做主的。”不是来蹭饭。 刘玉珍脸色一僵,嘴上却不露分毫:“洪江上城里帮忙,还没回来,要不等他明后天回来了我跟他说一声?” “洪江媳妇儿啊我怕等不到你男人回来了,这条老命就得交代在这儿咯,你说说怎么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牛家婆婆几个孩子也合该叫声“奶奶”,是牛明丽的堂堂堂奶奶,平时在村里也挺和气,不算泼辣,此时却被气到恨不得满地打滚。 “你说他平时偷几个鸡蛋撑屎肚子,我就当喂狗了,现在居然偷鸡,我几个孩子读书还靠那几个鸡蛋钱呢,他缺不缺德?” 淼淼在旁听了会儿,渐渐理出头绪。原来是牛家的鸡被偷了,还不少,整整三只老母鸡呢!这年头的老母鸡,那可是家里的金疙瘩,柴米油盐酱醋茶全指着鸡屁股,老人家的气恼可想而知。 连黄树芬也气得不行,“这他妈哪个王八蛋缺德鬼生孩子没屁.眼的狗杂碎,偷他妈皮呢偷,逮到了就该砍掉他的手,让他以后再祸害人……” 牛家媳妇一想到几十块钱就这么折了,眼睛气得通红,咬牙切齿附和。全子几个眼睛放光,都八卦到底是谁偷的,偷去怎么解决,是卖了还是吃了,吃的话是咋做的。 一时间,院里像有几百只鸭子沸腾,刘玉珍说了什么根本没人听见。淼淼叹口气,自己明明才七岁不到,不止为家里操碎心,连村里的事也让她操心。 她拽拽奶奶衣服,大声问:“奶知道是谁偷的不?” 这一句牛老太太听见了,“除了那个二流子,还能有谁?” 大家都不出声了,村里公认的二流子就是张癞子,大名张来贵,平素偷奸耍滑,谁家有几只鸡几只鸭他门儿清,别人出工他不去,趁着别人不在家摸个蛋啥的大家知道也没法子,毕竟没人赃并获。 白天偷鸡蛋,夜了偷菜,莲白蒜苗萝卜啥的,拔一篓回家藏着吃十天半月。全村家家户户都有自留地,人种粮种菜都得付出辛劳的汗水,他们家天晴了嫌晒,下雨了嫌冷,自留地都变荒地了,一年下来却没见饿着。 可够招人恨的。 杜淼淼想起小白,也对这人没好感,“不行咱们报革委会吧。” “啥?”刘玉珍大惊。 “我们去公社找革委会主任吧。”既然村里的民俗舆论都制裁不了他,就让法律来。这年代没乡长,整个公社最高领导就是革委会主任。 刘玉珍这两天犹如惊弓之鸟,听不得这些话,“小孩子家家别乱插话,回屋睡午觉去。”眼里是从未有过的严厉,淼淼赶紧闭嘴。 牛家老太太却被提醒到,精神大振,“对,咱们上红田找大队长去,他要不给我做主,我豁出这条命也去公社,就不信治不了他!”说着就要转头,逐级上告。 红田大队相当于后世的村委会,双水村是它下辖的村民小组,这么点鸡毛蒜皮的事解决不了,上头会怎么想杜洪江这个队长?要是扯出他不在家的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刘玉珍拉住她:“婶子年纪大了别去受这罪,洪江既然不在,我就大着胆子帮你们说两句公道话。” 杜淼淼不放心,跟上去。走了几步,又回头叫四个哥哥跟上。废话,咱妈要跟人大干一场呢,你们可是主力军。 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村头,就见一个中年妇女躺地上,正抱着杜老爷子的腿,嘴里乌七八糟的乱说。 爷爷与人为善了一辈子,在家又被黄树芬压制得厉害,根本没说过几句话,此时被她这么蚂蝗吸血似的吸上,脸臊得又红又黑。 “你们家儿子是队长,可不能偏心眼,可得为我们做主。” 杜老爷子:“……你……你先……” “好啊,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们都给你们做主。”刘玉珍大踏步走过来,村人自动散开。 “你做什么主,让杜洪江来,他还得叫我声婶子呢,我得……诶诶抱我干嘛,你们快放开,我今儿就不起!” 刘玉珍见公公被她抱着,不成体统,当务之急是要把这“蚂蝗”弄开,跟明丽妈妈使眼色,几个妇女上去,一人掰手,一人抱腿,把她强行剥离开。 “有话好好说,洪江常说咱们要落实社会主义民主,见到不平事,谁都能说公道话,不能因为我不是队长就没权力说话吧?” 她说话字正腔圆,清清爽爽,还挺有道理,大家都跟着点头。张癞子他妈不乐意了,翻来覆去就“你说的不算”一句,压根没半分说服力。 淼淼暗暗击掌,妈妈真会说话,要爸爸来还不一定这么爽快呢。 “既然你说冤枉,那咱们就当堂对质,这么多人都可以替你们作证。”说着就让叫张癞子来。 正在白日梦里流口水的张癞子,被人从床上挖出来的时候还一脸懵逼。来的都是牛家人,也不跟他啰嗦,一人架一只手,提溜着就出门。 “张来贵,我问你,今儿早上你干嘛去了?” 张癞子翘着小拇指剔牙,“我上哪儿干你什么事,不上工你们也管得着?”反正我又不要你们种烤烟的工分。 刘玉珍懒得跟他废话,“有人看见你从牛家院里摸出来,手里抱着三只鸡,你认不认?” “我认啥啊认,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人,我张来贵穷,村里丢了啥就都是我偷的了?你们有证据吗?谁看见的让他站出来,爷爷我打烂他狗嘴!”真是将馋、懒、恶表现得淋漓尽致。 刘玉珍往人群里看了一眼,见那人缩着脖子转头就跑,知道这证人是不敢出来了,只能悄悄叹口气。村里就是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种癞子谁都不敢惹,愈发助长了他的恶习。可别人不愿出头,她也不能逼人家。 张癞子见此,嗤笑一声,“哟,我说,好嫂子,还真摆上队长夫人的谱了?” “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钱满罐 2瓶、青兒 1瓶、Amm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035章 “闭嘴!”杜应全恶狠狠的看着张癞子, 他虽然才十五岁,可在村里长大的, 什么荤话没听过,这狗日的就是在调戏他妈呢。 “哟,她能摆谱我还不能说了?你爸是队长,莫非连你也觉着自己是队长家公子了?” 当年的队长本来是张家人, 副队长是现在那个林家的,张队长在一次抗洪抢险任务中被人冲走, 林家人以为该林副队长上.位,毕竟他都在副职上待好几年了。张家人却以为老队长牺牲了,该他儿子顶上,这年代长子顶替父亲职位的事是个惯例。 谁知却被公社主任直接指了一个愣头青当队长, 就是杜洪江。 两大姓人看这个半道截胡的愣头青,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使绊子等着看笑话的不要太多。但杜洪江和刘玉珍都是勤劳能干的人, 做人做事也有一定章法, 轻易不会得罪谁,生产队收入也确实比以前景气多了, 看着看着,大家也就没话说了。 此时被张癞子不阴不阳的提起来, 刘玉珍恼火得很,“张来贵,咱们一码归一码,你要不承认, 就得让我们进院里看看,万一……” “看啥看,看你大爷个□□……啊!”话未说完,脸上就挨了一拳。 十五岁的杜应全正是意气冲动的年纪,听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自己母亲出言不逊,再也忍不住出手了。杜家虽然吃不上大鱼大肉,但吃饱是不成问题的,他运动量又够大,比一般少年壮实多了,一拳上去就像一个铅块砸在张癞子脸上,嘴里立马尝到了咸腥。 杜应全这两年武侠小说没少看,知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又狠狠的给了他几拳。 “啊……呸……呜……”张癞子瘫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水。 他妈终于反应过来,挣脱几个妇女的“搀扶”,“嗷”一嗓子,直冲杜应全撞过来。 刘玉珍想拉开自己儿子已经来不及了,本以为会看到儿子挂彩的场面,想到他黑黝黝的脸上又要多几道疤,颇为心疼……可这样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反倒是张老婆子扑空摔了个狗啃屎。 棒,真棒,棒极了! 杜淼淼偷偷笑起来,这老婆子耍赖撒泼倒是厉害,可惜大哥硬是满场逃窜让她近不了身,边嚎边追。 “小崽子老娘今天挠不死你,敢打我儿子的人还没出出生呢!” “姓杜的没一个好东西,老娘……” 有几个杜家人听不下去了,“我说婶子一码归一码,你别胡搅蛮缠啊,我们杜家人怎么着你了?偷鸡还有理了?” “杜二狗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家偷鸡?老娘……”噼里啪啦慰问杜二狗祖宗十八代。 淼淼:“……”好好的讲道理,最后变成两大族的混战。 以后的几十年,每当回想起今天的场面,杜淼淼都想笑。相对于以前的战火连□□不保夕,现在的村民好日子过惯了,也不敢真下狠手。说混战,其实也就是女的互挠两把,男的都不好意思动手,就在旁边干看着。 刘玉珍无奈极了,索性也懒得劝,反正她看张家人早不爽了。顺便给全子使眼色,让他快回家躲躲去,待会儿张婆子还有余力的话肯定不会忘了这茬。 “华子,把你弟弟妹妹带回家去。” 杜淼淼:“……”我并不想回家,我热闹还没看够呢妈妈! 刚回到家,黄树芬摩拳擦掌,“村头打起来了?姓张那个臭寡妇又给脸不要脸了,老娘今儿……”冲到门口,又交代几个孩子看好家,丢了三只老母鸡的牛家,也太可怜了。 杜淼淼大开眼界。 她没想到七十年代的农村是这么团结这么彪悍的农村,说动手就动手,不是一个两个,是全族人一起上。 “二哥,我们去劝劝奶奶吧?”别打出个好歹来。 杜应华抬头看看天,“不用,奶和妈不会吃亏。”不打他们还反了天了。别以为他不知道,都瞅准了爸爸不在家,想造反呢! 好吧,淼淼相信二哥,背上小书包上学去。 *** 果然,二哥没说错。下午放学到家,一群人聚在杜家院里聊天,眉宇间洋溢着的尽是得意,有种扬眉吐气的痛快.感。 “乖孙女回来了,晚上给你包饺子啊。”打赢一场胜战真跟过年一样。 淼淼笑笑,把院里的长辈招呼过,就回房了。马上期末考了,要想按计划跳级,她必须考双百才行。而且二年级的书也要看一遍,万一人家不相信她呢,自己得有点干货才踏实。 “以后啊,咱们几家人都互相留意些,听见声响出来看看,那癞子说不定胆子越来越大。” 大家达成共识,杜家窝里要有什么动静,谁在家就出来看看。 黄树芬拍着胸口保证,“放心吧,我常年在家,村里有个风吹草动都瞒不了我!” “什么风吹草动?”满面风霜的杜洪江从门口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年轻人。 刘玉珍脸色一喜,老太太也惊喜道:“回……回来了?怎么样?” 淼淼像个小炮弹似的冲出来,“爸爸!去姑姑家也不叫我。”大家一听是从城里回来,铁定带了好东西,不好再留下来,都纷纷告辞。 杜洪江不舍得拿脏手抱她,“乖,爸爸先洗个手啊。”又招呼身后几个年轻人进来,让他们也洗洗。 “辛苦大家了,我杜洪江都记着。”深更半夜去敲门,大家一句怨言也没有,这两天在外头风餐露宿,每人只吃到一个病,还是又铁又硬那种。 “全子妈,去好好下点面条。” 刘玉珍爽快应下,黄树芬忍着一肚子的好奇给他们打水,问去哪儿了,去干嘛了,大家看看杜洪江眼色,都打哈哈过去,愈发把老太太憋的难受。 以前还说儿媳妇防她,现在才知道,真正防着她的是儿子。 刘玉珍手脚勤快,没多大会儿就煮好面条,煎了几个鸡蛋捣碎烧汤。在大碗底上舀一小块冻结的猪油,捞上满满一碗面条,再揪几片青翠欲滴的蔬菜,淋上一大勺滚烫的鸡蛋汤,舀半勺闺女教她做的豆瓣酱,青红相印,看着就特别有食欲。 全子几兄弟都看得流口水,更别说饿了两天的男人们,“刺溜”得又响又快,“嫂子这面真好吃!” “就是,我一口气能吃三碗!” “放心的吃,三碗就三碗,锅里还有。” 一群汉子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只是玩笑话,哪知嫂子还当真了。不过这样的队长,别说半夜去买煤,就是让他们下油锅都愿意,不止人干实事,人一家子待人也够真诚,地道。 淼淼在旁边看得咽口水,她妈下的面真是一绝啊。 杜洪江“呼啦啦”吃了大半碗,见小丫头乖乖的坐小板凳上,眼巴巴看着他们,小嘴巴轻轻抿着,淡淡的眉毛有点点皱,那副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真可爱。 “来,吃一筷。”一筷裹夹着鸡蛋的面条来到自己嘴前。 淼淼摇头,趁老父亲要喂她之前溜了。这家里啥都好,就是爱给她喂食的风气不好。四个大人吃啥都想往她嘴里喂一筷,要是没吃过的让她用自个儿筷子夹点倒还好,就是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吃了大半,还用自己吃的筷子喂她……从没跟人亲密过,真接受不了。 又被自己闺女嫌弃了。 杜洪江默默的收回筷子,知道她人小鬼大,“事成了。” 淼淼眉眼都笑起来,她爸就是她爸。 *** 吃过饭,留下几个轮流看守烤烟棚的人,杜洪江组织其他青壮年带上背篓,上城里背煤炭去。 他们的煤炭是在隔壁县买的,因为用量大,没凭证不好买,他硬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从私人手里东家凑点,西家凑点,给凑了两吨,请货车拉到县里(村里的路货车开不进来)。 全子觑着他妈脸色,窜在第一个挎着背篓出门,好好表现一下关键时候能保命。 人多好办事,大家积极性很高,平均一个小时就背回来一趟,一直运到十点钟终于把公房里堆出两堆煤炭小山。有了煤,锅洞温度轰轰轰的上去,第二天技术员一看温度计和烟叶成色,忙让他们把煤停了,改烧柴。 至此,杜洪江的心才放回胸口。 饭桌上,全子觑着他爸脸色,噼里啪啦几下吃完就想跑。 “站住。” 他吓得膝盖一软,忒没出息了。在外头天不怕地不怕,回家就怕爹妈。 “就吃饱了?”杜洪江不看他,兀自给闺女夹菜。 “饱了。” “多大人了,还火急火燎,一点也不沉稳,跟华子学学。” “知道了。” 杜洪江见他态度还行,看着漆黑的夜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后,就在杜应全耐不住要不打自招的时候,他悠悠的来了句:“多吃点,你那拳头揍人不疼不痒。” 所有人:“……” 啊哈,意思是嫌儿子揍张癞子不够狠? 孩子们诧异的眼神太过明显,杜洪江想忽略都不行,只见他轻咳一声,“对,以后再有谁敢对你们妈妈那样……给老子往死里揍,揍死了我去坐牢。” 刘玉珍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说什么胡话呢,讨厌死了!”嘴角却咧得老高。 黄树芬居然史无前例的没有怼儿媳妇,跟着点头道:“就是,那些狗日的让他们胡说八道,揍死活该。” 淼淼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她从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什么一见钟情日久生情,不懂三观合不合,只知道此刻场景,像极了爱情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斑马点点 10瓶、One 1瓶、青兒 1瓶、行走在人生旅途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036章 1979年6月10日, 是个激动人心的日子。 天刚亮,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杜家院里却已热闹起来, 四个哥哥你追我赶,端着碗窜进妹妹房里。 杜淼淼要被他们烦死了,再次怨念没门的宝宝伤不起,索性拉高被子, 把头缩进去。 “淼淼快起来,吃好吃的啦!” “可好吃啦, 妹妹快来!” “再不起来就要被我们吃完了哦,可别哭鼻子哟……” 淼淼生怕他们把汤水洒在她铺盖上,只能伸出脑袋,闭着眼睛说:“我不吃, 我想睡觉,睡不够长不高。” 见她真没睡醒, 几兄弟对视一眼, 笑嘻嘻的出去了。 但淼淼被他们这一闹, 却怎么也睡不着。外头下着雨,还有点冷, 她裹紧小被窝,懒洋洋的叹口气, 决定要把懒觉进行到底。 “玉珍,好了没?” “呀,你们就来啦?我还说等雨停了再吹哨。” “别别别,别说下雨, 就是下刀子咱们都不怕!”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说起烟叶的事,今天要出烟了。 杜淼淼一个鲤鱼打挺,出烟这么重要的时刻她必须亲眼见证! 不止她,全村老小,就是不参与干活的张家人都来了,把三个烤棚围得水泄不通,比放电影还热闹。 杜洪江再三请技术员来确认是否能出。技术员无奈笑道:“真的可以出了,不会废,要废了我赔,行吧?” 杜洪江才深吸一口气,手刚放烤棚门上,突然有人大喊:“等一下!” 几百号人齐刷刷回头,原来是林水生带着林淼淼从外面进来,“今天是咱们全村人的重要日子,一定要喜庆一下。”手里提着一串炮仗。 随着“噼里啪啦”的炮仗声落下,全村人自发的开始鼓掌,都说水生会办事,不年不节的还能听炮仗响,怪破费的。杜淼淼悄悄看了老爸一眼,见他神色淡淡的才放心。 老爸不是傻子,不像她那几个没出息的哥哥只知道捡炮仗,前头九十九步都老爸一力组织的,出钱出力操那么多心,临了最后一步还有人来卖乖……虽然损失是没啥,可就是心里不爽。 太他喵心机婊了。 “好了,水生也是,咱们老农民不讲究那些,炮仗的钱从队上扣,以后这种破费的事别干了。”刘玉珍笑意盈盈,面上是客气话,其实就是想让大家知道,他讨巧卖乖可是队上买单,花的是大家的钱。 林水生尴尬的看了闺女一眼,笑着应下。 随着棚门打开,一片金光泄出来,所有人都不适应的揉揉眼。 “啧啧,真香,这烟抽起来肯定比旱烟地道!”旱烟是土褐色的,都是烟叶站收剩下的残次品,这可是金黄色的头水烟呢。 “大家先等一下,让里头冷却一会儿,不然温度太高,当心中暑。”技术员赶紧拦在前头。 “杜二狗看你猴急的……” “你不急?你咋跑前面了?” “哈哈哈……”所有人都被逗笑,只有张家人脸色是青的。 后悔得不止脸色青了,连肠子都是青的!早知道当初就别听张来贵的话,人干活他们也去滥竽充数,混混就过去了,现在这些黄金灿灿的东西就有自家一份。这么好的品相,绝对是要卖大钱的。现在眼睁睁看着别人马上就要吃肉了,他们却连汤都喝不上一口,那个悔哟。 他们倒是想冲上去,跟着浑水摸鱼混几个工,但其他三大姓的族人比他们还精明,都防着他们坐享其成呢,逼得他们连烤棚门都靠近不了。 毕竟,谁也不是傻子,参与的人越少,自己分到的就越多。 于是,场面就有些滑稽。大家排成一队,个子高的在棚里出烟,抬下来一杆,手手相传,一个传一个,最后传到公房里,有专人守着,用喷雾器喷点水雾上去,脆生生的烟叶慢慢回软,放地上就不容易碎了。 而孩子们……手拉手围成两堵人墙,不让张家人进去抢活干。 大家干劲十足,满面红光,中午饭都不吃,硬是饿着肚子干到下午三点,把所有烟出完,码放整齐,安排专人看守后,才恋恋不舍的回家。 淼淼几个孩子到家的时候,黄树芬饭菜已经出锅了,她一个人守家要忙的事也多,倒是没时间出去看热闹。几个孩子唧唧喳喳,把公房情景说得绘声绘色,可把老人家乐的。 “烤成了就好,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老三撇嘴,“奶你不是不信这些封建迷信嘛?” “小崽子要你多嘴!”老太太都气笑了。 *** 地里庄稼不等人,这边才出完,那边烟叶又黄了,没有喘息的机会,大家又开始投入紧锣密鼓的采烟辫烟行列中……反复循环,一直到孩子们期末考完,依然没有忙完。 要是以前,早就怨声载道嫌活计多了,今年却不一样,下个月就能卖了变现,谁也不会嫌钱多,只巴不得一直有烟不要停。 杜淼淼毫无例外的又考了双百;大哥成绩马马虎虎,不算好也不算差,再一年就要考高中了;二哥依然是全公社第一游刃有余;三哥就不行了,聪明劲没用在学习上,两门都不及格,不,应该说两门加一起也没及格;小四哥在妹妹监督下,也在班级前十名的水平。 孩子们学习好,刘玉珍是最高兴的,答应等烤烟卖了奖励他们一人一本课外书。 *** “爸在家啊,我妈呢?”杜红梅带着儿子们回来了。 杜老爷子敲敲烟枪,“又上隔壁聊闲了。”这老太婆就爱东家进西家出。 三个孩子叫声外公,一溜烟跑了,家强追在后面,叫着要去找妹妹玩。 “家强的脚……也挺好。” 杜红梅顺着老父亲的视线看过去,笑着道:“能跑能跳我也满意了,重要的是他开心就好。”这半年来跟着胡荣海学车,性格比以前又开朗多了,现在跟着哥哥们玩耍也不会觉着自卑,能交上朋友了。 多见见世面是挺好的。 父女俩正有句没句的说着,淼淼一头冲进来,“姑姑来啦?” “姑姑问到没,厂里收不收羊毛?”一听说姑姑来了她第一反应就是有消息了,整整一个学期,姑姑都来去匆匆,姑侄俩的时间对不上,她也没机会问。 “噗嗤……小丫头,还惦记着你的羊毛呢?” 淼淼猛点头,看姑姑神色应该是成了。“姑姑快来看咩咩,要有小咩咩啦!” 干净整洁的羊圈里,咩咩静静的趴地上,对于来看热闹的杜红梅,“咩”一声,低头自顾自的舔肚子。 “咋就怀上了?”杜红梅惊呼出声,杜淼淼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就像千防万防不许早恋的闺女,有一天突然大着肚子回来说她恋爱了,好好一颗白菜就被猪给拱了,她十分、非常的想吃羊肉火锅烤全羊羊肉米线羊肉串儿。 小帅感觉到主人的敌意,轻轻在媳妇儿脖子上蹭了蹭。 “看这肚子,怕没多久就得生了。” 淼淼点头又摇头,咩咩的肚子确实很大,非常大,可这种大不是循序渐进的,貌似是某一天醒来她就大了,按照绵羊怀孕期150天计算,它离生应该还早。 “肚子里宝宝多。” 杜红梅笑起来:“哎哟,这可好,产毛量这么大,多生几个留着做种,以后也是一笔进项。”原来,她问过厂里负责采购的师傅,说羊毛他们也要,第一批次打算进两吨左右。 “两吨啊……”淼淼看着咩咩两眼放光,咩已经不是咩了,而是闪闪发光的大团结。 “我刚才看了,你那儿顶多九十斤,还差得远呢!” 见侄女小表情一会儿开心一会儿忧愁的,杜红梅莫名的心软:“姑姑逗你玩,等你攒够一百斤,凑个整,我拿去给他们看看,一定想办法帮你卖咯。” “嗯嗯,姑姑真好!” 杜红梅现在属于厂里的中高层,手上事情多得很,吃过晚饭就由哥哥送回家了,三个儿子则留在娘家。 *** 整个双水村生产队眼巴巴盼着,八月底最后一批烟叶采完,修剪好的烟叶也开始出笼了。烟叶站是早就联系好的,杜洪江叫上几十个壮劳力,每人背一百多斤,走山路到隔壁县。 整个种植过程都很小心,基本没虫洞,也没烤坏的。一篓篓的摆出来,颜色以桔黄、桔红为主,色度浓、组织结构疏松,有明显的成熟斑,这样的烟叶吸食起来香气足、吃味醇和【1】,烟叶站也喜欢收。 杜洪江会来事,趁工作人员定级的功夫,他一人塞两包“大前门”过去,一箩筐好话说出来,人也开心。 中间采那几次腰叶质量最好,全定的中桔黄,卖价最高。如果非要挑一个最差的话,还是底叶不行,烟叶质量本来就不好,又因为是第一次烤没经验,火候把握不好,中途还柴煤换着烧过……但饶是如此,也定了下桔黄,算意外之喜。 最后,拿到四千三百多块钱,所有汉子都是飘的。 这可才卖了十分之一不到啊乖乖,要全卖完那岂不是要有五六万块钱?! “队……队长,这是真钱啊?”牛壮眼神呆滞。 杜洪江手心里也出了汗,拿出来一张一张的数,一群汉子生怕被人抢了,把他和钱围得紧紧的。 “真是,真是四千三百六十七块五毛四分。”杜洪江咋吧嘴,长这么大他第一次见这么多钱。 “那剩下的咱们……” “卖!肯定卖!今晚连夜修理出来,明天再来!”所有人斗志昂扬,丰衣足食的好日子正在向他们招手。 作者有话要说:  【1】来自度娘~ 第037章 当天晚上, 全村人都知道第一波烤烟卖了四千三。杜家、牛家、林家人全觉着跟着队长干对了,大家掰着手指头算, 全部卖完能得多少钱,除去成本还剩多少,自家出了多少工,换成钱能分到多少。 好不兴奋。 张家人却垂头丧气, 一个个把张来贵母子俩骂得狗血淋头,要不是他们撺掇, 这些钱他们也有份啊。 真是越想越气,越想越后悔。杜家人准备睡觉的时候,几个张家人来到门口。 杜洪江一看他们拖家带口的,眉头就皱起来。“这么晚了, 有什么事吗?” 一个中年妇女哭丧着脸,“队长帮帮我们吧, 给口饭吃, 可怜可怜我们家孩子, 比淼淼大两岁还没淼淼高……来,鸭蛋桃花儿, 快叫叔叔。” 四五个孩子上前,“叔叔。” 外头还下着小雨, 大人杜洪江不心疼,但孩子终究于心不忍,赶快让他们进屋,见他们衣服也淋湿了跟一群小落汤鸡似的, 又拢了个火盆,让他们围着烤烤。 “说吧,什么事。” 来人是张来旺,张来贵的堂哥。两口子对视一眼,还是婆娘先开口:“队长我们家条件你也知道,真是没粮了,烤烟那儿……您看能不能让孩子爸挣两个工分?” 杜洪江轻笑一声:“当时我左动员右动员,你们不是不栽嘛?”都往自留地跑。 张来旺嘿嘿傻笑,挠挠后脑勺,“不是……当时不是不知道栽烟这么赚钱嘛?”婆娘在他腿上掐了一把,又马上改口,“不是不是,都是让来贵忽悠的,我们是坚定不移要跟队长走的。” 几个孩子烤着火,火盆里还有杜老三睡前埋的红薯,忘记挖出来吃了。此时一热起来,香喷喷的红薯味儿勾得他们直咽口水。 “妈,好饿呀。”最小的馋不住,把手指含嘴里。 女人猛地一巴掌呼她脑袋上,“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死丫头片子讨债鬼!” 孩子被打疼了,张起嘴就嚎,女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在家里怎么教你的,一点眼力见儿也没有!” 小的哭,大的骂,杜家人再也躺不住。黄树芬披着衣服出来,“怎么了这是,我们家又没死人。”哭什么丧。 女人赶紧点头哈腰赔不是,在孩子身上又掐又捏的才止住。老太太看得心头火起,“丫头好好的你掐她干嘛?小姑娘皮肤娇嫩,以后留疤了看你怎么后悔!” 淼淼在家可没人舍得,也没人敢这么掐她,这张来旺一家真不是东西,儿子都是含在嘴里的宝,闺女就连根草都不如。 杜洪江也看不过眼,满含警告意味的看向张来旺:“毛主席还说女人也顶半边天,你就是这么对半边天的?婆娘做事不对……你还是不是一家之主了?” 实在气狠了。那小姑娘比淼淼还大,却没学上,说是闺女不用读书,反正以后都是泼出去的水。上头三个儿子在学校天天惹祸,回家不干活,连穿的衣服裤子都得妹妹帮他们洗。 来旺家小不点洗衣服的场景他见过几次,端着比自己大的盆,小手都搓肿了。听说有一次漂衣服时候衣服太重,把她坠得一头栽河里去,要不是旁边有人,说不定就这么淹死了。 “来旺我告诉你,你们家丫头九月份必须上学,不然就是公社领导来了也不管用。小学和初中是义务教育,宪法规定的必须上,你要不送她去就是犯法。” 张来旺两口子是文盲,又馋又懒,哪里懂什么宪法,被他义正言辞的教训,只有点头的份,“是是是,开学一定让她去。” 杜洪江心情却还是不好受,“烤烟的事你们也别想了。” “啊?!为啥?!队长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婶子说丫头不能掐我们也不掐了,你说丫头要上学我们也答应了,咋还不让我们来?” 用亲闺女来威胁要好处?杜洪江气得说不出话来,愈发打定主意不能给他,不然只会助长他的恶习。 以为能威胁得到他?他杜洪江还真不怕。 “现在要发扬的是社会主义民主,同不同意你们来我说了不算,得看大家意见,明晚有空了开个会看看。”不由分说就把他们推出门。 杜淼淼埋被窝里听了会儿,张来旺家小姐姐她有印象,每天放学回来都从他们家门口过,好几次看见她躲门后偷看她和明丽,衣服是捡哥哥们穿破的,好几次没裤子都是光着屁股,鞋子也没,脸蛋黑漆漆,头发没人给她梳,干脆剪成男娃头……刚开始她还把她认成男孩子。 唉,可怜的小姐姐啊。 第二天,淼淼还在被窝里,大哥就被老爸叫起来,跟着他们卖烟去了。她看了会儿书,剪剪羊毛,趁难得出太阳,上牛家玩去。 “我正要去叫你呢,快来……嘘……”明丽拉着她进屋,厨房地上倒扣着一只桶。 只见她小心翼翼把桶揭开,地上放着半牙西瓜,鲜红的瓤,黝黑的籽,一看就是后世催熟瓜比不上的。杜淼淼咽口水。 “我跟你说哦,这就是西瓜,书上说的那种,专门在夏天吃的。”云岭省的环境是适合种瓜的,但永定公社不兴种,卯足了劲只种能填饱肚子的粮,社员们又没钱买水果,所以对农村孩子来说还算新鲜东西。 淼淼配合的露出“啊好棒”的表情,“哪儿来的?” “嘘……我只跟你说,是饭店老板送我爸的,说咱们菜便宜又新鲜,感谢我爸。”小丫头胸脯挺得高高的,种菜她也有出过力哦。 淼淼了然。牛叔叔自从搭上卖菜的生意后,每隔一天都会进趟城,早早的天没亮就送菜去饭店,价钱虽然便宜,但每天都有,还能直接拿到现钱,就这么攒啊攒的,居然还存下来好几十块了。因为他是孩子们还没起床就揣钱回到家,大半年下来村里倒是没几个人知道。 两个小丫头,拿菜刀划下四分之一,又一分为二,一人一半。自然成熟的味道就是甜,瓜瓤又沙又软,啃到绿皮都舍不得扔。 要不是淼淼拉着,她怀疑明丽能把绿皮也一并啃了,嘎吱嘎吱嚼碎咽下去。 “傻不傻啊,等我羊毛卖了请你吃一整个,拿勺子挖着吃,吃一勺扔一勺。”换来一阵土拨鼠尖叫。 *** 到了晚上,男人们又带回五千多块,全村除了张家人全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正巧天黑以后也没下雨,月朗星稀,空气凉爽,杜洪江让大家去公房开会。 家家户户,倾巢而出。 杜淼淼搬着小板凳到的时候,会议已经开始了。远远的听见女人和孩子的哭声,喊叫着“要死人了”“没法过了”,是以前奶奶的招牌必杀技。 想也知道是张来旺一家子。他们为了能分一杯羹肯定不会吝啬使用苦肉计的。 可惜,杜洪江知道,心疼他们家闺女是一回事,但要允许他们来干活,就是他同意其他人也不会同意。果然,大家都不干。 “撒泼有啥用,早让你们来你们不来,脏活累活咱们干了,现在你想来捡现成的好处?没门儿!” “就是,我也不同意!” “对,不同意!” 众人义愤填膺,自己碗里的肉凭啥要分出去。他们两口子好手好脚啥都不干,凭啥要照顾他们?用孩子做借口,有孩子就能为所欲为吃闲饭了?别人没孩子的吗? 杜淼淼早就想到是这种结局,可惜张来旺夫妻都把别人当猴耍呢,又哭又闹折腾得够呛。老爸肯定也预料到了,所以才放心的走形式,让他们彻底死心,相信通过今晚,他在队上说一不二绝不朝令夕改的形象会更加深入人心,以后的威信只会更高。 杀鸡儆猴做的很好。 当然,孩子终究是没错的,杜洪江也有同理心。“这样吧,看在是一个队的份上,如果实在没粮了,队上卖烟的钱可以先借点给你们应应急。但必须打欠条,所借的金额不能超过全年工分折算金额……”到时候还不出来可以扣年底分粮。 他提出这个解决方案是反复思考过的。一方面,借他们钱也算间接的改善小孩生活条件;另一方面,借他们的金额,只要他们洗心革面肯吃苦,都是还得出来的。 大家见队长都这么说了,也跟着点头附和。 张家两口子琢磨半晌,知道分不到肉了,只能回去埋头苦耕自留地。顺带,跟他们打同样主意的张家人,也彻底歇了心思。 八月底,所有烤烟卖完,杜洪江带会计出纳和社员代表在公房里待了两天,把所有人的工分和总收入算清楚。这一年,卖烤烟刨去种苗农药化肥煤炭成本,留够明年的成本,结余了六万五千三百多。 一共167户人家参与,平均每家能分到391块! 按照每一户的工分计算,多劳多得,有的人家能分到五百块,譬如杜家、牛明丽家,最少的人家也有两百多块。 所有人都震惊了,原来,烤烟这么值钱。 杜洪江向公社里请示过,提前给大家分钱。于是,1979年的秋天,整个双水村生产队沸腾了,隔壁公社听说,眼睛都红了。杜洪江算是打响了安丰县种烟草的第一枪,以后无数的烟农提起这位曾经的双水村生产队队长,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淼淼这几天也乐开花了。姑姑帮她把羊毛卖出去了,虽然每斤才四毛钱,可也给她挣了四十块小金库。家里人说了,全给她自个儿保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嗷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038章 有了小金库, 杜淼淼高兴得走路都一蹦一跳。 父母履行承诺,在开学前给他们买了课外书, 又额外的每人给了一块钱的零花。 这一年,整个双水村的孩子都是幸福的,连开学也不那么怨念了。 “淼淼你说啥?”牛明丽难以置信。 “对,我说我要跳级。” “你确定?” 杜淼淼点点头, 小姑娘脸一垮,扭头不理她了。 杜淼淼理解她的心情, 决定先给她缓冲的时间,放学路上再细细的解释,见王老师已经走到教室门口,她赶紧追出去。 “王老师好。” 王丽华点点头, “淼淼有什么事吗?”对这个聪明的学生,她可是喜欢得很。 “我能不能去……办公室跟您商量个事情?”小姑娘软软糯糯, 大大的眼睛里闪着讨好的光, 她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现在是上午第二节课的课后, 老师们都回到办公室,倒开水的, 抽烟的,翻试卷的, 还挺热闹。王丽华指着一个四脚凳让她坐,又问喝不喝水。 “谢谢老师,我不用。”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还有点紧张。 “跟老师不用紧张, 有什么事说吧。” “嗯,是这样的王老师,想问问您的意见,我能不能跳级读?”尽量怎么客气怎么表达。 “啥?”王丽华那口茶水咽也不是,喷也不是。 办公室其他老师都竖着耳朵看过来,这孩子到底是说了什么让素来沉稳的王老师这么诧异。 王丽华自然也注意到了,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赶紧压着嗓子问:“为什么有这种想法,是跟班上的同学不愉快吗?”可她明明记得,这个小姑娘跟谁都笑眯眯的,不当班委不得罪人,因着学习好,大家都还挺爱跟她玩的。 淼淼摇头,“不是,班上的同学都很好,很照顾我。” “那是为什么?” 杜淼淼克服心内的紧张,试探着道:“是我爸妈觉得我……嗯,少读几年书的话可以省点学费。”对不起了老爸老妈,要让你们背黑锅。 果然,王丽华眉毛一竖,“这才多大点学费,他们不供,我供你读!”又巴拉巴拉批评并不在场的两口子,几块钱的事儿就要让孩子跳级,他们知道跳级有多影响孩子吗。 本来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事,此时她这么一念叨,有人来了兴致,问道:“小姑娘你是一年级,哦不,二年级的吧?” “期末考了多少分啊?” “双百还不错嘛,想跳到几年级?” 杜淼淼咬牙,“四年级。” “嚯!连跳两级啊?!” 淼淼害羞的点头,本来她只打算跳到三年级的,但一想到天命女主林淼淼今年该升三年级了,万一……不行不行,她得远离这小鬼,要不是因为小学没有六年级,她真想直接跳到五年级的。 王丽华太阳穴突突突的跳,这孩子,哦不,这家人怎么不声不响就发大招了,本来她还想着好好带到五年级,以后能给自己争光…… “小姑娘跳两级能跟上不?”有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最后问了一句。 “应该能。我哥教过我二年级和三年级的知识,我也看过他的课本。”她从书包里掏出四本书,“我哥叫杜应华。” 中年男人眼睛一亮,突然笑起来。 淼淼不明所以,只求助的看向王丽华。 王丽华太阳穴还在疼,“你这孩子,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 “丽华怕啥,朝晖不正好带四年级嘛,去了朝晖那儿肥水不流外人田……”大家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淼淼再看王老师看刚才说话那个中年人那种眼神,就跟家里老妈看老爸的一模一样,瞬间秒懂。那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吕朝晖,二哥曾经的班主任了。 “吕老师您好,我二哥说您教得特好,他很感激您。”她生得可爱,嘴里说着好听话,几个大人又笑了。 吕朝晖点点头,杜应华他怎么可能忘记?自己从一年级一手带上来的,半年前过年还给他送了一篮鸡蛋,就因为当年自己借了他一块钱学费,这恩情他年年在还。 由此可见,他们家的家教不会差,不一定是父母逼着孩子跳级,是小丫头自个儿骄傲罢了。 “这么骄傲可不好。” 淼淼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只能嘻嘻笑着装傻。 “怎么着,朝晖你要不要?你们(1)班不要我可接手了啊。”带姊妹班的老王有点着急,万一真是个好苗子怎么办。 吕朝晖想了想,“那我拿套卷子给你做做,能达到九十分再说。” 淼淼赶紧点头,只要能跳,别说一套,十套都行。她现在的记忆力比上辈子好多了,假期里复习的二三年级课本,现在还能字幕似的浮现在脑海。 为了检测她最真实的水平,吕朝晖让她先回去,下午放学再来做题……当然,这几个小时的时间方便他和隔壁老王出一套全新的卷子。 淼淼又跟王丽华道歉,说了很多声对不起,明知道她对自己寄予厚望还跳级,真的很抱歉。 王丽华被同事打趣过,也慢慢缓过气儿来,反正学生可以跳级,老师却不能随意更换班级,只要她还在丈夫的班上,那也不算损失。挥挥手让她快回教室去。 *** 如果有手机,此刻的杜淼淼一定会搜“好朋友生气了怎么办”“如何哄好朋友”之类的话题。牛明丽已经半天没理她了,不管老师上什么课,杜淼淼都只看得见她扁扁的后脑勺,倔强的尖下巴。 突然,后脑勺上“咚”一声,明丽回头,凳子上多了个蚕豆大的纸团,她四周一看,不知道是谁扔的。 打开来,见上头画着一个椭圆形的大西瓜,还有一把调羹,栩栩如生,最下面是“对不起”三个大字。当然,她不认识“起”字,是根据汉语拼音读的。 “哼!” 淼淼坐她身后,距离两排,趁老师不注意,又扔一团上去:两个大西瓜,拼音是“你能原谅我吗?” 明丽嘴角放松,还是哼了一声。别以为用两个西瓜就能哄我,我生气了是认真哒! 没一会儿,又有一个纸团扔上来:一堆西瓜。用她可怜的数学知识数了数,嗯,至少十八个……这么多啊,那得花多少钱!问题是这么多西瓜,她真的很想吃诶,吃不完还能吃一勺扔一勺。 十分钟后,一个纸团扔到淼淼桌上:说话不算数是小狗。狗还是她教过明丽的简笔画法。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一笑泯恩仇。 到放学,牛明丽在办公室门口等着,淼淼进去做卷子。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都是小儿科,尤其大家都怕的应用题,她信手拈来。语文最后一题是看图写作文,也超级简单,唯一不太方便的就是得绞尽脑汁使用二三年级的词汇,不能用太多成语、修辞手法啥的。 五十分钟后,看着眼前写得满满登登的卷子,吕朝晖和老王欣喜若狂。这是什么神仙学生,简直就是天才啊!数学没有一个错题就罢了,就连语文也挑不出个错的标点符号来。 老王有点激动,“老吕你别跟我争啊,这个小姑娘我……” “好,杜淼淼同学,明天你就来四(1)班报道。”吕朝晖笑得和蔼极了。 学校的事情搞定,淼淼履行承诺,跟哥哥们说一声,要带明丽上县里买西瓜。 谁知三哥也闹着要去,大哥二哥不放心他们,最后又变成二拖五。淼淼心情好,大手一挥买了四个大西瓜,也才一块钱不到,路上吃了半个,剩下三个半抱回去。 村里人见了居然没有再八卦哪儿来的钱。 废话,烤烟提前分账了,现在谁家没个两百三百的啊! 杜洪江和刘玉珍听说闺女要连跳两级,压根就不同意。但老太太被孙女灌了迷魂汤,一口咬定老师都同意了,她宝贝孙女就是天赋异禀绝顶聪明。 要还敢拗着,就是一句“你比人老师还懂?” “你咋还在家种地?” 孩子们大了,刘玉珍不想当着他们的面跟婆婆吵架,躺床上就给杜洪江吹枕头风。“你听听你妈说的什么话,淼淼不懂事她也跟着胡闹,以后读不好我可不让她。” 男人累了一天,精疲力尽,只迷迷糊糊的点头。 刘玉珍想把他弄醒,又于心不忍,想想自己闺女确实聪明省心,既然老师都同意了,那就先读读看,跟不上再另说。 第二天,淼淼又是被妈妈叫醒的。“乖乖快别睡了,你现在可是四年级的大孩子了。”看着闺女五短三粗的矮冬瓜身材,又有点想笑。 早早的来到学校。一年级在靠近学前班的矮房子里,四年级在另一个稍微高点的房子,她找了一会儿才找到(1)班。虽然老师还没来,但班里已经快坐满了,才开学,大家唧唧喳喳说着暑假的事,分外热闹。 突然,门口进来一个矮矮胖胖的小女孩。泡泡裙有点紧身,但却显得她珠圆玉润,皮肤白净水润,小嘴儿红红,两个高马尾一颤一颤的……竟然说不出的好看。 班长率先出声:“小妹妹你找谁?”可别哭鼻子哦。 “我来上学。”小姑娘眨巴眼睛,看着跟三哥差不多高的男孩说话。 大家全笑了,只当她是太小刚来上学找不着教室。“喂,学前班在那边,一年级就在它对面,二年级也……” “她顶多上一年级。” 大家又笑起来,杜淼淼咬紧小米牙,小屁孩,姐姐我两辈子都三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乌贼凉面 9瓶、得闲饮茶 5瓶、琳琅王 1瓶、烟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039章 “同学们, 这是今年我们班新来的同学。跟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吕朝晖进来,解救淼淼于水火。 “大家好, 我叫杜淼淼,今年七岁,来自红田大队双水村生产小队,家里有九口人, 我有四个很好的哥哥。我的兴趣爱好是看书,我……”后面的没人感兴趣, 大家都被“七岁”震惊到了。 这年代本来读书就晚,很多七岁的孩子还满村跑,她就要上四年级了吗?关键是在座的大多数都是十岁或者十岁以上,看着她……嗯, 真的有点别扭。 淼淼介绍完,笑眯眯的加了一句:“希望能和各位小哥哥小姐姐成为朋友。” 颜值即是正义, 所有人都开心的笑起来。 吕朝晖见她个子矮, 给安排在第一排唯一的空位上。旁边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男生, 圆溜溜的脑袋圆溜溜的眼睛,居然跟胡家两个大表哥神似。最神奇的是他也姓胡, 叫胡豆豆。 杜淼淼一个上午都在心里憋笑,胡豆豆胡豆豆, 他爸妈真会取名字,真是人如其名啊。 胡豆豆被她看得背后发毛,“没带铅笔吗?喏……”递过去一只削得整整齐齐的铅笔。 铅笔三分钱一支,大家都只有一只, 要省着用,舍不得借人,他这么大方,淼淼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见她还在憋笑,胡豆豆想了想,见她看着老师的眼神略为懵懂,突然茅塞顿开。小声问:“你是不是听不懂?没关系,待会儿我教你,很简单的。” 淼淼感激的点点头,俩人一会儿借橡皮,一会儿借削铅笔的小刀,没多大会儿就熟悉起来。胡豆豆家是红田大队上的,家就在学校隔壁,近到什么程度呢?就是课间跑快点还能回去喝水吃点心那种距离。 这时候只有四门课,数学是吕老师教,语文是那天见过的王老师教,思想品德是校长亲自授课,至于自然课……嗯,居然是王丽华兼任。由此可见,这年代的师资力量是多么的薄弱。 好在主科只有两门,学习压力不大,老师也关照她,同班同学也会格外关照“年幼”“可怜”“弱小”“无辜”的她,杜淼淼的四年级生活简直如鱼得水。 *** 年前,杜洪江又跟妹夫去了一趟红州,不过这次没有再换香烟,而是换了一吨多的红糖。胡荣海学会了开车,趁着单位师傅休息那几天,跟他替换着开。有货车,沿途又带了不少硬通货回来,赚了一千多块钱。 这次敢这么大胆,跟外头形势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国家召开数次重大会议,大批知青开始陆续返城,安徽等几个内陆省份已经开始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生产队大锅饭越来越吃不香了。 农民活络起来,外头货物流通越来越通畅,很多东西都可以直接用钱买到,自由市场也由逢年过节开转为每周六周日开,人民群众的物质生活越来越方便。 “五个孩子也大了,想想办法再盖几间新屋吧。”黄树芬提议,家里生活改善她最清楚,儿子应该是赚到点钱了,但具体多少她也不知道。 杜洪江两口子对视一眼,连忙摇头,“不行。” 刘玉珍怕她误会,赶紧解释道:“妈你放心,咱们肯定是要过好日子的,只是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咱们要有钱盖了新房子,张家那几个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全子爸,那公社的事……” 果然,老太太张张嘴,又悄无声息的闭上。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儿子能爬到公社革委会去,那才是真正的铁饭碗,不,金饭碗,当官的。一儿一女都有出息,闺女已经当上官儿了,现在就差儿子……不能坏他好事。 杜淼淼是坚决拒绝的。“爸爸,不划算在村里盖了,等以后包产到户,咱们去城里生活,做点小生意也比种地强。”最主要是远离祸害精。 刘玉珍眼睛一亮,她对城市的渴望比家里任何人都强。听说前几天刘玉秀单位分了楼房,可把她嘚瑟的……这口气一定要争回来。 “还是我闺女聪明。”她温柔的摸摸小姑娘头顶。现在村里谁不说他们家淼淼聪明,几十年来还没听说谁家孩子能连跳两级的。关键是,就算跳了两级,上学期期末考她依然考了第一名,双百啊。 这可不就是小天才嘛? 以后说不定能上大学少年班呢! *** 隔壁另一个淼淼的心情却跟他们相反,看着林水生跃跃欲试的表情,她气得快要吐血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杨曼娜又跟他联系上了,或许这两年他们压根就没断过联系。 一想到村里都在夸隔壁那个连跳两级,她更加内伤。 跳级谁不会啊,她的知识储备也早够跳了,只是没想起来还有这茬,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死丫头自己上四年级了。她要再跳,就有跟着她学的嫌疑。 老天爷既然让她重活一次,为什么要让那蠢丫头开窍?这份眷顾她不配拥有! 自从连续几次试探,排除她穿越和重生的可能后,她就没怎么盯那丫头了。主要是家里也忙,他们家的母猪规模越来越大,至今已经扩充到二十头,十里八村都往他们家买猪崽。平时要早晚盯着母猪健康和卫生,尤其产崽那几天简直夜不能寐。 晚上不得睡,上课控制不住的打瞌睡,学习成绩虽然还是第一名,但距离双百还有点距离。 逢周六周日还要帮爸爸卖猪崽,他忒老实,钱都能给人找错,自己跟着去不止能减少这样的损失,还能帮忙拉来大生意。 家里爷爷奶奶也不省心,眼看着手里有钱了,恨不得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开始张罗着要盖房子。这些钱以后可都是要给爸爸下海的,她自然要据理力争。 还有弟弟,每天放学回来没她监督着他就不做作业,次次考倒数,连隔壁那傻小四都赶不上。整天只惦记着吃和玩,爸爸又太宠他,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上辈子他就是典型的二世祖,小时候没过过好日子,长大的时候爸爸已经发家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辈子坚决不能再把他养坏。 这么几头兼顾,她精疲力竭,就把学习的事给落下了。 现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居然被那丫头可超越了。 正想着,林水生突然道:“明天我要去城里一趟,你在家看好弟弟。” 林淼淼翻个白眼,“要看你自个儿看。” 林水生被她这态度吓到,半晌叹息一声,“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跟爸爸说话?”那个还在襁褓里嗷嗷待哺的婴儿仿佛还在昨日,这两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莫非是被刺激到了? “我知道,你妈妈离开,你……心里不好受。可是这世间不如意的事太多,咱们都得学着理解和原谅,各人有各人的难处。” 林淼淼扯扯嘴角,冷笑一声:“爸爸太天真了,要原谅也要看是什么人,什么事。就她做那些事,你要是知道……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她要是告诉他,这个他心心念念的女人早已在别处有了男人,还生了儿子,以后待他发达了,又回来找他再续前缘,还谎称那个野种是他的骨肉,想要继承家业……他一定以为她是在天方夜谭。 他心爱的女人怎么会这么可恶。 可惜,她的可恶还不止于此。为了谋夺林家家业,她还和野男人一手导演一场车祸,送林鑫上西天。她可怜的弟弟,可怜的鑫鑫,就这么傻傻的,蠢蠢的走进亲生妈妈的圈套……没活过三十岁。 她一开始也被她的慈母面具所骗,听她的话不嫁远航,和远航耗着,要他拿出顾家儿媳妇该有的身家才肯领证……才会让那蠢丫头有机可乘! 但扪心自问,她两辈子最恨的人,不是夺她所爱处处要压她一头的杜淼淼,而是她的好母亲。 林水生见闺女又低着头不说话,以为是自己把话说重了,又温声道:“爸爸不是故意要凶你。总之,大人的事你不用操心,好好的把学习搞好,咱明年也来个跳级。” 林淼淼迅速的“嗯”一声,在心里算开来。按照上辈子小野种的年纪算,应该就是今年怀上的,所以杨曼娜才能骗到爸爸……她一定要阻止爸爸去见她。 “爸爸,你听没听见汽车声?” 林水生虽不知闺女的话题怎么转得如此之快,但他也没在意。“听见了,是隔壁你杜叔叔家亲戚来了,说是在供销社开车呢。” “爸爸想不想学开车?” “咳,想又能怎么样,人家那是国家单位,咱们连车轮子都碰不着。”身为男人,对汽车本就有天生的好奇和喜爱,以前来过几次,他都装作有意无意的去看过。 那汽车可有十辆牛车那么大,前头驾驶室坐人,后头带着大铁兜,可以拉几十吨重的东西。 “那爸爸去问问那位胡叔叔,看他能不能教你开?” 林水生赶紧摇头,“不行不行,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林淼淼跺脚,“哎呀爸爸,你都没问怎么知道他不愿意,说不定他很乐意教你呢?听说他人很好,每次来都给他们家带东西,路上碰到咱们队的人还免费搭一程……” 林水生点头,这倒是。胡荣海确实是个厚道人,村里谁都夸这个女婿好。 “去试试吧爸爸?” 耐不住闺女劝说,也控制不住内心的好奇,他专门挑二十个最大的鸡蛋,用盆端着,敲响了杜家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钱满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040章 “水生不用这么客气, 咱们自自然然的就好。”杜洪江坚决不收他的鸡蛋,胡荣海也红着脸推让。 “胡哥您就收下吧, 乡下地方没啥好东西,几个鸡蛋给家里老人补身子。”林水生拿出临出门前闺女教的说辞。 “你太客气了,应该留给你们家老人补才对。” 一群孩子静悄悄看着几个大人推来推去,现在的他们每隔两三天就能吃上一顿鸡蛋, 倒没那么馋了。 几个哥哥看了会儿无趣出门玩去,淼淼不敢走开, 总觉着林水生醉翁之意不在酒,毕竟他闺女不是一般人啊。 “胡哥您要不收,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胡荣海和大舅哥对视一眼,客气道:“有什么事你只管说, 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一……” 话未说完,丈母娘斜着眼, 重重的“嗯哼”一声, 男人赶紧改口:“嗯, 我会尽量。” 林水生这人,不止老实, 心地也善良,为人处事都还算靠谱, 所以杜洪江也不拦着,自顾自的坐回凳子上准备抽烟。 是的,抽烟。自从村里有烤烟后,品相不好的烟叶都一家分点儿留着抽, 杜洪江馋不住,试着抽了几口,居然还上瘾了。一想到后世无数的肺癌患者,杜淼淼就心惊,劝说无果后变成彻底的嫌弃。 不许爸爸再亲她。 不许爸爸在堂屋抽,不能让大家跟着闻二手烟。 