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孟婆汤》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一碗孟婆汤》作者:七月岸 文案: 正经文案: 世人皆道孟婆汤能忘前尘。 可是若不小心喝了假的呢? ………… 第一碗:商场少东家 第二碗:替身女将军 第三碗以及第N碗:你以为我会剧透吗? 没错,这里不是剧透!第三碗:做个傻秀才~ …… PS:本文将于5月17日从第28章开始入V。 谢谢同学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往后也请继续支持! 第1章 第一碗汤 01:重生 盐城,刚入秋的凌晨,启明星在太阳升起之前悄悄隐没,顾府的下人们也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顾东元缓缓睁开眼睛,尽管已经做好了一些心理准备,可是当她看到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卧室,还是忍不住惊骇,身子微微颤抖几下才镇定下来。 她快速的坐起身来,仔细看了看周围的摆设,确定是自己的房间没错。之后又走到铜镜前,审视着里面的自己,面容尚且稚嫩,表情呆呆的像一个傻子。难道自己真的回到了十八岁的年纪,看来并不是一场梦啊。 思绪回到两个时辰以前,彼时刚满20岁的顾东元,女扮男装的骗过了所有人,正是顾家商号尊崇无比的少东家。 身边有着愿意陪自己度过一生的红颜知己,未来是大好前程。可就是这个她全心全意爱着的女人,她以为能相守一生的人,却亲手将她推进了深渊。 那个女人是关曲儿,乃盐城县令的嫡女,与顾东元私交甚厚,这两年来,在她一步一步的算计下,顾家商号最终变成了困兽之斗,尽数被她收入囊中。 想到这,顾东元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恐怕世人和最疼她的顾伯,还会误以为她是经不起打击,然后自己堕进了悬崖。 谁又能想到是关曲儿亲手将她推了下去,最难防的是自己身边最亲近之人。坠入悬崖的那一刻,顾东元就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所以当她恍恍惚惚走至奈何桥,端起悬在半空的那碗孟婆汤时,心里面已是死寂一片。 桥边,一位身穿黑衣,头戴面纱,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突然开口问到:“有一个姑娘爱过你吗” 黑衣女子的声音沉沉的传来,顾东元轻轻抬起头,手中的孟婆汤应声而落,木质的碗在脚边打了几个转,汤汁离了碗,便随着空气蒸发掉了。 有吗?顾东元低下头去,片刻后抬起头来,轻声呢喃道:“我不值得。” 轻飘飘的声音落下,一碗新的孟婆汤又出现在她面前,顾东元不再有任何犹豫,一饮而尽,她不自然的皱了下眉,这味道好似有些不对:“前辈可是孟婆,这汤可是错了?”。 黑衣女子偏过头去,并不看她,只有叹息般的声音响起:“去吧,不是想重活一世吗”。 明白些什么的顾东元,瞳孔在一瞬间放大,她难以置信的回味了一下口中蛋花汤的味道,难道说自己喝了假的孟婆汤?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再醒来,她就回到了两年前,一切刚开始的地方。 顾家乃商贾世家,到了顾东元这一代,整个盐城的市场,可以说是她一家独大。顾省姓顾名省,老来得子,却是个女儿。夫人又因为难产而去,自己也因此有心无力,这整个顾家的未来,都要靠这个孩子撑起来。 没有任何犹豫的,顾省转头看了眼跟随自己几十年的人,吩咐道:“顾伯,这个孩子就是咱们顾家的大少爷,名字就叫顾东元吧。 顾东元:日出东方,元为首,只愿这个孩子将来能不弱于人,守住这偌大的家业。 然而顾省没有料到,他苦心给女儿铺好了所有的路,结果自己过世不足半年,顾家几代人奋斗下来的财富,就被觊觎已久的小人给生生吞掉了。 “大少爷”,一声熟悉的轻唤在门外响起,声音的主人正是顾府的管家,顾伯。他自幼在顾家长大,一生未娶,平日里待顾东元如亲生子一般,到最后却因为忠言直谏被赶出了顾家。 顾东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深呼吸一下,才朗声应到:“顾叔,我这就来了”。 顾家一脉,本就子嗣单薄,所以几乎没有什么旁系亲戚,顾省也一直把顾伯当亲兄弟对待,这么多年也多亏了他忙里忙外,顾家才顺风顺水的占据了盐城一半的生意来往,囊括了丝绸、茶叶、酒水买卖等行业。 所以,顾府每天的早餐也照例是顾省、顾伯、顾东元三人同席而坐,在顾家下人的眼中,顾伯等同于半个主子。 顾省晃了晃茶杯,老神在在的看着匆匆走来的顾东元,笑道:“我儿慢些,不着急,我和你顾叔会等着你一块吃的”。 顾东元坐到桌前,才回道:“那可说不准,万一爹爹和顾叔饿了,等不及偷吃了呢”。 “瞧你的小心思,我和你顾叔真要偷吃了,你也看不出来”。顾省乐呵呵的道,这个孩子天资聪颖,是个做商人的好料子,这些年跟着他也学了些本事,虽不至于以后将顾家发扬光大,但做个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顾家少爷,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想到这,他看了眼比自己年轻一些的顾伯,虽然想劝他找个伴,但想了想自己的女儿,还是私心的没有开口。 “是啊,我和老爷可是每次都偷吃了不少呢”,大少爷她还是个孩子呀,顾伯的眼神里闪过几丝哀伤,若是那人健在,一定会很幸福吧,有着爱她的夫君,还有这么听话的孩子。 顾家虽然家教甚好,但是在自己府里,就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了,一时间餐桌上欢声笑语不断,顾东元低头喝了口汤,眼眶似是被热气熏着了,有雾气悄悄蒸腾,真好,一切还来得及。 “少爷,关大小姐叫人来传话,说是今日巳时邀了几位公子和小姐在荷花亭小聚,希望你同去”丫鬟传着护院的话,一字不漏报告给了自己的主子。 “我晓得了,”顾东元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汤,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后抬起头来,一副好学生的样子,她知道自己的爹爹又要说教了。 “关大小姐乃县令嫡女,是需要好好招待,但也不宜来往过密,况且我看她不像是单纯的想与我儿相交,东元要注意有些话慎言。” 顾省抬眼淡淡说到,眼下东元尚且分不清真心假意,他这个做爹的也理解,女儿这么多年因为身份没有什么玩得来的人,如今难得能遇到话语投契的,难免就放松了戒备。 他知道自己的孩子没有害人之心,但是他希望她能有防人之心,毕竟身份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们顾家虽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暗地里不知道有多人垂涎着顾家的家业。 “孩儿都听爹爹的,这就让人回了去”,顾东元几乎没有思考就答应了,她上一世该是多么的耳聋目盲,爹爹与顾叔多少次旁敲侧击的提醒与她,可是自己呢,非但不听,反而做出了一桩桩糊涂事。 这下轮到顾省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往日明里暗里的劝了许多次,今天还是头一回,这孩子竟然痛快的答应了。 荷花亭位于盐城的护城河下游,几个八角亭错落有致的矗立在岸边,因其北面环绕着片片荷花而得名,现在虽然是秋日,但是泛黄的荷叶与枯藤,也别有一番韵味,所以一些公子、小姐们偶尔会结伴来此。 或弹琴、或小酌,倒别有一番闲情雅致,这个季节里,南方的秋风也软软的,拂过耳边,似是带着隐隐的水汽,让人心怀舒畅。 “小姐,顾府的下人来传信,说是顾少爷近日里都不得空,还让人送了些茶糕来”。 关曲儿笑语嫣然的脸上几不可察的掠过一丝愕然,她掩饰般的挥了挥衣袖,柔声吩咐道:“回话去,代我谢过他美意,糕点就放石桌上吧,各位也好解解乏,看来还是东元心思周到”。 大家虽然多是十几岁的年纪,有的是家里长辈有些功名,有的是家财万贯的商贾之子,所以一个个的都会察言观色,更何况能被关曲儿邀来的,又非等闲之辈,是那些市井之流的纨绔子弟比不来的。 在这盐城,谁不知道顾家的少爷心仪县令嫡女,几乎对她俯首帖耳,言听计从。今日里竟然拂了美人好意,也不知道这大少爷是转了性子,还是有了新欢。 关县令乃布衣出身,为人正直,关夫人亦是寻常百姓人家,所以几乎是心知肚明的,这关家的两位小姐怕是要嫁给他们商户之子了。本来都以为顾家乃是不二人选,可是眼下看来,似是言之尚早! 关曲儿曾是盐城县郊最籍籍无名的农家女,自幼起,她看到的就是整天抱着诗书、伏案苦读的父亲,以及恨不得一天都不闲着,努力劳作供养父亲读书的母亲,而她则要照顾比自己小一岁的妹妹:关辛儿。 她羡慕邻家姐姐好看的衣服,渴望一顿山珍海味……,到了十岁那年,父亲高中,他们一家人搬进了县衙后面的大院里,她变成了县令大小姐。 可没有人知道的是,她依然不能买喜欢的绫罗绸缎,尝不起一口昂贵的点心,因为父亲是刚正不阿的父母官,就连母亲也时常教导着她们姐妹,莫要攀附权贵。 直到她遇见了那个人,书上怎么说来着,这大千世界中最投契的一个人,陆家少东家,陆息。 ※※※※※※※※※※※※※※※※※※※※ 改错字 今天阳光很好,适合晒太阳补补钙~ 第2章 第一碗汤 02:重遇 他理解她所有的不甘与委屈,甚至带她去实现曾经不能触及的小小愿望,所以为了他们的将来,关曲儿愿意做任何事,哪怕是伤害无辜的人,不对,那些有钱的奸商,都是罪有应得。 想到白日里顾家那个蠢货竟然敢爽约,害她在荷花亭丢了脸面。关曲儿捏了捏胸前的玉佩,那是陆息送她的家传宝玉,想起自己的爱人,她消了气,拆开陆府小厮悄悄送来的书信。 翌日一早,顾东元吃过早饭就出了门,她本想去自家的几个铺子里转转,有些事情要早作打算算。殊不知刚出家门,就遇上不识趣的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给顾少爷请安,奴婢奉小姐之命来请顾少爷。”小环是关曲儿的贴身丫鬟,这顾家的少爷她见过许多次,这人哪次见了小姐不是像狗儿见了骨头似的,上赶着献殷勤。所以她语气里叫少了尊敬,多了傲慢。 “原来是小环呀,还请快快带路,我这就随你去。”顾东元稍一思索就反应过来,她此时应该是关大小姐的跟屁虫,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才是。从前的自己到底是喝了什么迷魂汤,竟以为这个女人和她父亲一般,什么亲民爱民,什么真心相交,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里外不一罢了。 顾家在盐城的产业里,酒楼只有一座,名曰:宴宾楼。大多数时候是被顾省用来宴请宾客,或是一些相熟的商户来这恰谈生意,有一次顾东元带关曲儿来此,只因她说了句这里的糕点可口,后来酒楼里最昂贵的天字房就成了关大小姐的专属。 走进自家酒楼,看着酒楼上下对小环都一副奉若上宾的样子,怪不得自己会失去几位老掌柜的支持,这种引狼入室的行为,无疑是自己找死,看来有些不该说出去的话要收回来了。 关曲儿好整以暇的坐在宴宾楼的天字房里,这顾家的野心还真是大呀。茶叶、丝绸、珠宝,如今还有这般别致大气的酒楼,只可惜别人的始终是别人的,她也就和顾东元一起时才会过来。若这酒楼是自己的,到时候不就想来就来嘛,正胡思乱想着,真正的主人到了。 “东元你来了,昨日你没有赴约,我还担心你出什么事呢,现在看到你,总算是让我放心了。”关曲儿甚至懒得站起身来,应付这个没脑子的大少爷,实在不用花费那么多的力气,若不是陆息书信里让这么做,她今日才不会主动相邀呢。 丝毫不走心的话说出来,拙劣的演技让顾东元忍不住抽了下嘴角:“劳烦关大小姐挂心了,不知今日约我来此是为何事?” 昨日或许还迷茫,此刻的她却已经心如明镜,还有什么看不清的呢?从前与关曲儿在一块便觉得心满意足,眼下她强自忽略掉心底的酸涩,只剩满腔恨意,就是眼前的女人亲手害了她,这一次,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关曲儿毫不掩饰自己的来意,她认为这个蠢货根本不需要浪费时间,思绪动了动便直言道:“东元可还记得我与你提过的陆公子?他昨日里说与你有缘,想结拜一二,明日辰时,约了你我一起去荷花亭。” 想起自己的爱人,关曲儿脸上的笑意真诚了几分,她不知道陆息为什么要与顾东元结拜,不过既然是爱人的要求,她哪有不听的道理。 顾东元疑惑的挑了挑眉角,陆公子?陆息?这两个人怎么认识的,前世自己是在荷花亭与陆息一见如故的,后来两人相见恨晚,时常把酒言欢。 怎么就忘了有句话是:小人之交甘若醴。错不了,昨日她没有去荷花亭,所以这人就迫不及待了,原来这二人竟然相识,可之前为何一副不曾照面的样子。 顾东元隐隐觉得自己曾经是入了套,那么这一次呢,是避开还是直面相对?都已经走过奈何桥的人了,怕什么。 “东元听关小姐的,明日定准时赴约”。 只是顾东元没想到刚送走让自己头疼的人,又迎来了让她避之不及的人,看着一身淡青素衣,盈盈而立的人,她握了握拳头,妥协般的走了上去。 明明是眉目淡然的人,偏偏爱与人纠缠不休,顾东元想起前世这个人替自己喝过的毒酒,不知道怎么了,心里面就多了几分纵容。 “姐姐又约你见面了?她有心上人了,我劝你还是……还是……还是不要与她见面了”关辛儿犹犹豫豫的说完就低下了头,自己又犯蠢了,怕是还要惹人厌烦吧。可是…她不想姐姐做错事,也不想这个人受伤害。 两月前姐姐归家晚了,被母亲训斥跑出了府,她担心有什么意外便跟了出去,却无意中撞见姐姐与一男子相拥,那时因为太过惊惧就忘了离开,不曾想竟听到两人想对顾东元不利。 关辛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若是给父母知道,依着他们的性子怕是会把姐姐逐出家门。可是她又不想姐姐伤害无辜的人。于是在良知与亲情的反复煎熬下,第二天,她尾随姐姐远远的看见了顾东元,一袭白袍,看着有些羸弱。 待姐姐走后,关辛儿便跟了上去,因心中有事,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人,她想自己永远也忘不掉那人转过来头的样子,漠然中带着隐忍的怒意,冷淡里夹杂着藏不起的善良。 于是半年里,她们之间的对话就变成了这样,而那人也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样子,偶尔的张口也只是隐含怒气的几个字“休要胡言”,或者是“走开,挡着路了”。 可自己就像得了失心疯,总是乐此不疲。大概是那人转身离去的脚步太沉重,大概是对视时,她看到了几丝隐藏不住的孤独。 关辛儿只知道自此以后,每见顾东元一次,自己心底就好似被戳了一下,一下又一下,把这个冷漠的人放在了心上。 “我知道了,你……无需如此。”顾东元实在无法再对眼前的人苛责,方才她想说的是“你不要再来找我了”。结果到了嘴边却换了词,心里那莫名空空荡荡的感觉,是为什么? “你信我说的了?”关辛儿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她从来不觉得眼前的人会相信自己所说的话,尽管她不曾放弃过,因为他们都一样。姐姐之于顾东元,就像顾东元之于她,都是不知悔改的人。 顾东元看着抬头看向自己的人,眼神澄澈,不像那个晦涩难懂的姐姐,毫不掩饰的心思,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被她看了个清清楚楚。 “早些回去吧,日后……我会与你姐姐少见面的。”说罢,顾东元就转过身离去,脚步不自觉的加快,待到转过弯后才慢了下来。 顾府,顾东元的房间里,桌上的酒壶已经空了,床上的人也已入睡,只是满室的烦忧与踟躇却无人能解。 有道是:“花亦无知,月亦无聊,酒亦无灵”,此情此景,便是如此吧。 第二天,顾府。 看着匆忙离去的人,顾伯的眼里又有了一分失望,那人一辈子玲珑剔透,生的孩子身上却没有她的影子,想到已去的故人,他怅然的转过头:“老爷……” 谁料,这一转头,顾伯的表情像脱了缰的野马,无法收拾。那了然于心的眼神,把自己这些年的欲盖弥彰都脱了个干干净净,原来这顾府的男主人早就看透了一切,而他像个小丑一样,过的小心翼翼,只敢在脑海里亲吻自己的所爱。 顾省收回视线,慢悠悠的起身走远,那沉重的声音却久久不散:“我老了,她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这个孩子,以后东元就多依靠你护着了。” 顾伯嘴角蠕动,只应出一个字:“哎。” 他这一生都交给了顾家,无怨无悔,甚至是快乐的,还有什么比每天都能看到自己喜欢的人更令人开心呢?他要好好保护她的孩子,至少自己是为她做了点什么,他这样想着,才觉得心满意足了。 秋风带来几丝凉意,顾东元看了看时辰,如约来到荷花亭边。从前她眼里只有一个人,没有看过这里的一草一木,如今见荷叶枯黄,水面像极了黄昏时的天空,一时忍不住放慢了脚步,目光顺着河岸徐徐看去,顿觉天意弄人。 前面那躲藏着的身影一眼就能认出是关辛儿,她顺着视线望去,不远处是关曲儿的丫鬟小环,翘首以盼着似是在等什么人。 心里隐隐猜测到了什么,顾东元放轻脚步悄悄走过去,前面的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眼中的惊讶还没有盛满,就换作了狂喜。 顾东元默不作声的走上前,换了个视角,荷花亭一共有六个大小不一的亭子,几个亭子相隔很近,最大的那个视野开阔,探进水面十多米。而最小的那个则是在岸上,被茂密的的灌木丛围住了大半。 当看到那两个举止亲昵,半搂半抱在一起的人时,她才懂了关辛儿方才狂喜的眼神,是觉得总算能验证自己没说假话吗。 ※※※※※※※※※※※※※※※※※※※※ 补更,上周偷懒的后果……(改错字) PS:“花亦无知,月亦无聊,酒亦无灵”引自—郑板桥《沁园春·恨》 第3章 第一碗汤 03:真相 不过片刻,她就想通了一切,原来前世自己真的被人蒙在鼓里当个傻子,顾东元懒得再做停留,她挥手示意身后跟着自己的顾府家丁,轻声吩咐几句便打道回府了。 关辛儿看着那状似潇洒的身影,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思考了0.01秒的时间,她便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就当是认识的人去打个招呼,总是可以的吧。 身后轻浅的脚步声一直跟着,顾东元心里的无奈与烦躁就一直缠绕着,脚步不自觉的走到了顾家的宴宾楼外,前世出错的地方就是这里。她陡然转过身来:“怎么?关二小姐想陪顾某进去坐坐吗?” 一路上只顾跟随着,前面的人突然驻足不前,略显平淡的语气传过来出来,尽管只有简单的两句话,但听在关辛儿的耳朵里,却明显感觉出了主人隐忍的不耐。 “你误会了,我只是顺路。”故作镇定的声音随着加速的脚步声融化,完全暴露了主人的慌乱与无措。 顾东元好笑的看着仓皇而逃的人,心里的烦闷突然就散了,若是有幸能得一心人,她希望是简单的,无论是一个人的心思,还是两个人的关系都简单点。 宴宾楼内,大掌柜不卑不亢的站在一侧,顾东元看着从前对自己还算热络,如今却公事公办的老人,心里无奈的生出一丝疲倦,她知道致使这种情况的原因,可是错的不止自己。 良禽择木而栖,大掌柜的选择固然情有可原,但是见少东家做错事却听之任之,甚至倒戈相向,这样的人当真值得再把酒楼托付给他吗? 是夜,顾府书房,顾省无奈的揉了揉眉,他了解大掌柜的为人,不仅精明,对酒楼也是尽心尽力,这种人秉承着在其位谋其政的做事原则,做雇工是可以的,但若论忠心与合作确实是万万不行的。 他并不可惜失去这样的雇工,也欣喜于女儿要亲自打理酒楼了,可是贸然就把勤勤恳恳的老伙计给辞了,不免会惹来一些老伙计的不满,罢了,且让年轻人去折腾吧! “这些个叔叔伯伯若是没什么过错,你二话不说就把人辞了,可知道那些追随顾家多年的人会怎么想?经营一道,并非简单的盈利就万事大吉了,最重要的是人和,和气才能生财。今日之事暂且不论,日后做事切忌三思而后行。” 顾东元抬起头,嘴角执拗的想辩解几句,可看到父亲这番语重心长、用心良苦的样子,她慢慢地垂下了头:“爹爹说的对,女儿以后不会了。” 顾省欣慰的点了点头,成熟的麦穗才懂得弯腰低头,少年人可以要有棱有角,不屑圆滑,不拘泥于是故,但也要学会能屈能伸,孩子长大了,他才能放心。 “有些事你没有经历过,所以难免会做的不够周全,平日里让几位老掌柜多照拂点,你也要虚心求教,为父能陪你的日子不多了,只希望我儿能平平安安,我与你娘也就放心了。” “爹爹”,脱口而出的哽咽,带着潮水侵入眼眶,顾东元偏过头去,不敢再看父亲一眼,她咬了咬嘴唇,默默的转身走了出去,生怕视线里看到熟悉的面容,那一直隐忍的泪水会决堤。 “女儿呀,爹爹对不起你,可我们怨不得世道不公……”,感觉到眼角的湿润,顾省轻笑一声,如果孩子娘看到东元长这么大了,还这么懂事,应该也会开心吧。 如是说之前还不知道重走一遭的意义,那么此刻顾东元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她放下手中的还剩一半的酒壶,摸了摸胸前,除了亲人之外似乎还有陌生的情愫。 “关辛儿?若知道我本是个女子,你会怎么办呢?”因为没有得到过才无所谓失去,所以自从懂得了自己身份的重要,顾东元就从来没有对所谓爱人有过奢望,只是…只是偶尔想有人陪,所以前一世她才会那么轻易就被人算计了。 秋风肃肃,落叶零零散散,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步伐丝毫不受影响,四时的风光各有不同,人们已经习惯。可是宴宾楼里却气氛紧张,新来的大掌柜是少东家。顿时,谁都不敢大声喘气,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赶回了家。 顾东元知道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和默契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她对自己的处境并不担心,有句话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首先废除了天字号房间的特例,今后对所有宾客一视同仁,包括她本人,所有的流程不变,每个人都各司其职,除了每天对点账目的大掌柜变成了少东家,一切都没有变动。 短短几日,顾东元就感觉出了从商的不易,正所谓不吃黄连不知其苦,各行各业均是如此,从来都没有轻而易举的成功。 一连拒了关曲儿的几次邀约,顾东元耐着性子,每天都待在宴宾楼里,亲力亲为尽到自己的职责,时间久了,竟也生出几分自在来,生活每天都是简单的重复,她也不觉得无趣。 至少父亲和顾伯的笑容越来越多了,除了心口那偶尔不该有的悸动,一切如常。 如今她不再与关曲儿见面,那个总跟在身后的人也就不出现了,顾东元坐在大厅的柜台前,拿起账本时又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看来是自己会错了意,倒是白白做了几场年轻的梦。 走进来的关辛儿,也就这样看呆了那坐在桌案前顾自轻笑的人。 “客人您里面请,”是来自小二哥的呼唤。 “妹妹?”是关曲儿疑惑中带着若有所思的声音。 关辛儿急忙收回自己的视线,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掩耳盗铃地看向了别处。 小二哥心里偷笑,眼里多了丝丝得意,仿佛把姑娘看傻的人是他,这少东家刚来时没人敢招惹,时间久了大家就发现,这看起来难相处的少年是个冷面热心的人,不仅平易近人,而且从来都不会对他们呼来喝去,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 甚至有些胆大的,已经都和少东家称兄道弟了,最厉害的是,最近酒楼里多了许多年轻的女子结伴而来,刚刚这看傻了的小姑娘可不是第一个,谁让他们少东家生得玉树临风,那张脸比一些姑娘家都白皙,看起来清秀又爽朗。 豺狼不会聚集在没有猎物的地方,人亦是,心有恶念的人频频光顾,此地必是有利可图。 关曲儿扬了扬头,假装不以为意的收回视线,心里更是笃定了自己对顾东元来说是很重要的人,面上布满了志在必得的神色。 “妹妹莫要犯傻,随我来,今日姐姐就带你来尝一下这宴宾楼里的点心,咱们直接去天字号房,小二带路。” 关辛儿自进门起就不停燃烧着的心,随着姐姐的一番话渐渐冷却,她是知道的,这宴宾楼里的天字号房专属于姐姐。 “哎呦两位姑娘,今日不巧,天字号房已经被人订下了,您看……。”未尽之意是,你们要不要去别的房间。 周大军在宴宾楼当了两年的伙计,从酒楼开张到现在,他敢说没人比他更了解酒楼里的上上下下,哪个房被订下了,哪个房还空着,他不用去看册子,光靠着自己眼观四路的本事,就能清清楚楚。 这关家大小姐,他自是认识的,毕竟自从有了这么个规矩,天字号房就不再对外开张。可是前不久少东家把这个规矩废除了,他瞧得真真的,当时少东家说这句话时,眼里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绝。 关曲儿不敢置信的回过头,既然小二把这种话都说出来了,那么出自谁的手笔,不用想就知道,她保持着自己一直以来优雅得体的笑容,看向桌案前的人,柔声笑道:“东元,这可是你的主意?也太爱和我开玩笑了,我带妹妹来尝一下你们这的点心,怎么?不欢迎吗?” 顾东元蓦地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对自己说话,抬起头来就看到了关家姐妹,再看周大军一副无辜的表情,心里便明白了。 “关大小姐客气了,这天字号房确实已经被订出去了,不若下次再来,说个日子,交个订金,到时候自是为你留着。”不卑不亢的说完,顾东元站起身来,不忘自己掌柜的职责,为客人解决问题。 “东元…你怎会如此?,我不计较你之前失约,如今又是为何出尔反尔?”关曲儿轻轻皱眉,她不晓得中间出了什么问题,为何对自己一向殷勤的人,态度突然转变成了这样。 “并没有。” “嗯?” “我并没有失约,只是早去了会,见你与陆公子情意正浓,怕扰了你们的兴致,才先行走了。至于之前酒楼里说的话,既然关小姐已经有了意中人,顾某有自知之明,自然就做不得数了。” 顾东元挑了挑眉,既然你喜欢演戏,那么我便陪你演下去,至于那个陆息,由不得你装糊涂,眼下我帮你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倒要看你们要如何演下去。 ※※※※※※※※※※※※※※※※※※※※ 啦啦啦,勤劳的我来啦 同学们多多提意见呀,没有意见就夸夸我,哈哈~ 第4章 第一碗汤 04:挣扎 关曲儿本来轻轻含笑的脸,笑不出来了,她面色惊惶地看向周围的人,好事的人早已聚集在这看热闹,听着众人口中的小声议论,她再也无法保持镇定:“顾东元,你莫要欺人太甚,我与陆公子清清白白,岂是你能随便造谣的。” “那么,关大小姐请回吧,宴宾楼不欢迎你。”顾东元冷着一张脸,希望你们能一直清清白白才好,就怕日后自己打了自己的脸,此刻你们撇的越是干净,日后越是难以收拾。 “你……好,这宴宾楼我再也不会来了。”关曲儿不再忍耐,她自从一个农家女变成县令千金以来,谁不对她礼让三分,又何曾受过这样的气。话出了口,便义愤填膺的快步离去。 一场小小的闹剧,让不明就里的旁观者至少明白了一件事,关曲儿和陆息是否暗通款曲暂且不论,至少这顾家少爷对关大小姐是真的死心了,不然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她难堪。 宴宾楼里,看热闹的人都已散去,顾东元看向状况之外的那个人,嘴角动了动,还是说不出赶人的话来:“关二小姐,有何指教。” 关辛儿有些紧张的捏了捏衣角,心里踌躇着要不要开口,虽然她知道错在自己的姐姐,可是这般被人为难,依着姐姐的性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不该如此的,以后莫要再招惹我姐姐了。” 若不是语气里饱含歉意,顾东元甚至听不出这姑娘真正想表达的意思,然而此时的她却不想听明白,于是她嘴角轻扬,故意曲解道:“怎么,我这个平民百姓,还惹不起你们关家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姐姐她不好招惹,你莫要……,”着急解释的关辛儿看着眼前突然绽开了笑容的脸,就知道自己是被这人寻开心了,索性闭上嘴,不再言语,省得自己说多错多。 顾东元收了玩笑的心思,她看着面前明眸善睐的女子,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似乎不久后就能盛开来,是顾盼生辉之色。 她瞳孔缩了缩,心底翻涌着怒气,她知道不该迁怒于人,更不应殃及池鱼,可是前世堕入悬崖的画面悄悄占据了脑海,便只想把眼前的荷花碾碎。 关辛儿的脚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那是来自趋利避害的本能,她不知道为何,仿佛被人攥在了手心里,想跑却挪不动脚,甚至隐隐的,她觉得自己愿意,愿意去拥抱来自这个人身上的危险 “关二小姐不如留在宴宾楼一起吃午饭吧,你不是来尝点心的吗?”顾东元上前半步,略低了低头,两个人近在咫尺之间,四目相对,落了下风的人已经面红耳赤。 “也好。”关辛儿被逼的步步后退,毫无反击之力,因着心里的那一直被压抑的念头,她干脆顺势应下。 “今后叫我东元就好,顾公子…太生分了,我猜辛儿也是这样想的吧。” 顾东元率先上楼,她不担心后面的人会跑掉,毕竟两年后的关辛儿愿意为她饮下毒酒,眼下虽然时间还早,可那赴汤蹈火的勇气,怕是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积蓄了吧,例如现在。 听着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顾东元偷偷弯了弯眉毛,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个傻丫头,原来从更早的时候就开始犯傻了,只可惜前世自己不曾看清这一切,云里雾里的连累了别人,既然已经早早看破,不如让她熄了那不该有的心思,也免得今后伤害更甚。 默默吃东西的关辛儿,眼里只盯着桌上的瓷盘,头也不敢抬,她虽然与顾东元同岁,可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之前或许还觉得两个人心智差不多,自从上次见面后,便觉得对面的人较以往心思沉了许多。 “顾…顾大哥,我吃好了。” 顾东元看着面前的人,俗话说得好,长痛不如短痛,这一世我不想再亏欠别人,所以对不起:“辛儿知道吗,都说世事难料,可这人啊,也善恶难辨。我从前爱慕着你姐姐,却落得这种局面,或许商人注定了不能与官家勾结,哈哈……。” 原本觉得好听的笑声,此时听来却分外刺耳,关辛儿咬了咬嘴唇,喉咙里的话堵在那里,越聚越多,她抿着的嘴唇也默默张开:“我与姐姐不一样,我与她不一样的。” “可我与他们一样,你以为我为什么心仪你姐姐,不单单是她这个人,还有她身后的盐城县令,我所图的,与她所图的,不谋而合。” 顾东元步步紧逼,她以前瞎了眼,看不到关曲儿的狼子野心,可自己也不是完全的无辜,因为最初的她,是为了向爹爹证明自己的能力,才没有拒绝那个人的靠近。 “我也可以,我的身后也是盐城县令,爹爹同样也疼爱我,况且我在外面没有心仪的人。” 关辛儿没有再退,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知道退一步就是退出了自己的执着,退出这一步就再也走不回来了。 顾东元愣在了那里,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她不知道再说什么好,难道要坦白身份才能达到目的吗? “为什么?非我不可吗?”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就非你不可?” 两个人一起沉默下来,感情这个东西很神秘,看不见摸不着,谁也说不清楚原因,所以才这般的让人着迷。可能就是你眉毛皱起来的时候,刚好找到了答案。 顾东元揉了揉双眼,她本想把人推开,谁知道适得其反,不仅没有把人劝退,反而逼出来一番心意,这可如何是好。 “辛儿,其实……我身子有些问题,不能行夫妻之礼,是真的。” 关辛儿静静的看着对面的人,听他一本正经的瞎掰,她信了鬼,才相信这些胡话:“我懂得,你不必如此,顾大哥多保重身体,我先回了。” 顾东元目送关辛儿推门离去,脑海里乱成了一团麻,耳边只回荡着“保重身体……保重身体。” 秋天悄无声息的溜走,这段时间里,醉心于酿酒的顾东元在宴宾楼的时间也越待越晚。 “东家,这会该没有客人了,你也回吧。” “无妨,我还有点东西没想清楚,等下我来关门就好,你们快回吧。” 从前周大军是宴宾楼里走得最晚的伙计,每晚守到最后,收拾桌椅、关门。自从这少东家来宴宾楼历练,不知道何时关门的人就变成了两个人。 顾家在盐城的产业众多,酒楼却只有这一座,虽然竞争力大,但是凭着装修大气、服务周到、良心经营,倒是颇得本地乡绅的青睐。周大军看得出今日里少东家的话明显更少了,似有心事,他便没有再推辞,先一步回家了。 夜凉如水,这段时间以来,顾东元几乎熟悉了酒楼里的每个人,虽然他们都识字不多,但是秉性良善,看起来并无为非作歹之人,那么前世这宴宾楼里出事的原因八成是因为外人。 她忘不掉关辛儿以身试毒酒,也忘不掉爹爹抱憾而逝,更记得那个女人露出本来面目后的嘴脸,所以她不能在同一个坑里栽倒两次。 手里的木板一个一个拼接好,最后上好锁,顾东元的脑袋里始终是一锅粥,明知未来事,却理不出头绪,前路长长,该如何去走。 夜晚,行人稀少的长街上,偶尔可见还没有歇业的商家门前挂着灯笼,也不知是哪家的酒楼里,尚有客人倚着窗。夜风起,顾东元紧了紧衣领,看来明日要多备一身外袍了,夜里还是有点冷的。 她放慢了脚步,举目四望,还在营业的多是酒楼,酒楼!顾东元怔在原地,目光被路边的一家酒楼吸引:“陆氏酒楼”,陆氏,陆息! 陆氏在盐城也算大户,世代经营酒楼,可以说是垄断了本地的酒水生意,这酒楼更是首当其冲,所以前世宴宾楼才会出事,所以才会处处被人针对,原来是不想顾家也来分一杯羹,顾省只是无心插柳,才有了宴宾楼,没想到竟因此招来了祸端。 隐约猜到关键的顾东元望着前方,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冬天已经来了呀,呵……”。 腊月里,街上尽是喜气洋洋的行人,各个年货铺子里的客人都络绎不绝,忙碌了一年的农人都在这段时间得了闲,或多或少的从周边乡镇往返于盐城采购。 宴宾楼的门前从早上就开始排起了队,原来这顾家几日前开始售卖一种顾氏香雪酒,若是细细品之,便知道是出自本地最常见的黄酒品类,但又有其与众不同之处。 