杜洪江被宝贝闺女万般嫌弃,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少抽点,慢慢的烟瘾也不那么大了,只两三天抽一次。烟刚拿起来,见闺女老大不乐意的盯着他,那小鼻子小嘴巴皱成包子褶。 “行行行,爸爸不抽,就是闻闻。”赶紧把烟放回去。 一群人全笑起来,林水生情不自禁道:“现在的小孩儿可聪明着,我家那丫头也是……”想起俩人同名,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又不知道用个什么话来接,尴尬得手足无措。 “老林还没说有什么事。” “哦哦,瞧我……我有个不情之请,想问问胡哥能不能教我开车?”他小心翼翼的讨好着,明知别人拒绝也是情理之中,却还心存幻想。 “水生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说话还没我孙女有分寸,学车可是要介绍信和单位证明的,你不明不白一农民有啥?人凭啥教你?”黄树芬是长辈,可不跟他客气,噼里啪啦把他呛得脸红脖子粗。 原来是想学车啊,淼淼放下心来。 “不,不是……我……不是……” “你不是啥?我女婿脸皮薄,不会拒绝人,这事我来做个坏人,明着说,还真办不了。”我儿子都还没学呢,你倒是积极。 两家人不亲不戚的,免费教你学车?烧油不要钱呐?汽车磨损不要钱呐?耽误功夫不要钱呐?被供销社发现公器私用你承担后果呐?你承担得起吗? 林水生没想到,自己的愿望就这么无情的被掐灭了,红着脸说“是”“是婶子说的这个理”,生平头一次觉着闺女不靠谱,这种强人所难的事使他出头……不是坑爹嘛! 提着鸡蛋尴尬的回到家,林淼淼一见他的鹌鹑样子就知道没成,故意苦着脸说:“爸爸好可怜,人家明明会,就是不教你……” 林水生老脸搭不住,本来不是多大事儿的,被她一说,好像是挺丢脸的,连能见到妻子的美好心情都毁了。 “哎呀,要是妈妈知道爸爸没学上车,该多失望啊?”她以前就常说自己大学同学谁谁谁在哪个单位开车,工资高不说还能往家带各种好东西,比在供销社还吃香。 夫妻情浓时,林水生也曾承诺过,以后要是有条件了他也去学车,让老婆风光一把,现在可好……想到明天要被她戳着脑门数落,心情愈发沮丧了。 杨曼娜啥都好,就是爱攀比,要让她知道杜洪江家闺女连跳两级,人姐夫还会开车,自己父女俩啥都比不上人家……嗯,又有得吵了。 他不是不想妻子,但他更怕被她踩在脚底下的责骂,自己在她眼里仿佛就是一文不值的废物。 “爸爸,我不想你受那种屈辱,明天别去了好不好?” 男人的天平彻底倾斜了。 一个月后,林水生收到杨曼娜来信,质问他为何不赴约,害她又冷又饿白等他一天,她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林淼淼冷笑一声,这一次看她还怎么李代桃僵。 *** 四年级的日子过得很快,1980年双水村的烟草种植面积大增,家家户户都没有再躲懒,等杜淼淼升上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家里存款已经达到三千元。 所有人高兴得见牙不见眼,至少几年之内都不用再为学费发愁了。 “婶子,听说你家淼淼……” “可不是?我乖孙女考上县里初中啦,还是第一名呢!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这么聪明的孩子。” “那可真好,二年级、三年级、五年级都不用上啦,省了好几十块钱。”说话的是张来旺老婆,一想到自家那死丫头还在二年级爬着,要比人家多费那么多钱,真是越想越讨厌她! 同样是赔钱货,咋人杜家的这么省钱,她家的老本都快赔光了。 黄树芬翻个白眼,“跟着我家洪江干,会缺钱?上星期不是刚分了三百块给你家?” 婆娘赶紧赔不是,“瞧我这嘴,没个把门的。”心里却暗暗翻白眼,他们两口子累死累活也才三百,杜家几个也没见咋辛苦了,怎么能分到八百?不服,她不服!但不服也只能忍着,不跟他干,连汤都喝不上。 被她们议论的小天才杜淼淼,正坐凳子上看书。本来她没打算再次跳级的,毕竟越往上知识越复杂,她怕贪多嚼不烂。但临期末考前一个星期,听隔壁林叔叔说他家闺女要跳级。 林淼淼现在是三年级,一跳可不就要跳到五年级了? 不行不行,自己坚决不能跟她一个班。别说不一定分到一个班,就冲她这副连家都能搬过来“监视”自己的架势,杜淼淼好怕怕。 二哥听说她的打算,确认她真的能跳后,专门帮她复习了一遍小学知识,顺带亲身传授应试技巧……有县第一名开的小灶,自然事半功倍。 于是,为了躲女主,杜淼淼悄无声息的又跳了一级,还很争气的考了全县第一。 杜家人现在村里走路,恨不得下巴都扬到天上去。五个孩子,两个都是县状元,剩下仨就是不学无术考倒数,刘玉珍也没意见了。 当然,老大除外。 杜应全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闹着要去当兵。 虽然已经是和平年代,但刘玉珍还是舍不得他受苦,这一去不知多少年才能回来,在外头山高水远人心叵测,老大是个直肠子,万一遇到什么事怎么办?坚决不同意。 “妈你就让我去吧,每个月还有补贴呢。”老大难得抱着她手臂撒个娇。 可就是想到是自己第一个孩子,她越是不忍心。“好好的读高中考大学不也照样有钱拿,以后还包分配,后半辈子不用愁。你说你去当几年大头兵,回来靠什么生活?” 其实,这年代转业也有工作的。 “我不是读书的料,妈又不是不知道。”朝两个“状元”眨眼睛,快帮帮你们老哥啊。 他们还没说话,杜洪江先开口了。“玉珍也别担心,就当给他出去锻炼锻炼,我们面子上也光荣不是?”这时候谁家要出个当兵的,可不是一般的光荣。 刘玉珍跺脚,“拉倒吧。” 老太太老爷子对视一眼,难得的温声道:“全子办事稳重,就让他去试试吧。” “就是,妈妈让大哥去吧,他这么高的个儿,动作又敏捷,不当兵都浪费了……嘶……”淼淼话没说完,就被妈妈拧了一把,“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怎么你也不懂事。” 都说儿大不由娘,十七岁的杜应全见说服不了母亲,表面上是死了心,暗地里缺悄悄报了名,又参加体检,终于在八月份的一天,背着包袱跑了。 刘玉珍第二天才发现儿子不在家,一看全家人躲闪的目光,气得跳脚不已。“杜洪江,也不管管你儿子,我告诉你,全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我跟你离婚,我跟你分家,让你们一家子过去!” 全家人:“是是是,都听你的。”其实心里是信任老大的。 大家知道母亲的恼火,走路都踮着脚,生怕惹她不快。淼淼考上初中的惊喜被冲得荡然无存,本来说好要摆两桌庆祝一下,也不了了之。 但对她来说,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家里的咩咩又生了,去年这个时候咩咩生了四只小羊羔,全是女孩子……嗯,毛巨多的女孩子,比她们妈妈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直就是行走的巨大毛球。 咩咩跟当时的人们一样,没有计划生育观念,可着劲的多生多育,在休养几个月后又生了六小只,四个女孩两个男孩。上个月,咩咩的头胎女儿们也生了,现在家里大大小小一共有三十只羊羔。 咩咩的家族可谓是生生不息。 这可把杜淼淼乐坏了,这么多羊羔,没几天就能出两百斤羊毛,每个月固定收入一百多块,也不比爸妈种烟草差。 只是可怜了三个哥哥,每天放学回家就被妹妹赶着去割草,人吃不饱没关系,咩们一定要吃饱。 到了1981年秋天,杜家的小院子已经无法满足它们生育繁殖的需要了,人民公社这个特定的历史产物终于走向它的晚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茱萸萸 10瓶、评论凑字数的我 1瓶、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041章 红田大队的初中部就在小学对面, 对于淼淼来说,上初中的唯一意义就是从矮房子换到高房子, 又换了一批更大的同学。而对于牛明丽和杜小四来说,眼睁睁看着曾经一起玩泥巴的伙伴一路绝尘扬长而去,他们却拍马也追不上……内心是接近崩溃的。 不过,整个红田小学都在流传着天才少女的跳级之路, 他们至少能昂首挺胸告诉他们:“这个少女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妹妹)哦。” 1982年秋天,二哥杜应华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入安丰县高级中学, 杜淼淼和三哥同时上了初二。十岁的杜淼淼还没开始抽条,坐在一群少男少女堆里,显得“鸡立鹤群”。 年纪小的好处就是,同学们都爱跟她玩, 也多有照顾,日子还过得挺潇洒。 “喂, 独苗苗, 你还跳级不?”几个男生挤眉弄眼。 淼淼回头, 即使是“平起平坐”,她也要仰着脑袋才看得见他们眼睛, 慢悠悠道:“不跳了。” “为啥?你不是天才少女麼?” 处熟了,淼淼也不吝于表现自己的情绪, 小小的翻个白眼,“再跳怕跟不上了。”她脸蛋圆圆,头发黑黑,肤色白里透着粉, 细看眼睛里居然像有水汽在荡.漾,用个不恰当的词语形容就是——秀色可餐。 几个少年罪恶的摇摇头,妈耶,当他们妹妹都还嫌小呢! “没事,咱们哥几个挺你。” “诶等等,听说那个谁好像留级了,跟咱们一个班。”初中部也是一个年级两个班,分快慢,他们在的是快班。 几个少年立马不出声了,那也是个学神呐。要不是因为他家有事耽搁了半年,现在人家可是初三学生了。 淼淼也没在意。可十分钟后看见门口进来的少年后,她吃惊不已。只见他穿着这个年代少见的白体恤淡蓝色牛仔裤,白色的运动鞋一尘不染,杜淼淼自惭形秽,恨不得把自己藏青色的塑料底鞋缩凳子下。关键是他头发还有点微卷,五官如雕塑过的俊美精致,多一分不可,少一分亦不足。 整个教室有一瞬间的安静。 顾远航怎么会在这里? 三人的相遇明明是上高中才开始的,那时候顾远航因为生病耽误了一年高二,第二年参加高考又赶上生病,相当于留了两级,上初中的两个淼淼才认识他……现在又要提前了吗? “同学们,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班主任笑眯眯的,可见对他是相当满意。 简短的自我介绍后,杜淼淼知道,他去年也是生病,顾家人怕他赶不上初三的进度,给安排到初二来。看着自己身边空着的位子,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顾远航就坐淼淼旁边吧,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少年听见“淼淼”,扬起笑容,待看到杜淼淼的脸时,笑意就僵在嘴角。 杜淼淼也不自然,皮笑肉不笑,“新同学你好。”既然你看我也不顺眼,那快说你不要坐这儿。 “你好。”顾远航迅速的收起表情,从书包里掏出一方米白色的帕子,将属于他那头的书桌凳子擦了一遍,才坐下。 哼,臭洁癖!课桌姐姐我刚才擦的!是整张!早知道就不擦你那头了! “你那边要不要擦?” 杜淼淼笑着道:“谢谢,不用了呢。” 顾远航笑眯眯的坐好,“你变化不大。” 杜淼淼:“……”呵呵,老子这么努力就是为了远离你和女主,结果努力这么多年你他喵又凑上来!还能不能让我好好读书做学霸了?!贼老天你是玩我呢! 她嘴角上扬,露出两个恰到好处的酒窝,眉眼弯弯,实在是标准的笑模样。可顾远航就是觉着不对劲,她对他好像过于温和过于客气了。 “那个”,他轻咳一声,“你不认识我了?” 淼淼不出声,就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不露情绪。 他以为她没听见,微微侧着身子问:“我说,你不认识我了?”也才三年时间啊,当初她第一次见他时的兴奋与喜悦,以及自己生气时她的委屈,明明不是这个样子。 顾远航侧着身子,眼里满是考量。突然,杜淼淼以肘撑桌,白嫩嫩的小手举成标准的四十五度,语文老师点点头,默许她发言。 “老师,他一直跟我说话,影响我学习。” “嚯!” “独苗苗居然敢这么对顾远航说话?!” “我没听错吧,她居然嫌弃顾远航?真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小屁孩!” “我,我要跟她换位子!” 顾远航:“……”张张嘴,对着老师愧疚的点点头,承认错误。 他学习好,又是顾部长的亲孙子,老师也不敢说啥,擦擦鬓角并不存在的冷汗,“行了,有什么要交流的课后再进行,希望你们能共同进步。” 杜淼淼也知道不可能单凭告小状就能把他弄走,也不气馁,乖乖巧巧的答应一声,坐下后身子端直,离中间的“三八线”还有四公分远,保证绝对碰不到他的人和任何物品,目不斜视。 顾远航更不气馁,只要是叫一样的名字,性格应该不会差太远,当年偷看他日记毕竟还小嘛,现在大了肯定不一样……想着想着,不由得想起另一个淼淼。 其实,他们一直都有联系。 当年去接三叔的时候,林淼淼一路将他送到村口,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从她眼里看到了依恋和不舍,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忍不住就把自己在县城的地址留给了她,约定好要经常通信。 自从外公去世,爷爷就把他接回顾家照顾。前年平反,爷爷想要回老家颐养天年,来安丰县做武装部部长,也算跟县长享受同级别待遇。 连带着他也水涨船高,许多人都捧着他这位顾家嫡长孙。只有林淼淼,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待他的方式和态度从未改变过。 所以,这三年来二人一直是笔友的关系,偶尔逢年过节也会见上一面。 杜淼淼无意间偷瞟一眼,见他嘴角含笑若有所思,赶紧抖抖一身的鸡皮疙瘩。不得了,十四岁毛没长齐的男主开始思.春了……然后视线不受控制的往下转,嗯,齐不齐还不知道呢。 但大女主苏爽文嘛,男主一定要比女主苏比女主强才行,所以器.大活.好是标配……诶等等等等,杜淼淼你才十岁,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顾远航再回过神来,就见小姑娘红着脸,只留给他一个红彤彤的下颌角。 课后,不少女生借着讨教作业的名头来二人桌前打转,拜他所赐,淼淼的人缘在期末考后又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好容易熬到放学铃声响起,淼淼迅速的收拾好自己东西,保证不在桌上留任何一点能引起二人交流的物件,刚走两步,突然听见生活委员大喊:“独苗苗,该你们值日了。” 平时大家照顾她没同桌,都是让她跟后面几个男生一起值的,今儿急着摆脱顾远航就给忘了。 等她去到教室后放劳动工具的位置,扫把已经被几个男生拿完了,她提起桶,上头拴着根小拇指粗的尼龙绳。学校没水龙头,拖地要自个儿打水。 “我来吧。”白净修长手指接过绳子。 杜淼淼本来不想麻烦他,但谨记言情小说套路,越是互不理睬越是冤家路窄的男女,越有可能碰撞出火花。遂平静的笑笑,“好的,多谢你哦,新同学。” “独苗苗先回去吧,剩下的我们哥几个来。”男生们大手一挥。 淼淼朝他们感激的笑笑,挎上书包出门。她琢磨着,要想法把顾远航弄走才行,她是对他没意思,他也对女主情根深种,可难保天长日久,别的人会说闲话,到时候传林淼淼耳朵里,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砰……” “哎哟……”杜淼淼只觉着眼前金星直冒,鼻子一阵剧痛,实在是整个鼻子都太痛了,以至于分不清是撞到鼻尖还是鼻梁骨。 待痛劲缓过去,她才抬头……嗯,不够,再抬头……脖子都仰痛了才能看清来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也太他喵高了吧! 顾武觉着眼前的小女孩莫名眼熟,“没事吧?” 淼淼摇头又点头,有事,有很大的事,鼻子都快撞掉了好吗?真他喵冤家路窄。 顾武懒得跟她费时,“送你去保健室吧。”这时候还没校医院。 淼淼仰头,轻柔的在鼻子上捏了两下,感觉疼痛已经消失大半,也懒得耽误回家时间,“不用,是我没注意看路。”主要是不想跟他们姓顾的扯上关系。 顾武见她实在不愿去,“嗯”一声就走了,走了两步突然回头:“你妈妈还好吗?” “啊,什么?” 少年皱眉,这女娃怎么跟她哥形容的不一样,呆呆傻傻。 不是杜淼淼呆,实在是他问得奇怪,要问老爸好不好,她还能理解是他感念当年接顾元若回家过年的情,问老妈?他们从未见过面。 她仰着脑袋,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莹白发光的小脸,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冒出一种生物来——向日葵。 他轻咳一声,“你大哥是不是叫杜应全?” 淼淼点头,半秒钟后眼睛亮得不像话:“你见过我大哥?他好吗?他什么时候能回家?我们都很想他。”臭大哥去了一年还没回来过,至今只收到他一封信。 “还行吧。”顾武摸着刚冒出来的胡茬,想起那个干瘦猴子,力气贼大,快赶上从小做体能训练的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兒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兒 8瓶、沉沉沉下去 6瓶、美丽新人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042章 淼淼仰着头, 眼巴巴的等了一会儿,见他居然就一声不吭了, 忍不住道:“就……就没了?” 顾武挑挑眉头,“嗯。” 杜淼淼:“……”刚升起来的好感,她收回。 顾武不是故意装深沉,而是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问杜应全好不好, 他说好,也确实好, 剩下的什么时候能回家这种问题,他也回答不了。 一名军人最基本的素养就是保密。 杜淼淼在家撒娇习惯了,此时为了知道大哥的事,也管不了那么多, 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两步,“大哥哥你真好, 我们全家都很想我大哥, 你能不能多跟我说点他的事?” 顾武皱眉, “我比你大。” 淼淼点头,“嗯嗯, 是的,顾大哥哥。”姐姐比你大都“屈尊降贵”叫你哥哥了。 顾武却还是不满意, 总觉着她提溜转的眼里藏着东西,跟远航一样,心思多。“你跟远航一样,要叫我叔叔。” 杜淼淼:“……” 我叔, 叔你妹啊!我三十多岁的人了,叫你十七.八岁的小屁孩叔?我敢叫你敢答应吗? 然而,想起同样是十八岁的大哥,不知道在外头过的什么日子,她又心痒毛抓得不行。 硬着头皮,“五叔。” 顾武心头熨帖,仿佛三伏天吃了块冰镇西瓜。“嗯,你哥很好,长高了。” 杜淼淼想象不出来“长高”是有多高,去年走的时候大概182的样子,“有五叔你高吗?”星星眼。 顾武立马摇头,还差那么几公分。 淼淼了然,也是,这年代的人营养跟不上,又没有补钙和微量元素的条件,身高普遍没有二十一世纪的高,像顾武这么高的人在后世都凤毛麟角,更何况是现在。 “你在哪儿看到他的?” “保密。” “……” 好吧,那“我哥哥身体好不好?” “好。” “他在部队里做什么工作,训练强度大不大?有没有配枪?听说扔手榴弹很危险,让他小心点。” “保密。” 杜淼淼:“……” 一肚子的问题,都没法问了。客观上来说,对于杜应全这种性格外向侠义心肠的男孩,只要身体好,其他问题都不存在。主观上,顾武这么三捶打不出个冷屁的性格,问啥他都保密,她也不想自讨没趣。 正好看见顾远航出来,淼淼赶紧遁了:“谢谢五叔,那我走了。” 回到家,居然一个人也没有。灶上炖着一大碗土豆红烧肉,揭开锅盖,半锅糯米稀饭在“噗通”冒泡,稀稀拉拉飘着几枚红枣和百合。 今天这伙食不错啊,非年非节的。 杜淼淼咋舌,没忍住用勺子盛一丢丢,“呼哧呼哧”吹几下,用舌尖舔一下,不烫了,赶紧“刺溜”喝进去。 嗯,不错不错,奶奶的红糖没少放。 来到堂屋,见三哥和四哥的书包都在,却没人,愈发觉着古怪。毛球们听见脚步声,扯着嗓子“咩咩”叫,仿佛主人饿了它们几天似的。 “一天尽知道吃吃吃,咋不给我下个蛋出来!”黄树芬气呼呼进门,见了孙女脸色依然很臭。 “奶怎么了?”别为难咩咩们呐。 “你爸干的好事,去年我就不同意养,自家养自家的不行偏要给养一处去,一头病了一窝都病,这么多钱都得打水漂了。” 自从村里有钱后,杜洪江把队上所有庄稼做了统一规划。以前黄豆土豆玉米麦子稻谷乱七八糟只要能填肚子的都种,广而不精,浪费精力不说,还种坏了地。去年开始,趁着在村里有威信,杜洪江组织社员,春夏种烟草,夏秋种水稻,其他时候全种玉米。至于以前很有卖价但产量却偏低的黄豆,谁想种就种自留地里。 统一规划后,不止管理省心,产量也大增。 于是,他又组织社员养猪。不是村里常见的黑花猪,而是从外地引来的白猪,俗称“肉猪”,特容易长肉。 在村尾开辟一块荒地,盖成猪圈,从腊月间一次性买了五百头猪崽来,每天专人管理,统一喂食,全做了绝育处理,那膘长得可快了。大半年下来居然一头都没折过。 这对大家都有益的事,绝大部分社员都同意,唯独黄树芬不乐意。 因为她一直在家做饭照顾孩子,能在儿媳妇面前挺直腰杆全靠养猪,现在队上统一管理,养的肉猪比她的土猪长膘多了,以后门市部来收购她划不来啊。为这事没少跟儿子闹,但杜洪江见解释不通,干脆让她别养了。 “奶,猪场出事了?” 黄树芬脸色难看的点头,又拍着胸脯后怕,“还好咱们家没养,不然传上猪瘟可就亏大发了。”一个传一个,到时候哪家的都活不了。 淼淼心头一跳,“猪瘟?” 黄树芬叹口气,要是别的病,用油把肉炸干了挂半年人吃也没毛病,猪瘟的就吃不了,会传给人的。 杜淼淼正想说去看看,老爸回来了,愁眉苦脸,刘玉珍背着一个巨大的背篓跟在后头,他居然都没发现。还是淼淼先叫妈妈,他回头,责怪道:“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刘玉珍喘过气来,“这么点东西,又不重。” 没一会儿,两个哥哥也回来了,跟妹妹小声说猪场的事。“睡倒了好大片。” “皮都烂了。” “拉稀还带血,可害怕了。” 杜洪江瞪他们一眼,老太太哼道,“你能做,他们还不能说了?”自从全子和华子出去后,家里安静许多,好容易有这么唧唧喳喳热闹的时候。 淼淼不敢插嘴,为了缓和气氛,小声道:“我今天听到大哥的消息了。” 所有人停下来,看向她。刘玉珍,眼圈一瞬间就红了。 “我们班有个同学,他叔叔在部队上见过大哥,说大哥身体很好,长高了不少,比在家时还白,领导很器重他。” “真的吗?” 杜淼淼肯定的点头,虽然是编的,但既然顾武说他很好,那应该就是很好,在合理范围内编排点细节才能增加可信度。 果然,所有人都信了,问她那个同学叫啥名。 “爸爸你还记得吗,就是那年除夕来接顾老师的……” “叫顾武那个?”杜洪江下意识就叫出他名字。 “这就好,也不知道一个月有多少补贴?” 老爷子难得的瞪了一眼老婆子一眼,一天尽想着钱。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全子妈,下午别做活了,跟淼淼去一趟学校,把年前我给全子纳的鞋带上,拿三十个鸡蛋,他以前不是喜欢喝麦乳精吗,他姑带回来的还有,待会儿全带上,请那同学的叔叔带去……”这种时候,所有人都巴不得把家里最好的留给大哥。 见儿媳妇应下,她还不放心,“记得多说点客气话,人大老远的帮忙,不行你给他塞点路费。” 淼淼想说,估计顾武那臭石头才不会稀罕路费呢。 有这件“喜事”,饭桌上的氛围好多了,饭后淼淼说要去看看猪场,父母也没说啥,只让她远远的站着,别走进去。 “队长,这可咋整?”牛壮急得满头大汗。 杜洪江也是第一年养这么多猪,从没遇到这种情况,“水生的兽医请来没?”话音方落就见三个男人小跑着进来。 那两个背药箱的就是兽医,公社里没有,好在林水生常卖猪崽,认识县里兽医站的,才把人请来。 年纪大那个踩进猪圈,就近找一头烂皮比较严重的,掀起猪眼皮看看,又在肚子上摸了摸,再掰开猪嘴仔细看牙齿和舌头,才两分钟的时间,口角就流出不少白沫……所有人屏气凝神,连咳都不敢咳一声。 杜洪江紧张的看着兽医,见他不发话,他也不敢问,心却早已慢慢的沉下去。 兽医连着看了四五头,都一样的症状,给身后犹豫着不敢踩猪粪的年轻人使眼色,“把温度计拿来。” 年轻人翻了几下才找出来,愁眉苦脸不敢踩进去,杜淼淼赶紧跑过来,“我帮叔叔拿吧。”顺便在手里甩两下,确定甩到35度以下,才递给中年人。 “小姑娘上几年级了?”农村孩子谁懂这个。 杜淼淼还没说话,村里有人抢先开口:“这可是咱们村的小天才,已经上初二啦!她哥跟她都是读书的好苗子!” 中年人又看了两眼,笑笑,趁眼前那头瘟猪没动静,迅速而轻柔的将温度计插.进肛.门,慢慢的往里推,推至三分之二的位置,才停下来。 而那头猪居然全程一动不动。 所有人刚提起来的精神又瘪了,怕是凶多吉少。 杜淼淼趁大家不注意,把手搭在另一个一动不动的猪脑袋上,心想等体温测好,这头说不定就活蹦乱跳了,只是一共五百头呢,她要“治”到什么时候才好。 然而,她搭了几分钟,那猪也只是勉强睁开眼看她一眼,头依然抬不起来。 却把刘玉珍吓得够呛,“淼淼快把手拿开,会传染的。”杜洪江一个跨步进去把她抱起来,“小丫头别来添乱,小心上学迟到。” 我的好爸爸诶,亲爸爸诶,等我放学回来可能就是一群死猪了! 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又不能在众人面前拼命挣扎,心想只有半夜跑来看看了,百来斤的大肥猪呢,死了多可惜。如果真是猪瘟的话还得挖坑填埋,活的也得活埋。 兽医看体温已经高达39.8,赶紧让人拿出药,已经喂不进任何猪食了,只能兑水装在针筒里,几个汉子帮忙掰开猪嘴,把药打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很感谢小天使们~老胡好开心呀,有你们陪伴都不寂寞了~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043章 心不在焉过完一下午, 等淼淼回到家的时候,打了抗生素的猪死是没死, 但也没好起来。一量体温,仍没降下来,躺下的比上午更多了。 兽医看了一圈,最终只能摇头。 全村人的心顿时沉到谷底, 杜洪江手背上青筋直爆。 “那……要……要不咱们把肉分了吧?”有人忍不住开口,卖不了, 那自个儿吃也能解解馋吧。 “不能吃,去挖坑吧。”早日把瘟猪埋了,省得传染给别的村,一传十十传百, 要把整个公社都祸害了,杜洪江于心不安。 “这多好的肉啊, 不还有没睡下的嘛, 看着啥毛病都没……”这种猪特长肉, 膘又厚,一吃一嘴油, 其实心里谁都舍不得扔。 杜洪江瞪眼,大声训道:“这是传染病懂不懂?你不要命大家还要!” 可惜, 他还是低估了普通村民对猪肉的渴望,压根没几个人同意,都三三两两站到皮没烂的猪旁,意思不言而喻。 他要不同意, 大家就明抢,抢到哪头算哪头。整个村两百来户人家,好猪还有三百来头,每家至少能“分”到一头,动作快人手多的家庭说不定能抢到两头,傻子才不要。 杜洪江给牛壮几个使眼色,他们虽也有点心动,但更知道猪瘟的厉害,纷纷上去拉大家,“大家伙可别想不开,吃出毛病来谁也负担不起。” “就是,可别害了一家老小。”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想第一个放手。 杜淼淼却没心思看热闹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的金手指好!像!没!用!了!她搭了好几次,都没能让它们好起来,顶多就是舒服的哼唧几声。 怎么办,兽医已经走了,抗生素治不好,金手指也没用,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掩埋掉吗?猪废了是小事,就怕村民为难老爸。 “杜洪江,去年说要养猪的人是你,现在说要活埋的也是你,都把咱们当猴耍呢?”张癞子第一个不服,想起那年当着全村人的面被他家大崽子揍,真是新仇旧恨分外眼红。 杜洪江没功夫跟他瞎扯,“大家能帮忙的都来帮忙,分成两组,一组去山后挖坑,挖到五米深度,一组来抬猪。” 大家依然不动。 刘玉珍见丈夫脸色难看,大声道:“现在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大家摸着良心说,洪江为了队上的事操了多少心,大家也都看在眼里……这节骨眼上不是洪江小气,他不能拿大家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有几个松动下来,犹豫一下,走开两步。 但就是有人舍不得那到嘴的猪肉,譬如张癞子他妈。 “你们不吃我吃,放心,吃出问题我自个儿负责。”说着就叫儿子过去赶猪,准备弄回家去。 淼淼急了,一个健步跳过去,本想拦住他们,却不想刚好踩在猪粪上。“吧唧”一声,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滑,犹如踩了香蕉皮的猪八戒,一屁股跌地上。 猪病着,分管猪场的社员没心思打扫,杜洪江也没追究,圈里堆了不少玉米杆,硬硬的直接戳她白嫩嫩的手巴掌。 杜洪江一把将她抱起来,“有没摔到哪里?”闺女在家啥活都不用干,细皮嫩肉。 “我没事,爸爸……嘶……”她扬起手掌,见上头已经破了几个口子,血流得不少,沾着稻草屑,颇为可怖。 她自己都被吓一跳,更何况是杜洪江和刘玉珍。 刘玉珍把她抱过去,杜洪江一个左勾拳上去,正忙着赶猪的张癞子被杀措手不及。 杜洪江平时那么冷静的人,张癞子无端挑衅多少次,他都能忍过去,现在再无平日涵养,可见他是气成什么样。为了口吃的,张家人愈发把无赖气质发挥到极致,撒泼耍赖,又哭又闹,肥猪四散,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刘玉珍把闺女的小脑袋按进自己怀里,温声哄她:“淼淼别看,爸爸帮你出气啊。再忍忍,咱们回去抹点药就不痛了。” 杜淼淼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看着边上那头猪,哼着哼着突然一动不动,跟当初小白的“假死”一样,几分钟后突然睁开眼,活蹦乱跳,她立马在心里下了个口令。 于是,全村人就看见,一头力大无比的肥猪突然卯足了劲撞上去,张癞子险些被撞断了腰,含泪“哎哟”,直接爬不起来。 大家只当它发猪疯,反正村里会撞人拱人的猪不少。更何况受伤的是张癞子,大家还乐见其成呢。 淼淼比谁都高兴,如果没看错的话,刚才那头猪就是舔了她流在地上的血…… “妈妈,我突然想起来,以前自然科学老师说过一个治猪瘟的法子,我回去试试看吧,就用我们家门口的野草就行。” 刘玉珍只当她说的是孩子话,“好好好,随你。”回到家,淼淼不要妈妈帮忙,自己躲回屋里用淡盐水冲洗伤口,冲下来带血的水就存桶里。口子还真不小,一个四公分,一个三公分,好在不算深,皮肉没有外翻。 待冲洗干净,她又轻轻在伤口上挤压几下,血液不受控制的流出来,瞬间就流了十多滴的样子。不知道是她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着,一会儿就天旋地转,晕得厉害。 赶紧用胶布粘起来,没敢挤了。 又往桶里兑了几瓢水,假模假样挤点青蒿汁儿进去,直到再也看不出红色,才提去猪场。大人们正闹得慌,张家人想赶猪回家据为己有,以杜洪江为首的三大姓族人都不同意。 趁大家都没注意,她拿针管把“药水”打进猪嘴里,渐渐的,本来已经一动不动的都慢慢恢复了精神。 她实在是太累了,“爸爸帮帮我吧。”又把自然老师的话瞎编一通。她是远近闻名的小神童,而且打过“药水”的猪确实精神多了,杜洪江半信半疑,也不吵了,跟着帮忙。 两个小时后,形势大好。 “淼淼你打的是什么药水?咋比人.兽医还厉害。” 杜淼淼笑着说:“是自然科学老师教的,青蒿能治疗很多疾病,效果比抗生素还好。” 大家也不懂什么抗生素,既然是学校里老师说的,而且那绿油油的颜色,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确实没撒谎,全都唏嘘不已。 原来多读书真的有用啊。 确定猪们真的有所好转,淼淼才放心,没多大会儿就累得睡着在妈妈怀里。 这一夜,所有双水村的人都睡不着。 跟他们的提心吊胆不一样,淼淼倒是睡了个好觉,第二天醒来就听老爸说猪身上的烂皮好多了,要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那青蒿可真有用,咱们家的羊也弄点来喂喂,预防一下。” 于是,整个双水村又陷入狂抢青蒿的氛围中。 一连几天,猪倒是活过来了,兽医来看过,都惊叹青蒿作用居然如此强大,杜淼淼的精神却一天不如一天,终于在国庆节前一个星期,病倒了。 毫无征兆的,突然某一天醒来,连起床的力气也没有。 *** “杜应成,你妹呢?” 只见杜老三从课桌上抬起头,不耐烦的揉揉眼睛,“她不是在隔壁嘛。”兄妹俩虽然在一个年级,但他在慢班,淼淼在快班。 “她今儿没来上课啊,你不知道?” 老三的瞌睡顿时没了,“没来……一起的……”突然想起来,今天出门好像真没看见淼淼,他还以为她又等不及他们,早早的走了。 成绩吊车尾,在班上基本没存在感,都不用跟老师说一声,他背起书包撒丫子就往家跑。要敢把妹妹弄丢了,家里人会剥他皮抽他懒筋的。 自他走后,顾远航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心不在焉了,总觉着那个笑面虎小姑娘会突然出现在门口。 她在的时候,虽然也不怎么搭理他,但身边终究有个人,比现在空落落的好。她思维敏捷,老师才提头她就知尾,有时候思路跑得比老师还快,他总是能被她激励到。 放学,五叔按时等在门口,不过今天有点古怪。“有事,你先回去。” 他乖巧的点点头,要想在顾家好好待下去,就不能得罪五叔。 *** 知道三个孩子省心,杜家人天没亮就出门干活了,等三儿跑地里说妹妹没去上学的时候,才知道淼淼居然昏睡了半天。 杜淼淼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隐约听见鸡鸣,知道自己上学时间到了,可刚坐起来,就一头栽下去,想要叫家里人,却发不出声音,嗓子眼被一团棉花堵住,软软的又动不了。此时的她无比后悔,家里人都怕她生气,不会掀她帘子……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悄无声息的死在屋里。 早知道流血会死人,她一定会爱惜自己小命的。 在哥哥们的洗脸声、关门声里昏昏沉沉,脑袋实在痛得厉害,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后来,听见妈妈的惊叫声,奶奶责怪三哥的骂声,妈妈把她背背上,大跨步往村口跑,可她虽然不高,但吃得好,肉紧实,委实有点重量,妈妈走几步歇一下……应该很累吧? 以前在孤儿院,小病没人管,拖着拖着就好了,大病……好像确实没生过。心脏不好但也从没病得这么严重过。 后来,也不知走到哪儿,听见一把冷静的声音,“我来背”,似曾相识。 她只觉得自己被放到一个热乎乎的地方,被人从腿弯兜住,往上颠了颠,她害怕地搂住那人的脖子,连脖子都是热乎乎硬邦邦的。怎么会有人的背这么硬,像块石头硌得她骨头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兒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0瓶、水缇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044章 背着她的人走得很快, 她一路听着哥哥和妈妈的小跑脚步声,睡不着又醒不过来。来人虽然跑得快, 但透过厚实的肩膀,她能感受到的心跳却依然平稳。 应该是一个冷静自持,心理素质极好的人。 她听见妈妈说,爸爸上公社开会了。不是爸爸的话, 会是谁背她呢?两个哥哥还小,瘦不拉几的, 直觉也不是村里人,因为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肥皂香味。 还有点爱干净呢。 等等,这力量感莫非是当兵的大哥? “大哥你回来了。”她小声喟叹一声,大哥回来, 妈妈就不担心了。本来说好的今天放学跟顾武说一声,问他方不方便帮大哥带点东西过去, 他怎么就回来了? 男人顿了顿, 不情不愿哼一声, 小丫头又忘了要叫叔叔,什么哥不哥的, 跟她不是一个辈。 刘玉珍却吓得不轻,以为闺女是病糊涂了居然开始说胡话, 捂着嘴呜咽起来。那天在猪场就不对劲,平时活蹦乱跳的小姑娘,那天却窝她怀里睡着,接下来几天小脸就瘦了一圈。 一定是那天摔到哪儿了! 她真该死, 当时就该送医院看看的,要是留下啥后遗症,这么聪明的孩子……不行,她不能胡思乱想,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从双水村到县城平时要一个小时,今天因为“交通工具”给力,淼淼觉着才半小时就到了。县医院在城北,他们从城南来,得跨过一整条笔直的街道才到。很快的,杜淼淼被送进急诊室,她睁不开眼,只感觉自己被人掀开眼皮,塞了个温度计,然后被戳了一针……身上终于有点力气了。 精神却愈发受不住,沉沉的睡去。 *** 刘玉珍看着冒汗的小伙子,真不知该说什么,“谢谢”已经不知说了多少次。 “还不知道小伙子怎么称呼?” 顾武也不抹汗,冷静道:“顾武。” “顾武……”刘玉珍喃喃自语,好像在哪儿听过这名字。 少年看了她一眼,跟杜应全说的一样,他妈妈确实比一般农村妇女有见识。他明天就要走了,想起全子常念叨的妹妹,还是决定来他家看看,如果有信要带他可以顺路。不巧正好碰到一家子背着小姑娘往外头跑。 她们实在太瘦了,他走的都比她们跑得快。 “我在部队里见过杜应全。” 刘玉珍惊喜不已,“我就说名字怎么这么熟,原来淼淼说的她同学的叔叔就是你啊,这么有缘呐。” 顾武扯扯嘴角,像笑,又像是在勉强回应。“全子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刘玉珍抚着胸口,怎么能不担心。闺女在眼皮底下都还出这事,昏睡半天没去上学她都不知道,儿子隔那么远要真出啥事她更不知道,真是……小冤家们,要她亲命呐! 母女俩一样,问来问去就那几个问题,顾武能回答的就言简意赅,不能回答的都说“保密”。 越是这样,刘玉珍越是喜欢他,一看就是讲信用有原则的正经小伙子啊。 “好好好,阿姨不让你为难,不问了不问了。”过道好容易安静一会儿,她又想起来,“你啥时候走,方不方便帮阿姨带点东西过去?” “明天,可以。” 刘玉珍大喜,在心里盘算一番,除了婆婆说的那几样,再加几斤豆瓣酱给他下饭,鸡蛋给煮熟了带去应该还不会坏,还有成子打的鹌鹑,用油炸了带去也能吃几天…… “嫂子,淼淼怎么样了?”老三跑姑姑家找人,杜红梅正好下班在家,饭没吃就跑来了。 “大夫说没事了,应该是……是……营养不良。”她都有点不好意思说。 “啊?!” 连顾武也惊讶,很想揉揉耳朵,那胖乎乎五短三粗的小丫头还能营养不良? 杜红梅不信,“怎么可能,怕不是诊断错咯?” “我刚开始也以为是这样,但大夫说了,她血色素还是什么的很低,已经达到中度贫血,电解质也紊乱,我不知道啥意思,大夫就说是营养不良。” “……” 可以肯定,那就不是什么严重问题了,杜红梅放下心来,知道是顾武送来的,感激不已,说要请他出去下馆子。 顾武推辞,几个人就在过道上等到淼淼醒来,大夫检查过说没事,可以出院了,只要回去注意休息和补充营养就行。杜红梅又给买了一堆营养品,让他们去家里吃午饭。 刘玉珍不想拖家带口的去白吃,怕让亲家公婆看不起小姑子,硬是拒绝了,出门口买几个大肉包子,每人嚼俩,顾武主动接过淼淼背上,又一路走回双水村去。 又是这个热乎乎硬邦邦的脊背,淼淼舒服的闭上眼,刘玉珍问她要不要吃包子,她虚弱的摇头。现在什么都不想吃,只想安安稳稳睡一觉。 到家,杜洪江还没回来,老两口见孙女有惊无险,都长长的舒口气。老太太泡了一碗浓浓的麦乳精喂给孙女,又把带回来的肉包子热了,撕成小块让她泡着吃光,才放她睡觉。 吃过饭,刘玉珍按计划把各种吃的准备好,一式两份密封好,塞给顾武,他和全子一人一份。“麻烦阿武了,以后有空来咱们家玩啊。” 顾武僵硬着手,不自在。 小时候的他是泡在蜜罐里的,父亲位高权重,母亲温柔可意,几个讨厌他的哥哥都不回来,家里还有保姆,饿了有保姆喂,跌倒了有保姆抱起来,他从没吃过苦。 后来,父亲突然跟母亲离了婚,那时候的他不知道为什么昨天还好好抱着他举高高的父亲,第二天就变了个嘴脸。母亲带着他离开顾家,回到小县城丢了工作,只能挂靠在外婆家艰难度日。 但母亲早已不是那个母亲。几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养成了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外婆家十几口人只有外公是工人,其他都得种地。小小的他为了不受舅舅舅妈白眼,每天跟着几个表哥下地。 可能老天爷就是赏饭吃,十岁不到的他力气奇大无比,比舅舅们还能挑能扛,外婆心疼他,责骂母亲整天就知道伤春悲秋,不就个男人嘛,离了就离了。 母亲却永远一副悲苦模样,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你们不知道,他不是这种人”。 到底是什么人?谁又知道呢?反正顾武只知道,不苦干是没好日子的。他不喜欢读书,不喜欢听母亲弹琴画画,不喜欢听那些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苦日子没过几年,父亲想办法把他们接回城了。虽然再也没有保姆伺候,没有小汽车接送,但他已经学会自己走路,自己吃饭,甚至做饭也会。父亲很满意他的变化,加倍对他好,对母亲好。 除了没复婚,他们还是一家人。 知道他喜欢舞刀弄枪,父亲还舔着脸求人,给他弄来了真家伙,只要有空都陪他打靶。 他渐渐懂得,父亲离婚是为了他们母子好,他还有一个被牵连插队的三哥,小时候他好像见过几面,大哥二哥跟家里已经断绝关系,连过年也不回来。整个家里,除了恩爱的父母两耳不闻窗外事,其他人都不是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人是回到首都了,可小顾武的心却还在西南边陲的小县城。 初中毕业,他不想再在学校里浪费时间,拗着进了部队,只有那里才是他的家,他的归宿。每次回来,父亲因为愧疚对他无所不应,但大男人总没有那么细腻,本该无微不至的母亲,却想不起关心他是否吃饱穿暖。 原来,别人家的兄弟姐妹是这个样子,别人家的母亲是这样。 刘玉珍以为他害羞,在他手上捏了捏,就像对自家儿子一样。“好孩子,带着去,火车上没吃的别饿坏了。” “能在路上吃完就尽量吃完,我也不敢问你们要坐几天火车到,万一路上坏了怎么办……对了,到那边让全子给战友们也分点儿,别吃独食。” 顾武情不自禁点头。 原来,称职的母亲是这个样子。 待他走到村口,刘玉珍又气喘吁吁追出来,往他手里塞了一个玻璃瓶。“这是咱们自己熬的膏子,冬天擦手不会裂。”刚才摸到他的大拇指与食指交际处居然有几个小口子。 顾武真心诚意的说,“谢谢阿姨。” 又走了两步,刘玉珍大声喊“别跟全子说他妹妹生病的事,省得他不安心。” 顾武心头暖洋洋的,大声应下,终于大跨步走了。 杜淼淼一直睡到天黑才自然醒,肚子饿得咕咕叫,院里飘着饭菜香。她小猫似的叫声“妈”,牛明丽就在旁边笑起来。 “知道找你妈妈了?” 淼淼揉揉眼,黑漆漆的居然没发现床边坐着人。 “肚子饿了吧?我听你哥说你病了,都没去上学,一放学就来看你。”顺便有理由不用做作业。 淼淼笑起来,握着她的手,轻轻的甩来甩去。 “知道谁在你家隔壁不?” 杜淼淼知道她说的是林家,“管它谁来,不感兴趣。” 牛明丽恨铁不成钢,“你同桌!那可是你同桌啊!你同桌来看你,又被她叫走了,还留他们家吃饭了,你说你怎么一点也不知道上心?” 杜淼淼:“……”exm?我需要时刻关注同桌干嘛了吗?我拒绝。 然而,十分钟后,顾远航还是来到她面前嘘寒问暖。 再看到跟在他后头随时警惕自己这个恶毒女配会勾引人的林淼淼,杜淼淼索性把头蒙被子里,“我没事,谢谢。”余下的一个字不说,顾远航碰一鼻子灰,尴尬着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逢場做戲ゝ 20瓶、得闲饮茶 8瓶、星星 5瓶、花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045章 从深秋持续到初冬, 杜淼淼居然整整病了两个多月。哪儿哪儿都不痛不痒,就是没力气, 头昏,坐不起来,走路更是头重脚轻,仿佛全身的精气神都被那几滴血抽走了。 杜家人不放心, 不让上学,把她送医院住半个月, 各项指标都偏低,大夫说不是啥大毛病,七七八八的营养素也补了不少,可指标就是上不去, 那么多好东西像投进了无底洞。 这可把杜洪江白头发都愁出来,说不行就转市医院吧, 砸锅卖铁也要医。就在所有人都决定好要“倾家荡产”的时候, 淼淼突然又好起来了。 除了人瘦了两圈, 所有指标都正常。 大夫也解释不通,观察几天, 见她活蹦乱跳精神大好,也给出院了。 杜淼淼愧疚不已, 早知道真的会死人,还害爸妈花费这么多钱,她当时就量力而行……这次也算给她敲响警钟,自己的血很金贵, 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等她回到学校,已经临近期末考,好在病着的日子她虽然没法来上课,三哥却每天读课本给她听,俩人的课程也没落下。同学们都很关心她,问她病好了没,没好的话再休息几天。 “独苗苗你咋长高这么多?” 淼淼被男同学一提醒,还真是,要看他们的脸不用仰脑袋了。在病床上躺这么久,家里人都只觉着她瘦了,居然没发现长高不少。原先圆溜溜的小肚子没了,变成平坦柔软的小.腹,以前肚脐眼是被压扁的椭圆形,现在居然变成拉长的椭圆了。 肥嘟嘟的脸蛋也渐渐显出光滑的角度……仿佛一夜之间,整个人都被拉长了。 顾远航微微侧首,她才进门他就发现了,可惜没来得及跟她说话……小笑面虎就是笑面虎,走到哪儿都能交朋友。 考完试没几天进入腊月,又迎来一年一度的工分结算月。今年栽烟养猪都是两个大项,所有人摩拳擦掌,拭目以待。 杜家人怕淼淼一个人在家无聊,带她去公房帮着会计师傅算工分。这一年几乎没人敢再偷懒,每一家的工分都很多,所以分到的钱和东西也比去年翻了个倍。杜家分到将近两千块现金,粮食四千多斤,各种票若干。外加大哥寄回来的津贴和粮票,淼淼住院的花销也算找补回来了。 全村人都能过个丰收年。 这样的丰收年一直持续到1985年,全省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生产队已实行包产到户。双水村的社员分两类,一类是以张癞子为首的尝到了跟着杜洪江干的甜头,坚决不同意单干;一类是以牛壮林水生为代表的勤快人,听说别的省份都早就自苦自吃了,跟着蠢蠢欲动,他们相信,凭着自己也能过上好日子。 为到底包不包干,队上吵了两年。 1985年腊月,连着开了一个月的会,终于通过民主投票的方式,选出了大锅饭的最终结局——包干到户。 先将全村人口老幼折算成一千二百等份,再把所有土地分成水田和旱地,按土壤肥瘦地形情况按照现有人口折算,双水村地理位置优越,水田是附近几个队最多的,每一标准人口可得水田两亩二,旱地两亩八分。 杜家九口人,全算标准人口,分到水田将近二十亩,旱地二十五亩。在整个双水村是最多的,甚至放眼永定公社都是首屈一指的“大地主”。 加上开垦的自留地,快五十亩土地,就是躺着吃也吃不穷,黄树芬乐歪了嘴。 而且,最重要的是,去年华子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北京的大学,进了大学就意味着金饭碗,不用交学费还包分工,杜家人在村里着实风光了一把。家里多出来两个吃国家粮的,杜家的粮食倒是愈发富足。 现在,自己有地就有自由,想种啥种啥的自由,只要“保证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儿子这几年在队上劳心劳力也没见多分半斤粮,她还觉着吃亏呢,现在干啥都是替自己干,她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相信以她儿子的能耐,老杜家不愁日子过。 *** 放学后,淼淼刚背起书包走到学校门口,就被人在头顶拍了一下。吓得她“啊”一声,回头见是两个牛高马大的男孩子,气得跺脚。 “大表哥二表哥你们又吓我,讨厌死了!” 胡家梁和胡家栋嘿嘿傻笑,看着表妹红白相间的小脸,一点愧疚感也没有。“逗你玩呢,我爸我妈让我们接你回去吃饭。” “不去,我要回家。”她肚子有点不舒服。 “诶,走吧,你姑给你做了好吃的,命令咱们两大护法必须把你接回去。”大表哥一手搭她肩膀上,给架着走。杜淼淼今年虽然上高二了,但实际年龄却才十三岁,在二十多岁的他眼里,可不就是个还没男女意识的小孩子嘛。 胡家还住在以前那栋职工宿舍里,老两口年纪渐大,爬不惯楼梯,搬回乡下老家养老,屋子显得宽敞不少。才进门就见一个容光焕发的女人探出头,“淼淼来了?” “姑姑。” 三分钟后,杜红梅把准备帮忙的侄女推出去,“小丫头上学怪辛苦的,看会儿电视去。”转头对着儿子就是恶狠狠的,“俩臭小子帮我削土豆,一天啥都不会做尽知道吃,警告你们啊,电视不许看了,昨晚看一晚还没看够呢?” 表兄妹三人:“……”这样区别对待真的好吗? 胡家梁今年二十一岁,不是读书的料,高中毕业就被父母安排进纺织厂上班,干劳动最积极,又能说会道,用后世的说法就是情商挺高,才三年功夫就提了两个档,街坊都说他以后也是当厂长的料。 是的,杜红梅年初刚被提拔为副厂长,专管销售,可是实实在在的肥差。 “别给我做鬼脸,你们要有华子和淼淼的能耐,天天给你们供着都行。”现在家里不缺钱,只缺能读书的孩子。 “家强学习好,不也没见你把他供起来?” 杜红梅扬起手中锅铲,作势要打他,几个孩子嘻嘻哈哈笑着跑开,屋里热闹起来。笑着笑着,淼淼眉头一皱,小肚子又疼起来,一阵一阵的。 杜红梅也没注意,直到吃完了饭,见侄女不像平时一样活蹦乱跳,还奇怪道:“丫头怎么了,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 淼淼摇头,见姑父和三个表哥都没注意这边,才小声道:“姑,我肚子痛。” “那去上厕所呗,喏,你先去,我给你送纸。” 淼淼苦着脸,“是……不是拉肚子。” 杜红梅眉头一皱,眼睛亮起来。“咳小丫头不早说,上次我就听你妈说你来事儿抹裤子上,是大姑娘咯……”见侄女脸红成大苹果,她不再打趣,回房拿纸。 这年代还没普及卫生巾,杜红梅教她把两张卫生纸折成一条厚厚的长方形,垫小裤裤里,“每隔两小时换一次就行。” 完事后一碗热乎乎的红糖鸡蛋下肚,躺一会儿,腰不酸肚不痛,重来一回她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平时周五都吃完饭就回家,今儿因为担心流血太多又要住院,淼淼硬生生在姑姑家躺了两天。 事实证明,她又想多了——就是很普通的来例假而已。 直到第二个星期回家,刘玉珍才知道她真“成人”了,感慨不已。“长成大姑娘可就得少跟男同学玩了,知道不?” 杜淼淼点头,她也有点不自在。这半年来胸前的小花.苞开始发芽,以前常跟她动手动脚玩闹的几个男生都不好意思再碰她,就连当初的小同桌胡豆豆也不好意思看她,每次说话仿佛地上有钱。 这里的孩子太单纯了喂。 “爸妈,要不咱们搬家吧?” “啥?!”黄树芬吓一跳,筷子都掉了。 杜淼淼正色道:“我们搬去城里吧。”指指外头满院子跑的羊咩咩,家里人都快没下脚地儿了。刘玉珍倒是提议卖它几只,但淼淼舍不得,咩咩就跟她的闺女一样,这些是咩咩的子子孙孙,那也就是跟自己沾亲带故的,哪有卖的道理。 “关不住让你爸去村尾好好的盖几间羊圈,哪至于就要搬家?”老爷子也跟着点头,他虽然话不多,但搬家可是伤筋动骨的大事。 大家看向杜洪江,以为他会应下。 谁知杜洪江跟刘玉珍对视一眼,居然也说:“这想法我最近也在琢磨,村里终究没外头机会多。” “村里有啥不好,咱们家现在这么多地再也饿不着肚子,手里也有点钱,以后政策好了给你买辆车跑货运,不也能赚钱?” 刘玉珍摇头,“越是手里有钱咱们越是需要机会。” “不行,我不管你机会不机会,咱们老祖宗的根基都在双水村,谁搬走谁就是不肖子孙!”老太太耍赖似的哼一声,背对儿媳妇嘀咕。 杜淼淼暗暗叹口气,老人家思想守旧,总想落叶归根。“奶,咱们以后又不是不回来了,瓦片都不动一片,你们想回随时能回,就像表哥的爷爷奶奶一样。” 黄树芬不说话,老爷子咳一声,“这不是闹着玩的。” 杜洪江正色道:“我们也是慎重考虑过的。”拜闺女所赐,她整天念叨以后要去城里做生意,要去城里住楼房,早早的在他心里埋下了种子。 现在,手里有钱,外面的世界也变了,埋下的种子也该发芽了。 可惜,他的种子还是没能发芽。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带信给他,说让去乡里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淼淼这么努力发家致富,让吃土少女老胡自愧不如诶,所以准备写(意)个(淫)豪门贵妇的生活,有软包子,有豪门老男人……可惜阔太她虎背熊腰屁股塌,改造之路遥遥无期。 文案如下,大家快点一下收藏,好不好嘛(星星眼)? 程阳槲因为还不出信用卡而急昏头。 醒来的时候,冒鼻涕泡的萌包子叫她“妈妈”,拎着百万手袋的老太太叫她“儿媳妇”……还有个帅气多金的老男人自称是她丈夫。 不,她拒绝,她只想守活寡! 第046章 去乡里干啥? 家里人也没多想, 以为就跟平常一样,他作为村长, 去乡里(以前是公社)开会是常有的事儿,家里盐巴酱油没了他还能顺道带回来,小四已经把“爸爸开会”和“有好吃的”划等号了。 谁知,下午杜洪江却满腹心事的回来, 两手空空。 “酱油呢?”老太太急得不行,好容易孙女在家, 说好要做凉菜给她吃的。 杜洪江回过神来,一拍后脑勺,“咋给忘了,等着, 我这就去。”家里有自行车,是妹夫家淘汰不要的, 杜老三稀罕得很, 拎回来当宝贝。骑车总比走路快, 到乡里也才十多分钟。 “爸爸别去了,下星期再吃也行。”淼淼赶紧追出来, 见他明显的懊恼之色,觉着奇怪得很。 半斤酱油不至于吧? 吃午饭的时候, 他终于说出实情。 原来是他在双水村干得好,在他的带领下整个生产队收入大增,乡里有相熟的领导看重,这几个月乡政府开始恢复正常的运行秩序, 原本盘踞在革委会的几个老头被弄下台,正是缺人的时候。 尤其是他这样正值壮年,知根知底,又有能力的人。 领导想提拔他去乡政府,先从分管农业种植这一块干起,承诺以后有机会一定优先提他。 这可把老两口高兴坏了,乡政府呐,金饭碗妥妥的! “去去去,一定去!咱们老杜家祖上烧了高香,儿子闺女孙子孙女一个赛一个的出息,十五那天我得还愿去。” 刘玉珍看了丈夫一眼,试探道:“你的意思是……” 杜洪江为难的叹口气,“还是想搬出去。”他有自知之明,家里无根无基,自己又是泥腿子,去了乡政府怕就是一辈子打杂跑腿的命,顶多领点死工资。 不是他托大,那几十块工资他有时候一天就能挣回来。 不止老两口,这回连刘玉珍也不赞成了,“全子爸你好好想想,咱先不忙着回复领导。”她也想让丈夫“当官”,做梦都想,但她知道丈夫有主见,不喜欢别人替他拿主意,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让他自个儿决定。 一时间,饭桌上沉默下来,三个孩子筷子碰到碗的声音,显得孤单极了。 杜洪江见闺女故意装没听到似的,有点好笑,“淼淼说说,爸爸应该怎么选啊?” 杜淼淼把嘴里饭菜咽下去,很想悄悄翻个白眼,她老爸这是越来越老狐狸了,明明心里早有了想法,偏要用她做幌子。 “淼淼倒是快说说啊,到底是搬出去还是去乡政府?” 杜淼淼慢条斯理的又吃完两口饭,才淡淡道:“既要搬出去,也要去乡政府。”别看老爸只是当村长,但他组织能力和领导能力都不差,他嘴上说着怕去了抱负实现不了,可心里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啊?!”所有人惊掉下巴,唯独杜洪江笑得高深莫测,老怀甚慰,知父莫若女啊。 刘玉珍脑子转得快,突然眼睛一亮:“让你爸去乡政府,咱们这家照搬不误。”反正乡政府离县城也不远,骑车只要半小时。 黄树芬赶紧摇头,“不行不行,要搬你们搬,我不动。” 这时候当然是要老人家最心爱的乖孙女上场咯,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似的,先劝动他们,到时候已成定局他们不搬也得搬了。 接下来半个月,杜洪江带着证件去乡政府报道,果然分在农业站,专管烟草这一块。这两年被双水村所带动,全乡农民都在大力种植烟草,价值和产量双高,这一块倒是真正的实权部门。每天早出晚归,干劲十足。 刘玉珍连续进了十几趟县城,杜红梅听说他们要找房子,说对面那户人家刚搬去新楼房,可以租给他们住。回家跟男人商量过,也觉着现在条件有限,先将就两年再说,反正平时全子和华子都不在家,几口人先挤挤,以后条件好了再置换套大的。 当然,在他们内心深处,只有独门独院可以种树养羊的才叫房子。 房子有眉目了,刘玉珍被闺女撺掇着,把纺织厂门口那间小矮屋盘下来卖早点,馒头花卷土豆饼油条豆浆她都无师自通。一开始没自信,生怕做出来卖不出去,第一天只敢做几十根油条。谁知她做的东西味道好,分量又足还不用粮票,不到一刻钟居然全卖光了。 看着还没装满一兜的钞票,刘玉珍傻眼了。 迅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骑回家,婆媳俩手忙脚乱带上发好的面杀来,趁着中午下班的间隙又卖了一波。纺织厂往前走三百米就是县一小,放学有往回走的学生,也会买一根。一天下来,婆媳俩根本闲不下来,光炸油条就供不应求。 收摊的路上,老太太不忘感慨:“这城里小孩儿的钱就是好挣呐!”在村里谁家孩子能有五分钱零花啊。 到家一算,全天居然卖出去三百多根油条,收入十多块,小吃成本才一半,相当于一天净赚了八块……那一个月岂不是得赚两百四? 诶哟,不得了不得了,城里人的钱可真好赚。再听儿媳妇说今儿是没准备好才卖了这么点儿,以后多备点面,不止炸油条,还炸馒头,炸麻圆,赚的只会更多。 于是,老太太当天晚上就表态了:这家必须得搬,尽快搬。 杜老爷子:“……”老婆子一辈子见钱眼开。 杜洪江想了想,又建议道:“要不咱们把淼淼说的那种小卖部开起来?” 老太太拿不准,那间小矮屋位置好是好,以前是给纺织厂职工放单车的,这两年条件越来越好,单车越来越多,厂里专门盖了长长一溜单车房,才把它空出来。“也没听谁说开小卖部,人都知道上供销社买东西,万一……” “要有人已经干过,就没咱什么事了。” 四个大人讨论了一宿,也没出个结果,只能先把早点卖上,家搬了再说。 淼淼已经到最关键的高三,不敢松懈,大家都没跟她说啥时候搬家,全靠胡荣海开着货车跑进跑出帮忙,等告诉她的时候已经全搬完了。 新家虽然是租的,但老太太爱收拾,把三室一厅拾掇得整整齐齐,井然有序。大卧室给爷爷和三哥四哥住,他们爷孙人多。光线好那个淼淼和奶奶住,剩下又小又没窗户的则是爸妈住。原先那家人的沙发没搬走,老太太缝个带松紧的沙发套,放开了可以作床,大哥和二哥回来也能睡。 大家都很乐意将就。 唯一让杜淼淼觉着可惜的,就是跟牛明丽隔得远了,不知道多久才能见一面。于是,俩人开启鸿雁传书模式,俩人每个星期都在写信,让爸爸上班的时候带去,遇到牛叔叔就给他,遇不到就抽空骑十五分钟车送牛家去,顺便再带回她狗爬式的回信。 虽然很多时候俩人写的都答非所问,但友谊却愈发深厚。 羊咩咩们没人管理不行,每个月好几百的收益呢。杜洪江狠狠心,在县城边上租个破院子,每天专门由老爷子赶附近山上吃草,比起早出晚归的干农活,倒是轻松不少。 三兄妹没有再住校,一日三餐都在家里吃,老太太的任务就是给他们做饭,有时对门的女婿一家懒得动手也会过来吃现成的,每个月塞几十块生活费,可把她高兴的……恨不得他们天天来吃。 妻子专心卖早点,父亲放羊,母亲照顾好大后方,大家各司其职,家里每个月能进好几百,杜洪江反倒成了挣得最少的,愧疚不已。 “唉,我对家里贡献也太少了。” “眼光放长远些,你以后可不止在乡政府。”出来见过世面,发现以前觉着高不可攀的乡政府也不过如此,也怪不得刘玉秀常说她井底之蛙。 男人咬咬牙,“不会让你后悔嫁给我。” 刘玉珍捶他两拳,“少啰嗦,当心吵到隔壁的孩子。” 想到明天就要高考的闺女,杜洪江赶紧屏住呼吸,连身也不敢翻一个。当年,媳妇儿的意思是让她初中毕业就去考考少年班试试,但被他拦下了。 自家闺女已经连跳那么多级,不能再拔苗助长,为了点名声不值得。 隔壁的淼淼也确实没睡着,第二次参加高考了,还是免不了紧张。跟上辈子高考前才发现自己哪儿哪儿都不会不一样,这一次所有的知识早已滚瓜烂熟,就看明天表现了。 “乖孙女咋啦?”老太太在她背上拍了两下。 “奶,你说,以后咱们……算了,睡吧。”以后的事说不准,她相信,以现在杜家的实力,林淼淼想弄他们不是那么容易,她还自顾不暇呢。 听牛明丽说,他们搬走没多久,林家的母猪就发了瘟,大病一场后所剩无几,亏损好几千,林水生急得满嘴泡。村里人怕猪瘟传到自己家,闹着要他们填埋,活的也得埋了,父女俩求爷爷告奶奶,到处说好话呢。 林淼淼也跳过级,直接从三年级跳到初一,当时也算声名大噪,可惜家里不省心,初一下学期成绩跟不上,没保持住第一名,初二初三只能乖乖按部就班……不然杜淼淼就要被她追上了。 淼淼的初衷就是远离她,一定要变有钱变优秀,把她甩得远远的,最好再无交集。 没一会儿,身旁窸窸窣窣。 “奶要上厕所?等我开灯。” 老太太抱着薄被,打个哈欠,“别别别,我翻身吵你,去沙发上睡。” 淼淼眼眶湿润,“不要,就要奶抱着我,像小时候那样……我才睡得着。” 第047章 1985年7月9日, 高考完的杜淼淼终于如释重负,在家睡了几天, 除了吃饭和洗漱就没离开床过。当然,这么睡的不止她,老三也跟她一样参加了高考。 对于杜应成的旱鸭子上阵式高考,大家都选择性的不当回事。一问他考怎么样, 他就炸毛,再问能不能读个当老师的学校, 他就装死。 当老师是不可能当老师的,一辈子也不可能,下辈子也不可能。 杜洪江见他实在不愿读书,媳妇儿又舍不得送他去当兵, 干脆厚着脸皮求杜红梅,把他弄纺织厂去, 不是正式工也没关系, 不图他挣多少钱, 反正就是不能在家混吃等死,不能跟狐朋狗友出去鬼混。 老三一听有班上, 眼睛都亮了,“行!哪天能开始上班?到时候工资得给我留一半, 我保证不乱花。” 其他人:“……”又是个见钱眼开的。 于是,睡够两天后,他就进厂,正式成为生产线男工一枚, 幸好没跟大表哥在一个车间,不然俩人整天勾肩搭背,哪还有心思上班。 至于淼淼,全家人都不舍得打扰她,直到十四号早上,老太太来敲门:“乖孙女起没?你同学来了。” 杜淼淼翻个身,瓮声瓮气问:“哪个同学?”如果是牛明丽的话她就不换衣服了,让她直接进来。 “男同学女同学都有,说是你们一个班的。快起吧,睡久了人没精神。” 杜淼淼的瞌睡一瞬间全醒了,女同学她能理解,那天出考场的时候好像有人提过一嘴,说要去哪儿野炊,当时她答应了。可男同学?除了胡豆豆,她没有交情好到能上门的男同学。 起床,换上一条七分袖的连衣裙,头发也没扎,趿着拖鞋来到客厅。 沙发上坐着一群少男少女,男生短袖长裤,女生一律连衣裙,背着胀鼓鼓的书包,提着水杯,靠墙还放了几口锅,两块砧板以及青菜萝卜若干。 “独苗苗怎么才起,就等你了。” “对不住,我这几天睡迷糊了。”忍不住打个哈欠,古人说“久卧伤气”是有道理的。 十四岁的小姑娘已经很有少女形态,巴掌大的瓜子脸又细又白,眉眼弯弯,嘴唇红润,乌压压的黑发垂在肩头,身量挺直,刚好有一米五八,连衣裙衬得腰间不盈一握……夏日里让人眼前一亮。 几个男同学都不好意思直愣愣的盯着她看,只能东张西望。 老太太推她去洗漱,又从冰箱里拿出西瓜,切了让他们吃,热情得很。 “谢谢奶奶,这西瓜又凉又甜,真好吃!” “对,比我家买的好吃。” 老太太挺直腰杆,“以前我也不知道还有冰箱,吃不完的肉放两天都不会坏,冰水果冰菜冰水都行。”于是有没见过的同学就凑上去围观,大多数县城同学家里都有了。 吃完西瓜,又盛冰绿豆汤给他们,家里有啥都热情的拿出来招待大家,跟以前村里那个又抠门又爱占人便宜的老太太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淼淼一边刷牙一边笑,突然听见一声“别让牙膏沫子卡了”,她被吓一跳,这熟悉的嗓音,熟悉的没话找话,真是……让她一口牙膏沫子全咽下去了。 “怎么,还真卡了?”顾远航脸上的关心不似作伪。 杜淼淼猛地涮了两杯清水,才淡淡道:“知不知道会吓死人的。” “我看你半天没好,再不出门太阳都下山了。”他指指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半了。 杜淼淼懒得接他话,难以理解这男主怎么这么烦人,她都已经想方设法让老师调开座位,绞尽脑汁不跟他有任何普通同学以外的接触,他怎么还来自己跟前?早知道他也要去,倒贴钱她也不去。 顾远航摸摸鼻子,又看到小笑面虎熟悉的嫌弃,他也很委屈。自己没惹着她啊,她对自己好像天生就有仇似的。 “好吧,那我不打扰你。”他退回去,人虽坐沙发上,眼睛却仍时有时无的看向洗手间。 九点四十五,少男少女们顺利出门,在一中门口见到等候多时的其他人。见到淼淼,无论男生女生,都问她志愿报的哪儿。 正跟人说话的顾远航,瞬间屏住呼吸,看向人群中那颗最亮的星。 只见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就我以前想读的那个呗,看运气。” “谦虚啦,淼淼都要看运气,那咱们岂不是得回家种地?” “就你还种地,你家是工人,哪来种的?” “就是,顶多进工厂……” 所有人全都笑起来,又等了会儿,班长统计人齐了,终于向城南进发。今儿是高145班最后一次集体活动,大家既高兴又伤感,更多的是对前途的迷茫与向往,矛盾着,前进着。 “喂,远航,叫你呢,发啥青春呆?” 顾远航不好意思的笑笑,他一直在琢磨刚才小笑面虎的话,她以前想读的,到底是哪个?为什么好像大家都知道,就他一个不知道?明明他们一起上课一起放学还坐过一个学期的同桌啊。 他思来想去,她这么排斥他的原因,估计就只有那个了。 *** 到了城南的跑马地,大家三三两两找个阴凉地儿坐下。这块荒地夏天雨水丰沛,长满绿油油的青草,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小野花,常有附近村民来放牛羊,就被取名“跑马地”。 “淼淼,你哥放假没?”是个叫高红梅的女生,生病留过两年级,本来跟二哥一个班。 淼淼明知故问:“我大哥部队上不放假,回不来呀。” 高红梅脸色通红,这小丫头还挺会跟她装蒜,明明自己以前让她带的信都是带给杜应华。 “哦,我二哥呀,早放了,应该就是这几……哦不,好像就是今天到家。” 果然,高红梅紧张起来,“小丫头怎么不早说。”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连衣裙,是妈妈穿不了给她穿的,颜色和款式都很老成,在小县城里不觉着有啥,人大城市回来的肯定看不上。 淼淼其实是逗她的,二哥这种呆头鹅才不会注意到她穿裤子还是裙子,当初要不是自己耐不住她的哀求帮忙把她的信夹带在家书里,二哥可能连她是谁都不记得了。 杜淼淼从没恋爱过,明恋暗恋都没有,所以还真理解不了她的心情,只是觉着同为女生,不帮忙的话她于心不忍……但长痛不如短痛,人家女孩的青春多宝贵啊,二哥要真不喜欢她,也别让她苦恋多年。 “红梅姐,你要有空的话今晚去我们家玩吧?” “我真的可以吗?”小姑娘兴奋得脸都红了。 淼淼点点头,想到自己要干的事,有点心虚,只盼着二哥真能对人家有点意思。 休息够了,大家用锄头挖开几个土坑,架起铁锅,点火的,洗锅的,捡柴的,淘米的,各司其职。杜淼淼在班上是最积极的,鬼点子又多,大家都让她想办法弄个好吃的出来。 只见她嘿嘿一笑,从书包里掏出两大个塑料盒,仿佛还冒着丝丝冷气——临出门前才切好的冰镇水果。 “独苗苗我说你书包咋那么鼓,原来是装满好吃的。”同学们也不客气,一人拿根签子戳着吃,有西瓜,桃子,杨梅,木瓜,菠萝……都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多水果。 杜家现在不缺钱,孙女想吃啥就买啥,家里水果从没断过,她睡了几天把野炊的事忘了,不然应该能准备更充分些。 没一会儿,她带几个男同学去河边砍四五根竹子回来,大家奇怪,还笑话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道新鲜竹子不能当柴烧。 刚才听见正好有同学带了糯米来,她才想起有个好东西。 先把糯米淘洗干净,浸泡半小时。大家忙着的时候,她也没闲着,只见她三两下又从包里掏出一块成人巴掌大的火腿肉。 其他人:“……”独苗苗你到底背了多少好东西来?! 高红梅见她刀子都不会拿,赶紧接过去,照着她说的切成火腿丁。因为火腿是腌制好的腊肉,不用再放盐,把它跟糯米和饭米搅拌均匀,从竹筒上劈开的小口把东西塞进去……直到架火上了,才有人问“你要做竹筒饭?” 杜淼淼听见顾远航的声音,“嗯”一声,守在火堆面前。 不到一个小时,大家带来的青菜萝卜都简单的炒好了,竹筒外层也烧得五花崩裂,劈开来,香味扑鼻。糯米的独有香味包裹在竹膜里,染上竹子的清香,兼具火腿肉的奇香……“哇!好香呀!” “独苗苗你真是厉害!” 在所有人的夸赞里,宝藏女孩杜淼淼汗颜,也就是这时代信息闭塞罢了,要在二十一世纪,竹筒饭可是家喻户晓的东西。 除了她带来火腿,其他人都只带了蔬菜和米,顾远航大手笔的带了几十个鸡蛋,刚好每人能分一个。虽然菜的味道很一般,但就着绿油油的景色,吹着夏日凉风,大家七嘴八舌,这儿夹一筷,那儿吃一口,别提多开心了。 就在这样欢快的氛围里,顾远航走到女孩身旁,温声道:“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杜淼淼:“嗯?” “那年,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 杜淼淼满头雾水,到底是哪一年?他们做同学也有五个年头了,基本只有她凶他的。 少年见她还是笑眯眯的,仿佛那件事只有他还在耿耿于怀,显得自己挺小肚鸡肠的。顿时愈发不好意思,“我当时丢了日记本,一时口不择言,你别放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水缇月 10瓶;啊呜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48章 淼淼愣了一下, “你不说我都忘了。” 顾远航一梗,面色涨红。就是在这一刻, 他开始真正觉着自己不及这个女孩。考试她永远盘踞在第一名的时候,鬼点子层出的时候,所有人都赞叹她那小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就一个顶俩……他都从未觉着自己比不上她。 想起五年来他的不断试探和接近, 甚至有时候是在讨好,淼淼又叹口气。 “真的, 我已经忘了,你不用专门道歉。”况且我刚捡到那天也确实算偷看了。 当时觉着是被他冤枉,气愤难平,现在回想起来, 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而且,这五年来, 她不断的排斥、拒绝他, 跟上辈子比起来, 这时候的他还从没伤害过自己,所以她语气柔和, 看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非常真诚。 顾远航呼吸一顿, “那你能告诉我,报了哪个学校吗?” …… 杜淼淼刚升起来的愧疚又戛然而止。 俩人间的尴尬气氛还是高红梅来打破的。“淼淼,咱们收拾一下,准备往回走了。”走了几步回头见顾远航还站在那儿, 奇怪道:“你们聊什么呢?你又堵人家了?”全班同学都知道,第一名总给第二名添堵。 淼淼摇头,岔开话题。 一群少男少女,比来的时候多了份亲密,又多了份伤感,回到县城,大家各回各家,约定好等录取通知书收到了再聚一次。 只是,届时几家欢喜几家愁,再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齐了。正想着就到门口,自家和对面姑姑家的门都开着,不时有笑声传出来。 “三哥就你大嗓门,我在院里都听见……呀!二哥回来了?!大……大大哥!”小姑娘惊喜得都破音了,看着屋里那两个高得快顶到屋顶的年轻男人,其中一个方脸浓眉的简直就是杜洪江翻版。 杜应全自从六年前去当兵,还是第一次回来。 六年前走的时候他只比老爸高那么一丢丢,脸上还带着孩子气,说话咋咋呼呼时常惹得大人想揍又揍不到。他不在的这么多日日夜夜,刘玉秀和黄树芬不知道悄悄流了多少眼泪,都说早知道就对他好点儿。 作为家里第一个孩子,他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正好是家里最困难的时候,没有穿过好衣裳,没吃过几顿肉,到家里好起来的时候他又在外头吃苦……可以说,父母对他是最愧疚的。 全子受不了妈妈和奶奶的眼泪,怕妹妹也学她们,赶紧一把掐着妹妹胳肢窝,把她像小时候一样举过头顶。 “啊!” 杜淼淼又破音了,又羞又怕,她今儿穿着裙子,被他一带,裙摆都飞起来了。 “大哥讨厌,人家都要上大学了,又不是小孩子……啊!”又被他举高高。 “讨厌,讨厌死了!”小丫头害怕他再举,双手搂住他脖子,脸蛋红彤彤的,把头发衬得愈发乌黑,就跟油画里走出来的姑娘似的。 另一个被忽视的男人眸光微动,心道,果然是女大十八变,这还没十八岁呢,变化就这么大,那以后岂不是……嗯,够全子操心的。 顾武摸着下巴,幸灾乐祸。 淼淼不经意看过去,就见他笑得不怀好意,脸愈发红了,把大哥推开,刘玉珍抹抹泪,在大儿子肩上捶了两下,“没轻没重,你妹子都大姑娘了,看把她害羞的……” 杜应全好似才反应过来,“有啥好害羞的,咱们都一家人。哦对了,这是你顾武哥哥,你叫他五哥就行。” 顾武淡淡的点点头,杜家一个二个不把他当叔,他也认命了。 淼淼从善如流,笑着叫声“五哥”,仰头打量他,“五哥又长高了,有两米没?”那年背她的时候好像没这么高,不过因为不是自家人,她也拿不准。 顾武还没说话,杜应全笑喷了,“哈哈哈,阿武听见没?你咋不再争气点,长到两米?怎么就差了那么一丢丢?” 淼淼反应过来,那就是一米九几了……也够高了。 她忍不住咽口水,真的好高呀,巨人似的,一想到他平时穿身绿色的军装,戴绿色的军帽……嗯,绿巨人吗? 杜应华见妹妹只顾看着别的男孩笑,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只想大哥,不想二哥吗?” “想想想!我想死二哥了!”二哥比大哥有良心点,半年能回来一次。“对了,二哥,还记得红梅姐吗?” 一直没存在感的高红梅红着脸,叫了声“杜同学”,眼睛不敢看他,仿佛地板上有朵花儿。 杜应华“嗯”一声,继续跟妹妹说话,不知道是没想起这号人,还是在装高冷。杜淼淼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几个大人见他冷落人家姑娘,生怕高红梅不自在,拉她坐下,让她吃水果,问她家哪里的,今年几岁了,有几个兄弟姐妹,倒是暂时缓解了她的尴尬。 大家说会儿话,顾武就起身告辞了,无论杜家人怎么挽留。见他走了,高红梅也待不住,说是要走。老太太从厨房伸出头来,“饭菜要熟了,吃了再回去吧。” “就是,小姑娘跟我挺有缘的,咱们都叫红梅,以后可要常来玩啊。” 高红梅红着脸答应,悄悄看了杜应华一眼,见他仍无动于衷,想起刚才自己鼓足勇气问他收没收到自己信的话,他只是抬抬眉毛说“收到了,有事吗?” 自己真的就是个无关紧要之人。 所以,任凭杜家人怎么挽留,她还是坚持要走。 杜淼淼没办法,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那二哥送送红梅姐姐吧,她们家怪远的,你骑车去快些。”这样一来,少男少女坐单车上,在夏日余晖里穿梭于大街小巷,说不定会碰撞出感觉来呢。 然而,杜应华毫不犹豫,“我还有事,你们谁方便帮她送一下?” 高红梅面红耳赤,要不是还在别人家里,估计得哭了。 杜淼淼气二哥不留情面,但又无计可施。他就是根木头,就是不喜欢高红梅,她总不能强按他的头让他喜欢。只能轻轻挽住红梅的手,以示安慰。 大家都不忍心让姑娘这么尴尬,还是大表哥主动请缨,老太太装了点水果和全子带回来的特产,塞给红梅,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常来玩。 淼淼:估计人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 顾武出了供销社职工楼,顺着林荫小道慢悠悠的往城北去,刚走到县医院门口,突然听见“嘟嘟”的喇叭声。 “阿武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一辆挂红牌的军车,副驾上坐着个平头中年男。 “刘叔,下午刚到。” “那快上来吧,我正好去找老爷子有事。” 顾武长腿一伸就上去了,全程居然没停车。 “怎么我看你像从南边来?回来倒先不回家?” 顾武轻笑一声,“正好有事。”剩下的却一个字也不肯多说,男人也不敢勉强,捡着好听的夸了几句,问他在部队上怎么样,准头有没有落下。 到了军区大院门口,顾武才将跳下车,就有个少年迎上来。“五叔回来了?” “嗯。” 顾远航等着帮他提行李,半晌后见他大跨步往里走,急了。“五叔你行李呢?” 顾武一愣,“没行李。” 所有人:“……” “别管他,光棍一条能有啥行李。”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笑着走出来,当真是声如洪钟,满面红光。他身后跟着位三十出头的少.妇,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能保养得犹如初婚新妇,身量苗条,眼神温柔。 “阿武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好让陈妈把饭做上。” 顾武见她淡淡的,不由得想起杜家另一位母亲,从他们进门她就忙着弄吃的,也不知从哪儿端出一大碗炸好的泥鳅,说是上个月孩子们去田里捉的,他喜欢吃就给留着。全子也是个不讲究的,冰箱放了一个多月的东西,用油热一下吃得“嘎吱”脆。女人一面让他们吃这吃那,一面絮絮叨叨抹眼泪,时不时在全子身上捶两下。 那可是真捶,在旁边都能听见他胸腔的回响……他却很想感受一下,那种带着温度的责骂。 但在自己母亲身上……嗯,她的眼光永远只会放在父亲身上,他无法苛责。淡淡的应一声,自顾自回屋。 刚洗好澡出来,顾远航就进门来。“五叔累了吧?爷爷说让你收拾一下,待会儿出去吃饭。” 顾武用毛巾擦身上的水汽,上半身裸着,所见之处尽是古铜色的肌肉,壮而不肥,线条流利而富有力量感,顾远航满眼羡慕。 顾武擦完身上擦头发,见他还没走,“有事?” 顾远航犹豫一下,知道他见识多,说不定能帮自己想个主意,便试探着问:“五叔,如果我……如果你有个女孩子……不是,就是,有没有那种女孩子,无论你做什么,她都不搭理你。” 顾武皱眉:“有人不搭理你?” 顾远航不知为啥突然紧张起来,忙不迭的摇头,“不是不是,也不算不搭理,就是……反正就是不像别的同学。” 顾武没接话,直到把头发擦干了,才问:“你几岁?” “十……十九。”顾远航满头雾水,他是真的害怕这位五叔,比爷爷还让人捉摸不定,让他既要讨好五叔又不敢亲近五叔,矛盾极了。 顾武皱眉,上下打量他一眼,若有所思。半晌后,穿好衣服,扣上纽扣,就在顾远航以为他不会再鸟自己的时候,忽然冒出一句——“明天带来,我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荆沙12345 20瓶;ssunny 5瓶;青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49章 杜淼淼没想到, 自己会有收到顾远航亲自邀约的一天,他一大早就跑家里来说, 请她下午去做客。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原书的情节,作为顾远航的学妹,她曾无数次绞尽脑汁舔着脸要上顾家表现一番,顾远航对她烦不胜烦, 后来是以林水生养猪的事为要挟,让林淼淼带她上门的。 结果是可以预见的, 纵然被千疼万宠着长大,但跟顾家这样的人家比起来,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土鳖,被一群城里孩子嘲笑的小土妞。 他们穿着她从未见过的好料子和新鞋子, 聊着她从未听过的话题,无论她怎么绞尽脑汁把别人的话在心里一字一句的分析也插不进嘴去。 顾家铺着厚厚的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地毯, 她走了半小时山路的鞋底沾着不少泥土, 一进门保姆就提醒她换鞋子。可她的袜子已经漏大脚趾了, 她硬是装作没听见,梗着脖子踩进去。 后来, 人来人往,凡是她踩过的地方都留下灰黄色的鞋印, 她恨不得把双脚缩桌子底下。 自从这一次后,杜淼淼的性格大变,虚荣又自卑。埋怨家里穷,却不知她穿出门的布鞋已经是整个杜家唯一一双新鞋, 是妈妈和奶奶熬夜给她赶工出来的。 埋怨哥哥们花钱多,她硬是哭着闹着不让他们继续念书,让他们外出打工,妈妈被她的不懂事气得大病一场。结果大哥从脚手架上摔下,伤了脊柱半身不遂。二哥一心认为是林淼淼带坏自家妹妹,在去找她对质时出车祸,废了一条腿……两个哥哥出意外成了废人,三哥本来已经被弄进纺织厂当临时工,却无心工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终被厂里开除。 最小的四哥一直懵懵懂懂,勉强考上市里师专,成为杜家唯一的希望……她看的情节仅限于此,后面可以想象,杜家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而同样是农村丫头,林淼淼在她的衬托下,显得愈发大方乖巧,简直就是出污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虽然书里对配角一家的悲惨遭遇只是一笔带过,但杜淼淼想起女主三番两次的坑害,坚信一定跟她脱不了干系。原身杜淼淼跟她抢男人也就罢了,顶多算罪有应得,可哥哥们何其无辜?要被她像捏蚂蚁似的玩弄于股掌之间? *** “你真要去?”二哥挑眉。 “去呀,怎么不去?” 老太太给她夹了一筷肉,小声叨叨:“你以前不是不喜欢跟那个一起玩嘛?”说的是林淼淼。 刚才,林淼淼专程来约孙女,让等着她一起上顾家玩。这么多年孙女跟那丫头不对付,瞎子都能看出来,她还能这么“不计前嫌”,直觉这丫头不是省油的灯。“要不还是别去了,省得吃她暗亏,这丫头跟她妈一样,尽是花花肠子。” 刘玉珍不出声,先看丈夫一眼,才说:“让你大哥二哥也去,自个儿放机灵点,别搭理她就行。”县城就这么大,她自诩也算认识点人了,给那丫头十个胆也不敢真把闺女怎么着。 而且,养儿子跟养闺女还不一样。儿子小时候是不省心,现在却一个个牛高马大,不用担心他们会吃亏。闺女小时候虽省心,可越大越出挑,自己纵有再多不舍,也不能一辈子将她护在羽翼之下。 “好呀,咱们四个哥哥都去!”这一世,不止她要翻身,几个哥哥也要拥有不一样的人生。 小四哥对她安慰的笑笑。他也是十四岁的少年了,个子162左右,白白净净,性格文静乖巧,笑起来还有两颗小虎牙。如果没有自己穿来,所有人的命运说不定比上辈子还惨,只有一直默默无闻没啥存在感的四哥坚持到最后。 有些人,真的不能光看外表。 吃过午饭,天气炎热,蝉声阵阵,杜洪江和老爷子都要回房躺会儿,刘玉珍要忙着帮婆婆收拾碗筷,让老太太推回房了。“起那么早,还不快休息会儿。” 杜淼淼也想跟着回房睡会儿,却被奶奶一把拉住,让她去找身裙子,好好打扮一下。“你看那个,花蝴蝶似的,咱们家也不能丢了份儿。” 作为双水村条件最好的两家,杜家早搬出来两年,林家虽然还在村里,但林水生经常上门来求洪江办事。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老太太也不好说什么。谁知他不声不响的,上个月突然就跑南方去了,说是那边经济建设得好,缺盖房子的工人。 她气就气在,要不是牛壮说的,杜家谁都不知道这回事!枉费他每次来自己好吃好喝的招待,洪江为了他养猪的事走了不少人情,这么大的事都不说一声……像防贼似的。 这种感觉很微妙。 今天又听林淼淼说他们家在县城看房子,不久也要搬来……愈发不爽。 “哎呀,奶,县城这么大,咱管不了谁要搬来,就是搬到咱对门,警察也没法子不是?”黄树芬哼一声,但要让她好好压风头的想法却愈发强烈了。 于是,一个小时后,杜淼淼看着镜子里那个粉红色蓬蓬裙白筒袜黑皮鞋双马尾的……女仆还是萝莉还是兔女郎的什么鬼张口结舌。 她的小气鬼抠瓢奶奶居然有颗不折不扣的萝莉心,让她三十多的人情何以堪?!打死她也不要穿出去,这辈子不穿,下辈子也不可能穿! 谁知几个哥哥看到,居然一致点头,“虽然有点怪,但还是挺好看的。” 杜淼淼的心声:这何止是有点怪,简直就是cosplay了好吗?! 正准备挣脱奶奶的魔爪回房换衣服,忽然看见门口站着个穿浅黄色连衣裙的少女。十五六岁年纪,齐腰长发温顺的垂在胸前,脸色白皙,眼神温柔,露出来的两条胳膊又细又白,上头戴着串不知名珠子……真的很美。 这就是上辈子让顾远航动了心的女孩。 “不好意思,我看见你们门开着,就……呀,淼淼这身,有点点怪呢。” 她本身是素净寡淡型的,又是五官平淡无棱角,只能用清汤挂面来营造文静温婉的气质。但杜淼淼不一样,她的眼睛是天生的杏眼,眼窝虽不深,但配上整齐的齐刘海,显得特别可爱。她的鼻子虽不够高挺,但配巴掌小脸正恰如其分,嘴唇红润光泽,典型的娇生惯养小萝莉。 穿这身再合适不过。 杜淼淼没错过她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惊艳和嫉妒,本来想要换衣服的想法,突然就动摇了。你上辈子不是让我衬托你吗?不是让我声明扫地吗?不是让我成为那个又蠢又坏的女配吗? 这一次,我还真想试一试,到底谁才又蠢又坏!长久以来躲着她,让着她的心态都一扫而空。我们家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凭什么要为你搬走?要让年老的爷爷奶奶背井离乡?越想越气,为杜家一家子的命运气愤。 见孙女脸色涨红,老太太以为是被那句“怪怪的”刺激到,温声哄她:“不怪不怪,多漂亮呀,淼淼别生气,实在不行……那就换你想穿的?” “哦不好意思,对不住呀,我说错话了,很好看呢,只是我一瞬间想起童话故事里的王后,就是白雪公主的继母,那个坏女人,你看过的对不对?哦,我又说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嫉妒让林淼淼越说越离谱。 要是以前的杜淼淼,肯定被刺激得恼羞成怒,不哭着闹着换掉就不姓杜。 “真的吗?那我不换了,嘻嘻……” 果然,林淼淼又一梗,一口气咽不下又上不来。 *** 杜家几个哥哥都不会打扮,随意穿身白衬衣黑裤子就行,只有老三专门上理发店剪头发还打了摩丝,油光水亮,苍蝇上去都能踩滑了。待他们到顾家,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 顾家住的军区大院环境清幽,远离闹市,门口站着两个穿军装的战士。杜应全跟他们敬个礼,听说是来顾部长家的,也不多问就放行了。 顾家来开门的依然是保姆,顾远航跟在后头,首先见到的是高大威猛的全子,他笑着叫声“全子哥”“华子哥”,又对老三点点头,突然眼睛就亮了。 林淼淼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含羞带怯叫声“远航哥哥”。 顾远航回过神来,温柔的笑笑,眼神落在后面的小四哥身上。这小家伙一直很崇拜自己,她妹妹的很多消息都是从他那儿打听来的。 忽然,他愣住。 杜淼淼走在最后又最矮,前面的人都进屋了,才把她完整的露出来。 怎么会有这么像洋娃娃的女孩子?顾远航觉着,自己的心应该漏跳了一拍,胸口像有什么要奔腾而出。 杜淼淼今天是带着争奇斗艳的终极目标来的,自然满意他的表现,故意笑着跟他说话,耐心听他瞎扯……看到林淼淼气得咬嘴唇,她别提多开心了。 “呀,独苗苗今儿成了洋娃娃?!”这时候萝莉风还没刮进来,大家形容不出这种风格,只觉着像洋娃娃。 淼淼羞耻的老脸一红,不断的用“老娘才十四岁就是萝莉本莉”安慰自己,这几个臭男生废话咋这么多,老娘今天是来争奇斗艳碾压对手的,你就不能夸我漂亮可爱有特色?! 憋说话,夸我。 正跟全子说话的顾武回头,见客厅正中央站着个双颊绯红的洋娃娃,再看侄子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暗叹一声:原来远航好这口。 不过,说真的,是他妈的有点可爱,想……他摸着下巴,赶紧收回心神,这就是个黄毛丫头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顾武:这作者有毛病,居然把老子写成禽兽。 老胡:我发誓,不是禽兽,下一章会为你正名哒! 老胡又有一个新脑洞啦(捂脸),大家看一下文案有兴趣的可以预收一下:《娇娇》 白娇娇人如其名,肤若凝脂,柳弱花娇,是市医院名副其实的一枝花。 可只有她管床的病人知道,白医生一旦开始娇里娇气说话就必须认真听,不然真的……会死人。 “12床的,明天晚上不去吃火锅好不好嘛?”不然你会死在火锅店煤气爆炸案中。 “24床,下个月初一别上高速嘤嘤嘤……”不然你会死在多车追尾事故中。 第050章 这年代的孩子打扮都比较淳朴, 像杜淼淼这么“与众不同”的还是第一次见,怪是怪了点儿, 但确实好看也确实适合她,男孩子们都免不了要多看几眼。 女孩们都围着她问,哪儿买的裙子,哪儿买的健美裤, 怎么想起要买白色的,见她一五一十全说了, 愈发喜欢她。毕竟,今天来的姑娘就她最小,其他的都十八.九岁大姑娘了,她这豆芽菜在她们眼里根本就没威胁力, 再漂亮再会打扮那也只是个黄毛丫头而已。 反倒是年纪跟她们相差不大,又打扮得颇为成熟知性的林淼淼, 女孩们心里有点不舒服。哼, 要出风头是吧?我们还就偏不跟你玩! 一个被众星捧月, 一个被众人排斥,完全跟上辈子相反的境遇, 林淼淼嘴都气歪了。 关键是顾远航那呆子还跟别人一样围着杜淼淼转,她真是恨铁不成钢。自家男人(她自认为的)这么不争气, 她只觉着又气又丢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没一会儿,一群男孩听说顾家不远处有个靶场,今天可以免费参观, 都闹哄哄去了,屋里顿时只剩一群女孩。 “你也高考了?报的哪个学校呀?”坐淼淼身旁的小姐姐问。 “华国农业大学。” “啊?!”女孩子震惊不已。主要是看她穿得漂漂亮亮,观言行举止也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好不容易才从农业户口脱离出来,怎么就要回去种地? 这么想不开。 在年轻人心目中,“农大”就等于“种地”,可真是天大的误会啊。 杜淼淼翘起嘴角,“华国农业大学的兽医……啊!”话未说完,就惊呼一声,吓得跳起来。 “对不住,是我不小心,你别生气好不好?我……我帮你擦,你别生气。”一副小心翼翼生怕对方生气的模样,真是弱小无辜又可怜。林淼淼还故意把红彤彤的手掌向着众人,那可是她故意捂了半天才制造出来的效果,仿佛自己也被烫了。 杜淼淼却痛得说不出话来,白色健美裤上泼满满一杯开水,如果没记错的话是林淼淼才从水壶里倒出来没多久的,温度高达七八十度……就这么贴在腿上。 “嘶……”肉都要被烫熟了。 杜淼淼抹抹眼泪,“姐姐,我好痛……我……会不会死?我好怕……嘶……”她今天的打扮配上这副委屈巴巴的表情,谁都能看出来她真的是在强忍痛苦。 毕竟,也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啊。 几个年长些的姑娘反应过来,赶紧帮她把烫得冒烟(热气)的健美裤提起来,黏在皮肤上越久,烫伤越严重。 “呀,好烫!赶紧去医院吧?”裤子都这么烫,腿得被烫成什么样啊!顿时,女孩子们看林淼淼的眼神都气愤起来。大热天的莫名其妙接满满一大杯热水,走路还这么不小心,说她不是故意的都没人信。 这就是男女的差别,女生总是能第一眼看出她的绿茶本质来。 可杜淼淼已经痛得站不起来了,只会一个劲吸气,估摸着这条腿今儿是要废了。 “阿姨你们家有没有烫伤膏?” 正跟保姆说话的顾母也被眼前一幕吓懵了,呆愣愣的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结巴道:“没……没……好像有,有的,陈妈,陈妈快去找找,我也不知道在哪儿……”却压根忘了她自个儿就是护士出身,对基本的紧急情况有处理能力。 当然,十几年养尊处优已经让她忘光了。 突然,有个黑影从楼梯上跳下来,一个健步来到杜淼淼面前,“我有药。”见她裙子快撩到大腿根,不自在的别开眼,“要擦吗?” 肉都快烫熟了的杜淼淼哪里还敢拒绝,一个劲点头,“擦,擦,五叔我擦。”就是毒药我也擦,只要能缓解疼痛。 杜淼淼觉着后悔极了,当时应该阻止几个哥哥出去玩的,现在自己快被烫成死猪了他们还不出现,到底还是不是她亲哥了?回去一定找奶奶告状,揍不死他们。 正腹诽着,身体腾空,顾武把她抱起来了,他腿长力气大,她仿佛在半空中飞翔一般,没有天旋地转,没有害怕,“咻”一声就飞到一个大房间。 简简单单只有一张大床,上头是叠成豆腐块的被褥,整齐到一丝褶皱都没有的床单和枕头。 果然当兵的就是不一样,大哥以前油壶倒了都不会扶一下的性子,这次回来也一样折豆腐块……杜淼淼不无感慨,也不知是忘了腿上的疼痛还是真的不怎么疼了。 身下一软,顾武已将她放到床上,递过来一只青绿色的不知名药膏。“厚厚的涂一层,就好了。” 杜淼淼看着他黑黝黝的后脑勺,后知后觉,“喂,五叔……五哥等等,我自己没法涂。” 顾武回头,皱眉,“怎么?” 又不是伤在脊背上够不着。 杜淼淼红了脸,健美裤质量不大好,弹性不行,紧绷绷的贴腿上,现在腿被烫肿了,她能说自己一个人脱不下来吗?这顾武白给他长这么高个子,内里却是根木头芯子。 但身体上不怎么疼了,她心情也好不少,倒有心思四处打量起来。这房间至少有四十个平米,跟杜家的鸽子笼比起来简直就是名副其实的豪宅。只不过除了一张床和柜子,居然连凳子都没一个,显得愈发空旷。 “五哥……五叔平时就住这儿吗?” 顾武望着窗外不说话。 杜淼淼想了想,估计是觉着自己对他称呼乱七八糟的吧?一会儿叔一会儿哥,要在双水村就是不尊重人的表现。 “五哥对不起,你这么高这么大我会不自觉的叫你叔,但你又跟我大哥同岁,还是好朋友……我又叫你哥。”淼淼估摸着,弱弱的加一句,“你能不能别生我的气?” 顾武皱眉,不耐烦极了。 杜淼淼开始有点不知所措,她敢“推心置腹”说这么多话,单纯是因为他在紧要关头帮了自己好几次,总觉着他就是跟大哥一样可亲的大哥哥。可人家终究是高官子弟,自己太亲近会不会显得阿谀奉承了? “到底还擦不擦?” 淼淼神色一僵,所有的揣测被他一棒打得烟消云散,立马龇开小白牙:“擦,擦,肯定擦!五哥能不能帮我找个姐姐上来?” 顾武皱着眉头下去了,两分钟后刚才搀扶她的小姐姐上来,帮着她把健美裤脱掉,虽然已经很轻柔了,淼淼还是痛得倒吸凉气。 “嘶……这也太严重了吧?” 只见白玉似的大腿上有四个蚕豆大的透明水泡,鼓起来的皮肤又薄又红,像几个被撑到极致的氢气球……轻轻一碰就会破。 她主张还是去医院,杜淼淼却觉着没必要。她上辈子自己租房自己做饭,好几次也被开水和热油烫过,只要起了水泡就不怎么痛了。 “姐姐不用担心,等水泡一破就好得快了。”姑娘见她坚持,也不好再勉强,洗了手帮她厚厚的抹一层,因为热水波及面积不小,都抹到大腿内侧了。 抹了药以后不好立马下楼,小姐姐陪她说会儿话,就下去了。 *** 顾武的床很大,却没什么温度,淼淼怕将药膏抹他被褥上,也不敢躺下,坐又坐不住,只能站起来单脚跳着四处打量。挨着窗子有一张陈旧的书桌,油漆斑驳,显然是有些年头了。 她可以确定,这个屋里真的没有凳子。那么,问题来了,他到底是怎么看书的?难道是站着?扎马步?反正就是觉着他不可能躺床上看。 这种药膏是纯中草药成分,涂完一会儿,腿上凉凉润润挺舒服的,就是气味浓郁,不太好闻。淼淼准备把药膏放回柜子里,她记得顾武从那儿拿的。 只是,刚拉开柜子门,她就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 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她使劲揉眼,那真的……真的是满满一柜整整齐齐的洋!娃!娃! 洋娃娃们有大有小,大的四五十公分,相当于半人高,小的也有十几公分,但无一例外的都是塑料做的脸和身子,穿着花里胡哨粉色白色蓝色的蓬蓬裙白袜子……以及双马尾。 竟该死的像极了自己今天的打扮! 她第一反应是变态!顾武居然是个有收集娃娃癖的变态!死变态!怪不得刚才看她眼神奇怪,这他喵……但内心深处,她又觉着,能去当兵,能这么帮助自己的人,应该不是那种坏人。 悄悄咪咪往门口看了一眼,见暂时没人进来,她点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起来……嗯,居然有整整十三个。但无一例外的都比较陈旧,最小那几个娃娃衣服又脏又破,娃娃手都被磨破了。 显然是经常摩挲所致。 杜淼淼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偷偷在娃娃衣服上捏几下,嗯,手感柔软,应该也是有些年头了。 不可否认,她小时候在孤儿院最渴望的就是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洋娃娃,不是什么毛绒动物玩偶,更不是汽车火车玩具。因为她一直觉着,别的东西都是不会说话的玩具,只有娃娃是个“人”,可以做朋友的人。 可惜那时条件有限,她既不会唱歌又不会跳舞,嘴巴也不甜,叔叔阿姨们送来的洋娃娃,从来没有她的份。等长大有条件自己买的时候,却已经过了喜欢洋娃娃的年纪。 可关键是,小姑娘喜欢洋娃娃无可厚非,但顾武可是个将近两米的铁血壮汉啊!钢铁直男啊!国家栋梁啊! 作者有话要说:  《娇娇》迫不及待要开啦,求几个收藏呀,难道你们不想看老胡这个前医生人士说说医院里的有趣故事咩? 第051章 顾武不善于跟家里那些女孩交流, 独自个儿在院里站了会儿,想想小姑娘出这么大的事还是跟全子说一声, 又去靶场寻人。 等几个哥哥来到顾武房间,淼淼已经心平气和面无表情的说“没事”了,只是看顾武的小眼神有点儿微妙,一副“大兄弟我知道你的秘密”的表情, 让他们一头雾水。 华子问要不要去医院,见妹妹摇头, 他忽然淡笑道:“她人呢?” 老三也义愤填膺,妹妹从小就娇生惯养,疤都没过一个,今儿腿上多了一串触目惊心的水泡, 别说回去大人要生气,就是他看着也想发飙。 越想越气, 兄弟几个对视一眼, 来到客厅。林淼淼正躲在顾远航身后, 警惕着他们。 顾远航也是刚回到,正要问问杜淼淼伤得怎么样, 需不需要叫车送医院,谁知杜家几兄弟就气势汹汹走过来, 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赶紧道:“全子哥,你们冤枉淼淼了,她不是故意的, 你看她自个儿手也烫红了。” 林淼淼委委屈屈,眼泪含在眼眶里,欲落不落。他们还没把她怎么着呢,一个哭哭啼啼,一个护花使者,全子气得不行,冷哼一声:“这是她们女孩的事,远航你别插嘴。” 几个围观的姑娘“噗嗤”一声笑出来,顾远航脸色一红,“我……我不是……不是……” 老三实在腻歪他这哼哧哼哧的模样,不耐烦道:“到底不是什么,烦不烦啊……既然不是故意的,那就算了。”拉住冲动的哥弟,使个眼色走了。 *** 要不是看在顾武的面子上,今天这饭几个孩子压根不想吃。 好容易熬到吃完晚饭,淼淼的腿基本感觉不到疼了,终于下楼来。大家见她哭得眼睛红肿,再看看谈笑风生的林淼淼,对她又多了不少同情,纷纷拉她到身边坐。 淼淼一面“不经意”的把那些触目惊心的水泡露给她们看,一面瞅准机会,轻轻把手一歪……忽然,“啊”一声,鸦雀无声。 只见林淼淼跳起来,指着小姑娘骂“你故意的”“你怎么这么坏”“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小姑娘歪着脑袋,一脸无辜。 “淼淼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喏,你看我的,不痛的,擦点药膏就行。”白嫩嫩的手里拿着那只药膏,诚意十足。 “我明明看见你,你……”这次的开水比刚才的还烫,林淼淼疼得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是我不好,我脚疼,走路不稳当,我……”小姑娘越解释越急,一瘸一拐凑上去,争着要帮她擦干。围观的看不下去了,拉住她:“你自个儿走路都不利索,肯定不是故意的。” “就是,你比人家大,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有看林淼淼不顺眼的都来补刀,她真是欲哭无泪,是真疼啊! 顾武不耐烦,“全子,走了。”送杜家兄妹四个回家,懒得看顾远航和林淼淼。 其他人也觉着腻歪,这他喵一天尽搞事儿,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走走走,咱们各回各家。于是,顾远航身为第三代顾家人主持的第一场宴会,就这么不欢而散。 “远航哥哥,对不起,是我不懂事,害得你……”林淼淼扭着衣角,腿上痛得要死,希望顾远航能送她去医院,或者擦擦药膏也行。这个药膏应该不错,那死丫头都生龙活虎了。 谁知顾远航却眼神呆滞,也不知道是惋惜没跟小笑面虎说上几句话,还是懊恼自己毁了他的社交第一课。“远航哥哥,我真的好痛!” “哦哦,好,那擦点药吧。” 林淼淼突然紧张起来,她的远航哥哥不是这样的,至少上辈子不会看着她痛,“真的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 “行了,我送你去医院吧。”顾远航看着她的眼泪,听着她的抽抽搭搭,突然想起来朋友们走之前说的“腻歪”两个字。 心有点累。 另一边,回到家的杜家兄妹也没说今天发生的事,只是老人发现孙女走路一瘸一拐的时候,轻描淡写说是自己不小心烫的。反正仇已经当场报回来了,杜淼淼爽快着呢! *** 她现在的身体自我修复能力很强,第二天水泡一破,皮肤红肿消退不少,当天晚上就结痂了。等一个月后想起身上被烫的地方,已经找不到痕迹了。 “乖乖,少吃点豆豉,担心腿上的疤。”村里有忌嘴,身上有伤口的时候不能吃酱油豆豉,怕留疤。 杜淼淼也不知道奶奶哪来的歪理,“我就喜欢奶做的,香!” “小馋嘴尽知道吃,以后留疤了够你后悔的,还记得张来旺家丫头吗?脸上那么大的疤,去打工人都不要,说是吓人呢。” “那丫头咋了?”全子这么多年没回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一家子七嘴八舌说是张桃花来。在杜洪江施压下,小姑娘勉强上了几年学,但她天天起早贪黑的干活,压根没时间做作业,也有可能从小被打多了,不知道伤了哪儿,反正就是反应迟钝,思想和眼神总是跟不上趟。 读完五年级,家里就不许继续了,让亲戚带着去南方,不适应那边气候,先是起湿疹,没钱吃药看大夫,渐渐的演变成毒疮,等流脓了也没钱上正规医院,当地找的江湖郎中……折腾大半年,病是拖好了,脸上也留下一块巴掌大的疤痕。 去年杜家回村里过年的时候见过一次,都叹可惜了。好好个孩子,就毁在爹妈手里。 “妈也是,不说那个了,孩子要吃就让她吃,以后去了北京可就吃不了了。”杜洪江倒不在意黑点白点的,反正他闺女怎么样都漂亮。 一说起去北京的话题,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是的,去北京。 杜淼淼昨天刚收到录取通知书,如愿考上华国农大,还有半个月就要去报道了。大哥的部队在北京,二哥也在北京念大学,家里人再没有不放心的道理。唯一让刘玉珍不开心的就是,“你好好的小姑娘学兽医干嘛?” 