黄酒属酿造酒,盐城的酿酒技术由来已久,因酒曲和工艺略有不同,这之中便有了优劣之分。尤其是在湿冷天气的南方,当地人时常饮上一杯,有驱寒暖身之效,在冬日里温一壶黄酒,入口温润柔和,醇香绕舌,能解一天的乏。 盐城多以大米、黍米和粟为原料,加水量少,保留的糖分较低,口味醇和,因储藏年份和酿造技艺的差异,价格便有了差别。 ※※※※※※※※※※※※※※※※※※※※ 更新啦~ 没有意外的话,明天继续更~ 第5章 第一碗汤 05:先机 而顾家的这款香雪酒则是把普通大米换成了糯米,并且用成品黄酒取代了水,保留的糖分稍高一些,口味更为醇厚,入口鲜甜。 考虑到新品刚投放到市场,有一定的推广和接受过程,顾家更是定制了大批的瓷瓶,瓶身短小,上面只印制了顾氏香雪酒五个字,每瓶酒含量刚好半斤,因为量少,价格便定在了200文,一般的人家都较容易接受。 顾东元看着宴宾楼几日来都门庭若市的景象,有一丝心虚,前世这种口感更温润的香雪酒要在一年后才问世,那时爹爹刚过世,宴宾楼又屡屡出事,她心慌意乱之下,便没有看清陆息的假仁假义,接受了陆氏酒楼的合作,开始售卖陆氏香雪酒,踏进了关曲儿与陆息的陷阱里。 而这一世,她凭着前世的记忆先一步试炼出香雪酒,便与陆氏没有任何瓜葛了。 不管是做什么生意,最先推出新品的商家总是占尽了天时地利,即使同行仿造出类似的,依然难以与之相争,只是令顾东元没有想到的是,她本意是卖给平常散客,不曾想订货最多的却是一些不做酒水生意的商人世家,更有甚者,因其甜度较普通黄酒高些,还吸引了许多女人购买。 入夜,陆氏酒楼里,首座上的人愤而挥臂,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清脆的碎裂声响开,座下的人都皱了皱眉,虽然这陆息乃是陆氏的东家,但他们这些入股的老伙计们,再不济熬了这么多年也是元老了,往日里连陆大老爷也卖几分薄面,又何曾受过这种待遇。 “少东家何须动气,着几个人去看一看这香雪酒是什么滋味,咱们紧随其后,也推出个陆氏香雪酒不就成了。” 陆息瞧了一眼说话的人,是陆氏第七号酒楼的胡掌柜,一个仗着资历老,总是自作聪明的蠢材,平日里经常在酒楼里饮酒作乐,说不定就是这些个不成器的老匹夫走漏了风声。 “各位叔伯可知道,自半年前我们陆氏花大价钱开始试炼新的酒种,已经初见成效,而且这酒的名字也已经命名为香雪酒,这件事我只跟在座的几位提过,他们顾家一个门外汉,又怎么会凑巧比我们先一步成功了。” “陆贤侄自己也说了,是他们顾家占了先机,你如今说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对我们兴师问罪来了?” 这次搭话的是陆氏第一号酒楼的朱掌柜,算是这里面最有威望的,和陆大老爷一起奋斗了几十年的人,他年纪大了,本想把女儿许配给陆息,没曾想这小子不识抬举,现在竟然对他甩脸色,这口气又怎么咽得下。 陆息冷着的一张脸马上堆了几丝笑意,他因为一时之愤,忘了还要糊弄着这群老家伙听话些,毕竟陆大老爷逝去后,陆家虽然名义上掌权的是他,可这些个老家伙在陆家扎根多年,有些更是深受拥戴,若是贸然动作,只怕会损失一半的人力物力。 “朱伯伯言重了,陆息哪里敢,这不是被顾家的这招釜底抽薪给气昏头了么,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才找列位来给侄儿拿个主意。” 一场聚会没有任何收获,反而险些得罪了这些个老匹夫,陆息好言好语的送走了各位掌柜,恨不得把桌子也给砸了,他早晚要把这些老掌柜给一锅端了。 自宴宾楼渐渐在圈内有了名气,他就知道这顾氏来者不善,也不知那顾家的草包少爷得了哪位高人的指点,竟然先一步酿出了香雪酒,陆氏晚了这一步,就是差了许多了。 荷花亭内,陆息脸上露出和煦的微笑,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脉脉含情的道:“小曲儿,那顾东元向来对你言听计从,怎么现在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们顾家现在开始着手酒水生意了,怕是不日就会打上我们陆家的主意,到时候我该拿什么保护你?” “还不是因为我那个爱和我作对的妹妹,她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上次那小子前脚把我赶出了宴宾楼,后脚就把她给迎进去了,你们男人啊,总是喜新厌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忘了旧人,开始对着新人信誓旦旦。” 关曲儿想起那日她见妹妹神色不对,就多留了个心眼,吩咐小环观望一二,果然就发现了顾东元与关辛儿似有纠葛,只是那个傻丫头以为男人是那么好抢的吗,从前顾东元对她殷勤时,就常惹爹爹不喜,这一次她倒要看看那个不中用的顾少爷该怎么做。 关家,关其正只一眼就看出了小女儿似已心有所属,他婉拒了上门提亲的陆家二公子陆庭,也没有顾大女儿的好言相劝,他自高中以来,就有了时间来关心两个女儿的成长,时间久了就发现小女儿要心思单纯些,像她娘。 只是这大女儿,也不知是不是随了他自己,心思重了些,这几日里又极尽对陆家二公子的赞赏,若不是那陆庭说是心悦关家二小姐,他甚至以为是自家大女儿心里有人家了呢。 年轻人啊,做事情就是瞻前不顾后,只想着达到自己的目的,忘了掩饰自己的行径,看来他要嘱托夫人多关注一下这两姐妹的感情了,不要姐妹间生出了嫌隙。 依照夫君的嘱托,开始留意起两个女儿婚事的关母,很不凑巧的发现,似乎两个女儿都已经有了心上人,这让一向恪守妇道,认为儿女婚嫁应该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决定的她有些难以接受。 最让人担心的不止如此,而是在她的旁敲侧击之下,竟然发现两个女儿似乎中意的是同一个人,听小环话里的意思是,那人是城东顾家的独子,也不知为人秉性怎么样,是否是个良配? 关家早些年是贫寒之家,后来关其正做了县令,家境却没有改变多少,因为他为官清正廉明。记得刚上任时,那些个来送礼的乡绅几乎数不清,只可惜都被他一一谢绝了,这其中就有陆家,来送礼的据说还是他们的少东家。 所以在大女儿懂事之后,就买了个小丫鬟照应着,取名小环。而小女儿则由她自己照看着长大,耳濡目染之下,小女儿的性子就像她较多些。 当晚,关府饭桌上,关其正先一步离开,关夫人就试探着开了口:“曲儿和辛儿都长大了,娘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出嫁了,来跟我说说,你们俩都想找什么样的人家呀?” 关辛儿闻言看了眼姐姐,一个对视间,她被对方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寒噤,莫名的有一种被饿狼盯上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就会被人一口吞掉。 关曲儿早料到这几日母亲会聊这件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微笑着瞟了一眼身边的关辛儿,然后看向关母:“女儿全听娘亲的。” 关母满意的看了眼语笑嫣然的大女儿,然后才看向低头不语的小女儿,这丫头真是一点心事也藏不住呀:“辛儿可是有了意中人,不妨说给娘听听。” “娘,女儿是有了意中人,可是他无意与我,所以我还是多陪陪你和爹爹吧。”关辛儿挽住了关母的胳膊,像小时候一样摇晃着。 “你呀,是不是人家愿意娶你,你就不要娘了,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公子,竟然看不上我们辛儿。”关母看着好似总也长不大的小女儿,眼里一片慈爱。 大女儿懂事的早,几乎不和他们夫妻亲近,也怪他们早年只顾着关其正科举事大,所以对过早懂事的大女儿,她的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内疚的。 “对呀,不知道妹妹心仪哪家的公子,姐姐也好帮你相看相看。”关曲儿将自己的好奇和对妹妹的关切表现的恰到好处,她要多为以后谋划,日子过到最后还是自己的,况且爹娘对妹妹一向偏爱,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 关辛儿咬了咬唇,想起心里的人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头更低了,她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呢喃道:“是顾东元顾大哥。” “原来是他啊,妹妹你还小,这婚姻大事还是让娘亲做主吧,莫要被小人骗了。”关曲儿言辞恳切,做足了一个长姐应有的关心和对妹妹的担忧。 关母几不可察的轻皱了下眉头,眼前的情况似有些微妙,她正了正神色,看向大女儿:“曲儿识得这顾东元是何人?不知其人如何?” “娘,这顾东元呀,一直对女儿极尽殷勤,我瞧着他心术不端,就没有理睬过,妹妹还年幼,怕是识人不清,她的亲事还是您拿主意吧。”语气娇嗔着说完这些话,关曲儿就松了口气,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这顾家休想借着妹妹攀上她们关家。 “不是的,顾大哥不是这种人,而且…而且他并不心仪与我……”语气说到最后渐渐弱了下去,关辛儿又慢慢低下了头,她不知为何觉得自己有些羞愧,甚至有点不敢面对此时的姐姐和娘亲,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却让她心生畏惧。 ※※※※※※※※※※※※※※※※※※※※ 啦啦啦,更新了~ 此刻想说一句:“竖子敢尔!” (致群里天天催我更新、要寄刀片的黑天使,哼哼) 第6章 第一碗汤 06:打算 “娘省得了,也该好好给你们找户人家了,不早了,你们姐妹两个回去歇着吧。” 不出片刻,关其正就从夫人这里知晓了所有对话内容,看来他的担心来得刚刚好,这顾东元怕是要见上一见了。 年初,盐城商会决定新年的第一次议会还是在陆氏酒楼商办,顾省不置可否,他本就无意争这些个虚名,出人意料的是,往年都请不来的县令大人,今年竟然应邀了。 商会上,各行业老板在主厅议事,陆氏的各位掌柜自是一副主人的姿态,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只一个人眯着眼睛,似是世外之人,眼前的热闹仿若与他无干,那就是顾省。 他从来都只是来走个过场,并不发表什么引人注目的言论,偶尔附和几句,只要与顾家无关,他都懒得管,这几年,年纪大了就更懒得多管闲事了。倒是引得关其正对他多看了几眼,要是这顾家少爷有几分其父风范,倒也是个可造之材。 宾客散尽,关其正也终于和顾东元打了个照面,只是那少年眉目间的清冷有些不讨喜,身子看着也孱弱些,神色里倒是能看出几分坚毅,方才他也听说了最近在盐城风靡一时的香雪酒,就是出自此人之手,不像大女儿说得那么一无是处。 于是在正月里,关其正身着便装光临了宴宾楼,实在是商会里的那一面之缘让他有了几分好奇,总归闲来无事就随便逛逛。 低调地坐在大厅的一角,点了一壶香雪酒,两碟下酒菜,他不自觉的有了浮生偷得半日闲的感觉,兴之所致间,眼角的余光也不忘时不时的看向桌案前的人。 顾东元自来到宴宾楼后,那老账房就随着老掌柜一并走了,她索性就自己做起了账房,每天坐在门前的桌案清算账目,也不至于太无趣。 店里的香雪酒供不应求,大厅的散客也几乎一直保持着坐满的状态,她从方才就觉得有些坐立不安,几轮扫视下终于逮到了罪魁祸首,右前方的角落里,一位中年男子很明显是在看她。 难道是身份暴露了,看着几分面熟的人,她仔细想了想,好像在商会里打过照面,是本县的县令吗。心里刚刚有了猜测,那中年男子就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这下没有疑惑了,那熟悉的打量,此人就是关其正无疑了。 “不知关伯伯来此,东元失礼了,请随我去楼上吧。”顾东元躬身浅浅行礼,小声问候间没有惊动四周的客人,她想着这县令大人也不想太引人注目吧。 关其正把早早取好的杯子倒满酒,眼神示意顾东元坐下:“无妨,贤侄快坐。” 顾东元也不推脱,左右是在自己家的酒楼里,该有的礼数她都做了,剩下的就看贵客自己要做什么了:“关伯伯来此可是有事相商?” “还真让你说中了,我嘛,就是想知道贤侄可有婚配?”关其正尴尬的抚了抚刚长出来的胡茬,他本也不喜应酬,今日这事是自己把自己逼上了梁山,既然来了,索性就问个清楚。 “这…东元未曾婚配。”双手在桌下握了握又暗自放松,顾东元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两个不善交际的人交流起来便是直来直往。 “巧了,我的小女儿也不曾许配人家,不知贤侄意下如何?”关其正见惯了官场上的阿谀奉承,如今难得见一个肖似自己年轻时的少年,有气节、不弯腰低眉,一身正气的样子让他越看越喜,便直接道明了来意。 “承蒙关伯伯看得起,东元怕是没有这个福分,我还有事要忙,先失陪了。”顾东元也顾不得失礼了,她怕再待下去会暴露身份,毕竟不能拿之前搪塞关辛儿的借口来应付县令。 看着一直不露声色的少年突然慌了神,要么是对自家女儿无意,要么是另有隐情,只是不管哪个原因,在这件事上,看顾东元含糊其辞的样子,看来也不是什么良配。 关其正喝完酒看了眼状似忙碌的顾东元,没有打招呼就离去了,他们家辛儿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了呀。 关夫人找了官媒留意女儿的亲事,这口风一出来,争相提亲的人不在少数,可是姐妹两个都不答应,只因这诸多人选中,本地最大的两家商号都没有人来,没有顾家也没有陆家。 可是有人等不住了,是以在阳光和暖的三月里,关辛儿出现在了宴宾楼。 恰是正午时分,春日的阳光斜斜照进来,仿佛暖进了心窝里,顾东元握了握拳站起身来,她放下手里的账本,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道:“关小姐,你挡着我的光了。” “是吗?我有一事不明,想请顾公子解惑。”关辛儿站在桌案前动也不动,阳光在她身后折射出的影子,堪堪映在了顾东元的身上。 停止伤害有时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因为在感情里,主动权并不在施害者手中,而是在被伤害的那一方。 顾东元没有说话,而是默默转身上了楼,略有些嘈杂的酒楼里分辨不清一个人的脚步声,可身前隐约有女子的影子跟随,待到楼梯拐角处,影子不见了,脚步声却清晰了,一如从前。她的嘴角悄悄扬起,仿佛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宴宾楼的天字号房里,两人先后坐下,顾东元把左手的衣袖挽起一点,然后不疾不徐的倒上两杯清茶,这才抬起头来问到:“不知关小姐所问何事,东元一定知无不言。” 面前的人如初见一般清风霁月的模样,仔细看才能发现那一点点变化,眼里的寒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明媚的笑意,关辛儿不知道为何自己会用明媚来形容一个男子,只是觉得如此形容才是对的。 “我…我不介意你身体有损。”本来准备好的说辞,到了嘴边却都说不出口,关辛儿羞红了脸,索性直奔了主题,不过这话倒是发自真心。 “关小姐说笑了……你当真不介意,这一生都没有子嗣也可以吗?”顾东元笑着正准备岔开话题,当看到关辛儿红了的眼眶时,她不自觉的话锋一转,又扯回到了这个话题上, 看着面前的人露出不以为意的笑,那脱口而出的话像一把辣椒粉,洒进了她的眼睛里,灼伤了眼眶,引得泪水上涌。关辛儿强忍酸涩,拿出绣帕擦了擦眼角:“可以,但你这辈子绝不能纳妾。” 察觉到对方心里也是有自己的,可是似乎有着诸多顾虑,不肯言明心事,她虽然渴望两情相悦,却也懂得为自己争取,若当真没有儿女承欢膝下,便不能再与人共享一个夫君。 顾东元兀自举杯喝着茶,房间里一时间静默下来,她不想回答,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面的人也默契的没有追问,只和她一起沉默着,间或喝几口茶。 这样对峙下去也不是办法,总要有人打破这困局,一杯茶已经见底,顾东元也缓缓站起了身,仿佛肩上有千斤重,压的她喘不过气来,把组织好的话也堵在了嘴边。 “回去吧,顾府不会有女主人的。”顾东元艰难的说完,目光灼灼的看向坐在桌对面的人,若是你知道我并非男儿,怕是就不会有这般想法了。 大概是少年人的意气,又或许是早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关辛儿一秒钟也没有停留,起身就走了出去,这辈子都不要来宴宾楼了,谁稀罕见你! 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躺到床上,她看着床幔,思绪云里雾里的到处飞,窗户好像没有关牢,让一缕春风从缝隙里悄悄跑了进来,夹着几粒沙子,吹进了眼睛里,不然怎么就流泪了呢。 可是不管我们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生活还是会继续往前走,时间不会停下来等任何一个人。 顾家的生意在香雪酒的助益下,各个商铺渐渐都有了代售点,一年下来,较往年的总收益高了近五成。同年冬天,陆氏酒楼也推出了陆氏香米酒,相当于后世酒精度高一点的米酒酿了,多多少少争取到了一点市场影响力。 宴宾楼依旧在盐城占据着一定的地位,顾东元又精心修缮了部分装饰,甚至还将原有的面积扩大了一倍,有道是:贵在精,不在多。 十九岁的顾东元每天都忙碌个不停,除了酒楼生意,别的商铺生意也在慢慢熟悉,她恨不得把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用来工作,因为这样才不会闲下来想一些不该想的。 这一天,顾东元特地提前安排好了酒楼事务,然后独自上街,像个得了空的闲散人在街上逛来逛去,整个下午不知不觉就这样过去了。 果然已经发生改变了呀,前世的今天她与关曲儿一同逛街,救了个卖身葬父的小伙计,后来更是在那个女人的有心引导下,把人送进了宴宾楼做事。看来今日要一无所获了,这样也好,如果能陪爹爹好好度过最后的这段时光,也算没有白白的重来一遭。 ※※※※※※※※※※※※※※※※※※※※ 明天会接着更…… PS:改个错字,午安…… 第7章 第一碗汤 07:茫茫 是的,再有两个月顾省就要病逝了,可顾东元无力改变,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也是世间法则。 夕阳映照下,西边的天空呈现一片绯红之色,顾东元抬头看了看天,脚下不停。过了这条街就到宴宾楼了,她转过弯,几步之外的街角处,视线里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不同于之前的青色衣裙,第一次见关辛儿身着白色襦裙,不施粉黛的脸上好似也着了淡淡的妆,如果说她从前是一株脉脉含情的青莲,那么此刻就是一朵芳香馥郁的海棠花了。 前面的姑娘似有所感,蓦地回过头来,眼神交错间,她只淡淡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转过身去继续和身旁的公子交谈。 顾东元正欲往前的脚步就这样迈不动了,她原想过去打个招呼,就只是简单的说两句,可此刻看来,似乎自己有扰人之嫌。 脚步抬起又放下,她落寞的转过了身,还是回家陪爹爹说会话吧,何必徒增烦恼,心里想着事,也就忘了回头。 关辛儿与表哥说着话,低下头似是在认真挑选珠钗,眼角的余光却在瞟着几米之外的人,看到顾东元转身后,她神色复杂的抬起头,目光紧紧的追随着远去的身影,久久没有回头。 自己又何苦呢,总是来这顾府通往宴宾楼的路上闲逛,那么多次的徘徊才换来这一次偶遇,然而那人呢,仍旧无动于衷的转身离去,把自己映衬的像个笑话。 忘川河岸,奈何桥头,孟婆叹息一声,收了镜中乾坤,有些事似乎是注定,即使重来一次,没有开过花的树,依旧结不出果实,这一碗孟婆汤又如何能把遗憾成全。 当宴宾楼门外终于出现了让顾东元惦念已久的人时,故人依旧如初见的样子,她也就安心了。 吴故是恩人给取的名字,他只是盐城外的一个乞丐,无名无姓,因好勇斗狠,同伴称他一声‘狗儿’。褪去一身污秽,换上软麻布衣,将头发高高束起,从前看不出面目的小乞丐摇身变成了明朗的少年。 他虽然不识字,却也懂得机会难得,自己这一辈子没走过什么好运,所以这一刻仿佛才觉得自己是个人的他,再也不想回到之前猪狗不如的日子,再也不会回去。 可怜的少年跪在酒楼门口,身前抱着卖身葬父的木牌,行人偶尔驻足却无人问询,若是个女娃如此,或许看模样周正还能买回去做个丫鬟,这少年血气方刚,带回家里指不定干得不如吃得多,于是乎,半晌无人问津。 吴故也不着急,恩人说了,他要等的人是这酒楼的少东家,那人他昨日就偷偷见过了,人模狗样的小白脸一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人背地里算计恩人,最会做沽名钓誉的事。 他们丝毫没有料错,顾东元才不会让敌人失望,与其提心掉胆的防备,不如把人放在眼皮底下,亲眼看着才能放心。 “我宴宾楼只管三餐不管住,头一个月先学着做,日后若真能帮上忙就给你伙计一样的工钱,若是愿意,就把银子拿去好好送走老人家。” 顾东元自怀中掏出十两银子,普通人家买棺入殓也就这个价钱,她没有肆意张扬,声音却也不小,恰到好处的让路人回头驻足,只道这顾家的少爷太年轻,这等正在长身体的少年,每天不知道吃掉多少呢,还开那么高的工钱,不过人家做善事,他们也只图看个热闹。 “多谢主子,多谢主子,小人吴故愿意一辈子都听主子的。”忙不迭的接过银子,吴故毫不吝啬自己的膝盖,他深深伏在地上,用力的磕着头,只几下额头就红了一片,若是顾东元不制止他,怕是会磕个头破血流。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恩人说他不管得到多少银子都可以自己留着,以后每个月还能有工钱,说不定没个几年就能在城外买个院子,仿佛看到了美好生活在向自己招手,吴故发了狠跪地磕头,为苦尽甘来的日子。 “快起来,明日就来上工吧,你暂且跟着周大军师傅学习吧。”眼神示意一下,顾东元抬头看了眼人群外,愣了一下神就转身回了酒楼,最好不相见,免得我牵念。 关辛儿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毫不留恋的转身,所有想说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她知道姐姐与陆息欲对顾家不利,便时常留意着姐姐的动向。昨日她见姐姐出门,便在后面虚虚的跟着,最后看到陆息带着一个乞丐和姐姐进了一户人家。 虽然看不清五官,可是那乞丐的身形与动作,分明就肖似这个卖身葬父的少年。关辛儿见人群散去,就远远跟在那少年身后,果不其然是进了昨日那户人家,想必里面的人定是那陆息。 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她没有再作停留,脚下步子马上朝着宴宾楼而去,到了酒楼门前,她又停住了脚,只觉得自己可笑,不知道是赌气还是心有怨气,关辛儿看了眼那没有抬头的人,买了壶香雪酒就离开了。 自关辛儿踏进酒楼的门槛,顾东元就看到了,她微低着头,盯着那走过来的步子,心里似有千万个陀螺,转呀转呀一片混乱。还没想好该用怎样的表情,说怎样的话来面对,视线里的那抹身影,脚步的方向一转就没有再回来。 她怔怔的抬起头,望着已经空无人影的门前,手里的账簿就脱了手,只听见脑海中隐隐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她站起来。顾东元失落的捡起账簿,掀开刚才看的那一页。 “咚”,扬手把账簿拍在了桌上,她顾不得吩咐什么就冲了出去,几个看到这情形的伙计,不敢置信的摇了摇头,他们的少东家一向都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什么时候紧张成这个样子了,这还是往日里面不改色的那个人吗。 春日的风带着温热的气息从耳边吹过,顾东元从宴宾楼朝着关府的方向,毫无形象的在街头快步走着,到最后几乎是用跑的,直到看见了熟悉的身影,脚步才慢了下来。 前面的女子一手提着酒壶,一边走一边看,另一只手偶尔拿起街边小铺的饰品看几眼。稍稍扬起的衣角似带着风,吹进了顾东元的手心里。 前面的身影转过了街头,顾东元不由得又提快了步子,追过街头,陡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差点吓得她叫出声来。 “没想到顾公子也会做这种小人行径的事,怎么?戏弄人很好玩吗?”关辛儿方才在看镯子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就仿佛看到了熟悉的人,她不动声色的走走停停,在确定了那人一直在尾随自己后,便出此下策。 顾东元没想到会面临这样棘手的状况,不过心底升起的庆幸又在告诉自己,幸好她停下来了,不然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顾某也有一事不解,烦请关小姐为在下解惑。”学着关辛儿之前的样子,模仿着人家的话,顾东元故作潇洒的侧身,示意面前的人跟自己走。 “没空!”关辛儿几乎是怒气冲冲的吼出了两个字,就急转身走了,让洋洋自得的人呆在了原地,想起那人懵懵然的样子,她边走边笑,这次绝不能轻饶了那登徒子。 被人明晃晃拒绝了的顾东元呆了片刻,身上积蓄的勇气也渐渐消散干净,一腔孤勇换来一身清愁,还真是…自讨苦吃呀。 翌日,太阳西斜,顾东元早早检查完账目,去几家商铺与诸位掌柜见了个面,稍微聊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酒楼里的伙计纷纷称奇,他们的少东家莫不是被人换了魂吧。 “周哥,咱们少东家这是去哪呀?”吴故佯装好奇,似不经意的问,恩人说这顾东元除了偶尔去别处巡视一下,几乎一天都待在酒楼里,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大少爷迫不及待的想走呢。 周大军看了眼身旁的新人,这个小子今日才来报道,招呼客人倒是天生的好手,只是对少东家的关注未免多了点,他可是看得清楚,这个吴故总爱偷偷瞧着少东家看。 “还能去干什么,少年怀春,去见小姑娘了呗,哈哈哈……。”有心思剔透的老伙计一早就将少年情怀勘破,这几日的少东家,像极了他刚找媳妇时的样子,怕是这顾家的少夫人要有着落咯。 从宴宾楼去往关家的路上走一走,然后再回到宴宾楼,转个弯往回家的方向走,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上,激起朵朵浪花,待走至长街一侧,不远处的人出现在眼帘,心里的浪花才汇聚成了涛涛江水,然后又缓缓平息,回归平静。 顾东元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心里面猜测着某一种可能,便抱着侥幸又确定的心情准备去两条路上走一遍,而事实也正如自己所料,有缘人呀,哪里都能遇到。 “关小姐?好巧,不知道东元有没有荣幸请你为在下解惑。” “是啊,还真是凑巧,既然顾公子有求于我,前面带路吧。” ※※※※※※※※※※※※※※※※※※※※ 总算码完了,我撑不住了…了…了…… 第8章 第一碗汤 08:缘分 是刻意还是偶然,彼此都心知肚明,关辛儿也不再拖延,她已经快要等不起了,就算自己愿意一直等下去,只怕到时候爹娘也不会同意。 顾府边上的顾府别苑,本是顾夫人为自己老了以后准备颐养天年的地方,这些年来都是由顾省亲自来打扫,偶尔的,顾伯与顾东元也会来扫扫灰尘,是三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庭院里,一侧有长亭,一侧有秋千,中间的灌木树丛被修的齐齐整整,傲立其中的几棵海棠树已经开了花,粉红色由浓变淡,一朵花中似是有一个世界。 “这满树的海棠花,开得好美”乍一看到开的这么灿烂的海棠,让关辛儿忍不住惊喜,赞美的话情不自禁的就说了出来。 “听爹爹讲,母亲生前最爱海棠花,这几棵海棠树都是她亲手种的,爹爹与顾伯把它们看得比什么都金贵,我小时候不懂事扯着树枝摘了些花,还被爹爹打了一顿。”顾东元说着说着似是想起了童年时调皮的自己,嘴角忍不住轻轻扬起,惹得身旁的人挪不开眼睛。 一阵清风起,满树海棠花轻摇,白衣少年嘴边噙着笑意陷在自己的回忆里,关辛儿眨了眨眼睛,面前眉目清秀的男子在花儿的映衬下像个貌美的女子。 “顾夫人必定是个美人,顾大哥的长相应该像她多一些吧。”想起见过几面的顾省,关辛儿不用想都知道,眼前的人一定是随了顾夫人的样貌。 顾东元回过神来,自己虽然没有见过娘亲,但从爹爹和顾伯的的口中得知,自己的确像极了娘亲,若非自幼就以男儿装扮示人,又有顾伯多方求药,掩去了许多女儿家的特征,这男子身份怕是难以继续掩饰下去。 “只听我的声音确实是男子无疑,但是如果看我此时的样貌,恐怕会被人误以为是女子吧,关小姐以为呢?”随着不急不慢的话音落下,顾东元将自己束起的长发散开,嘴角的笑意散开,脸上尽是释然与坦荡,仿佛多年的负重在这一刻都卸去了,前所未有的放松盖住了心里的忐忑与紧张。 十多年来,她不怨任何人,毕竟懂事后,爹爹曾让她重新选择,自己的决定也是如此,这世道对女子多有不公,与其出嫁从夫、依附别人,不如自己活得自在。 人生这短短几十年,她也想得一心人,如今坦诚相见大不了是一场镜花水月,就算落了空也不过是和从前的日子一样过,可若不试上一试,岂不是连个镜花水月都没有了,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顾东元此刻只觉得浑身是胆,大概是想起母亲,心里便没有了那许多的畏惧。 只是,真实的我,你是否还愿意靠近? 关辛儿嘴唇微张,忘了该怎么说话,这打击对她来说好像大了点,时间一点一滴的溜走,那原本坦荡荡笑着的人也笑不出来了,看着表情逐渐又变得冷冰冰的人,在那人转过头准备把头发重新束起的时候,她伸出了自己手。 “这是真的吗,你是顾…顾小姐,可是……这样的话,我们还能结为夫妻吗?”眼里初初的震惊被巧妙的隐藏,不愿看到顾东元面露受伤的神色,关辛儿上前一步阻止了她的动作,绣鞋里的脚背用力弓起,片刻又伸展开,把所有的好奇、惊惧和悲伤都藏在了鞋底。 顾东元转回身,眼里的哀伤与失落瞬间转化成了惊喜,她听到了什么,呼之欲出的话就要说出口,却又被一只手打断了,把那满怀的欣喜挡了回去。 “等等,容我想想,明日,不,再过两日,我们再……再来解惑。” 伸手堵住了那温热的唇,把所有的可能都暂时挡住,关辛儿怕这人张嘴说出的话自己给不了答案,可是她更怕今后都没有了结果,所以情急之下,就用手捂住了顾东元的嘴,她需要时间来缓一缓,两个女子该如何相守,此事须得从长计议,没错,要从长计议。 所以顾东元就眼睁睁的看着人从眼前溜走,或者用落荒而逃来形容更贴切些,她站在原地久久未动,今夜又注定了不能寐。 关府内,辗转反侧的关辛儿醒醒睡睡一整晚,没有好眠,日出日落,该逃避的问题总算浮出了答案。 说起来,前世关辛儿未必就不知道顾东元的身份,毕竟三年五载如一日的关注着,说不定在哪一次眼里的人松懈时就知晓了身份,或许那一世的她也曾做过这样的选择,哪怕是在那种情况下也甘愿饮上一杯毒酒?只是这一切都只是猜测,真相如何都无人知晓了。 推开顾府别苑的门,长亭里的人手提一壶酒慢慢的喝着,长发随意的在肩上披着,清风起,衣摆轻轻地动了动,正如主人此刻跳动的心,一旁的海棠花瓣不知何时落了几片,零零散散的在院子里睡了一地。 关辛儿关上院门,缓步上前,藏在衣袖里的大拇指,悄悄的摩挲着其余手指的指甲,一步一步走进了长亭,随手捞起石桌上的另一壶酒,倾身坐下:“我的吗?” “上次见你买了一壶香雪酒去,想着或许你也是能喝一点的,这个比酒楼的还要甜些,喝了也不容易醉。”顾东元眉角轻垂,做出干杯的动作,径自喝了一口手里的酒,来掩饰一下自己的紧张。 “不觉得荒唐么?我和你?”关辛儿打开酒瓶,有股淡淡的清香,想来是使了什么法子加了花香进去吧,入口确实比自己买的要甜一点,口感似乎也更柔和一些。 “你觉得呢,有什么不可以吗?”顾东元闻言有点惊慌,似乎有些不一样,和自己预料的结果不一样,不过事已至此,已经没了回头路,总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 “好,还请顾公子去关府提亲,我…没有异议,婚姻大事须得父母也同意。”关辛儿低下了头,小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既然想要的是眼前这个人,那么没有什么不可以。 “当真?东元三日内必定上门!”顾东元忍不住狂喜之下站起了身,虽然心里蠢蠢欲动,最终还是没有做出轻浮的举动来,只定定的盯着人家看。 关辛儿被盯得脸颊发烫,她偏过头去,放下手里的酒壶:“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明天还是这个时辰见,辛儿。”顾东元不知道说什么好,名字叫出口的时候,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真好。 远去的人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但她知道是答应了,辛儿肯定不会拒绝的,她们俩一定都想日日相见的,顾东元如是想。 当晚,准备充分的顾东元并没有见到爹爹,顾省身体不舒服早早睡下了,她便没有去打扰,不曾想第二日见到人时,所有的话还是没了说出口的机会。 “吾儿东元,莫要伤怀,如今你已经长大懂事,我不能再让你娘亲等了,她性子闷,等久了怕是会偷偷的委屈,这么多年也不见来扰我。我去后就把你交给顾伯了,他这一辈子都给了我们顾家,吾儿需敬他、重他。万莫做糊涂事,关家的大小姐非善类,东元要早早回头,莫要与虎狼为伍。 爹的乖女儿若是想嫁人了,或者是想娶妻了,大可顾家的产业尽数变卖,与你顾叔走得远远的,做回女儿家,只要你过得开心、过得好,我和你娘亲也就放心了。 爹爹和娘亲都对不起你,走的这么早,苦了我女儿了。东元呀,世事不易,记得永远都要保护好自己,千万要好好的……好好的过完这一辈子。” 泪水滴在纸上,几个字一点点晕染开,顾东元张大嘴却喊不出声音来,落下的只有急促的哽咽,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孩子想哭就哭出来吧。”顾伯说完就走了出去,顺便把门带上,转身就听到了来自门后的一声哭喊,声音悲怆的惹他擦了擦眼角,那里不知何时已经流出了滚滚热泪。 “爹。”顾东元哭出一声来,再也喊不出别的话,泪水像绝了堤的洪水般,衣袖片刻就被染湿,都怪她,只顾着自己儿女情长,忘了爹爹已时日不多,重来这一次,自己为何…为何还是没能多陪他一刻。 而这边的关辛儿,满怀期待的在家等了两日,却没有听到任何消息,她心里生出几分不安来,便出了门。沿街只见顾氏的商铺门前都挂起了白绸,宴宾楼也是大门紧闭,不消打听便从路人的只言片语里知道,顾省去了。 