跟别的穿越重生人士不一样,她没有选择制霸好莱坞登顶华尔街,而是平平淡淡做自己喜欢的事。她上辈子最缺的是亲情和健康,现在家庭幸福,小日子红红火火,金钱对她的吸引力基本可以忽略不计。而健康……自从跟动物在一起,她九年来从没感冒过。 淼淼龇牙咧嘴,她就是喜欢小动物,每次治愈动物后,内心的满足感和成就感是她上辈子从未获得过的。她试过,自己金手指只对低等动物有效,所以,为了最大限度的开发金手指,又跟从自己的内心,毫不犹豫的远了这专业。 “妈不知道,华国农大的兽医专业在整个亚洲都是有名的。” “有名又有啥用?总不能让你妹妹以后去阉猪吧?我可丢不起那个脸。”一想到自己最聪明的基因继承者居然这么不思进取,她真是心口疼。 这丫头从小就主意大,小学跳着念,中学次次第一,当时就鼓励她考考少年班试试,谁知她打死也不去。好,不去少年班她也不强求,至少好好的考个名牌大学,以后分配一份光鲜亮丽的工作也不错。谁知她又悄悄选了这么拿不上台面的专业…… 刘玉秀知道了还不定怎么笑话她呢。 淼淼知道这是她的心病,只能嬉皮笑脸的哄她,“妈妈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以后考研究生,考博士,出国进修,让你走出去倍儿有面子!” “去去去,你一姑娘家读那么多干嘛,大学毕业工作稳定赶紧的找个好人家……” 一家人又笑起来,淼淼虚岁也才十四,哪有大学毕业就结婚的,怎么着也要留到二十七八啥的,却哪里知道,这世上的事谁也说不准。 八月三号,杜家在县里最大的酒楼包下席位,给小闺女举办升学宴。因为顾武的到来,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家也纷纷闻声而至,原本包的十桌根本不够,临时又加了五桌。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大家都知道供销社大院里租房住的那家人,别看一点儿也不起眼,人大儿子跟顾部长老来子可是过命的交情,以后转业不定安排到哪儿呢,趁现在杜家还名不见经传,赶紧打好关系,以后好办事儿。 于是,虽然是淼淼的升学宴,顾武和杜应全却成了货真价实的主角。 有趣的是,刘家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外加没见过两面的表弟表妹们也全来了,态度和蔼,笑成几朵烂菊花。准确来说,自从杜家搬进县城,刘家对他们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好像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流落在外多年的闺女似的。 隔三差五进城都要来带几个鸡蛋两斤土豆,说是担心他们在城里买不到。 每逢此时便是黄树芬变身农奴把歌唱时,双手叉腰大笑三声,老娘在城里啥买不着?我儿在乡政府端着铁饭碗拿着工资,是缺那几个钱的人吗? 直到这时候,刘家人才有娘家人的意识,梗着脖子吵他们闺女也没少挣,凭啥功劳全是女婿的……架就吵起来了,而且肚饿口渴都无法中断这场战争,得几个孩子放学,一声“奶”“外婆”才算暂时的熄灭。 还好,今天相安无事。 部队里的假期有限,这次能给他们休三十多天已经是破例了。办完升学宴第三天,顾武和杜应全就回去了,杜淼淼和华子则坐半个月后的火车北上。 第052章 对于曾经上过大学的人来说, 重新上一次就是熟能生巧的事。刚下火车,二哥帮提大件行李, 淼淼背好随身小包,忽略出站口拉客的,迅速的找到公交路线,确认校区和方向后, 上车,占座。 她去的动物科技学院在偏远郊区, 甚至据二哥说已经是山区的地方,每天只有六趟公交,学校又没专车接送,只能自力更生。 整辆车都挤满了去报道的学生和家长, 他们有座位简直不要太幸福。二哥坐在身边,不用担心会坐过站, 她只要闭眼睡觉, 到了下车就行。 动物学院在西郊有名的风景区, 背后是连绵的青山,天然氧吧, 山上还有个全国最大的动物园,是学院资产, 山背后还有片大草原,建有全国唯一一座野生动物园,依然是动物学院资产。据说学校食堂阿姨每天必做之事就是上山里逮孔雀……这些淼淼在高考前就打听得够多了。 只是,当她亲眼见到广阔的校园时, 还是惊呆了。这他喵哪里是学校,简直就是个小镇好吗?而且还是交通发达环境幽雅的城镇,整个学院被一圈主干道包围,学校有租车行,三轮和自行车都能凭学生证借到,绕一圈“只”用半天。每隔两公里,还设有公共电话亭和小卖部,食物饮料纳凉医疗急救应有尽有。 据说,学生们环校一圈必须要结伴而行,因为半路很可能会遇到抢零食的南美洲卷尾猴,追着人漫山跑的袋鼠家族,以及不摸鼻子就不许走的袖珍小马驹。 这么大的地盘,里头得有多少动物呀?她摩拳擦掌。 华子一看她神色就头大,“上下课要跟同学一起走,没事就待宿舍,有事打我电话,想出门玩等我来接你,记住没?” “嗯嗯,记住了。”我记住个鬼哟,以后这可是我的地盘! 华子后悔不已,早知道学院这么大,当初他就不应该帮她打听。 “小妹妹上几年级?真可爱!以前来过北京没?有没有计划上后山的动物园玩呀?姐姐可以带你们进去,不用门票。” “对呀,能告诉我你哥哥是哪个专业的吗?” 有两个说普通话的姑娘主动跟他们搭讪,杜淼淼憋笑憋到肚子痛,原来她们以为二哥才是新生,自己是陪着来打酱油的小孩儿啊…… 华子脸色僵硬,“不需要,谢谢。” 两个姑娘见他拒绝,也不纠缠,笑笑,面色如常的走开了,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指着半山腰的楼房道:“你们男生的宿舍在那边,这个方向是去女生宿舍。”走错了可得再绕半圈才能回来。 淼淼真心诚意的感谢她们,挥手道别。 “以后每个星期我会来看你,小丫头别跟着她们,学坏了。” 杜淼淼:“……”她怎么觉着二哥的中二期还没过完似的? 她的宿舍在一楼,背后就是山,中间隔了一片桂花林,站窗子边真是让人心旷神怡。恰好她的床位也在靠窗的位置,还是下铺,不用爬高上低。 华子二话不说,让她在一旁休息,自己勤俭快手三两下就铺好床,套上家里带来的被套,给她整理好,再把行李包里的鞋袜拿出来,整整齐齐放床下。 “你好,有人吗?”有人在门口,见屋里铺床的是男孩,只坐着个小姑娘,以为走错宿舍了。 确认没走错后,双方打过招呼,知道她居然才十四岁不到,顿时大呼“好聪明”,毕竟动物学院的兽医专业是全国顶尖的,录取分数不比传统的清华北大低多少,况且她的分数就是上别的名校也足够了。 淼淼说自己只是运气好,又忙问对方怎么称呼。 “我叫胡豆豆,河南来的,今年十八岁,也是第一次来北京,以后姐带你玩儿。” 杜淼淼实在忍不住,又笑了。以前的小同桌“胡豆豆”是个圆溜溜的小男生,现在居然又让她遇上一个女版的胡豆豆,只不过她不圆,身材高高瘦瘦,至少有一米六八,真正的衣服架子。 淼淼羡慕的看着她,这样的身高怎么穿都好看,不像她只能往可爱方面靠,可塑性太差。 两个人唧唧喳喳聊起天来,知道帮她铺床的是哥哥,可把胡豆豆羡慕的,说自家哥哥啥都不会干,报道是她自个儿来的。 杜淼淼很想帮她,可养尊处优惯了,上辈子练就的生存技能在这九年的蜜罐里已经泡得所剩无多。看得出来,胡豆豆很能干,自个儿三两下铺好,动作娴熟。又从包里掏出三块硬邦邦的干粮,说要分他们。 一直沉默着听她们叨叨的杜应华,终于抬起头来,“我们去外面吃吧。” 胡豆豆有点尴尬,挠挠后脑勺,“那行,那我就不管你们了啊,坐了三天火车可差点饿死我了……”说着就要去打开水。 杜淼淼不赞成的看了二哥一眼,他这种臭直男,真不会说话。“豆豆,我哥的意思是,咱们一起去,他请客。我还没吃过你们河南的饼呢,给我留一块,晚上咱们一起吃。” 两句话化解了尴尬,胡豆豆大方的应下,又聊起北京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有什么好吃的。淼淼则是在每一次听完后,笑眯眯的问一句“你们那里呢?” 俩人一见如故。 刚收拾好准备出门的时候,又进来两个中年人,穿得挺体面,男的西装革履黑皮鞋,女的戴着手表和珍珠项链。估摸着是新室友的父母,她们刚要叫“叔叔阿姨”,就听见一把娇滴滴的声音。 “咦……好挤呀,我才不要住呢!” 三人视线落在门口,那是一个高挑的女孩,昂首挺胸骄傲得像白天鹅。皮肤白皙,嘴巴红艳艳,配上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两个姑娘不约而同的在心里赞叹一声“好漂亮”。 可惜,漂亮姑娘却压根没把她们放眼里,自顾自的吐槽宿舍太挤,床铺太小,她不愿睡上铺,指着淼淼已经铺好的床铺撇嘴:“妈我想要那张。” 中年女人为难,却又舍不得责怪自家闺女,以为是胡豆豆的,硬着头皮道:“姑娘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下,咱们家跟你换一下行不?我家姑娘娇气,睡觉也不安生,怕爬上爬下的吵到你们……”似乎是在为大家考虑,以后一旦她吵到别人,他们就有借口理直气壮的说“我想换你们不愿给她换的不怨我”。 胡豆豆不好意思的笑笑,看着杜淼淼不说话。 一家三口却会错意,“小妹妹劝劝你姐姐,跟咱们换了,阿姨这儿有好吃的,你们没吃过吧?”掏出一袋零食。 杜淼淼笑起来,“这是我的床,按学号排的。” 三人一愣,探照灯似的上上下下打量她,一脸难以置信。杜淼淼却不再搭理他们,挎起随身小包,挽着胡豆豆的手臂出门了。大家都是娘生爹养的,凭啥惯着她? 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她没义务惯她毛病。 听说动物学院的食堂是一绝,可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他们只能去学校门口小饭店。杜家人口味偏重,但考虑到胡豆豆吃不了辣,华子专门挑清淡的家常菜点了几样,又给她们一人来了一罐健力宝。 两个小姑娘唧唧喳喳天南海北的聊,他就不时的给妹妹夹点她爱吃的,静静听着她们说话,等分别回宿舍的路上,胡豆豆不住的夸这个哥哥脾气好,淼淼在家一定很幸福。 宿舍里,又来了两个姑娘,那颐指气使的小公举已经不见了。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笑眯眯的不失热情的打招呼,互相交换姓名和老家,简单的聊了几句。 高个儿扎马尾的叫王志玲,来自湖北,跟淼淼差不多高肉嘟嘟挺可爱的叫姚飞,来自四川,她们都是十九岁,听说杜淼淼才十四岁,少不得又要惊奇一番。 简单的商业互吹结束,杜淼淼迫不及待想要参观学校,“豆豆,要不咱们出去找找教学楼在哪儿吧?” “好呀!” 她们一走,身后两个新同学对视一眼,“她们关系挺好的啊。” 姚飞嘟嘟嘴,不接王志玲的话,惹得她又撇撇嘴,也不说话了。 动物学院真的不是一般大,二人出了宿舍门,顺着指示牌走了二十分钟才到教学楼,四栋五层高的教学楼中间拱着一座巨大的弧形建筑,正中央写着大大的“翰墨楼”三个金字。 原来是图书馆。 这样恢宏大气的建筑,就是放二十一世纪也很洋气。馆前有四五十级台阶,阳光普照,学生们在台阶上或站或坐,无一例外手里都拿着书。 杜淼淼觉着,自己真来对地方了,这才是真正的大学。 要不是胡豆豆拉着,她真想立马进去一睹为快。 “咱们去后山看看吧。”俩人借了辆自行车,以图书馆为起点,顺着环路逆时针骑行。一路上像她们这样游览的学生不少,有的戴着帽子,有的穿着短袖或裙子,她们既没帽子又捂着长衣长裤的,没多大会儿就晒得脸色通红,气喘吁吁。 俩人换着骑,轮到杜淼淼载胡豆豆的时候,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行了不行了,累死了先歇会儿。” 俩人在路边找个阴凉的草地,席地而坐。 “待会儿我载你吧,我力气比你大。” 自己这小身板真该好好锻炼锻炼了,杜淼淼也不客气,正要说点别的,忽然听见身后窸窸窣窣,像有什么动物在匍匐前进……向着她们的方向。 最关键的是,她又听见心跳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清明节回老家啦,一方面忙,一方面火车晚点,没能更新出来,非常抱歉呀~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兒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53章 “淼淼你听见没?” “听见了。”想不到胡豆豆的耳力也这么好。 “咱们往大路上走吧, 万一……”山背后是野生动物园,万一里头的土狼野猪啥的跑出来怎么办, 那可是会吃人的。 杜淼淼却不这么想,她现在仗着金手指,不把动物的威胁性当一回事,再怎么凶猛的动物, 那也是低等动物,都得屈服于她的“淫贼”。 “你先过去, 不用怕,慢慢的。” 胡豆豆不可能把她落下,站起身来就拽她,急切道:“快走!跑到人多的地方就好了, 你别怕啊。”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模样。 杜淼淼笑起来,借力倒推她一把, 将她推到大路边, 自己转头就往“蹦跶”声处走。同样的越走越清晰, 越走越有力。 没两分钟,就见草地上趴着灰白色一坨, 约莫三十公分长,黄不溜秋又脏兮兮的皮毛, 两只尖尖的小耳朵耷拉着,听见脚步声竖起尾巴,似乎是在警告靠近的人。 背上布满大小不一的浅黑色斑块,预示着它是一只猫科动物。 杜淼淼拿不准是猫还是豹子, 或者小老虎别的啥,不敢一来就摸它头,只停留在两步开外,小声“嘬嘬”嘴。小家伙抬起脑袋,眯缝着眼看了一眼,“喵——”白色的小奶牙闪闪发光。 是只体型巨大的小奶猫。 如果是普通人,肯定就这么以为了。但杜淼淼脑海中却冒出“亚洲金钱豹”这个学名来。 这是华国本土豹子,跟非洲豹美洲豹不同,体型往往只有两米长,八十公斤重,但动作敏捷,嗅觉灵敏,善于攀爬和游泳,是少见的能完美适应水陆两栖环境的猫科动物。 “原来是只金钱豹啊……”她喟叹出声。 “别!淼淼别摸!它不是猫!”胡豆豆见她手就要搭它脑袋上,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小姑娘娇生惯养,还以为跟家里小猫一样。 金钱豹“喵——”一声,把尾巴竖得又直又硬,龇出尖利的獠牙,蓄势待发。 杜淼淼怕它伤到豆豆,“嘘”一声,在它脑袋上轻轻摸了一下,俩人屏住呼吸,静静看着它的反应。 只见小家伙舔舔嘴唇和鼻子,歪了歪脑袋,抬起头来看看她,又眯眯眼,似乎是在回味那种感觉……一情一态,简直就是个软萌的小宝宝啊。 杜淼淼欣喜不已,胡豆豆松口气。 淼淼想了想,又在它脑袋上摸一下,小声问:“你是金钱豹吗?” 小家伙歪着脑袋,眨巴大眼睛。 杜淼淼反应过来,“如果是的话,你就点点头,不是的话……” 小家伙犹豫着,居然轻轻的点了点头。 胡豆豆没忍住“啊”一声,“它居然能听懂你的话?天哪!难道是豹子成精了?” 小家伙似乎是不满她的咋咋呼呼,尾巴在她腿上甩了一下,“喵——” “好家伙,原来真是啊,那我就叫你……金金吧?” 小家伙眯缝着眼,想了想,似乎是妥协了,在她手心蹭两下,又弱弱的“喵——”一声。杜淼淼反应过来,试探性的在它肚皮上摸摸,瘪的。 也不知多久没吃饭了。 这么摸下去,才知道它的肉都是假肉,长长而杂乱的毛发造成一种“挺胖”的假象,其实触手全是骨头,真正的皮包骨小可怜。 “肚子饿了吧,怪不得叫声这么微弱。”受伤的、生病的、肚子饿的小动物她都能听到它们的心跳。 她把随身小包拉开,里头半片巴掌大的牛肉干,既硬又有腥味儿,她平时都不喜欢吃。还是是临出门前奶奶塞给她的,说是火车上东西不好吃可以用它顶顶。 “我也不知道会遇见你,没啥好东西,你先尝尝,合不合胃口。”她才拿出肉干,金金就皱皱小鼻子,凑到身边来。 淼淼把肉干掰成小块,再撕成肉丝儿,递到它嘴面前。 小家伙一伸舌头就卷进嘴里,悄无声息的咀嚼两下,“咕噜”吞下肚。 胡豆豆在旁看得有趣,“给它喝点水吧,别噎着。”说着把随身带的水杯拧开,往手巴心里倒一点水,窝着掌心递到它面前。 小家伙闻了闻,确定是水,淼淼知道它很想喝,却动动鼻子又不喝了。灵机一动,把肉丝儿放干净的草地上,亲自把水窝在手心,还没递过去呢,它就伸舌头舔了。 胡豆豆张口结舌,半晌憋出一句“狗咬吕洞宾!” 金金闻言只是缓慢的摆动两下尾巴,喝完水,看着地上的肉丝儿一动不动。 “先将就着吃点,明天给你带好吃的来。”淼淼摸着它脑袋,仿佛在看一个挑食的小朋友。 谁知金金嗅了嗅,忽然把两个小爪爪团缩起来,一下趴地上,“喵——” 这他喵明显就是一只猫啊!这副傲娇着“大爷赏你摸两下”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位猫主子! “它好像我家隔壁奶奶养的猫呀。” 金金不爽的斜了胡豆豆一眼,没见识的女人,它是大型猫科动物好吗?不是那些又馋又懒的家猫! 两个女孩感受到它的鄙视,哈哈大笑起来。 直到此时,杜淼淼终于领会过来,它不吃地上的肉丝儿是嫌脏啊……赶紧拿手里喂它。 等一块肉干吃完,又喝下半杯凉开水,日头已经西斜,两个姑娘收拾好东西,准备往回骑。杜淼淼刚给金金检查过,它是个小男生,右后腿确实有伤口,像是不小心被捕兽夹夹到的。农大动物学院养着这么多动物,难免会被有心之人惦记上。 伤口已经结痂了,估计这几天就是脚上带伤猎食困难才把它饿成这样。“今晚我们先回去,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躲,明天中午再给你带药和食物来,好不好呀?” 金金懂事的在她手上蹭蹭,表示同意。 淼淼走了一段,怕它乱跑,又折回去看,见它乖乖在原地找个树丛躲着,放心不少。 回到宿舍,又来了一个……额,姑娘。 新来的女生名叫张一帆,个子不高,大概只有淼淼下巴高,但体重……嗯,肉眼可见的却有三个淼淼重,关键是还剪个男生板寸,一不小心还会把她错认为男生。 听说淼淼才十四岁,跟其他人反应不一样,她居然微微皱眉,“那你没读过二年级,三年级咯?”似乎是高知睥睨小学都没毕业的文盲。 王志玲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你可不能说淼淼坏话,她跟胡豆豆穿一条裤子呢!小心她俩抱团打你哦……”又抱着姚飞胳膊问:“姚飞你说是不是呀?” 张一帆似乎是很喜欢同样胖胖的姚飞,用中指推推眼镜,“开玩笑开玩笑。对了,你们下午去哪儿了?我来都没看见你们。” 杜淼淼不知道她是真心不知道竖中指什么意思,还是当她们不知道,本来热乎乎的心情瞬间也冷淡下来,“随便逛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着张一帆好像对她不太喜欢? 转瞬她又释然了,自己不是人民币,没道理大家都会喜欢。遂对于她们发起的话题,也只是礼貌性的接两句,不参与深入讨论。对于已经上过一次大学的人来说,她早已做好不可能跟所有室友成为好朋友的思想准备。 尤其是一来就含沙射影散发不喜的室友,她没义务捧着她们。 晚饭是跟胡豆豆一起吃的,俩人带上大饼和开水壶,到食堂打两样凉菜,盛一碗免费的青菜汤,吃得津津有味。 “你们家这饼烙得真好,够劲道,还香!”这年代不兴用膨大剂,面食都是原汁原味的小麦味,嚼着还有隐隐约约的甜味儿。 胡豆豆骄傲的挺挺胸脯,“这是我妈烙的,以后你去我们家,现烙的更香。”说起家里人,小姑娘怅然不已,“得半年才能回家了。” “没事,半年时间很快的。”淼淼安慰她,吃完顺便打一壶开水。 刚回到宿舍,就见王志玲又大呼小叫:“你俩搞小团伙,吃饭都不等咱们,咱们以后也不理她们好不好?”表面是问张一帆和姚飞的玩笑话,却让人笑不出来。 尤其胡豆豆,刚从农村出来,心性淳朴,被她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弄得脸红脖子粗,笨拙的解释“没,我们不是,我们是……” “我们是去吃饭了,可走的时候叫你们了呀,是一帆说你们还要收拾床铺……咦,一帆没告诉你们吗?一帆你坏哦,小心志玲打你。” 张一帆没想到她会这么不留情面,终于不再老神在在,“对不住,我给忘了。这样吧,明天我请你们吃中午饭怎么样?听说清真食堂的菜比较好吃,我请客赔罪好不好?” 另外两个高声答应:“好!”开始唧唧喳喳讨论明天要吃啥,得好好宰她一顿。 杜淼淼不经意看了一眼她床下箱子上的巨大logo,心里有了数,笑眯眯应下,洗漱好就上床,准备睡觉。 她已经很多年不过这种集体生活了,躺床上听着大家的说话声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还不能翻身太明显太频繁,这种感觉太憋屈了。 不行,明天得去买副耳机。王志玲性格比较疯,一会儿在宿舍跳来跳去,一会儿洗漱又把盆摔得砰砰作响……第二天,天还没亮,她揉揉睁了一个小时的双眼,疲惫不堪。可能是来到北方认床,她在所有人睡着后才入睡,刚迷迷糊糊时又听见上铺的张一帆坐起来,打着手电筒一页一页的翻书。 电筒光刚好从床缝射下来,时不时的晃她脸上……她心再大也睡不着了啊。 她有预感,四年大学生活,好像不会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老胡这急性子,隔壁新文《娇娇》开啦,大家去看看,欢迎多提意见,老胡第一次尝试这种类型的文文,还有很多不足~评论有红包哦~ 第054章 刚开始, 杜淼淼以为张一帆只是偶然为之,可能是没从高考前的挑灯夜战调节过来, 都忍着没说,直到连续三天她都凌晨五点半就打电筒翻书。 淼淼再忍不住了。 “你那黑眼圈怎么了,没睡好吗?”就连粗心大意的王志玲也发现她的不对劲了。 小姑娘原本水灵灵的大眼睛下,青黑一片。尤其皮肤白越发衬得明显, 像熬了三天三夜的熊猫。 杜淼淼笑笑,“可能认床吧。” 晚上趁宿舍只有她和张一帆在, 她斟酌一下语气,“一帆你看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以后看书的话能不能不要起太早,我很佩服你上进刻苦,但太早了电筒光照下来, 我睡不着。”一面故意揉揉眼睛,暗示她看看自己的熊猫眼。 “哦。” 淼淼:“……”?!就没了?! 也不知道张一帆是答应了还是怎么着, 她虽然也不图对方一定要道歉, 但看见自己这么明显的黑眼圈还只冷淡的一个字, 她心里也有点不舒服。 遂追问道:“你觉着怎么样?会不会影响你的学习计划?” 张一帆掀起眼皮,静静看她一眼, 幽幽的冒出一句:“你这不是认床的吗?” 杜淼淼:“……” 大姐你没听出来在别人面前我是在照顾你的面子吗?不然我为啥要挑没人的时候跟你说?再说了,客气话你也当真? 如果是其他人, 她可能怀疑是情商不够,但张一帆……很明显不是。 因为大家都才认识几天,彼此说话都很客气,杜淼淼生怕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以后都把自己的客气话当真,立马道:“那是跟志玲开玩笑的,咱们住一起,希望能互相体谅一下。” 说罢,见她又一声不吭,气氛也颇为尴尬,淼淼背起书包出门了。 此时正值晚饭后,气候凉爽,路上行人不少。看书的,聊天的,散步的,余晖普照,温馨祥和,跟后世人手一部手机低着头的情景不一样,这才是真正校园该有的模样。 杜淼淼也不骑车,慢悠悠走到熟悉的阴凉处,刚坐下,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就凑过来,在她手指上舔了舔。 “知道金金肚子饿了,别着急,我先看看你伤口。”小家伙躺平,四脚朝天露出土黄色的肚皮。淼淼一面帮他挠肚皮,一面看伤脚。 她中午刚用剪刀把伤口附近的毛给剪了,消毒包扎过,现在看上去倒是干净,连纱布都还是雪白的。 “真是个爱干净的小家伙。” 说着掏出保温盒,里头有七.八块鸡肉,还有找食堂阿姨要的鸡骨头,放地上让他就着饭盒吃就行。 杜淼淼觉着奇怪,才两个月不到的小奶豹,又这么爱干净瞎讲究,应该不是山上野生的。也不知道是谁养的……总感觉他以前应该是一只被照顾得很好的小少爷。 能喜欢养金钱豹的,淼淼第一反应就是戴金手表扛墨镜的中年男人,这样的男人丢了宠物,估计也不会费心找。“小可怜,等伤养好再送你回去。”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是回大自然,还是动物园,或者哪儿。 大一的课程比较轻松,都是动物生理常识解剖药理等理论课,死记硬背即可。而背诵和记忆正好是她的强项,基本老师课上完,她就背下来了。 相对于她的轻松自如,胡豆豆就苦逼了。高中学得再好,那也是基础性学科,真遇到专业性极强的科目,“我感觉以前那么多年三角函数白学了。” 所有人被她惹得哈哈大笑,都说早知道以前数学就不用学那么好,费了老大劲结果现在完全用不上。 白天的提醒起作用了,张一帆没有再早起看书,而是改成晚上,大家都躺床上的时候,小声背诵。 就这么一天两顿的喂,喂了大半个月,金金的小爪爪肉眼可见的肉起来,淼淼开始着手送他回去的事。 胡豆豆的意思是原地放生,让它回归山林就行。淼淼觉着,在自己面前它确实挺乖,跟只小猫咪一样,可它本质还是大型食肉动物,学校里到处是学生,出个好歹她无法原谅自己。又舍不得放它去山上驯养的动物园,只能送去山后的野生动物园了。 挑一个星期六,俩人一大早就起床,专门去食堂买了十几根油条……对,油条是金金最爱吃的东西,没有之一,每次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刚回到宿舍准备倒凉开水,就听见胖乎乎的姚飞道:“淼淼,刚有两个男生来找你,说是你哥。” 王志玲眉飞色舞:“原来你哥这么帅的呀?” “他有女朋友没?” 杜淼淼第一反应是二哥来突袭了,赶紧把满满一袋油条塞书包里,“我二哥是个书呆子,哪有女孩子想不开要喜欢他。”除了老家的高红梅。 王志玲撇嘴:“切,我也就是随口一问,又不是要当你嫂子,干嘛这么小气。”顺便在她肉乎乎的脸颊上捏一把,啧啧“真软真滑”。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大家的性格慢慢显露出来。王志玲虽然嘴巴厉害,得理不饶人,有时又爱八卦别人私事,但性格开朗,爱笑爱闹,不记仇,也没啥坏心。 杜淼淼觉着,跟这样的人相处省心,只要嘴巴上让着她就行。反倒是张一帆,表面文静刻苦,对谁都彬彬有礼,但说话做事比较自我,常半句话就噎得淼淼说不出话来。 “我不小气,我哥也不小气,咱们一起出去吧,让我哥请客。”豆豆是肯定要去的。 果然,王志玲眼睛一亮,“成!你这妹妹我交定了!我穿那天的碎花裙怎么样?你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淼淼知道她是玩笑话,笑笑配合的跟着挑起衣服来。见其他两个人也在,听者有份,顺道邀约一下姚飞和张一帆,没想到她们居然也爽快的答应。 等几个姑娘收拾好,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 宿舍楼门口,进进出出的女孩子们红了脸。花季少女对高大英俊的男孩总是没抵抗力的,更何况还是穿军装的男孩,简直人间极品,借故聊天打开水看风景都想在门口多逗留一会儿。 杜应全晃晃脑袋,“阿武,她们是不是在看你?” 顾武板着脸,“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要不是全子非拉着他来,他还得去打靶呢。 “榆木脑袋,没听昨天政委说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这年纪适合谈对象了,憋出一身的火气没处发,还是下头的小兵遭殃。”想到那些新兵蛋子说的,教导员要折腾死他们了,愈发笑得不怀好意,“要不,让我妹给你介绍个?” 以眼神示意来来往往的女孩子们,“你看,要哪种款式的?我瞧着都不错。” 顾武没理他的打趣,自顾自看着一株桂花出神。 “喂,你倒是说话啊,看上哪个了?”全子在他肩膀上撞了一下,挤眉弄眼。 “你妹。” “什么我妹?”才问出口,全子就愣了,“你看上我妹了?”一想到自己离家时还是小学生的妹妹,他恶寒的摇头,“不对不对,那种黄毛丫头你看上她啥了?”压根不信。 “什么黄毛丫头,大哥你说什么呢?”一个小姑娘跑出来,蹦跳两下,双手吊他脖子上,吓得他赶紧弯腰,“都大姑娘了怎么还这么毛手毛脚,担心摔了。” 杜淼淼没想到,来的居然是大哥和顾武,兴奋得脸都红了,“大哥讨厌,也不早说,害得我把东西藏书包里。” “你藏什么了,老实交代。” 兄妹俩唧唧喳喳说着话,胡豆豆几个害羞极了,小声八卦:“没想到淼淼大哥这么帅。” “旁边那个更帅,好高呀!” 几个女孩无比羡慕,有这么帅的大哥,平时肯定没少见帅气的兵哥哥,怪不得对班上的男生爱答不理呢,人从小在帅哥窝里泡大的。 王志玲走过去,悄声威胁杜淼淼:“好呀原来我妹妹是见过世面的,你干的坏事我帮你兜,只要给我介绍个兵哥哥。” “成!大哥,武哥,这是我们宿舍的王志玲,湖北姑娘,那是胡豆豆,二哥见过了,还有……”一通介绍,除了名字简单的胡豆豆,他们谁也没记住。 不过不妨碍请她们吃饭。 几人出门,综合姑娘们意见,最终选了家炒菜。年轻男女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题,顾武虽然话不多,也被王志玲引着多说了几句。 大哥身边的宝座被张一帆不动声色的占了,杜淼淼只能坐顾武身旁,吃到鸡骨头或者肥肉会专门留出来,没一会儿居然留出小山高一堆。 “吃点肥肉,不然……”顾武眼神在她瘦瘦的小身板上扫了一眼,深觉杜家基因古怪,明明上头五个儿子壮得牛犊子似的,怎么到了闺女就这么瘦这么矮? 自己坐着都比她站着高,真是矮得……不忍直视。 杜淼淼见他嘴角抽搐,却没心思深究,等大家都吃饱喝足,悄悄拉开书包扣子,变戏法似的掏出个塑料袋,动作敏捷的把桌上“储备”收入囊中。 顾武抬眉,见她像偷到坚果的小松鼠,心情也无端的好起来,起身去了收银台。 待几人走到门口,饭店老板送上两份已经打包好的黄焖鸡。 杜淼淼眼睛一亮,不用自己花钱就能给金金带好吃的,简直不要太开心。胡豆豆也跟她想到一块儿了,眨巴眨巴眼,“这么多骨头够它啃的,油条可以留着明天再给它吃。” “什么油条?”顾武心头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  《娇娇》新开,《兽医》也会正常更新哒,么么哒~~ 第055章 “什么油条?” 两个小姑娘立马捂住嘴巴, 但随即,想到顾武啥都不知道, 又打哈哈道:“没事没事,就是我们想吃油条了。” 为了增强可信度,杜淼淼还特意舔舔嘴唇,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跟金金还有两分神似。 顾武眸光一闪,暗道自己想多了。 全子听见他们说油条的事儿, 回过头来,“好妹子,别提你武哥伤心事。”这家伙拿油条喂了两个月的金钱豹丢了,要他说早进了那群新兵蛋子的肚子, 找不回就算了。反正这东西又不稀罕,以后进老山执行任务的时候帮他留意些, 再逮一只就是。 再大不了拿钱买也行啊, 卖野豹子的可不少。 可这家伙死心眼, 非要说找不到就不要了,颇有种“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去巫山不是云”的执着……与专情。 “淼淼,记得帮你武哥留意些, 有那长得不错,性格好的姑娘,帮他介绍几个。他可是最专情的崽。” 王志玲眼睛一亮,红着脸问:“武哥想要什么样的对象?”她倒比同时代的女孩子大胆多了。 顾武黑了脸, 瞪好兄弟一眼。 不知为啥,听到“专情”两个字,杜淼淼脑海里出现的就是他一柜子的洋娃娃……嗯,不可否认,确实挺痴情的,可以说,痴汉了。 “武哥跟我说说,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她故意问他。 顾武见她仰着脑袋看自己,眼里闪着戏谑光,嘴角微微上翘,像只小松鼠。顿时也来了兴致,假装思索片刻,就在她期待的目光里冒出几个字。 “别像你这么矮的。” “轰——”杜淼淼觉着自己脸一定是烧起来了,意思是嫌弃她矮?!她已经一米六二了好吗?在南方女孩子里已经不算矮了! 王志玲见缝插针,“武哥别说淼淼矮,她最忌讳别人提这茬。”一副很了解她的样子,顺便插在俩人中间,一会儿说学校里的趣事,一会儿问他们在哪个部队,生活怎么样。 可惜,她白费苦心了。 凡是跟部队有关的问题,顾武一律忽略不计,怎么问都撬不开他的嘴。 说说笑笑,俩人把她们送回宿舍,也没进去,站门□□代几句就走了。 杜淼淼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自从回到宿舍,舍友们对她和蔼可亲多了,变化最大的就是张一帆,居然和颜悦色主动聊天,问她家里情况,打听大哥平时怎么样。 杜淼淼:“……”敢情我真心待你半个月,还不如大哥一顿饭啊。 待她们收拾好,重新来到喂金金的地方,却再也找不到它了。 刚开始以为它跑出去玩,像个调皮的小孩,偶尔有几次也会出去玩到饭点都不回来,她要“金金”“金金”的叫几声,它才回来。但今天不一样,她唤了好多声都没反应。 杜淼淼静下心来“感应”,也没感应到它的位置。 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但它这半个月长大不少,一般成年人可逮不住它,就是园里也没几种动物能伤害到它……应该不会出事吧? 不过,两个姑娘也没放弃上山找金金,风雨无阻的坚持了快一个月,进入十一月,天气开始放凉,课业也紧张起来,她们才渐渐收回心思。 就当它是找到爸爸妈妈,回家了吧。 杜淼淼这几个月特别累。其实她不太喜欢上解剖课,兽医的解剖跟医学的解剖不一样,人体解剖学是以已逝的遗体为标本,或骨头或肌肉,大多数都是志愿者自愿捐献出来的。 但华国农大的兽医不一样,是直接在活体动物身上解剖,看着小白兔们痛苦挣扎的模样,班上仅有的八个女孩子都不忍心。每次解剖完,动物们都还活着,老师要求脱颈处死,淼淼自告奋勇承担下“处死”动物的工作。 待大家一走,她就尽最大努力的治愈它们,有些伤得比较重的,可能要连续治几天,有些轻的倒只用一晚,当天夜里她就把它们送到后山,放归自然。 也不知是动物们对她的回报,还是金手指升级,到第一个学期结束,她不止个头长到165,连皮肤也越来越好,简直肤若凝脂,吹弹可破,惹得宿舍姑娘们每天都想吃她豆腐。 *** 一月中旬,学校开始正式放寒假,每逢节假日,就是大哥部队上任务最重的时候,自然回不去,只有二哥等着她。 有了经验,他们也不图省钱,买两张卧铺票,直接睡到家。 才出火车站,就见两个高大帅气的年轻人冲他们招手。淼淼定睛一看,呀,是三哥和大表哥,“两片瓦“牛仔衣,白衬衣配白色运动鞋……可不就是整个火车站最帅的崽。 不过,他们身边还站了个穿格子大衣的年轻女孩,烫成方便面卷的长发高高的扎成马尾,显得干练又精神。 淼淼揉揉眼睛,试探着叫:“红,红梅姐姐?” 高红梅爽朗一笑,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小丫头不记得我了?” “记得记得,姐姐这是下班了?”高红梅没考上大学,家里给找了关系,安排进制鞋厂上班。 想到什么,杜淼淼赶紧回头看二哥神色,果然这臭直男只顾着跟兄弟们说话,看都没多看高红梅一眼。想到人家这个点儿是专门请假来接他们的,又是新衣服又是烫头发,二哥居然啥表示都没有……真是心疼高红梅。 她小心翼翼看了高红梅一眼,“姐姐上班累不累?” “不累,再也不用看书我还觉着解脱呢。”说着一手接过她的行李,搂着她大踏步往前走,也没多看二哥一眼。 杜淼淼满头雾水,这俩怎么互不理睬了? 很快,她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走到供销社楼下,大表哥忽然一手搭高红梅肩上,“我妈让你明天调休,你调好没?” 高红梅红着脸推他,“走开,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早换好了。” 三哥在旁打趣:“哟哟哟,又开始打情骂俏啦?” 高红梅捏起拳头在他肩上打了一下,“你跟那个谁不也一样?” 杜淼淼一脸懵逼:“……”什么?!我的哥哥们,你们怎么都谈起恋爱了? “遵命,大表嫂。” 一群人哈哈大笑,才到楼梯口就闻见熟悉的饭菜香味,杜淼淼没忍住微微湿了眼眶。体会过家的温馨后,再也不想像上辈子一样行尸走肉的活。 “乖孙女回来了,怎么还瘦了?”老太太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锅铲,眼眶也有点湿润。家里没电话,这几个月就只能书信往来,她自个儿又不识字,每次收到信都让小四念给她听,小四上学去了,她就只能抱着信摩挲,想象着孙女写它们的模样。 “奶。”淼淼扑她怀里,忍不住掉下泪来。 “不哭不哭,给你做了好吃的,大姑娘哭鼻子也不害臊。”老太太怜爱的在她背上顺着,一下一下。“没长肉就算了,居然还倒瘦回去。” “得了得了,好端端的哭啥?搞得跟几十年没见似的。”三哥假装抖抖鸡皮疙瘩,被老太太打了一下。 淼淼趁机抹抹眼泪,进屋见还是半年前的模样,连摆设位置都没变过。 “奶,我妈呢?” “守铺子去了,知道你们今儿回来,她也快到家了。”淼淼去北京没多久,杜洪江就被提拔为乡里农业站站长,毕竟年纪、能力在那儿摆着。 从办事员到站长,可谓是一个质的飞跃。以前专门跑腿干苦力还没露脸机会,现在怎么说也能跟乡长和书记同桌开会了。 他的事业有起色,刘玉珍也终于狠狠心把纺织厂门口的小门面买下来,虽然花了将近三千块钱,但改造成小卖部后生意不错,周一到周五每天都能挣几十块,好的时候上百,再加卖早点的收入,每个月不下四千块。 家里的绵羊舍不得卖,越繁殖越多,直接在城外承包一座山头,盖出一个绵羊养殖场,毛一晒干就直接送纺织厂去,每个月也是一千多的收入。 零零碎碎加起来,一个月将近六千块纯收益。 在1989年,双职工家庭一个月只能挣两百块工资的年代,杜家已经月入六千了。 闺女回来没几天,杜洪江带全家上城北看地,挑了块依山傍水又交通便利的平地,请风水先生看过,买下来。 正月初八开始动工,盖洋楼。 大家在村里住惯了,不喜欢小区房的拥挤逼仄,还是独门独户有院子的才行。但别人盖好的别墅,他们又这儿不喜欢那儿不满意,索性自己买块宅基地,盖吧。 也算巧了,宅基地就在军区大院背后,大院后门正对着他们家院子门,小四哥每天都是听着哨声起的。 因为家里孩子多,亲朋好友也不少,房子是盖的四层。一楼厨房和杂物间,放各种农具,蒸早点的锅碗瓢盆炉子以及手推车,三轮车,二楼中间做一个大客厅,左边是老两口卧室,右边是公用的洗澡间。三楼四楼各四间房,住了杜洪江两口子和五个孩子,也依然能留出两间客房。 院里种些小葱香菜和瓜豆,插几根杆子可以顺着往上爬,爬到院墙上不占地方,还能防贼。楼顶用花盆种了不少花草,一年四季都有鲜花,再者晾衣服晒粮食都挺方便,搬家那天所有双水村的人都来了,直夸这洋楼盖得好。 光盖框架就花了七.八个月,装修又是四五个月,完了通风散气种花草又花了半年,等杜淼淼搬进新房子的时候,她已经上大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各位小阔爱,老胡今天不舒服,本来想请假的,但想起清明节断了两天,心内愧疚不已,还是更新出来啦,晚是晚了点儿~~感谢有你们陪伴~~老胡要睡啦~晚安么么哒~~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荆沙12345 20瓶;风光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56章 清晨的风轻抚在桂花树上, 嫩绿的叶儿发出“沙沙”声,斜斜的倚靠在窗棱上, 像小时候小伙伴来家玩,故意躲窗外吓唬人一般。 杜淼淼翻个身,想念牛明丽呢。 去年,牛家也搬来县里了, 牛叔叔在农贸市场门口租下一个铺面,专门卖米面油粮, 牛阿姨则在市场内倒菜卖,有以前给饭店送菜的经验,做起来得心应手。 牛明涛还在上高二,牛明丽和小四哥一起初中毕业考上师范, 上省城念书去了。杜淼淼放假比他们早,回来一个星期了也没见到他们。 说曹操曹操到, 心里刚有念头, 卧室门就被推开, 一个女孩迎着光走进来。 “还睡着呢?我妈让来叫你上家里吃饭去。”牛明丽一下扑她被窝上,杜淼淼为了不让她伸手进去把自个儿扭成了麻花, “别冰我,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才不要好好说呢, 我就要摸摸你这细皮嫩.肉的……” 虽然一年也见不了两面,但小时候的情谊还在,甚至随着每月一封的书信往来愈发深厚,两人笑闹成一团, 聊起别后的话题。 “你怎么还没长高啊?” 杜淼淼气结,“不是信里说了嘛,不许提这茬。” “哦……知道啦,是被你武哥哥嫌弃啦?”自从淼淼在信里夸过顾武一次,牛明丽就常逗她。 “去去去,什么我的你的。”杜淼淼面不改色,身正不怕影子斜。 果然,牛明丽见她一点女孩家的娇羞都没有,知道是真没啥,只能就此打住。“那你知道他侄儿的事吗?” “什么侄儿?” 牛明丽恨铁不成钢,在她手背上轻轻的拍一下,“还有谁,不就是那个总缠着你不放那个,顾远航嘛。” 杜淼淼没忍住翻个白眼,“怎么又提起他来了。”自从去了北京,她以为从此两人不会再有交集,谁知她忘了打听一下,他报考的也是北京的学校。开学一个月后,不知他从哪儿听来她的消息,居然给找到动物学院去。 杜淼淼不想搭理他,但耐不住宿舍几个姑娘都对他颇有好感,他一来,她们就生拉活拽把她弄出去,恨不得立马就将他们凑一对儿。这可苦了淼淼,一到周六就跑出宿舍,不到天黑不回去,顾远航守了一年也没守到她几次,也就渐渐偃旗息鼓了。 谁知他又怎么联系上顾武,接触到全子,每次他俩来找淼淼的时候,他也跟屁虫似的追来。 淼淼还记得,每次打扮得漂漂亮亮,一出宿舍门看到顾远航时的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她曾无数次“义正言辞”的表示,自己课业繁忙,以后都不出校门了,也让大哥二哥别再来找她。 她可是刚一入校门就立志要考研每学年拿国奖的好孩子,大哥当即表示:行,咱们谁也不能来打扰你学习。 全子就是再神经大条,也发现自家妹子不喜欢顾远航了,正好从此可以跟他疏远关系,以前是看在顾武的面上抹不开。 顾远航虽父母不在身边,但从小也算娇生惯养,外公和祖父从没短过他吃喝,家里保姆周围邻居甚至同学,谁也不敢给他脸色看。这么连续两年热脸贴冷屁股,他也有点灰心,似乎是赌气,似乎是认命,又或许是欲擒故纵?反正杜淼淼有一整个学期没再见到他。 等再见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搬来大院后了,只要是放假,只要她出门,总能抬头不见低头见。 “喂,愣着干嘛,快换衣服啊。” 淼淼抬头,见明丽穿着身大红色印小碎花的连衣裙,天生亚麻色的长发批散在肩头,将她大气爽朗的五官衬得愈发好看,真合了“明丽”这个名字。 “傻看着我干嘛?是不是太久不见想我想得慌了?” “明丽真好看。” 牛明丽红了脸,在她脸颊上轻拧一把,“去去去,这不明摆着的嘛,还用你说。”被一个公认的漂亮女孩真心实意的夸漂亮,她都快膨胀了,想到杜家个个都这么好,以后自己要真嫁进来了,应该也会很幸福吧? 杜淼淼见她脸红成猴子屁股,眼珠一转,回过神来。 她和小四哥今年都十九了,从一年级开始就在一个班,一直到现在上师范,依然没分开过。不知几时起,他们从小同桌变成了小情侣,真正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亦不过如此。 而且,两家人之间本就亲密,又彼此知根知底,现在都住县城里,来往更加方便。 在淼淼看来,小四哥可爱腼腆,性子淳厚善良,明丽开朗大方,善于交际,俩人性格正好互补,都从小培养的感情,以后过日子肯定很契合。只是不知道原书中,他们是不是也如此两情相悦? 如果真这样的话,那牛明丽的遭遇可以说是小四哥一辈子的伤痛了。 “还记得那个林淼淼吗?”明丽朝南边努努嘴,林家也搬来县里了,只是住在城南,跟他们隔着一整个县城。 不待淼淼说话,她自顾自说起来:“我昨天刚回来,遇到她同学,听说俩人好上了呢。”林淼淼比她早一年,也去了北京。 不过,跟上辈子不同的是,她这辈子急于求成忙着跳级,基础没打扎实,高考成绩没上辈子理想。虽然都是去北京,但学校却只是一所普通的本科,专业也是没啥用的“哲学”。 杜淼淼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呐。“那祝福他们,一定要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啊?!”牛明丽嘴张得能塞下个鸡蛋,“你,你不气?” “我气什么,他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我比谁都高兴。”别来祸害我才好呢。 牛明丽表情扭曲,半晌憋出一句:“你以前不是特……喜欢跟她争吗?怎么……” 杜淼淼淡然一笑,也不多作解释,洗漱好就出门。牛家离他们不远,走路五六分钟就到了。 牛妈妈正在厨房煎煮烹炸,听见门响,回头道:“淼淼来了,你爸妈呢?还有你哥哥们?” “爸妈下了班就过来,我爷我奶带着哥哥们回村里了,待会儿再来。”老两口放不下家里的地,出来几年了依然种着粮食,春天撒点种,十天半个月回去浇水施肥一次,时不时回去看一下,到庄稼成熟的时节,叫上几个孙子回去收,姑父会开车帮运回城里。 或卖或自吃,也是不错的进项。 “你奶真是两手抓两手都不误。正好你来了,阿姨有个事麻烦你。” “阿姨尽管开口,一点儿也不麻烦。” 牛妈妈在围裙上擦干净水气,“你牛叔有个朋友是做花鸟生意的,半个月前运气好,上山逮到一对顶级的汉中青毛。他自个儿是爱鸟如命的,多少老主顾上门询问,他都不愿卖。谁知前几天这对小画眉就病了,不吃不喝,还拉稀……你叔寻思着你正好学兽医的,想请你帮忙看一下,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汉中青毛是画眉鸟中比较昂贵的品种,杜淼淼所在的学院也只有二十来只,他能捡到两只顶级的……可不就是运气爆表了吗? “阿姨不用这么客气,我能问一下,那对画眉是有主的还是已经……”毕竟,鸟跟人一样,尤其是汉中青毛的极品,很可能是已经被人圈养过的。突然离开了主人,也会像孩子一样闹脾气。 “放心,你牛叔说他人品信得过,真是在山上逮到的。”这时候还没有动物保护意识,做花鸟生意的不少都亲自上山逮鸟。“这个老板不像那些黑心的,他的鸟只卖爱鸟之人,手里没死过一只。” 杜淼淼赶紧答应下来,但也不敢把话说太满。“阿姨我可以去试试,但治不治得好还不好说。” 牛妈一听就放心了,小姑娘的本事她从小看在眼里,生产队的猪发瘟,还是她治好的呢,更别说平时谁家的狗啊鸡啊病了,都是请她帮忙。 吃过午饭,两口子带着她上了城东,全是独栋别墅,住的都是这两年先富起来的人。牛明丽为了给她作伴,也跟着来了,暗暗咋舌:“我爸啥时候有这种朋友的?” “死丫头,一天尽知道吃喝玩乐,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进屋后,大家客气一番,杜淼淼也没喝水,一眼就被阳台上的鸟笼吸引了注意力。 鸟笼是竹篾编的,也没上漆,展现的是浅黄色的竹子原色,门开着,鸟儿们却缩着脖子,一动不动。要平时,这么活泼的鸟儿怎么可能待得住。 她站门口,“嘬嘬”嘴,两小只毫无动静。 “叔叔,我能摸一摸吗?” 花鸟老板露出肉疼的表情,他做这门生意就怕别人摸,尤其只摸不买的,鸟儿都要被摸秃了……“可以可以,但尽量轻点儿,小家伙们凶着呢。” 杜淼淼答应,感受到他们微弱的心跳,在左边那只上摸了一下,没一会儿,左边的开始往她手上挨,知道是起作用了,才从随身包里掏出一个药瓶子。 “这是……” 杜淼淼大囧,不好意思说是面包虫做的饲料,故意做成丸药形状,“是我们家一种祖传的兽药。” 牛家母女挑挑眉毛,以为是黄树芬传给她的独门秘术。花鸟老板是做生意的,还挺信这些东西,赶紧拿开水把“药丸”化开喂下去,杜淼淼又在头顶撸了几下。 画眉鸟体积小不用耗费多少精力就给治愈了。 没两天,两个小家伙恢复活蹦乱跳,老板一家自然对她千恩万谢。 第057章 本以为只是个小插曲, 谁知没两天,那花鸟老板又带人上门了。 这回带来的是一对中年夫妇, 穿着打扮洋气而不张扬,招呼也挺热情周到,说话板正而不失圆滑,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生意人。 原来, 自从他的汉中青毛治好后,整天提溜着一对小宝贝上街, 被老王两口子发现了,当时他满城找兽医急得满嘴起泡,大家都以为鸟儿们必死无疑……谁知没两天居然活蹦乱跳“嘚瑟”上了。 一问才知道是被一个小姑娘给治好的。 一开始他们谁也不信,不管是治人病还是鸟病, 都讲究“经验”两个字,一个才十七.八岁的黄毛丫头, 哪儿懂那些?说不定是误打误撞, 瞎猫碰死耗子给碰上了呢。 可刘老板亲自登杜家门谢过, 也找人打听过,这小姑娘不止是当年的县状元, 在华国农大也是学兽医专业,年年拿奖学金评三好生的优秀学生, 跟着全国最优秀的教授们学的,哪是县里这几个赤脚大夫能比的? 况且还有家学渊源,听说自小就跟着祖母学到不少东西……最关键的是手里捏着秘方呢。 老王两口子一听,倒信了大半。 两口子都是供销社辞职下海发家的, 一听淼淼的姑父是胡荣海,都笑道:“荣海比我们小两轮,他进单位两年我们就辞职了,他爸妈我们倒是挺熟的。” 县城就这么大,彼此沾亲带故认识很正常。 杜淼淼笑眯眯的听他们说了半晌客气话才转到正题上来。原来他们是最早下海的一批,家里也有点资本了,而且这种资本跟小打小闹的杜家不一样,他们虽没刻意彰显自家财力,但淼淼能感觉出来,应该是不下百万的身家。 钱是有了,可孩子却疏忽了。家里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早已成家立业,一个在县政府组织部,一个在省里宣传部,都是青年才俊。只有个小儿子还未成年,跟淼淼差不多大,一面内向不爱说话,一面又执拗听不进劝,平时尚可好言好语商量几句,最近却一句也听不进。 说急了就拿头去撞墙,撞得整个脑门都肿了。 杜淼淼正觉着奇怪,这应该是精神方面的疾病,不应该找她啊……就听两口子道:“原先家里养着个小……小东西,从小跟他作伴长大的,前几天病了我们说不要了,他就开始发脾气。” “不是我们狠心,实在是没法子了,十多年的那个东西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孩子却……” 杜淼淼点头,估计是猫狗一类的宠物,养这么多年已经成了他的亲人,归根到底那就是个还不能接受亲人离世的孩子。 “我们想着,能不能请小姑娘去帮咱们看看,要还能吃药就吃点儿,不行也不勉强。” 杜淼淼自然愿意,跟家里人说一声就出门了。王家住的可不是富人区,而是军区大院。直到此时,淼淼才发现,他们说的曾在供销社上过一段时间的班是真的,人这样出身的人家哪里看得上那样的工作。一个大家族要想枝繁叶茂,其子孙就得扎根于士农工商各行业中,恰巧他们就是经商的那一支。 他们跟顾家虽然在一个院子,但他们的是一栋靠近院墙的独栋矮房子,距离以前来过的顾家起码十多分钟路程。才刚进门,杜淼淼的眼神就在下意识的寻找,哪里有猫狗。 可从门口到二楼客厅,一点动静都没有,莫非……已经死了? 王家佣人端上茶水,杜淼淼只是礼节性的抿两口,“不知你们家的……宠物在哪儿?”她犹豫一下,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表达。 两口子对视一眼,为难半晌,似乎是破釜沉舟,王太太叹口气:“姑娘别被吓到,其实……它不会伤害人的。” 杜淼淼疑惑,猫狗她就没怕过。 王先生就显得干脆爽快多了,“其实小儿子养的是一条蛇,其他兽医人一听就不敢来,所以……不过你放心,如果你不愿意,我们这就送你出门,保障你的安全是必须的。” 仗着金手指,杜淼淼倒不怕蛇,况且王家是当地真正的豪族,如果自己能帮到他们,以后爸妈在县里也多了一层保障不是?尤其杜洪江现在已经提拔到副乡长,再使使力就能调县上。 就算不是为了多个朋友多条路,她也很想帮他们。因为他们小儿子的情况跟当年的三表哥非常像,现在三表哥跟正常孩子一样健康快乐,还考上了省里的师范,学的美术专业,成为胡家的骄傲。 如果自己有能力,她也希望这个孩子能过正常人的生活。 见她表示没事,一脸淡定,比那些闻之色变退避三舍的兽医好多了,王家两口子愈发高看她一眼,把她请上三楼。 三楼往上是一个小阁楼,斜坡式的屋顶下有个二十平方的空地,此时却黑漆漆一片。 “源儿,是妈妈,开开门好不好?” 以杜淼淼得听力,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跟没人一样。但她能听见一个极其微弱的心跳声,应该就是那……那条蛇的吧? “源儿,妈妈帮暖暖找了位大夫来,暖暖不是病了吗?也许吃点药就……啊,源儿!”话未说完,门被猛地拉开了。 杜淼淼定睛半晌才看出来,门后站着一个戴眼镜的男孩,跟小四哥差不多高,只是许久不出门,头发挺长,已经挡到眼睛了,嘴唇一周也是青黑的小胡子。 男孩见根本没有“大夫”,刚要生气的关上门,王先生一把挡住。“这位小姑娘是华国农大兽医专业的高材生,还记得昨天跟你说的刘叔叔家的画眉鸟吗?就是她治好的。” 男孩一听,半信半疑的看着杜淼淼。 杜淼淼缺只是笑笑,“你好,我可以进屋看看吗?” 男孩没说话,手却让开了。 王太太生怕吓到杜淼淼,抢在前头进门,先把窗帘打开。灿烂的阳光透进来,有种“重见天日”之感,淼淼恍惚了一瞬,才注意到靠墙的玻璃柜。 跟供销社摆放商品的货架很像,但里头有两座假山和几丛矮小的绿色植物,底上铺的也全是金黄色的细沙。这样的颜色,很容易动物隐藏。 但杜淼淼还是一眼就看到假山石洞里的那团,软体动物独有的盘成一圈又一圈……蚊香似的。 “暖暖就是它吧?” “嗯,它不吃不喝四天了。”男孩嗓音沙哑,明显是长时间不开口的缘故。 阿弥陀佛,能说话就好。王家两口子对视一眼,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去两寸。 “我能摸摸它吗?”其实她一点儿也不想摸,可为了治愈,没办法。 男孩迟疑着点头。 淼淼慢慢的把手伸进去,眼见着就要到假山洞口了,还是没敢伸进去。“那个,你能……能不能……”艰难的咽口水。 男孩却瞬间明白过来,亲自伸手把“蚊香”拿出来。 杜淼淼眨巴眨巴眼,盘得挺紧,硬邦邦的仿佛不会再动一下,脑袋埋在最中央,她最害怕的眼睛和舌头都看不见。 再三确认它不会突然下冷口,她才在它身上迅速的摸了一下。 因为速度太快,她都没来得及感受到温度和触感。 男孩见怪不怪,反正这大院里谁都知道他有这么个“宝贝”,可真正能跟它玩的却没两个。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子。 “你不用怕,它不会咬人,它的毒牙已经拔了。”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说法,他掀起衣袖,露出小臂上两个小小的浅浅的窝窝,“这是它小时候咬的,后来拔了牙就再也没咬过了。”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说自己孩子儿时的趣事,不小心撩开的刘海下,是一片青紫的额头。 应该是非常非常喜欢暖暖了吧? 杜淼淼心下柔软,放心的在“蚊香”上轻轻摩挲一下,那种触感……怎么形容呢?能有细小的鱼鳞感,却没有鱼鳞的潮湿腻滑。至于冷血动物的体温?她没发现明显的低温。 “会不会是冬眠了呢?” 男孩立马摇头,“冬天都好好的,现在天气热了反而不爱动……还不吃东西。” 淼淼明白,蛇是一种变温动物,外界热,它的体温也高,代谢率高,不吃不喝是不可能的。只有在天气严寒,气温极低的时候它才会靠最低代谢率维持生命。“你平时都喂它什么?” 男孩腼腆一笑,“它不吃活物,只爱吃蛋。”平时都是用新鲜的鹌鹑蛋,放窝里,它自己摸索着一口吞进去,进食一次能维持三四天不吃东西,说起这个如数家珍,犹如一位育儿经验丰富的家长,想把自己的独家经验传递给其他新手爸妈。 “它最后一次进食是什么时候?” 男孩毫不犹豫,“半个月前。” 这么热的天气,代谢率不可能低到能维持它这么多天,但心跳声又证明它还活着……实在解释不通。杜淼淼继续把手放它身上,默默的把能量传递过去。 没多大会儿,暖暖居然奇迹的动起来,慢慢松开盘成一团的身子。男孩又惊又喜,赶紧把杜淼淼递过来的“独家兽药”化成水,喂给它。 …… 直到确认心跳已经正常,它能自行爬动后,杜淼淼才离开。临出门前,让男孩把窗帘拉开,“你可以挑没人的时候带它下去玩一玩,呼吸新鲜空气,让它感受大自然的风光……就像人一样,需要出去换换气。”最后一句意有所指。 男孩脸色涨红,只要暖暖好好的,他自然愿意。 第058章 有了他们的口口相传, 一整个假期,杜淼淼都忙着给动物们看病, 直到快开学了才反应过来,这个假期都没上哪儿玩过。 收拾好行囊,带上家人的叮咛与嘱托,又跟二哥一起北上了。二哥已经被保送国科院的研究生, 开学就是研一,而淼淼也到了最后一年, 即将进入实习阶段。 孩子们一走,家里又清静下来,偶尔只有胡家两个外甥和老三回来的时候才热闹得起来,老太太真是盼星星盼月亮, 就盼着乖孙女快大学毕业吧。 当然,这几天她又多了一桩心事。 因为院子够大, 儿子给造了鸡圈和鸡笼, 她闲来无事, 养了十几只鸡,不图再做鸡屁股银.行, 只满足杜家和胡家每天的禽蛋供应即可,如果能在来年高红梅和胡家梁的小孩出生前多攒一点那就更好了。 他们虽然还没办酒, 但已经见过家长,双方都对这门婚事非常满意。最关键的,胡家已经在杜家不远处买了宅基地,一入冬就开始盖新房子。万事俱备, 只欠个好日子。 她的心事就在这群鸡身上。 “老头子,你来帮我数数,是不是我数错了,怎么感觉又少了一只?” 杜老爷子坐草墩上抽旱烟,抽够满满一口憋胸里,边走边从鼻子里冒烟,“怎么又要数,昨天不是说才少了一只嘛。”一面说话,一面有白烟从鼻孔嘴巴里冒出来,像个行走的香炉。 “抽抽抽,哪天不把肺叶子抽坏咯。”老太太双手叉腰,又仔仔细细数了一遍,皱着眉头。 “怎么,真少了?”说罢点着手,“一,二,三……十一,十二……真的只有十二只。” 这几只鸡当时买的是一个鸡妈妈孵出来的同一窝,一共十四只,到前天为止一只没折,昨天少了一只,今天又少了一只。 “怪得很。” 老太太不信邪,把院子和四层楼全翻遍了,掘地三尺连鸡毛也没找到几根。“这城里还有人偷鸡不成?” 实在是以前村里的印象太深刻了,大家第一反应就是偷鸡贼干的。她伺候得好,粮食又充足,杜家这几只鸡养得油光水亮,见到的人都说好,前头军区大院里有人要跟她买,她都舍不得卖,说要留着给孙女补身子呢。 “不会吧?谁这么大胆敢来大院偷东西……”老爷子觉着不是人偷的。 “不是人偷的,难道还是狗偷的不成?” *** 大院里,看着嘴边鸡毛还没擦干净的“狗”,顾武疑惑不已。这家伙是哪儿吃的鸡?据他所知,这院里就没有养鸡的。 “咕噜噜……”那是一只将近两米长,八.九十公分高的动物,身上铜钱大的花斑错落分布,毛色油亮,像专门梳理过一般柔顺光滑。 半人高的大家伙趴他脚边,拿耳朵蹭他小腿。 “还没吃够?” “喵——” 顾武头大,在北京被他喂活物喂习惯了,带回县里怕吓到人,没法再喂活的,小家伙馋得不行,看见人院里养的鸟都流口水……可真够丢人的。 他下楼找陈妈端了一盆生鸡肉,放豹子鼻子底下。“吃吧。” 可豹子只是闻了闻,甩甩尾巴,又趴回地上去,舌头舔着嘴唇和黑漆漆的鼻尖,仿佛在回味刚才的美味。 “还不吃?”顾武在它头顶顺了顺,“不吃可就没得吃了。” 看着鲜红泛白的大块肉,豹子有一瞬间的犹豫,“喵——” 顾武当即说收就收,把肉端回楼下。 陈妈看着高大英俊的小主人,笑眯眯的说:“豹子又不吃了?刚回来的时候不是吃得香嘛,是不是水土不服生病了?” 顾武不置可否,他知道,这家伙其实就是挑食,猎食是它的天性,以前在北京习惯了自个儿上山找吃的,现在对这些“嗟来之食”刚开始是新鲜,过了那个劲儿就看不上了。 “真的,阿武你是不知道,咱们院子后面那家人的闺女,是个兽医,可了不得咯,王家那个小儿子,就是有点什么闭症那个,他养了条小花蟒,都病得不吃不喝快死了,吃了她的药两天就活蹦乱跳了。” 顾武嘴角抽搐,蛇到底是怎么“活蹦乱跳”,他想象不出来。 “真的,你也认识的啦,他们家大儿子常来咱们家玩的,是不是叫……” “全子。” “对对对,就是叫全子。小伙子还挺有礼貌,就是跟你一样不找对象,可把家里人愁得……” 见陈妈又要绕到找对象的事上,顾武一个健步回房了。 他倒是不惯豹子的毛病,可动物就跟人一样,在喜欢的人面前,总要闹点小脾气——豹子已经接连两天不吃肉了。 *** 到了北京,杜淼淼开始进入最繁忙的一年。宿舍里张一帆和姚飞都恋爱了,姚飞别看平时挺乖一女孩,对象是北京本地的,这学期刚开学就搬出去男方家住了。她的床位空下来,张一帆主张着,大家凑钱安装了一部电话机。 实习单位是按成绩分的。杜淼淼第一名,有优先选择权,她毫不犹豫的选了学院背后的野生动物园,每天早上七点起床,呼吸着山间的清新空气,走到动物园刚好八点半。 这天,她刚吃完饭回到宿舍,忽然听张一帆道:“有电话找。” 淼淼看过去,电话机已经挂了。自从确定保研名额后,张一帆对她愈发不阴不阳,好像她的名额被淼淼抢了似的,说话夹枪带棒,总让人不舒服。 “说是你哥,六点钟再打过来。”张一帆满眼探究,她的几个哥哥她都见过,这个“哥哥”声音是陌生的。 杜淼淼说声谢谢,也琢磨起来,大哥二哥基本不打电话给她,有事儿找她都是直接来学校,三哥在老家浪得飞起,今儿春游明儿踏青的,根本想不起她这妹妹,只有小四哥会时不时打电话给她。 也不知道这一次是什么事儿。 正想着,“叮铃铃——” 张一帆抢先接起来,“喂?” 也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她探照灯似的打量杜淼淼将近一分钟,才把听筒递给她。 杜淼淼也有点气,说话不知不觉冲起来,“四哥怎么回事,不都说了让你有事儿写信嘛。” 那头不出声。 “四哥干嘛不说话,不说我可挂了啊。” 那头突然传来喑哑的笑声,像大提琴的乐声,淳厚悠扬。 杜淼淼终于发觉不对劲了,“不……不好意思啊,请问你是?”声音不自觉的有点紧张,因为这声音莫名的熟悉和好听。 那头又沉默一瞬,“吃火.药了?” 这一声带着明显的笑意,杜淼淼听出来了,惊喜地叫了一声:“呀!是武哥?” 听见年轻女孩子的惊喜,男人心里也莫名的欢快起来,“吃饭没?” “吃了,武哥吃了没?” 男人轻咳一声,“吃了。” “是我大哥有什么事吗?”女孩小心翼翼。 “没事,我想问一下,动物……嗯,不吃东西怎么办?” 淼淼一愣,“什么动物?” “豹子。” 杜淼淼脑海中出现三年前的小金金,它也是只豹子呢。如果活着的话,都成年了,说不定都谈恋爱了。 男人见她不说话,以为是吓到了,安慰道:“不用怕,我就隔着电话问问你。听你哥说你学得挺好。” 淼淼回过神来,“有多长时间没吃东西了?是公的还是母的,有多大了?平时都吃些什么?” “有没有眼屎?有没有呕吐?有没有拉肚子?大便是带血还是夹着黏液?” 确定除了厌食没有任何不对劲,淼淼笑道:“那是该给他找个对象了。”怕他听不懂,还特意解释一番:“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动物也一样。到了年纪,性.腺发育成熟,体内激素达到峰值,需要……” “嗯。”男人不耐烦的打断她,小丫头片子,好为人师。 确定应该就是发.情期到了,顾武也放心,当天晚上就把豹子送山上,让它找对象去。 谁知一连找了两天,小家伙还是耷拉着脑袋,以前看到野鸡野兔撒丫子就追,现在野兔来到面前它都懒洋洋的看一眼,没动静。 全子听说,取笑它恐怕是刚开荤,纵.欲过度了——“这就像它的主人呐,憋这么多年了,一开荤……哎哟!你打我做什么?” “说得就像你开过似的。” 杜应全:“……” 好吧,两个大龄老处男,谁也别打趣谁了。 第三天是星期六,动物园排到轮休,杜淼淼难得的睡个懒觉,忽然听见有人敲门。“淼淼,87兽医的杜淼淼,门口有人找。” 淼淼揉着眼睛,不情不愿的爬起来,才发现宿舍只有她一个人在。开门的时候,门口已经没人了。 她也懒得换衣服,就在睡衣外头套个浅粉色的毛衣,头发随意绑成个揪揪,趿着粉红色的水晶拖鞋出门。 顾武也不知道是往宿舍门口看了几次,豹子今天已经连撒娇的力气都没了,瘫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他不信这是他们打趣的“精.尽而亡”。 正想着,门口就出来一个粉球。 是真的球,圆溜溜的脸蛋,圆溜溜的眼睛,粉色的睡衣睡裤,粉色的毛衣,就连拖鞋都是粉色的……她嘟着嘴不大开心的模样,仿佛柜子里的洋娃娃走到自己面前。 “武哥,我大哥呢?” “是我找你,他没来。”也不知道。 杜淼淼点点头,“那武哥是有什么事吗?”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抱臂,没穿内衣有点不大习惯。虽然自己也没多少肉,但在非亲人的年轻男性面前还是会不自在。 “你能不能跟我出去一趟?” 第059章 直到坐上车, 杜淼淼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跟他出来了。 顾武一面开车, 一面安慰她:“不用担心,看完我会送你回来。” 杜淼淼倒是没啥好担心的,毕竟自己才几岁就认识他了,他跟大哥是过命的交情, 自己肯定是信得过他的。只是,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尴尬, 要说把他当大哥一样敬重吧,不至于。 可他帮过自己那么多次,就是块石头也会心存感激,而且因为知道他的“秘密”, 她又自觉的跟他比一般人要更有“革命友谊”,这种认知无形中会增加一种亲密感。 “想什么呢?”顾武看她一会儿皱眉, 一会儿偷笑, 真是个孩子。 “我在想, 武哥要拉我去哪儿。” “我的豹子病还是没好。”他说完一句,皱着眉。 杜淼淼想起来, 前几天他确实咨询过豹子不吃肉的问题,当时她推断是到了发.情期, “莫非给它找对象没用?” 顾武略微不自在,“嗯。”可能是被全子打趣多了,总觉着她说的不是豹子,而是他自己。 淼淼自言自语, “不对呀,难道是雌雄的发情期不同步,可那是螳螂啊,没听说母豹子把公豹子吃了的……” 她声音压得很低,但顾武耳力过人,一字不落全收进耳朵里,母螳螂那可是有名的黑寡妇啊。 突然,杜淼淼眼睛一亮,“武哥的豹子是什么品种?给它找的对象是否同一品种?”动物界也是讲究“门当户对”的。 “金钱豹。” 杜淼淼的思绪又被这三个字拉回四年前,她也曾经短暂的“拥有”过一只的,也是男孩,如果……她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毕竟这个种类是亚洲是最常见的。 俩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再说话。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一座只有动物学院一半高的矮山前,山门是一道不起眼的铁大门,隐藏在苍翠的青山中,不注意的话都看不到。 进门居然是很先进的电子门锁,有摄像头自动旋转,对准车牌和车内人员,识别了两分钟才放行。杜淼淼经过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后,开始紧张起来,咽口水,“武哥这就是你们军区吗?” 四年间,几个室友曾提过几次想来军区看看的意思,顾武和全子都不痛不痒的挡回去,杜淼淼理解他们工作的保密条例,压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身临其境的一天。 这就是他们待了十一年的地方,从十七岁到二十八岁,最热血的几年全在里面度过,每一寸土地都是他们双足丈量过,汗水滴落的地方。 淼淼激动得小脸通红,“我大哥就是在里面吗?我进去会不会给你们造成不良影响?你们会不会被处罚?” 顾武扯扯嘴角,像笑又不像,似乎是在嫌弃她的话多。 “他出去执行任务了,半个月后才回来。没事。” 这是杜淼淼第一次听说“执行任务”,顿时来了兴致。“我大哥去哪儿?算了算了,你肯定不会告诉我,只要他平平安安回来就行。” 顾武看着她自言自语,摇头。 心道:真是个孩子。 车子沿着盘山公路开了二十几分钟,杜淼淼被晃得头晕眼花,完全没了方向感。等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一所青绿色的矮房子前。 他们却没有进屋,而是顺着墙壁绕到屋后,那有一片青翠欲滴的山草,草地不是平坦的,而是倾斜成三十度的斜坡。昨晚刚下过雨,草地还有点湿气,杜淼淼生怕踩滑了,小心翼翼的弯着腰,压低重心。 忽然,“咕噜噜——”像有什么卡在喉咙里一般,低沉的“威慑”了两声。 杜淼淼吓得腿一软,脚下打滑,“biu——”一声滑出去。一想到身上还穿着粉色的裙子,一屁股墩泥跑不了了,简直想死的心都有。 小学下雨天有哥哥们和爸妈背,高中就在家门口上,她这辈子就没像这么狼狈过。 忽然,手腕上一痛,一只大手紧紧拽住她,连带着也跟着滑了两步才刹住,“小心。” 淼淼的心这才落回原位,“谢谢武哥。” “不用怕,它不会伤害人。” 杜淼淼跟动物打交道这么多年,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后,也反应过来这是猫科动物的共性,“它叫什么名字?” “还要名字?” 杜淼淼:“……”好吧,在直男眼里,动物不配拥有姓名。 此时的她,无比怀念金金。小家伙从小奶猫那么大,短短半个月就长成成年大猫的体积,一叫“金金”,大老远它就甩着尾巴走过来,挨着人的裤腿磨蹭,挠痒痒似的。 正想着,眼前忽然多了一团灰黄色的东西,比家里的咩咩还大,身上黑色的铜钱斑块错落有致……她下意识的叫了一声“金金”。 豹子把头埋在胸前,已经病得没精神了,顾武叹口气。谁知,那毛绒绒低垂着的头,却突然缓慢的抬起来,“喵——”沙哑极了。 杜淼淼心头一动,这一声怎么有种莫名的熟悉? 她试探道:“你是金金吗?” 大家伙又“喵——”一声,像极了跟她讨要油条的时候。金金是个小馋嘴,只要能给它油条,它能任摸打滚作揖摇尾巴。 顾武嘴角抽搐,什么“金金”,是不是还有“钱钱”“豹豹”?真是个孩子。 杜淼淼在它脏兮兮的毛发上摸了一把,见它自己主动靠过来,别看毛发又长又蓬松,手下触感却全是骨头架子,顿时心疼得不像话,温声道:“怎么就病成这样?” “喵——”大家伙舔一下舌头,沙哑的喉咙好像舒服一点了。 杜淼淼心内的感觉愈发强烈,蹲下身子运上内力摸它的脑袋,双手齐上阵,心里默念,“快点好起来吧。” 顾武见她凝眉细思的模样,“需要什么药你只管说,我去买。” 杜淼淼从随身包里掏出一个药瓶,“武哥拿八丸出来,用开水化了,喂它就好。”见他乖乖去了,又暗笑不已,顾武想不到吧,他也会有被自己忽悠的一天。 “喵——”豹子元气恢复两分,慢慢的躺平下去,翻个身,熟练的露出肚皮。 淼淼惊讶不已,这动作……怎么做得这么熟练和自然?而且眼熟!非常眼熟! 她立马轻轻握住它右后腿,在胫骨下三分之一处果然有个细小结节,结节是生在皮肤上的疤痕组织,上头皮毛颜色也略微有点差异……分明是当初外伤够形成的。 她眼睛一亮,“金金,你真的是金金?” 被她认出来了,大家伙在地上打两个滚,似乎是欢快的模样,“喵——”抵着她小腿磨蹭,像小时候一样,双手抱拳,紧紧箍住她小腿。 杜淼淼眼眶湿润,这真的是金金! “臭小子你怎么能不辞而别,也不打声招呼,白让我操心这么久,你……你要再不出现,我就当你死了……”想起自己和胡豆豆风雨无阻找了它那么久,豆豆因为不小心还从半山摔下去过,要不是被树木缓冲过,说不定…… “臭小子!”她“恶狠狠”的在他头上拍了两下,又揪着耳朵转圈圈,“原来是认贼作父了,哼!” “什么认贼作父?”顾武端着半杯药水,满眼疑惑。 杜淼淼脸上一红,人顾武对她也不赖了,呸呸呸,什么贼不贼的,童言无忌大吉大利。“嘿嘿,我开玩笑的。” 等药水喝下去,金金的精神恢复大半,能站起来走两步了,只是躺久了身子骨软得很,没走几步就抱着淼淼的腿撒娇,“喵——” 人家不要走路了啦。 杜淼淼:“……”你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小奶猫一样的宝宝吗,大兄弟? 顾武嘴角抽搐,他没想到自己从小养到大的豹子,才一眨眼的工夫就跟外人好上了,有种老父亲式的淡淡忧伤。 回到屋里,淼淼交代:“半个月内不要给它洗澡,不要喂它太硬的骨头,不能放盐,每天再按时吃八丸。” 顾武木木的点头,金金却舍不得放手,仿佛知道淼淼就要走了似的,抱着大腿,“呜呜”叫,跟个委屈巴拉的小孩似的。 杜淼淼揉着它脑袋,“乖,听话,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你。”毕竟顾武养了它四年,这才是真正的当之无愧的主人。“对了,武哥是在哪儿找到它的?” 男人挑眉,顿了顿,“你们学校后山。” 淼淼虽然早已想到,却还是遗憾不已。“那以后好好养吧,别再把它弄丢了。” 看病的工夫里,原本阴着的天空愈发阴云密布,狂风席卷着树叶,吹得哗啦作响。顾武让她快上车,趁下雨前送她回学校。下山的路是泥巴路,一遇雨就稀烂,坡度又陡,不大好走。 杜淼淼恋恋不舍的抱抱金金,“好好听话啊。” 从后视镜里看,它像个孩子似的追了很远,杜淼淼很想忍住的,但眼泪就是不听话。 顾武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再看一眼,递过一方手帕,“擦擦,鼻涕都糊脸上了。” “噗嗤……”杜淼淼生怕自己真的不争气吹出鼻涕泡,赶紧使劲擦了一把。他的手帕是米白色的,泪痕抹在上面特别显眼,她不好意思再递回去,“我帮武哥洗了吧,过几天再还你。” 有个小心思: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再见金金一面。 顾武不置可否,把车开得飞快。 可惜,再快也赶不上大雨来得快。 才离开屋子没多远,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像直接倒在车玻璃上,雨刷开到最大档也看不清前方的路。 第060章 “雨势太大, 先等等吧。” 瓢泼大雨撒在车身上,四面八方仿佛只听得见“噼里啪啦”的雨点声, 杜淼淼歪着脑袋问:“武哥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顾武侧首,正好看见她白里透红的脸蛋,那是极其健康又及其漂亮的肤色。虽然说不上具体的, 但他就是觉着她跟其他女孩子不一样。别的女孩也有皮肤白的,但很少见过像她这般白里透红, 明润含蓄,好像无穷的生机蕴在体内。 “你经常生病吗?” “嗯?”杜淼淼不解,“很少病。”眼睛眯起来看向车外,想起几年前的“大病”, 她得意道:“从小到大也只病过那一次,武哥正好赶上了, 不然平时我连感冒药都不用吃。”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 她还特意鼓鼓手臂上压根不存在的肱二头肌。 顾武轻笑一声, “我知道。” 其实,他比她知道的还了解她, 全子刚来的时候,每天三句话不离“淼淼”。一个大男人, 最爱的话题就是武侠小说和妹妹,毫无关联的两件事,他总能扯到妹妹身上,以至于宿舍里的兄弟都以为他只有妹妹。 都不知道他家里居然还有三个“不受宠”的弟弟。 淼淼连跳两级, 直接上四年级。 淼淼毕业考全乡第一。 淼淼又考了第一名。 淼淼是“三好学生”。 淼淼有一米五八了,再长长说不定能窜到一米六。 淼淼喜欢小动物,家里有兔子鸭子大鹅野鸡还有绵羊。 淼淼…… 他听得耳朵起茧。不提接三叔和找远航那两次,在没见过她之前,她在他脑海里已经是一个有鼻子有眼睛的学霸小姑娘了。更何况,那天的小可爱,仿佛柜子里的洋娃娃活生生的走到眼前来。 他又怎么可能忘记? 俩人虽然无话,但淼淼却不觉着尴尬,静静的听这场秋雨,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孤儿院的生活。那时候的她特别喜欢下雨,因为下雨就可以不用去送报纸送牛奶,待在小房间里或睡觉,或看书都没人管。 那个时候的她觉着,每年最幸福的就是雨季,虽然她分到的雨靴雨伞都不是最好看的……这大概就是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懒人基因吧? “笑什么?” “我觉着自己好幸福呀,武哥你幸福吗?” 顾武一愣。这傻孩子说什么呢,哪有什么幸福不幸福的。 “上辈……以前,我没有的很多东西,现在都有了呢。”她甜甜的叹息一声,是满足,也是庆幸。 顾武不置可否,半晌后突然问:“都有些什么?” “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哥哥们,姑姑姑父表哥……还有三个好朋友,是很好的那种哦。” 顾武挑眉,听全子说过,他妹妹最好的朋友是村里一个叫“牛明丽”的小丫头,另外两个是…… “一个叫牛明丽,另外两个都叫胡豆豆,你说是不是缘分?”她实在是太得意了,以至于说话的尾音都明显上扬,像在唱歌。 她眼里有亮晶晶的期待,他居然觉着不忍心让她一个人自说自话,鬼使神差的,“还有什么?” “还有……嗯,还有钱啊,父母让我衣食无忧,安心学业。”比上辈子的半工半读不要太幸福。 “还有呢?” “还有金手指啊。”不过,说完她就后悔了,这个秘密连家里人都不知道。 顾武却来了兴致,“什么金手指?” 淼淼顾左右而言他,本来好端端的氛围硬生生被她搞成尬聊。山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半小时后,世界安静了。 “坐稳了。”顾武发动车子,往山下走了一段。 可也没二十米,车轮就陷入泥巴里,发动几次都只有不甘的“嗡嗡”声。山路不比柏油马路,一下大雨就变稀,现在车子下不去,待会儿遇到陡坡刹不住就麻烦了。 山路外侧就是万丈深渊。 顾武下车查看一会儿,为难道:“下不去了,强勉下去也危险……” 杜淼淼闻弦音而知雅意,乖乖道:“我不急,单位可以请假,武哥安全要紧。” 顾武挑眉,这小丫头,让她来她就乖乖来,让留也乖乖留,一句不多问,就不怕遇上坏人吗? 他摸着下巴上新冒出来的胡茬,若有所思。 杜淼淼还很善解人意的询问要不要帮他推车,要不要去他住的地方找人,真是体贴又懂事。 顾武抬头看天,大雨虽然停了,小雨却还飘着,“不用,你先回刚才那所屋子。”毕竟是女孩子,别着凉了。 杜淼淼也不跟他客气,裹紧外套哒哒哒就往山上爬。金金大老远的听见声音,风驰电掣跑下来,泥爪子紧紧抱住她大腿,尾巴都快翘上天了。那庆幸的小模样,要不是披着豹纹,淼淼怀疑它内心是不是真住着个孩童。 金金带她进的屋子很简单,只有一张架子床,分上下两层,靠窗的地方整齐有序的摆放着一把水壶,一个搪瓷盆,盆上悬挂着两套草绿色的军装。 又是连凳子都没一把。 杜淼淼叹口气,这家伙是不是走哪儿都没行李?大哥同样是当兵的,可每次回家都知道带行李,或是特产或是换季的旧衣服,家里他的屋子虽然常年不住人,可也各种家具一应俱全。 “喵——”金金抱大腿,求抚摸。 “臭小子,你主人怎么这样啊?” “喵——”金金舔舔她,肚子“咕噜噜”的叫。自从病了,已经好多好多天没吃过东西了呢。 杜淼淼环顾一圈,在它指示下,从床底拖出一袋猫粮,试探着抓几粒放它鼻子底下,小家伙可能是饿狠了,皱着眉不情不愿,舔得一干二净。 “平时都吃活物的吧?现在沦落到吃猫粮,辱没你这一身金钱斑诶……” 金金嘴角抽搐,吞咽的动作却不动声色的放慢了。 反正闲着也无事,淼淼洗干净抹布,把他上下床栏杆打扫干净,见门口晾着拖把,又想把地拖一拖。她是真把他当大哥一样,自己放假怎么对大哥就怎么对他,所以没觉着有啥。 “啪啪”两声,似乎是有人敲门。 她正要去开,忽然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顾队在啊,不是说今儿要出去嘛……哦,不好意思,你是……” 门口站着个穿军装的年轻男人,比大哥和武哥要年轻点儿,脸色涨红,双眼冒光的看着屋里女孩。当然,是八卦的光芒。 杜淼淼不好意思,“你找……” “嫂子好!嫂子啥时候来的?咋没听顾队提过,来了可得多玩几天,队里那群崽子我会看好的,你们放心去玩。”不待淼淼说话,他又自以为体贴不已的顺手关门。 杜淼淼:“……” 然而,两秒钟后,男人又跑进来,不由分说一把夺过拖把,“这种粗活我来就行,哪用劳驾嫂子您。” 三下五除二拖好地,眼神四下里一瞟,没一会儿又搬一张桌子两把凳子进来,忙前忙后擦洗干净,还颇为体贴的抱来一床被子。“下雨了,山上夜凉。” 杜淼淼:“……”我不是,我没有,你误会了啊喂大兄弟! 然而,男人乐颠颠跑了。半小时后,整个特种队都知道顾大队长的对象来探亲了,队长嫂子年轻貌美又温柔贤惠,简直是整个特种作战队的福气。 等顾武把陷进烂泥里的车子推回门前,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了。将近五点的山上见不到太阳,林深树密,外头小雨一直淅淅沥沥,杜淼淼坐凳子上又冷又饿。 顾武正要推门而入,想起里头有人,先在门上敲了两下。 “顾队长不在。”杜淼淼以为又是借寻顾武之名来把她当大熊猫参观的新兵蛋子,刚才窗外不远处还有人徘徊呢。 没经过今天之前,她真想象不出来,山上的兵……是多么的,嗯,没见过女人。 “刚才有人找我?” 杜淼淼赶紧站起来,双手抱胸跺跺脚,“有个叫张杰的小伙子找武哥,不过他也没说是什么事。” 顾武点头,默不作声,拿下一件军绿色的外套,“先穿上吧。” 淼淼冷得瑟瑟发抖,也不跟他客气,双手一伸套进去,仿佛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他的军装外套穿在他身上明明是正常的长度,穿她身上却成了大衣,长到腘窝。 “雨不停下不了山,先去吃饭吧。” 淼淼点头,走了两步回头道:“武哥先把湿衣服换一下,我在外面等你。”爽快跑出门,顺手把门合上。 顾武一愣,冷硬的屋里仿佛还有她的气息,温暖的,可爱的。 *** 俩人一前一后走到食堂,正赶上饭点。清一色密密麻麻全是年轻战士,杜淼淼这白白净净的姑娘分外扎眼。她明显感觉到,原本熙熙攘攘的食堂突然安静下来。 静到落针可闻。 然后是凳子“哗啦”声,所有战士们起身,整齐划一的喊:“大队长好!” 大多数看着顾武的臭脸不敢吭声,有几个调皮的喊“嫂子好!” 杜淼淼的脸又红了,这他喵太丢脸了,谁他喵是嫂子! 顾武竖起眉毛瞪他们一眼,小声安抚:“你别听他们胡说,欠收拾。” 淼淼不敢吭声,生怕越描越黑,指指食堂窗口,打了一荤一素,顾武又专门给她打一碗排骨汤。她不知道的是,他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全子妹子每顿不能少了汤。 在众目睽睽之下,俩人回到宿舍天已经黑了。金金吃完一大碗猫粮,又喝了半杯“独家秘方”泡的水,吃饱喝足精神头足,跟淼淼玩了好大一会儿。 然后,问题来了。 今晚该怎么睡? 第061章 顾武现在是某不具名特种部队大队长, 别看只是“大队长”,其实却是正经的少将军衔。一般情况下, 能当特种部队大队长的都是军龄十五年以上的精英,他是个例外。 杜淼淼虽然从没问过他们部队具体是做什么的,但躲在深山老林,地图上搜不到, 各种软硬件配备都是国际一流水平,想也知道应该是跟“高精尖”挂钩的方向。 毕竟, 顾武的优秀,她上辈子就听说了。 按理说这么优秀的人,在部队上应该是有独立住所甚至配备卫兵的啊,怎么他还跟普通大头兵似的住架子床? 顾武见她不住的打量架子床, “你放心,我去隔壁跟张杰住, 晚上把门锁好, 豹子……也就是金金会跟你作伴。” 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杜淼淼笑着点头,“好嘞, 那麻烦武哥了。”两个小酒窝中间是几粒洁白的小米牙,配上粉嘟嘟的嘴唇, 真是说不出的好看。 顾武闪了眼,不知道怎么回事,嗓子突然就喑哑下来,“我麻烦你才对。” 两个人客气来客气去, 殊不知他们对话早被听墙角的收入耳中,等顾武去隔壁敲门的时候,张杰死也不出声,再去敲隔壁的隔壁,也没声。 半小时后,他只能无功而返。杜淼淼以为是来拿被子,指着床上那床厚厚的大棉被道:“我一个人盖这床太大了,武哥拿过去吧。” 什么叫“一个人”……难道两个人正合适吗? 顾武耳根泛红,不住的告诫自己:她就是妹妹,妹妹,妹妹。 见他不接,淼淼奇怪道:“武哥怎么了?” “我……隔壁没人在,我……你睡我下面,我在上面吧。”话刚出口又恨不得拍死自己,这说的什么屁话,有歧义啊。 杜淼淼也被他话中歧义弄了个大红脸,“嗯”一声火速的拿盆打水,洗漱去。 整个过程中,金金都是小跟屁虫,生怕她突然走了似的,亦步亦趋,她洗脸它就在旁舔爪子,她洗脚它就把尾巴放洗脚盆里晃荡,淼淼被它闹得痒痒,“咯吱”笑起来。 顾武在屋里,听着她银铃般的笑声,微微出神。 他二十八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羡慕别人。羡慕全子每次回家都能听见这样的笑声,就算不做什么,光听她的笑声,心里也像三伏天吃了冰西瓜,说不出的舒畅。 淼淼洗漱进屋,趁顾武不在,她赶紧把外衣脱了,再把内衣扣子解开。这年代虽然比刚穿来时好多了,但内衣还是那种老式的钢圈,罩胸前压得难受,躺平了喘气不舒服。 最后再一咕噜爬床上,用被子把自个儿捂起来。 顾武进门,见自己原来的位置鼓出来娇娇小小一包,知道她已经躺下了,就把灯给关了。 要说不紧张是假的,淼淼在被子里一个劲催眠,快睡着吧快睡着吧……诶,自己睡觉会不会打鼾呢?会不会放屁? 如果她放屁,耳力过人的武哥一定会听见吧? 啊啊啊!羞死个人啦!她不要被发现! 于是,又不断告诫自己:不能睡着不能睡着,至少也要等武哥先睡着。被子上还有肥皂味儿,沉下心来仿佛能闻到一股特殊的汗味儿,淡淡的。 她不反感,还觉着有点舒服,默默在心里给它起名“小蒙”,嘿嘿。 她在下铺翻来覆去的烙煎饼,顾武自然也睡不着,直到她翻了半个小时,他忍不住轻声问:“睡不着?” 下头没声。 他静静的等了一会儿,只有轻轻浅浅的呼吸声,规律而平静,偶尔还是在翻身……一定是睡不踏实吧? 还记得小时候,某一任保姆曾给他讲过“豌豆公主”的故事,当时他还不大能理解,怎么会有人隔那么多床褥子都被硌到呢?真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 以后嫁的一定是把她当小女儿疼的男人吧? “唉……”他叹口气,昏昏欲睡。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心情不大对劲。 *** 杜淼淼这一觉睡得真不好,一会儿是白天车轮陷烂泥里的情景,一会儿又是上辈子捡矿泉水瓶的清晨,孤儿院阿姨在后头催促着,让他们快些捡,不然上学要迟到了。 她发现一个规律,公园附近的垃圾桶和座椅底下是水瓶最多的地方。因为比一般孩子瘦小,她可以完全钻到座椅底下,有一次运气特好,还捡到五块钱,偷偷塞袜子里开心了半个月。 眼看着座椅下有张红彤彤的毛爷爷,她眼睛一亮,赶紧四下里一瞄,大家都没注意这边,立刻蹲下,趴地上,像泥鳅似的“刺溜”一声钻进去,眼看着就要抓到毛爷爷了,还差一厘米,她就能攒下一个学期的文具钱…… 忽然,“砰”一声,好端端的座椅忽然塌了,碎木头像刀片似的朝她脸上飞来,她吓得“啊”一声惊叫出来。 很奇怪,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这梦就是醒不过来,身上有沉重的东西压着,让她透不过气来。 她张大嘴巴,“呼呼——” 还是觉着胸口发闷,听见有人叫她“淼淼”,可眼睛就是睁不开。 “我睁不开,睁不开眼睛……阿姨,我不偷偷捡钱了……” 顾武站在床前,刚伸出去的手顿住,“什么捡钱?” 淼淼警觉得很,立马把嘴巴闭上。有一次,大学义工来看他们,她穿的鞋子破了,有个小姐姐很好心的塞了一百块钱给她,让她买双新鞋穿。她跟大多数忍不住秘密的小孩一样,当天晚上就跟最要好的朋友说了,谁知第二天早上,钱就被阿姨搜刮去了。 孤儿院的等级森严,管理者拥有的绝对权威,只有住过的人才会知道。 顾武见她不再呓语,嘴巴却仍大张着,像离水的鱼儿,遂不再犹豫,双手放她肩膀上,用一定力度摇晃她:“淼淼快醒醒,醒来就没事了。” 梦里的淼淼感觉到身上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仿佛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忽然力量大增,猛地踹了一脚,“喵——”一声,金金不舍的跳下床去,胸间那股压力没了。 她睁开眼,一张英俊的脸庞近在眼前。 她软软糯糯的叫了声“武哥”。 男人手一抖,不知怎么形容此刻的感觉,仿佛连带着骨头都酥了,喑哑着“嗯”一声,没忍住把手放她红嘟嘟的脸颊上,轻轻触了一下。 淼淼刚从恐惧中醒来,不止没注意到他的举动,还往他身边凑了凑,“有点害怕。” 顾武心头软得不像话,一瞬间有千言万语憋在胸腔间,连呼吸都粗重起来,尤其她一动,纤细的锁骨处有根淡紫色的带子,细细的,在暗夜里越发细白的皮肤上,像蝴蝶纤巧的翅膀,扑动着……他一定是发烧了。 杜淼淼顺着他视线看到,又红了脸,手忙脚乱的拉扯,想要把内衣带子藏进去,可那紫色的小妖精却不听话,塞进去一段,还露着一段,愈发引人遐想。 她急得快哭了。 “武哥你转过去,别看。” “嗯。”眼睛却仍不争气,有意无意落那儿。 原谅他这么大年纪了,别说处对象,连女性都没见过几个。这个部队是没女兵的,刚看到那根纤巧的带子时,他有一瞬间的蒙。 女人就是这么奇怪。淼淼在家常跟牛明丽闹着玩,也曾见过对方的身体,可在顾武面前,他哪怕只是看见自己的内衣带子,她都觉着无地自容。 害羞,窘迫,着急,甚至害怕。 一急,眼泪就出来了。 她发誓这不是什么大事,在后世还穿过小吊带露肩装呢,可今天的眼泪就是忍不住。一定是梦里的情景太吓人了。 对,一定是这样。 她兀自做着心里建设,没注意到顾武的眼神暗了暗。 突然,一双大手抱住她,“淼淼别怕,我会对你负责的。” 正独自抽搐的杜淼淼:“……”exm?! 说出这句话,顾武突然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你十八岁生日已经过了,等过完年我就请假,上你家提亲。” 杜淼淼:“……” 我不是,我没有,你想哪儿去了呀大兄弟!她的眼泪一下子被堵嗓子眼,脸色涨得更红了。 顾武很克制,冲动出口后就轻轻放开她,“好好睡吧,雨停了,明天太阳一出我就送你回学校。”似乎是确定要“负责”“提亲”后,自认为多了层亲密感,还体贴的问:“被子够不够?” 杜淼淼:“……”一脸崩逼。 不过,不可否认,后半夜她却睡得踏实极了。这回金金学聪明了,在她没睡着前就跳床尾去窝着,时不时“瞄”一声,强调自己的存在。 *** 回到学校,淼淼见顾武没再说什么,以为那天的话可能是一时冲动或者嘴快,倒是放下心来。 谁知,星期六一大早,她还在床上赖着,胡豆豆开心的叫醒她:“你武哥哥来啦!” 她哀嚎一声钻回被窝里,“你去跟他说,恕我肚子痛不能出去见他,有事打电话就行。” 胡豆豆看着她白里透红的小脸,一头雾水。三分钟后,豆豆气喘吁吁跑回来,“快换衣服,他送你去医院。” 杜淼淼:“……”我他喵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你跟他说,我不去,休息一天,哦不,两天就好了,让他这个周末都别来找我,下个周末,下下个周末也别来。” 胡豆豆一脸狐疑,但还是尽职尽责的做了传声筒。 杜淼淼不知道的是,这仅仅只是个开始,而已。 第062章 依淼淼这么多年对顾武的了解, 他应该是自尊心极强的男人,自己明目张胆拒绝他三次, 他应该不会第四次拒绝的机会了。所以,国庆节前一天,她临时决定跟胡豆豆出去玩,寻思着正好可以躲躲。 九月最后一天, 才刚下班,俩人回到宿舍, 带上两套换洗衣服,几袋干粮和水果,准备出发。 “哟!又要度蜜月去咯?”王志玲捂着嘴打趣。 “是呀,还有铺满一床玫瑰花的总统套房呢, 小妞去不去?” “可拉倒吧,我们单位国庆还得上班呢, 坑死个人。”她在一个区级的动物防疫站实习, 工资虽然高, 但节假日工作量也不小。 张一帆推推眼镜,“保研了就是不一样哈。” 杜淼淼:“……” 平时被她不阴不阳含沙射影也就算了, 三年多都忍下来了,可这几天淼淼心里正不爽快呢。 “对呀, 保研就是不一样,你倒是也想保研,可没资格啊。” 张一帆本来以为她又要忍气吞声过去,谁知怼了句更难听的回来, 也气道:“是了不起,我们不像某些乡下来的大小姐,丫鬟命,小姐身。” 杜淼淼本来是不在意杜家泥腿子出身的,在一开始卧谈会上也毫不避讳自己的家境,再说现在老爸也是县林业局副局长,妈妈生意风生水起,爷爷绵羊养殖场一年几十万的收入……要论经济实力,可能甩张家几条街了。 但拿经济条件嘲笑、攻击别人,她觉着太low。遂一字一句道:“既然说开了,那我现在就跟你提个建议,以后我的事希望你不要四处传播,我的朋友你也别诋毁,万一哪天我听见了,不会再惯着你。” 她历来软软糯糯,温温柔柔,给人人畜无害的感觉,突然这么严肃的说话,宿舍几个人都愣住了。 还是胡豆豆先反应过来,拉她一把,“咱们走吧,待会儿赶不上火车了。” 淼淼只是安慰的笑笑,静静地看着张一帆:“听清楚没?” 张一帆气得咬牙切齿,“你威胁我?” “只是小小的建议。当然,你也可以当是威胁,我只会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着背上双肩包,出门。 随着轻缓的关门声,张一帆下意识松口气,待反应过来王志玲还在旁边,又色厉内荏的骂一句:“切,她以为她谁呀,我还就要说,她……” “算了算了,都快毕业了,淼淼平时的性子你也知道,就是说个气话。”王志玲敷衍她两句,也背上书包出门了。 日久见人心,老祖宗的话没说错。 刚开始见面的时候,张一帆说话热情,又主动请她们吃饭,貌似大方,大家都觉着她好相处,反倒是白白嫩嫩跳级的天才少女,大家会觉着她不好接近。三年下来,这些“热情”悄无声息褪去,那种深埋骨子里的客气与疏远慢慢显露出来,大家都渐渐疏远她了。 譬如,第一次聚餐是在校外国营饭店聚的,她请的客,当晚回宿舍就安排以后每人都得回请一次,用粮票。胡豆豆和王志玲家庭条件不好,家里粮票不够使,能给她们带来的更是屈指可数,才开口商量能不能在学校食堂回请,可以请两顿作补偿,话未说完就被她笑着堵回去……后来还是杜淼淼借了粮票给她们。 譬如,她是班上学习委员,有几次重要的竞赛通知,表现良好的话有助于保研和公派出国……可惜,等室友们知道的时候,往往已经错过了最后报名日期。 虽说谁也不敢保证参加就能拿名次,但跟她一个宿舍的居然连报名机会都没有……不气是不可能的。王志玲那小暴脾气,为这事也跟她吵过两次,但每次之后张一帆都没事人似的又把她哄好了,杜淼淼和胡豆豆也无话可说,只能自个儿多留意班级通知。 诸如此类的小事不胜枚举,也说不上利益冲突,就是日积月累的小不爽,到现在,大家伙都对她没啥感情了,只不过抬头不见低头见懒得撕破脸而已。 *** 她们走后没多久,有个高大温润的男孩来到动物学院女生宿舍前,找到个女同学,问能不能帮忙去213叫一下杜淼淼同学。 他人材出众,站在人来人往的女生宿舍门口,可谓“鹤立鸡群”。 “同学你好,你要找杜淼淼吗?” 顾远航回头,见是一个留着男生头的矮胖女生,笑着道:“张同学你好。” 张一帆愣了一下也把他认出来了,“你是……顾远航?淼淼的高中同学?”在宿舍门口守了淼淼快一年的白马王子,她有印象着呢! 两个人寒暄几句,她才为难道:“可惜顾同学来晚了,咱们淼淼刚跟男朋友出去玩了,五一应该都不会回来了。” 顾远航一顿,“男……男朋友?”他上次问五叔的时候还说“应该没处对象”呢,怎么才几个月就? 他不死心,追问道:“她是什么时候有男朋友的?” 张一帆眼珠一动,想起每个周末来被堵在门外的顾武,嫉妒得眼睛都红了!但越是心如刀割,嘴巴越是甜,“她呀,才开学没几天呢,就跟她男朋友出去住啦,还以为我们不知道,淼淼现在可甜蜜着呢!” 顾远航喉头发紧,过……过夜?她才几岁? “她男朋友是你们同班同学吗?” 张一帆捂嘴笑起来,发出哑铃般的笑声,“她可看不上咱们同龄人,找的是兵哥哥呢。哎,对了,就是她大哥那个战友,她叫武哥的。” “顾武?!” 张一帆不知道他们是叔侄关系,忙不迭点头,“对对对,就是叫这个名儿。”却不知,少男的心已经全碎成玻璃渣。 论被自己亲五叔抢了女朋友是什么体验?他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 五叔上次不是还说她没对象吗,怎么才几个月时间就亲身上阵当她对象了?而且,五叔明明知道他喜欢她,他怎么可以夺人所爱?怎么不能让着他?明明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是他,他俩才是正经青梅竹马! 五叔横插一脚算什么?! 平时他是惧怕五叔的,可心如刀割的他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一出门就往部队去,他要问问五叔,怎么忍心横刀夺他所爱! 张一帆见他远去,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呵,不是多的人喜欢你吗?那就争去吧。 *** 越是到国庆,部队任务越重。这几天,上头接到情报,说是有一批数量不明的间谍正在华国首都活动,策划国庆节闹大新闻。分派到他们部队上,只有几个名字,连性别籍贯什么都不知道,执行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队长你说这个杨艳到底躲哪儿了?一个女人下火车就没影儿了,你说她是不是长了翅膀啊?”给顾武做收发文的是大学毕业刚进来的新兵,平时见大队长轻易不骂人,他胆子也大。 “谁跟你说是女人?” “不是叫杨艳嘛,哪个大男人会取这名字,莺莺燕燕……”小兵信誓旦旦。 顾武抬抬眉毛,没说话,但眼神里的寒光却让他背后发凉,埋头不敢再说一个字。得得得,大队长说不一定是女人,那就不一定是女人。 间谍脑门上会写“间谍”两个字吗?身份伪装是他们最基本的本事。 “队长,外头有人找。” 顾武正换衣服,刚才张杰打电话来,那个“杨艳”好像在城区某个小旅馆露面了,他们负责侦查,全子带人抓捕,现场审讯得他亲自去。 “谁?” “是个小伙子,说是队长侄子,叫顾远航,没您准话我们不敢放人,您看……” 顾武皱眉,“让他等着,我晚上回来再跟他说。” 小兵出去了,没两分钟又跑回来,“队……队长,小伙子说了有急事,现在就要跟您说。” 顾武不置可否,把衬衣上最后一粒扣子扣好,大跨步出门,开上车子“哐当”往山下冲。 顾远航脑袋是懵的,在他心目中五叔就是“正人君子”的代名词,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他明明知道自己跟淼淼青梅竹马,怎能做出这种事来? 顾武来到门口,也没下车,只是摇下车窗,打量侄子,“什么事?” 看吧看吧,抢了他的青梅竹马还不耐烦。 顾远航心头火起,“我有事跟五叔说。” 顾武是真急。抓到间谍首要的就是审讯,提取有用信息,捕获同党,把他们的犯罪计划扼杀在摇篮中。毕竟,从现场押解回营地的过程中,经手人太多,倒转车辆也多,夜长梦多着呢。 而且,既然敢做分.裂.国家的事,人也不怕死,不定牙齿里咬着氰化物呢。 多耽搁一秒钟都后患无穷。 “事情不大等我晚上回来再说。”一踩油门,准备出山门。 谁知他越急,在“情敌”眼里就越是不耐烦,顾远航心里那把火越烧越旺,五叔怎么可以这样!一个跨步跳过去,双臂张开,堵在他车前。 幸亏顾武车技不错,门口又不是下坡,“吱——”一个急刹,车头险险的收在他胸前,再差一毫米就直接撞上去了,他就是铁打的胸腔也耐不住。 顾远航也被吓到,大口喘着粗气,“五……五叔,我还以为你真要撞上来了。” 顾武猛地打开车门,“啪”声甩得巨响,“你他妈作死呢?” 顾远航被他吼得一愣,“我……我……” 顾武拉着他手臂,把他拽到路旁,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有话快说。” “五叔你轻点儿,我疼……”手臂被他铁爪禁锢住,仿佛骨头都要碎了。“我就是来问问,你什……什么时候跟淼淼好……好上的。” 顾武一顿,不答反问,“谁跟你说的?” “你别管谁说的,我只问五叔,明明知道我跟她青梅竹马,五叔横刀夺爱良心不会痛吗?”这几句质问得理直气壮。 顾武不怎么骂脏话,不然铁定得骂一句“日了狗了”,他娘的他跟谁处对象还得经过他同意?还他妈青梅竹马,没见人淼淼鸟都不鸟他嘛? 小丫头好样的,还算有点眼光!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看傻子似的静静看着他,直把他看得不自在了,才冷冷的冒出一句:“不会。” 说实在的,这么多年在他后头操的心都够养个儿子了,从把他接回顾家那天开始,他心思敏感,他就让着他顾着他,从不在他跟前说上一辈的话,他要去接三哥就陪他去,他要去乡下上学他就每天接送,哪怕他上个厕所晚出来几分钟,他都着急得上女厕所找。 对这个侄子,他问心无愧。 “行了,没事就回去吧。” 顾武也不跟他啰嗦,自个儿上车走人,见他在屁股后头招手,这荒郊野外没个车也确实不好回去,又只得把他捡车上,顺路捎一程。 上车后的顾远航,仿佛彻底想通了,“五叔要去哪儿?” “执行任务。” “什么任务?不是都放国庆节了吗?” 顾武:“……” “五叔从小就爱神神秘秘,我听爷爷说了,你们特种部队是专门执行高难度临时任务的,是不是这几天出什么事了?” 顾武目不斜视,到了市区就把他放放下去。等一路飙到市区,天已经黑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耽搁的这几分钟里,好不容易抓到的“杨艳”,居然在久等他没到,迫不得已押解的几十米距离中消失了,仿佛水滴汇入大海。 一群人急得额头冒汗。 *** “队长来了。” “队长可终于来了,人都跑了,咱们现在怎么办……”张杰的话尚未说完,忽然不知从哪儿划来一阵风,他还奇怪怎么秋天的风就这么凉。 异变就在一瞬间。 在场的所有人,多年以后回想,谁也想不起来,今天的事是怎么发生的。只记得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砰砰”两声放鞭炮的声音,已经闻到了血腥味,刚下车的顾武倒在血泊中。 “队长!” 顾武用仅存的意识,指着西边小巷,从嘴里挤出一个“追”字。 *** 杜淼淼和胡豆豆赶到火车站,太阳还没下山,看着距离发车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俩人又去站旁的国营饭店吃了碗热乎乎的拉面,要坐夜火车还是得垫垫胃。 豆豆不打算读研,工作已经落实好了,就在他们省农大动物学院当老师,以后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来北京,她兴致冲冲想给家里人买点东西。 淼淼不想打击好友积极性,也没说火车站东西不好啥的,尽量跟在她后头帮着砍价,少让她吃点亏就行。临发车前半小时,俩人才收获满满的回到候车室门口。 然而,钱包不见了。 她的车票是塞钱包里的,里头有身份证和现金若干……钱丢了是小事,身份证也可以慢慢补办,问题是没票进不了候车室。 杜淼淼第一反应是报警,可这年代又没监控,到底是在饭店里丢的还是市场上丢的,抑或近了候车室才丢,她完全拿不准。 找不回来,上天注定她今晚离不了北京。 胡豆豆很意气,好友去不了,那她也不走了,俩人提着东西打道回府。 回到宿舍,王志玲少不得要打趣加安慰几句,说去不成也不碍事,明天大家一起上市区玩,张一帆全程低头不语。 大家都以为她是介怀下午的口角,也没在意。直到熄灯睡觉,眼看着淼淼已经躺床上,她才幽幽的冒出一句:“下午有人找你。” “多谢,知不知道是谁呀?” 一想到顾远航痴情的眼神,心如刀割的模样,张一帆就幸灾乐祸,“哦,好像是你哪个哥哥,大一还是大二时候见过的。”明明知道名字,就是要故弄玄虚。 杜淼淼一愣,首要排除——“是那个顾武吗?” “不是。” 大哥或者二哥,淼淼放心了。想着时间还不算太晚,现在他们应该都正在宿舍,就打个电话去问问吧。 二哥接到她的电话很诧异,说没去找她。大哥那边的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起来。 “喂?” “你好,能不能麻烦帮我找一下杜应全?” “全子在医院,你找他什么事我帮你转达。” 淼淼一惊,“我哥怎么了?” 那头的人听出来,“你是全子妹妹吧?放心,你哥没事,出事的是咱们队长。”他常接到淼淼的电话,听出来是自己人,倒没避讳。 