关辛儿脚下疾走,到了满是穿着孝服的人进出的顾府,却没有一个理由可以进去,她如今只是一个外人,又怎么能随便进去,更遑论陪在那人身边。路过顾府别苑的时候,也只见偶有顾府中人进出,她呆站一会,只觉得这时候的无能为力,甚是煎熬。 古人云:善弈者谋势,不善弈者谋子。顾东元不善弈,所以她谋子,而且是敌人的棋子。 一连七日,顾东元像失了魂的木偶人一样,毫无知觉的受顾伯的摆布,让吃饭就吃,给水喝才喝,在灵堂浑浑噩噩的跪到晕厥。 ※※※※※※※※※※※※※※※※※※※※ 作业已经写好,请大佬们检阅~ 第9章 第一碗汤 09:难料 最后她被顾伯强行关在了房间里,等到悲伤褪去一些,逐渐醒过神来的人,才想起自己许诺的话,不知道是几个三日过去了,可她怎么上门呢,今后的三年都无法上门了吧,辛儿还会等吗? 顾省的头七过后,顾氏旗下的各商铺才陆续恢复了营业,顾东元也出现在了宴宾楼中,之前她总是独来独往,不惜与人为伍,却从不觉得冷清。如今到哪里都觉得自己形单影只,世界之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俗话说的好,趁你病要你命,顾省病逝,对陆息来说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入夜,城郊的农户院里,吴故躺在床上,怀里时抱着那十两银子,反复的用手抚摸。 “咚咚咚”,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他坐起身将银子藏在枕头里面,又不放心的按了几下,才起身去开门。 月色朦胧,依稀可辨得来人是谁,吴故看清后,马上弯腰作揖:“恩人你来了,里边请,快里边请。” 来人正是陆息,借着夜色的掩盖他嫌弃的皱了皱眉,待进到房间后,点上了蜡烛,他才变了副仁厚善良的模样,自怀中掏出一壶顾氏香雪酒来,眸色深了深,沉声道:“你在宴宾楼也有几日了,五日后,顾府下人都会送香雪酒来酒楼,你到时候就寻机会把这一包药掺进去,然后再打上一壶酒,自己偷偷喝光了,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吴故接过酒壶,有些担心的道:“恩人,这药不会出事吧,我为何要喝光一壶酒啊?” 陆息转了转手里的佛珠,缓了缓严肃的神色,安抚道:“这只是普通的泻药,我这不是怕误伤到无辜的人嘛?所以药下的有点轻,平常人要喝够一壶才会腹中不适,你到时候拉拉肚子的事,我再叫了人去验他们的酒,这事就完了。” “成,恩人放心,小人一定给你做的漂漂亮亮的。”吴故放心的应承下来,他只想替恩人报香雪酒方子被偷一仇,只要让顾氏没有办法再卖香雪酒就成,不想伤害别人。只是害自己肚子不舒服而已,以前做乞丐的时候,常捡一些剩菜剩饭吃,这拉肚子简直是家常便饭。 “这个宅子的地契你收着,事情办成后就找个活计好好安定下来,有手有脚还能养不活自己吗?”陆息语重心长的拿出地契,仿佛是慈爱的长辈在教导不听话的后辈。 “哎,谢谢恩人,小的……小的无以为报,来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吴故腿脚一软又跪了下去,忍不住在地上连连磕头,不停的言谢。 陆息站起身来,没有理会还在磕头的吴故,只叹息般的道:“我也不用你报答什么,要是真有下辈子,只希望你能改了这见人就跪的乞丐行径。” “哎,小的一定改,恩人您慢走。”吴故在原地又磕了几下才起身去关了院门,他急忙忙的回到房间,拿出刚才揣进怀里的纸,小心的借着烛光看,虽然一个字也不认得,但是此刻却觉得这张纸上的字特别好看,这是地契,他有自己的宅子了。 心里雀跃个不停,吴故恨不得翻几个筋斗欢呼几声,他再也不是往日的那个小乞丐了,他有手有脚,还有了属于自己的宅子,美好的生活已经来了。 宴宾楼里,周大军看了眼总盯着后厨看的吴故,心里一阵嘀咕,少东家让自己留意这个小子,如今已经察觉出不妙了,他该怎么办。 这会儿老东家刚走,少东家好像随时会倒下一样,他该不该去说一下这件事呢,思虑再三,周大军当晚下工后,就找去了顾府,一路被带进书房,才见到了要找的人。 “周大哥,你这么晚了还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顾东元强打精神,引人入座,然后又亲自倒上两杯茶。 “东家,这几日吴故老是打听送酒的事,而且还总爱往后厨跑,我这不是心里总怕会出什么岔子,就赶紧来找你了。”周大军将自己的观察和担忧说出来,刚开始他也不知道少东家为什么让他盯着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时间长了,他慢慢的也看出门道来了,这小子不是个老实做工的,平日里总打听来打听去的,像是有所图谋的样子,着实让人担心。 顾东元心里‘咯噔’一下,前世就是在父亲去世不久后出的事,她怎么就不长记性,恍惚间她又想起自己似乎忘掉的不止这一件事。 “周大哥,你明日下工后,找后厨的几个老师傅来一下顾府,这件事很严重,幸亏你发现的及时,咱们先不要声张,捉贼拿赃,先看看他想做什么。”顾东元送走周大军后,又亲自去了酒坊,吩咐一番才放下了心。 翌日顾东元思前想后,才执笔写了封信,差人送去关府,她不是负心薄幸的人,却也不想误了人家姑娘的时间。 如今她要为爹爹守孝三年,断不能糊里糊涂的就不了了之,于情于理都应该有个交待,若是辛儿愿意等,她三年后定会八抬大轿,风光大娶,若是不愿等,她也只能送上祝福。 “若愿等吾三年,东元必八抬大轿,倾家求娶。若无缘,愿平安喜乐。”落款是:顾东元,为表决心,还在上面盖了自己的印信以及顾氏商行的印信。 看完之后将信叠整齐收起来,关辛儿提笔写了两个字做回信。 收到回信的顾东元,忙不迭的拆开,只看了一眼就抬起头,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同样将信折好收起来,她的一颗心也随之定了下来,只因那上面仅有的两个字:吾愿。 这几日都风平浪静,宴宾楼里也一切如常,只有顾东元知道,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兆,初六的晚上,待人都下工后,她特地约了周大军在厨房里备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酒缸,顺便用新款式的酒壶,把酒楼里原有的的酒壶也都给换了。 把酒楼里的一切都布置好后,她又再特地去叮嘱了几位厨房里的师傅,即使这样顾东元也不能完全放心,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她直接就去了酒坊,陪几个工人一起押运酒缸。 宴宾楼后厨房,在店里几位伙计的帮助下,把运来的酒装卸到准备好的酒缸里,然后封上口,顾东元便用眼神示意周大军把吴故带离,随着客人越来越多,酒楼里的人都开始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她这时才与几位厨房里的师傅合力将酒缸搬进了酒楼仓库里,然后把昨夜备好的那个一模一样的酒缸放在了原来的位置。 做完所有的事情后,只等着瓮中捉鳖。顾东元稍稍才放下心回到了前厅,这酒楼里的每个人相处起来都没有恶意,唯一不对劲的就是吴故,她一直想在酒楼里找出是谁在前世下毒害死了吴故,甚至还害得关辛儿以身试毒,直到看见陆息与关曲儿狼狈为奸那一幕时,她才大胆的试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如果你悄悄养了一只恶犬,然后唆使它为非作歹,如何才能不让人发现呢,很简单,那就是让它死在敌人的家里,这样才能完全的摆脱嫌疑。 虽然知道这样形容一个人不对,但是把一个人当恶犬来使唤的幕后黑手更没有人性,狗尚且忠心护主、看家护院。有些人却丧心病狂、畜生不如,这个世界多的是衣冠禽兽之辈。 太阳无声无息的挪到了正南方,中午的宴宾楼里客满为患,一个客人不小心的撞了吴故一下,他还没来得及张口道歉,撞到自己的人就附耳过来。 “恩人说时辰到了,半刻钟后他就会带人来接你。”耳边的话音一落,说话的人就混进了客人中,吴故甚至没有看清和他说话的人是谁,不过既然是恩人的吩咐,自己照做就是了。 趁着周大军招呼客人的空,他转身直奔后厨而去,早上一起倒满酒的酒缸就在那里,他低着头走到墙根处的柴禾堆那儿,看了眼没有什么人的后厨,拿起自己事先藏好的酒壶就走过去把药倒了进去。为了不使人怀疑,他甚至还用勺子搅拌了一下,白色的液体与黄色就酒迅速的融为了一体。 吴故看了看身后,心惊胆战的又把自己的酒壶装满,然后就急忙往嘴里灌,因为太紧张他甚至感觉不出嘴里的酒不是香雪酒,而平时总有人来来去去的后厨房,也安静的有些不寻常。 一壶酒下肚,他便准备去茅房待着,谁知身子晃了晃,却没能往前踏出一步,而是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守株待兔的周大军与几个老师傅,这时才带着郎中一拥而上,按照吩咐把吴故抬进仓库救治,然后再把仓库里的酒缸与掺了毒的酒缸调换,最后怀揣着少东家的信出了宴宾楼,万事俱备只等东风来。 正午刚过,陆息携两个随从,大摇大摆的走进宴宾楼,知道他是陆氏酒楼东家的都不免多看了几眼,他也不理会小二招待去上房的话,而是径直坐在了大厅的正中央。 ※※※※※※※※※※※※※※※※※※※※ 如果有错字,或者有BUG出现 还请同学们第一时间帮忙捉虫,在下必定奉上红包感谢,万分感激^-^ 第10章 第一碗汤 10:对弈 顾东元抬头看了看,面色似有不虞,她猛地站起身,视线凑巧的与陆息相遇,电光火石间,脚步在原地转了个圈,又缓缓坐了下去。 陆息不急不慢的点了些酒菜,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杯茶的功夫,几个乞丐聚集在了宴宾楼门外,为首的自称叫大牛,是盐城里乞丐里比较有声望的小头目,他扬言自己收到了好兄弟“狗儿”的求救信,求他们来宴宾楼救人一命。 门外的几位乞丐也有自知之明,一时也没有闯进来,只是在门外嚷嚷着找自己的兄弟。顾东元重又站起来,目光迎着别人的探视,一身的坦荡。 “在下顾东元,是宴宾楼的掌柜,不知几位大哥的兄弟姓谁名谁?若是人确实在我楼中,自当帮您传个话。”顾东元微微弯腰,浅浅的行了个礼,不卑不亢的说到。 “这……他叫狗儿,信上说是你们的伙计,还说…还说…。”为首的大牛拿着一张纸,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他半生流浪,除了自己的一众兄弟,什么时候见这些个有钱人对自己行过礼,心底里莫名的生出窘迫感,让向来能言善辩的人噤了声。 “这位大哥,有什么不方便说吗,不知可否借书信给我一看。”顾东元上前一步,那封书信她前世没能看一眼就被人糊里糊涂的给算计了,还搭上了关辛儿的半条命,这一次她定不会任人宰割。 和记忆中的没有任何差别,面前的乞丐一脸难色,并不将书信交出,而接下来的一幕也没有任何变化,关夫人与两个女儿凑巧路经此地,见有人群聚拢,便在大女儿好奇心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关大小姐。” “是关大小姐,县令夫人也来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大牛,一瞬间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他不信别人,却信县令夫人,自从这关县令来到盐城以后,不仅没有驱赶他们,还在城外为他们修建了遮风避雨的棚子。 还时常带着郎中来给他们瞧病,前些日子还听说正筹措着说服乡绅们捐地,按人头分配,如果是真的,他们就不必一辈子乞讨了,所以这些乞丐们对县令大人是极其信赖的。 “县令夫人,小人不识几个字,这封信麻烦您给看一看。”大牛生怕关夫人走掉,转头就跪在地上,双手把信递了上去,他身后的几个乞丐也跟着跪伏在地。 “快起来,快起来,我看就是,你们快快起来。”关夫人虽说是县令夫人,可这有人向她下跪还是头一遭,深知不合规矩的她,也顾不得什么信不信的,只着急的连声让这些人起来。 “母亲,我来帮你看吧。”关曲儿很是体贴的接过信,母亲识的字也不多,万一闹出了笑话,丢得可是关府的脸,况且如果是她看信的话,就不是单纯的看了。 “大牛哥,我是狗儿,宴宾楼的掌柜让我留下做伙计了,可是他今天让我在酒里下毒,说是要毒死什么陆氏掌柜的,我害怕,我不想害人,若是正午我没有来找你,请速来宴宾楼救命。”落款是吴故。 关曲儿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读了出来,满座无不哗然,关夫人也慌了神,这种为人做主的事,她从来没做过呀,一时之间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得示意大女儿替自己说话。 “顾掌柜,不知这信上所言可是真的。”关曲儿目光逼人,直视着顾东元,眼底的得意与笑意差点掩藏不住露出来,这个草包少爷,除了长了一张能看的脸,哪里都比不过陆公子,顾省一走,这顾家更是不堪一击。 关辛儿心知此事定是姐姐所为,不然陆息又怎么也凑巧在呢,想起一路上姐姐有心的引导,她与母亲才来到了宴宾楼,只是这没证据的话该怎么说呢。她只能在心里祈祷,希望那吴故安然无恙的找到,不要牵累顾大哥。 “官府办案,把酒楼封起来,不相干的人退后。”一声大喝,盐城县衙的捕快把酒楼围了个水泄不通,街上拥挤着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关其正下了轿,眼睛深深的审视了一眼自己的妻女,然后才看向正中央的少年,半个时辰前,有人在县衙外敲鸣冤鼓,直言要为其做主。 敲鸣冤鼓的不是别人,正是周大军,他奉顾东元之命,携书信到县衙,并且依言亲手将书信呈给了县令关其正。 “关伯父亲启,小侄顾东元,承父亲遗命,若蒙不白之冤,受奸人所累,须向官府求救,父亲曾言,关伯父为官清廉,为人刚正不阿,您做我们的父母官乃盐城之幸。 小侄此时此刻正为小人所害,令千金与陆氏酒楼的东家现正在酒楼向我发难,顾东元乃布衣之身,无力违抗,甚至牵连无辜的人差点为此丧命,草民求助县令大人,实属无奈之举,望速来宴宾楼,将真正为非作歹之人捉拿归案。” 书信言简意赅,甚至给他盖了个高帽子,这信中还扯到了自己的女儿,关其正第一时间命下人去看自己的女儿是否在府中,然后斟酌再三还是带着衙役去了宴宾楼,他觉得那个少年并不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所以他来了。作为一个县令,是来维护盐城治安,作为父亲,是来看自己女儿是否真的仗势欺人。 “乞丐大牛叩见县太老爷……。”大牛简直喜出望外,这下他不用担心了,狗儿兄弟一定能得救的。 关其正听完大牛的话,然后又让人把书信呈上来,看了眼表情闪躲的大女儿,他的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这顾东元果真所言非虚?如今大庭广众之下,又牵涉到自己女儿,再去县衙一一询问,显然会惹人微词,这是让他骑虎难下呀。 “顾东元,我来问你,宴宾楼中是否有名叫狗儿,或者名叫吴故的人。” 顾东元不敢赌,虽然不管前世还是今世,记忆中关其正都是一个人人称赞的好官,可是此事关乎人命、关乎顾家的未来,她不敢,她害怕。 “回县令大人,酒楼中没有叫狗儿的,叫吴故的倒是有一个。” “此人现在何处?” “他人在何处草民不知,草民想知道的是令千金与陆公子为何凑巧都来了我宴宾楼。” 关其正不作声,眼睛却看向自己的女儿还有一旁的陆息,他也想知道,为何?为何连夫人也在此, “你胡说什么,我与母亲见天气好出来走走,碰巧看见有人在这里喊冤,才进来的。”关曲儿被自己爹爹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可她不能认输,她没有做错。 “回大人,小人也只是凑巧来看宴宾楼的香雪酒如何,看看能否在陆氏酒楼也代为售卖,若非如此,还不知道有人要暗害于我。”陆息走出来义正言辞的答道,似是被人冤枉一般,一脸的正气凛然。 等的就是你说这句话,顾东元冷哼一声,侧过身来盯着陆息:“敢问陆公子,我如何得知你今日会来宴宾楼,又如何傻到让一个刚来酒楼几日的人来下毒,这种事难道不是自己人做更放心吗?” “故意找个不相干的人,然后事成之后再将人杀害,如此杀人灭口,岂不是把自己摘了个干净。”陆息冷笑一声,言之凿凿地假装说出自己的猜测。 “陆公子还真是想得周到,只可惜这人并不在宴宾楼,是死是活我也不知,这毒我们更是从未见过。” 前世她见吴故的尸首躺在后厨,酒缸里又果真有毒,害得关辛儿也命在垂危,一时六神无主,就被关曲儿牵着走,糊里糊涂的被封了酒楼收了监,待到顾伯千辛万苦为她脱罪,顾家已经是瘦死的马,而她去向关曲儿问个缘由,却惨遭毒手,可今世她不再是待宰的羔羊了。 “你……”,陆息一时无语,他没想到关其正会来,也没想到这顾东元何时变得这么精明了,吴故的尸首肯定就在这宴宾楼中,他安排了这么多人盯着,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何况是一具尸体,只是这人恬不知耻,关其正又在这里。倒是让他不好出手。 关曲儿见心上人隐晦的看了一眼这个方向又扭开头,那眼神里的为难与求助她看得清清楚楚,这顾东元实在欺人太甚,于是不假思索下就着急道:“顾公子还是赶紧认罪伏法,把吴故的尸首交出来,也莫要售卖毒酒害了无辜的人。” 忍不住因为敌人的愚蠢而笑出声来,顾东元轻笑看向关其正:“禀县令大人,草民实在不明白令千金所言何意,吴故并不在酒楼中,又哪里来的什么尸首?这样诅咒一个无辜的人,我想他知道了肯定会不开心的,还有什么毒酒,在下闻所未闻。” 事态就这样在唇枪舌战的来往下胶着,围观的人也被越来越迷的真相揪住了心,关其正依旧不出言阻止,似是吃瓜群众一般只转换视线看着说话的人,眼眸里沉静无波,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 今天在修改错字,勿怪~ 第11章 第一碗汤 11:胜负 他办案最喜这样,先任凭堂下的人相互推诿,几番观看下来,心怀鬼胎的人大多会露出破绽,凭着自己察言观色的经验,几乎没有出错。 眼前,这顾东元先是送信求救,然后又是问心无愧的样子,眼神里却浮现了几分算计与得逞。 陆息不请自来,看似无端被殃及,可是从自家女儿的表现来看,曲儿对这个陆息是言听必从,总是看他眼色说话,所以这个陆氏的当家人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无辜,看周围的人除了宾客,怕是有一部分陆氏的人,都看着这个当家人。 看情形,处于漩涡中心的吴故应该就在宴宾楼中,是生是死暂且不知,陆息与曲儿想拉出这个人来,口中言之凿凿是一具尸首,其中深意不免骇人,尽管这一切还都只是猜测,可为官十数载的关其正,眼神里却忍不住闪过一丝痛苦,难道自己的女儿真的做出了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而对着顾东元一脸担忧的小女儿,看那神色显然也是知道些什么,除了不相干的人,恐怕就只有他和夫人被蒙在了鼓里,干燥的手心悄悄出了几丝薄汗,关其正闭了下眼睛,然后凌厉的看向自己的小女儿:“都住口,辛儿,你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关辛儿猛地被叫到,不仅自己吓到了,还吓到了一旁的关母,大女儿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给那个陆姓的公主帮腔,好像对这个顾东元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如今小女儿又牵扯进去,可看到夫君那看透一切的眼神,她无力的蠕动了一下嘴角,没有出言阻拦,若两个女儿真的做了糊涂事,都是她这个做娘亲的失职啊。 “我前些日子见姐姐出府与陆公子进了一户农家,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个乞丐,至于是不是吴故,辛儿就不能确定了。” 关辛儿尽量不偏袒任何人,客观的以旁观者的角度只说自己知道的事实,毕竟一个爱热一个亲人,不管哪一个错了,她都想看到。 “你跟踪我。”关曲儿色厉内荏的职责关辛儿,她千算万算算漏了自己这个吃里扒外的妹妹,平日里不成器就罢了,现在却给她拖后腿。 一句话不言而喻,无疑是证实了关辛儿所说非虚,陆息深呼吸一口气,这个蠢女人在关键时刻又再说什么浑话。他看了眼高深难测的关其正,还有皱着眉的顾东元,看来今日里的这步棋不好走呀。 关其正闻言神色一凛,看来自己的推断没错,他借着大女儿的话追问:“说,你跟踪曲儿做什么。” 关辛儿嗫嚅着不敢再多言,她怕爹爹知道了会责罚姐姐,更怕身旁的娘亲气坏了身子:“我…我就是看姐姐一个人出门,心里好奇就跟着了。” 明显就是没说实话,关其正看了眼自己的夫人,深呼吸一下,他也情非得已,他不仅是一个父亲,还是县令,严声道:“大胆,竟敢欺瞒本官,你们两个都给我跪下。” “爹爹。”关曲儿不敢置信的大呼一声,她是他的亲女儿呀,看着偏过头去的娘亲,还有默默跪下去的关辛儿,她只觉得一口血闷在了胸口,他们关家的人都疯了,在大庭广众之下,一个个都在自取其辱。 “住嘴,公堂之上无父女,今日虽不在县衙,但此事一日不解决,一门就一日不是我的女儿,还不跪下,从实招来。” “爹爹,你这是什么话,你是把女儿当囚犯了吗。” “来人,押她跪下。”关其正看着冥顽不灵的关曲儿,他何时养出了这么是非不分的女儿,此情此景竟然还跟他谈论什么父女之情,真是笑掉了别人大牙。 两旁的衙役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动手,这到底牵涉到官县令的家事,万一做错了别连累自己,正犹豫着,大小姐就愤愤的跪了下去,他们也少了为难。 顾东元与陆息也识趣的跪在了地上,本地最大的两个商户,再加上县令家的两个女儿和一众乞丐,闻风而来的民众几乎把宴宾楼门前堵了个水泄不通。 关其正看向跪在地上的人,今日这局不破也得破:“大牛你说吴故在宴宾楼,可有证据,若空口无凭,便定不得别人的罪,本官还要判你一个诬告。” “小人冤枉,小人不告了。”大牛虽然云里雾里,可此刻连累了县令家的两个女儿,他只有一封来历不明的信,无凭无据的也不敢再多说话,免得自己也去吃牢饭。 “陆息、关曲儿,你们与那吴故是什么关系,又凭何断定吴故身死,若也是凭空臆测,与大牛同属诬告,你们有何话说。” “回大人的话,草民陆息只是与令千金偶遇,见那乞丐可怜,赏了他几两银子,今日也只是听下人听说他在这宴宾楼不见了,草民才来探个究竟。草民来时还看见了吴故,不多时他人就不见了,又刚好遇到他的同伴来寻人,这才被牵累了进来,还请大人明断。” 不等关曲儿开口,陆息就抢先一步开口,今日虽然一定要借机成事,可是一定不能把自己也折进去,所以更要三思而行,万不可说错话。 “顾东元你怎么说。”关其正略过自己的女儿,直接问向自跪下后就面无表情的人。 “回大人,草民也只在早上装卸酒缸的时候见过吴故一面,后来就不见他的踪影了。”顾东元不卑不亢的抬头回话,她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至于心怀鬼胎的人,迟早会露出马脚。 “大人,为了吴故小兄弟的安全着想,草民建议现场验一验这宴宾楼里的的酒有没有问题,顾掌柜是否清白,到时一验便知。”陆息微微垂头,略一思量,这件事筹谋了这么久,总不能功亏一篑,于是他状似为难的提议道。 “草民不同意,要验我顾家们的酒可以,先给我一个理由,无凭无据,就可以随便验我酒楼里的酒吗,恕我难从。” “对,我们不同意,凭什么要验我们的酒。”周大军带着几个老伙计,在一旁帮着腔,事到如今,他们哪能看不出,吴故那小子肯定是受了这姓陆的指派,若不是东家料事如神,他们宴宾楼救药背这个黑锅了。 “肃静,既然都是逞口舌之强,今日之事到此为止,都散了。”关其正借着台阶下,他知道今日之事不会就这样算了,如今不过是顾东元和陆息在比谁沉得住气,可是他不想比,他不想自己的女儿来趟这滩浑水。 “爹爹,这顾东元分明就是害死了吴故,把人藏了起来,那酒缸里的酒肯定有毒,他是心里有鬼,才不敢验,您怎么能这样包庇他呢。”关曲儿见陆息隐忍的样子,心里越发着急,难道就这样算了,他们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就这样放掉这个草包少爷吗?不,她不同意。 “闭嘴,本官说到此为止就到此为止,都散了。”跪在地上的人没有动,围观的人也没有散开,就连关其正本人也是半步都没有挪,大家都心照不宣,事已至此,又岂会这样草草收场。 “大人,草民同意关小姐的话,无风不起浪,若顾东元真的清白,为何不让人验酒,请大人明鉴啊。”关曲儿张口的那一刻,陆息就知道这事是过不去了,既然不能善了,索性就搏到最后,不论怎样,胜算都是在他这边。 周围的人隐隐有窃窃私语声,其中不乏陆息带来的人,故意引导大家这宴宾楼里的酒有问题,所以才不让验。关其正不语,只看向顾东元,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顾东元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她看了眼周大军:“周大哥,去酒缸里取一壶酒来,我喝给他们看就是。” “慢着,让我的家仆一起去。”陆息不给顾东元掉包的机会,吩咐自己的随从跟上去。 关其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他们二人怎么斗,只希望自己的女儿是受人蒙蔽,而不是主使之人。 酒不一会就被取了来,周大军便倒了一杯递给顾东元。陆息主仆对视一眼,确信是酒缸里的酒,顾东元毫不犹豫的接过酒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酒杯端到嘴边。 “等一下,顾掌柜应该避嫌才是,不若让民女来试酒。”关键时刻,关辛儿忍不住出言阻止,她相信顾东元的为人,可她信不过姐姐和陆息,今日之事,明显就是他们的陷阱,她宁愿喝毒酒的是自己。 “好,若是关二小姐愿意喝下这杯酒,我顾东元就以整个顾家为聘,这顾家的女主人将只能是你,顾家上下今后也唯你是从。若关二小姐不愿,东元若不能得妻如此,愿终身不娶” 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他们步步为营的算计顾东元,顾东元有何尝不是,只是她要谋的不是什么生意,而是一个人,她知道今日这事之后,自己恐怕难以求娶关辛儿,不若借此机会昭告所有人,她要娶关辛儿为妻。 “我愿意”是义无反顾的关辛儿。 “一派胡言”是恼羞成怒的关其正。 ※※※※※※※※※※※※※※※※※※※※ 今天拼不出两章了,来呀造作呀 想寄刀片的同学,你们不知道地址哈哈哈哈哈哈~ 第12章 第一碗汤 12:圆满 “辛儿,不许胡闹。”一旁保持沉默的关夫人,终也不忍自己的女儿轮番犯傻,这些个男人的争斗,与她们何干,又凭什么把自己的女儿牵连进去。想到这,她对顾东元也多了几分不满,这个贪生怕死的小子不是瞧不上辛儿吗,这会又说的什么胡话。 关曲儿倒是没料到妹妹会站出来,竟然还要替顾东元喝毒酒,她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一言未发,人各有命,既然你一心求死,我断不会做那拦路人。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看戏的人才不得已入了戏:“传仵作,所有人不要妄动。”关其正端着自己的怒意,镇定的吩咐了下去,他的女儿不论因何?是为了谁?若拿自己的命去赌,都不值得。 衙役很快带仵作来,几番验过之后,仵作禀告,这杯酒没有任何问题。 “不可能,这酒肯定有毒,你们包庇他。”关曲儿盯着仵作验酒的动作,嘴角几乎要忍不住笑开来,结果却告诉她酒中无毒,这不可能,所以下意识的她用手指着关其正和仵作,然后又指向顾东元,肯定是爹爹有心包庇,他们做的□□无缝,肯定不会失败的。 “关大小姐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笃定我的酒中有毒,难不成你在我的酒缸里下了毒?若还是不信,你大可亲自来验。”示意周大军再倒一杯递给关曲儿,顾东元的视线就看向关其正,事情已经这样明吧,她相信这位县令大人肯定看出了端倪,说不得围观者也有人已经看破了真相。 正因为自己的笃定,关曲儿更不敢去喝杯中的酒了,她迟迟不敢接,关其正的眸色也渐渐深了下去,子不教,父之过。治家不严,他这一生也只能做一个盐城县令了。 “我来喝。”不待别人反应,关辛儿就夺过酒杯一饮而尽,她要顾东元方才的承诺,她不想给那人再反悔的机会,顾家的女主人只能是她。 四周一片寂静,都看着这个县令家的二小姐,难不成她是想嫁入关家才喝的,刚有猜测冒出来,就被验证了,众人都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气氛莫名的缓和了许多,只因为… 关辛儿喝完,就目光灼灼的看向顾东元:“你方才说的话可还作数?我喝了酒,这顾家的女主人便只能是我,也只能有我。” “当然作数,东元心仪关二小姐已久,我求之不得。”少年扬眉轻笑,像阳光下的冬雪,熠熠生辉。 两个人相视而笑,像是了却了一生的遗憾,都露出心满意得的笑容,两情相悦,别无他求。 陆息和关曲儿的神色就难看多了,他们遮遮掩掩这么久,看公G众L号YurIAcgn因为顾东元之前泼的脏水,到现在都不敢明目张胆的在一起,如今算计别人不成,反而促成了好事,顿时就感觉如鲠在喉,不除不快。 “大人,实不相瞒,草民自知晓吴故求救后,就派人盯住了宴宾楼的前后门,此刻,这吴故的尸首就在宴宾楼中,还请大人派人搜查,若是搜不出,给宴宾楼造成的损失,小人愿一力承担。” 被嫉妒和贪婪冲昏了头脑的陆息,尤不悔改的步步紧逼,他自信做的滴水不漏,此刻便破釜沉舟也要拉顾东元一起下水。 “恩人不用找我的尸首了,我还好好的活着呢。”被及时救回一条命的吴故,听了周大军的话,混在人群里看事态发展,败陆息所赐,他总算理清了前因后果。原来自己一直感恩戴德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活。 “吴故,你还活着,太好了。”陆息脸色灰白的强作镇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不可能的。这个乞丐怎么还活着,除非他并没有听自己的吩咐,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等此事过去了,一定要给他个痛快。 “你怎么还活着,你这个乞丐怎么可能还活着,你怎么没有死……。”本以为死去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关曲儿一时受到惊吓,口中念念有词,似是神志有些不清。 “恩人、恩人夫人,我活着是好,但你就不好了,大人草民狗儿,吴故是恩人夫妇给取得名……。” 真相来得猝不及防,更让大家难以忽略的是,这个乞儿口中的恩人夫妇,没想到县令大小姐竟然和陆氏的掌柜暗通款曲,甚至串通一气谋害无辜之人。 “来人,给我押进大牢。” “女儿……”关夫人瘫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大女儿被押走,手脚无力站起,她的夫君走过来弯下腰。 “夫人,莫要怪自己,我们回家。”关其正扶起自己的夫人,他不怪她,她吃了太多的苦,是自己对家人太疏忽了。夫妻两个相互扶持着越走越远,见者无不唏嘘。 一个月后,顾东元携重礼去关府求亲,承诺三年孝期一满就娶关辛儿过门,关其正将其轰出门外。 再一月后,顾东元又携重礼前去,这次连人都没有见到,就被拒之门外了。 如此往复两年多,盐城的百姓茶余饭后也多了一项谈资,甚至有人在赌坊偷偷开注,押这顾东元下个月会不会去关府提亲。 陆息与关曲儿害人性命未遂,被判坐牢四年,关辛儿也被禁足家中,两年来没有踏出家门一步,她知道顾东元每个月都来提亲,也知道爹娘每次都拒之门外,可她不能多说一言,毕竟姐姐还在大牢里关着。 陆息在牢中怨天尤人、又端着少爷的架势与人打架闹事受了伤,早在半年前就因伤口不愈,病逝了。 她听说姐姐病了,就央求爹爹让自己随娘亲去牢中探望,一向不徇私的关其正竟然同意了。 “姐姐,对不起,你要快些好起来,我和娘亲还有爹爹都在等你回家。”关辛儿说着就落下泪来,引得关夫人在一旁也哭湿了衣袖。 “一碗酒里掺了泥,想变清还有可能吗?又有谁会喝一碗浑浊的酒呢。”关曲儿病恹恹的说了两句莫名其妙的话,就不再开口,听着娘亲和妹妹的哭声,她也觉得心酸,偏偏一滴泪都没有,自从公堂上见过爹爹后,他们父女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爹爹一世英名,都毁在了自己手里,怕是早就不认自己这个女儿了吧,关曲儿的脸上露出几分凄美的笑意,她把自己毁了,自己已经毁了呀。 关曲儿没有熬过这个月,郎中说她存了死志,再厉害的医术也就不回一个没有求生欲望的人。 那一天晚上,牢头来报信的时候,关其正还在衙门,刚换了便服正准备回家,就转了方向,直奔牢房而去。 他在牢房里抱着女儿的冰凉的身体跪在地上,一直待到深夜,关府人呢和关辛儿来了之后,也拉不起他,双腿早就麻了、站不起身了,他也不愿意站起来。似乎跪着,能让心里好受点。 女儿是罪有应得,他们夫妻二人明白怨不得别人,可是女儿下狱那天的心太痛了,今日的心却是感觉不到痛了,都说悲从心来,为什么他的一颗心没有任何知觉了呢。 关辛儿被解了禁,顾东元这个月却没有来,赌场里开注的人赚了个盆满钵圆,一连几个月,顾东元都没有上门。 关其正也辞了官,与关夫人一起养养花、种种田,似乎忘了小女儿的婚事一般。关辛儿也不着急,当今女子多是十五岁就许了人家。她如今已经二十岁,却还是每天只顾着陪娘亲做饭洗衣,和爹爹一起读书习字,一家人仿佛忘了这件事一般,可是有人没忘。 一晃三年,顾东元已经二十一岁,孝期满后,她就卖掉了顾家的所有商铺,甚至捐了许多地出去,顾氏的生意只剩下了一座宴宾楼。 大地回春,柳树发出新芽,盐城的百姓也像结束了冬眠一样,大街上人来人往,顾东元就这样拎着两壶香雪酒,怀里揣着顾家老宅和别苑的房契,以及宴宾楼的掌柜印信来到了关家。 闻讯的人纷纷开赌,押这顾东元能否提亲成功,甚至有些闲得无聊的人还守在关家门外,等候着得到第一手消息。 顾东元出门时手里的两壶酒没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变化,一时间也难以分辨结果如何,事情在三个月后才又现出端倪,顾府开始采买红绸等喜事用品,关夫人也少见的笑着出门,裁了红色的布,说是要亲手给女儿做嫁衣。 大婚当日,顾伯受过新人的叩拜后,就把自己喝了个烂醉,待宾客散尽,他送走了关其正夫妇之后,便一个人提着酒壶跌跌撞撞的去了顾府别苑,对坐着海棠树,在凉亭里喝到漫天星子都连成了一片。 顾府新房内,红烛尽燃,床上的两个人散落着一肩长发,衣衫褪去,半知半解循着感觉摸索,待到落红点点,分不清你我才罢。 