杜淼淼愣住了,“武哥怎么了?” 对方一听“武哥”,得,那也是自己人,遂叹道:“晚犯人跑了,还打队长的埋伏,挨千刀的幸好抓到了,不然咱们队长这罪白受了。” 紧张的淼淼根本不在意那人抓到没,只一个劲问:“武哥伤的怎么样?要不要紧?” “还不知道呢,说说挨了两枪,全子哥没回来,只知道是送了504医院,怕明天……嘟嘟嘟……”电话挂断,杜淼淼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 豆豆还没睡,忙问她怎么了,听说她要去医院,也赶紧穿衣服说要跟她去作伴儿。 淼淼也没客气,学校门口历来好打车,师傅是本地人,一听她们要去504,就问是不是家里人有当兵的。 杜淼淼全程没心情搭话,就在通讯兵说顾武出事的一瞬间,她混沌了几年的大脑突然拨云见雾。原著中,她略微有点印象,顾远航这位“五叔”据说在执行任务时伤了腿,大好年华里沦为残疾人,找了份混饭吃的工作不了了之。 她终于想起来那天顾武说会“负责”的时候,她那股怪异感从何而来了。 虽然她也没想过要嫁给他,但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变残废! 到医院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几名身材高大的男人在手术室门口踱步,不时看着头顶“手术中”三个绿字,唉声叹气。 “大哥。” “嫂子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待会儿队长手术完你陪着正合适!”全子还没说话,张杰激动起来。 全子:“……”啥?!他没听错吧,怎么她妹妹成了张杰的“嫂子”?! 其他人也纷纷叫“嫂子”,愈发把全子弄糊涂了,“谁他妈是你们嫂子?!” 张杰看向淼淼:“咳,全子哥还不知道吧,嫂子那天来探大队长了,我还给他们送被子呢!” 探亲……送被子……杜应全觉着,好兄弟命悬一线都没有这句话来得刺激,这信息量他压根消化不了。 杜淼淼老脸羞红,也知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搞不好还会越描越黑,只低着头问:“大哥,他怎么样?” 杜应全黑着脸:“哪个他?”这副鹌鹑模样,不敢跟他对视,明显就是做了亏心事。 “就……就武哥呗。” 全子把她拉到一旁,低声质问:“他倒是死不了,你们怎么回事?” “他腿怎么样?” 全子的脸更黑了,哟,还真当上大队嫂子了,这么快就知道他伤了腿! 杜淼淼觉着,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明明十八岁了,却还有种早恋被抓现行的羞耻感,可他喵的明明就没跟他恋爱啊! 兄妹俩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全子先妥协,语重心长道:“傻丫头,你还小呢,忙什么处对象,以后毕业了多的是好男人,他算什么。”多么熟悉的论调。 “他也是好男人啊。”专情,优秀,富有正义感和责任感,长得也不赖。 全子:“……”合着白劝了半天。 “谁都行,就他不行。” 淼淼来了兴致,“为什么呀?” “他比你大那么多,还比你高那么多,走一起不般配。” 杜淼淼悄悄红脸,客观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她没谈过恋爱,不知道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但他看见她内衣带子时她的窘迫与害羞,他触碰到自己时她的悸动……应该是不讨厌他的吧? *** 没一会儿,医生从手术室出来了,大家一拥而上。 “已经脱离危险期了,只是子弹虽然取出来了,但不确定是否伤到右腿神经,子弹造成的骨折也要好好休养,先住着观察几天再说。” 大家还不懂“伤到神经”意味着什么,纷纷松口气。 杜淼淼也算半个医学人士,坐回凳子上,不像他们那么乐观。 胡豆豆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俩啥时候处上对象的?” 淼淼摇头,“我跟他没什么,真的。”又一一列举,她们吃饭睡觉天天在一起,几乎形影不离,她哪有时间偷偷背着她谈恋爱。 等人从里头推出来,众人又陪着送回监护室。大夫只允许两个人进去,张杰几个混小子自然把杜家兄妹俩推进去,这可是嫂子和大舅子,名正言顺的一家人。连带着看全子的眼神也不一样了,一副“哦原来你是队长大舅子藏得可真够深”的调侃。 顾武的麻醉还没醒,皱着眉头沉睡,床太短以至于脚掌全露外面,像两把古铜色的蒲扇。 全子想骂好友几句,但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又什么都说不出口。“赶快好起来,等出院得跟你干一架,我妹子的主意也敢打。” 杜淼淼知道他没生命危险,眼睛就一直盯着右腿,实在想象不出来,这大长腿如果瘸了……打住打住,上辈子不知怎么弄的,但这次有她在,一定不会。 于是,睡梦中的顾武不知道,淼淼为了留下来照顾他,未来大舅子又给他脑袋上记了一笔。 说是照顾,杜淼淼每天也只有半小时的探视时间,他又大多数时候昏昏沉沉,领导来了也不知道,兄弟们说什么他也没反应,仿佛一块会呼吸的木头。 第063章 到第六天, 顾武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下午三点,在所有针水都打完的前提下, 监护室允许一名家属进行探视。杜淼淼换上脚套,戴上头套,把所有头发全拢得一丝不苟。 他的级别给安排的是独立监护室,专门有医生护士各一名二十四小时监护。他们都已经认识杜淼淼了, 外头传说她是顾大队长的未婚妻,她一进来, 大家伙都自觉的避出去。 杜淼淼对着他们感激的笑笑,坐在顾武左手边,看着他依然一动不动的眉毛发呆。 “喂,你快醒来吧, 我跟他们解释不清,搞得越描越黑, 什么嫂子什么未婚妻, 越传越离谱……你说的, 他们肯定都信。” 不知道为什么,在她心里, 顾武就是有这个能力。他说什么,不止他的兄弟们会信, 外人也会信。 “哼,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什么娶我,上我家提亲, 你想得美……不喜欢你,我家人也不会同意。”反正他也没醒,听不见自己说什么。 杜淼淼愈发放开胆子,“上辈子你也挺惨的,谁嫁给你谁倒霉,我才不要做那个倒霉鬼……但看着你连累别人,我又不忍心。你这样的人,我活了四十年也只是第一次见,是会有那么一点点舍不得你祸害……哦不,是便宜其他人……嘿嘿。” “唉,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可你这肥水我消受不起啊……”她越说越小声,盯着他修长的手指出神。上头还夹着心电监测的夹子,因为夹的时间久了,左手中指有点肿。她给换到右手中指上,顺便帮他轻轻搓揉原来的手指。 她是为他好,做的心无旁骛,也不觉着有什么暧昧的。顺着红光闪烁的地方,慢慢把沉静在丹田的气体注入。她也不懂什么要诀,就把他想象成金金,缓慢的注入自己的力量。 就像这么多天来都在做的一样。 “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你要没保住,你家老爷子那么大的家业可就便宜顾远航了。”想到他和女主狼狈为奸欺负上一世的杜淼淼,她就来气。 狠狠的在他手上打了一把,“上辈子你要没瘸,哪有顾远航什么事儿!” “我警告你,这次有我在更不能瘸了。”她很想在他伤腿上试试金手指有没有用,但终究觉着男女有别,自己不是小女孩了。 正犹豫着,忽然手上一紧,原本捏着他手指的手被他反客为主,一把包在大手里。 她回头,惊喜道:“醒了?” 然而,顾武眉毛都没动一下,呼吸频率也没变过。要不是手上再真实不过的触感,杜淼淼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错觉了。 “要醒就醒,不醒别吓唬人,告诉你,我胆子很大哦。动物园里那些奇珍异兽我全摸过,它们都听我的话,那天还有头婆罗洲红毛猩猩送我一根香蕉,也不知是从哪个游客手里抢来的。” “还有哦,有只孔雀把我鞋带给啄散了,你说调不调皮?” “我真的好喜欢小动物啊,想跟它们生活在一起,想让它们无病无灾,永远自由快乐……对了,毕业后我不打算上班,想自个儿开一家宠物医院,不知道我爸妈同不同意。” 在刘玉珍和杜洪江心里,有个固定单位“吃皇粮”才是正经工作。好容易研究生毕业的乖女儿去当个体户,估计得呕出一口老血来。 “算了算了,跟你说也没用,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好起来。” 每天一个小时的探视,她都是自言自语度过的。今天也如往常一般,时间一到就出去,摘去头套脚套,胡豆豆正在凳子上坐着等她。 *** 日子一晃而过,又是一个星期。 这一晚,杜淼淼做了个奇怪的梦。 她回到原来的世界,一个人上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躺床上看小说。床是那张床,小说还是上次没看完那本,她顺着书签点进去。 女配杜淼淼的好友牛明丽因为陷害女主不成,反被女主搞到神经失常。杜应全没有去当兵,因为林淼淼把征兵大字报撕了。直到女配也身败名裂后,杜家人怕她想不开,舔着脸求杜红梅,把她弄到县里供销社当临时工。可那时候的供销社已经日暮西山,她在一个既挣不到钱又没社会地位的单位,心有不甘。 后来,有个漂亮女人找上门来,答应会为她和顾远航制造机会,让她“一夜”之后假装怀孕,挑拨顾远航和林淼淼关系。 可怜的走投无路的女配,虽然觉着不对劲,但还是接受了这个提议。 然后,可以预见的,女主和男主闹了天大的矛盾,结下心结,简直把她恨入骨髓。直到此时,杜淼淼才知道那个漂亮女人原来是女主的跑路知青妈。 这狗血……女配上辈子是毁灭了银河系吗,作者要让她这么蠢。为了衬托女主的聪明绝顶,真是强行让配角智障啊。 而同样另一个曾经惊鸿一瞥的炮灰,就叫“顾武”。 整本书看完,作者也没提到他几句,只是用他高开低走的人生衬托了男主的自强不息。 神他妈作者!笔给她,她一定要把顾武写成绝地反杀的狼人,一定要把男主踩地上摩擦! 第二天,被梦境折磨一夜的杜淼淼,整个白天都心神不宁,总觉着有什么事发生。刚下班又火急火燎跑医院,谁知顾武的特护病房却只剩一张空床,仪器设备什么的也都偃旗息鼓,床单已经被撤下来送洗了。 杜淼淼大惊,双腿发软。 她刚决定替顾武改写命运,这他喵就……就挂了?! 虽然,这男人三锤打不出个冷屁,还面瘫,可他真的对她很好啊……她上辈子孤身一人,没有兄弟姐妹。一开始他给她的感觉很像哥哥,可慢慢的,又不像哥哥。 哪有说要娶她的哥哥啊。 死顾武,臭顾武!凭什么老娘刚对你有点儿感觉就死了!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委屈劲儿,狠狠的踢了两下墙角,大脚趾撞得生疼,眼泪却有理由掉得更凶了。 于是,刚听张杰说“嫂子”来了的顾武,坐轮椅上来到病房门口,看见的就是一头愤怒的小狮子,蹲在墙角念念有词,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他从身后慢慢划过去,杜淼淼没注意,“死顾武,臭顾武,怎么就死了,死骗子!不是说要娶我的嘛……” 某人大手一伸将她搂入怀,“没死。” “什……嗝……么?”她揉揉眼睛,有两根长长的睫毛在眼里,刺得她不舒服。 “我没死,说娶你就一定会做到。”嘴角慢慢翘起来。 “我才不要……嗝……不要嫁……” 顾武不说话,胸腔微微震动,明显是在憋笑。 杜淼淼恼羞成怒,“怎么床……床空了?” “噗嗤……”小护士笑起来,“昨天你刚走顾大队长就醒了,主任说他恢复不错,可以转去普通病房,就……” 杜淼淼闹了个大红脸,自己也太莽撞了,好的不想尽想些死不死的……呸呸呸,童言无忌,大吉大利。 “别动。”男人固定住她的小脸,“往上看天花板。” 杜淼淼不明所以,照他吩咐行事。忽然,眼前一花,他手上变戏法似的多了一根眼睫毛。 看不出来,看起来牛高马大一人,拿睫毛还挺灵巧。 杜淼淼笑起来,见护士走开了,身边没人,特意娇声道:“还有。”她的睫毛很容易掉眼睛里,尤其哭的时候。每次照着镜子拿都要费她九牛二虎之力,胡豆豆刚开始会自告奋勇,连续两次把她眼睛碰红就再也不忍心了。 好容易遇到一个能帮她拿睫毛的人呢。 “啧啧啧,队长对咱们嫂子真好!” “就是,好男人啊。” “嫂子你就从了吧……啊,全子哥你打我干嘛?” 杜应全黑着脸,见妹妹老鼠见猫似的靠墙乖乖站好,心里那口气才好过些。 没一会儿,听说顾武醒了,部队领导来了好几拨,都拍着肩膀宽慰他,“好好养伤,杨艳已经抓到了,你不在的日子全子暂代你看着下头那些兔崽子,把伤养好不忙归队,咱先把人生大事办咯。” 众人哈哈大笑,唯有杜应全黑着一张脸。什么叫“把婚事办了”?他同意没?他三个弟弟同意没?他们同意爸妈爷奶也不会同意! 杜淼淼:“……” 这什么魔鬼速度?她只是同意给他个机会而已啊,怎么就…… 顾武看了杜家兄妹一眼,轻轻翘起嘴角。没事,他有耐心。 从不知心动为何物,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挂念一个跟自己毫无干系的女孩……想到她,就想到以前那些陪自己长大的洋娃娃。 她们不是玩具,是他孤独童年的朋友。 迷迷糊糊回到宿舍,胡豆豆说家里有事要临时回去一趟,张一帆早就不跟她交流,偌大的宿舍,居然寂寞得很。 杜淼淼坐书桌前,看了会儿书没心思,听会儿收音机也觉着没意思,想起还没吃晚饭,食堂又已经关门了。 “叮铃铃——” 张一帆抢先接起来,瞬间冷下脸,把听筒怼到淼淼眼前,一言不发,拒绝沟通。 杜淼淼那口气一下子来到嗓子眼,正想跟她呛几句,电话里传来熟悉的男声,“到宿舍没?” “嗯。”烦得很。 “没吃晚饭吧?” “嗯。”肚子也唱起空城计。 “出来,我半小时后到宿舍门口。” “啊?” 那边的男人笑起来,“跟谁生气呢?”即使看不到,也能想到她嘟着的小嘴。这小姑娘不爱生气,总笑眯眯的,只有家庭幸福的孩子才会这样。 一定是别人真的惹到她了。 第064章 淼淼出来的时候, 顾武的车子已经停在宿舍门口了。 “怎么这时候过来,医生不是说不能走动嘛……”伤筋动骨一百天。 男人也不出声, 躺在后座,伤腿伸直,本来很宽敞的越野车被他挤压得没处落座。 “坐后面。”男人咬牙,慢慢的把脚收了收, “想吃什么?” 这年代的燕京城,夜生活越来越丰富, 夜市海鲜烧烤火锅什么都有,杜淼淼也不知哪根筋没搭对,“披萨。” “嗯?” “披萨。” 顾武一愣,皱着眉, “什么东西?” 杜淼淼“噗嗤”一声乐了,其实她也没吃过。上辈子有好心人给孤儿院所有小朋友订过一个, 可她那天正好被老师留堂, 回来的时候披萨已经被吃完了。她委屈得不行, 却不敢哭闹,不敢表现出任何的不满, 也曾暗暗赌气,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吃上世界上最好吃的最大的披萨! 后来, 等她挣够能吃披萨的钱的时候,又不想吃了。八岁想要的东西没得到,二十八岁得到时已经毫无意义了。 她神情落寞,顾武眸光深邃, “谁惹你了?” “没有。” 顾武微微坐起来,“你们宿舍个子矮那个,别跟她过多接触。” 淼淼一顿,“你怎么知道的?”虽然跟张一帆是闹过些不开心,但她从未和任何人说过,连胡豆豆都不知道。 顾武扯扯嘴角,那女孩眼神里东西太多,心思哪里是这种小女孩能比得上的,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看出来了。当时他提醒过全子,可全子说“淼淼要自己学会处理人际关系”。 当时他只是觉着有点不放心,脑海里响起老爷子那句“自家孩子不会害人,可挡不住别人使绊子啊”。现在确立关系后成了真的“一家人”,心里愈发担忧,玩心眼子她哪是人对手。 遂皱眉道:“要不开心就别跟她处了。” “可一个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总不能搬出来吧?” “可以。” “啊?什么?” 顾武轻轻笑起来,“你可以搬出来。” 淼淼捏紧拳头在他身上捶了几下,“讨厌,谁要跟你住!” 司机手一抖,车子“吱——”滑了两步,又稳住。 顾武一把包住她的拳头,“咱们结婚吧,明天就上你家提亲。” 杜淼淼以为他说胡话,“哼,有本事你就去啊。” 吃完东西,因为太晚,顾武没有送她回宿舍,而是开了一间房,两张床各睡各的,没有任何逾越之举。 第二天,杜淼淼还在睡梦中就被他叫醒,“距离登机还有两个小时,收拾一下走吧。” 她正睡得迷糊,“去哪儿啊?” “提亲。” 杜淼淼吓得一激灵,“提什么亲,你不会是……我昨天是故意逗你的,不许当真。”她急得脸都红了。 “说出来就要做到。” 杜淼淼是真没想到,昨晚开玩笑的一句话,他居然就……就……“你是不是傻啊?” 男人笑笑,既然认清了自己的内心,肯定是要一鼓作气抱得美人归咯,他顾武在军中别的没啥就是执行力强,一旦认定某件事,就一定会第一时间做,而且一定会做到底。 杜淼淼见他还在傻笑,索性脖子一横,耍赖到底:“我不去,爱去你去。”双手双脚摊平,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天花板,旁若无人。 顾武本来还头疼,要换了哪个新兵蛋子敢说“不去”,他有一万种办法让他屁滚尿流求着去,可女孩子啊……还是对象。 这事儿,真没经验。 但他二十七年的人生阅历教会他,当一件事经验无法解决时,那就靠直觉。 现在的直觉是什么? 他低下头,温声问:“真不去?” 杜淼淼看见他眼里的戏谑,心头忽然紧张起来,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咽了口口水,“嗯。” 他的脑袋又往下低两分,“想好了?” 杜淼淼不敢与他对视,紧紧闭上眼睛,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去不去就不去,谁去谁是小狗! 然而……“啊!喂!你放我下去!” 男人不止不放,还用力颠了颠,“嗯,看着瘦巴巴的,还有点沉。”这样的小姑娘从小娇生惯养,吃得好穿得好,骨架是小,却骨肉均匀。 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 想到这句话,他的手就像不听话似的,用力捏了捏,软乎乎……嗯,比洋娃娃真实得多,也舒服得多。 “咯咯……”杜淼淼没忍住,“啊,痒,好痒,快放我下去,讨厌死了!” 男人一顿,她从小就是个小大人,有成算,有主见,听全子说家里爷奶父母都听她的,倒没想到也有这么娇气的时候。 声音娇嗲嗲,软糯糯。 像极了小时候吃过的糯米点心,那时候老爷子还没失势,逢年过节总有人上门送礼,高档烟酒茶进口零食,他都不带眨眼的,唯独对那糯米点心爱不释手。 小小的只有老爷子军装上的扣子大,各种漂亮的花型,刚够他一口一个,入口唇齿留香,软糯香滑……后来十几年寄人篱下,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可记忆的闸门却在这一刻打开,那些被舅家责骂的屈辱,被母亲气到说不出话的无奈,老爷子苍白着头发颤巍巍把他搂进怀里的画面……潮水一般涌来。 “喂,你……怎么啦?” “是不是不舒服呀?” 杜淼淼见他呆愣住,以为是自己乱动踹到他伤处,赶紧停下来,小心翼翼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快放我下去好不好嘛?” 为了讨好,她的声音更糯了,洁白的牙齿轻轻咬着樱花色的唇。 男人又是一顿,身体有个部分忽然不对劲起来。 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见他不说话,淼淼以为他真被自己误伤了,紧张道:“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快放我下来,我帮你看看。”手下却悄悄用力,在他后脖子处运力,将体内的“能量”输送给他。 随着年龄的增大,她对自己金手指的掌控愈发自如,可以控制输送速度、深度,甚至连对方接受她“能量”时发生的体温升高的程度也能控制。 所以,感觉到他皮肤温度灼人,淼淼下意识就给他降温。 顾武正热着,忽然有一股凉润的东西透过皮肤,缓慢地浸到身体里,跟三伏天里吃了冰西瓜似的……不,也不对,应该是在沙漠里跋涉了半个月,忽然喝到一口山泉,透人心脾。 他忍不住轻轻的喟叹一声。 “怎么样?还不舒服吗……我,五哥你再忍忍,马上就好了哦。”像在哄不听话的孩子,可她自己也还是个孩子。 顾武受不住,血管都要爆了。 于是,杜淼淼急哭了,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努力的“治愈”他,他身体却越来越烫,而且越来越烫……一定是病得极重了。 皮温高的原因,要么有炎症,红肿热痛明显,要么代谢快,譬如甲亢,或者植物神经功能紊乱。她小脑袋瓜迅速转动,他受过外伤,应该是炎症反应吧? 炎症,搞不好可是会发展成败血症的! 正想着,忽然“吧唧”一口,自己左颊被人偷袭了。 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不是害羞,不是愤怒,而是着急:“五哥哥你别乱动,我这就带你上医院啊,不怕啊。” 顾武觉着,此时的她真是又傻又乖,又可爱。 可爱到恨不得……嗯,他又亲了好几口。 淼淼皮肤好,肤若凝脂,白里透红,被他当大苹果啃了半天。 十分钟后,她嫌弃得都快哭了,用手背擦了好几次。也不敢乱动乱叫,已经感觉到他的“变化”,就是再傻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得得得,怕了怕了。 话说,张杰在窗外徘徊了快半小时,要平时他这样的脚步声队长早听出来,“小兔崽子滚进来”了,可今天……这都……快误机了啊! 无数次抬手想要在门上拍一拍,可那“吧唧”声就没断过。他张杰是一条单身狗没错,可他知道那是啥意思啊! 就这么磨磨蹭蹭,难舍难分,不带这么欺负单身狗的! 最后,手腕上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了。咬咬牙——“咚咚咚。”这一顿突如其来的亲昵,终于被打断。 顾武轻咳一声,把心猿意马压下去,“怎么?” 连声音都还是喑哑的,哎哟,这造的什么孽呀。张杰头皮子发麻,仿佛已看到队长“公报私仇”的情景,正襟危站,“报告队长,时间差不多了。” 杜淼淼回过神来,“我不去。” 顾武却置若罔闻,“先叫车。”转头,见她还直挺挺站着,皱眉道:“怎么,还不动?” “不是,我不去,我真不去,知道……我妈会杀了我的。”在刘玉珍眼里,她宝贝闺女还跟当年那六七岁的宝宝似的,谈恋爱都是要打屁屁的,更何况还“提亲”。 她虽已大学毕业,可也才刚成年啊。 一想到杜洪江和刘玉珍吃人的表情,杜淼淼害怕得直缩肩膀。 顾武一愣,“就这么怕?”平时不是全家的小主心骨吗? “废话,武哥是没见过我爸那脾气。” 顾武摸摸后脑勺,未来岳父岳母的脾气他已略有了解,全子往日里没少说,火爆起来确实……但打她? “没事儿,有我在。” 杜淼淼很不雅地翻个白眼,“父母要打孩子,关外人什么事。” 话音方落,男人脸色铁青下来,一步步往回走,“说谁是外人?” 淼淼还想嘴硬,可他相信男人生气的后果她承受不住,怕了怕了。“没说没说,武哥听错了,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考虑清楚,婚姻大事不是玩笑,不能因为一句诺言就……真的不用对我负责。” 顾武不说话。 “还有哦,我……我觉得我们应该那个……互相了解多一点儿,毕竟……唔唔……” 叫好车的张杰,自觉地堵上耳朵,都说小别胜新婚,这不天天在一起呢嘛,咋就……只能说,队长就是队长,这身体素质就是够硬! 十分钟后,淼淼气喘吁吁靠在男人怀里,别说回家,就是立马结婚她都能答应,这接吻可是会憋死人的。枉她每次体能测试满分,真要遇到“练家子”,也是不够看的。 因为是临时决定,二人也没怎么准备,没有行李就直接上飞机。 杜家这几年条件虽然好多了,可兄妹几个还是习惯坐绿皮车出行,坐飞机还是第一次。 一路上,顾武都不动声色的照顾着她,倒水盖被子,比空姐还尽心。 装睡的少女慢慢翘起嘴角。 第065章 提亲这个事儿, 杜淼淼想过父母会拒绝,爷奶哥哥会舍不得, 却从未想过自己愿意与否。 或者,这个问题,她已经有了答案。 顾武这个人,不止长得帅, 正派,热心, 对她好,还有一份光荣的职业。两家人现在也算门对门,顾家老爷子常找杜洪江下棋,有时候下得晚了也不回家, 就在杜家吃,全子跟顾武又是生死之交……彼此都算知根知底。 淼淼上辈子虽活了二十多年, 却从未体会过爱情的滋味, 她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他, 只是想到如果要跟这样一个男人度过几十年的话,不反感。 也不害怕。 因为, 家人给了她这样的底气。 既然有底气,自己又有一丢丢喜欢他, 为什么不试试呢? 重走一次少女时代,她想真的活得像一个少女,大胆喜欢,大胆把握。 *** 他们回到县里的时候, 杜家没人。 淼淼掏出自己的钥匙打开铁大门,院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靠墙摆放着几盆水仙花,院墙上爬了一片绿油油的苦瓜藤。奶奶知道她爱吃苦瓜,每年都会种很多,可常年在外念书,倒没吃上几次。 顾武熟门熟路进了客厅,茶几上还有几个苹果,他顺手拿起一个,抹抹表皮,“卡擦——”真脆。 “怎么也不削皮?” “以前什么没吃过。”男人嘀咕一声,继续啃得嘎嘣脆。 好在这年代的农药残留也不算多,淼淼不再说他,反正自己上辈子在孤儿院也没少干这样的事儿,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到底谁都懂,做不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家里还是三个月前的模样,门后的竹篮不在,这个点儿估计是奶奶提去买菜了。 顾武啃完苹果,伸手在电视机顶盖上摸了一把,“还有温度,应该出去没多久。” “噗嗤……”杜淼淼被他这动作逗笑了。 以前三哥经常趁爸妈不在家偷看电视,每天踩着点关机,大人回来见他乖乖写作业也不说啥,只有二哥会去电视机上摸一把,然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第二天借此胁迫他干活。 “怎么跟我二哥一样狡猾。” “嗯?什么?”男人凑过来,想要听得更清楚,却不料把身上的热气带过来,让少女的脸一瞬间又红了。 脸儿通红,眼睛水灵灵的,仿佛有一潭春.水在荡漾,顾武真是爱极了她这副模样,大手一捞,又要……“咯吱”一声,一切动作戛然而止。 “咦,老头子你回来了?不是说羊厂要接生吗,怎回来这么早?” 老太太把竹篮放进厨房,“老头子咋不说话?” 她伸头往杂物间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怕不是老头子回来,赶紧改口,“玉珍回来啦,肚子饿了吧,妈这就做饭啊。” 对肚皮子争气还比自家儿子能挣钱的儿媳妇,她改了很多,至少态度好了不少,基本儿媳妇说啥就是啥。 杜淼淼待脸上的温度下去,赶紧推开顾武,清了清嗓子,“奶,是我。” 老太太一顿,“淼淼?” “宝贝孙女怎么回来了,也不打个电话来说声,让你大表哥接你去……咦……”话音未落,顾武客气的叫了声“奶奶”。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上下打量孙女,还是难以置信,“这还不到放假,非年非节的,怎么……” 淼淼一把抱住她,“哎呀,人家想奶奶了嘛。” 老太太心里跟吃了蜜似的舒服,赶紧拍着她背,“好好好,宝贝乖孙女,奶奶也想。等着啊,奶这就给你做饭。”还跟小时候哄奶娃娃似的。 淼淼的肚子也确实饿了,跟她进厨房,洗了两只苦瓜,又从鸡窝摸了两个鸡蛋来。没一会儿,院里就飘出饭菜的香味儿。 “妈今天的饭怎么做这么早?我哥嫂子回来没?”杜红梅在隔壁扯着嗓子问。 老太太耳朵好得很,大老远的听见,“是你侄姑娘回来呢,赶紧过来。” 原来,杜红梅现在升了副厂长,大小也算个干部,还是妇女干部,厂里每年都会安排她半个月疗养,到省内温泉什么的地方玩几天。今年她也懒得出门,就在家给大儿和高红梅筹办婚事。 姑侄相见,分外热情。 顾武趁机说要回家,杜淼淼还巴不得呢,最好是回去就别来了。 “这是前头顾老家小儿子?” “可不是,跟全子玩得好,每年回来都来呢,倒是比他妈客气。” 一听顾武妈,杜红梅扯扯嘴角,“算了,吃咱的,别说人。” 杜淼淼不解,姑姑现在“久居高位”,喜怒不形于色,很少会这么直白的表达对某人的不喜,奇怪道:“他妈妈怎么啦?” 杜红梅冷哼一声,“家长里短没啥好说的。” 杜淼淼却愈发来了兴致,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姑姑,我的好姑姑,亲姑姑,你就说呗。” 原来,顾武的妈妈,自诩是顾太太,整日里要么就不出门,不屑于跟周围这些军衔不如顾家的人来往,要么就千里迢迢上市里逛街,一去就是三四天。顾老七十多的人了,年轻时候上战场,后来又被关牛棚……落下了病根,媳妇儿不着家可不行。 而刚好家里阿姨辞职了,说是老家儿媳妇生了,她得回家照顾去。 杜家听顾老发过几次牢骚,也经常留他吃饭,天黑再送回家,亲自送到卧房,将他洗脚水打好,毛巾准备好才回家。 原因无他,只要老人家开口,争着伺候他的人能打破头,但他一生人起起落落,对那些阿谀奉承早已看透。 唯独杜家,感念当年顾老三在村里教小二识字画画,可以说,小二能有今天,启蒙老师的功劳最大。后来全子从军,也多亏顾武照顾,两次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再到淼淼,那年病得说胡话了都,要不是顾武帮忙送医院,这孩子说不定就……真是想想就后怕。 这么多恩情,整个杜家不会忘。 可外人再怎么照顾那也是不痛不痒的,哪有专人经心?况且,老人家这么大的年纪,上个楼梯都得喘三口,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外人哪说得清?杜家是心好,但不是圣父圣母。 尤其顾家几个儿子面合心不合,这么大的威望和家业,以后说不定还有的闹呢。老爷子突然有点啥,留外人在身边也不妥当。 杜洪江当即把事儿跟杜红梅说了,让她人脉广帮忙找个保姆,工资杜家可以先垫付,等顾武哪天回来跟他商量一下。 杜红梅也是个热心肠,立马放出话去,没几天就找到一个,是以前手下车间主任的老婆,孩子上大学去了,自己又没工作,在家闲不住,正想找个事儿做。 这人杜红梅以前也见过,漂亮,精神,爽利,又不失细心,给公公婆婆养老送终从没人说过一句不好。当即问过顾老的意见,就把她送上门了。 阿姨每天负责打扫卫生,做一顿早饭就成,中饭和晚饭顾老都要么在外头吃,要么在杜家吃,她洗洗衣服,没事就能回家照管家事,到晚上八点准时来接顾老就行。 三方都对这状态挺满意的。 直到顾太太回来,发现家里忽然多了个年轻漂亮还能干的女人,立马就炸毛了。平时看着也挺温婉矜持个人,大半夜指着顾老脑门子问“是不是看上这小妖精了?” 把老人家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知道是杜家帮忙找的,顾太太满大院说他们狼子野心,扒着顾老的大腿不放呢。 杜洪江调来县里,怎么说也算半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这话自然不爱听。杜红梅见自己老部下的家人受这般冤枉,自然也咽不下这口气。 可他们之于顾家就是蜉蝣撼树,只能把这黑锅背稳了。 “怪不得姑姑生气,换我也生气。”淼淼嘟着嘴,忽然觉着饭菜都不好吃了。 不知道为什么。 “气啊,肯定气,现在也看开了,顾老戎马一辈子,临老被她闹得晚节不保……”杜红梅唏嘘不已。 “但话又说回来,虽然她不着调,可儿子却不一样,听说争气着呢。” 老太太点头不迭,“你哥常夸呢。” 不过,对顾武的赞誉在晚上八点化为乌有。 *** “什么,提亲?!”杜洪江手里的茶杯“吧嗒”一声掉地上,碎成七.八块。 对面的老爷子红光满面,头发胡子全白,眼里的疲惫也一扫而空。“对,阿武闹着要自个儿来,我拦下了,这婚姻大事哪有年轻人乱来的,我腆着老脸来,就是……”神采奕奕。 杜洪江赶紧抬手止住话头,“顾叔,不是,这个……提淼淼,我没听错吧?” “没错没错,就是你们家宝贝闺女。”一想到那漂亮乖巧的小闺女,顾老也不得不竖大拇指,儿子眼光不错。 小姑娘每年寒暑假回来,“顾爷爷长”“顾爷爷短”的礼貌极了,笑起来眉眼弯弯,还有小酒窝,一看就知道是心善的好姑娘。 老人家起起伏伏这么多年,经历过国家最贫穷最黑暗最动乱的年代,知道一个男人缺啥都行,就是不能缺位好妻子。阿武没享过什么福,又寄人篱下那么多年,心肠硬,兄弟姐妹不待见他,也没几个朋友……就连亲妈也越老越糊涂。 他不放心啊。 不给阿武找个好媳妇儿,他就是死也闭不上眼。 小崽子还瞒得死死的,国庆前差点一命呜呼,要不是他的直属领导跟自己也熟,这小子怕是要瞒他到死。 但有了媳妇儿不一样,男人再硬的心,在心爱的女人面前都会软化。以后有个一男半女,有了牵挂,他做什么事也多了一重考量。 更何况这女孩还是他自个儿看上的,简直枯木逢春,铁树开花啊。真是想想就激动,老爷子红着脸,“洪江还叫啥叔,直接叫亲家就是。” 杜洪江:“……” 不,他不愿意! 闺女才多大! “孩子还小,现在以学业为重,婚姻大事以后再……” “以什么后呀,阿武快三十了,可不小了。” 杜洪江:“……”可我闺女小啊! 老爷子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把,虽然平时走两步就喘,看着也没使多大力气,可杜洪江却被拍得踉跄了两步。“顾叔,孩子还小,婚事不忙。” 顾老爷子见他一再拒绝,也知道他是铁了心……但自己儿子也是铁了心啊! “要不这样,儿女婚事你跟你爸妈媳妇儿商量商量,明天再说?”总不可能一家子都是榆木疙瘩。 然而,顾家父子俩注定要失望了。 第066章 “啥?!” “来提淼淼?” “不行不行, 孩子才多大,提啥亲。” “就是, 我闺女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杜洪江你要敢把她嫁出去,你走着瞧……还是你亲闺女吗?!” 杜洪江积累出几分官威,皱眉, “说什么呢。”手却放老婆背上轻轻抚着。 老爷子敲了敲烟枪,“这事我不同意。” 老爷子虽然平时话不多, 可谁都不会忽略他的大家长地位,此时一听“指示”,立马纷纷附和。 所以,提亲这事, 放整个杜家,上至七十岁老爷子老太太, 下至小白、咩咩以及咩咩的子子孙孙都不答应。 可能是养得久了, 动物也通人性, 当天晚上在院里听见商量小主人婚事的话,闹腾了一夜。 前头大院里的顾家, 也闹腾了大半夜。 *** “来,阿武难得回来一趟, 陪我整两口。”老爷子拿出珍藏多年的国窖,小心翼翼倒了两杯。 顾武先端起抿了一口。 “怎么样?比那些纪念酒好喝多了吧?小雷和你妈都不让我喝,这不,馋了大半年, 就缺个伴呢。”老爷子说着,也抿了一口,眯着眼咂巴嘴,回味无穷。 见他还要再喝,顾武把菜盘子往他跟前推了推,“空腹喝酒对胃不好。” 老爷子一愣,静静地看了他两秒钟,似乎是没反应过来自己家这榆木疙瘩居然说出这种话,半晌又欣慰的长叹一声,“行。” “我得好好保重身子,给你把孩子看好,只要我这把老骨头在一天,就多帮衬你一天。”总觉着跟前头三个儿子比起来,自己特对不住他。 明明知天命的年纪,偏又生下他,让他吃尽苦头,现在越老越不中用,万一哪天撒手人寰,阿武可就无依无靠了。 老爷子从小没爹没娘,吃村里百家饭长大,后来从了军才混出个人样来,平生最恨的就是只生不养的父母,他现在对阿武……不就如此? 给了他生命,却没给他体面的人生。 顾武一见他神情就知道他又胡思乱想了,故意转移话题:“小雷谁?” “你杜叔叔帮忙找的阿姨,这桌菜就是她做的,尝尝手艺怎么样?”眼睛眯在一处,里头是满满的揶揄。 顾武一愣,下意识就夹了一筷,细细品尝……其实也就那样。 他风餐露宿惯了,对吃的也没啥要求,品不出好坏。 只要是能吃饱肚子的就行。 “你小子不懂,菜好不好无所谓,主要能吃口热的就行。”不知是想到自己的境遇还是儿子的老大难,又长叹一声,“人活一辈子,不过是一张床,一口热汤,重要的是跟谁吃,跟谁睡。” 他粗人一个,跟儿子谈这个倒也不难为情。 “什么门当户对,往上数三代,谁家不是地里刨食的?那闺女人不错,家里爹妈也是好相处明事理的,前头几个哥哥也可靠,虽然条件差些,但爸知道你难得遇到心动的女孩,这事一定给你办成。” 抬起酒杯,父子俩碰了个。 老爷子眯了眯眼,“但我估摸着杜家那边不松口,以前可能还好说些,自从你妈……嗯哼,不提也罢,反正这事不好办。” 顾武眉头一皱,“我妈怎么了?” 老爷子又闷了一口,左右环顾,见小雷走了,才小声道:“我以前对不住她,让她跟着吃了恁多苦,你也别怪她……她以前啊,不这样。” 顾武听得云里雾里,但稍微一思索也能想到。母亲的脾气确实越来越古怪,他常年不在家,还真不知道她变化,回来也没人敢跟他说,等发现跟她难以沟通的时候,已经没办法了。 老爷子虽然是个粗人,但对自己这二婚小娇妻也是真心实意的疼爱,“你也别怨她,她心里苦啊。” “我这身子不争气,让她整天守我跟前也怪委屈人,花钱能让她快乐就让她去呗。”只要记得回家就成。 顾武不置可否,父母的事他轻易不会置喙,只是闷头吃了一筷菜。雷阿姨估计是怕尴尬,当时跟女主人大吵一架后本打算不来了,可老爷子亲自上门道歉,杜红梅也说了些好话,她也不忍心老爷子一个人喝西北风,休息几天又来了。 今儿听说顾太太的独子要回来,她早早的做好饭,跟老爷子打声招呼就避出去了。 走得早,饭菜没多久就凉了。 顾武不知道她平时手艺怎么样,只觉着此时入口的冷菜味同嚼蜡,没滋没味。脑海里不由得浮现父亲的话——人活一世不就图口热汤? 整个特种作战队里,已婚的占了五分之一,每次看着他们接了家里电报就乐得合不拢嘴的模样,听他们说媳妇儿怀上了,媳妇儿给生了个大胖小子,媳妇儿问啥时候回家,啥时候能探亲……他不是特懂他们的雀跃。 可现在,他忽然懂了。 对面的杜家,一定是灯火通明,阖家欢乐的吧?至少,饭菜是热乎的。 正想着,忽然客厅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个穿旗袍披着皮草的中年女人。尖尖的瓜子脸,皮肤本就雪白,又擦了一层厚厚的粉,显得整个人都白得不真实。口唇太红,又极薄,眉毛画得又细又弯,跟笔直的高跟鞋形成鲜明的对比……顾武总担心她鞋跟会支撑不住。 “呀,阿武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早知道我就把牌局推了。”女人一面把包放柜子上,一面摘手腕手指上的镯子戒子,忙得不亦乐乎。 父子俩对视一眼,还是老爷子开口:“吃过没?没吃来热热。” 女人淡淡的笑笑,“已经吃过了,跟姚书记家太太,还亲自派司机把我送回来呢,你呀,就放心吧。” 她的语气柔柔的,知道丈夫喜欢听什么,又挑了几件趣事讲,一面说还一面帮他肩背按摩一圈,动作看似轻柔,力道却恰到好处,当真人淡如菊,温柔娴静。 顾武终于能抽空叫她一声“妈”。 对着儿子,顾太太笑得愈发温柔,“回来就多住两天,也陪陪你爸。” 顾老爷子被呛到,一连咳了好几声,“糟老头子有啥好陪的,人这次回来可是忙娶媳妇儿的。” 顾太太一顿,“娶媳妇?”动作都停了。 “对。”遂把儿子跟杜家淼淼的事说了,“这事我个大老爷们去提也不像话,你们女人家好说话,明儿过去走动走动。” 顾太太的脸色再也维持不住,“是后面杜家的闺女?” “是不是叫杜淼淼的?” 老爷子点点头,还以为她也认识孩子,笑道:“那丫头脾气好,又聪明,跟阿武倒挺合适。” “不合适。”顾太太忽然打断,大声道:“说谁都行,唯独这丫头不理想。” 父子俩也没急着反驳,只是对视一眼,“哦?” “阿武愣头青没见过女孩,怎么你也跟着瞎指挥。”她跺跺细细的高跟,撅着嘴道:“那女孩……反正不理想。” 她平时总是小鸟依人,除了雷阿姨那事,倒很少跟丈夫这么对着干。顾老爷子搁下酒盅,皱着眉头,”怎么说?” “哎呀,反正我不喜欢她……名声不好。”最后几个字说得级小声,父子俩却都听见了。 “往前数一代,我顾家也是种地的,说不定还不如人家呢,讲啥名声。” 顾太太看了儿子一眼,似乎是有难言之隐。 老爷子安抚她,儿子又不是外人,有啥好回避的。 她犹豫一会儿,才哼哼哧哧吐露真言。“那丫头在外头的名声不好,别看小小年纪,男女关系混乱着呢。阿武没谈过对象,不知道有些女孩坏着呢。” 她难得的挽上儿子的臂弯,“听我的,好女孩多的是。” 顾武不动声色,其实内心也颇为疑惑,“你听谁说的?” 顾太太不出声,径直看向丈夫,撅着嘴:“你倒是劝劝他啊,我又不会骗他。” 顾武却不死心,“谁说?” “你别管谁说的,要知道无风不起浪。” 顾武皱眉,他在军中直来直去惯了,要哪个新兵蛋子敢跟他这么绕弯,他早军法处置了。可母亲……他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是顾远航?” “什么顾远航,那是你侄子。” 顾武冷笑,侄子,呵呵。 为了点破事缠磨他婆婆妈妈半天说不到重点害他延误抓捕时机还差点搭上一条命的侄子? 那他还宁愿没有。 虽然,他打心眼里知道顾远航没这本事和野心置他于死地,可他的行为确实给自己造成了无法逆转的后果。他从小把他当亲人待的亲情,也就到此为止。 “哎呀你别乱猜了,只要知道那丫头不是好东西就行,知道你喜欢那一款的,明儿我出去帮你物色几个。” 大家都不说话,还是老爷子憋不住,“真当你儿子要选妃呢?” 顾太太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咚咚咚”跑上楼了。 顾武也没在意,反正母亲这两年也常闹这种小脾气,心里想的是——莫非真是顾远航说的? 可远航虽然懦弱无能,但也不至于因爱生恨,散步对淼淼不利的谣言吧? 那丫头就算拒绝他,也说不出狠绝的话,应该不至于……毕竟,跟自己独处一室都不知道拒绝,还是个孩子呢。 他在她的眼里看不到狠厉和算计,更多的是纯真、善良、美好和柔软。 越想越坐不住,仿佛凳子上有根钉子,戳得他蠢蠢欲动。 顾老爷子眸光微动,迅速把酒抿完,假装醉了要早睡。待没听见儿子上楼,反而听见关门声时,意味深长的笑起来。 第067章 看着门口的年轻人, 杜老爷子的神情顿住,笑也不是, 不笑也不是。 “杜爷爷,没打扰你们吧?” “没没没,进来吧。” 顾武弯着腰才能穿过门框,个儿太高, 不小心会碰到头。 杜老爷子又叹口气,这娃啥都好, 一表人才,又在部队上,跟全子几兄弟也玩得来……就是年纪大。 快三十了。 淼淼才十八.九,总觉着把丫头配给他委屈了。老爷子当年跟老太太也是差了八岁, 实在找不着媳妇儿了,刚好搬来一家外地人, 他老娘提着一筐鸡蛋上门, 还真就给说成了。 他这辈子, 儿女成双,事业有成, 儿孙满堂,死也能闭上眼了。唯一对不住的就是老伴儿, 大她那么多,一箩鸡蛋就让她一朵鲜花插牛粪上。 顾武不知道他心里想了这么多,径直来到堂屋,“叔。” 杜洪江一愣, 神色尴尬极了。平时都是叫“哥”的,忽然一下,辈分就提了。 他忽然想到,以前淼淼也是叫他“五叔”的,虽然这几年改口了,可……万一以后真成了,想到这茬,还不知得多尴尬呢。 孩子年纪小,从小又娇生惯养,面皮薄,不定得害羞成啥样。 当爹的心疼孩子,不忍心闺女以后面对这些尴尬,索性咬咬牙,明明白白拒绝算了。 遂清了清嗓子,“阿武啊,你爸来说的事儿是真的?” 顾武点头。 “那你咋想的?” 顾武不说话,静静地与他对视,毫不躲闪。 杜洪江养大这么多孩子,知道男娃一旦这副表情,那就是吃了称砣铁了心的,心内长叹一声,“淼淼年纪还小,我们不想这么早考虑婚事,希望你能理解。” 顾武点头,表示理解。 杜洪江一愣,点头是啥意思?他就不打算再争取一下吗?说实话他挺看得起这年轻人的,总觉着他以后一定前途了得,现在脚踏实地不骄不躁,以后总有一鸣惊人的时候。 现在单位同事都说全子有前途,以后大有作为,可跟顾武比起来,全子可能还不及人一根小手指呢。 “婚事我尊重叔叔的意见,但您看能不能先把婚订了?” “啥?!” 顾武又平静的重复了一遍,“订下来,我心里也踏实。” 杜洪江不说话,皱着眉头沉思。 他知道,家里人说反对,那是舍不得淼淼,反对她年纪小小就结婚,而不是反对顾武这个人。事实是,两家人来往这么多年,他的品性和为人大家都知道,挑不出一个“不好”来。 摸着良心说,在他们见过的年轻人里,就没有哪一个比得上他的。全子兄弟四个捆一起,也比不上,这是不争的事实。 闺女大了总得嫁人,如果非得给她找个托付之人,顾武绝对是最佳选择。哪怕她在外头自由恋爱谈一个,也不大可能再谈到有他这么优秀的。 杜洪江犹豫起来。 刘玉珍忽然从隔壁房间出来,笑着道:“全子爸愣着干啥,没听见外头有人找?” 杜洪江一头雾水,刚想说没听见有人找啊,跟妻子对视一眼,忽然明白过来,“瞧我,跟老王约好的,阿武你先回去,明儿再说啊。” 顾武心知肚明,这是要把自己支走呢。“行,那叔叔婶子你们忙。” 刘玉珍的笑一顿,嘴角抽搐……婶子?!以前叫过嫂子的!现在又叫婶子,这辈分是彻底乱了,乱了乱了。 想想就头大。 夫妻俩相视苦笑。 “听见了?”杜洪江疲倦极了,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把眼角的纹路扯得愈发明显。 刘玉珍心疼不已,接手过去帮他揉着,没好气道:“我又不聋。” “你怎么看?” 刘玉珍不答反问:“先说说你怎么看。” 杜洪江看向窗外,顾武一走,院里安静下来,门外是三米宽的马路,几乎没车过。凉风习习,送来不远处的吆喝声,打靶场就在上风向两百米处,是军区大院附属的实训基地,后来房子越盖越往这边移,顾老爷子就做主把新靶场移到郊外,旧的留给孩子们玩耍。 顾老爷子是几年前空降下来的大人物,县里众人无不对他敬仰有加。跟这样的人家处上亲家,杜家几百年的泥腿子生涯将以最快的速度告终。同时,以后包括杜洪江、杜红梅,甚至七个小子的前途都有人保驾护航。 如果单从功利的角度看,这门亲事有百利而无一害。 换别人,早点头哈腰答应了,还求之不得呢。 可杜洪江刘玉珍两口子能从穷得交不上学费的农民混到现今的地位,并非一心功利之人。孩子的幸福始终放首位,家世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我也算看着他长大,人品委实不错,外貌上也相称,就是……” 杜洪江点点头,“那要不就像他说的,先把亲订下来?反正以后淼淼肯定是要回来的,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也放心,省得她自个儿谈,找个隔着十万八千里的,天高皇帝远……” 他们从未想过闺女会远嫁。 刘玉珍点点头,就这么前后院的住着,她以后也能帮着带带娃,顾家也不敢轻视淼淼。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反正他俩现在都在燕京,让他们先处着看,合不合适再说?” 夫妻俩商定,就待第二天顾老爷子再来,就拿这话回他。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 第二天下午,淼淼拿着书在院里看,昨晚到家就给园里领导请了假,正好公休还没休,连上周末能在家待七天,下周有个资格考试,现在正好看会儿书。 忽然,门“啪啦”一声被人推开,撞在院墙上,又使劲弹了一下。 “妈怎么回这么早?” 听见闺女软软糯糯的声音,刘玉珍硬生生按下满腔怒火,面上的表情却来不及收回,“哼!” 淼淼眨巴眨巴眼,毕竟做贼心虚。 “谁惹我妈不高兴,让我爸收拾他。”捏捏小拳头,妈妈最喜欢她这样了。她从小少年老成,爸妈总觉着是日子苦才让她分外早熟,现在条件好了,只要她表现得稍微天真幼稚一点儿,他们就高兴得不得了。 她把这种与实际年龄不符的幼稚解释为彩衣娱亲。 刘玉珍却一反常态的没理她,又狠狠地在门上踹了一脚,大声道:“也不知道是哪个短命婆娘嚼的舌头根,不得好死!我呸!” 自从搬来县城后,她很少有这么村妇气息流露的时刻。 淼淼愈发诧异,“妈怎么啦?” 刘玉珍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对着门口呸了一口,“让老娘逮到,非剥了她的皮,打掉她的狗牙!” 没一会儿,老太太也挎着菜篮子回来了,一路骂骂咧咧着进来,“死不要脸的,背后编排我孙女,就不怕天打雷劈生孩子没屁.眼!” 杜淼淼:“……” 敢情自己才是导.火.索啊。 小声问:“奶怎么啦?怎么你跟妈妈都不开心?” “咳别提了,也不知道是哪个长舌妇,说咱们扒拉着顾家不放,妄想攀高枝呢,我可去他妈的,满嘴喷粪!” 刘玉珍重重地咳了一声,“妈去做饭吧,我跟孩子说。” 老太太可不乐意,“我说咋啦,那些嘴里生蛆的,还说淼淼挺个大肚子逼着顾武娶她呢……哎哟,我这老脸真是臊得……这种不要脸的话也能编出来,咱们是刨她家祖坟了还是咋地?” 杜淼淼一愣,“等等,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打今儿中午开始,刘玉珍在外头开铺子,门前来往几个长舌妇总对她指指点点,后来一问才知道,县里都在传淼淼攀高枝的事儿。 顾武这么个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多少有闺女的人家眼巴巴盯着呢。忽然中午传出谣言,说军区大院后门新搬去那家暴发户,闺女攀上顾武了,还挺着个大肚子上门求名分。 这也就罢了,只要淼淼在人前露个面,这种无稽之谈自然不攻自破。可更过分的是,居然有人说淼淼以前男女关系混乱,在学校里不学好,名副其实的漂汤油。 所谓“漂汤油”,是本地土话。形容女子轻.浮浪.荡,依附男人混吃混喝,用在未婚女子身上是极大的侮辱。 刘玉珍气得头皮发麻,老太太则火冒三丈,一路走一路骂,把长舌妇的祖宗十八代们问候遍了。 可谣言这东西,没听说还好,一听说总觉着走哪儿都有人指指点点,追又追究不出来到底从谁嘴里传出来的。 婆媳俩平时在县里也有点人脉,可这种事大家都只想看热闹,能帮上忙的屈指可数。 杜淼淼叹口气,“奶,妈,你们别气了,担心气坏身子不值当。”她轻轻的把书放下,“人爱说就让她们说去,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老太太在她脸颊上掐了一把,“傻囡,你不懂,这种事要任由她们乱传,你以后的名声咋办?还怎么找好人家?” 淼淼刚想说她也不图好人家,忽然灵机一动,昨儿才提亲,今儿就闹得全县皆知,顾武这样的“好人家”,怕是多少人觊觎着呢! “妈,昨儿你们说这事时有没有其他人在场?” 刘玉珍反应过来,“没。”略一思索,“我们自家人也不会往外说。” 老太太连忙拍胸脯保证,“乖囡放心,你奶虽然嘴上没个把门的,可知道啥该说啥不该说。”这种八字没一撇的事不可能说出去。 而爸爸爷爷那更是老狐狸,名副其实的拉链嘴。 横竖这事只有顾家和杜家知道,连杜红梅都不知道,哪家走露的消息已经很明显了。 “听说昨晚那位回来了。”老太太指指前院。 刘玉珍气得直喘气,知道是顾太太作的妖,愈发气不打一处来,“还好咱没同意,要真成了她儿媳妇,还不得作死你?老不正经,几十岁的人了打扮得妖里妖气,没个正经样……” 实在是气急了,越骂越难听,管她太太还是夫人。 杜淼淼却觉着古怪,以顾太太那么清高的为人,应该不屑于传播谣言,她的身份和地位,犯不着这么“亲力亲为”。刘玉珍能接触到的长舌妇层次,跟顾家简直云泥之别,不可能是她作的。 况且,这么快的速度,比瘟疫还散发得快,似乎是酝酿已久? 更像是有备而来。 目标直接对准她杜淼淼,而不是整个杜家,不是爸爸,很明显就是要置她于死地。 这么大的仇,她只想到一个人。 在书里,女配不就是被她搞死的? 第068章 对所有女人来说, 抢男人之仇,永远不共戴天。即使那只是个渣男, 也值得林淼淼记恨一辈子。 哦不,她已经重生了,是两辈子。 杜淼淼冷笑一声,没想到自己千防万防, 还是暗箭难防。 “奶,妈, 你们放心吧,我知道了。” “知道啥?你这几天哪儿也别去,就在家里避避风头,这些黑心肝烂肺的, 我要再听见准撕了她们破嘴!”老太太心疼不已,捏捏她肉乎乎的小手, “乖囡听话啊。” 刘玉珍也劝道:“丫头放心, 有妈在, 一定找出背后嚼舌根的,有的是办法对付。听你奶的, 这几天就在家里看看书,或者我让你四哥请假回来, 陪你出去散散心,放心,咱家不差钱啊。” 杜淼淼哭笑不得,“哎呀, 妈,我四哥好好的快毕业了,你别总拿闲事耽误他。” 四哥真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知道知道,这不怕你胡思乱想嘛,顺道把明丽也叫来,让她陪陪你……你俩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好。” 淼淼真是服了她妈的脑回路,抱着她胳膊求饶,故意嘟着嘴道:“妈讨厌,在你心目中,你闺女就是温室里的花朵吗?多大事儿。” 婆媳俩一想也对,淼淼从小主意大,这点小风小浪还是能经住的。 晚上,杜洪江下班回来,刘玉珍气呼呼把这事说了,大男人也气得一连“呸”了好几口,虽然是新时代了,不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但自个儿当眼珠子宝贵着的闺女,被人编排成这样。 其间又被多少下.三.滥男女添油加醋,简直就是玷.污一个女孩子。 “哎全子爸你干啥去?好好的饭还没吃呢!” “我报警去,这群长舌妇老子让他付出代价!” 刘玉珍赶紧拦住:“你说啥胡话呢,这事儿哪个警察会管,别越闹越大,到时候受损的还是闺女名声。”她朝闺女那儿看了一眼。 那傻孩子,没心没肺。 杜洪江看过去,灯下的少女笑颜如花,依偎在老太太怀里,时不时喂她吃个果子,尝到酸味儿立马闭上眼睛,一面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一面躲进奶奶怀里,像只无处可逃的小白兔。 这么好的女孩儿,她们凭什么?! 杜洪江的拳头握得吱咯作响。 一个要出去,一个不给出,这么大的动静,淼淼想要不注意到都不行,“妈你们又怎么啦?” 又……哎哟,这傻闺女啊,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爸都急成啥样了?这已经不是没心没肺,是彻底二百五了啊! “妈你让我爸去,有些人就是欠收拾。她们公然传播并损害我人格、毁坏我名誉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名誉侵权。而且,甭管什么样的消息,肯定有个消息源头,第一个散播谣言的人,毫无根据,捕风捉影地捏造我作风不好,并四处张扬、损坏我名誉,使我精神受到很大痛苦,搞不好可是要坐牢的哦。” 她笑眯眯的,温言软语,仿佛一只无害的小白兔,可说出的话却让人肃然起敬。 这事儿,还就得闹大咯。 杜洪江眼睛一亮,欣慰不已:“成,你们在家等着。” 老太太在村里是虎,但在城里可守规矩得很,从不敢给警察同志添麻烦,一听要报警就急了,“别吧,有事儿好好说,这闹不好……洪江又是公职人员,同事听了笑话呢……” “笑话,我看谁敢!”谁都没注意,大门口忽然进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草绿色的大衣虎虎生威。老战士就是老战士,真刀真枪上过战场,气势自然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顾叔。” “什么叔,叫亲家。”顾老爷子自来熟的在杜洪江背上拍了两下,“放心,胆敢干这事,我就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现在可是法制社会,还以为跟以前一样呢?” “是吧,阿武?” 顾武不出声,静静地看向女孩,小娇气包一定气坏了吧? 从小到大,她怕是还没受过这种委屈。 杜淼淼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知道是他盯着呢,自从昨天早上在房间里……啊!羞死人了啦! 正是少女最鲜艳的年纪,此时双颊绯红,唇红齿白,眼里似羞似恼……真真是少女怀.春,粉面桃腮。 刘玉珍和丈夫对视一眼,不知是松口气还是叹口气,这孩子就在自己眼皮底下都这样,要是以后……那还得了? 杜洪江恶狠狠地瞪了顾武一眼,昨晚还怀着侥幸,觉得淼淼还小,情窦未开,不可能有啥,可看这神情,俩人间要没啥,他能跟他姓! 顾老爷子会心一笑,儿子,你爹只能帮你到这儿,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咯。 顾武轻咳一声,“叔叔婶子放心,我一定会给淼淼一个交代。” *** 以顾武的本事和顾家在县里的能耐,一个一个往上顺藤摸瓜,拔出萝卜带出泥,想要找出传谣之人轻而易举。 顾家书房,父子俩相对而坐。 老爷子苍老的手指在红木桌上敲着,一下一下,节律均匀,力道一致,紧皱的眉头却泄露了他的情绪——这结果有点棘手。 “父亲不用操心,母亲那边我会跟她说。” “还是我说吧,她这几年脾气不如以前……是我对不住淼淼丫头,跟她说是尊重她作为母亲的权利,没想到……唉!”造谣者查来查去,居然就在自己身边。 曾经,小妻子吸引自己的特质就是善良和温柔。自己受了伤,她作为随军护士,嘘寒问暖,连扎针都要轻轻吹口气,小心翼翼问他“疼不疼”。 可经历过十年动.乱,经历过大起大落,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孩不见了,三十年弹指一挥间,蓦然回首才发现躺在自己枕边的居然是个尖酸刻薄只知道攀比消费的中年女人。她变了,他已经意识到,也劝服自己接受了。 可他绝对想不到,她会变得这么不可理喻……未婚女孩的名誉,她……“简直胡闹!” 老爷子猛地拍了一把,“你妈那边我会教育,你是小辈,别多话,先把女孩那头顾好。” 顾武不置可否。 其实,母亲虽然跟以前不一样了,但她的清高还不允许让她干出这事。而且,母亲的“谣言”也是听来的,她不生产谣言,只是谣言的搬运工。 *** 自从顾家父子承诺会对此事负责,杜家也释怀了,该吃吃,该喝喝,用杜洪江的话说,小子要解决不好这事儿,可以彻底跟淼淼拜拜了。 大人们心情矛盾,时而怕淼淼多想,劝她多出门散散心,时而又怕她遇上长舌妇,臊得惨了想不开……往往前脚才把她劝出门,后脚又叫回家。 杜淼淼:“……”满头黑线。 恨不得仰天长叹,我不是瓷娃娃呀! 这期间,牛家来看了一遭,虽明面上不敢说是安慰她,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淼淼也很感激牛叔叔和牛阿姨,他们种的小青菜特鲜嫩,烧个汤她能吃下两碗米饭。 大家看她吃得喷香,也相信她是真没事了,索性大家都不提这茬。 一派祥和,风平浪静。 “咚咚咚。” “谁呀?是红梅吗,门没锁。” “吱呀——”一声,门口进来个漂亮姑娘。 又黑又直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小小的瓜子脸,大大的双眼皮,浅蓝色牛仔裙很淑女,还打着淡淡的直男轻易察觉不到只会觉着她气色好的口红。 女孩柔柔的开口,“奶奶,婶子,忙呢正?” 老太太是真不待见林淼淼,自家孙女小时候被她碾压成渣的仇还记着呢,粗声粗气道:“忙,有事儿?” 林淼淼不好意思的笑笑,用小手微微挡住一部分口唇,显得特别淑女和温柔。 “好久不见淼淼,我来看……”正说着,一抬头,看见二楼阳台上站着的少女,雪白的皮肤,红嘟嘟肉乎乎的嘴唇,清新自然的细碎刘海,配上两根又黑又亮的麻花辫……她再也说不下去,心不甘情不愿的叫了声“淼淼”。 “原来你在上面,快下来。”她迅速调整好情绪,还是一样的温柔可人,仿佛刚才一瞬间的阴郁只是错觉。 杜淼淼在原书里没少读到过她这种表情,得意的笑起来。 哼,我就是喜欢看你对我不爽又死活干不掉我的表情! 大人们见她们“聊”上,也不多话,忙自个儿的去了。 杜淼淼压根不想理她,可林淼淼居然一反常态跟屁虫似的,“淼淼怎么这几天回来,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你说呢?” 林淼淼见不惯她似笑非笑的表情,跟上辈子那个小傻子怎么也对不上号,心内觉着挫败不已,那种一切失控的感觉又来了……真的特别不舒服。 “瞧你说的,咱们从小一个村长大,现在又搬来一个县里,感情自然非比寻常。” 杜淼淼懒得跟她虚与委蛇,很不雅的翻个白眼,“说吧,什么事。” “我来主要是跟你道个歉,我这嘴,本来也没啥,就听她们胡说,替你不平,争辩了几句,谁知就被别人听去,以讹传讹……”把这次造谣风波定义为别人的道听途说,她甚至连谣言的搬运工都算不上。 “哦,是吗?”杜淼淼似笑非笑。 “哎呀,都是我不好,早知道就该私下里帮你解释,现在搞得……对不住呀,你肯定会原谅我的对不对?”她主动抱住杜淼淼的胳膊,轻轻的晃了晃。 别说,两个都是娇小可人的小美女,站一起还挺引人注目的,大门没关,从门口路过几个当兵的,都吹起了口哨。 林淼淼顾盼生辉,红着脸飞了他们一眼,年轻人口哨吹得更响了。 杜淼淼心头火起,这他喵又干啥呢!外人不知道的只当杜家真有个不走正路的闺女,一传十十传百,以后这些兵蛋子从门口过都起哄,她这锅可就甩不掉了。 眼珠子一转,主动凑近,附耳悄悄说了几句什么。虽然她是笑着说的,可听的人却立马神色大变,又凶又怕的瞪了她一眼。 趁她分神,又卯足了劲,在某只洁白的靴子上重重踩了一脚。 “啊!” “不好意思哦,你一定会原谅我的对吧?” 林淼淼这双靴子是昨天才买的,今儿第一次穿,待会儿还要见人,被她踩了一脚……整个鞋头又黑又脏,仿佛透过颜色已经闻到鞋底的臭。 臭着张脸,“咚咚咚”走了。 杜淼淼吐吐舌头,略略略,讨厌鬼! 忽然,“呜呜……”门口传来某种动物的呜咽。 第069章 杜淼淼现在对动物非常敏感, 非常熟悉,已经熟悉到听声音就能分辨物种。此时, 她静下心来,凝神细听,眼睛一亮,“哪儿来的小狗呀?” 几个大人正站院子里说话, 都笑起来:“哪儿有狗,可别胡说。” 老太太皱眉, 小声跟儿子商量:“要不给她买只狮子狗来?孩子想狗都想魔怔了。” 杜洪江毫不犹豫的摇头,杜家是不能养狗的,坚决不能。 淼淼小时候不懂事,也闹着说要养狗, 可那时候人都吃不饱,哪有粮食养。后来条件好了, 家里啥也不缺, 家里人却再没人敢提养狗的话。 因为, 当年老太太的父亲,也就是杜洪江的亲外公, 就是死在狗身上。 解放初期,杜外公带着闺女逃荒, 一路从北到南,来到双水村才停下,找间关牲口的茅草屋,安下家来。他人肯吃苦, 力气大,又会点兽医本事,在村里渐渐也站稳脚跟,给闺女找了户好人家,生下一对龙凤胎。 杜洪江和杜红梅现在都还记得外公的模样,慈祥,忠厚,话不多,队上牲口病了他能不吃不喝守几夜,附近生产队有病的都会找他,也算小有名气的兽医。 后来,杜洪江上小学的某一天,刚回到家就听见村里人说外公被狗咬了。那个年代大家也不懂,听说被咬,还出谋划策让他拿半个饭团和着自个儿的血,搅拌均匀,喂给咬了他的狗,据说这样的话狗就不会再咬他。 兄妹俩还跟着去凑热闹。 亲眼看着大狗吃下沾着外公血的米饭。 谁成想,第二天外公就病了。 一开始,是发热,大冬天冻得手指屈伸不利的时节,外公却热得面红耳赤,大汗淋漓。 所有人都以为他伤风了,找赤脚大夫开了两剂祛风散寒,辛温解表的草药,连着喝了半个月,病没好,人却瘦了几斤,两颧高凸,眼窝深陷。听到点儿响动就害怕得不行,心头猛跳,怕到浑身颤抖。 这哪里还是当年那个走南闯北的汉子? 没多久,开始怕光,怕水。 白天不敢出门,让洪江爸拿稻草将他窗户蒙得严严实实,一丝阳光都不能照进来。不能洗脸洗脚,听见水声就叫胸闷头疼,说心口像有块大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每每刚睡着又惊叫着醒来……后来,上了几年学的洪江红梅知道,这就叫“窒息感”。 到后期,除了怕光怕水,嘴里还会胡言乱语,甚至像野狗似的乱叫。 所有人都发现不对劲了,可送到县医院已经来不及了。 铁骨铮铮的外公死于狂犬病,给杜洪江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他曾无数次回想,如果外公没被咬就好了,如果村里没养狗就好了……狂犬病是无药可医的绝症,除了不养狗,不跟狗接触,他想不出别的方法来避免。 所以,杜家是坚决不能养狗的,杜家人没仇视狗狗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 淼淼懂这个道理,自然不可能说养狗,可老太太现在为了哄她开心,居然主动提出……可见,很多时候,老人家宠孩子真是毫无原则和底线的。 刘玉珍觉着,还好淼淼自个儿懂事,不然,以老太太这架势,不把她惯出坏毛病她刘字儿能倒过来写! 几个大人心思各异,杜淼淼却忍不住好奇,被心内那股神秘力量驱使着来到门口。 杜家是铁大门,刷了层红油漆,宽三米,高两米八.九,每次开开关关嫌麻烦,干脆在左边那半扇门上开个小门,仅容一人通过,平时老爷子要推三轮车进来,或是赶牲口,才会开大门。 此时,小门外的青石板上,正趴着一团灰白色的小东西。 十一月的云岭,气温骤降,北风瑟瑟,小家伙团成巴掌大一团,头尾相连,瑟瑟发抖。要不是能听到它“砰砰砰”节律均匀的心跳,杜淼淼都怀疑它是不是已经没生命迹象了。 “小家伙,你从哪儿跑来的呀?” 感觉到她的靠近,小花狗艰难的抬起头来,“呜呜——” 它的毛实在是太长太蓬松了,又没人给它打理过,把眼睛都遮完了,只露出一个湿漉漉的黑漆漆的小鼻子。 还非常乖巧的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子。 杜淼淼心头软得不像话,正要给它治愈,忽然听见脚步声。 “淼淼看啥呢,天这么冷快进屋。”爸爸来了。 爸爸最不喜欢狗狗,虽不至于见到就打,可看见她跟它们这么亲近,想到眼睁睁死在自己面前的老外公,肯定会不开心。 “没事儿爸爸,我跟同学聊天呢,你忙去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一声关上小门。 杜洪江脚步一顿,“同学”至于这么小心翼翼?莫不是那小子? 算了算了,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虽然心头遗憾和微微不爽,但他还是尊重女儿隐私,立马收回脚步,回屋了。 淼淼立马“嘬嘬嘬”,小东西慢慢抬起头,连爬动的力气都没有,缓慢地眨巴眨巴眼睛,把脑袋支在前爪上,露出一截小舌头。 真是个小可怜。 杜淼淼试探着在它头上抚了一下,见它没躲没生气,才又摸了摸肩背。别看肉乎乎一团,其实身上没啥肉,摸去全是骨头,全赖毛长。 看外表,这应该是一只小土狗。从四肢长度来看,应该是月龄未满两月,真正的奶狗。 趁周围没人,她把手搭小奶狗脑袋上,微微用力,将热量注入它的体内。狗儿小,她现在的治愈能力也越来越强,没一会儿,小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抬起头来,甚至还欢快的跳起来抱着她的腿。 微微卷曲的尾巴,摇成了小马达。 哪还有刚才那半死不活的样子。 不远处的转角,有个女孩,被眼前的画面惊得双目大睁,险些惊叫出来。 *** 小奶狗是一种黏人的东西,十分,非常,相当黏人。 杜淼淼治好了它,心想它应该是附近人家养的母狗产下的狗崽。因为农村条件不好,也没绝育观念,往往狗狗跑出去一趟就怀上了,等发现的时候肚子都老大了,也不舍得再不要。 但随便生一窝就是五六只,很多人家都不愿费粮食,索性从中挑一只身体素质最好最通人性的留下,重点培养,其他就放出去,让它们自生自灭。 当然,这是心好的。 心不好的主人,用猪食喂到四五个月大,肥嘟嘟的,压秤,一鼓作气卖给狗肉店狗肉摊,没几天就变成一道道“佳肴”……杜淼淼心疼坏了。 所以,杜洪江虽然讨厌狗子,但也绝不吃狗肉。 这么小的小家伙,肯定是被主人遗弃的,放外头说不定就没活路了。 既然救了它,自己就应该负责到底。 杜淼淼尽力说服自己,没事儿没事儿,爸爸很宠自己,一定会同意养的。 小家伙也不用人抱,自个儿屁颠屁颠跟在后头,追到小门前。听见爸爸和奶奶的说话声,淼淼又犹豫了,老外公死于狂犬病,自己带只来历不明的狗回家……好像是在戳老爸的心眼子诶。 但不管它,它可能又活不了了。 真是进退两难。 在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有自己独自居住的房子该有多好啊! “怎么?” 做贼心虚的淼淼被吓一跳,回头一看是顾武,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还以为是我表哥。”大表哥跟老爸越来越像,有事也最爱跟他说。 顾武没说话,低头看向那小东西。 小东西正抱着女孩的腿,因为个子实在矮得可怜,站起来也只能抱到她细细的脚踝。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警惕的看着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威胁。 来自奶狗的威胁。 顾武瞪它一眼,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啊喂,你瞪它干嘛,它多乖的。是不是呀?”蹲下揉了揉狗头。 顾武摸摸鼻子,狗都比他有地位啊。但他非常擅长(生硬地)转移话题:“哪来的?” 淼淼努努嘴,指指刚才捡到它的地方,把它放哪儿真是个问题。家里不敢放,姑姑家肯定也不敢,牛明丽家,叔叔阿姨忙着种菜做生意,有时候回老家村子,一个星期也不来县里……高红梅家倒是不远,可万一高家也不喜欢狗,这不强人所难嘛? 顾武看了一眼,知道是没人要的流浪狗,有点嫌弃。 他从来不喜欢猫猫狗狗。总觉着它们摇尾乞怜,没脸没皮,为了口吃的可以躺人手底下,任人“蹂.躏”,一点儿尊严也没有。反倒是豹子老虎,强者才能活得有尊严。 女孩只顾着想办法,没注意到他发自内心的鄙视,不然非得一口老血喷出来不可。 淼淼看向他们家又宽又大的宅子,眼睛一亮:“哦对了,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呀?很小很小哒。” 顾武皱眉,“说。”其实已经猜到了,看着小臭狗的眼神越来越不爽。 “顾爷爷以前养过军犬,你也养过金金,肯定是发自内心喜欢小动物吧?”不等他拒绝,她赶紧道:“能不能在你们家院墙角给它搭个小狗窝呀,不用很大,够它睡觉就行,每天喂点儿剩饭剩菜……” 顾武眉头越皱越紧,他是真的打心眼里看不起猫猫狗狗。 淼淼却误会了,“你放心,最多养三年,等我研究生毕业就回来,到时候有了自己的房子,给它搭一座豪宅!” 顾武嘴角抽搐:“……” 随即,想到什么,他忽然改变主意,附耳对她说了句什么。 杜淼淼气得在他胸前捶了两下,“臭流氓!” 第070章 她这小猫力气, 捶在男人身上就跟挠痒痒似的。 顾武轻轻扯了扯嘴角,再次确认:“嗯?” 女孩红着脸, 也不敢看他,盯着自己脚尖,可怜的小家伙嗅了嗅鼻子,似乎是嗅到危险气息, 抬起头来冲着男人“汪汪汪”。 不止吠叫,还抬起肉乎乎(毛厚)的小爪子, “吧嗒”拍在男人鞋子上,又“撕拉”撕了一把。 顾武眉头皱得更深了。 在杜淼淼看来,这就是即将一脚踢出去的架势啊,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害羞, 一把抱住他胳膊,“好, 我答应你。” “呜呜, 汪汪汪, 呜呜……” 男人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反手搂住女孩肩膀, 进了军区大院……还有一只跟屁虫小奶狗,满眼警惕地打量陌生环境。 顾家这个点儿只有老爷子在, 淼淼又征求过他的意见,老人家无所谓,养只狗自己也能有个伴儿,让她随便盖, 想盖多大盖多大,甚至立马就要打电话帮她找工人。 杜淼淼:“……” 盖个狗窝都得专门请工人,要在城里是不是还得找设计师?唉,有钱人的快乐,往往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顾家院子足够大,里头也没多少花花草草,淼淼指着大门后的空地,“盖那儿怎么样?会不会挡了路?” 顾武摇头,这小姑娘想得倒是挺周到,盖大门背后,关上门可以帮忙看家,有人进来它都能第一时间听到。平时打开门又能把狗窝遮挡住,不至于引人注目。且远离家人起居室,气味毛发啥的也影响不大。 即使想得这么周到了,还是不敢擅自做主,要小心翼翼问他意见。 好像,只要他不同意,她立马就会放弃似的。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姑娘? 而这么好的姑娘,即将成为他的妻。 一想到这个,干劲更足了,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吭哧吭哧”几下,砖头砌墙,木板盖顶,底上垫一层旧衣服,顾武单手滴流起小奶狗的后脖颈,扔进狗窝。 “呜呜……呜呜……呜呜……”门被他用木板隔挡住,小短腿爬不出来,只能支着两个小爪子,眼巴巴看着淼淼。 见淼淼也不抱它,立马转头,对着顾武就是“汪汪汪”,咬不死你我吓死你! “白眼狼。”男人嗤笑一声,往前走了两步,没听见脚步声跟上来,回头问:“愣着干嘛?” 杜淼淼咬着嘴唇,知道是“奖励”兑现的时刻了,忽然就后悔死了。当时为了给小狗狗找个家,被逼签订“丧权辱人”条约,现在可好,还得立马割地赔款了! “呃……我那个……我妈喊我回家吃饭,先走……”话未说完,人已经被他捞起来了。 顾武眯着眼,“吃饭,嗯?”看看天色,太阳正大,才下午三点不到呢,吃个屁! 被当面拆穿,淼淼假装没听见,“嗯嗯,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先去办……再……啊!” 顾武把她打横一个公主抱,进了客厅,穿过空荡荡的客厅,上楼,到卧室……关门。 “魂淡!丢死人啦!”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顾老爷子好像开门了,正要出来,一见这架势立马若无其事的退回去,关门。 似乎是为了让儿子放心他不会打扰到他们,还“吧嗒”给门上锁了……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小动作,淼淼是真觉着丢死人了。 “喂,你快放开,我跟你还啥事都没呢,就被传成那样,要是……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啊!”关键我爸还没同意这么亲事呢。 顾武手下用力,将她抱在胸前,“放心,我已经查到幕后黑手。” 杜淼淼来了兴致,也顾不上害羞,紧紧搂住他脖子,“是谁?”其实心里已经知道是谁,只不过是想看看他能查到那一步罢了。 顾武犹豫一下,“有些人包藏祸心,不能算朋友。”这是先打预防针,怕她一时间听到那个想不到的名字会失望。 当然,杜淼淼要假装不知道,肯定只能配合他的表演。 “是林淼淼,你们一个村的。” “呀!怎么是她?” 男人果然心疼极了,把她小脑袋按进自个儿怀里,“别怕,我会教训她。”至于怎么教训,什么时候教训,他却没说。 其实,杜淼淼也不好奇,她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女子,被人造几句谣就得以死谢罪。那些谣言对她还真是不痛不痒,她并没因此非要置林淼淼于死地。 当然,原谅是不可能原谅的,她知道她的死穴在哪儿,所以,只用一句话,就能让她暴跳如雷,失了分寸。 杜淼淼的用意很明显,也很简单——只要你惹我,我就动你死穴,惹一次老子动一次。 男人很不满意她的心不在焉,愈发将她往怀里按,“嗯?” “嗯,你说什么?” 她的眼睛又大又圆,挂在细白的瓜子脸上,仿佛懵懂无知的幼童,又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洋娃娃。 是的,一想到洋娃娃,顾武整个人就不自觉的温柔下来。他最孤独,最寂寞,甚至最害怕的漫长岁月,都是她们陪他走过的。那天,见到萝莉打扮的她,他仿佛看到了柜子里的洋娃娃们复活了,笑眯眯的,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向他走来。 在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内心好像不对劲了。 他把自个儿舍不得用的药膏给她,对她施予了最大限度的耐心和宽容,会有意无意打听她的事,从全子那儿,甚至顾远航那儿。 “怎么啦?”洋娃娃凑过来,眼里是青春的狡黠。 “奖励呢?” 洋娃娃小脸涨红,半天憋出一句:“你……你先闭上眼。” 一开始只是蜻蜓点水,后来被他拉着变成浅尝辄止,然后是深层次讨论……最后你来我往,娇喘吁吁。 半小时后,淼淼擦擦红肿的双唇,逃离魔爪,准备逃离狼窝。 “呜呜……呜呜……”小奶狗的呼唤,让她顿住脚步,犹豫一下,“小可怜,你叫也没用,叫破嗓子都没用,只能等待会儿人吃晚饭,你跟着喝口汤。” 她不能又搭狗窝,又拿人粮食喂狗,那叫登堂入室。 可小奶狗不知道啊,一个劲摇尾巴,眼里写着“可怜可怜我吧我不可爱吗难道一点儿也不可爱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好吧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她蹲下.身,又在它脑袋上“摸”了一会儿。 狗狗精气神是更好了,叫得更欢了,可肚子也更饿了呀,“吧啦”一声,直接一个挺身从木板上翻过来,两只小爪子抱住淼淼的脚踝,不许走。 杜淼淼知道,这是自己的治愈能力又起作用了。“行吧,等着啊,我看看去。” 不好意思上顾家厨房找吃的,只能偷偷猫回家,刚进门,杜洪江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吓得她腿一软,差点跪了。 看见她的嘴,杜洪江还有啥不明白的,狠狠瞪了对面那户人家一眼,“以后别乱跑,在家帮你奶做做饭。” “好嘞!”淼淼如蒙大赦,趁着话头跑进厨房。杜家生活好,米面蛋肉应有尽有,但都是生的,喂小奶狗的话肠胃受不了,估计会拉肚子。 翻箱倒柜,从冰箱里翻出一个塑料袋,里头是奶白色的液体。 刘玉珍娘家秋木箐是养奶牛的,她从小喝惯了。刚嫁来杜家那几年还不适应,后来条件好了,杜洪江为了讨老婆欢心,专门上牛奶厂给她现喝现打。这半袋估计是今儿早上打来的,太多了她一个人喝不完……淼淼偷偷猫了一眼,见老妈不在,狠狠心给倒小锅里。 反正新鲜牛奶最佳保质期就是八.九个小时,今儿喝不完明儿就不好了,妈妈要问起来就说自个儿喝了。 对,就这样! 牛奶是非常新鲜的,奶腥味特别浓,放锅里整个厨房都飘出味儿。她想了想,正好看见菜篮子里有奶奶刚买的胡萝卜,黄灿灿的特新鲜。 胡萝卜中的维A正好是脂溶性的,干脆切吧切吧,又剁吧剁吧,弄碎了放牛奶里,煮成软软的黏糊糊。冷却得差不多了,盛碗里端过去。 刚出门,就见不远处来了一群人,男女老少皆有。 杜淼淼看了一眼,发现居然是多年未见的外公外婆舅舅二姨众人,赶紧溜了溜了。看来真不能念人啊,刚才还念秋木箐的事儿,这不,一转眼,秋木箐就来人了。 顾家院里非常安静,只有小奶狗饿得嗷嗷叫,从狗窝里探出个小脑袋,“呜呜——” 一见淼淼,尾巴又成了电动小马达。 刚把木板拿开,小家伙就扑出来,先抱着女主人的腿跳几圈,那小鼻子闻啊闻的,闻着闻着找到一楼的公共卫生间,翘起狗腿,把屎尿给解决了。 这懂事劲儿,简直了! 没一会儿,又闻着奶味转回来,“哒哒哒”舔起来。 胡萝卜剁得挺碎,花二十分钟煮成入口即化的糊糊,也不怕噎着或者不消化啥的,淼淼就摸着它后脖子,小声劝它“慢点儿”“慢点儿”。 “小饿死鬼投胎的,明儿还喂你更好吃哒。” 刚吃上没多久,顾武从楼上下来了,嫌弃的白了小狗一眼。 淼淼知道他就是见不惯这些摇尾乞怜的小东西,其实心挺好的,也不怕他会真把它怎么着,嘟着嘴道:“你不许打它哦,也不许偷偷饿它,放假回来要是瘦了,我就知道是你饿的。” 顾武懒得说话,洗了把冷水脸,拿上钥匙就出门了。“早点回去,我还有事。” 小奶狗吃东西是雷声大雨点小,吃了快半小时才把糊糊扫光,中途还跑去尿了两次……撑的。 等淼淼收拾好东西回家,客厅已经热闹起来了。 “哎哟这电视是三十多寸了吧,可真大,看着不伤眼,哪像我们那黑白的,你哥嘴里说要换愣是没钱,拖了……” 外婆话音未落,奶奶突然道:“是五十五寸哩,洪江孝顺,我说不用,他偏要换,要我说啊,以前那台三十五寸的也能用……” “啥?五十五寸?国内买不到的,亲家婶别是吹牛皮吧。” 老太太不干了,跟二姨父就“电视机到底是多少寸的”争执起来,淼淼嘴角抽搐。 她妈要再不回来,说不定两家又要闹崩了。 “姐在门口偷听呢!”有个熊孩子探出个脑袋,露出缺了门牙的嘴。 她依稀记得,这好像是二姨家小儿子,前几年才生的,只在四五岁时候见过一次。 可光那次,就够熊的。 第071章 杜淼淼磨牙, 你他喵才偷听呢!你全家都偷听!我在我自个儿家怎么就偷听了?怕我听见不会小声些? 当然,她还没说话, 一直被奶奶死死压一头的外婆终于找到突破点了:“玉珍怎么教的孩子,一点儿眼力见也没有!” “就是,我姐就给这丫头惯的,都成年人了还听墙角, 不知羞耻!怪不得外头都在说呢,连累的别人也来问我侄女是不是……” 这几年杜家发达了, 姐夫又端上铁饭碗,在县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她恨不得全县都知道那是自个儿姐夫,狐假虎威的事没少干。现在被淼淼“名声”连累到, 她立马第一时间想要撇清。 杜淼淼气得……“二姨说什么呢,我在我家哪间屋不能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不是我家, 是二姨家呢。”歇口气, “二姨这嗓门, 知道的说您来走亲戚,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儿来的泼妇吵架。” “你!牙尖嘴利!” 杜淼淼翻个白眼, 懒得搭理她,主动跑过去挽着奶奶胳膊:“奶, 咱晚饭吃啥,我去买。” 提到吃的,熊孩子忽然大叫:“我要喝牛奶!” 淼淼嫌他插话,烦得很, “没有。” “怎么没有,你把牛奶拿去喂狗,我都看见了!外婆,她喂狗也不让我吃……” “哟呵,我外孙还比不上一条狗了?刘玉珍还不快滚回来,瞧瞧你养的好闺女。” 杜淼淼是真被气笑了。 自从看清他们真面目,爸妈已经很少跟他们来往,连初二回娘家都不愿去了。两家人的来往仅限于外公外婆上门,要点孝敬钱。在钱上,刘玉珍也不小气,每次几百上千的给,杜家也没人说啥。 可饶是如此,刘玉秀还逢人便损爸妈,说他们不孝敬老人,要没有自己照顾,老人病死在村里都没人知道。 为这事,奶奶没少发脾气,出那么多钱还得不了一句好,不干了! 现在自己的宝贝孙女又被劈头盖脸的骂,这可点了火.药桶了,噼里啪啦骂开来,啥脏的臭的荤的,唾沫星子满天飞。 刘玉珍回来,一听闺女“告状”,也跟婆婆统一战线。 刘家一大家子没想到,历来有求必应(在金钱方面)的姑娘,居然伙着婆家人骂他们,顿时“悲从中来”,哭爹喊娘,好不热闹。 杜淼淼看了会儿热闹,打了两个哈欠,又回自个儿屋小憩一会儿,刘杜两家人的战斗才结束。当然,本来按爸妈的脾气,他们要不闹的话,连吃带拿也得送他们千八百的,可这一闹,刘玉珍也毛了,愣是一分钱没给。 杜洪江跟闺女一样,躲到打扫战场的时候才露面。 全家人都没心思,晚饭随便吃了点儿,第二天因为单位还要组织下乡,杜洪江一大早又出门了。父女俩也没时间说上话,等他天黑了到家,却带回来一个消息。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的消息。 “林家那丫头被学校开除了。” 杜淼淼心内大惊,能让老爸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林家”,她知道是谁。 老太太也是一愣,“不是在燕京上大学的嘛,还说是重点大学,咋……”说开除就开除啊?他们这代人只知道大学生是铁饭碗,能被学校开除的还是第一次听说。 “说是上学期间无视校纪校规,无故缺席早退,考试成绩六门不合格。”杜洪江唏嘘不已,看向自个儿闺女:“左右家里也没事儿,待会儿收拾收拾,明儿回学校去吧。” 回家都两天了。 杜淼淼一愣,小声道:“我请过假的。” 杜洪江皱眉,“请假也不行,这非年非节的,给老师印象不好。”他也想让孩子承欢膝下,可林淼淼的例子就是前车之鉴啊。 “那学费咋整?”老太太问道。 杜洪江眉头皱得更紧了,“都这时候,谁还提钱。”被大学退学,方圆一百里内也没听说过,没有毕业证和学位证,以后找工作可咋整? 有了被开除的名声,还要被记入档案,走哪儿跟哪儿。 那丫头心眼多,这两年大学没好好上,心思全花挣钱上了。隔三差五就跑回来,给她爸拉投资,找项目,老林的养猪场越办越大,年前居然办起个纺织场,也算县里的风光人物。 可在杜洪江看来,挣钱的机会多的是,读书却只有那几年。在哪个年纪就得做那阶段该做的事,为了点蝇头小利搞丢了学位,简直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行为,糊涂!愚蠢! 同时,这也给他敲响了警钟,自家淼淼从小跟她较劲,会不会…… 杜淼淼感觉到众人的视线,清了清嗓子,抬头挺胸:“你们放心,我没挂科,不然也不会被保研了。” “这次回来是真请过假的,我们每年有五天公休,再加周末,我能在家待一个星期,不影响考勤。”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忽然道:“爸你打哪儿听来的消息?” 杜洪江揉揉眉心,那里川字纹越来越深了。 “人学校把电报打到乡上,乡里邮政所又把话传村里人,让带给他们家。”可林家已经搬来县里了,传来传去没传到正主耳朵里,反倒全村皆知。 这样的爆.炸性新闻,不出半天,下乡的杜洪江也知道了。 不过,杜淼淼有点奇怪,退学一般不都是发退学信吗?为了保护学生的个人隐私,怎么还大张旗鼓发电报?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总觉着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 城南,林家新盖的两层小洋楼里,灯火通明。 林水生今儿招待纺织厂股东,许多都是这两年发展起来的生意伙伴,有比他大一辈的,头发胡子花白,垂垂老矣。 也有跟他差不多的,农民出身,这两年顺着改革的东风赚到钱,正愁没地方投,淼淼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他们,帮他们搭上线,生意就这么做起来。当然,也有端铁饭碗的,眼睁睁看着大家都挣了钱,也忍不住心痒痒,停薪留职,下海经商。 林水生读过书,自诩算是半个文化人,跟这些人更能打成一片。至于几个小年轻,那都是淼淼的朋友,家里在县城小有权势,长得也不赖。 他的纺织厂之所以能办起来,二十多万的垫资,全靠这些股东们。他林家掏空老底顶多只有几万块钱,若非淼淼认识这么多能人,又巧舌如簧说动他们投资,自己这厂子绝对办不成。 所以,活了四十几年,林水生最庆幸,也最自豪的,就是生了这样一个闺女。 淼淼真是他的小福星!整个林家的福星! 连最难相处的林老太也觉着,自从林淼淼五六岁懂事后,家里就喜事不断,先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会吟诗作对还整天撺掇儿子跟自己干架的知青儿媳妇跑了,人人都同情他们家没个女人,儿子要打光棍,她却恨不得买串鞭炮来放放。 可终于把这瘟神给送走了! 孙女不止知道上进,读书不用大人操心,还教她爸养猪,在生产队吃大锅饭还能挣不少呢,她睡着都能乐醒。 后来,孙女考上大学,整个老林家都跟着扬眉吐气,儿子考了几年都没考上,孙女比她爸争气多了!整个村都知道他们家出了个大学生! 再后来,上大学后更了不起,每个学期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家帮衬她爸,拉客户,找投资,两个厂子名义上是林水生的,其实做主的都是林淼淼。 她老林家终于开始时来运转了! 她高兴啊! 纺织厂一年一次分红,今儿正好是开业以来的第一次分红,她林老太活到这把岁数终于能看见成筐的钱往家里运,终于能听到别人一声诚意十足的“婶子”,值了! 林淼淼这次回来,一面是想来看杜淼淼的热闹,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分红。纺织厂这一年大刀阔斧,来了个开门红,因为低廉的人工成本和纺织物成本,又有她先进几十年的审美和知识储备,制造出来的面料简直供不应求。 同样是棉织物,林家纺织厂出的就是清新淡雅,让人一见钟情,而杜红梅所在纺织厂只能无功无过地生产着老旧款式,看着他们干瞪眼。 林水生的脾气,忠厚老实,没坏心,但也没啥聪明劲儿。所以,林淼淼生怕她不坐镇,老爸被人哄骗,千里迢迢赶回来。 “爸快出去招待他们,里头不用管。” 林水生激动得面红耳赤,看着一箱箱钱,仿佛气也粗起来了。“成,爸爸绝不会亏待你。” 林淼淼扯扯嘴角,她自认还不需要。 “淼淼忙呢正?”门口探进个脑袋,油光水亮的“两片瓦”,花里胡哨的衬衣扎进乱大的牛仔裤里,不知是喝了酒还是灯光的原因,总觉着贼头鼠目,不安好心。 林淼淼下意识看了一眼几个装钱的箱子,往后退了两步,防备道:“陈哥找我爸吗?他刚出去了。” 小年轻也不说话,就看着她傻笑。那腻乎乎的视线,把她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的打量了,重点停留在前.胸和屁.股上,流连忘返。 “啧啧……” 林淼淼恶心得不行,但知道他爸是县里工商局的,管着老爸这一块,不能得罪,只好吞了苍蝇似的笑:“陈哥先等等,我喊我爸。” 刚准备扯开嗓子喊,忽然,腰被人一把抱住。 一张散发着酒气的臭嘴凑上来,急切的想要亲在那白玉似的小脸上,“别叫,我找他个糟老头子干嘛,要找也只找你,你知道的,这么多年我为了你风里来雨里去,我……” 林淼淼被他臭嘴熏得头昏脑涨,推是推不开,刚要叫,嘴就被他捂住,“别叫别叫,从今往后你也不用想着出去了,就跟我好好过日子,我不会亏待你,你那傻子弟弟靠不住,厂子我会好好经营,以后……” 话未说完,脚就被人重重的跺了一脚,痛得龇牙咧嘴,又不敢叫。 幸好,手是放开了。 林淼淼大口大口的喘粗气,趁他不注意,回身对准“弱点”就是一个飞踹,动作之迅捷,力道之狠毒,下脚之精准……男人“啊”一声,捂着下.身蹲坐在地。 “呸!” 林淼淼吐口唾沫,淋在他头上,油光水亮的长发阻挡了口水的下.流,似乎是让她特别不爽,又对着脸吐了两口。 “林淼淼,你个被开除的骚.货你狂啥呢!” “啥?”林水生刚好来到门口,脚步踉跄,“谁被开除了?被哪儿开除了?” 第072章 年轻男人实在是痛极了, 眼泪哗啦流,捂着那儿动弹不得。 一听林水生来了, 反正丢脸丢到家了,撕破脸是在所难免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破口大骂:“林淼淼就是个骚.货!不得好死的骚.货!” 恶毒的咒骂如利箭,射向无助的少女。 少女颤抖着, 捂着嘴巴,珍珠大的泪珠子挂在卷翘的睫毛上, 欲掉不掉,分外惹人怜。 别说林水生心疼得都快碎了,就是刚被她佛山无影腿踢到不能人道的年轻人,也愣了。心里有一瞬间的糊涂和错觉:难道自己真冤枉她伤害她了?她其实真的是个好女孩, 温柔体贴,自己总能在她眼里看到对自己的依赖和崇拜, 那种感觉真的很棒。 因为喜欢这种感觉, 甚至迷恋她眼里的崇拜, 他心甘情愿替她做了那么多事。见不得光的,脏的臭的, 只要她楚楚可怜的提个头,他就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自告奋勇替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可以说,为了她,他什么都做了。 后来却发现, 她眼里的崇拜和依赖,可以给任何一个异性。只要这个异性能帮助到她,无论对方是七十岁的老翁,还是十七岁的少年,在她眼里,端看有没有利用价值。 他曾经也愤慨过,原以为自己是那个唯一,可现实是他只是无关紧要的百分之一,万分之一。 可他的心不争气啊,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他一定要让她多看他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他为她做了更多的事,多到让人根本想象不到。 以前,她是大学生,前途一片光明。他只是县城里不学无术的小青年,仗着父母薄面,在县里狐假虎威——当然,也成了远近闻名的二流子。他知道自己配不上漂亮又优秀的她,所以也不敢强求,只要能默默的替她做事,默默的支持她,看着她越来越好就够了。 她就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而就在今天,有人告诉他,林淼淼被学校开除了。 她不是大学生了!不再是白莲花了!意味着他可以靠近了! 于是,借着几分酒意,他做了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白莲花他碰不得,那狗尾巴花呢?配他不正合适? “告诉你,林淼淼,要么跟我,要么你就等着身败名裂!”他狠狠吐了口口水,把脸上的唾沫揩干净,目光阴冷地盯着她。 林水生仿佛傻了,嘴里只会重复“谁被开除了”。 年轻人白他一眼,不耐烦道:“林淼淼被学校开除了,你还不知道吗?今儿电报都拍到你们村了。” 林家父女俩一顿,“啥?!” 年轻人一愣,没想到直到此时他们还被蒙在鼓里,顿时心头大爽,暗道“让你丫的瞧不起我”,嘴上却安慰道:“可能是退学信还没到,先拍的电报,你被大学开除了……但不用怕,只要好好跟着我,以后照样让你吃香喝辣。” 林淼淼心头大惊,面上却还维持着冷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爸别听他胡说,我明天还回学校呢,今儿早点完事儿。” “噗嗤……哈哈哈!” 年轻人笑得前俯后仰,“林淼淼啊林淼淼,都到这份上了还自欺欺人呢,不信拉倒,明儿去了学校看人收不收你。” 林淼淼见他言之凿凿,是真害怕了。 其实,她大学两年来确实缺了不少课,但很多都是毫无意义的公共课,不听照样能考高分。同时,专业课缺的也不少,但她非常清楚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专业只不过混个文凭罢了,她之所以考那所学校,只不过是为了混个保研名额,以后跟顾远航在一起,她要对得起“金童玉女”四个字。 想要嫁入顾家那样的豪门,光有钱是不行的。 而且,因为有些观念跟任课老师冲突,她又爱出风头,确实在课堂上顶撞过他们,外加不及格的科目也不少……所以,心里也虚着呢。 “听说是无视校纪校规,有六门不及格,还夜不归宿……啧啧啧,你说你这样的名声,遇到个不嫌弃你的就赶紧嫁了呗。”年轻人正得意着,不防从背后跳出个满身横肉的老太婆,“呸”一口唾沫星子喷上去。 年轻人要紧部位刚受了重创,此时又被突袭,几无还手机会就被按在地上甩大耳刮子。 没两下,眼前直冒金星,头顶有小鸟“啾啾啾”,翻个白眼,险些晕过去……当然,最后没晕,看热闹的人太多,有几个还是跟自己一样的护花使者,平时没少争风吃醋的表现。 这个时候,男人的自尊驱使着他坚持下来,使出吃奶的力气推开上头人山。 “让你乱说我孙女,你才被学校开除呢,你全家都被开除,不得好死呸!” 得,这么一来,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白天就有人听说了,但一直只敢悄悄讨论,现在被林老太戳破,大家交头接耳,看着林淼淼笑得不怀好意。有人觉着,这朵白莲花终于可以有机会摸一把了。 也有人觉着,不是大学生了,那脑子肯定不好使,再跟着她干,还能不能挣到钱? 几个当初被她蛊惑到的,都开始犹豫起来。 他们直接投的钱虽然不多,可人工、场地、机器都是他们投的,换成钱也不少,万一……“老林啊,要不把红利分了呗?明儿还有别的事呢。” 先看看红利是不是真的。 这林淼淼鬼着呢,跟谁都不肯说实话,大家也不知道这一年厂子到底挣了多少钱,只知道看出货量应该不少。 要真能分到不少,那就不是大学生也值得跟着干! 要是画大饼哄他们……哼哼,他们也不是好惹的! 林淼淼擦干眼泪,心头惴惴,面上却强装镇定,“好嘞,大家别急,只要跟着咱们干,就该有的都会有。”朝林水生使个眼色。 林水生赶紧递上事先准备好的账本。 “从去年十一月十五号到今年十一月十四号,咱们纺织厂注资三十七万……十二月亏八千……一月亏五千七百……二月因为过年,出货量大,基本持平,不亏不赚……三月盈利八百……四月盈利一千二百……”从亏本到盈利,到一个月比上一个月盈利多,到最后,全年一共盈利两万六千多。 两万六千多是啥概念,他们九个人,如果平分的话每人能得三千块! 三千块又是啥概念?反正职工工资也才一百多块,光一个人的分红就够普通职工苦干三年的! 这无疑是给大家打了一针鸡血,强有力的鸡血! “成啊淼淼,你这小脑袋瓜可真厉害,就这么说好了,叔叔以后就跟着你干了啊。” “对,淼淼不愧是大学生,啥开除不开除的,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烂肺的货瞎编的,咱别理他,赶紧把钱分咯。” 林淼淼见控制住局势,心头又稳了两分,正要说几句场面话,忽然见林水生急冲冲出来。 “不好了,钱不见了!” “啥?!” “钱,两万六不见了!” “可刚刚还好端端放屋里的,用竹箩筐装着上头盖了两层报纸,怎么就……” 林家人慌了。 这笔钱所有林家人都知道,自从取回来就一直放那屋,连吃饭都是林老太端着饭碗守着的,眼睛都不带眨的。 林淼淼大惊之下,顿时将目光投向院里众人。原本喜笑颜开夸她能干的叔叔们,此时又翻脸了,用三角眼斜睨着她,仿佛在说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原本对她言听计从的年轻人们,也满眼狐疑。 很明显,谁都不信,两万多块钱不可能长翅膀。一定是他们想把钱昧下来,故意唱双簧。 “爸,刚这屋里进过哪些人?” 林水生急得脸红脖子粗,胡乱说了几个,被点到名的都纷纷跳出来否认,还能找到证人。没被点到的一看这架势,林水生是没头苍蝇呢。 这父女俩一个□□脸,一个唱白脸,不诚心! 可怜林水生老实巴交一辈子,临到最风光一刻却摔得这么惨。就是浑身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他刚才又急又气,还真没注意屋里进了什么人。 林老太一看这架势,想到两万多块钱丢了,顿时一屁股跌坐地上,哭爹喊娘,生.殖器满天飞。 院里愈发热闹。 吵杂的人声纷纷扰扰,似乎就在耳边,又似乎很远,像从遥远的上辈子传来,敲打着她千疮百孔的心。林淼淼想起来了,上辈子也有这么一遭,弟弟偷了爸爸刚赚的钱,给那个女人。 对,弟弟,那个女人! 她立马扯着嗓子喊:“林鑫!” “林鑫!” “鑫鑫!” …… 回答她的,只有寂寞的夜空,恒古不变的月亮。 从今晚开始,林鑫消失了,带着她跟爸爸事业起步的第一桶金。 合伙人们闹着要拆伙,不拆也行,明儿就把机器染料啥的分了,到嘴的两万六没了,总得填补填补不是?林淼淼既要安慰失魂落魄的父亲,又要照顾哭得半死不活的奶奶,还要安抚合伙人,整个林家乱成一团。 而第二天,她被学校开除的消息传遍整个县城后,终于传到她的耳朵里了。 她不信,往学校打过两个电话,有一个还是副校长亲自接的,她被开除确实是板上钉钉了。 当天下午,挂了加急件的退学信也终于来到县城。自此,整个县城都知道她林淼淼被学校开除了。 真正丢人丢到家,她活了两辈子的尊严,在这一刻全没了。 第073章 林淼淼彻底傻了, 整个林家疯了。 林老太当晚气得倒地不起,本就体型肥胖, 好日子过多了,典型的“三高”人群,大家忙着找钱也没注意。 第二天听说宝贝孙子林鑫也不见了,还有人看见是跟着前儿媳杨曼娜走的, 当场气得血压飙升,踮着脚骂着骂着, 忽然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咕噜咕噜”响。 送医院才知道是脑溢血,幸好抢救及时,命保住了, 只落得半身不遂大小便不能自理的毛病。 把全县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儿子的林水生,整日借酒消愁, 语无伦次, “早知道就该听淼淼的, 曼娜不是好人。”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 有的只是对他的嘲讽和奚落。 往日里称兄道弟的合伙人们,一个个上门来闹着要拆伙, 要把机器搬回自个儿家里用,大家都笃定自己见过林家纺织厂怎么建的,只要有了这些机器自己也能建起一个纺织厂来,日进金斗指日可待。 林水生是书生意气, 被逼成了没头苍蝇,等林淼淼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爸已经把纺织厂拆了。地是谁家的还回去,机器按股份比重拆得东零西落,连门口牌子也被人搬走了。 去年还风光无两的纺织厂,一夜之间忽然变成了垃圾场。 短短三天时间,林家的高楼大厦就塌了。 杜洪江唏嘘不已,“妈待会儿有空去看看,一个村出来的,他风光咱不凑上去,搞成这样……看看有没咱们能帮上忙的。” 黄树芬虽然蛮横,可也不是落井下石之人,跟林老太做了大半辈子街坊,也是感慨不已,答应下来。 杜淼淼在家待够六天,见小花狗精气神恢复过来,能吃能喝,雷阿姨每天都会喂它熟牛奶,也放下心来,终于在收假前一天回燕京了。 顾武队里有事,提前一天走了。她一个人回到学校,宿舍里依然没人,一周不在,书桌上落了不少灰尘。实在是太累了,桌子也没打扫,洗漱一下就躺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 林淼淼把她当假想敌十几年,她不断回避,尽量避开跟有女主光环的她为敌……兜兜转转十几年,最终还是成了真正的敌人。她永远忘不了昨天晚上,林淼淼红着眼睛问“把我搞成这样你满意了吗”的画面。 客观来说,她不是圣母,确实想报复她,可却并未付出实际行动。 估计退学的事是顾武搞的。她缺课缺考夜不归宿也是事实,顾武只不过是让她承担她本应承担的后果罢了,可她却记恨上自己了。 这仇,可是两辈子的。 “唉——”她长叹一声,从今往后,又要过回时刻防备被她反扑的日子了,提心吊胆。 正想着,忽然宿舍门开了,有两串脚步声一前一后进来。其中一把低沉的嗓音比较耳熟,是张一帆的,淼淼以为是另一个室友跟她,正要打招呼,忽然听见一把男声——“真没人在?” “嗯,就我,都一星期了。” 杜淼淼赶紧屏住呼吸,希望他们快些说完快走,平时本就微妙,现在忽然冒出声音岂不尴尬? “杜淼淼没在?”男生走过来,似乎是要确认一番。 淼淼把心提到嗓子眼,为了防止上铺的半夜灯光影响睡眠,她早早的让老妈给缝制了一个遮光蚊帐,五面俱厚,她要不出声的话,外头的人确实看不出里头到底有没有人。 然而,想象中的“掀开帐子四目相对”的景象却并没有出现,张一帆拉住男生,“诶你干嘛,人不在,不用看!” “怎么着,还失望上了?” 男生一愣,语气讪讪的:“说什么呢,我跟她话都没说过,也值得你吃飞醋。” “是没说过,可梦里不知怎么梦呢,你们男生宿舍是不把她当班花了你说?” 杜淼淼满头黑线,她没想到回趟宿舍还不小心听到自己的八卦。 “可能是吧,不过他们都说她娇生惯养,看起来就不好惹,也不敢怎么着……学习倒是挺好,应该挺聪明的,小小年纪就跳级……”话未说完,就听“卡擦”一声脆响。 男生诧异道:“你弄她东西干嘛,回来看见多不好。” 张一帆冷笑一声,“不就个相框嘛,还指不定哪个老相好送的呢,我还就摔了怎么着!”说着又狠狠把相框掼地上,似乎是不满意,又恶狠狠的踩了两脚。 杜淼淼一顿,她桌上只有一个相框,里头镶着一张全家福,是上大学前爸爸专门请照相馆的人来照的,就是盼着她以后来了燕京想家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 这张照片兄妹几个谁都没有,只有她有……没想到此时却被张一帆踩在脚下,像垃圾一般。 杜淼淼气得脸都红了,不止照片珍贵,相框也来之不易,是四哥用攒了小半年的零花钱买的,当时家里没有合适的相框,他哼哧哼哧跑出去抱个相框回来,那满头大汗眼睛亮晶晶的模样,淼淼现在还记得。 