入睡前,顾东元亲偷偷吻了一下关辛儿的额头,我从前竟不知道你有这般美好,这一晚,我以为自己是敲开了天堂的门。 ※※※※※※※※※※※※※※※※※※※※ 第一碗汤写的仓促,感谢同学们的指正~ 第13章 关辛儿篇 小番外 六十年后,盐城,顾府别苑。 青丝不再,白发如雪,顾氏唯一的女主人坐在凉亭下,望着院中的海棠花,合上了手中的账本,顾氏的生意因为顾东元的离去在一夕之间都停了下来。 关辛儿这半个月力排众议,将顾氏旗下的商铺,能卖则卖,能捐则捐,如今仅剩一座别苑和一个信得过的忠厚老仆。 她知道自己也时日无多,这一生与顾东元相伴几十载,两人相濡以沫,恩爱有加,想起几十年里深爱的人,嘴唇忍不住微微上挑。 自半月前顾东元不舍的闭上眼睛后,她从最初的悲痛中走出来后,到了这个年纪也都看通透了,剩下的只余感恩和满足。唯一让她困惑的是近几日的梦,不,或许应该是记忆才对。 忙着处理身后事,深夜里的长梦也没有当回事,只是那梦境一幕接着一幕,竟把她从小到大的记忆回顾了一遍,本以为是自己老了,怀念少年事。 可是想起昨夜,梦中的一切真实的就像是昨天,几乎让她怀疑这一生的记忆是否也是个梦。 关辛儿徒然的叹了口气,那些混乱的片段,印象深刻到几乎要取代她曾经和顾东元的回忆。梦里的自己在更早的时候遇到了顾东元,没有任何意外的衷心于她。 与生活不同的是,梦里的自己苦苦追寻几年,换来的只有厌恶与推拒。再后来呢,发现了心上人乃女儿身,明知没有结果,却还是泥足深陷。 梦的终点,她死在了宴宾楼的那场闹剧里,为了顾东元喝下毒酒,临死之际那人眼里也只有姐姐。 梦中的自己不过二八年华就无辜受累,而梦中的顾东元最终也锒铛入狱,也不知是不是没有睡好,回想梦中事,竟也觉得心痛。 关辛儿揉了揉自己心口处,闭上眼睛,脑海里翻涌的都是自己梦里的短暂生命,今世的事逐渐模糊,似是自己的一场虚妄。 这一生圆满,差点抵不过一场不幸的梦,若不是自己真真切切的活到了暮年,怕是会糊涂的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梦。 ※※※※※※※※※※※※※※※※※※※※ 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叙述,所以抱歉 接下来会专注于感情线,只有三个字:甜甜甜 错字已经改完,我是一只辛勤的小蜜蜂啦啦啦~ 第14章 第二碗汤 01:真假 “是否有一个姑娘爱过你”奈何桥边,孟婆依旧身着黑衣,面带轻纱,血红色的彼岸花无风摇曳,映照在忘川河里的影子像小小红灯笼。 齐越皱了皱眉,她被利箭刺中心脏,醒来就站在了这里,看了眼不知所谓的神秘女子:“你是谁,这与你何干?” “莫要狂妄,喝了这碗汤,走过这个桥,就可以投胎了。”孟婆不动声色的盛了一碗汤,然后往空中一放,就悬在了齐越的面前。 原来是战死了啊,齐越若有所思的端起面前的碗,入口有些奇怪,似是蛋花汤的味道,她眉头紧锁的盯着面前的女子看了会,然后才喝了碗中的汤,脚步从容的踏上桥,在即将走过的时候,才低低的说了声:“有过。” 桥这边的孟婆,手指悄悄的抖了抖,她张开口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徒然的长叹一声:“世事多变,皆看造化了。” 睁开眼,自己像是在一个石室中,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齐越猛地坐起来,四周布满了身穿铠甲的士兵尸体,脑海里闪过熟悉的画面,想起那一碗蛋花汤。猜测到什么的她,脖子僵硬着转过头,记忆中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不对,应该说真正的齐越就坐在石凳上。 满身疮痍的宋国大将军用仅剩的力气手握剑柄,借以支撑自己的身体,她看了眼面色还算平静的女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自己是身经百战的将军,这人也不能太差:“想必你应该早就知道我的意思了,如今宋国内忧刚解,经不起外患,所以我不能倒下,齐越大将军不能倒下,你与我虽无关系,但却如同一人。 我已经亲手杀掉了所有的知情人,这里有我为你写的书信,你带在身上小心保管,以备不时之需,现在你过来,脱下我的衣服,拿上这枚虎符,然后放火烧了这里,从现在起你就是齐越,你没有武功,今后就对人称是因此役而伤了身子,不能再上阵杀敌,但依旧可以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 “是,齐越明白。”没有了前世的不愿,她早已经把齐越两个字刻在了身体里,自己原本的名字,早就已经不记得了。 “很好,我放心…了,还有,替我守护好…公主。”齐国第一位战无不胜的女将军,就这样倒在了冰冷的石板上,在火焰里化为了灰烬。 齐越收好虎符与书信,然后提着剑走出石室,循着前世的记忆,她一路向北,不出十里应该就是宋军驻扎之地。 她本是不谙世事的闺中小姐,只因战火烧到了家乡,自己侥幸活下来跟着难民四处逃亡,半年前她被人带到了这个山洞的石室里面,经常与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独自相处,她模仿这个人的字迹,学着这个人吃饭的动作,甚至连说话方式也几乎相同。 因为条件限制,她不能骑马射箭,便只在石室里练剑,但因为底子太差,所以就只学了个样,倒是兵法谋略学得十分出色。来教她的人说这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大将军齐越,一年前受了重伤,如今只有半年可活,可是宋国不能失去齐越,所以她今后就是齐越。 虽然是在边境小城,她也听闻过大将军齐越的名字,齐家世代为将,齐老将军为国捐躯,齐越十六岁为了为父报仇,瞒着家人偷偷女扮男装从了军。身先士卒的神勇士兵,使得一手利落的齐家剑法,不过几日就被人识破了身份。 当时的主帅是齐老将军的旧部,感念齐越的孝心,又因她立下战功,便上报了朝廷,一来二去,一年的时间她就凭着自己的一身武艺,和耳濡目染下的用兵之法,成了宋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将军。 齐越想起那句“守护好公主的话。”心口忍不住一阵钝痛,她没有做好,她认错了人,将本应该好好守护的人,亲手送进了深渊。 脚步沉重的拖着身子往前走,虽然前世自己苦练武艺,已经不弱于真正的齐越将军,但是此时她的身体还是个肩不能抗的弱女子,一切都要从头来过。 路过河边,她看着水里的影子,面容比真正的齐将军白太多了,想起前世心惊胆战的自己,因为心慌和白皙的面庞而引起别人的疑心,齐越便用剑割伤了额头,然后削了块树皮,暂时给自己制作了一个简易面具,看来回到军营后,要给自己打造一副面具了。 额头上的皮肤因为长途跋涉,被汗水反复浸湿,久久不能愈合,还带着一股撕扯般的疼痛,再走几步就是宋军斥候的活动范围了,齐越松了口气,脚下也多了一点力量。 “齐将军?是齐将军,齐将军快上马。”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齐越在斥候活动的范围内守株待兔,遇上了前来打探的士兵。 前世她不会骑马,艰难上去之后就被摔了几个跟头,这一次她丝毫不惧的一跃而上,坐上了马背,策马扬鞭,好不痛快:“我的脸被砍伤了,难为你还认得出,走,随我回营。” 年轻的斥候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后脑勺,他今日是第一次单独来打探敌情,不成想就碰到了齐将军,他并不是认出来齐越,毕竟隔着一个树皮面具,他只是认出了将军的鱼鳞甲和她的那把剑而已。 只是待了片刻,马就已经跑出去好远,他一时急的乱挥手:“大将军,还有我呢,我没有马,大将军……。” 打起精神努力奔跑起来的人,没跑出几步,已经远去的马儿就又回来了,他仰起头,只觉得此刻的大将军形象高大的不像话。 “还不快上来。”随着一声轻喝,齐越又调转了马头,她走了几步才想起此地离营地太远,把一个看起来没什么经验的斥候丢在这里好像不妥,就又折了回来。 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石室里的人都是齐越最信得过的家将,可是为了她,他们却又不得不丧命,所以尽管已经杀敌无数的她,对待自己的军士还是格外的宽厚。 大将军平安归来的消息迅速在军营里传开,此战虽然胜了,可追击敌将的大将军却负伤失踪,尽管他们一路上见到的都是敌军的尸体,可失去了大将军的宋国无疑也是损失惨重的。 幸好大将军安然无恙,据说是众家将拼死护她逃了回来,还伤了脸,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与百钺一族的这场战争持续了太久,如今总算战胜,他们也可以班师回朝了。 远在京城的朝堂之上,宋帝于五日前接到战事大捷的消息,还没有开心就陷入了忧心忡忡,因为随着捷报一起来的,还有大将军失踪的消息,如今齐越平安回营的消息已经传回京城,善于察言观色的大臣们才敢露出喜色来,以庆祝大军凯旋归来。 回到京城的那天,秋风肃肃,齐越远远的就看到了城墙上的宋帝,和记忆里一模一样,似是想起了什么,她看向城门处,一眼就看见了风姿卓越的白衣少年挤在群臣后面的队伍里。 “齐越你可知道,班师回朝那日,当你眼里只有三妹的时候,我就知道不是你了,你已经不是你了,不是我的阿越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站出来,让我认错了人,为什么啊?”怀中的人却没了声息,她也就没有听到答案。 书信里说,齐将军心爱的公主会一身白衣来迎她回朝,可是前世的自己一眼看到的却是站在宋帝身边的一身白裙的三公主,所以就错过了人群里女扮男装的长公主。 长公主的母妃是百钺族人,自多年前两国开战,她生下来便从未受宠过,所以才会悄悄的装扮成少年,混在人群里。 拿下脸上的面具,露出被包扎起的额头,她目光炯炯的看向了自己应该守护的人,然后才下马跪谢圣恩。 当晚的庆功宴上,齐越借口有些醉了,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了御花园里,她不知道齐将军与长公主是在哪里相遇的,从前又是如何相会的,所以只能到这御花园里走一走。 “齐越,你额头的伤还痛吗?”三公主宋雅跟随着齐越一路来都御花园,见人停下了,就凑过身来,语气柔柔的问到。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齐越的身子默默的僵了一下,然后才转过身来行礼:“齐越见过三公主。” “怎么?去了一趟战场混了个大将军回来,就忘了我们从前情同姐妹吗?”宋雅佯装恼怒的捏了捏齐越的鼻子,她往日里是为了宋老将军才与齐越走得亲近,眼下却是不用费那么多功夫了。 夜色掩护下,齐越痛苦的闭了闭眼,亏她前世还以为齐将军是单恋三公主,三公族只当她是姐妹,却忘了想,若是不知道心意又怎么以心爱的人互称。此时她还不能露出破绽,既然是好姐妹,那么便演一场姐妹情深吧。 ※※※※※※※※※※※※※※※※※※※※ 接下来还有一更~ 第15章 第二碗汤 02:靠近 “三公主又说笑了,齐越哪敢,我实在是头痛,外面风大,你快先回去吧,我还要再醒一醒酒。”齐越伸手点了下宋雅的额头,学着前世亲昵的动作与语气。 “你…讨厌。”宋雅脸色一红,羞恼的离去了,缘是这齐越从前不曾主动与她有身体接触,看来是去军营里和那些臭男人一起学坏了。 齐越云里雾里的看着离去的人,深深的叹了口气,她好像总是会把事情搞砸怎么办,看来宋将军这时候和三公主并不亲近,之所以后来形影不离,全都是自己一厢情愿造的孽呀。 “阿越。” 一道清冷的声音脆生生的出现在了空气里,像极了它的主人,一身白衣的少女,修长的双眉下面,眼里的哀愁藏也藏不住,薄薄的双唇紧紧抿着,清秀绝丽的脸上带着一股书卷气,生生把那几分明艳的美给掩了下去。 怪不得有人说长公主天性凉薄,大概是来源于她身上的这股带着清愁的书卷气吧,齐越前世里没怎么认真看过长公主,便忍不住趁着月色多看了几眼面前的人。 长公主宋曦走过来,在她面前伸开五指挥了挥:“阿越,你怎么了?看什么呢?” “看你。” 耿直的说完两个字,齐越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她连忙行礼,解释道:“微臣酒喝多了些,还请长公主恕罪。”习惯了前世对长公主的态度,在这种情形下,就显得有点不对劲了。 “阿越,你到底怎么了?我怎么会治你的罪呢,快起来。”宋曦想起方才看到的情形,伸出去要扶齐越的手在半空中又收了回来,她的阿越好像要离开了,就像从前慈爱的娘亲一样,现在只知道吃斋念佛,从来不愿多看她一眼。 “谢长公主,微臣…微臣…我在边关时常惦念于你。”齐越吞吞吐吐的说完,顿觉窘迫,脸上烧的厉害,这样睁着眼睛说谎话,到底还是有些羞愧。 “阿越,你说过无人时就唤我曦儿的。”宋曦眼里的愁意更浓,难道阿越也和父皇一样,有了新欢就忘了旧人,难道女子也会像男子那般三心二意吗。 “齐将军,前面就是百钺国境了,你可以唤我一声曦儿吗?”记忆里的女子执拗的下马车,就为了提出一个这么荒唐的要求。 “长公主,您逾礼了,恕臣难以从命。”前世的自己说了什么混账话,把一个人最后的企望也毁掉,甚至亲手把她逼上了绝路。 齐越上前两步,双拳握了又松,最终还是没有把人抱进怀里,她咽了咽口水,为了咽下方才莫名涌上来的心酸:“曦儿,我…。” “我知道,阿越是为了我,所以一定不能被别人发现,你离席很久了,快回去吧。”宋曦善解人意的扬起眉,强撑起的笑意更令人心疼。 齐越转过头,心爱的人改变了态度,又怎么会察觉不出呢,哪怕她把齐将军的神态语气都模仿的惟妙惟肖,可是心里的情感是骗不了人的。 敏感如长公主,轻易就感觉出了,她的阿越不仅陌生,心里也没有了她的位置,不过一年多,就应了那句“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曦儿,我额头受了伤,怕你嫌弃于我,我…我这会酒也喝多了,你别想多。”齐越于心不忍,她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是大概也能理解,该是心很痛吧。 “我知道的,阿越快回去吧。”宋曦说着,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些。 齐越不自觉的抬手摸了摸左胸口,那里似乎在痛,前世她只顾建功立业,保家卫国,为了齐将军的遗愿,便对三公主言听计从,可是她并没有喜欢上谁,哪怕被利用了也只有怒,从来都没有心痛过,此刻她这是怎么了。 “曦儿,我回去了。”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都知道,她也能理解,却还是做不出太过违心的事来。 “嗯。” 宋曦失落的回到了自己房间,尽管齐越很用心的在解释了,可她还是忘不掉刚到御花园时看见的那一幕,阿越好看的笑,还有那亲昵的动作,对着三妹那般。 她们本来就没有挑明关系,虽然彼此心知肚明,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甚至连肢体接触都极少,更没有什么信物为证。所以即使有一人变心了,另外一个人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没有正式开始过,便谈不上结束吧。 回到宴席上的齐越,除了与几位走过来敬酒的大人虚以为蛇一番,就是独自喝闷酒,直到皇帝累了,他们这群人才散了。 翌日一早,天色微亮,齐越简单吃了早点,就去了军营,她如今头上包扎着,又得益于戴了一阵子面具,所以面色白皙了些倒没什么了。 她来军营也只是在腿上绑了沙袋,一圈又一圈的负重慢跑,额头上的伤势是自己割的,本来下手就不重,所以她也不担心伤口,若是能留一个疤,说不定是好事。 一旁的兵士就不淡定了,他们本来想着大将军受了伤,脸上也挂了彩,再怎么着也是个姑娘家,至少应该休息个三五日吧,他们也能松懈一点了。 谁知道,第二天就受到这样的打击,果然大将军不似普通女子,齐家的女人不可以常人度之。所以他们的苦日子也来了。 齐越这样做不是没有道理的,她一方面要尽早改善自己的体质,另一方面是因为边境只太平了一年,百钺就又大举进犯了,而一年后的战败也直接导致了长公主和亲一事。更令他们想不到的是,百钺人知道长公主的身份后,就开始疯狂反扑,齐越也受奸人所害战死沙场。 所以她一刻都不能松懈,为了已逝的齐将军,为了齐家,为了宋国,也为了长公主。军营里勤奋操练的盛况传到宋帝那里,令他龙心大悦,犒赏三军大宴三天。 于是乎,刚有好转的军营风气,才半天就变成了东倒西歪的醉鬼酒场,齐越也只有怒其不争,圣上金口玉言的赏赐,她也不敢反抗,便进了宫。 得益于齐老将军戎马一生,所以他唯一的女儿便受了很多优待,比如可以随意出入皇宫,再比如上战场一年就拿到了可以号令三军的虎符。 齐越回忆着前世对长公主的印象里有没有她的住所,结果发现并没有,偶尔的遇见过一两次,似乎都是在冷宫旁边的池塘边,心里想着,脚下也动了起来,片刻功夫,她就到了目的地。 幸运的是,池塘边的八角亭里,独自坐在那的正是长公主,这里紧靠着冷宫,又地处偏僻,所以平时都没有什么人,只有晚上才见侍卫巡视几番。 听到脚步声,宋曦回过头,眉目间一瞬间都沾了喜色,没了愁意的双眸顿时明媚起来:“阿越,你来了。” 语气里带着惊喜,神色间也布满欣喜之意,齐越大概知道了,这里恐怕就是两人私下见面的地方,她被这份喜悦所传染,嘴角也扬了起来:“今日军营里无事,我就想着来看看曦儿。” 总算是没有急着下跪行礼,齐越自然的坐到宋曦身边,两个人靠得极近,她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人,心里无端的生了几丝甜意,她会守护好长公主的。 宋曦因为身边灼热的视线低下了头,她是皇宫里最不受宠的长公主,因为当时的宋国,国力不及百钺,还是太子的宋帝便被迫娶百钺公主为太子妃,甚至在即位后还要立百钺公主为后。当时的宋帝为了两国和平,便假意温柔,直到宋国渐渐昌盛,长公主出生后,他也废了后,将百钺公主囚在了冷宫里。 近年来,宋国与百钺战争不断,宋曦这个长公主也越来越尴尬,最后更是以宋国公主的身份被送去百钺和亲,受尽了屈辱。 “伤口还疼吗?”宋曦伸出手想碰一下齐越额头上的伤口,可是又怕弄疼了她,手臂抬起来,便犹犹豫豫的不知如何下手。 齐越轻笑一声,伸手把宋曦的手指按在了伤口上,掌心下的手指微凉,微微颤了颤就老实的趴在了伤口上,看着眼前面色绯红的人,想起前世里印象中似乎从未笑过的长公主,她的眼里不自觉的就多了一丝宠溺。 “想碰就碰吧,我不怕疼的,况且伤口也不深,曦儿不要担心。” “嗯。”两个人不知道保持这个动作多久了,感觉到手臂酸涩难忍了,宋曦才别扭的抽回手来,羞意依然布满脸颊,她偏去过头,假装看向了别处。 “这两日军营里都无事,你随我一起出宫去可好。”齐越神思一动,既然在宫里诸多不便,她们何不出宫去。 宋曦抬起头来,惆怅的道:“每个公主按例是一年才能出宫一次,我上次去城门口迎你,就已经把今年的机会用掉了。” “无妨,你听我的就是,明天一早你来这里等我就是,我有办法。” “好”。 ※※※※※※※※※※※※※※※※※※※※ 感觉头要秃了,我要吃个夜宵缓一缓,告辞~~ 第16章 第二碗汤 03:心酸 齐越的办法很直接,对待别人或许还需要掩饰一下她与长公主的关系,但是对宋帝就完全没有必要了,毕竟在前世,这个自诩英明的一国之君,曾经力排众议赐婚于她与三公主。 当今宋国,需要出色的将领来平定边疆,他便不在意牺牲哪一个女儿来笼络齐越的忠心,毕竟这江山始终胜过一个女人。 “臣想请旨带长公主出宫,望陛下开恩。” 齐家世代为国尽忠,齐老将军与当今圣上更是情同手足,到了齐越这一辈,却仅剩一个女儿,一年前边关战事日益吃紧,齐老将军战死后,宋帝便寝食难安,生怕祖宗基业葬送在自己手里。 幸而齐越巾帼不让须眉,力挽狂澜守住了齐家的位置,也守住了边境百姓的安稳,所以无论私情还是公义,一些无伤大雅的要求,宋帝都愿意应允。 “哦?越儿能否给朕说说,你们准备出宫做什么。”脑海里仅残留着浅浅的印象,甚至忘了自己大女儿叫什么名字的宋帝,诧异之余还不忘表示自己对齐越的亲近之意。 一直都听人提起齐越与三公主情谊深厚,好像没听说过她与长公主也相熟。宋帝凝神想了想,如果没记错的话,长公主的生母,那个与他没有夫妻情分的人应该还在冷宫里吧。 年轻时恼怒自己受制于人,掌权后就脱离桎梏报仇的他,还记得那个女人孤傲的脸,只是十多年未见,竟差点忘了他们还有一个女儿。 “臣斗胆,从前偶然与长公主碰面,见其谈吐略孤陋,便存了想带她出宫见见世面的心思,还望陛下恩准。” 齐越毫不避讳的回道,她不怕宋帝责怪,反而暗讽他这个为人父者的不教之过,一国之君也是个父亲,对自己的女儿不闻不问,乃是失职。 宋帝也不恼怒,若是平常被人顶撞,恐怕那以下犯上之人已经被拖出去了,可齐家的人是个例外,做惯了上位者,听到的真话就越来越少了,比起那些个圆滑世故的老臣们,他更喜欢年轻人的直言不讳。 此时跪在脚下的女子,像是大殿上有着书生气节的状元郎,毫不掩饰的心思,单刀直入的勇气都让宋帝欣赏,这样的人手握虎符才让他放心。 “倒是朕的错了,好,朕就准你带长公主出宫,不仅是这一次,今后的许多次也都许了,领旨退下吧。” 像前世一样,宋帝轻易就看透了齐越的心思,不管是姐妹情深还是什么,他都不在意,只要齐家忠心耿耿,只要江山无恙,其余诸事都是小事一桩。 于是这皇城里,除了齐越以外,等同于又有了一位可以随意进出的人,而这个人正是长公主,宋曦儿。 清晨,露水从泛黄的叶子上滚落,太阳刚刚露出虚虚的半边轮廓,宋曦就来到了冷宫外的池塘边。她望着池中的水,心里的期待就像里面偶尔穿梭的鱼儿一样,欢快的游来游去,没有个停歇。 “阿越。”略压低的声音响起,却克制不住语气里的满怀欣喜,宋曦坐起来走出亭子,一个晚上的期待,使她忍不住上前迎了几步。 来人正是齐越,她以为自己来得足够早,没想到还是迟的那一个,她挑了下眉,用上自己最灿烂的笑容:“曦儿,看我拿了什么。” 将圣旨打开,两个人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宫,相信不出半刻,那位三公主就会得了信吧,但齐越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她唯一担心的是一年后的战役。 宋曦看着身边若有所思的人,脚步也不由得放慢了些,从前不曾出宫,上次也只是远远看了齐越一眼就回去了,她在宫中的生活如履薄冰,虽然母亲被打入冷宫,自己也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可是仍有郁郁不得志或者借题发挥的人,寻衅作弄她。 她是宫里最没有地位的公主,连扫地的嬷嬷都对她不屑一顾,偏偏眼前的这个人每次都要硬邦邦的下跪行礼,给了她身为长公主的尊重。也正是这份与众不同的尊重,让她动了心,对一个女子动了心。 远离宫门,来到京城繁华的街道上,作男子打扮的齐越,虽然面容清俊,却被额头上的白布映衬的有些不好惹,所以路人的视线多是看了她一眼,就把视线落在了宋曦身上,毕竟观看美好的事物能让人心情愉悦,更何况是一个貌美的女子呢。 然而战场上敏锐的齐越,在感情里却没了这种观察力,所以只顾着忧心战事的人,一时间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凑巧的是,京城的热闹也吸引不到宋曦,所以她频频侧视,眼里只有齐越一个人,倒也没有什么不妥。 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感觉到饥饿的齐越带着宋曦找了间酒楼,要了二楼上好的厢房,然后点了四道宫里没有的寻常菜色,再来一壶酒,两个人才上了楼。 “这里的菜虽然没有宫里的精致,但味道还不错,等我们吃完,曦儿就跟我回府挑几本书再回宫。” 齐老夫人生前虽然也看兵书,但是有别于夫君和女儿的痴迷,她最爱看的是一些奇闻异录。所以齐府收集了不少这样的书。齐越想着宋曦在宫里无人作伴,书也大多无趣,不如挑几本有意思的回去解解闷。 “好,”宋曦将桌上的菜逐一尝过,待到吃饱了,才意识到什么的她,不安的放下筷子低下头去,全然没有身为公主的骄傲。 齐越早早就停下了筷子,虽然两个人吃四个菜不少,但也算不上多,她原以为公主吃的都不多。毕竟在前世,吃遍山珍海味的三公主和她在宫外一起吃饭时,往往都是吃一点就够了。 可是宋曦的情形似乎刚好相反,虽然动作缓慢优雅,可那停不下的竹筷,像是不曾吃过什么像样的饭菜,又像是担心下一顿就没有饭吃一样,被她看了很久,才惶惶的放下筷子。 齐越给自己倒满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似是能掩去心底的酸涩,她本来不善饮酒,在军营里待久了,渐渐的就能和几位副将一起喝几杯,可是今天的酒好像格外的烈,一杯就灼伤了喉咙,让人说不出话来。 宋曦始终没有抬起头来,冷宫里虽然也是一日三餐的送进来,可大多都冷了、馊了,是整个皇宫里伙食最差的,没有人问没有人管,有口饭吃就不错了,所以她才一时失仪。 “曦儿要不要陪我喝一杯。”一连几杯下肚,齐越总算是开口说了句话。 “阿越……。”轻飘飘的两个字,语气里尽是惴惴不安,满是忐忑。 “对不起,曦儿,”大将军临死之际还不忘让她好好守护的人,前世就是这样在冷宫里孤苦的过了一年,最后又被心上人亲手给推进了地狱吗? 所以前世的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啊,若回来的不是她,而是真正的大将军,肯定会把眼前的人捧在手心里吧! “阿越,没事的……。”宋曦手足无措的抬起头来,她不曾怪过任何人,更何况她所受的苦与齐越本就没有关系,所以不存在什么对不起。 时间悄悄的溜走,待到一壶酒默默喝完,齐越才站起身来,外面的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因为担心宫门会关,她便没有再提去齐府的事情,而是直接送长公主回了宫。 两个人具是沉默不语,一路走到冷宫外,临近分别了,宋曦才停下步子,带着充满肯定的语气问道:“阿越是不是没有因此而看轻我。”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懂的人一下便听懂了,齐越的心里也因这句话又难受了几分,她看了眼四周,然后牵起宋曦的手走去了八角亭,待到两人稍一站定,便侧身把牵着的人拥进了怀里,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思,这一刻她想抱紧怀里的人。 “曦儿,你是宋国最尊贵的长公主,也是齐越大将军要好好守护的人,没有人能看轻你,连你自己也不可以。”说完,齐越缓慢的抬起头看向天空,大将军如果听到这样的话,应该能放心了吧,她会好好守护长公主,以齐越的身份。 “阿越,只要你不变就够了。”宋曦抬起双臂,用力回应齐越的拥抱,她从来都不在意别人怎样看,她只在乎心上人的态度,这便够了。 虽然这宫中冷的很,两个人的未来也茫茫,但她能等,像母亲一样,在冷宫里艰难又辛苦的等下去,她也会一直等下去,等齐越描绘的生活到来。 “快回去吧,这几日军营里无事,明日一早等我一起吃早膳。” “嗯。”目送心上人离去,宋曦才转身往回走,她不愚钝,当然知道齐越显而易见的心思,十一月,在这个入冬的夜里,她多年来第一次对明天的早膳有了甜蜜的期待。 齐府,一夜无眠,舞了半宿的剑,齐越洗漱完,拆了额头上的布,然后又用帕子浸了冷水擦脸,觉得头脑清醒了才拎了个食盒出门去。 ※※※※※※※※※※※※※※※※※※※※ 感谢同学们的灌溉 今天无事,更改错字,晚上更新~ 第17章 第二碗汤 04:起疑 皇城,街头巷尾偶有炊烟升起,勤劳的小贩已经搭上了灶台,间或传来几声吆喝,不知道是谁家豆粥的香味飘出了窗。 齐越早早排队买了京城有名的蟹黄包,然后打上两碗粥,小心的摆放在食盒里,就进了宫。穿过御花园,向着冷宫的方向,因为心里莫名的迫切,她的脚步不自觉的加快了些。 “齐越!我们的齐大将军这么早进宫,莫不是有什么急事。”昨日齐越带长公主出宫的事已经传开,听到消息的宋雅便吩咐下去,但凡见齐越进宫就回禀一声,不曾想天还没亮就有人传了话,她这才顶着睡意出现在了御花园。 身后传来三公主的声音,齐越的脚步应声停了下来,顿了顿才转身行礼:“齐越见过三公主,臣并无急事。” “手里提的什么,不知道要送去哪里?”宋雅不依不挠的走近了些,这宫里谁不知道她与齐越最亲近,什么时候蹦出了个冷宫的丫头,她才不会把到嘴的鸭子拱手让给别人。 齐越抬起头,眉毛微皱,然后旁若无人的陷入沉思,虽然她不担心宋帝,可是宋雅呢?自己还需要继续应付这位居心叵测的三公主吗? 一年后的那场战役,三公主也算始作俑者,如今长公主身居冷宫,自己暂且不能兼顾,是否还需要避讳一番。 “齐越,本宫问你话呢。”看着神游天外的人,宋雅的面色难看了些,这朝野上下,谁人不知她宋雅乃是最受宠的公主,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竟敢无视她。 “臣一时失神,回三公主,这食盒里只是民间的粗食。”齐越回过神来,照实回答。 “哦?吃食?是给谁的?”只是一般的吃食吗?难道真是送去冷宫里的? 宋雅缓和了些脸色,她不屑去对付一个失宠的冷宫公主,但若是这个人不识好歹的出来碍事,也就怪不得她了。 “长公主。”例行公事的回答。 “若是本宫想吃呢?”试探着抛出问题。 “三公主若是喜欢,拿去就是。”齐越不以为意的递上食盒,本就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时间还早,她大可出去再去买一份,还不至于因为一顿早饭去得罪三公主,免得给长公主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宋雅盯着桌子上的包子和清粥,顿觉自己像个傻子,一大早的就为了这个去堵人,实在是浪费时间,所以当听到齐越又拎了一个食盒进宫时,她便歇了去拦人的心思。 这般难以入口的粗食,也就冷宫里她那个好皇姐才会吃,只是齐越的目的真就这么简单吗,会不会是为了冷宫里的那位?据说她击退百钺大军后,失踪数日,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呢,宋雅想了一会,暗暗记下,准备睡个回笼觉再去打探。 这边,齐越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怀疑,她出宫又买了份一模一样的早饭 ,只是脚步比之前走得更快了,在太阳刚露出头的时候,才赶到了冷宫外。 像从前每次约定见面一样,长公主宋曦已经早早站在了池塘边,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抬头就看到了自己正等候的人。 “阿越。”一声轻唤,万语千言深藏眼底。 “曦儿还没吃早膳吧,我们一起吧。”齐越轻笑着挑起眉毛,总是布满凝重的脸上,此时才显露出几分属于少年人的朝气。 安静的一起吃饭,无需谈笑,只消几个对视,宋曦就已经满足,如果有朝一日可以走出这深深的宫墙,和眼前人去过平淡的生活,该是神仙般的日子吧。 齐越并没有久留,毕竟她还要去城外处理军营事务,未动心的人,便是连一个拥抱也吝啬,只留下匆匆离去的背影。 随着太阳高高升起,三三两两的行人渐多,街上也开始热闹起来,今天乃是犒赏三军的最后一日,这两日为了遵行圣旨,对兵士太过仁慈的结果就是,已经有胆大的人偷偷去去招惹勾栏院里的莺莺燕燕。 下决心要整顿风纪的齐越,撕掉了自己回京后对士兵较为和善的脸色,从前的冷面女将军又回来了,这些刚从战场上回来的汉子们,不由得在心底苦叹:“安逸的日子要结束了。” 齐越站在高台上,没有紧紧皱在一起,下面的士兵喊杀声一片,经过战场和鲜血的磨砺,彼此间渐渐有了些默契,可是这些还不够。 百钺一族善骑射,宋国善阵法,若是防守敌军的进犯还算易事,只是苦了百姓。可要是想驱逐、或则歼灭敌军,不善骑射的他们显然没有什么胜算。 目前为止,百钺都是小范围的烧杀抢掠,宋国尚能占些优势,可一年后呢,当敌军大规模进犯,他们只有节节败退。 副将赵桉看着台下不停操练的士兵,悄悄撇一眼身边的大将军,眼里的爱慕脱去了隐藏,耳根悄悄泛红。 一年前,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前锋,每天都祈祷者战争的结束,还要小心保住自己的性命。直到齐越出现他身边,一个女子上阵杀敌做前锋,几番救了自己的小命。 待到战停,齐越成了宋国的大将军,他也成了她的副将。那是他投笔从戎以后,过得最痛快的日子,身边的人穿便服的时候,儒雅清秀,穿上鱼鳞甲便满身肃杀之意。 无论哪一个她都让赵桉心动,只可惜这份情却不敢说与别人听,因为他知道,齐越挂念着远在京城的公主,两个女子,可笑至极。 “将军,上面风大,咱们下去吧。”赵桉见齐越回头,便颔首低言,将眼里的情谊都隐去。 “无妨,赵副将下下去吧,让大家歇息一刻。”齐越深深的看了眼自己身侧的人,她记得前世这个赵桉曾经舍命相救,却也是他将她引入险地。 这个人虽然痴情,却也被蒙蔽了良知,拿几万将士的生命当儿戏,齐越要留着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次她要做黄雀。 微微叹一口气,齐越明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暗色。兵者,诡道也,她在战场上也时常攻敌人于不备,常以奇袭、埋伏制胜。 只是像这样步步算计,却不用在与敌军过招上,还是头一次,都说行军作战难,殊不知最难的是与人勾心斗角。 皇宫,宋雅将自己的猜测说与皇后听,当今皇后出自赵氏一族,其人外表看起来温婉贤淑,又育有一儿一女,儿子乃东宫太子,女儿是最受宠的公主,按理说应该高枕无忧才是。 偏偏她出身士族,自以为被宋帝所忌惮,再加上当今皇子多达六位,其中有贤能者甚至被委以重任,她这个一国之后便无法安心。 如今号令三军的虎符又握在齐家的手里,那些武将与他们世家一直矛盾颇多,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自己这个皇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坐的住。 “雅儿的意思是,这个齐越有通敌之嫌?”眼中精光一闪,赵皇后感觉自己抓到了重要的东西,如果虎符落在赵家人手里,哪怕是旁系也行,这天下就是她儿子的了。 “母后也这样以为,就怕是咱们猜错了,到头来白忙活。”看母后同意自己所言,宋雅一边继续说着,一边乖巧的走到赵皇后身后,双手轻轻的帮她捏着肩,一副孝顺模样。 赵皇后沉默一会,猜测着种种可能,想到那个冷宫里曾是百钺公主的废后,她摇了摇头,微笑道:“雅儿说错了,我们只要下足功夫,猜测就能变成事实,也就不会白忙活了。” 日薄西山,京城外的驿站里,一队人快马扬鞭,去往边疆。少顷,又有几人紧随而去,也不知都是领了谁的命。 入夜,御书房里刚批阅完奏折的宋帝,没有着急去哪个妃子那里,而是安静的在闭目养神。等到派下去的人带了密信回来,他才不紧不慢的站起来,把手中的纸放在烛火上引燃。 他虽然无雄图大志,却一生致力于守护好自己手里的江山,任谁也不能觊觎,哪怕是自己的儿子、或者枕边人,谁都不能。 “传令下去,命大将军齐越即刻入宫。”宋帝相信齐家,几代忠骨都埋在了战场上,齐老将军为国捐躯后,他便恩赐齐越入宫,与诸皇子一起学习,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 宋国需要齐越,所以他要护着,可同样的,他也要护着自己的儿子。所以这层窗户纸他没办法戳破。 或许等到自己百年之后,宋国将迎来天翻地覆的动荡,但在自己有生之年,他不允许这天下有一分的差错。 齐府,领了圣旨的齐越,来不及脱下便服,就随传旨的公公进了宫,前世并没有这一幕,她不记得自己曾深夜被宋帝召见,看来有些东西发生改变了呀。 事实上前世的她刚到军营时,没做任何掩饰,又不善骑,武力也低,再加上心理承受能力较差,很容易就让人怀疑她的真实性。 这一世,将所有疑点都完好的掩饰,惹来的怀疑自然就不是身份了,而是要在她消失的那几天做文章。 ※※※※※※※※※※※※※※※※※※※※ 错字已更改,晚上更下一章~ 第18章 第二碗汤 05:问题 皇宫,御书房。 “奴才叩见万岁爷,齐越将军到了。” 四喜是内宫总管,自幼伺候在宋帝身边,能在这宫中屹立几十年,靠的是八面玲珑的本事,最重要的是他只认一个主子,就是宋帝,所以他才坐稳了总管的位子。 他虽然上了年纪,但心里清的跟明镜似的,陛下这是要护着齐家的后人,边境看着太平了,谁能保证天天太平呢?也不知道几位皇子什么时候能清醒点,偏偏要招惹这唯一能堪大用的女将军。 齐越跪在地上,抬头看见宋帝关切的眼神,心里不可避免的有些不自在,毕竟自幼在宫中长大的不是她,与皇家的人更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越儿快起来,到朕身边来。”此间除了四喜就是齐越,对宋帝来说都不是外人,他难得也多了几分为人长辈的心情,便主动拉近距离,没有顾及那些个规矩。 前世今生都没有这份殊荣的齐越,心里不由得感觉到莫名其妙,难道是军营里的哪个小子悄悄立功了?虽然心里古怪,但她还是神色正常的走了过去。 看着宠辱不惊的人走到面前来,宋帝眼里的笑意才达眼底,他虽然儿女众多,但是放在心里的却没有,毕竟每当他想尽为人父的责任时,父慈子孝的场景往往就变成了对弈的棋局,彼此试探,自己亲生儿女的言语神色间,也尽是小心与谨慎。 这大概就是身为上位者的孤独吧,毕竟他对已逝的先皇也没有几丝亲情,反倒是面对齐越这个外人时,心里会有些不曾有过的轻松。 “朕问你,日前你在战场上失踪那几日都去了哪。” 齐越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如果面前的人不是宋帝,恐怕自己已经出手了,想起自己早就想好的借口,她眼神暗了暗。 “回陛下,臣当时立功心切,忘了父亲的教导,带着家将深入敌腹。谁知敌人有援军赶到,彼时我军来不及支援,众家将拼死护我逃出,若不是后来被我军一斥候所救,臣恐怕…恐怕就追随父亲而去了。” “臣该死,穷寇莫追这么简单的教诲都忘了,害得我齐家家将连个全尸都找不到,他们…他们,臣该死。” 眼里的悲痛无需隐藏,毕竟齐大将军与齐家的家将们都因自己而死,那么多无辜的人,因为这个国家,连全尸都没有留下,她又如何才能做到无动于衷? 虽然是早就想好的借口,可是真的说出口来,齐越仿佛再一次看到前世的那一幕,已经油尽灯枯的大将军被家将们护着走进石室。 她还没来得及行礼问安,就见大将军泛着光的剑瞬间染红,而齐家的家将们竟也不躲,只一个个的闭上眼睛从容赴死。 若是她能早醒半个时辰,或许这一世就可以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又或许结果还是一样,毕竟没有人可以确保秘密不会外泄。可是至少,至少让她有机会去阻止一下,哪怕一下也好。 四喜伺候宋帝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功夫自然胜过常人,一个本应待字闺中的女子能被人叫一声大将军,其中艰难可想而知。而一个帝王,一生又能有几次落泪。 他先是体贴的为宋帝递上了锦帕,随后就默默的走了出去,毕竟人家君臣共同缅怀阵亡将士,他一个太监,总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 宋帝不动声色的擦拭了一下眼角,没有人知道其中真心有几分,但并不妨碍他借此来彰显身为帝王的仁厚爱民。 “越儿,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替朕照顾好我宋国儿郎的家人们,退下吧。” 深夜,内宫总管四喜,携圣旨,大张旗鼓的又去了将军府。不仅追封了齐家家将,还赐黄金万两责令齐越厚葬阵亡将士,厚待其家室。 不管深夜里发生多少事端,齐越依旧雷打不动的早起一个时辰,提着食盒出门,然后绕路去皇宫。 就当是为了大将军的遗愿,她这般暗示着自己,每天早上与长公主一同吃过早膳之后,才会去城外的兵营,操练士兵。 腊月里,赶赴边疆的两队人先后返回,已经把主子吩咐的事都做好了,接下来的事就与他们无关了,只是不知这一遭去的值不值得。 城外的兵营里,齐越在军帐中写写画画个不停,虽然阅尽齐家所藏兵书,但是仍然找不到破解之法。 俗话说:兵贵神速!尤其是宋国与百钺之间,士兵经过长途跋涉抵达边关还罢,关键是粮草和军备的运输,这个过程不仅劳民伤财,因长途运输还免不了有损耗。 一个深谙用兵之道的将军都会靠敌军来解决军备和粮草,可百钺士兵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又多是骑兵,最擅长的就是抢掠宋国城池,也因此,他们注定了要打一场持久战。 偏偏宋国最怕的就是打持久战,长期的粮草供给,兵力和军备的损耗,不仅使得国库空虚,若是严重些,恐怕还会加重赋税、兵役以及劳役。 而一年后的那场战役,宋军恰恰就因此被拖垮了,败得毫无悬念! 赵桉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眉头紧锁,伏案桌前的女子,满面愁容的脸上,少了身为大将军的杀伐果断,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忧愁。 他性格内敛,纵使属意面前的人,脸上也依旧看不出一丝痕迹。赵桉深呼吸两下,提了提手中的酒壶,然后扬起眉毛,故作爽朗的走过去:“将军这是在为何事皱眉,不知卑职能否为你解忧啊。” 齐越抬起头,看着一身常服的赵桉,她面上涌起一丝疑惑,待看清外面的天色后才恍悟,原来已经未时了。天色暗的太快,不过是一个抬头的功夫,再低头时,书上的字竟有些看不清楚了。 赵桉虽然也是武将,但是出身却不低,乃是京城第一世家,赵家嫡系一脉,所以在军营里也有着属于自己的特权,比如每天申时就可以不用当班,和她这个大将军一样回家居住。 “赵副将,请坐。”点燃烛火,军帐内霎时变得亮堂起来,此时的军营也停止了一天的操练,伙房的师傅已经烧好了晚饭,只等将士们列队盛饭。 齐越低头敛下眼底的戒备,侧身挪了挪,给赵桉让出一半位子来,她将兵书合起,连带着自己所画的东西也收了起来,一并叠放在桌角。 “将军似是有什么心事?”赵桉状似随意的问起,心里边也暗忖着近来发生的事,圣上恩宠,齐府与军营俱无事,似乎没有什么不好的事,难道是因为宫里的那位? 想到这,他眼帘微微下垂,藏起眸中的暗色,从前以为是三公主,如今却又冒出了个长公主,也不知眼前人中意的是哪一位。随着自己的猜测,眼底的暗色也越来越浓,直到身边的人开口,他才从自己的思绪里抽回神来。 斟满两杯酒,齐越才看向身边的人,身形纤长,面容清秀,好像还考了个榜眼,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竟然只身从军,去了那边境凶险之地。 她今世还不曾与之共事过,只在大将军留下的书信中能窥得一二,此人能文善武,出身世家,是个可靠的副将。 齐越在心底默默叹息片刻,前世自己就是错信了书信上的记载,以为这个曾经和大将军出生入死的人可信,才落得个横死沙场。 看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她有意无意的问道:“赵副将这么晚了不回府?难不成也有什么心事?” 是什么时候呢,应该是大将军在的时候吧,这个男人就已经生出了妄念。喜欢一个人是每个人都有的权力,但这份喜欢若得不到回应,就做那横刀迫害之人,单是这是非不分的占有欲,就让齐越无法苟同,甚至不耻其所作所为。 “让大将军见笑了,我啊,是为情所困哈哈…将军呢?”似是自嘲,似是苦笑,赵桉忍着心里疯狂生长的念头,故作洒脱的笑道。 “自是为了这行军之事,来,赵副将乃通达之人,天下何处无芳草啊。”似有所指的,齐越定定的看向赵桉,举杯示意,自己先喝光了杯中的酒。 “末将不及将军豁达,这杯酒,赵桉敬你。”面色坦然的少年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只是没人看到他胸中蕴藏的杀气,若你没了宫里的那棵芳草,又能否将我看在眼中。 自那晚后,齐越就变得繁忙起来,每天进宫用早膳的行为,也变成了匆匆忙忙放下食盒便走。因是她找到了问题所在,只顾着早日解决问题,自然就忽略了宋曦眼里的期待。 宋曦提着手里的食盒,目送齐越离去后,才转身回了冷宫,与自己的母后一同吃早膳,母女两个似陌生人一般,安静的没有只言半语。 曾经的一国之母,如今的废后,百钺公主周南月是失去了语言功能,即使是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愿意吐露一字,只无意义的重复着自己的发呆,日复一日。 ※※※※※※※※※※※※※※※※※※※※ 现在的我 不更新不敢回复评论了~哭唧唧~ 多谢大佬们的打分和灌溉,好梦,我已睡着~ 第19章 第二碗汤 06: “臣有本奏,此次逮捕的奸细中,搜出将军府中的印信……。” “臣附议,齐将军年纪尚浅,且有通敌之嫌,不堪掌三军之重任……。” “臣有疑义,仅凭一个不清不楚的印信,兵部未免太武断了,莫要中了敌人离间之计……。” “臣附议,齐将军十六岁从军,一年多立下累累战功,领兵不满两年便打的敌人节节败退,又岂是贪生怕死、通敌卖国之辈……。” 金銮殿上,一干臣子接连站出来,若仔细看,便能发现其中多是一些不重要的小角色,左右丞相不见动作,六部尚书也不发一言。 龙椅上的宋帝,面无表情,任由下面的人你方唱罢我登场,待到听厌了,一个眼神撇向右下方,便以手扶额,作头痛状。 四喜得了令,吊着嗓子高声道:“陛下身有不适,退朝。”说完便赶紧上前扶着宋帝离开了吵嚷不断金銮殿。 下了朝堂,几个争吵不休的人纷纷甩袖而去,左丞相唐正看着对面一脸平静的右丞相,鼻孔中哼出一个音节,离去时悠哉悠哉的留下了一句话:“赵相心急了” 兵部尚书董尧转过身似自言自语的道:“可惜了,可惜了齐家世代忠良啊。” 右丞相赵信夫微闭着的双眼这才睁开,胡子动了动,还是没有说话,他会着急吗,当然不会,他只是在得知自己的好女儿想添乱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这些个小卒子丢了也就丢了,关键是上面那位的态度。 这般小把戏玩了半辈子,君臣间也都心照不宣了,都明白这是置之不理的意思,可这种小儿的手段,作为一代帝王却玩了一辈子,而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偏偏又一点办法都没有。 御书房,宋帝合上手中的奏折,想起朝堂上的事,他沉声道:“四喜你说此事该怎么办。” 作为宋帝身边的人,可以说后宫了哪一个轮番得宠的妃子都每不如四喜的得宠的时间长,他初入宫时还是个少年,当时的宋帝也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其余皇子选的侍从都是文武双全,轮到他,却只能再一群刚入宫的小太监里挑。 明知是皇兄们欺人太甚,可宋帝依旧装着傻,欢喜的挑了几个小太监。只是到最后,活下来的便只有四喜一个,因为只有他认了这个主子,他唯一的主子。 “齐老将军走的太早,苦了齐小将军。”陪伴了几十年,四喜当然知道宋帝的心思,他揣度出了圣意,也只能模凌两可的站在自己的角度回答。 宋帝但笑不语,文臣武将不和,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他甚至乐见其成,毕竟臣子若是一心,他这个皇帝便没有什么意义了。 四喜的回答没有令他失望,文臣治国、武将□□,他不能厚此薄彼,不过偶尔的赏罚分明,则能换得臣子的感恩戴德,用人之道此其一也。 沉吟片刻,他又拿起桌上的奏折,提笔落下不予准奏四个字,才惆怅般的叹道:“齐家世代忠良,护国有功,朕自继位来,为我宋国子民殚精竭虑,为了这天下不敢有一刻怠慢,可是皇儿他们的眼里只有这把龙椅,整日忙着陷害忠良,何曾理解朕的苦心,又如何让朕放心把这天下交给他们!” 四喜默默的低下头去,嘴唇微张,也叹出一口气来,哪个皇帝不贪恋皇权,这番话最多也就五成是真,剩下五分不过是为自己的私心找借口罢了。 几日下来,朝堂上的臣子们也明白了宋帝的态度,这是不准动齐家呀,一些人尽管心有不甘,却不得不识趣的闭了嘴。 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口若悬河累个半死,上面的那位置若罔闻。谋划再多,也只能白费力气,谁让这几个有分量的人都事不关己的高高挂起呢?他们几个依附太子的小侍郎,在这朝堂上人微言轻,根本折腾不出什么来。 后宫,赵皇后将手中的书信放进火盆里,亲眼看着它烧成了灰烬才抬起头,看向身旁的女儿,她面色柔和了几分:“雅儿,这齐越暂时还动不得,你且与她好好相处,待到时机成熟,再替你皇兄除掉这份阻力。” “母后放心,雅儿省得了,看来父皇是要保齐家,外公有交代宫里的那位吗?”赵雅心知此事成功的几率不高,所以失败了也没觉得可惜,只是想起那一日未曾间断的早膳,她总觉得心气有些不顺。 那些粗食她自然不会看在眼里,可是齐越的这份心却不能轻看,这些日子,她跟齐越疏远了许多,前几次刻意去碰面,甚至可以说仅剩点头之交了,倒是便宜了冷宫里的那位。 “这等小事,雅儿看着办就是,一个百钺的弃子而已,不足为惧。” 新年将至,刚满十六岁的三公主也到了出宫建府的年纪,各家才俊的心思也都活络起来,如今三公族正得宠,若是做了她的驸马,岂不是多有裨益。 似乎所有的人都忘了,宫里还有个长公主,已经年满十九,却还蹉跎在冷宫里,更别提什么出宫建府了。 正月十六,三公主府建成,这些个官员们虽然有心巴结,却也不敢太过分,便都遣家里的小辈去露露脸。 面和心不合的的几位皇子和公主,相互恭维一番进了门,便见到和气融融的□□一派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六部除了兵部董家的,其余五部的公子都来了。 此来虽然名义上是庆祝三公主出宫建府,可是谁都知道不过又是一次站队罢了,除了保持中立的左相唐正和兵部尚书董尧,以及一些武将之外,这大半朝堂的人都来了,只是不知道这些人中有多少人真的属意太子。 开宴的时间就要到了,宋雅看了眼手中的礼单,齐家只送来了一尊小小的翡翠白菜,而齐越到现在也不见个人影,她一声冷笑,手里的纸就皱成了一团。 今天是休沐的日子,从齐府到三公主府上步行只要半个时辰,齐越吩咐关家去库房里找了个不轻不重的礼物送了去,自己则是去了路程更远一些的皇宫。 齐府管家嘴唇蠕动了一下,还是按照齐越的话办了,齐老将军常年征战在外,老来得子偏是的女娃,怎知现在两位老人都去了,偌大个将军府竟只能靠这唯一的少主子来撑着了,好在虎父无犬子,他们齐家的女儿巾帼不让须眉。 皇宫,长公主宋曦较往日出来的晚了些,缘是因为她知道今天是三皇妹建府的日子,脚步没轻没重的随意走出冷宫的大门,目光习惯的看向不远处的亭子,只一眼她便忍不住嘴角微扬,露出一个好看的笑来。 “阿越。”从嘴里跑出来的两个字带着数不清的欢喜,轻易就把主人的心情出卖了。 “今日休沐,走,随我回府。”齐越转过身,一改自己在军营里不苟言笑的样子,眉毛悄悄的弯下来,此刻放松的心情,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大概是太久没有带长公主出宫了吧。 齐府。 主子出门时吩咐早餐做丰富些,并且要比往常要多一个人的量,厨房里便一直候着,下人们也猜测着是哪位贵客上门,毕竟这两年里,齐家没来过什么人。 所以当看到与齐越一道回来的是一女子时,都不免有些欢喜,主子性情冷淡,不爱说话,身上的担子那么重,若是有可以聊得来的伴是好事。 况且这女子虽然身穿素青色的襦裙,不似富贵人家,但是举止有礼,样貌清绝,便是外面那些个大家小姐也远远比不上面前这位。 老管家的心里一阵宽慰,虽不知这女子是何身份,但应该没有什么所图,若真有什么别的心思,看那眼里除了主子便容不下其他人的模样,所图的也是人。 摇了摇头,老管家甩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这姑娘看着没什么城府,自己这双老眼睛也不会看错,那便放心了,他特意吩咐了一下府里,有事不要去大肉,尽管齐府平时也没什么事……。 宋曦虽然知道齐家已无长辈,但进门时,心里还是莫名的感到紧张,待迎上老管家打量的神色时,那股紧张里又多了丝羞意。 齐家虽然是称上一声将军府,但齐府并没有很大,三进三出的院子,下人也不多。粗略看过之后,宋曦的一双眼睛便锁在了齐越的脸上,她自幼便不懂什么野心,但这一刻她大概知道是什么感觉了,她想做齐府的女主人。 “我不想做你的重量,想做你的力量。”默默种下自己的信念,宋曦整个人似乎都有了不一样的神采,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只要自己能做的,她绝不退缩。 第一时间察觉到这份改变的是齐越,她看着眼里充满生机,不似往日只有淡然的宋雅,心道这长公主的眼睛真好看,那眸子澄澈的像一汪清水,怪不得大将军会倾心。 三公主的眼睛虽然也不难看,但总觉得有些浑浊的意味,不似长公主这般明亮动人,心里突然升起几丝不知名的欢喜,齐越低下头,口中的米饭好像格外的香。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就这样拿长公主和三公主比较起来了,还分出了胜负,甚至没有在意心底里升起的欢喜,只当是自己一时兴起的胡思乱想。 两人吃完早饭,齐越说话前忍不住一笑:“要不要随我去书房看看。” 明眸皓齿的少女恬然笑道:“听阿越的。” 齐越只觉得那种异样的感觉又造访了自己,怎么总想笑着,那不断升起的欢喜是怎么回事,她暗自低头皱了皱眉,走在前面没有再说话。 来收拾碗筷的丫鬟差点没站住,刚才是他们的主子在笑吧,今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来齐府做活这几年,她们从来没见过总是冷着脸的主子笑过呀。 ※※※※※※※※※※※※※※※※※※※※ 错字已改,感谢‘想喝奶茶’同学的指正 不胜感激,同学们发现错字请告诉我,多谢,无以为报,就不报了哈哈哈~ 第20章 第二碗汤 07: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时间总是会过的很快,齐越和宋曦只是在书房里安静的看了会书,谁知道这一本书才翻了没几页,天色就暗了下来。 夕阳如画,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齐越与长公主并肩走着,平时走过的长路不知何时竟然变短了些,不多时,她看了眼巍峨的宫门,脚步毫不停顿的就走了进去。 虽然宫门关闭的时间快到了,但是送到冷宫再回来,走得快些,一个来回的时间也够了。 三公主府。 “果然是去见冷宫里的那位了,还是我的好皇姐有手段,看来是我公主府太小,请不来大将军啊。” 听了下人的回报,宋雅面有不甘的攥紧手帕,心中暗暗生出一股恶念,半晌才像是忍不住一样,像模像样的抱怨了几句。 “皇妹莫气,不过是个一时得意的的女人罢了,没见识就是没见识,冷宫里的那个丫头哪有皇妹你的半分好,早晚有她后悔的时候。” 当今太子宋应面色一沉,对齐越的行为充满轻视,在他看来,什么大将军只是一个不安分的女人罢了,在战场上打打杀杀,登不得大雅之堂。 若不然,依那女人的姿色,或许可以收入东宫,岂不美哉。只可惜那个女人只懂得打打杀杀,甚至和他一样觊觎美色,实在是无趣又可笑,倒白白是浪费了兵权的这份倚仗。 宋雅闻言一惊,难道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她看了眼一副了然神色的人,装作不在意的端起茶杯,试探道:“皇兄说的是,只是手帕之交而已,少一个便少一个。” “皇妹此言差矣,我看那个女人对手帕之交的心思可不止如此,若是本王没看错,我们的齐大将军应该是个好女色的,若是稍加利用,呵呵……。” 阴笑一声,宋应没有把话说明白,但他知道自己的妹妹听得懂,毕竟他们几个一起长大,不管是齐越还是宋雅,哪怕是冷宫里的那位,他都不会看错,一群只顾卿卿我我、目光短浅的女人罢了。 “皇兄莫要胡说,若真是如此,那她和冷宫里的那位岂不是……。” 仿佛被吓了一跳,宋雅一脸震惊,心里却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觉得如此,只是这样一来,自己还要去与齐越周旋吗?难不成就看着冷宫里的那位坐享好事。 太子的意思,不用揣摩她也明白,只是当真要去争一争吗,争一个女人?心底不知怎地升起丝丝期待,宋雅面色怪异的低下头,作沉思状,久久无语。 “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无须担心,待皇兄帮你敲打一二,那齐越还不是任皇妹驱使,待到我他朝功成,这天下就是我们兄妹二人的了。” 太子飞快的在脑海里谋划一番,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要做千古一帝。待到大业成了,这个妹妹也留不得 ,违背伦常丢皇家的脸,不管是谁,他都不会姑息。 完全不顾面前的人是为自己牺牲,是自己的亲妹妹,短短一瞬间,他已经想了几种死法来处置宋雅。 “雅儿省得了,全听皇兄安排。” 次日,提着食盒进宫的齐越,刚到宫门口就被拦在了外面。 “卑职奉命行事,得罪。”宫门守卫一脸正色的拦下了人。 昨夜的事不难打听,一会功夫,齐越就了解了来龙去脉,她眉毛紧锁,心里充满了困惑,思来想去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前皇后遇刺,这个信息量过大,毕竟一个在冷宫里待了一辈子的废后,还能让谁忌惮,还能被谁记恨,可是前世似乎不曾听过这件事。隐隐的,齐越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不过既然长公主无碍,那她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只是她该是很伤心吧,徒然的叹了口气,齐越转身去了兵营,一个人在军帐里食不知味的吃了早饭。 冷宫。 宋曦一身缟素,匍匐在地上泣不成声,没有人理会她失去母亲的悲伤,也没有人在意这个深居冷宫的长公主。 前皇后被刺身亡,刺客咬舌自尽,宋帝虽然震怒于有人敢在后宫行凶,但毕竟是没有放在心上的人,此刻又都死了,除了责令加强戒备,罚几个替罪羊,也只能不了了之。 宋帝看了眼地上的人,那是自己的长女,依稀记得自己是抱过这个孩子的,不知道是内疚还是什么,他思索着该给自己这个女儿找个好人家了,应该也算对得起她们母女了吧。 “四喜,留意一下,给长公主找个好姻缘。” “奴才遵旨。” 留下这么两句话,离去的人再没有回一下头,冷宫里的人也都见惯了,毕竟这里的人来来走走的都麻木了,犯了错被厌弃了的人,人虽然去了,但女儿能有个归宿也算值了。 宋曦的身子抖了抖,也不知道是冷还是怕,她抬起头看了眼远处,一身明黄色龙袍的中年男子只留下个背影。那是她的父皇,可她从来都没有机会张口喊过一声,甚至连正脸都没有瞧过一眼。 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变昏暗,烛光摇曳着燃起,看着空空如也的寝宫,宋曦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与冰冷。 所有的东西都被人拿去烧了,只剩她藏起的一个玉镯,那是废后周南月视若珍宝的东西,昨夜母亲临死之际给了她。 一阵啜泣声响起,宋曦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想起昨夜的事,她将玉镯戴上自己的手腕,眼里的悔恨随着泪珠一颗颗落下。 她以为母亲早已痴了,她以为母亲不爱她,可是在危急的时刻,是母亲救了她的命,甚至为了她和刺客缠斗至死。 没错,昨夜的刺杀目标并不是前皇后,而是长公主。谁也没想到痴了十几年,话都说不出的人竟然会武艺,甚至拼死保护了自己的女儿。 “曦儿,拿着它,拿着……。” 十几年不发一言的人,留下半句话就走了,周南月曾是百钺的公主,活在马背上的女人,当然啊会一些武艺,只是刺客武艺高强,她那么多年没有动过拳脚,终究还是不敌。 宫外,公主府。 宋雅惊慌的站起来:“皇兄糊涂,万一被父皇察觉了,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宋应不以为意的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怕什么,别说查不到,就是查到了又怎样,只是没想到小的没死,老的倒死了,有趣。” 他太子府养的死士,什么时候失过手,只是可惜了一击未成,再想得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近来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齐越那里我自有对策。”宋雅惶惶的坐下,不再担心事情败露,毕竟太子府的死士还是信得过得,只是动辄就靠杀人来解决问题,长此以往早晚会出事。 只是她也了解自己的好皇兄,好独断专行且不听劝,怕是只有母后和外公的话才能听得下。齐越那里耽误不得,百钺那边多番派人来试探,或许合作一番也未必不可。 “皇妹要上心些才是,听说那女人一早又去宫里了,不过被拦下来了就是。” 这时,宋应也冷静了下来,既然不能强夺,那便巧取吧,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好妹妹有多少本事,万一败给了冷宫里的那个贱人,就坏事了。 冷宫里的事连个浪花都没有翻起来,倒是四喜私下打听各位大人家的公子引得一些人注意,只是一听是为了冷宫里那位不知名的长公主,大家都默契的躲远了点。 小辈的婚事关乎家族的兴衰,若是大户之间联姻,双方自然是乐意之至。可是和一个废子成亲,试问哪家愿意浪费这么一个机会。若是牺牲家里的庶子,只怕会折了皇家的面子,吃力不讨好得事,还是不要做了。 “看来是不能在世家里找了,只是这些个老家伙们跟猴精似的,没好处的事哪会干哟,万岁爷这是给奴才出了个难题呀。” 四喜轻抚自己的头发,自言自语了一会,最后还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可怜冷宫里的那位,什么都没做错,落得个惨死不说,连女儿也跟着受连累。 不过几日,大家都知道了皇帝要给长公主招亲,长公主是谁,百钺送来的那个废后在冷宫里养大的孩子,不仅不受宠,也没个倚靠,怕是没几日就被皇帝忘了。 世家子弟推诿,大臣们也躲着,一连几日进不去宫门的齐越,打听来的就是这个消息,身形微颤,她深呼吸几下,握紧手里的剑舞个不停,待到额头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才停下。 校场四周,路过的兵士都屛住呼吸眼观鼻口观心的看着前方,生怕惹到了一反常态的齐越,那充满杀气的剑招可不是开玩笑的,也不知是谁惹怒了他们的大将军。 春寒料峭,齐越比平日走的还要晚,离开兵营回城,硬生生的止住往皇宫方向走去的脚,拳头紧握片刻,还是乖乖的回了将军府。 看来有些事要提前了,不然晚了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前世她是在出征前向宋帝提出求娶三公主,现在边疆一片太平,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如愿以偿。 心里打定主意,齐越紧张了一天的心情才缓和下来,虽然没有十成的把握,但就前世的记忆来看,至少也能有八成,但若不去争取,便是一成机会也没有。 翌日一早,齐越去军营里告了假,就把求见的折子递了上去,她思忖着宋帝下朝后应该会召见自己,索性就在外面候着,体贴的等待召见。 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没有内忧外患,朝堂上议事的气氛都轻松了许多。像往常一样回到御书房,看到递上来的折子,宋帝抬起头,略有所思的问到:“人在哪呢。” “回陛下,大将军在外面候着呢。”一早知道消息的四喜,连忙颔首禀告。 “宣她进来吧。” “宣大将军觐见。” ※※※※※※※※※※※※※※※※※※※※ 感谢‘夏夜无风’同学捉虫 上一章的错字已经更改,今晚应该还会更一章~ 第21章 第二碗汤 08: “这么着急见朕,越儿所为何事呀。” “臣倾慕长公主已久,特来求陛下赐婚。” 君臣直来直往的对话,一个问的随意,一个答的郑重。女子间通婚历来少有,即使有也是传出来一点风声就隐于乡野,本朝虽然没有命令禁止女子间通婚,但毕竟与传统相背,所以一般不会拿到台面上讲。 御书房里陷入一片寂静,四喜垂下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心里却松了口气,毕竟给长公主找个归宿是他的差事,现在有人要帮他解决是好事。 只是好事多磨,他是个阉人,宫里的太监和宫女也不乏有对食的,见多了也就不怪了。四喜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宫里的小太监和宫女们大多都守着一个过一辈子,哪像宫外面的三妻四妾不够,还要在外面偷着腥。 日子是两个人的,这齐家的女娃是个好的,长公主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若是能凑成一对,也算是一件好事,不管君臣之间要对峙多久,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谁让最了解宋帝的人是他呢,低垂着头,在无人看得见的地方,四喜扬了下嘴角,为自己这个不讨好的差事终于解决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满含怒意的责问,带着天子一怒的威仪。 “臣知道,臣此生只想与长公主相伴终老,求陛下…求皇伯伯成全。” 齐越来时仔细看过大将军留下的书信,里面交代了她幼年对宋帝的称呼,后来随着年岁渐长,便只剩君臣之礼了。 此刻她选择改口,只是为自己为长公主多争取一分可能,虽然不确定宋帝是否还念旧情,但哪怕是一丁点希望,她都不想放弃。 不知不觉,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看着跪在下面的人,宋帝闭上眼睛,没有应允也没有驳斥。齐家是将门世家,他还是太子的时候,齐家就选择了支持他。 历经万险坐上皇位,从前和自己的一起并肩作战的人为国捐了躯,齐家就只剩了这么一个女儿,还是个不输男儿的女儿。 如今民风开化,公然做这等挑战礼法之事,稍不留神就会引起众人的口诛笔伐,他不想做一个昏君,也不想失去一个良将,所以这件事的取舍不能草率。 赐婚虽然能挡住别人的非难,但挡不住有心人的悠悠之口,况且齐家就这么一个女儿了,若是同意了,将军府岂不是就断了后。 嘴角微动,宋帝睁开眼睛,脸上浮现一丝试探之色:“荒谬,朕权当什么都没听见,越儿也大了,也该给齐家添个后了,日后要是看上哪家的小子了,皇伯伯给你做主。” “陛下,臣只求与长公主相伴,求陛下成全。”齐越叩首在地上,掩藏下的面色一片平静,语气里却充满了哀切,她前世已经负了长公主一次,若这次依旧不能保护好长公主,如何对得起大将军所托,所以不能退。 “朕乏了,退下吧。”宋帝示意四喜上前,不准备继续和齐越耗时间。 “陛下不答应,臣就一直跪在这里。”齐越不得已,用最老套的办法坚持着。 “放肆,想跪就去宫外面跪着。,四喜,把他拖出去”一声怒斥,宋帝毫不犹豫的甩袖离开。 待到宋帝的身影看不见了,四喜才走上前想扶齐越起来,却发现自己扶不动,看着眼前固执的人,他心有不忍的在心底叹了一声,罢了。 “小将军跪在这,是给万岁爷看的,去宫门口跪着,是给天下看的,你说跪哪有用,快别为难万岁爷了,随奴才走吧。” 齐越闻言抬起头,看着眉目和善的四喜,顿时明白了宋帝的用意。想通后,她又跪了下去,这次对着的却是四喜:“多谢公公指点,今日之恩,齐越没齿难忘。” “哎呦,快别行大礼,您折煞奴才了,小将军快快请起。”这次伸手去扶,轻易就把人扶了起来,他暗叹一声‘孺子可教也’。 “多谢公公,齐越无以为报。”齐越站起身来,她看得出眼前的人饱含善意,遇到能理解自己的人,心里多多少少放松了一点,只是自己不善交际,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便只能多说几句感谢了。 “前面的路不好走,小将军不要停下脚,总能走出去的,奴才得罪了。” “多谢公公指点,齐越不会停下的,” “如此,奴才得罪了,来人,把齐大将军拖出去。” 被侍卫拖着走到宫门口,齐越顺势又跪了下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各个大臣的府上都收到了消息,纷纷遣人来探听虚实。 御书房里,宋帝召来群臣,气急败坏的把齐越骂了个体无完肤,这下倒让大臣们没话说了,该骂的都骂完了,他们除了附和几句,也只能替齐越听着了。 于是,半个时辰后,大家都知道齐大将军为什么被拖出来来了,一个女子也胆敢求娶公主,可笑之极。 半日后,皇城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件有违纲理伦常的事,毕竟皇宫大门外跪着一个人,那个人还是齐家的大将军,虽然是个女将军,但在寻常百姓心里却是救国家于为难的齐家大将军。 一门几代都战死沙场,齐家的事迹天下皆知,只可惜惹怒了天子,也不知道跪在那里有没有用,一个女娃偏偏要娶公主,可惜了。 事情一出,褒贬不一,最气的是太子宋应,他听到信后就去了三公族府上,一副兴师问罪又不舍得责怪的样子:“皇妹,你让我说什么好,齐越竟敢向父皇求娶那个贱人,我们做什么都晚了。” 宋雅也很郁闷,她都想好怎样让齐越为自己所用了,谁料到计划还没实行就夭折了,眸子里掠过一抹狠色,她缓缓起身道:“皇兄莫急,父皇不会答应的,纵是答应了,我也有良策。” 她向前一步,接着低声道“不出半载,百钺就会起兵,到时候若是齐越在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这虎符不就要易主了吗?” 宋应佯装惊讶,心里却对着这个妹妹多了几分戒心,这个消息他自然知道,只是一个公主竟然也有眼线埋在百钺,那就值得推敲一下了。 “此话当真,皇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自然,是我一个朋友在百钺走商得来的消息,皇兄大可放心。”那人的确是宋雅的朋友,不过不是走商的商人,而是自己安排在赵家的人,也就是他们的外公右相赵信夫府里。 “有劳皇妹费心了,此事容我去和母后商议一番再作决定。”宋应想起自己安插在赵府的探子,外公与百钺是否合谋叛国暂且不知,但这勾结是少不了的,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好皇妹也和百钺有着联系,看来自己将来坐不稳这个皇位呀。 所以说他们是亲兄妹,竟然都在自己的外公那里布下了自己的人。 丞相府,右相赵信夫猛地打了个喷嚏,然后看了眼在座的人,一本正经的道:“不妨事,让她闹去吧,不过是两个只顾情·爱的女子,误不了大事便无需理会,虽陛下怎么去折腾吧” 正月里的夜晚还没有苏醒,依旧沉睡在冬日里,冻的人瑟瑟发抖。只穿了一件朝服的齐越忍不住又打了几个冷颤,手脚冰凉的几乎没了知觉。 她看了眼宫门处正在换班的禁卫军,心里暗自叫苦,只觉得五脏六腑又冷又饿,几乎要贴着背了。 咽了咽口水,她闭上眼睛,心里默念:“不冷不冷……不饿不饿……撑住撑住……不如现在就晕过期算了。” 漫长又难捱的夜晚慢吞吞的过去,过往的行人和大臣看了眼那依旧跪着的身影不禁咋舌。不愧是齐家的大将军,这么冷的天,跪了一天一夜竟然没事。 正心生慨叹间,就见那身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了下去,看到的人愣在了那里,片刻后才有率先反应过来的人呼喊道:“大将军晕倒了,大将军晕倒了。” 正准备上朝的宋帝闻讯也愣了愣,然后才不疾不徐的扬起嘴角:“才一个晚上就倒了,朕还以为她能跪个三五天呢,送回将军府吧,再让两个御医跟过去看看,真没用。” 宫门外,神志清醒的齐越闭着眼睛倒在地上,四肢已经冻僵,她怕自己再跪下去万一真的就站不起来了,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活着才有希望。 所以当肚子因为饥饿又疼起来的时候,她顺势倒了下去,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给自己找了一堆借口的齐越,心安理得的被人抬上轿子,送回了将军府。 殊不知冷宫里的宋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刚止住的泪花差点又落了下来,她顾不得什么孝悌什么骂名,去不了御书房就跪在御花园里。 齐越在外面受苦,她又怎么能一个人在宫里安逸,宋曦摸了摸左手的玉镯,心道这一生怕是都不能偿还母亲的恩情了,还不如常伴青灯,为自己赎罪。 “四喜你怎么看?”宋帝苦笑着坐在龙椅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陛下,方才传话说,长公主求陛下宽恕齐越,她愿以身卫道,剃发修行,为陛下祈福。” 四喜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避开了宋帝的问题,做一个合格的传话之人,他心知宋帝已有决断,既然自己说和不说没有什么两样,干脆就装糊涂吧,总好过言语有失。 “荒唐,如此行径怎么配的上公主之尊。”宋帝大怒。 “万岁爷说的是,长公主做错了。”四喜附和。 “既然错了就应该受到责罚,你说朕怎么罚才好呢?” “陛下圣明,是长公主失仪了。” “朕问你该怎么罚?” “奴才不敢,给奴才十个胆子也不敢妄议长公主啊。”四喜诚惶诚恐的跪了下去,善身子颤抖着不停的以头磕地,似是怕极。 “跟在朕身边这么多年了,真是没一点长进,起来吧。” “谢陛下。”四喜站起身来,低着头不敢抬起,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若不是这个样子,头早搬家了,还不是你们都好这一口,他越是怕,上位者越是宽心。 “传旨,长公主殿前失仪,违背伦常,贬其位为庶民。”宋帝站起身,想起昨日刚宠幸的才人,嘴角微微勾起,去寻自己的温柔乡了。 他身为一国之君,退到这一步,对齐家已经是莫大的恩宠,至于一个庶民与大将军的故事,他日理万机,没兴趣知道。 ※※※※※※※※※※※※※※※※※※※※ 作业写好了~ 明天更桃兮,同学们晚安~ 第22章 第二碗汤 09: 四喜看着那缓慢又倔强的背影,在心底里的又长叹一声,忍不住腹诽几句。这陛下啊,也不知是清醒还是糊涂,比起早夭的二公主,平安长大的长公主总算有个好归宿了。 带上仅有的几件换洗衣服,孑然一身的人就这样被赶出了宫,宋曦走在大街上,两旁尽是陌生人,除却刚开始的喜悦后,剩下的就只有茫然无助了。 正犹疑间,双脚已经给主人作出了选择,只走过一次的路看起来尤其顺畅,不多时,将军府就映入了眼帘。 看着闯入视线里的府门,宋曦远远的愣了一下,她如今连个公主的名头都没了,除了包袱里的这几件衣服,称得上一个两袖清风了,此情此景,该如去见齐越。 尽管心里坚信自己的爱人不会介意彼此身份,但是乍一变成无根的浮萍,心里的恐慌感还是压也压不住的冒了出来。 两个时辰后,将军府内,齐越才睁开了眼睛,早上被抬回府后,她就顶不住困乏小睡了一会,这一觉醒来就到了中午。 “主子你总算醒了。” 一个时辰前,老管家守着睡过去的齐越,正凌乱于他们的主子中意一个女子,而且那个女子还是长公主时,守门的护卫小声来禀告。 将军府这条街上虽然行人也不少,但身为守卫的他们一直都比较警觉,特别是这种敏感时期,这一认真起来就不得了,好像有可疑人物在将军府附近徘徊,经过他们一番侦查后得出的结论是,那个可疑人物像是前两天才跟主子来过的贵客。 入果传言是真的,那个贵客应该是公主,据可靠消息称,公主已经被贬为庶民了。主子还在睡着,不敢轻举妄动的他们,只能假装看不见,然后悄悄的把消息告诉了老管家。 老管家明白这事是八九不离十了,主子胡闹,他们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跟着胡闹呗。一辈子都给了将军府,连自己儿子也在府上做个管事,他拍了下大腿,将一应事务吩咐下去,这将军府要有喜事咯。 长公主到府门而不入,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敢惊扰了人家,于是眼巴巴的守在床前的老管家,苦等了一个时辰,在齐越刚醒来的这一刻就赶紧的张了口,生怕再拖下去有什么意外。 “你说什么?贬为庶民?就在外面?快……。” 齐越顾不得自己酸麻的双腿,从床上一跃而下,快速的把衣服和鞋子穿好,就匆匆的向门外跑去,初春的风尚有些寒意,被风一吹,只觉得脑门一片凉意,让人彻底清醒了。 可是她却觉得自己脑子里空空的,身体几乎是不受支配的奔跑着,出了门顺着守卫的手势,一眼就看见了自己要找的人,齐越仿佛听到了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应该是跑太快了吧,感觉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再说这边,身无所依的宋曦,一直踌躇不敢向前,生怕自己贸然上门不受将军府的欢迎,成了齐越的累赘。可这世道艰难,没有一文钱,没有任何依仗,一个女子的活路实在难寻,她甚至认真的思考了落发修行的可行性。 太阳极其缓慢的挪动着自己的身形,漫长的两个时辰过去,始终做不出决定的宋曦默默的转过了身。没走几步,身后似有喧哗,她似有所感般的停下脚步,身子颤了颤却没有立即回头。 “曦儿。”遥远却清晰的呼喊传来,她转过身,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因为眼前的情形似乎有些出人意料。 头发都来得及束起的齐越跑在前面,老管家拿着发带紧紧跟着,几个丫鬟和仆从也在后面小步跑着,将军府中的人本就少,这一下除了厨娘和守卫几乎都出来了。 “恭迎长公主进府。” 待到人都到了,才齐齐跪下行礼,只是这一句话喊出来,让宋曦的面色又暗了暗,她从前就算不上什么长公主,如今更担不起什么公主称号了。 “胡说,再来一遍,说恭迎夫人进府。”齐越为自己府中这些人的蠢笨感到担忧,她少吩咐了一句,这些人就忘了变通,实在是有损将军府的英明。 “恭迎夫人进府。” “快起来,阿越,快让他们起来。” 宋曦六神无主的看向身边的人,凉了一个上午的心,温温热热的不知该如何安放,眼眶不知为何有些酸涩,她偏过头去,看大一张放肆的笑脸,忍不住也露出来一个温柔的笑容,便让身边的一切都失了颜色。 “齐叔吩咐下去,我将军府三日后要办喜事,就在这条街摆满宴席,好酒好菜摆上十天,无需宴请任何人,本将军要与民同乐。” “老奴遵命,主子放心,这件事我们阖府上下一定办的妥妥的。”老管家激动的抬起头,他仿佛找到了二十多岁时的感觉,那时候老将军刚成亲,府内比现在要热闹很多,虽然人也不是很多,虽然齐家的人都不是骄奢之辈,但一个月下去,至少也是两百两银子上下。 可近十年来,将军府内除了每个月发一发几个下人的工钱,就是基本的衣食,每个月的花销还不足五十两,老将军的抚恤金还在领着,少将军的俸禄和赏赐也不少,这么多年积攒下来可以说是万贯家财了,偏偏他们将军府的银钱出项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商户之家。 如今总算能做一件有排场的事了,他焉能不激动,身子还没站起来,脑子里已经在盘算把京城里有名的厨子都请到府上来,一应事务就一个准则,大胆的花钱,一定要让长公主,不对,一定要让夫人舒舒心心的进府。 将军府的动静不小,这世道什么都不通,唯有八卦消息的传播最为顺畅,于是不出一个时辰,该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知道了。 将军府三日后办喜事要宴请四邻,大摆流水宴席,请的都是有名的厨子,酒水一应俱佳,不论是普通商户还是城门口的乞丐也知道了,三日后的大宴不知要让多少人期待。 皇宫,赵皇后看完手里的纸条,便将其扔进火盆里,她眼中微微泛起寒意:“看来齐家是不能为我儿所用了”。 “母后不必担忧,这齐越虽然不能为我所用,但也不敢与我为敌,日后找个机会除了就是。” 太子宋应马上就猜出了那纸条上的内容,如今弄的人尽皆知,不就是两个女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原以为是个对手,没想到是个不堪大用的蠢材。 “我儿万莫大意,你这五个弟弟中,老三老四都早早的去了封地,老四老五尚且年幼不足为惧,唯有老二监管兵部,你觉得你父皇有什么用意,不过是防着咱们士族而已。 那兵部的董尧又是你二弟的人,如今齐越手握重兵,说不得和他们有什么勾结,若是棋子不为己所用,那便是废子,可即使是废子也要尽早除掉,以免它来日为敌人所用,但我们绝对不能脏了自己的手。” 赵皇后想起方才所看到内容,那是来自她父亲赵丞相的担忧,若是陛下属意太子继位,又为何留着老二在京城,还让其监管兵部,虽然封了雍王却迟迟不让其回封地,其中深意不免让人多想。 虽然朝中拥戴太子的人占大多数,但是一个兵部足以抵得上其它五部,一个掌管天下兵马就足以让所有热忌惮了,偏偏那个兵部尚书又冥顽不灵,看来是铁了心要做绊脚石了。 宋应闻言皱了皱眉,但随即又豁然展开:“若是这齐越死在战场上,和她那短命的老爹一样为国捐躯了呢?到时候谁都要歌颂他们齐家的功德,自然就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头上来。” 顿时,赵太后忍不住赞赏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都说母子连心,他们还真想到一块去了:“这件事我自有安排,皇儿只要静候佳音便可。” “母后费心了。”太子不着痕迹的摸了摸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他还年轻,也等得起,等到登基之后,这些人的权力都会被他收入囊中,此时便只能唯唯诺诺的点头了。 天下规则都是人定,既然是规则自然要有人守,可是制造规则的人永远都想在规则之上,谁都不想被约束,哪怕那个人是他的母亲呢? 宋应自幼便被母亲教导,要做这天下的主人,要天下人对他俯首称臣,哪怕是父皇也不能阻挡,皇位是他的。 他走出宫去,上了马车便冷笑出声,在宋应眼中,所有人都是蝼蚁,他如今所忍受的一切,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轻易碾死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蚂蚁。 入夜,将军府。 整个府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这些都要感谢办事效率奇高的老管家,不过半日而已,整个将军府就好像变了个模样,到处都充满了喜气洋洋的感觉。 红灯笼一派派高高挂起,红绸与红色的剪纸或挂在门前、或贴在窗上,准备摆宴的桌椅也都堆放在了院子里,如果不是因为齐越定了日子是三日之后,这速度怕是明天就要办喜事了。 请来的师傅量体裁衣之后,连夜赶工缝制嫁衣,吃住都在府里,所以即使入了夜,老管家依旧精力充沛的张罗着,如果不是顾念着主子还要休息,他怕是要带着大家通宵达旦的忙活了。 宋曦也被这府中的景象感染,心里的不安与郁闷一扫而光,但想起这所有事都是为了自己一个人而作,她紧了紧手腕上的玉镯,忍不住开口道:“阿越,我如今不过是庶民一个,不必如此的。” 齐越虽然知道府中的人有些过度兴奋了,但她没有去阻止,这将军府好久没有这样热闹了,来日她上了战场,也该给齐家找个主人,不管今后能否活着回来,把将军府交给长公主,也算对得起大将军的嘱托了。 “曦儿,我要告诉所有人,今后这将军府的主人是你。” ※※※※※※※※※※※※※※※※※※※※ 总算是更新了,明天还有两章,晚安~~ 第23章 第二碗汤 10: 翌日,不知谁家的公鸡叫了几声,太阳还没有出来,将军府里就又恢复了昨夜的热闹,齐越照例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草草吃过就去了兵营。 府里的事她全权交给老管家,多年来的主仆情谊也让人放心,她已经表明长公主就是这将军府唯一的女主人,想来办事牢靠的齐叔不会有差错,这样想着她便安心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宋曦梳洗的慢了点,便没有赶上和齐越一起吃早饭,好在下人们对她的态度热络又不失恭敬,似是认定了这个当家主母的地位,经过天的熟识,对将军府的陌生感渐退,她也适应了许多。 原本想着自己可以帮一下忙,结果府里的人都称没有让主子干活的道理,推却不下便被老管家带进了书房,她也不是矫情的人,心思稍定,便认真的翻阅起书架上的书。 昨日的消息像一阵风一样,吹到了家家户户,这军营里自然也没有落下,他们许多人是追随过齐老将军,后又追随齐越的,虽然从未轻视大将军是个女子,毕竟战场上是凭实力说话的。 可是关于长公主与大将军的关系,多多少少有些不理解,有些耿直的甚至忍不住要说上几句,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事,也不敢作干涉,只是忍不住盯着大将军的脸多看了几眼。 齐越在兵营里转了一圈,敏锐的感觉到大家的胆子都大了许多,平日里都一副不敢直视的模样,今天却都像喝了酒似的,一个个的盯着她看,大概能晓得这是为何,她面色如常的走进自己的营帐。 打开行军的手记,这些都是斥候们一步一步去侦查出来的消息,仔细的拼凑起来,与百钺交战的边境地势便大致显现出来,她边看边磨墨,只是还没来得及执笔,就哭笑不得的被人打断了。 “将军乃是齐国的大将军,是天下的大将军,齐家世代英明,怎可如此儿戏,齐家列祖列宗若泉下有知,将军可对得起他们?可对得起这帐外的千万人?” 赵桉今日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来的要早,他一改往日低调的作风,也把家里的嘱托抛了个一干二净,眼看自己的意中人要跳入火坑,焉有不管之理。 所以在走访了几位副将和有分量的几位千户之后,他便准备了这次发难,誓要齐越改变主意,迷途知返。 齐越顿时扯了下嘴角,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因为面前的这些人太可笑了,她看着低下头去的几位老将,前世的记忆犹在,知道这是军营里有地位的人都来了。 她也不恼,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视线越过言之凿凿、慷慨赴义模样的赵桉,她看向后面的十几个人,朗声道:“既然大家都来了,便趁这个机会来找一找应敌之法吧,年前霜冻的厉害,今年秋收怕是百钺又要来犯,我们还是早作部署为好。” 几位副将和百户面面相觑,他们虽然是跟赵副将没什么交情,但心里多少也希望大将军不要误入歧途,这才跟着来了,谁知道大将军避而不谈,他们对视间也不知道要不要对此事重提。 可是齐越明显低估了赵桉的执着,前世做得出‘欲不得则毁之’的事,又岂会轻易放弃,他抬起头,直视着面前的人,提高音量高声道:“将军,末将肺腑之言,是为了齐家,为了将军,为了这战场上的千万将士而言,请大将军三思。” “呵”,齐越终是笑出声来,她好整以暇的从桌前走过来,望着众人问道:“这么说你们此来都是为了这件事,都是为了我齐家,为了我齐越?” “请大将军三思!”众人一起叩首,齐声道,如今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事情都挑明了,便没有什么好扭捏的了,秉持着这样想法的他们原以为可以让齐越改变主意,殊不知下一秒就惊掉了嘴巴。 “哦?即是我齐家的事,我齐越想娶想嫁,干你们何事?碍着你们了,还是碍着外面的将士了,若是看不惯,联名写个折子去弹劾我呀,倒是让我知道自己违反了哪条例法,都出去。” 齐越怒极反笑,顿觉无趣,她斥退众人,自顾自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看来都是闲得没事干呀,如此,便给你们找找事。” 外面的将士们虽然不清楚具体细节,但也都猜个差不多,看着铩羽而归的将领们,他们就知道这事没成,看来轻易不能让大将军打消念头啊。 这边还没有扯上几句慨叹一下,就见他们的大将军穿上鱼鳞甲,走出帐来。 “传令集合” 一声声号角响起,惊得众人以为要开战了,虽然那不知出了何事,但随着号角声,战场上的剑拔弩张的紧张感都找了回来,迅速的列队成排,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心里猜测着看来是大将军要训话了。 齐越站在台上,一脸冷色,她向前几步,走到台边,看着下面的将士,沉了沉气高声道:“我齐越从军是为了保家卫国,是为了给惨死战场的爹爹和被烧杀强掳的百姓报仇,从边关回来,我一日不敢懈怠,时刻准备着为了我宋国百姓奔赴战场,纵使身死,纵使我齐家绝了后也无怨无悔。 可是尔等呢,身为一名将士,不思卫国倒罢了,偏偏学会了论人是非,既然你们这么爱对我的事指手画脚,现在就让你们说个够,所有人听令,我念一字便跟着学三遍,凡不从者,军法处置。” “杀”。 “杀杀杀”。 整整一天,不知疲倦的喊着,一声大过一声,没有人敢停下,因为大将军不曾停下,即使饿着肚子站了一天,也没有人敢有疑义。 他们身为将士却忘了自己身上的职责,一时安逸便如市井之流,早上还一个个踊跃吐槽的人,现在嗓子都喊哑了,此时最想做的怕就是闭上嘴巴,不要说话。 直到夜幕降临,喊杀声才停了下来,齐越脱掉身上的战甲,回到帐中喝了两杯水才缓了过来,她知道今日的事肯定会传到宫里去,朝堂上说不得也会提几句,但她不在乎。 她此生一为保护家为国,二为长公主一世平安,其它的都不重要。 次日早朝,果然有闲着没事干的御史参了齐越,甚至还有几位言官不知受了谁的指使跳出来火上浇油,直把齐越说成了无恶不作的重罪之人。 宋帝斜睨了下百官,一句话都没有说就离开了金銮殿,众臣不敢有所动作,只躬身等着,没说退朝,谁也不敢走。 “四喜,你觉得朕该不敢拿了齐越。” “齐小将军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奸大恶之辈,这等家事碍着谁了?那些人啊,不过是多管闲事罢了。” “不错,去,就按这个意思传下去。” 不多时,众臣总算等来了四喜公公,毕竟在朝为官多年,大家一看便知这是要传圣上口谕了。 “陛下让奴才来传个话,此乃齐家的家事,齐老将军都没有管,诸卿还是少管闲事为好。” “噗,”兵部尚书董尧毫不客气的笑出声来,一众□□顿时黑了脸。 二皇子宋廉也心情好的朝着赵丞相的方向道:“诸位若是想插手别人的家事,不若去齐老将军的墓前上几柱香,问上一问自己有没有资格。” 这下太子一脉的人脸色更黑了,这雍王最会落井下石,偏偏他们又无言反驳,陛下都已经定了是齐家的家事,他们纵是想管也不敢管了,难道真要去上几柱香问问,他们恐怕连问的资格都没有。 是夜,赵丞相府中有客来访,悄悄的来也悄悄的走,待到客人都走了,右相赵信夫才一个人去了书房,命人将写好的书信传入宫中,他站到窗前,望着窗外的黑幕,低声叹道:“齐老儿你去便去了,偏偏齐家还握着兵权不放,留一个黄口小儿来撑场面,着实可笑,这是你们齐家的选择,莫要怪老夫不念旧情。” 这边将军府,老管家将自己的担忧一一说给齐越听,他在将军府待了一辈子,生怕自己经手的事情会有纰漏,所以凡事都要未雨绸缪,不然如何对得起老将军和夫人。 齐越也知晓防患于未然的重要性,稍一思索便应了下来:“齐叔放心,明日我便去挑几个信得过的人,这府里也该养一些可靠的家将,日后我若不在,你们总不能被欺了去。” “主子放心上就成,老奴只怕那些个宵小之辈不安分啊。”老管家徒然长叹,这人啊就怕被惦记,虽然小主子功绩卓然,但也注定了将军府高处不胜寒啊。 齐越点了点头,放人之心不可无,她也不是傻子:“无妨,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就是,对了,长公主在府中可好,我今日回的晚了,还要多劳烦齐叔上心些。” 隔壁厢房,宋曦虽然早早就歇下了,但是并没有入睡,而是辗转反侧的等待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悬在半空的等待是为何,直到外面声音响起,知晓是齐越回来了,那份等待才落了下来,她眨了眨眼睛,心中暗自喜悦,这便是翘首以盼的感觉吗,原来望夫石的滋味是这般。 待到外面没有声音了,知道齐越已经用过早饭就寝了,宋曦才安心的闭上眼睛,睡前还在想着明日早些醒来,一起用早饭,最好是送齐越出门,还要给她整理一下衣服,想到这,睡梦中的人悄悄的扬起嘴角,不知道在梦里乐成了什么样。 ※※※※※※※※※※※※※※※※※※※※ 晚间小睡了一会~ 醒来一看群里,发现某黑天使说我会睡过头~ 我一个不小心受了刺激,熬夜码一章作业交上,哼~ 第24章 第二碗汤 11: 夜黑如墨,将军府中一片寂静,齐越却久久不能入睡,她不觉得会有人胆子大到来将军府作乱,她真正在意的是几个月后的那场战役,是和前世一般被人算计致死,还是能改变一下结果呢。 想起这些的时候,她看了眼对面的墙壁,一墙之隔的另一面是长公主,也不知是否住的习惯,明日要不要早些回府,或者干脆提前申请多休沐几日,脑子里胡乱想着,不知什么时候才睡了过去。 寅时刚过,齐越就听到了隔壁有人说话的声音,想来是长公主醒了,她不自觉的轻笑一下,也起来洗漱,待收拾好了,便不假思索的派人去递来请假的折子,自己这种行为无异于是先斩后奏了,但又有什么关系呢,皇帝不追究就是了。 本来相处自在的两个人,在用早饭的时候不知怎么了,总是觉得比往常要尴尬些,或者说是羞窘,宋曦面色绯红的看了齐越一眼又低下头去,心里想着大概是因为要成亲了吧。 眼下正值初春,天气还没有转暖,吃完饭的两人相顾无言,齐越心里乱纷纷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 “我……”。 “阿越你先说吧。”宋曦忍不住扬起嘴角轻笑,刚才的羞意顿时去了个干净。 “我无事,一起去书房吧。”齐越也跟着笑了笑,自己这副模样还真像就要成亲的人,蓦地她呆了呆,自己本来就是要成亲的人了,虽然是按照大将军的遗愿来行事,但此时此刻要与长公主成亲的是自己啊。 一直都没有什么代入感的齐越这时才有了些许的醒悟,只是想通后心里又莫名的有些酸涩,长公主嫁的是大将军啊,她齐越是大将军吗? 两人并排走着,宋曦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人情绪有些低落,她不知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不高兴了,略一思索,她悄悄的牵起了身边的手,自己伤心时就希望有人可以抱一抱,她尚做不出那么大胆的举动,但牵一牵手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右手被人握住,齐越的身子僵了僵又放松下来,她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不敢转头看身边的人,这是第一次牵手吧,以往两人最多有个宽松的拥抱。 自己近来习武比较用功,双手早已磨起了一层薄茧,长公主的手温软纤细,让人舍不得放开,方才还处于被动的齐越,思绪稍一挣扎就变成了主动,紧紧的把宋曦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里。 待到进了书房,宋曦才抽回了自己的手,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擅作主张牵手的作用,但是感觉到身边的人心情已经好起来,便放心了。 阳光透过打开的窗子照进来,虽然天气尚冷,但白日里有阳光勉强也算和暖,齐越在一张草图上反复推演着,图上所画正是前世记忆中与百钺交战一带。 不知何时,她似有所感的抬起头,果然长公主就在自己身后,她收了收自己的思绪:“曦儿可是乏了,都怪我一时想的入神,忘了多带你在府中熟识一下。” 宋曦仿佛置若罔闻般没有说话,她盯着纸上的图案努力的回忆着,这上面所画的东西好像和有些不对。 她顺手拿起齐越搁在砚台上的笔,蘸了蘸墨然后顺着记忆添了几笔,这才轻轻收起笔道:“这样才对。” “曦儿你会写字?”齐越惊奇的握住宋曦的手,她看过大将军留下的书信,对长公主的描述是仅仅识字,所以最好不要以书信交流,毕竟没有人教导,免得让长公主为难。她也一直避开这个问题,只是没想到看这蘸墨执笔的架势,分明是个内行人。 “自然,阿越何以为我不识字,虽不至于饱读诗书,但也算粗通文墨。”宋曦疑惑的看向面前的人,虽然自己没有机会和皇弟皇妹们一起开蒙,也得不到名师指导,但教养她的嬷嬷和公公都是满腹经纶的人。 齐越马上也反应过来,恐怕大将军不曾见过长公主写字,所以才有了这样的误会,不知为何,想到这她心里莫名的欣喜起来,这是大将军不知道的事,可她知道。 回过神来,看向桌上,她的眼睛再次睁大,这下不单单是小小的惊奇了,可以说是惊喜也不为过,因为她一直想寻求的答案终于找到了。 她望着原本两军对垒的阵营,其中一方孤军深入,完全被敌人包围,呈现一片败势,可是放大眼界去看,就能发现在这个包围圈的外面还有一层,呈合围之势向中间聚拢,很明显原本孤军深入的一方才是赢家。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齐越一时着急恨不得给自己的脑袋来一巴掌,在石室里看了那么多的兵书,怎么变成了死读书,还真是当局者迷啊! “曦儿,这兵法上面的事你也会吗?” “啊?兵法吗,这不是母后随便画的东西吗?” “母后?你说先皇后?是了当年宋军以少胜多,才累的百钺公主来我朝和亲,但毕竟当时只是侥幸得胜,兵力远不如百钺,所以当今圣上才不得不受制于先皇后。”齐越恍悟一番,却又想不通既然先皇后能想出这等妙计,为何还是被宋军给围困了呢? 难道说当时的领将并没有采用这个方法,所以才有了后来的战败,只可惜先皇后还是百钺公主时便才名远播,最后还是沦为了政治的牺牲品。 “母后她……”,宋曦垂下眉不再说话,手腕上的玉镯被体温暖得没有丝毫凉意,但她的心底还是刮起了凛冽的寒风,害得自己又湿了眼眶。 她曾经怨过母后的不理不睬,后来长大便只有同情,同情一个被男人抛弃的可怜女人,谁又料到这么多年像个木头人的母亲在紧要时刻会站起来,那一身不输男儿的武艺,那从容赴死为自己挡下致命伤害的决绝,又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原来错的一直是自己,母后心中是有自己的,宋曦偏过头去,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柔弱,手腕上的玉镯似是起了火,热的烫人,她知道那是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悔恨,如果从前能多叫几声母后,或许她们母女就能好好的说几句话呢? “曦儿,先皇后是心甘情愿的,她只想自己的女儿能好好活下去,所以不要难过了,今后换我来保护你。” 当晚的事她早已调查清楚,甚至还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个未来的一国之君所做,齐越站起身把垂泪的人儿搂进怀里,然后痛苦的闭了下眼睛。 这种痛苦是来自不能手刃仇人的愤怒,前世害死她的人都是为了太子,这一世不仁的人依旧是太子,可她不能逞一时之快,太子是一国储君,若是有什么意外,到时候上位者们只顾着争权逐利,遭殃的不知道又是多少无辜之人。 她虽然是为了大将军的遗愿而活着,但这同样也是她自己的夙愿,在遥远的记忆里,那个不甘待字闺中的她。 依稀记得儿时的梦是做一个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客,长大后才知道身为女子就注定这了太多事都不能做,连做自己都不能做的痛快。 她心甘情愿的做大将军的替身,又何尝不是因为这是自己渴望的另一种人生呢,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前世她便是如此,日日夜夜告诉自己、麻痹自己、相信自己就是齐越,是宋国的大将军,要保家卫国,所以断不能只为了自己而活,所以惨死沙场。 那么今生呢,要重蹈覆辙吗?她不知道…… 三日转瞬即过,成婚之日,一大早齐越就被伺候着穿上了大红喜袍,将军府外的流水宴已开,不论过往商客还是闻讯而来的百姓,都凑热闹一般来吃上几口。 尤其是寻常百姓和穷苦人家,一年里都吃不上这么好的一顿宴席,更有甚者几乎拖家带口的赶来,瘦弱的孩童狼吞虎咽的围在桌前,甚至零星的有乞丐也参杂其中,老管家也不赶人,只让人把乞丐们招呼到一桌上,菜式一个接一个的上个不停。 双方都没有长辈在,便按照老管家的提议待到吉时,齐越牵着身披嫁衣的宋曦慢慢走进府中的灵堂,在老将军和老夫人的牌位前跪拜之后,又给祖宗牌位上了香,这才结束了仪式。 宋曦房间的衣物早已被丫鬟拿进了齐越的房间,进了门齐越便掀了红盖头,看着略施粉黛的人温柔道:“我们无需那么多俗礼,快别累着自己,换过衣服就吃点东西吧。” “可是我想多穿一会,晚上再换可好。”宋曦甜甜的笑起,不舍身上的嫁衣和头饰,虽然繁重,但她一点不觉得累,只想多穿一会,像得了糖果不想放手的幼童,任性的的摇了摇齐越的手臂,宜喜宜嗔。 “曦儿开心就好,都听你的。”齐越宠溺的摸了摸宋曦的脸,倒是像极了宠着小娘子的好夫君,她情之所至,一时间似入了魔障,痴痴的看着床上的人,忘了眨眼睛。 待到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对长公主做了什么,她掩饰般的也坐到了床边,紧挨着身边的人,几层衣物仿若未隔,一瞬间便感觉到了对方的体温。 ※※※※※※※※※※※※※※※※※※※※ 晚上还有一章~ 第25章 第二碗汤 12: 午后的阳光洒在大地上,外面的喧嚣似是被隔绝开去,房间里的两人像到了另一个世界,没有时间的纷纷扰扰,只有这一张床,床上的纱帐和棉被,还有彼此。 “阿越,今日后,我该如何唤你。”宋曦眨了眨眼睛,嘴角扬起一抹促狭的笑意,她没有错过齐越悄悄变红的耳朵,见到平日里正经的人有如此难得的一面,便忍不住存了调笑的心思。 “曦儿随意即可,府里没有什么规矩,日后这府里也都由你来管着了。”齐越马上就领会了宋曦的意思,只是自己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思及此,她身子前倾,双臂向下便把长公主圈在怀里按倒在床上。 “啊~阿越。”宋曦轻呼一声,面红耳赤的看着半匍在自己身上的人,此时无声胜有声,看着方才近似耳朵泛红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红透了整张脸,她顿时也觉得脸颊有些发烫,怕是此刻自己的脸也不遑多让。 齐越看着身下面若桃李的长公主,跨在床上的腿不受控的有点发麻,甚至有点痒,喉咙动了动,干涸的嗓子咽了一下口水,她不受控的倾身向下,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主子,赵副将来贺。” 老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已经着了火的齐越,顿觉一桶凉水从头上浇了下来,她慌忙从床上起来,匆忙整理了一下衣服,便逃也似的出来门。 她边走边怕,自己方才是怎么了,竟有种想与身下人融为一体的冲动,明明是两个女子,虽然她现在是大将军,也应该与长公主琴瑟和鸣,自己似乎也有些期待,但是真的到了这一步,她反而不敢了。 脑海里闪过浴血的大将军,心里那几簇不甘寂寞的小火苗终是熄了个干净,遥远的地方似传来一声长叹,她疑惑的抬头看了看天,好像听到了什么? 奈何桥边,孟婆挥了挥手,眼前的幻象便散了去,锅里的汤又煮好了,她默默的给自己盛了一碗,细细品尝完才放下碗,自言自语道:“她想要的一直都那么简单,你从前怎么就能狠得下心不给呢?” 须臾,将军府外吃的正尽性的众人停下了筷子,原因是这喜宴的主人出来了,这些平常极少有机会看到大将军的人顿时都睁大了眼睛。 都说这个女将军是战场上的煞神,谁知道竟是个如此好看的人,头发高高束起给她添了几分英气,大红喜袍更映衬的她唇红齿白,胜过那些闺阁中的许多人。 赵桉上前行礼,低下头去的双眸里隐隐有几丝暴戾之气闪过,他想不通,自己是士族第一大家的赵家嫡子,连皇帝都要礼让他们家族三分,自己饱读诗书,更何况又在军中历练一番,可以说是文武双全,为何?为何她的眼里就没有自己? “末将恭贺将军大喜,特备薄礼来讨一杯酒喝。” “赵副将无需多礼,快快就坐。” 齐越没有把人引进府里的意思,她丝毫不介意的找了个空位坐下,也不准备吃什么,只想喝几杯酒以尽地主之谊。 然而有些人总是那么不识趣,赵桉站在原地未动,他挺直身子面向齐越道:“末将听闻将军夫人才貌双绝,也不知有没有荣幸见上一见。” 齐越皱了皱眉,还不待自己说话,一旁的老管家就忙回道:“赵小将军怕是见得少了,这新妇进了洞房是不能见外人的。” 