四哥胆子不大,从小就总被人欺负。论学习不如妹妹和二哥,论干活出苦力不如大哥,论投机取巧小聪明不如三哥,父母也经常忽略他……可他却是几个哥哥里对她最好最真诚的。 杜淼淼也自认为跟他感情最好。 他人生中第一件省吃俭用的礼物,居然被张一帆踩在脚下,杜淼淼吃了她的心都有! “大家都一宿舍的,你也别老说人,反正都快毕业了。”淼淼想起来了,这个男生应该是同班同学,她在学校里要么泡图书馆要么出去玩,还真没怎么跟男生接触过,一时半会儿居然没反应过来。 听这模样,吃飞醋什么的……俩人还是情侣关系? 可张一帆上次不是说在老家有对象了吗?还说一毕业回家就打算结婚,因为考研没希望,家里物色的对象条件不错,是个工程师。 很明显,那位工程师跟眼前这位可不是同一人。 当然,淼淼虽然震惊,但也没出声,她的脑袋在迅速运转着,要是直接掀开帘子跟她当面干架的话,自己能不能干过她?她虽然比她高一丢丢,但人太瘦了,力气没她大。 要是被她按在地上碾压摩擦怎么办? 没办法,她就是这么怂。 气得要死也没胆量跟人干架。 “我说她?你还以为她单纯善良不谙世事呢?知道这相框哪儿来的吗?就是那个顾远航送的,瞧把她宝贝的,一会儿跟那个当兵的眉来眼去,一会儿又吊着人顾远航……” 男生也不知道顾远航是谁,也不敢问,只能讪讪的转移话题:“哪个当兵的?” 张一帆冷笑一声:“呵,人还是特种部队的呢,长得牛高马大,可惜脑袋不好使……那顾远航倒是挺好的,眉清目秀,可惜是个傻瓜,我只说了一句……啧啧啧。” 男生一愣,“说啥?” 张一帆白了他一眼,“就上次我给你说的,知道姓杜的为啥总跑医院吧?就是那当兵的住院了,差点一口气没救回来,得亏顾远航,我只说小贱人跟当兵的有一腿,顾远航就跑去找人,冲冠一怒为红颜呗。” 她说得不清不楚,男生听得云里雾里,淼淼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她说呢,难怪顾武会受伤。以他的敬业,平时要出任务的话都会提前做好准备养精蓄锐,更何况还是节前的重要任务。那天明明有时间也来得及,他却很晚才去到现场,后来问过张杰,说是被侄子耽搁了时间。 顾远航追了他一路。 顾武是个大是大非分得非常清楚的人,就是天大的事也不可能耽误出任务,不少人看到顾远航那天死皮赖脸缠着他……其实,如果他能早到现场几分钟,杨艳都伤不了他。 这辈子是有她的金手指,如果没有……她不敢想象,顾武还能不能醒来,醒来后腿还能不能恢复。 或许,他又成了那个郁郁不得志毫无存在感的炮灰甲?一想到那样的伟男子要终生与拐杖为伴,退出自己最爱的事业,一辈子碌碌无为受人耻笑,杜淼淼气炸了! 原来,一朵看似不经意的浪花,真的会引发一场海啸。 小贱人,她才是小贱人呢!她全家都是小贱人!她家方圆十里都是贱人! 张一帆这贱!人! 淼淼再忍不住,“哗啦”一声掀开帘子,“你说什么呢?” 俩人被吓一跳,张一帆拍着胸脯,“你……怎……”脸色迅速恢复正常,甚至还挂上往常的笑容:“淼淼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杜淼淼是佩服她这变脸速度的,要不是自己刚好听见,还以为冤枉她呢。在家被同样腻歪的林淼淼恶心死了,现在懒得再跟她玩同一套把戏,似笑非笑地问:“怎么,我不在就能背后骂我小贱人了?” 男生讪讪地劝道:“没,没,你听错了,我们在说别人呢。”连他自个儿也觉着解释苍白,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几不可闻。 杜淼淼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哦对了,忘记告诉你,张一帆已经有对象了,人是父母介绍的工程师呢,毕业就要结婚了……怎么,这么惊诧,她没告诉你吗?也对哦,要是早跟你说了,哪还能找到你这样鞍前马后给她办事儿的人?” 她以前隐约听人说过,别看张一帆集矮胖丑于一身,吊男生的手段一点也不输漂亮女孩。 看来,还真是无风不起浪啊。 她也不管男生恼羞成怒的质问,张一帆手忙脚乱慌不择言的解释,就冷冷的看着她,“以前,我一直觉着大家有幸在同一间宿舍就是缘分一场,有什么都能商量哥包容,可现在看来……你不配呀。” 忽然发现被戴绿帽,男生没说几句就夺门而出,张一帆犹豫一下,最终也没去追,而是愤怒地盯着淼淼:“少来这一套,你以为你是好人?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就了不起,漂亮了不起啊?学习好了不起啊?” 杜淼淼双手叉腰:“对,漂亮又学习好就是了不起。” “你!” “你什么你,不爽你四年了,记好了,以后江湖不见。” 两个人面合心不合多年,这是第一次正式开撕,可杜淼淼被保护得太好了,也没怎么骂过人,还真说不出什么狠话脏话,“限你一分钟内把我的东西捡起来擦干净,两个小时内换上一模一样的相框,不然……” 张一帆这么多年能一直不阴不阳的堵她,就是笃定她软柿子,“不然怎样?”扭着腰扬长而去,走前还故意在相框上又踩了两脚,踩的正好是两位老人的脸。 爷爷奶奶…… 杜淼淼重活一回,家人就是她最大的死穴。此时也顾不上怂了,“嗷”一声冲上去,扬手给她一个耳刮子。 她平时瘦瘦小小,张一帆绝对想不到她动作会如此之快,仿佛一秒钟不到,她就瞬间位移到自己面前,脸颊就痛起来。 当然,她也不是吃素的,反应过来后一掌甩过去反击……被淼淼迅速的躲开了。 直到此时,她才想起来自己有金手指,好像速度要比常人快一丢丢,但力气和智力却没啥变化。 所以,打不过可以躲啊——张一帆尝试数次都没打到她后,彻底放弃了。 胖人总是喘,运动量也不行,没几下捂着胸口大口呼吸,“我……你……我也看你不爽,从……从第一次见面就不爽。” “明明没读过几年书,却骄傲得跟只孔雀似的,我从小到大特烦你这样的女生,明明自己不怎么样却以为自己全世界第一,仿佛已经拥有了最好的一切,你凭什么……凭什么你哥要对你那么好?” 杜淼淼关爱傻子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我哥不对我好,难不成对你好? 不过,这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想,看来张一帆曾经对二哥有意思,结果二哥对她没意思,然后就顺带更恨自己了?可二哥是又臭又硬的直男,谁都看不上啊! 这关她屁事!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张一帆咬牙切齿,“任何人跟你站一起,男人的目光永远只会落你身上,你几个哥哥也是,明明也在旁边,明明我也是女生,凭什么他们就是视而不见?像我这种丑女被人轻视,被人看不起,你内心一定很得意吧?” 杜淼淼真被她的三观震惊了,我哥不看我难道看你?长得好看是她的错?而且她从不觉着漂亮可以为所欲为,也从没利用外貌优势走过捷径,更没觉着她丑就看不起她。 甚至,前面四年,她都没觉着张一帆丑过。 当然,从这一刻开始,这个人是丑恶的,不止丑,还坏。 “限你一分钟内捡起我的东西擦干净,两个小时内换一个一模一样的相框。”她的声音虽然还是软软的,但语气却不容人反驳。 张一帆却不以为然,翻个白眼,挑衅道:“我就是不捡,你又能怎么着?以为漂亮了不起啊?”扭着腰走了。 故意损坏了别人的心爱之物,就这么走了?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当天下午,有一辆警车开进了农大校园,动物医学院大四学生张一帆被抓走了,整个学校为之哗然,学生们四处打听张一帆是谁,犯了啥事儿。曾经籍籍无名的大学生,一夜之间成为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当然,事实是,警方只是接报案后例行查问,了解了一下情况,最终发现不过是损坏了一个相框和照片,经过劝说调解后,张一帆也愿意按价赔偿,十分钟不到,事情完美解决。 然而,外界传闻的却是“一名即将毕业的女大学生被警察逮走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事情越演越烈,就算是她如何努力澄清,外界却只听得到自己想听到的。 待她知道学校里把她传成农大传奇的时候,对杜淼淼都快恨死了。 一定是这小贱人害的! 她想立马报复回去,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可第二天,班主任亲自上宿舍找到她,劝她收敛一下,为了学校名声,今后招生和就业,再多的仇怨也得安安稳稳坚持到毕业。 这还不算,当天下午,家里父母打来电话,再三警告她别胡来,原来是班主任把电话打到家里去,据说还善意的“提醒”过他们,在最后一个学年,务必要管教好自个儿闺女。 张一帆不仅不反思,对杜淼淼的恨却更似黄河之水滔滔不绝,笃定是她在外散播自己的事,添油加醋,见不得她好。只是苦于二人实习单位不在一个方向,晚上仅有的见面机会,杜淼淼也是一副“你要再惹我我这警照报不误”的恶人表情。 贱人怕什么? 当然是恶人咯。 于是,没几天,她也偃旗息鼓了。毕竟大四实习也关系到就业推荐,跟一份安稳体面的工作比起来,“报仇”不成反给自个儿留下一辈子的案底简直就是傻瓜作为。 然而,淼淼报警只不过是想给她个教训,警告她为了让她付出代价她可以做任何事。只是没想到这事是怎么越传越离谱的,虽然略感奇怪,但心里却暗爽不已。若真要让她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的话,一个价值几十块的相框是远远不够的,她应该支个圈套,让她越陷越深,最终“一网打尽”才对。 但杜淼淼不是这种人,也没这闲工夫跟她耗,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找到顾武。 她想让他知道,都是自己不好,都是她害的他遭罪。 如果没有她,顾远航不再纠缠她,就不会受人挑拨,不会找顾武挑衅,不会……反正,以顾武的能力,这一次的难他明明可以不用受。 杜淼淼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般厌恶顾远航,王八蛋!她就是宁愿嫁顾武也不愿跟他在一起! 上辈子,没有重生的原装杜淼淼,从小受的气,跟在他身后受的委屈,整个黯淡无光的青春期,被毁掉的家人和好闺蜜……如果知道后果还继续跟他在一起,那她还怎么对得起原身,怎么对得起待她如珠似宝的家人和明丽? 这王八蛋谁他妈会喜欢他! 她一定要亲口告诉顾武,自己愿意嫁给他。 可惜,顾武的电话却再也打不通,张杰接到,说顾大队执行任务去了。可具体是什么任务,在什么地方,要去多久,他却一概不知。 当然,淼淼也理解,他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告诉自己。 这家伙,也才下床几天呢,就要执行任务,别又没轻没重,闹出什么事来。 想来想去,越想越担心。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对他的担心跟以前不一样。以前是作为整部小说的旁观者,不忍心眼睁睁看着英雄落寞,可现在……嗯,她就是觉着,这么好的男人,就应该长命百岁寿与天齐儿孙满堂。 想到儿孙满堂,她脑海里出现的就是奶奶跟爷爷,老两口磕磕碰碰几十年,饿过累过哭过,但还是安然无恙过来了。现在爷爷啥都听奶奶的,大事小事只要奶奶拿下,他就尽量不出声,天冷拿自己胸膛给她捂脚,天热打着手电筒帮她捉蚊子。 这就是她想要的幸福。 心情居然越想越激动,鼓起勇气重新拨通部队电话。 张杰一听是她的声音就头皮发麻,苦着脸道:“嫂子不是我不告诉您,是顾大队不让说啊,咱纪律就是这样,您体谅一下,待队长回来您再拿我问罪可以不?” 杜淼淼“噗嗤”一声乐了,“没有没有,这次是找我哥。” 张杰松了口气,赶紧去喊杜应全。 全子接起电话是糊涂的,“淼淼咋啦?你们学校有啥事吗?”家里人还没跟他说顾武已经上门提亲的事儿,所以情绪还很平静。 杜淼淼深吸一口气,“哥,我想嫁给他。” “啥?!”全子提提耳朵,“你是说顾武?你要嫁给顾武?” 淼淼咬着嘴唇,害羞的点点头,她大概是这个年代的“厚脸皮”姑娘吧,家里人都不同意的情况下,主动叫着要嫁?嗯,但是为了那么好的男人,值。 在这一刻,全子忽然觉着头晕目眩,天旋地转。他乖巧懂事的妹妹,居然说要嫁人了!还是嫁给自己好友!而且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怎么就发展出……枉他把顾武当兄弟,他却肖想自家妹子! “哥你听见没?我……我真的……他是个很好的人……不希望他出事,你一定帮我看着他哦,回来后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到时候我会……” 全子皱眉,半天不说话。 淼淼紧张不已,小心翼翼道:“哥,嗯?好不好嘛?”糯糯的,软软的。 再怎么生气,再怎么恨铁不成钢,妹子终究是自己亲妹子,忍着气不耐烦道:“知道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挂断电话。 淼淼龇牙咧嘴:“大哥最好啦!我大哥是世界上最最好的大哥哦!” 这小马屁拍得……全子嘴角抽搐,“成成成,少跟我来这套,先暂时放他一马,等回来……”哼哼,想娶我妹子可不是这么容易的。 淼淼狡黠的吐吐舌头,“对对对,哥哥好好考验他,我哥生的可是火眼金睛,看人特准。” 杜应全却开心不起来,他拿他当兄弟,他却只拿他当大舅哥,这他妈……真是越想越气! 有哥哥帮忙关注着,淼淼也放心,安心开始上班。 现在动物园的工作也不忙,淼淼穿上工作服,戴上帽子,进园里转一圈,每一个笼子前溜一圈,几乎所有的动物都认识她……且跟她保持友好亲密关系,她总能收到些礼物。 譬如啃了一半的香蕉,大象牙里抠出来的甘蔗,动物最原始的本能是食欲,对其他人好,最原始最纯粹的就是愿意分享食物。 杜淼淼觉着自己快要幸福死了,每走一圈,就能体会一把小可爱们的甜蜜暴击。每一次,她总是第一个发现动物的不对劲,比饲养员和驯兽师都灵敏和及时,园里都知道有她在,整个园里的动物从未发生过伤人、病痛事件。 可以说,杜淼淼就是整个燕京市动物园的保护神,连领导都对她赞不绝口。 当然,也有领导对她无可奈何的时候。 譬如,杜淼淼一听说哪儿有动物表演,她就要去阻止和游说,本园更不用说,自从她大一来过一次,什么大象表演跳火圈,摸狮子摸老虎的体验项目全没了。 这年代大家就爱看个新鲜,有这些项目在手那简直就是握着摇钱树啊,傻子也不选听她的。反正法律又没规定不能做动物表演,只要有人愿意买票,大家才不管这些大象是不是幼年就被迫与母亲分离,老虎狮子是不是天天被打麻.药。 可也真他妈奇怪。 凡是她来看过的动物,第二天就开始“罢工”,食物诱惑没用,因为全园动物都不吃不喝;暴力恐吓也没用,大家看着狼牙棒眼睛都不带眨的;想靠麻醉进行控制和强迫劳动?想都别想,整个园的动物仿佛达成一致,嚎得人耳朵都聋了! 团结就是力量,人类却低估了动物的团结,以为它们的“不听话”只是病了,可喂药不吃,喂水不喝,就算强行喂进去,也会再次吐出来。 大家没办法,发现兜兜转转一圈后,只有杜淼淼拿它们有办法。只要没有动物表演,没有棍棒麻.药和断水断粮,它们可以跟人类亲密相处,甚至比以前还友善。 前提是大家都懂的道理——不伤害动物,动物也不伤害人类。 当然,效果也是杠杠的,动物们对很多老人和孩子释放了它们的善意,会跟他们嬉戏玩耍,隔着玻璃笼子挥个小手,转个小圈儿。孩子们看动物其实更多的是科普,知道它是啥,长在哪儿就行啦,从没想到还能得到它们的主动回应,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孩子喜欢来玩耍。 当然,也不排除有孩子为了吸引动物注意,抛洒东西进笼子的行为,园里专门派人守着,一经发现都是巨额罚款,甚至记入黑名单,情节严重的禁止进入全市的所有动物园。 同时,淼淼这四年也没闲着,联系大学同学,制作许多“拒绝动物表演”的小册子和宣传单,到各大幼儿园小学门口发放,后来传播的面越来越广,还专门有学校和社区邀请他们去做专场讲座,让大家都知道动物表演的伤害。 四年时间,又有媒体的宣传,虽然还未促成立法,但效果是能看见的。市动物园最先接受了这个不成文的“协议”,久而久之,全市都知道有这么一群死脑筋的兽医,他们为动物奔走,为动物发声。 所以,现在杜淼淼走动物园里,是名副其实的“小明星”,认识她的动物和人都不少。 “你好,请问是杜医生吗?” 淼淼回头,见是一个穿裙子的女人,大波浪长发,碎花连衣裙,配黑色的粗跟皮鞋,看面相是个挺善意的女人。她也没上前,只是隔着五步的距离,微微笑着,露出四颗洁白的牙齿。 “对,我是。请问阿姨是……” 女人笑了,“我姓杨,是外语学院的老师,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一听说是老师,穿着和言谈也很有礼貌,杜淼淼对她好感顿增,“杨阿姨你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她可没自信到以为是自己出名到走哪儿都有粉丝。 女人轻轻笑起来,“我爱人认识你们学院的老师,向我们推荐过你呢,说你看病比积年的老大夫还厉害。” 杜淼淼被她夸得不好意思,继续问具体是哪位老师推荐的,女人就笑着不说了,没一会儿转移话题,说起她的难事儿来。 原来,他们家有一只养了十三年的狗,以前无病无灾,今年下半年开始就经常生病,胡子眉毛都白了,全家都知道其实是老了,病痛缠身,虽心有不忍,但也无力反抗自然规律。 从星期一开始,老狗开始不吃不喝不动,听见主人叫它名字能勉强摇摇尾巴,可动却动不了了。大家都知道这是病入膏肓,日子可能就在这几天了,家里孩子难过得不行,眼睛都哭肿了,说是一定要送它去医院。 可燕京仅有的两家动物医院看过,都说无力回天,回去给它好吃好喝走得安详些吧。 家里孩子不同意,一定要治好它,硬说上学期学校里来过几个特厉害的兽医大哥哥大姐姐,其中有一个叫“淼淼”,指名一定要让这位大姐姐帮忙看看。 “我家闺女还记得你呢,说你们上学期去她们学校做过讲座……我寻思着,正好我爱人的朋友也推荐过你,要不就请小姑娘帮我们看看,实在无力回天的话,你告诉我闺女,她相信你。” “孩子轴,其他医生的话都不听。” 淼淼了然,这倒是个心善的小姑娘,不得一句准话誓不罢休呢。当然,她保研的导师计划研究的就是动物心理学这一块,尤其动物的临终关怀,她很感兴趣,也乐意做这事。 “好嘞杨阿姨,那您稍等,我先回宿舍一趟。” 杨阿姨似乎是没想到她还要回去,愣了一愣,立马笑道:“没事儿没事儿,小姑娘去吧,正好我爱人开了车,送你到宿舍门口呗。” 杜淼淼听她说了这么多,已经信了大半,也不疑有他,跟着她上了车。 那是一辆八成新的桑塔纳轿车,驾驶座上的男人戴着墨镜,一言不发。 杨阿姨解围道:“小杜医生别怕,我家孩子爸就是这臭脾气,不认识的人都怕他,闺女小时候还常被他吓哭呢。”又顺便说起闺女小时候的趣事。 听着比自己小几岁的小女孩的故事,淼淼的紧张缓解了不少。 这位杨阿姨,感觉情商很高的样子。 到了宿舍楼下,“叔叔阿姨,麻烦你们稍等我一会儿啊。” “不麻烦不麻烦,待会儿看完我们再把你送回来。” 杜淼淼下意识抬头看天,太阳还挂在当空,下午两点不到,应该能在下班前回来。胡豆豆不在宿舍,只有张一帆一个人,好像在打电话,正跟人争得面红耳赤,哭得也挺惨。 杜淼淼眼神一转,把工作服换下,穿了一身运动服,想了想又给胡豆豆桌上留了个纸条,把事由和回来时间简单的说了一下,让她别担心。 本来,俩人也约好晚上要一起吃饭的。 写好纸条,带上“特制药”正要出门,却见张一帆拦在门口,鼻子眼睛红红的,“杜淼淼,我有话问你。” 淼淼觉着奇怪,自从闹翻后,俩人已经把对方当空气半个月了。 “造谣的事我冤枉你了,但是报警的事我绝对不会原谅你,害人精!” 杜淼淼翻个白眼,故意损坏别人东西还有理了? 到现在还想恶心人?那我也恶心你一把呗。 她走了两步,打开宿舍门,突然回头道:“是你前对象造的谣吧?唉,男人啊,心狠起来还真是六亲不认呢,枉你以前对他那么好诶。” 张一帆刚忍住的眼泪又掉了,“呜呜……你……我好失望,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明明对他那么好,我明明……” “明明把他当备胎,明明把他当免费劳动力?”杜淼淼似笑非笑,后世有个词叫“绿茶婊”,但那是漂亮女孩……她看看张一帆的身材和五官,摇摇头。 可惜了那男孩,能无怨无悔替她做苦力四年,一定是真爱无疑了。 心情愉悦的出了门,杨阿姨两口子已经等得着急了。“快上车,待会儿完了我们一定会把你送回来。” 车子出了农大,往主城区方向开了四十多分钟,穿过主城区,又往另一个郊县开,不知道是车里太闷还是紧张,她觉着头有点昏,连方向也觉着有点绕。 “阿姨家住哪儿?” “快啦,就在前头,累了吧?你叔叔开车就是有点儿绕,我也头晕呢。”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杜淼淼靠在座位上,昏昏欲睡。 也不知坐了多久,就在她快睡着的时候,车子终于停下,杨阿姨扶着她下车,进了一座普通的民房。淼淼奇怪,听谈吐他们应该是单位上的,还以为是住楼房呢。 当然,她也不能“以貌取人”,多少本地人几年后就是千万富翁呢,现在只是隐形富豪。 只是,这院子也有点奇怪,住了不少外国人。这年代的外国人在华国,总是能引来民众围观,甚至争相拍照,可现在却反过来,她成了“大熊猫”,老外都在看她呢。 杨阿姨适时的安慰她:“杜医生别担心,他们是我们学校的外教,租住在我这儿,在国外都是很优秀的人才呢!”言语间不无得意和向往。 杜淼淼淡淡的笑笑,也就这年代,华国内咨询不发达,在普罗大众眼里,来个老外都是优秀人才……殊不知二十年后,洋垃圾也是一种输出。 杨阿姨带着她进屋,倒了一杯温开水,“先喝点水,我去给你找点解暑药。” 淼淼忙说不用了,“阿姨家的狗在哪儿,我先看一下,待会儿回去还有事儿。” 杨阿姨却很客气,硬找了解暑药来。 坐了一会儿,淼淼头晕目眩的症状缓解不少,十一月已经凉了,哪还用什么解暑药,连忙拒绝,为了缓解尴尬,喝了几口温开水。 女人露出满意的笑容。 坐了一会儿,孩子没看见,狗也没看见,淼淼又问了两次。女人出门,不知道跟什么人商量过,没一会儿,牵进来一条大大的金毛犬。 杜淼淼眼睛一亮,她就喜欢这种大暖汪,每次见到都恨不得揉一揉。 只是,这只狗有点奇怪,揉狗的时候她顺便感知了一下它的状态,病确实有病,但年龄却只有三岁,正是青壮年汪,跟“十三岁的老狗”对不上。 她装作若不经心的问:“杨阿姨,生病的不是这只吧?” 女人一愣,“是,也不是。其实啊,这只是它孩子,也病了,麻烦你先看看这只……” 杜淼淼虽然觉着奇怪,但也没拒绝。在她心目中,老狗小狗都是一样的生命,只要能救它们,她都觉着满足。 第074章 那位杨阿姨的“老公”仿佛消失了一般, 再没出现。 杨阿姨的“女儿”也从未出现过,仿佛这个心善又执拗的小姑娘从始至终就不存在一般, 反正整个“家”里没有任何表明他们存在的痕迹。 很快,女人把她安排进一间屋里,给狗看病。 淼淼虽觉着奇怪,但她一路上已经透露了自己有一个在燕京当兵的大哥, 一个在人大上研究生的二哥,待会儿约好五点要跟他们吃饭。 意思很明显, 如果自己五点没有到达约定地点,两个哥哥都会找自己。杨阿姨要是有坏心的,这对她也算是一种警告和震慑,如果没坏心, 那也只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所以,淼淼全程虽然觉着奇怪, 但都从未往坏处想过。 这只金毛犬是三岁零两个月的男孩, 四肢修长而粗壮, 毛发金黄发亮且柔顺,一看就是养得非常好的。这种犬种现在华国还非常罕见, 价格异常昂贵,养得起的人非富即贵。 更别说还能养得这么毛光水亮, 其主人肯定不简单。 淼淼替它摸了摸,体温有点偏高,狗狗正常的体温比人类偏高,这只金毛体温已经过了39度, 腹部也有轻微疼痛,肠鸣音亢进……嗯,还能摸出刚拉过肚子。 不用化验大小便,淼淼一摸就知道,这是典型的细菌性肠胃炎,要平时的话给它喂点儿止泻补液的就行,可现在……为了早点回去,反正也没人看着,她懒得喂药,直接输入“力量”。 没几下,金毛犬就抬起头,活蹦乱跳。 还很不巧的遇上一只发.情期的男娃,抱住淼淼的大腿就……呃,不可描述起来。 杜淼淼满头黑线,这家伙,真是个精力旺盛的男孩子。 没一会儿,那只病得快死的老狗也找到了,只不过在另外一个屋里,杨阿姨笑眯眯的把她领过去,完了回屋拿出几部摄像机。原来,淼淼刚才忙着治病,没发现屋里隐蔽位置有几个摄像机,正对着她全程摄像。 另一个屋里,坐着一群高鼻子黄头发的男女,无一例外,身上都穿着白大褂,屋里前后两面墙上是正在播放的大屏幕,屏幕里是一个女孩,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被无限放慢,一一分解。 “几位教授请看,我就说这女孩不简单,有超能力呢。”说话的正是“杨阿姨”,一脸谄媚,看着洋大人的眼睛都在发光。 反观几名老外就淡定多了,眼睛都没扫她一眼,静静地看着画面,一会儿交头接耳,低声“叽里咕噜”“叽里咕噜”,女人也听不懂,只是莫名的觉着特别好听,仿佛能听出一股伦敦味儿西雅图味儿,光听着声音就能闻到清新自由的空气似的。 她真的真的太想去国外了,当年没有勇气偷渡香港,错过了最佳时机,这一次她一定会争取!只有西方发达国家才是国家,那里的生活才叫生活,其他地方连生存都不算。 对,这位“杨阿姨”就是多年前从双水村逃跑的知青杨曼娜,最初过了几年东躲西藏的日子,可谓是吃尽了苦头,但好在她相貌不错,又上过大学,言谈举止文雅,认识几个不错的男人,慢慢的也把日子过起来。 其中有一个,待她真心,又懂文雅,是当地小有名气的诗人,每月往杂志社寄一篇诗歌,稿费都相当可观。杨曼娜跟着他,不用下地,不用晒太阳,每天只要在出租屋里做好饭,等着他会友归来,享受温馨而又充满希望的二人世界。 后来,顺理成章的,杨曼娜怀孕,生下了爱的结晶,以为下半生终将平平安安,一帆风顺。当然,中途知道“前夫”林水生因为养母猪,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她也曾心动过。 毕竟,跟着这位“诗人”虽然满足了她的浪漫主义,但柴米油盐却略显捉襟见肘,他每个月花在人际往来上的钱就占了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要操持俩人的衣食住行,确实艰难异常。 到底是要爱情还是面包,杨曼娜也曾纠结过。 那如果能同时拥有爱情和面包呢?诗人给她爱情,林水生给她面包,简直棒极了! 于是,她不断的给林水生去信,细数当年离开的迫不得已,是国家大形势和社会氛围逼得他抛夫弃子,是受不了婆婆的刻薄与粗鲁,她只是想出去挣钱,一旦挣到了就带回来给爷仨花……可惜她一个弱女子,把外头的困难想得太简单了。 林水生本就多愁善感,被这几封倾诉衷肠的信搞得神思不属,藕断丝连的情感一发不可收拾,不止偷着给她寄过几次钱,还曾答应上县城跟她见面。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经怀有身孕,这一次幽会后他定能喜当爹,十年后待他从南方赚得满盆金银归来时,妻子带着“儿子”回来归宗认祖,然后他就有了一女二子,过了几年和睦幸福的家庭生活。直到有一天长女出嫁,嫁给一名真正的红三代,长子林鑫死于一场意外,万贯家财被“幼子”继承。 然而,杨曼娜计划得好好的,甚至连二十年后的事儿都筹谋好了,可那林水生却没上县城,她等了一个星期,也没等到他去幽会。 没有幽会,想让他喜当爹自然也就没希望了。 她只能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回到诗人身边,寻思着让诗人提高产量,每月多发两篇,她的日子也不会太差。 可诗人可是文艺工作者,人讲究的是情怀,是自由,才不要满身铜臭味呢! 诗人没有高产似母猪,日子在偶尔争吵中慢慢过去,她以为她的一生就要这般过去。谁知有一天,有人上门来,带走了“诗人”,从此后她和孩子再未见过他,只在两年后宣判的时候知道,所谓的“诗人”只不过是美化后的名头罢了。 他的“诗”全是反社会的檄文,在部分青年大学生中流传,造成了恶劣影响,甚至还人为煽动过几场□□,而他所谓的“以诗会友”不过是为自己见不得光的行为打掩护。 非法集.会游.行,煽动不谙世事的大学生,背后还有西方资本主义势力支持……可以想见,坐牢都是轻的。 一见势头不对,杨曼娜立马带着儿子远走高飞,隐姓埋名,东躲西藏。 后来又故技重施,游走在众多男人中间,母子俩的生活质量直线上升。但通过诗人这事后她也算想开了,靠山山倒,靠别的男人终有靠不住的一天,世上唯一靠得住的男人就是自己儿子——她又把主意打到林鑫身上。 好在她做事从来留有后手,这么多年也从未断过跟林鑫的联系,知道闺女恨她,但儿子当年年纪小还不记事,经过这么多年的地下联系,感情尚可。 知道林水生开了养猪场和纺织厂,她蠢蠢欲动的心再也按耐不住。 于是,就有了分红当晚丢钱的闹剧,将林水生和林淼淼打得措手不及。 拿到钱,母子仨也过了一段幸福日子。可好景不长,两三万块钱既要租房又要买吃买喝,还得满足两个大手大脚的儿子,没半个月,钱就造完了。 这时候,林淼淼突然找上门来,说她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她都知道,也都留有证据,以及她多年来为了维持生活跟“诗人”旧部下进行的地下勾当,她都有证据。要让她坐牢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但她念在多年母女的情分上,不想赶尽杀绝,反倒有一宗绝世大买卖摆在她面前,甚至连剧本和节奏都替她想好了,搞得好直接去国外呼吸自由空气,能享受一笔高昂的安家费,能拥有独门独户独栋小别墅,一辆小汽车,一只大狗。 这不就是她跟着诗人时常听他说的国外中产生活吗?这他妈简直就是理想,就是信念啊! 反正签证什么的,诗人已经替她想好了,到时候就以政.治.庇.护为理由,那些标榜民主和自由的国家一定会接纳他们的! 杨曼娜权衡利弊,终于屈服了。 *** 没多久,原本满脸严肃的老外们,忽然发出她听不懂的惊叹,眼里冒出兴奋的光芒,甚至有人大声鼓掌……对着屏幕。 杨曼娜眼珠子一转,知道是认可了杜淼淼的“超能力”,赶紧用蹩脚的歪果仁版普通话道:“我真的没说错吧,她非常优秀,几乎所有动物都能治愈,不止是狗,还有鹦鹉、蟒蛇、猪仔……” 有能听懂的,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叽里咕噜跟同伴交流几句,毫无例外所有人都振奋不已。 杨曼娜一看,心也放下来,知道移民这事妥了。 *** 当然,杜淼淼不知道这些画面,只是专心致志治愈老狗。这也确实是一只十三岁的金毛犬,行将就木,听见脚步声连眼皮都没力气抬一下,鼻子动了动,静静地趴着。 她摸过一把就知道,老狗心脏功能不好,肾衰竭,肺呼吸功能也不行……不止掉毛严重,牙齿只剩五颗,五脏六腑都在衰竭。 可以说,这就是一只即将踏入坟墓的老狗,给输营养物质它的肝肾也受不了,不输的话就只能活活饿死。 淼淼终究不忍心,尽力给它输入“能量”,在它身体能承受的范围内。 效果也很明显,没多久,老狗就能睁开眼摇尾巴,甚至站起来,吃了几口食物。不过实在是太老了,多脏器衰竭,淼淼给它注入的力量也没能坚持多久。 生老病死是所有动物都无法避免的自然规律,但淼淼知道,凭借自己的金手指,可以一定程度上延长它们的寿命,缓解它们的痛苦。 如果用自己的血尽力一试的话,应该能让这条老狗再多活2—3年……可对她自己的耗损却相当严重,就像那年的高烧一样。 到底是救还是不救,这压根就不是个问题。 淼淼先把门窗反锁,屋里没有刀片,遂毫不犹豫的用牙齿咬破左手食指指尖,鲜红的血珠子顺着莹白的皮肤滚落,很快在食盆里积出小小一湾。 老狗闻了闻,尾巴摆得更活泼了,却没有立马喝,而是把头靠在她腿上,呜咽几声,眼里居然还有泪水。 淼淼在这一刻觉着,自己的“牺牲”值了。 眼看着老狗喝下自己的血,身子慢慢倒下仿佛睡着了一般,知道两分钟后会原地满血复活,杜淼淼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抵挡不住身上的疲乏,闭上眼睛…… 第075章 这一觉睡得很沉, 但挂着和胡豆豆有约,淼淼实在睡不踏实, 耳边隐约能听见有人说话,是各种口音的英语而无华文,还能感觉到有人在搬动自己,她心里觉着不妥当, 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心里反抗着,肢体却不受控制。 *** 当天下午, 胡豆豆回到宿舍,看见好友留下的纸条,也没在意,先把积攒一个星期的衣服洗掉。 十一月天黑的早, 刚洗完衣服天就黑了,可看时间也才六点半, 胡豆豆疑惑, 一般这个点儿好友都回来了呀, 更何况今天还有约。 想到也有可能是园里有事,豆豆也没在意, 继续把宿舍打扫干净,又看了会儿书。 眼见着时间到了七点半, 胡豆豆再坐不住,去动物园一问,淼淼自下午两点半请假就一直没回来,单位还以为她直接请了一个下午, 也没在意。 可胡豆豆知道,淼淼平时都是能不请假就绝不请假的性格,不可能去这么久。况且她们还有约,从不会迟到和爽约,她即使有事耽误了也会提前打电话解释,不可能就这么音讯全无。 除非是真有事耽搁了。 可她只说是去帮狗看病,地点没说清楚,这个……就很麻烦了。 胡豆豆也不敢抱侥幸心理,立马从好友桌上的笔记本里翻出部队联系方式,毫不犹豫的拨通。 好容易轻松几天的张杰,一看见那个熟悉的号码就头皮发麻,他真的真的不敢得罪未来嫂子,更不敢泄露顾大队的行踪,说不说都会得罪人,干脆不接了。 “叮铃铃——” “叮铃铃——” 电话响得锲而不舍,张杰硬着头皮,刚要接起来,忽然听见一把熟悉的嗓音——“怎么?”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张杰立马站起来,收腹,挺胸,抬头,目视前方,“队长!” 男人点点头,“怎么不接电话?” 张杰大喜过望,才反应过来,“这可是嫂子打来的,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就……”话未说完,电话声停了。 顾武瞪他一眼,“忙你的去。”照着号码回拨回去,知道自己不在这半个月小姑娘不知打过多少电话,就那小脾气,估计都气鼓鼓了吧? 但工作性质,只能委屈她了。 顾武揉揉太阳穴,胡茬青黑一片,眼下黑眼圈就跟半个月没睡似的。想到睡觉,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里红血丝特别明显,整个人像瞬间老了五岁。 那丫头看见,铁定嘟着嘴埋怨。 小丫头! 他无声的笑笑。 电话很快接通,然而并不是意料中软糯糯的声音,而是她的同学:“你好,麻烦找一下杜应全或者顾武,我是他们妹妹的同学,有急事。” 顾武一愣,“我就是顾武。” “五哥,我是豆豆,你还记得吗?” 顾武“嗯”一声,她在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同吃同睡都快好得穿一条裤子了,自然记得。两个小姑娘在一起,吃饭都要嘀嘀咕咕半天,要他说,有那嘀嘀咕咕的工夫,饭都能吃两碗了……怪不得俩人都瘦不拉几的。 原来是话多。 “淼淼从两点半出门去看病,到现在还没回来,她给我留了纸条……”吧啦吧啦,豆豆捡着要点说了,顾武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陌生人也敢跟人走?这丫头胆子可真是够大的!胡闹! “有没有说跟什么人去?” “去哪个方向?” “有没有交通工具?” 胡豆豆急忙摇头,“对,交通工具!我同学说看见她上了一辆黑色的汽车,就在宿舍门口。” 顾武连忙道:“你在宿舍门口等着。”扔下电话,滚一身泥的臭衣服也没换,“张杰,叫车。” 他的车子刚发动,杜应全刚好来到电话亭不远处,被他一唤也立马跳上另一辆车,一时间倒忘了要追究他。 平时要一个小时的车程,今儿只开了四十分钟就到达淼淼宿舍楼下,胡豆豆急得满头冒汗。她之所以这么紧张,是最近全市爆出三起青少年失踪的案子,都是几所有名高中的高材生,有的是数学天才,有的运动天才,都是几年难得一遇的优秀人才。 在她眼里,淼淼就是动物医学方面的天才。 但说也奇怪,公安机关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成立专案组,依然没能侦破。唯一能做的就是扩大知晓度,让大家提高警惕,减少青少年们复习出行的机会。 全子也听说这几个案子,冷静道:“这怕是团伙作案,淼淼这几年没有什么仇人,但她从小聪明,还连跳三.级……” 顾武默不作声,出示军官证,进入宿舍查看一番,也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又来到学校门卫处,非本校车辆进出的话每次都需要登记。 根据进出校时间,符合登记的只有两辆汽车,其中一辆还是面包车,所以很快锁定车辆。 拿到登记的车牌号,杜应全让队里兄弟帮忙查过,是□□,线索又断了。这年代外面也有监控,但还没有“天网”密集,只在主要交通枢纽和重要单位门口有零星几个,要靠它们找人真不切实际。 好在农大地处偏僻,不远处有一个部队驻地,而驻地与主干道交叉口有一个监控点。而离开农大,这个路口是闭经的。顾武找领导出面协调,拿到录像带,跟全子一眨不眨的盯着看,从下午两点半开始,每经过一辆黑色桑塔纳,就一帧一帧的分析,她可能在哪一辆车里。 虽然是华国首都,但九零年代确实没几辆轿车,时间段确定的话,目标车辆范围可以控制在十辆以下。顾武让张杰找了几个耳聪目明擅长追踪的好手来,在接下来的每一个有监控的路口排查这几辆车。 经过十二个小时不眠不休的排查,筛查出三辆有嫌疑的,其中一辆特意绕路,在全市多个监控点都出现过,根据行车时间推算,能绕燕京城两圈。 顾武和全子分头行动,一个去找最可疑的绕路车辆,一个去找另外两辆。 *** 杜淼淼醒来的时候,只觉浑身酸痛,四肢无力,脑门像有无数根银针扎着,脑袋里有“噼里啪啦”放电样疼痛,疼得她喘不过气来,绿豆大的汗珠子顺着鬓角滚落。 她想擦擦汗。 可手却抬不起来。 也睁不开眼,她就静静地感受脑袋里的疼痛,渐渐发现不对劲来。 她知道能疼到出汗的疼痛自己应该忍受不了,可嘴里却叫不出声,脑袋里能感觉到的疼痛也不像剧痛,而是放电样疼痛……嗯,很像带状疱疹发作时的痛法。 神经放电。 她被自己的猜测吓一跳,一下子睁开眼,就见双手被绑在治疗床上,所处的房间也很像一间手术室或者化验室,不远处有全套的外科手术器械,折射出摄人的寒光。左边是一台脑电图机,右边是一桌子各种形状和颜色的试管烧瓶。 这样的场景她非常熟悉,学校实验课就是这么上的,只不过当时被解剖的是小白鼠,而现在……她才是那只小白鼠。 她张开嘴,大喊“救命”,喉咙像被硫酸泼过似的灼热刺痛,发出的声音也沙哑得不像话。 她已经吓得不敢出声了,一定要积蓄力量,待会儿伺机求救。 忽然,门开了,从门口鱼贯而进三……五……六……七……八……九,一共九个穿着白大褂的人。 都戴着帽子,一个个牛高马大,看不出男女,只知道是高鼻子蓝眼睛的老外……就是一进平房是围观她的老外。 电光火石间,她反应过来,围观,打量,赞赏,兴奋,白大褂,实验室……这是一群外国科学家! “杨阿姨”只不过是他们引她来的借口,那两只生病的狗也是诱饵,顺便还能检验一下她的金手指。 杜淼淼心知,自己这次是栽了。自从有了金手指她谨小慎微,可以说非常低调,每次看病都是挂羊头卖狗肉,就连家里人和好闺蜜们也不知道她有金手指,只以为她是天赋异禀,天生容易跟动物亲近。 毕竟,家里的杜外公就是这样的人。 她已经藏得如此深,谁还会知道她的金手指? 在学校她也表现得很普通,从不张扬高调,规规矩矩学习,规规矩矩考试,就算次次第一,大家也知道她是凭实力考的。 就在她思索的工夫里,几个外国人围着她,“叽里咕噜”讨论开。 淼淼表面上一脸害怕和好奇,其实耳朵里都听进去了,他们说的是英语! 他们计划先在这儿研究一个月,圣诞节后送回西雅图本部,其他几人必须等着她一起。 淼淼心头大惊,“其他几人”是说他们这个团队的科学家?还是跟她一样被绑架的人?听他们语气,这样的项目好像遍布世界各地,有在南非的,也有在莫斯科的。 她到底遇上了什么人?或者什么集团?甚至什么国家! 她也才十八岁,眼里的情绪藏不住,几个老外发现后,居然用流利的汉语道:“我知道你听懂了,不用害怕,只要你能为我们提供价值,用不会伤害你。” 杜淼淼信他个鬼! 当然,表面上还是得唯唯诺诺点头:“好,好,我听话,你们不要伤害我,我爷爷奶奶年纪很大了,我不想让他们伤心。” 九人对视一眼,最终把目光落在说汉语的中年人身上,显然他才是领头人。 “你还能治愈别的动物吗?” 淼淼点头,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又赶紧道:“所有动物我都能。” 对方连称“奇妙极了”,让人找来了一只猫。 杜淼淼知道今儿能不能少受点罪就看接下来的表现了,必须要顺着他们的意。虽然虚弱,还是咬紧牙关往病猫头上输入了不少力量,没几下,小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灵光起来,还“喵喵”叫着往她身上凑了凑,一副“求抚摸”的模样。 老外们一看,眼睛顿时就亮了,抱着小猫左右打量,誓要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猫主子可没这么好的耐性,“嗷”一嗓子发力,纵身一跃落地,垫着四肢走了。 大家也没在意,猫本来就是这德性,又围着杜淼淼研究起来。 淼淼的嘴角慢慢翘起来。 小猫儿出了实验室,来到平房门口,找到懒洋洋晒着太阳的老狗,窝在一起不知说了什么,又一起出了平房。 平房外的巷子口,几个平头男人正在地毯式搜索。 也不知怎么回事,猫狗围住其中那个一米九的男人,“喵喵”“汪汪”个不停。 第076章 顾武平时跟猫猫狗狗没啥交集, 也知道它们不可能突然喜欢自己,那只金黄色的大狗还咬着他的裤腿, 急切的往里拖。 忽然,他眼睛一亮。 那丫头就喜欢这些玩意儿。 他一声口哨,兄弟们立马聚拢过来,“顾队。” 他一个手势, 兄弟几个悄无声息的从四面八方靠近那所宅子,不知何时, 又从别的地方绕过来十几个精干能手,无一例外腰间都别着真家伙,看走路姿势就知道是有擒拿功夫的。 待人手围得差不多了,顾武和全子对视一眼, 悄无声息的翻进院里。 金毛犬闻着味儿,带着他们往实验室的方向走。 实验室在地下, 顾武不放心, 让全子留在院里望风, 他跟着狗下去。 *** 实验室里,一群博士围着淼淼研究半天, 眼见着她精神越来越差,也纷纷散了。 杜淼淼昏昏欲睡, 也分不清睡着还是没睡着,只是感觉整个人很累,累到出现错觉,看见一个男人朝她走来。男人理着平头, 浓眉大眼,肤色黝黑,鹤立鸡群的身高,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是五哥哥。 板着脸巨讨厌的五哥,会强行亲她的五哥,还会把她公主抱的五哥……五哥呀,他真的就像她第五个哥哥。 重活一次,有温馨的家庭,爱她宠她的家人,无话不说的好姐妹好室友,唯独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有感受过爱情的滋味。 她真的很想谈恋爱,谈一场能结婚的恋爱,找一个能相濡以沫到白头的伟男子……而这个人就是五哥。 他明明在身边,她却摸不到他。 杜淼淼知道,自己这怕是要死了,如果自己对这群科学怪人没了利用价值,他们会像对待垃圾一样抛弃她……也不对,他们会把她的尸体运回西雅图,被分成一块块肌肉一块块骨头……还会被福尔马林泡在瓶子里,被往后的无数科学怪人研究。 她真的不想这样。 她想永远美美的,老了也要成为美美的老太婆,才不要被大卸八块。 哭着哭着醒过来,也不知是被电极击得头晕目眩,意识迷离,还是被梦境吓得浑身乏力,能明显感觉到后背一片冰凉。 忽然,“蹦跶”“蹦跶”……耳膜里能听到一阵熟悉的心跳声,是刚才那只十三岁金毛的。 她眼睛一亮,精神大振。实验室里只有她一人,其他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她绝对不会听错。 金毛犬的心跳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重要的,踏身边还有一颗跳得更加有力的声音。 这个声音,她曾在顾武怀里听过。 因为顾武也曾受过她的金手指,所以她也能感知到——顾武来了! 淼淼只感觉,眼角有热泪滑落,五哥哥来救她了,真的来了……呜呜,如果还有机会活着出去,她一定要嫁给顾武,要跟他生两个可爱的孩子,跟他一起慢慢变老,跟他…… 嗯,精力有限,没坚持两分钟的遐想,她又昏睡过去。 *** 这一场腥风血雨,艰险万分的营救过程她不知道,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在一间白色的屋子里,身上插着很多管子。 莫非是还在实验室?她吓得又哭了。 “别怕别怕,安全了。”一双大手护住她瑟瑟发抖的肩膀,声音喑哑极了。 但却让她莫名的心安,她赶紧害怕的闭上眼,沙哑着嗓子:“五哥?” “嗯,我在。” “五哥,我好怕。” “嗯。”男人坐在床边,紧紧搂住她,什么话也说不出。都是自己无能,才没护住她。 “我想嫁给你。” 室内一静,顾武轻轻扯扯嘴角,“好。” 正在倒开水的全子一愣,手下动作却没停,嘴角露出一个沧桑的苦笑,这丫头啊,又不是不让她嫁,怎么就害怕成这样。 他端着温开水走过来,强颜欢笑:“别怕,爸妈要是不同意我帮你说,好好养病,假已经帮你请好了。” 一听见大哥的声音,淼淼终于放心的睁开眼,软糯糯叫了声:“大哥。” 她缩在被窝后,有点害怕,又有点好奇,小声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呀?是不是那只大狗和猫咪?他们……是什么人?”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默契的不再说话。 病房里安静极了,全子轻咳一声,“他们是一群国外犯罪集团供养的博士,专以研究各地的天才少年为主,开发他们的天赋,把天赋用于经济开发,甚至用在中东战场……除了你,还救出其他十七个孩子,都是咱们华国的好孩子。” “这群畜生!”全子呸了一口,愤愤不平,“林家那丫头,平时看着斯斯文文,原来皮囊下藏着这么狠毒的心。” 杜淼淼一愣,“林淼淼?” 于是,全子又把查出来的原委说了。既然能查出犯罪团伙的幕后黑手,还能将窝点一举捣毁,想要揪出他们的消息来源简直易如反掌,杨曼娜那样的炮灰,压根不费吹灰之力。 杜淼淼唏嘘不已,“那……她现在……不能便宜她哦。”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都笑起来,“放心,以后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为什么?啊,你们不会是杀了她吧?”淼淼吓得捂住小嘴,又觉着自己想多了,“我瞎说的,童言无忌,大吉大利。” 顾武无奈的叹口气,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别想那么多,好好休养。” 可淼淼实在按耐不住心内好奇,“她到底怎么了?” 还是全子耐不住她软磨硬泡,原来,他们找到林淼淼的时候,她也自知事情败露,无力回天,心灰意冷之下很爽快的承认了。反正现在的她,两个最大的仇人绊倒了一个,还剩一个杜淼淼……好像也没那么招人恨了。 冷静下来后,她知道自己两辈子的悲剧都是杨曼娜造成的,终于让她也尝到了希望又绝望的滋味,她心里比什么都舒服。 至于奶奶爸爸弟弟……呵呵,佛不渡蠢人,更何况她还不是佛。 全子的意思是按她的罪行投入监狱,怎么说也得关个十年八年的,对一个被大学开除又家道中落的女孩来说,这也算她罪有应得。 可顾远航不知从哪儿知道了消息,跑来找顾武求情,说看在他已经是自己人的份上放他一马,说不定她已经怀了自己的骨肉。 原来是那次被顾武刺激后,林淼淼出来陪他一醉解千愁,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俩人一.丝.不.挂躺床上……他虽然滚蛋,虽然懦弱,可看不得弱者受苦,勇敢的站出来了。 林淼淼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肚子,她这两个月忙得焦头烂额,例假确实没来,还以为……事实也证明,她确实是怀孕了。 于是,顺理成章的,她才是奉子成婚的那个。 也不算“成婚”,因为顾远航的科学家母亲绝对不会允许他娶一个大学文凭都没有的农村女孩。也不知是被顾武刺激的,还是喜当爹后责任感爆棚,又或许是中二期来得比较晚,他铁了心要跟林淼淼……最后,还是顾老爷子看着心烦,直接甩出钱,把他们送出国。 意志坚决,动作麻利,毫不拖泥带水。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国外,刚下飞机,除了一套房子,几乎身无分文。 而那边已经有人接待,告诉他们一个“噩耗”——不待满十年,不许再入华国一步。 俩人傻眼了,原以为拿着老爷子的钱来当大爷,谁知道却是被变相软禁。现在的他们,连回去的机票钱都没有!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杜淼淼也是听得唏嘘不已,对林淼淼来说,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也算得偿所愿,可这个“如意郎君”却是身无分文无一技之长的家族弃子,两个人要真能安然无恙过十年,那就是真爱。 老爷子真是想得长远! 当天晚上,考虑长远的顾老爷子还特意从云岭赶过来,亲自给淼淼道歉,自己这么做也有一定私心,顾远航毕竟养在跟前十几年,他的骨肉也是顾家血脉,他不能真狠下心让重孙在监狱里出生。 但他也知道这么做对不住淼淼和小五受的委屈,已经写好了家产分配书,一旦他们婚姻关系生效当天,分配也立马生效:名下所有房产和存款全赠予杜淼淼以及淼淼所生子女,若无子女,则全归淼淼。其余所有古董字画和宅基地则归顾武及其与杜淼淼所生子女,若无子女,则归顾武。剩下所有现金和车辆则是三个成年儿子平分……其实已经没多少了。 当然,三个成年儿子也早已跟他断绝关系,没有反抗余地。 至于顾太太,老爷子十年前就已经为她单独留出一份,对这样的分配她即使有意见也不敢反对,因为丈夫确实没亏待她,还允许她在守寡满一年后带着遗产改嫁。 对别人而言这或许没什么,但对她来说,却是以前不敢想的宽容。以丈夫的级别和权势,换别的男人是绝对不会允许遗孀改嫁的。 既然顾家给出十足的诚意,杜家也颇为满意,这门婚事再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半年后,俩人办了订婚仪式,全县轰动,当初的谣言早就不攻自破,光那十几万的彩礼就让人惊掉眼镜。当然,据说杜家的嫁妆也非常丰厚,是彩礼的三倍,那一箱箱百元大钞十几个箱子都不够装,新娘子手上的金镯子戴不完,还穿成一串儿挂脖子上……后来几十年都是远近闻名的盛事。 当然,结婚是三年后的事了,那时候淼淼即将研究生毕业,回县城开了一家动物医院。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结束,婚后番外或许会有一篇,过几天补上哦~么么哒~ 接档文《九零恶婆婆》求预收~鲜嫩娇俏的林凤音,十七岁时扔下刚满月的儿子进城当保姆,八年保姆熬成女主人,以为从此过上吃供应粮的好日子。 谁知还没搂热乎的新老公一命呜呼,第二天就被城里公婆赶回农村。 婆家不敢去,娘家不要她,索性躲到儿子结婚,腰杆子挺直上门摆婆婆谱儿,撺掇儿子家暴儿媳……生生将自己作成了恶婆婆,最后被一口老痰噎死。 本以为死得透透的,谁知一睁眼,看见正被揍得杀猪叫的儿媳妇……她只想再死一次。 腰有水桶粗,脸有银盆大,一笑三下巴,一查还有高血压高血脂,什么地心引力什么黄褐斑不重要,真正中年妇女的崩溃从不来例假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