赵桉不为所动,眼神凌厉的瞥了一眼老管家,他冷哼一声:“我在跟你家主子说话,什么洞房不洞房的,将军既然娶得了妻,还管那些俗礼作什么。” 老管家这下知道自己多嘴了,因为这个赵副将分明是来找茬的,他再插话难免于理不合,便眯上眼睛站在齐越身后,权当看不见。 “齐叔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赵副将日理万机还是请回吧。” 齐越言语间尽是对老管家的维护,将军府的人哪能被外人欺了去,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她想不通这个赵桉是吃了什么迷魂药,事已至此还要纠缠,徒惹不快。 赵桉大笑一声,上前一步拿起桌上的酒壶,仰头喝了个痛快,他喝的急了忍不住咳了一声才抱拳高声道:“哈哈,如此,末将在这里祝将军早生贵子,告辞。” 一众人被眼前的情形给惊得忘了动筷子,原本喧闹的喜宴,这会安静的过分,老管家也忍不住黑了脸,这赵副将就是专门来找不痛快的吧,索性他一声见惯了大风大浪,愣了下神便长笑两声,大笑道:“来来,诸位能来,是将军府之幸,老夫敬诸位一杯,好酒好菜不醉不归。” 大家都是聪明人,谁也不会傻到去寻不痛快,于是迎合几句,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齐越不痛不痒的客气了几句就回了府,到书房里拿出前日的那张图纸,对照着着探子所记得地势以及自己记忆中的情形反复又推演了几遍,确认此计可行才细心收好。 太阳西垂,外面的喧闹也接近了尾声,齐越遣人去自己房间饭菜,然后自己在书房简单用过就去沐浴更衣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受长公主的影响,不知不觉间,这一身繁重的喜袍竟也穿了一天才换下。夜色逐渐垂了下来,本该回洞房的人却去了外面。 寻到老管家,不由分说就拉着一起喝了几杯酒,齐越似是太过兴奋,直接拿起酒壶喝个不停。 “主子慢些,主子别喝了,老奴也高兴,主子你该回房了。” 这可愁坏了老管家,想去挡着又不知道该怎么挡,只剩一双手在风中无处安放,于是齐越就在他面前成功的把自己灌醉了。 看着趴在桌上的人,他索性端起酒杯自己也喝了个痛快:“老奴看不懂,主子长大了,老奴也看不懂了呀。” 当晚,听不见动静后,下人们进来一看,两个人不知何时醉得一塌糊涂,最终还是丫鬟们费劲的把老管家和齐越各自抬回了房。 宋曦紧张忐忑又期待的等了半天,最后推门进来的却不是齐越一个人,之间两个丫鬟抬着一个烂醉如泥的人放到床上,听完下人的描述,她才哭笑不得照顾了小半个时辰,又是宽衣又是解带的,直到床上的人睡舒服了才罢。 这一顿忙碌下来,身上又出了一层薄汗,她站起来又去沐浴了一番才回房,小心的越过熟睡的人,用手描摹了一遍齐越的脸庞,宋曦心如撞鹿的睡去。 半柱香过后,亦或是一柱香过后,确认身边的人睡着了,齐越才睁开了眼睛,双眸清明完全不像喝醉的人,她抽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发现被长公主抱得太紧了,努力了一会因为怕把人惊醒,最后还是放弃了。 她看着被夜晚笼罩的房间,过了许久才勉强在夜色中辨认出一些家具的轮廓,轻轻的叹出一口气,齐越在自己的新婚之夜发起了呆。 明日是否可以宿在营里呢,还是再找齐叔喝上一顿呢,都怪热心的老管家,在前一夜里,也不知去哪里请了个精通房事的嬷嬷来。 她本来还报着长公主不谙此事的念头,可以混水摸鱼的糊弄一下,这下可好,把这事当成课给两人好好的讲了出来,想躲也躲不掉了。 可是长公主爱慕的是大将军呀,自己到底是冒名顶替的,哪怕是得了大将军的首肯和嘱托,哪怕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但真的可以吗?她不知道! 翌日一早,齐越听到第一声鸡鸣就醒了过来,看着身边的人暂时还没有转醒的迹象,她小心翼翼的起床穿衣,匆匆吃过早饭就离了府。 不多会,宋曦也醒了过来,她下意识的往身边一看,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吃早饭时也是自己一个人,她忍不住问了句:“阿越人呢?” 老管家的胡子抽了抽,定了下神道:“主子让老奴跟夫人说一声她去兵营了,午饭大约也不回来了。”后面这句话自是他自己加上去的,不过看着齐越一早逃掉的样子,怕是要躲一天了,这年轻人啊,就是脸皮薄。 宋曦正在夹菜的手顿了顿,若是吩咐下来,为何要等自己问了才说,这明显就是在给那人找借口,若是昨夜她们发生什么了,还可以理解一下女儿家面薄。可她们昨晚明明什么都每发生,难道是自己刚进门就厌了?还是说她喝醉了,糊涂的以为已成好事,这才不好意思相见?是这样吗? 她虽然不曾见过别的新婚夫妇是如何相处的,但应该不会避而不见吧,更何况这借口呀太随便了,不是都请了休沐了吗,一大早又怎会去兵营呢? 齐越确实没有去兵营,倒不是图清闲,而是想起那个赵桉就头痛,到时候少不得又要阴阳怪气的说上几句,干脆眼见为净。 所以在新婚第二天,齐越就一个人在城外的河边坐了一天,期间因为肚子饿了甚至想捉几条鱼烤来吃,怎奈何能力有限只得做罢。 ※※※※※※※※※※※※※※※※※※※※ 二更来了,早睡~ 第26章 第二碗汤 13: 将军府,灯已经都掌上了,老管家望了望外面,焦灼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他们主子也太胡闹了,这么晚了连个信都没有,实在是让人担心。 他看了眼书房,过窗子可以看见里面的烛火还在摇曳,夫人不容易啊,想了想他唤了自己的小女儿过来:“小丫过来,去书房让夫人早些休息,就说是主子吩咐的,你以后就侍奉在夫人左右吧。” 他这个小女儿才刚过十岁,虽然年纪小,但该会的也都会了,性子也比儿子跳脱,看夫人是个话少的,权当个解闷的跟在身边,再过个五、六年就找个好人嫁了。 “夫人,早些睡下吧。”小丫毕恭毕敬的站在书房门口,完全按照自己爹爹的吩咐来做。 “嗯,”宋曦没有坚持,她也乏了,在这府里没个说话的人,看了一天的书,越看心越乱,思及那消失了一天的人,心里的纷乱逐渐失控,变成了一丝丝忧愁都揉进了眼睛里。 刚出了书房门,就听老管家喊道:“主子你可回来了,可等煞老奴了。” 小丫挑着灯笼的手颤了颤,不想承认这是自己爹爹的声音,这谄媚的语调,像极了之前来传旨的公公,不忍直视。 她回头看了眼夫人,那好看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奇异的神采,真是好看啊,要是自己也有这么好看的眼睛,长大了一定也找个主子这样的人。 宋曦眼眸亮了亮,看了眼不知为何在盯着自己犯傻的小丫鬟,笑道:“走吧,去迎一下你们主子。” “好看,啊,好好,”小丫慌乱的收回自己的视线,口不择言的应着就往前走,好在她年纪还小,不然这逃也似的速度,怕是会让宋曦跟丢了。 “曦儿怎么也没吃晚饭吗?你以后自己先吃就成,不用等我。” 齐越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人,尴尬的问了问,心里便充满了愧疚,自己没出息的饿了一天不说,还要连累长公主,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吃过了,我在这里看阿越吃,快吃吧。” 宋曦轻笑一声,她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蠢到饿肚子来等齐越,她这是心里不忿,你既然喜欢躲,那我就盯着你吃饭,看你今后还要不要躲。 “啊?” 齐越囧了,这幸灾乐祸、故意报复的眼神还是那个温婉的长公主吗,不过才一日而已,这嫁了的人就变了? 虽然心里颇有微词,但多少意识到是自己做错了,她便没有多言,顶住压力吃完了饭,事实上她可以再多吃一点的,毕竟饿了一天了,可是被人盯着的感觉太不自在了,所以就只吃了个六分饱。 夜里,红色的喜被在烛光下格外的耀眼,齐越强作镇定的躺到床上就闭上眼睛假寐,心里想着不管发生什么,自己就假装睡死,能奈我何?然而确实没有人能奈她如何,因为长公主理都没理她就径自另找了一床被子睡了。 宋曦看了眼假装睡着的人,心里无奈的叹了叹,只能也假装生气重新找了床被子,自己睡自己的,她没有什么闺中密友,也极少和别人交流,虽然知道两个人之间出了问题,却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便只能凭着本心去做,心里委屈便委屈了,生气便生气了,只觉得自己像从前那般就可以,毕竟她与齐越之间的相处一直都这样,最后问题总会随着时间消失,到时候一切又可以回到原点。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次的问题经过的时间有点太长了,一恍三个月过去了,齐越每天早出晚归,回家就睡,两个人之间当真是一个相敬如宾。 五月,天气已入夏。 齐越算了算日子,怕是没有几天就要出征了,这场持久战一打就是半年多,前世在今年的冬天里,她便留在了战场上,再也没有回来。 合上兵书,看了眼自己的训练成果,她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三个月以来,着重训练士兵匍匐前进已经卓有成效,自己忙于战争前的部署,也是有意躲避,几乎没有与长公主好好相处过。 虽然努力的在改变自己的心境和想法,单思却没有什么效果,她与长公主的关系里,当下依旧是如困兽,给自己做了一个看不见的牢笼,闯不出去呀。 军营,今日大将军走得早,赵桉随后也走了,可他却不是回家,穿过勾栏院,在一片嘈杂的声乐场所后面的一处院子里,有人烹茶在等待着。 “桉表哥。” “卑职参见三公主。” 宋雅捏了捏手里的帕子,赶紧上前两步,亲手扶面前的人起来,两年前面前的人被自己拒绝后就偷偷参了军,她不是不喜欢风流倜傥的赵桉,只是自己的皇兄差的是兵权,她也没有选择,再说父皇也不会同意,赵家的权力太大了,已经引起父皇的忌惮了。 “你近来可好。” “多谢公主挂念,卑职一切都好。” 曾经情根深种的人,如今只剩下客套的招呼,宋雅的面色暗了暗,然后才提起精神,她此行有要务在身,断不能坏了大事:“三日后急报就要入京,表哥一定要保重自己,功勋不重要,平安回来才最重要。” 赵桉看了眼状似关切的人,面色沉静的道:“爷爷已经安排妥当,公主和殿下安心等待就是。” 宋雅顿了顿,想起自己皇兄的嘱托,还是直接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本宫晓得外公的计划,只是皇兄的意思是站草要除根,今后的天下还是我们的,外公老了。” “卑职所料不差的话,太子的意思是……”。 “没错,皇兄要代驾亲征,所以……。” “卑职懂了,愿听殿下差遣,这是最后一次了,三公主也要保重自己。” 赵桉说完就转身疾走,不给身后人说话的机会,他已不是当年那个清风霁月的少年郎,这颗心里也装不下从前的旧人了,所以就当是最后一次吧,为了她也为了自己。 这一刻的他心里已经存了死志,从前迫于朝堂局势不能做驸马,如今又因为身份不能进将军府,他只已经没有什么想得到的了。 另一边的将军府,齐越罕见的没有沾床即睡,她向右侧翻过身,眼里含着笑意看着身边的人:“长公主,我总怕不能给你幸福,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宋曦皱起好看的眉,疑惑道:“阿越莫不是傻了,对我来说能和你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了,我知你心有烦忧,我也不怪你,因为阿越总户想通的。” “长公主,上辈子活的糊涂,这一生最知足的就是娶你进府。”齐越恍若未知这一刻的她忘了自己应该是大将军的身份,只把自己当作一个纯粹的自己,在离别之前一诉衷肠,因为她怕这一去就没机会了。 “我早已不是什么长公主了,阿越还是唤我曦儿吧,阿越…阿越唤我曦儿可好。”仿若有什么东西在离开自己,宋曦一时间心慌意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长公主你只需记得,不管是齐越还是大将军都心仪于你,只要你幸福,我做什么都可以。” “阿越,你是不是喝多了,快睡吧” “曦儿,我做什么都可以。” 将人抱进怀里,齐越颤抖着吻了吻宋曦的额头,然后才闭上眼睛,她从牢笼里走出来了,那层看不见的桎梏终于没有了,她要抱紧这一生所爱。 “痴儿,她想要的本来就是你,前面那个才是顶替你的。” 远远的,似有人在耳边说话,那个声音她听过,好似是记忆中的奈何桥边听到过,梦醒,齐越已经想不起自己梦到了什么,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似是把压在身上的重担卸下了一般。 没有早早的离开,坐在床边盯着还在熟睡的人,她忍不住低下身子亲了下那温软的嘴角,正睡着的人便醒了。 “阿越。”宋曦一睁眼就看到了眼前被放大的脸,惺忪间认得出是齐越,便舔了舔嘴角继续又睡去,难得的娇憨模样,让看着的人笑出了声。 “曦儿醒醒,陪我吃饭可好。” “好。”宋曦猛地坐起来,嘴里答应着眼睛却没有张开,引得身边的人又贴过来噙住了她的嘴角。 这趟了半柱香的时间,两个人才从房间里走出来,齐越一脸严肃的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人脸上早已红霞满布。 心情荡漾期待夜晚的齐越,拿着手里的圣旨一脸的闷闷不乐,出乎她的意料,与记忆中的日子不一样,急报竟然提前两日入了京,明日凌晨大军就要开拔。 忙碌了一天,料理好军营事务后,她回到府中先去了自己房间,然后才去了书房,自己想见的人也果然宅在书房里。 齐越说完将要出征的事,不待宋曦说话便自怀中掏出一个香囊来,她握了握手里的东西,深吸一口气才道:“曦儿,今夜就要出征了,这个你收好,若是我没有随大军回来,就拿着它随齐叔离开京城,他会带你去找我。” 香囊里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号令三军的虎符。 ※※※※※※※※※※※※※※※※※※※※ 赶的匆忙,后天更新再修改,晚安~ 第27章 第二碗汤 14: 寅时,天色黑蒙蒙的一片,黎明还没有到来,出征的人就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圣旨中说卯时点将,所以这些将士们足足提前了一个时辰聚在城外的校场上。 此次百钺来犯规模之大,为彰显圣威,太子将随军出征,然而领兵施令者依旧是齐越。宋帝不糊涂,反而比任何人都精明,他虽然心中有自己的儿子,但占去更多分量的是宋国的江山。 天色微亮,两万大军依序启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圣旨下来粮草和辎重就先一步赶赴了战场,然而大军的速度不过一日就赶了上来。 所谓粮草先行便是如此,辎重和粮草的运输太过缓慢,偏又至关紧要,哪怕先一步,到最后还是远远的落在了大军的后方。 将军府,宋曦儿握了握胸前的锦囊,她知道此物的重要性,便时刻带在身上,想起那人临行前的话,眼里又忍不住酸涩了几分,事实上她们二人虽然已成亲,却迟迟没有夫妻之实。 她不理解齐越的坚持和退步,可是性格释然,纵然有惑亦不强去求解,所以她选择等,三年五载或是一生,只要两个人始终在一块,总能等到的。至少没想到,战事一起,却是连等的机会都不一定有了。 十一月末,堪堪入冬。 齐越站在军帐外看着远方的土地,那里撒过许多将士的血,宋国将士的、敌人的,分不清数不清。这一战便是半年之久,她知道快了,最后一战就要到了。 半年里,她像一个傀儡将军,太子指哪便打哪,少了前世的据理力争,做起事来倒是轻松不少,久战最会劳民伤财,然而没有人能怪到自己的头上,毕竟都是太子的主意,她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少了争执的功夫,她也多了精力来操练兵士。 军帐中,听到外面练兵的声音,宋应轻嗤一声不予理睬,这半年来齐越还算识趣,他便不再管这闲散之事,毕竟自己的目的并不在此。 想到不日就要实现自己的计划,他忍不住喝上一杯,这边疆见什么都不好,日子也难熬,他身为一国储君却不得不忍受这等折磨,好在当地的官员也相当有眼色,这帐中美酒佳肴不断。 腊月初六,入冬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一天一夜的时间,雪足足有将近三尺厚,大军也不得不退守城内。 凌晨,五千多名千士兵被齐越安排去城门处快速初雪扫雪,以防敌人借助大雪突袭,翌日雪停,便见城门正前三里内都露出了地面,两边的雪比半人还要高些,被堆积成战壕似的一条路,足足有十多米宽。 长期拖延的战况已经造成了粮草、军备不济,宋帝下旨令太子在新年前整装回宫,所以有些人着急了。 当收到敌人来袭的情报时,齐越的嘴角悄悄勾了下,她看了眼匆忙登上城楼的宋应,自己也挪步跟了上去。 城外敌军刚好在三里外叫阵,几位副将都跟在齐越身后站在城墙上,宋应看了眼城外的光景,心里暗道一声‘天助我也’。 “齐将军,这就是你带将士们扫雪的目的吗,为敌人解决大雪封路的问题,只恨我大宋男儿费心费力所做的一切都给百钺做了嫁衣,本王实在难以相信,忠心爱国的齐家竟生出你这等通敌叛国之辈。” 一番痛斥下来,让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他们虽不相信齐越会叛国,但眼下的情景确实有通敌之嫌,虽然这话太过武断了些,但太子正在怒头上,一时间竟无人敢替他们大将军说话。 齐越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她从容不迫的跪下去:“太子殿下教训的是,臣请兵两万与百钺一战以证清白。” “笑话,你如今有通敌之嫌,两万大军的性命谁来保障,若你想戴罪立功,便领兵五千去逼退敌人,本王便对此事不再追究。” 宋应眯了眯眼,自己在这蛮荒之地熬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此刻了,他今日就要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殿下不可” “万万不可啊殿下。” “让老臣去吧。” “老臣也同去。” 几位老将对视一眼知道时候到了,他们齐齐跪下去,争相抢着这个差事。如今城外敌军看起来至少在五千以上,齐将军再怎样善战,这样正面去硬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既然几位将军为你求情,本王便退一步,最多八千人,齐越你可敢领命。” 宋应沉思片刻便妥协了一点,毕竟他也不想做的太明显,探子可是说了这次百钺的精锐部队倾巢而出,足有一万五千之众,城外的不过是先锋而已。 “臣领命。” 不等再有人反对,齐越就应了下来,她怕再拖下去将士们就等不及了,到时候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么久的准备值得自己铤而走险。 城门大开,八千士兵刚出得城去,百钺的援军便黑压压的出现在视野里,赵桉脸色一变,看着城下冲在最前的人,他不敢置信的看向宋应,为了除掉齐越,竟然要坑害八千将士。 “敌人大举进犯,齐越误判敌情,陷八千将士于城外,危及三军,为保城内百姓不受波及,传本王令,关-城-门。” 宋应看着逐渐变小的人影,心里一阵痛快,他要亲眼看齐越怎么死,到时候再率三军坐收渔翁之利,这虎符还不是如探囊取物一般。 城下,身后传来的声音令大军稍乱,在几位老将军的协助下才恢复了阵型。齐越深呼吸一口气,忽略掉空气里的寒意,对着身边的几位老将沉声道:“齐越代家父、代这一城百姓谢过各位叔叔,众将听令,随我杀。” 三里的距离对行军来说太近了,这么多兵士,对战双方挪个百步左右就到了,宋军扬起战旗,喊杀声一片,可位置却没有移动分毫。 百钺见宋军出城只有几千人,而自己的援兵也到了,所以对面喊杀声一起,他们便大举进攻,一万五千之众对几千,此战易如反掌。 城楼上。 “岂有此理,这齐越竟按兵不动,我大宋的脸面都丢尽了。” 赵桉分不清太子是真怒还是假怒,可他却不能在这陪着看戏了:“殿下,让臣出城吧。哪怕让臣一个人……” 话还没说完,只见方才还义愤填膺的太子突然长大了嘴,惊骇万分的看着城下,赵桉转头看过去,顿时也呆在了原地。 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原本应该冲到城下的百钺大军,在行至一半路程的时候,死的死伤的伤,战壕两面的堆雪里不知道何时射出了大量箭矢,而本来除去积雪,看起来平滑的地面尽是暗桩。 齐越回头看了眼城头上,脸上一片明媚,你以为我率士兵只是出来铲雪吗,我也怕百钺不来,所以才给他们帮帮忙,一个草包太子,连出城铲雪的士兵没有回城都不知道,一个门外汉竟也敢来指挥三军,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半月后,捷报传至皇城,敌军死伤近半,想来几年内都不会再进犯,收到信的群臣正忙着恭贺间,宋帝瘫倒在了龙椅上,齐家没了。 除夕夜,颠簸了半个月的马车在南方一个不起眼的宅院前停下,宋曦下了马车便顾不得失礼的跑了起来。 “阿越,阿越……阿越。” “我没事,不哭了不哭……。” 老管家一家人忙着搬来搬去,东西都搬进院子了,两个主子还在抱在一处哭呢,他摸了摸女儿的头,一脸慈爱的道:“小丫今晚不用去陪夫人了,快去帮着你娘做饭吧。” 入夜,吃过晚饭,老管家一家默契的早早告退,齐越牵着宋曦也回到了房内,一别多日,思念胜火,触之即燃。 昨夜海棠初着雨,数点轻盈娇欲语。 佳人晓起出兰房,折来对镜化红妆。 问郎花好奴颜好?郎道不如花窈窕。 佳人闻语发娇嗔,不信死花胜活人。 将花揉碎掷郎前:请郎今日伴花眠! 红烛帐暖,一夜贪欢,齐越醒来看着自己怀中的人,满身红痕,像被恶徒摧残过一样,她忍不住脸上一阵红云,自己昨夜好像有点太放肆了。 眼看着怀中的人就要醒,她身子一侧,作出一副尚在梦中的模样,打定主意等身后的人梳妆出门后再醒来。 半刻钟后,呼吸相闻,嘴角处的柔软引人着迷,齐越一个翻身又生龙活虎的开始了新一轮的征程,直到敌人缴械投降无力再战。 五年后,宋帝病逝,太子继位,改国号文。同年,百钺举兵犯境直捣皇城,宋国灭。 消息传来,天下大变,小院中练剑的人也停下了身形,宋曦走上前去,不顾齐越被汗水浸湿了的衣服,附身抱了过去。 “阿越可曾后悔。” “这天下不是我一个人就能拯救的,朝代变迁皆应运而生,我的天下现如今就在怀中,有何可悔?” “抱我回房。” “好。” ※※※※※※※※※※※※※※※※※※※※ 昨夜海棠初着雨,数点轻盈娇欲语。 佳人晓起出兰房,折来对镜化红妆。 问郎花好奴颜好?郎道不如花窈窕。 佳人闻语发娇嗔,不信死花胜活人。 将花揉碎掷郎前:请郎今日伴花眠! (明·唐寅) 啦啦啦,我是勤劳的小蜜蜂,有个好消息告诉同学们~ 不出意外的话,下章应该就要入V了,开心哈哈哈哈~ 第28章 第三碗汤 01: 百钺壹拾贰年, 冬。 柳荫村, 因为本地上百户的人都是柳氏而得名,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搬来此地数十年的常家, 就是罕见的外姓人。 除夕的前一夜,还有一刻的时间就要到子时了,村东头的柳氏祠堂外, 白雪皑皑的土地上跪着一个人, 走近了看便能看清跪在那得人正是常家的长子-常墨。 常墨以手撑地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她抬头看了眼紧闭大门的柳氏宗祠,毫不留恋的的转过身走进了茫茫雪夜里。 村西头,最靠边的一户人家,从远处看就像柳荫村的一个小尾巴, 显得格格不入。少顷, 矮矮的柴门被人悄悄推开。 两个茅草房一大一小并在一块,旁边有一个更小的厨房, 建筑最为简陋,厚厚的雪压在屋顶, 仿佛下一刻就要坍塌了一样, 常墨小心翼翼的走过院子, 在没有惊动母亲与妹妹的情况下, 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四肢冰冷, 不仅是因为大雪, 还有饿了一天的肚子, 家里已经断粮了。她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本应该过了奈何桥投胎转世,谁知一睁眼回到了几十年前,刚中秀才的时候。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此时应该是母亲卖掉了家里仅有的几亩田,倾家荡产花银子打点了监门官,进场时才没怎么搜身,侥幸掩盖了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 而自己也侥幸考中了,有了秀才的身份便可以免去徭役、不纳公粮,甚至见官不跪。也能借此求老族长让自己一家拜入宗祠,受柳氏庇荫,三餐不继时能得粮食接济一二。 今日的事便是族长要求她跪满十二个时辰以示诚心,可笑,一个小小的柳荫村,满打满算不过一百户人家,就因为前几年出了个举人,在本县做了个学正,这村里人自觉高人一等,以大家自居,瞧不起外姓人。 只怪自己前世糊涂,傻傻的跪了一天一夜,后来又暴·露了身份,被人挟持一生、为祸乡里。落得个满门抄斩、祸及族人,可笑的是柳氏一族上不肯承认自己这个外姓人,花着她搜刮来的钱财上下打点,竟然躲过一劫,明明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拜柳氏一族所赐啊。 时下重文轻武,天下大定,需要的是更多能臣来治国,男子多羸弱,以阴柔为美,所以经常在田里劳作的常墨,脸色就没有那么白皙了,虽然身份可以掩饰,但是府试万万不能去冒险了,前世是族长看中了她的才学,花重金去打点,可仍然风险重重,所以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翌日一早,常母做将家里最后的一点黍米煮了又煮,待到汤色变浓了再放几个芋头进去,一锅饭就煮好了。 家里只有两件茅草屋,也没有客厅,所以只能早大一点的屋子里又吃又住。 十岁的常画揉了揉自己饿扁的肚子,三下两除二就喝光了碗里的饭,口中寡淡无味,家里已经很多天没有见过油腥了,好在哥哥中了秀才,他们家马上就可以入宗祠了,作为外姓族人应该也能去领些粮食吧,说不定还能领几两肉,想到这她忍不住咧嘴笑了笑。 常母黯然的看了眼傻笑的小女儿,想起还在外面跪着的大女儿,心里一阵疼,老常身体不好,怕留下她们孤儿寡母被人欺了去,所以早早做好打算,让大女儿扮作小子,本里想着身体熬到孩子都长大了,就让大女儿恢复身份找个好人家,谁知道小女儿刚出生他就去了。 这十年里。大女儿寒窗苦读,无人教导全靠自学,皇天不负有心人中了个秀才,只是这身份怕是再也不能梳红妆了,想到这她眼眶一算,差点在小女儿面前落下泪来。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喧闹的声音,原来是族长柳子辫惦记着在县里做学正的大儿子嘱托,早早的去了祠堂想把事情应下来,谁知道该跪在那里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他胡子抖了抖,感觉自己身为一族之长的权威被挑衅了,愤懑的甩了甩袖子,便找了几个族里的几个长辈来常家兴师问罪了。 “常氏快让你儿子出来,我泱泱大族岂能被这等小儿欺瞒,若是不给老夫个交代,我柳氏绝不允你们常家入宗祠。” 柳子辫早些年也读过几年书的,不然也不会培养出一个做学正的儿子来,可惜这些年族里的娃不争气,竟没有一个念书出色的,想起儿子的打算,他眼神微眯,先声夺人的给常墨盖了个过错。 “族长哪里话,墨儿到现在还没回来呢。”常氏一脸惶惶的走出门,站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面对几为德高望重的老人,顿觉窘迫,仿佛自己才是闯进别人家的那个。 “让常墨出来,若是能说出个子丑寅卯,老夫绝不为难他。”柳子辫上前一步,言语间开始夹杂着威胁人的意味。 院子西边不起眼的小屋里,柴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吱呀”一声,引得院子里的人都转头看过来,常墨颤颤巍巍的走出门来,嘴唇微张,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就倒了下去。 “墨儿。”常母一声哀嚎扑了上去,抱起自己的女儿就进了房,瘦骨嶙嶙的身体迸发出无名的力量。 “你们这群坏人,我哥要是出什么事,我和娘就去县里告你们。”十岁小女孩说出的话没轻没重,却让院子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若是传出去他们柳氏一族逼死了一个秀才,这事肯定就麻烦了,柳子辫叹了口气:“罢了,也不知常墨自己怎么生了病,虽然还不是我柳氏族人,但毕竟同是柳荫村的人,老夫就出钱去叫个郎中吧。” 他心里算的清楚,这十里八村的出个秀才不容易,若是没事,能被自己掌控住最好。若是死了也没关系,他身为族长差强人意的捞个重情义的好名声也不无不可。 入夜,常母看着昏睡中的大女儿,坐在床前泣不成声,早上郎中来看过了,女儿的了风寒,胡言乱语被烧糊涂了。 待到夜深人静,常墨才睁开眼睛,她前世并没有感染风寒,早上也只是轻微的头疼,自己只是借势装晕而已,待看到来的郎中是医术并不怎么高明的周郎中时,她干脆胡言乱语一番,尽量做出神志不清的样子。 只是苦了娘亲,这一天又落了许多泪,口中干渴,肚中饥饿,她刚坐起身就惊醒了趴在桌子上的常母。 “墨儿,快躺着,现在好些了吗。” “娘,我没事,只是今后要对外说我被风寒烧糊涂了,小妹年纪还小就不要让她知道了。” “这是为何?” “我昨夜偷听到族长说让我们常家入了族,就让女儿去参加府试,然后努力回本县做个县丞和学正大人互为照看,娘你说我们还能入族吗,府试肯定会被查出来的,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常墨慢条斯理的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事实上自己前世正是如此,府试考了个好成绩,然后按照族长的吩咐极力回乡要回报父老,自己也如愿以偿做了县丞,没几年又升了县令,柳子辫这头恶狼才张开了血盆大口,指使自己犯下诸多糊涂事。 “那可如何是好?”常母心力憔悴的站起来,在床前焦急的走来走去,她原以为女儿考个秀才回来可以入族,以后自己老了,孩子多少有族里照应一点,谁知道这其中还有更大的凶险。 “娘,你别着急,我想好了,这族入不得,咱们过几日就搬走,就说我被烧傻了,去邻村投靠好友看病,我在县里认识了褚村的夫子,他或许能帮帮我们。” 前世自己不识褚夫子的好意,执意入柳氏一族,甚至后来做错事的时候,还曾被他训导,如果记忆没出错的话,前几日自己从县里回来之前一直都是受褚夫子恩惠,与他的学生一道备考,受益颇多。 “娘听你的。”常母拿不出主意,如今大女儿已经十七岁,又中了秀才,她索性就听女儿的,断不会错。 不出几日,常家那个秀才公因为风寒变成傻子的事就传遍了柳荫村,常画在族长家做了两年的放牛娃了,从前虽然日子过的贫寒,但人有个念想就不觉得苦,如今那念想成了空,她忍不住抱着老牛哭了起来。 常家的小丫头放牛的时候总是哭哭啼啼的,常母做活时也唉声叹气个不停,柳子辫听下人说了顿觉得晦气,干脆把她们母女二人赶了出去,断了常家的生路,他去常家看过几次,那常墨两眼呆滞,听不懂人言,想来是真的傻了。 他奸笑几声,顿觉通体舒泰,族中没有争气的孩子,倒让一个外姓人出了风头,若不是大儿子吩咐要好好拉拢,他才不同意让常氏入族呢。 常母带着书信去隔壁褚村找了学堂的夫子,那老人家一看就是和善的,看了书信当场就应了下来,她心里的大石头才落了下来。 于是常墨曾经得过邻村夫子指点,现在傻了要举家去投靠的事又在村里传开了,柳子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柳荫村与褚村虽为邻居,却不甚和睦,他眉毛一挑,心里对褚村此举嗤之以鼻,竟然去捡一个他们柳荫村不要的傻子,一个不中用的傻秀才而已,真是难成大器。 ※※※※※※※※※※※※※※※※※※※※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今天还有两更哦,那么下午见~ 第29章 第三碗汤 02: 常氏一家寄居在褚村学堂, 常墨傻了一个月都不见好的事也渐渐被人知道, 褚村除了祖上中过一个秀才, 这么多年在科举一道上也是没什么建树,所以这傻秀才来得正好, 安排在学堂多少让学子们沾沾文气。 褚东杨从柳荫村召回来一个傻秀才的事,族里都是知道的,他对此子的才学评价颇高,哪怕是个傻的, 就当是为后辈积德行善了, 好在常母勤快,常画也比较懂事, 母女两个往来县里接些绣活勉强能满足一家人的温饱。 褚村也只是把学堂后面的木屋收拾出来,别的倒也不用做,这木屋只有一间, 也不知是哪一代老夫子留下的, 一直荒着, 褚东杨帮着又在旁边起了一个两个茅草屋, 一个给常墨住,一个用作厨房, 竹篱笆围上一圈,倒也雅致, 似乎比在柳荫村时还要好些, 至少常母和常画住的木屋可以挡住寒风。 常墨躺在自己的茅草屋里, 每日听着前院里的读书声, 心情好了很多,身体也好了,她原本打算熬过风寒就和褚夫子商议一下,先去县里把自己一家的籍帐迁到褚村,然后再寻个机会让康复,到时候她已经是褚村人,与柳氏一族再无瓜葛,然后和娘亲、妹妹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才算没有白活啊。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常墨走出房间,信步走去河边,柳荫村与储存仅有一河之隔,她做在岸边看着冰封的河面,想着一路来不理众人,不管孩童的的喊叫,倒是别从前多了几分自在,看来做傻子也没有那么坏。 想起前世做了几十年的官老爷,她在心底长叹,似这般无需理会世间纷扰,给自己留一片清净地是多么难得。 河对面有小丫鬟踩着冰涉河而来,她正欲张口阻止“危险”,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眼下自己是个傻子呀。 小丫鬟走近了,常墨越看越熟悉,她想起来了,这人的的相貌与自己发妻的陪嫁丫鬟长的很像,只是记忆里那个管家的丫鬟是四十多岁的样子,面前这个十多岁的小丫头也不知和自己记忆中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想起自己的妻子,常墨艰难的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那个女人叫柳小羽,是柳子辫的小女儿。许是命运弄人,自己喜欢来这河边看书,那个女人不知何因也常来此。她们时常照面,却从来没有人去打破沉默,哪怕经常在这河边相遇,也没说上过一句话。 直到自己中了举,为躲避殿试不得已向柳子辫坦白了身份,柳氏的好族长就把自己的女儿嫁了进了他们常家。 “常公子,这是小姐给你的,快收起来莫要让人看到了。” 常墨的思绪被打断,她看着面前的小丫头打量自己的眼神,仿佛自己是个随时会发狂的猛兽,呵,既然如此我就做给你们看,她在心里轻哼一声站起身来。 “妖怪来了,救命呀救命呀。”推开那好看的香囊,她边跑边喊,一个转身跑的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岸这边的柳小雨咬了咬唇,那香囊里是自己存了几年的积蓄,她听说那个人中了秀才可以入宗祠时是多么开心,结果一个晚上的功夫,好好的人就变成了个傻的。 即使这样她也想做点什么,日日来这河岸上瞧一瞧,因为知道那个人喜欢来,只为了把香囊送出去,为那人解一解急,谁料到再见面会是这样的光景。 除夕,常母把更改后的籍帐放在柜子里的角落,她看了眼褚夫子送来的两斤腊肉和几个萝卜,眼角一片湿润。摸了摸缝在衣服里的几百文钱,日子依旧清寒,但已经比从前好了太多,褚村的人都很和善,她们一家三口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 没有亲朋,自然也不用拜访,倒是几位邻近的人知晓他们一家的情况,相继送来一些年货,常墨一言不发的看着门前和妹妹一同玩耍的孩童,心里暖融融的,为自己的决定庆幸着。 这几日她没有再去过河岸,记忆里陪伴自己几十年的那人便也没有看到,前世她对那人无情,知道是来监视自己的,心里在怎样憋屈也不敢打骂。自己几十年如一日,待娘亲走后,张罗完小妹的亲事,回到家里便不曾再笑过,连只言片语也吝啬给予。 虽然自己被判刑后,那人不离不弃与自己共赴刑场,可自己被柳氏一族绑架了的一辈子,那违背良心、度日如年的煎熬,已经没有原谅的可能,自然和那人也没有了可能。 正月十六,常墨随着褚东杨去拜访了褚村的里正、族长等人,自己囊中羞涩,全赖褚夫子慷慨解囊,才得以对几位长辈聊表谢意。 随着身体的康复,不消褚夫子说话,里正就提出了让常墨协助褚夫子在学堂任职,辅导村里这十几个学子的课业。 要知道褚东杨当年也只过了乡试,仅仅是个童生,一考多年,他也歇了心思,干脆在学堂里做了个夫子,虽然没有大才,但考了十几年县试,落榜的经验倒是积累了不少,所以这么些年倒也带出了四个童生,只可惜此次第一次县试,四人都铩羽而归。 在外人的眼中,自然是不及常墨这个过了县试的秀才有能耐,不过褚夫子近年来尽心尽力是有目共睹的,族里念着他的功劳,便还是他主教,常墨从旁协助。 褚东杨自知自己的水准在哪里,年前带那四个童生去参加县试,他偶然与常墨交谈几句便起了爱才之心,此子行事看起来有些怕偷怕头怕尾,但学识不低,看起来是下过功夫的,又比自己的四个弟子多了几分灵性,他便忍不住指导一二,最后果然在红榜上看到了常墨的名字。 所以当常母送书信来时,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此子未来是否能通过府试还未可知,但他们褚村多一个秀才总不是坏事,至少族里公摊的那三十亩好田可以挂在其名下,仅是不纳公粮这一条,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了。 常墨在学堂里也混了个夫子,每月八钱银子与褚夫子一样待遇,他这几日也没着急教导别人,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至少要熟悉一段时间,好在学过的东西就是自己的,拿起书本翻看一遍大致就都记起来了。 里正来找自己说过挂自己名下三十亩良田的事,并且允诺族里每月给五斗粮食,她没有推辞就应了下来,毕竟挂在自己名下每年免去的公粮没有几百斗也有上千斗,她心里算得清楚,知晓族里仁义,便也愿意尽绵薄之力。 当今圣上求贤若渴,乡试每年一考是为童生,县试两年一试是为秀才,府试三年一试是为举人,会试三年一试为进士,再然后就是会试考中甲榜者还要参加殿试,排名和任职由当今圣上钦定是为天子门生。 前世自己从县丞做到县令,为官几十年当然知道科考对小村镇的贫寒学子有多难,虽然大家读的书都一样,但参考的书籍就高下立见了,普通学子几乎没有什么可参考的书籍,而世家子弟与富贵人家的书房可以说是琳琅满目。 在乡试上还看不出弊端,但县试就成了贫寒学子难以跨过的门槛,而府试又侧重治世、时政等问题,贫困人家不说极少接触到这方面,便是眼界也低了许多。都说万变不离其宗,但深谙变化之道在科举的路上才能如鱼得水。 若非聪颖过人,贫寒学子大多连试题都答不完,所以世家多进士,农家少秀才便由此而来。 常墨前世钦点过几十届的县试案首,看过的优秀考卷不胜繁举,虽然其中不乏走偏门左道之人,但为了一县的政绩,多数还是要取有着真才实学的人,至于那少数的人,她便顺水推舟,既收了好处又讨好了世家乡绅,何乐而不为呢。 思及此她脸上一阵晕红,为自己曾经厚颜无耻的行径感到羞愧,如今学堂里满十二岁可参加乡试的有九人,除却四个过了乡试的童生,还有三个尚在蒙学的幼童。 常墨努力回忆了一下记忆中每届县试的试题,她相信褚夫子教导学子蒙学和考乡试都不成问题,但这两位童生要自己单独教导。 褚东杨虽然有心自己来教,但又怕耽误了学生的前程,毕竟自己考了那么多年还是个童生,他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也知道常墨既然提出来了,想必心里应该有了章程,挣扎了几天,他便把自己教出的四个童生以及他们的父母都叫到了自己家里,对着几位家长语重心长的说到: “也不怕诸位笑话,老朽考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个老童生,带你们的孩子到这里已经是尽头了,常秀才有心单独教导他们,他虽然年少但学识不比我差,此子去年既然能一举成事,想来是摸到了县试的门道,老朽不才,今日叫你们和孩子过来就是要跟你们说道几句。 为师还在学堂,日日都能看见你们,所以尔等要尊师重道,莫要与常秀才为难,否则定不轻饶。” ※※※※※※※※※※※※※※※※※※※※ 第二更来了 晚上第三章 有红包,暂定下一章评论的前二十名同学,感谢支持~ 第30章 第三碗汤 03: “先生。”已经十五岁的褚石欲言又止, 其他三人俱都十四岁, 所以他就成了四人中最大的那个, 他们自蒙学便跟着褚东杨学习,如今贸然换一个年龄相差无几的人来做自己的先生, 一时有些复杂。 几位家长都是老实的农户,虽然感激褚夫子,但他们也觉得秀才公要厉害些,毕竟自己的孩子去年榜上无名, 万一那常秀才是个有能耐的,来年就是孩子们的出头之日了,这十里八村的, 哪个村都有几个老童生,但秀才公却几十年难见一个。 几个人心里这样想着却也不敢表现出来,这褚夫子在族里是有些威望的, 他们也是知恩图报的人, 一时间便没有人说话。 “褚石你年龄最大, 要看顾着他们三个, 给他们做个表率,万不能忤逆常秀的吩咐,今后要恭恭敬敬的叫先生。 褚东杨也动了真情,毕竟是自己的弟子, 说是他带大的也不为过, 最小的褚砚, 名字还是自己取的, 但为了孩子们的前途着想,他要舍得啊。 第二天一早,常墨看着老老实实站在自己院子里的四个人,心知是褚夫子告知了他们,她看了看四个规规矩矩的少年,扬眉一笑,招手唤他们走近些,一一考校下来,心里也有了底。 四人基本功都打的扎实,经义的解释和背诵还算可以,可见这个童生都是凭真本事考来的,只是他们虽然经义勉强能看,诗词也差强人意,策问就只有一个字,差! 当然她知道以自己的评判标准来看,对待童生有点太过严苛了,但明年这几人又要去考县试,若是以县试甚至府试的标准来看,自己的评价一点也不过分。 “今日起,你们除了每天晨读背诵经义外,其余时间都要用写诗作赋以及练习策问,为师每隔三日都会布下一诗一赋还有一策问,你们四人都要按时完成,这期间可以相互取长补短,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我,切忌不可代笔,一经发现就离开学堂。” 常墨知道自己有些严格,可是寒窗苦读的要义便是如此,既然想走科举这条路,想鲤鱼跃龙门,拼不过家世就只能拼刻苦、拼用心。 自己从前每日待在家里读书,看着娘亲和小妹每日劳作何尝不痛苦,所以她每天都会去砍柴挑水,尽量帮家里减轻一些负担,剩余的时间恨不得挤着用,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 这世道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公平,有的人生下就是锦衣玉食,有的人则是食不果腹,怨天不公吗?有何用呢? 前世上半生一刻都不能放松的往前迈,下半生则战战兢兢的身不由己,这世道啊,她看到了太多不公,哪怕是自己为了家人为了活命也曾坐下许多不公之事,所以有何用呢? 春回大地,天气转暖之后,褚石四人就挪到了学堂后、常墨住的小院里,她和娘亲忙了几天才草草搭了一个凉棚,供四人来学习。 这些日子,每天和四个学生一起复习经义,时不时的指点一下,每隔三日便批阅一下他们交上来的诗赋和策问,然后再布下新的题目,虽然刚开始看不出来改变,但时日一长,就能看到四人进步明显。 褚东杨起初假装不在意,也作出完全不会过问的样子,后来偶尔趁常墨不在,他对四人考校一番才发现,这四个才智在从前只能算尚可的学生,过了一个春天竟然才学惊人,作出的诗赋不若于他这个先生,连策问也成熟很多,看来在施教方面,自己完全输给了常墨那个小子啊,若不是他年纪大了,怕是要请教一番,再度下场试上一试。 “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呀。”留下这么两句话,他便安心的做起了自己的分内事,对学堂后的四个学生、也对常墨彻底放了心。 夏日,常墨在早上的时候经常带褚石四人在村子周边跑一跑,偶尔跑过河岸她也不停脚,哪怕眼角的余光看到萦绕在脑海的人也恍若未见般的跑开。 科举不仅考验人的才学,对身体来说也是一场考验,乡试只需两天,县试却要三天,若是不锻炼身体,很容易中途就被抬出来,她记得前世的艰苦,所以便不愿自己学生因为这等事而毁了前途。 因此才有了每天晨跑的习惯,为了学生也为了自己,她不知道为何,隐隐总觉得自己会下场去考府试,这才不敢落了学问。常墨摇了摇头,暗叹自己杞人忧天了,自己不去考就是,难道还会被人押着去吗。 河岸对面,柳小羽黯然的转过身,她生性沉默,不善与人言,所以哪怕心里藏着千言万语也饿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默默的守望着,守望着哪一日能得天公作美。 可是心里的妄想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常墨身体康复甚至在褚村做了夫子的事早就传回了柳荫村,毕竟只有一河之隔,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爹爹又听说了这事之后没少摔杯子,连在县里做学正的大哥也传信回来说过几次此事,毕竟这几个村子里近些年除了大哥就出了这么一个秀才,而且都在柳荫村,这是给族里添喜的事,平白让褚村占了便宜。 后来又听说褚村公摊的几十亩两天都挂在了常墨名下,以后都可以免纳公粮,家里少不得又要多几个被摔碎的杯子了。 柳小羽回到自己房间,数了数荷包里的碎银子,有十七两了,自己这点银子或永运都送不出去了,那人看起来精神好了许多,恐怕也不缺自己这点碎银子了。 空落世间芜杂院,熙攘尽在名利场。熠熠星子捉明月,且寻浊酒见周公。 绣帕上的诗句是自己在河岸边看来的,犹记得某天午后,远远看着那人在河边写写画画,待到人走后,自己才敢上前,寻了这一首写在河岸上的无名诗。 都说人心难看透,这无人看见的诗句是否能透出几分主人的心思呢,柳小羽愣愣的看着手里的绣帕,你我之间隔着的何止是一条河。 褚村学堂面的小院里。 夏日燥热,幸而此处靠近树林,风虽不见凉,但也能解几分热,常墨坐在书桌前正批阅到褚石的诗赋,自己这个学生心有沟壑啊,相较其他三人而言,字里行间多了几分刚毅,还有几分意难平,怕是心不在此啊。 罢了,每个人想要的都不一样,自己经过了官海沉浮,才甘愿来此偷闲,总不能因此拘着自己的学生也不思进取,少年人心比天高是坏事也是好事。 “阿嚏”,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常墨站起身拿起折扇走过去,看着奋笔疾书的四个学生,一一走过去为其摇上半刻钟的扇子,赶走一些热气。 除了褚石,剩下三人都是十四岁,年纪排第二的是褚源,长得虎头虎脑,常墨见过他父亲,夫父子两个的长相有八成的相像,都是老实忠厚的人,虽然在诗词上没有什么天赋,但策问比较务实,也算有所长。 年纪排第三的是褚志,虽然高高瘦瘦的有些羸弱,但据说家里人世代都是走访的货郎,家里日子过的较其他三人要好些,从他们的衣着上就可以看出来,她这个学生是个小地主,虽然各方面都平平,但胜在时常出新意,偶尔的总能让人眼前一亮。 而最小的褚砚就比较讨喜了,不仅性格乖巧,长相俊逸,在诗词一道上极有天赋,策问也不差,若是把这一身粗布麻衣换成锦衣,摇身一变应该就是一个活脱脱的佳公子。 走到褚石身后,常墨看着他额头的汗珠,摇扇的幅度不自觉大了些,此子一脸正气,眼神似明珠暗藏,怕是会成为这四人里走得最远的那个,却也是最容易被折断的那个,不懂得藏拙,锋芒太盛也不知是好是坏。 这半年里,她将前世大致考过的一些题目零零散散的都写了出来,每一次批阅完都尽心指点,力求他们四人能做到尽善尽美,若是不出意外,除了褚志不敢确定以外,以本县学子的水平来看,另外三日有九成九的希望高中。 初秋,褚夫子带着九位年满十二岁的学子去参加乡试,只有一位十四岁的学生中了,其余八位都是刚刚年满十二岁,虽然按制可以下场了,但本质上还是幼童,这世间才智过人的天才本就罕见,所以此次倒也是意料之中。 倒是自己这四个学生要紧张起来了,他们运气好,去年考乡试的时候是与县试同一年进行,所以来年春天就可以下场参加县试了。 若是对同年的其他学子来讲或许时间还不够,但是由自己来教导,一年就足够了,最大的问题是明年冬天的府试,这时间确实有些短了,贸然下场怕是都会落榜,可若是不试就又要等三年,此事倒是有些棘手。 百钺壹拾肆年,新年刚过,褚石便邀了褚源和褚志还有褚砚,四人齐聚各自提了礼品去往学堂,他们不是蠢人,相反还很聪明,所以更能切身的感受到自身的改变,常夫子出的题与上一次县试的题目有异曲同工之妙,看自己的文或许感受不大,但相互看过其他三人的文才知彼此学问精进了不少。 大概就像先生说的,乡试只要死读书就能考过,但县试和府试则要活学活用,这一年他们受益匪浅,又因着再过两个月县试就要来了,所以他们四个商量着今年要早几天进学,这才早早的来请示常墨。 ※※※※※※※※※※※※※※※※※※※※ 啦啦啦第三章 来了 如果有错字,请同学们一定要不吝赐教~ PS:暂定本章评论下的前二十位同学,将有红包感谢,已经很晚了,同学们早点睡,明早醒来一一答谢,晚安~ 第31章 第三碗汤 04: 百钺壹拾肆年, 新年刚过, 褚石便邀了褚源和褚志还有褚砚, 四人齐聚各自提了礼品去往学堂,他们不是蠢人, 相反还很聪明,所以更能切身的感受到自身的改变,常夫子出的题与上一次县试的题目有异曲同工之妙,看自己的文或许感受不大, 但相互看过其他三人的文才知彼此学问精进了不少。 …… 正月初九,褚村学堂。 常母从篱笆小院里走出来,径直进了学堂, 她一早就烧好了饭,不想大女儿竟不在房里,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去前院的学堂里看书了。 结果还没找到常墨, 就看见手提礼物结伴而来的褚石四人, 她的眼睛瞬间笑成就了一条缝:“来就来, 还拿什么东西, 正巧你们夫子也在这看书呢。” 常母嘴上说着客套话,手上却没有客气什么,她顺手接过礼品,打量着手里的东西笑眯眯的回了后院, 一时间忘了自己是来叫女儿吃饭的, 思绪也朦朦胧胧的飘了起来。 这褚村人口少, 也没出过什么大人物, 但胜在乡亲们和善,大女儿又做了夫子,小女儿也跟着进了学。这些日子家里状况改善了许多,她的心思总算轻了些,若是日后能给墨儿找个好夫婿就更好了,常母如是想着,倒是忘了自己最应该担忧的身份问题。 常墨听到外面的声音便放下手里的书,她不用猜都知道自己这几个学生是为何而来,所以不等他们开口说话,便站起来淡淡的道:“明日便来学堂吧,刚好为师也想看看你们这几日有没有长进。” “多谢先生”,四人齐齐应道。 “这些日子务必要多用功,为师相信你们的能力,县试不成问题”。常墨适当的勉励了几句,想来最多也就在这学堂里待上一个月,他们就要启程去参加县试了。 看着往日里总是不苟言笑的先生难得的露出几丝笑意,清秀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活力,褚石的眼神暗了暗,这人只大自己两岁,才学却高了一大截,甚至是自己的授业恩师,造化弄人呀。 这时常画走来叫他们一同去用早餐,褚石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老三褚志的爹爹是货郎,过年难得歇在家里便也拱手告辞了。 “恭敬不如从命了。”最小的褚砚像模像样的拱了下手,惹得一旁的常画笑出了声,他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太拘礼了,面上一片绯红不知道该看哪里。 “既然大哥和三弟有事,我和四弟便叨扰先生了,爹爹巴不得我在外面蹭饭呢呢。”褚源笑了笑,不痛不痒的开了个玩笑。 常墨的眼眸闪了闪,他们四人按照出生先后论资排辈以兄弟相称自己是知道的,老大褚石向来与自己不亲近,心思也重。 只是老二褚源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行事这么稳重,倒是让人刮目相看。老三褚志站了些商人习性,虽然爱算计但对自己这个先生还是极为尊敬的。 至于老四褚砚一直像个孩子,还需多多磨练呀,常墨想到这笑了笑,也开玩笑道:“那可要少吃点,不然等你们走了,娘亲该你们先生了。” “大哥胡说,娘开心着呢。”已经十一岁的常画听到常墨说娘亲坏话,顿时就不愿意了,便开口反驳,谁知话一出口,面前的三个人都齐齐笑开了声,她一头雾水的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跟着傻笑了两声,逗的其他三人笑的更大声了。 常母将桌凳般到小院里,把饭菜摆弄好,听到前院里传来的笑声,她无声的笑了笑,好久没听到大女儿笑得这么开怀了,如今她们母女三人也算在褚村安定了下来,虽然比富贵人家要差的远,但至少能养活自己,勉强也算吃穿不愁了,日子呀会越过越好。 二月底,初春的天气尚有些寒冷,常墨慢慢的走在乡间小道上,距离县试还有半个月,明日就要带四个学生去县里赶考了,她看了眼不远处的河岸,远远的就看见有个人站在河对岸。 太阳的余晖尚在,视线里虽然还算明朗,但这不远不近的距离却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只依稀看得清身形,是个女子,略一顿她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是那个女人。 如进虽然入了春,但天气与冬日相差无几,又值农闲,所以没有什么人会出门来这冰冷的河岸。常墨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仍旧看不甚清,但她知道是那个女人,柳氏族长柳子辫的小女儿,柳小羽。 也是自己前世娶进门的妻子,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只是身形便能认出来,她断不会看错,想起不日前送香囊的小丫鬟,常墨正向前的脚停了下来。 脑海里无端的响起一个声音,似远似近的一句话反复回荡“你可知有个姑娘爱过你”。 只一瞬,常墨确信听过这个声音,也听过这句话,是在那里听到的呢?她揉了揉前额,怎么都想不起来,看来是自己前世作恶多端被砍了头,浑浑噩噩的连记忆也被带了些去。 有个姑娘爱我?呵!自己刚升县太爷的时候,想投怀送抱的女子可不少,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个傻的。 站在原地遥遥相望片刻,常墨转过了身,不懂自己为什么要用遥遥相望这个词,她摇了摇头,把心里乱纷纷的念头都丢掉,眼下最重要的是县试一事,其余一概不该理。 视线里的人不再往前,不知过了多久终是转过了身去,柳小羽的身子颤了颤,又在原地待了一会,直至眼里的那个身影变成看看不清的一个墨点才离去。 她已经壹拾有七了,同龄的玩伴有的已经有孩子了,爹爹与大哥一直希望自己嫁个对家族有助益的人。 去年她偷偷看过大哥的来信,原来是打算把自己嫁给新秀才的,所以当知道去年邻近几个村子里只中了秀才,且那个人还是常墨的时候,她心里的小鹿立时就把自己撞了个七荤八素,差点晕了过去。 本以为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谁知道是空欢喜一场,想起昨日爹爹说的话:“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今年县试和府试是前后脚,定要把握住机会找个有前途的。 柳小羽惆怅的回过头,视线里早已空无一人,她紧握住手帕,沉重的扭过头,朝着自己的路走去,不再看身后的一场虚妄。 三月初一,常墨带着她的四个学生到了育林县县城,晴空万里街上偶尔可见身书生模样的人,离县试仅有十日之期,便是穷乡僻壤的农户,家里有童生的也会砸锅卖铁让孩子早些进城,住个好点的房间熟悉一下。 育林县此时的县令姓林,字之理,是个处世圆滑之辈,在这育林县一待就是二十多年,稳稳的坐着一把手的位置,说到底是贫苦出身,在朝中没有什么人脉,所以才没有升迁的机会,如无意外怕是要在在个小小的县城待上一辈子了。 常墨熟门熟路的带着身后的四人直接去了自己前年落脚的小客栈,虽然看起来有点寒酸,但胜在便宜,虽然离闹市远了点,却难得的清净。 如今最重要的是将学过的东西在脑海里整理一番,她那日去河岸虽然看到了不想见的人,但也想起了一些事,比如这一次的县试。 前世自己便是在这一年冬天中了进士,次年柳氏一族托关系让她回来任职育林县的县丞,便也有了参与乡试出题的资格,而当时的自己曾经借鉴过此次县试的考题,只可惜已经过了几十年,记忆仅仅只剩下个虚虚的轮廓。 这一年里,她将百钺壹拾叁年至百钺壹拾八年这五年里,记得的一些考题都或猜或想的出了题给他们四个,但这其中的准确性却没办法把握。 想了想还是将自己那日想起的试题写了下来,然后出了房门,去隔壁寻自己的四个学生。 常墨先去敲了敲褚石的房门,门被打开见其余三人也在,她扬了扬嘴角走了进去:“看你们严阵以待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要上阵杀敌呢?” “见过先生。” “先生你来了。” 异口同声的行礼让常墨的心情又愉悦了几分,比起官场上的应酬,她还是喜欢和自己的学生打交道,若是可以就这样做一一辈子的夫子也无不可。 “以你们的实力完全不必这么紧张,万一调节不好再把为师交的东西忘个干净怎么办。” “先生言重了,此试关乎学生的前程,我等需慎之又慎才是。”褚石不明白常墨是何意,领着他们来到这偏僻的小客栈,不督促他们用功不说,甚至还说出这等形同懈怠的话来。 “先生说的事,我这会脑子里都觉得一团空,倒不如在学堂里自在。”心直口快的老三褚志颇为认可的点了点头,顺便把手里的书也放下。 常墨将自己写好的考题交给褚石,脸色严肃了几分:“想来你们也知道作为你们的授业夫子,带你们参与考试之前都会押题,这偏是为师此次所押之题,若是猜中了便是上天眷顾,若是不中也当作试一下身手。 你们这十日的任务除了将为师曾经出的题目复习一遍,就是要把这些题答出来,到时你们进了考场,为师为你们批阅一下,也不至于无事可做。” “是。” ※※※※※※※※※※※※※※※※※※※※ 今晚还有一更~ 第32章 第三碗汤 05: 褚石虽然心有疑惑, 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自己的这三个同窗对常夫子向来言听计从, 他们四个又情同兄弟,纵使有微词, 他也会选择沉默。 另外三人心思就简单了,这一年与常墨多好有了些感情,又佩服起眼界与学识,作为学生完成夫子的布置的功课不是顺理成章之事吗? 一连十日, 常墨都在自己房间待着,学生们若是有问题就来问,若是没有她便看自己的书, 为他们四个准备好一应物品。 她之前县试考得一般,毕竟没有什么经验,后来府试倒是中了个甲榜, 她自己尚没有资格给考生做保, 便只能凭着印象与找与自己同届考中秀才且中了一等的廪生, 给自己的学生做保, 这做保的的银子自然是族里出得。 她知道除了家境尚可的老三褚志,褚石、褚源和褚砚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自己这一年的工钱虽然不多,但娘亲与妹妹节省, 族里又有接济, 倒是把银子都省了下来。 将东西都准备好后, 她以族里的名义把四个书箱交给了自己的学生, 亲手帮他们背在身上后,把人送进了考场才放了心。 太阳渐渐向南,时间很快就到正午了,饭量最大的老二褚源放下手中的答卷,这场考经义,并没有什么难度,他打开书箱,里面有一个大大的食盒,想来是夫子晓得他吃的多,所以多准备了一些吃食。 虽然夫子说是族里准备的,他们四人心里却知道不是,族里的规矩一直都没有变过,上一次县试也都是自己准备,这次夫子把这些事揽了过去,他家里困难,心里不免又添了些感激。 木制的食盒里有六个煮熟的鸡蛋,八个白面大馒头被厚厚的棉布包着还是热的,除此之外还切了两斤牛肉和一叠腌菜。另有毛巾、厕纸,和一壶水,厚棉衣等一应俱全,足够撑过这两天了。 其余三人的书箱里也是一样的,只是馒头由八个改为了六个,褚砚见差不多正午了,腹中感到饥饿便打开了书箱,手中的白面馒头还温温的,夹着牛肉一起和腌菜吃到肚里无比的满足。 自己家里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点猪肉,牛肉极少吃得起,就连这白面馒头也几年才吃上一次,想起前年县试,他们四人吃的吃的是杂粮窝窝头和小咸菜,只搁了半晌就硬的难以下咽,生活用品也是缺这个少那个,哪有夫子准备的精细。 仔细的誊抄完答卷,他们四人都因为常墨的贴心感到暖暖的,连料峭春风也变得和煦了许多。 下午考得是杂文,乃一诗一赋,褚石看清纸上的试题后,瞳孔一缩愣了愣,随之心底便勇气阵阵狂喜,他面上故作镇定,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考官,狂跳的心好久才平息下来。 这诗要求以重阳为题,赋则以育林县衙大堂的匾额“公证言明”为题,这诗的题目与前几日常墨所押之题一模一样,赋虽然这次没有押对,却是他们平日里曾经重点考校过的题目,他记得那每隔三日便一诗一赋一策问的题目中,有一次考校的正是此题。 褚石想起当时被常墨批阅过的答案,略一思索便提笔答题,轻松之余还分心想了一下不知他们三个能不能记起这道题。 日西斜,相隔几十个考生外的老三褚志放下了笔,周围的考生仍在奋笔疾书,他则不疾不徐的打开食盒按时用气了晚饭。 褚石、褚源和褚砚也先后放下了笔,同一时间,同一考场,在诸多埋首答题的考生中,他们四人与众不同的模样瞬间就引起了巡考官的注意。 学正柳大郎是副考官之一,他看了眼旁若无人吃着晚饭的四个考生,接着又低下了头,这等悠闲之人,要么是胸无点墨的无知之徒,已经放弃答题。要么是已经打点好关系,榜上有名是手到擒来,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倒是主考官也就是本府的同知李锱好奇的站起了身,从监考台上走了下来,看这四人衣着都是贫寒学子,所备书箱与食物则是一模一样,应该出自同一个书院。 他去年才调到襄南府任同知,专司教化与科考一事,百钺共有二十一府,襄南地域广阔排在第二,治下有三十二县,每次能考过府试的却不足二十人,排在各府之末。 这首当其冲的便是育林县,近十年间除了本县学正柳大郎之外,竟再无一人考中府试,所以他这一次便来到了育林县。 回到位子上,他吩咐下去,天色渐晚让大家停止答题以免污了考卷,误了前程。然后又令答完题的考生可先行交卷。 虽然是采取的糊名制,但李锱不难分成哪些是这四人的答卷,毕竟交上试卷的只有这四个人呀,他苦笑一声拿过桌上的答卷,心里暗叹这育林县还真是人才凋零呀。 蓦地,他眼中精光一闪,似是不敢确定的抬头又看了眼场上的考生,然后视线才回到了手中的试卷上。 一一翻阅完,他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些许歉意,这育林县分明是卧虎藏龙啊,这四人中,一个志在千里一个道尽民生,一个立意新颖一个诗才惊人,竟都不似等闲之辈。 稍后他皱了皱眉,若治下有这等学子,何愁科举无名,那么历年来育林县参与府试的秀才们,因何水平如此低劣,思及此他冷笑一声,这小小的县试有意思了。 几条街外,常墨远远的看着曾属于过自己的育林县衙,她不担心自己的四个学生,记忆中这个同知大人的第一把火就点在了育林县,所以才有了县丞的空缺,而自己也刚好补了这个缺。 自己也因此在上任后,把秀才的名额至少留了多半取真正有才之士,然而好笑的是,也正是这些有才之士中的人,把自己这个贪官当成了垫脚石,还了育林县一片清明。 万事皆有因果,自己种下的恶因,便少不得要亲口品尝恶果。待到县衙掌上灯笼,常墨才回了客栈。 一夜无梦,第二日常墨洗漱好就出了客栈,她昨夜想了许久,还是决定让自己的学生多一次试炼的机会,今冬就进襄南府参加府试。 身上的碎银子不多了,族里给的补贴都还有一些,她准备把剩下的钱都用来买书,府试注重策论,出题多是针对时政、教化和民生等方面,仅靠自己讲解实在有限,所以这买书的前一定要花。 选好要买的书籍,然后每一册都挑了四本,她才抱着一摞书回了客栈,心里想着事,竟然忘了吃早饭,待到肚子叫时,常墨看了看日头才意识到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花七文钱要了两个粗粮馒头和一叠腌白菜,因为饥饿她吃的特别香,最后竟吃的一滴不剩,后又喝了两杯掌柜的送的茶水,常墨这才心满意足的去了考场,说不得自己的学生会早些出来呢。 店里的小二在收拾碗筷的时候忍不住吐槽两句:“这夫子好生年轻,学生不在也吃的太小气了吧,要我说掌柜的你就是心善,这一壶茶要三文钱呢。” 老掌柜停下来正在拨弄算盘珠子的手,眼睛眯了眯,笑道:“你小子就是见识短,这位年轻的夫子可是位秀才公呢,前年中榜的时候就住在我这小店里,报喜的官差到咱们这来那可是大姑娘下嫁头一回。 自那以后店里的生意就好了许多,这才有钱请了你来帮忙,若是这次他的学生里再中一个,咱们都时候赚的何止几文钱,你的小心眼里就只看得见那三文钱,这做生意啊,你小子差得远呢。” 午后,县试考场,褚砚第一个交了考卷,率先出了考场,书箱里还剩大略半斤牛肉和两个白面馒头,他原是想等三位哥哥的,可一想到肚子饿要到晚上的滋味,他便站了起来。 爹娘一年都吃不上白面馒头,还有这牛肉,到时候带回家放锅里蒸一下,不知道要有多香,想起爹娘他眼里的笑意差点要溢出来。 最后这场策问又被夫子押中了,别人或许要考一天,他却是半日就能够了的,只要默背下来再誊抄上去就成了。 自己这篇被夫子批阅过的策问要老练许多,依着夫子的话,就是‘以此篇中榜小菜一碟’。他背着书箱,面带微笑走出考场,场外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褚砚想了想觉得夫子应该不会来这么早,便准备直接回客栈,谁知道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叫自己。 “褚砚,不着急走,陪为师等那三个小子出来。” 熟悉的声音响起,一抬头夫子的就在几步外,褚砚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饿瘪的肚子,然后走了过去,那便陪着夫子吧,饿一顿没什么的。 常墨心道幸亏自己提前来了,这再晚一会怕是就要错过了,她接过褚砚的书箱,暂且放到了地上,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另外三人就相继走了出来。 ※※※※※※※※※※※※※※※※※※※※ 明天晚上集中改错字 在电脑前坐了几个小时,视线都花了,同学们早点睡~ 第33章 第三碗汤 06: 常墨看到最先出来的人都是自己的学生, 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她无声的笑了笑, 幸亏自己是个女子,若自己是褚夫子那般留着胡子的, 她一定笑的胡子都翘起来。 想着她便笑着开了口:“走,为师带你们去吃顿好的,跟我说说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后来听到自己押中了后两场的题,常墨就笑不出来了, 原以为是名师出高徒,到头来还是拖了上辈子的福。 再说起考场的事,缘是老二褚源是个老实的, 在看到褚砚提前交卷后,心里担忧年纪最小的四弟,左右自己也写好了, 便也站了起来。 而老三褚志则是觉得两个兄弟都出去了, 自己再待下去太丢人了, 所以紧跟着也交了卷。考号在最前面的褚石是最晚出来的那个, 事实上他是四人中最先答完题的那个,只是想起上一场他们四人率先交卷有些出风头,便一直等着。 只是没等到别人,倒是自己的三个好兄弟相继走了出去, 他自以为做事较为稳重, 便对其他三人明显是木秀于林的行径有些不屑为之。 是以这一拖就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想起他们那个年轻的夫子, 褚石叹了叹气还是站了起来,若是晚太长时间怕是会惹得他们说闲话吧。 饶是如此,他们四人还是比其他考生早了许多时间,和上一场一样,李同知完全不必费力去找他们的试卷,因为只有他们四个提前半晌的时间交了卷。 三月十五,育林县,县学学堂里,除了县令林之理,县丞和学正柳大郎以及府里新来的同知李大人都在这里,除去那些字迹潦草、污了试卷和没答完题的试卷。 李锱是同知,虽名为视察,实际上却是主考官,按理一个小小县试本不该惊动同知大人,谁料到这李大人新官上任就来到了育林县。 上面传了话来,这同知大人专司教化一事,乃是京官外调,虽然算是贬官,但也是一府同知,妥妥的襄南府二把手,正五品。怕是府台大人也要给他几分薄面,这京里过来的官到底和他们小地方的不一样,背靠的大树也不知道有几颗。 县令私下里给自己的两位老搭档通了个气,这次收的银子怕是不好交代了,选中的人须得多少有些真材实料才行。 柳大郎连夜把银子又一家一家送回去,剩下几家数额巨大的,他咬了咬牙分别去找了县令和县丞,又给县学的几位夫子送去几封信。 于是三月十五日这一天,他们一众人看了眼坐在上位的同知大人,心照不宣的开始批阅考卷,本次考生有两百多名,除去那些个有问题的,答完题目、字迹清晰的仅剩一半。 李锱看了眼台下忙碌的几人,他贵为主考只要看前十名的试卷,点一下名次就可以了,所以他不急不慢的站起来走了出去,在学堂里转了一圈,欣赏了一下墙上的丹青墨宝,看来这县学里的夫子还算有些本事。 他点了点头,脑海里又想起那四人的试卷,想着该点谁做头名,他一厢情愿的在这想着名次,满怀焦灼的不知道该倾向哪个,不料都成了空想,他看好的四个人,甚至当为案首的试卷竟然连前十名都没有进。 三月十七日,县学学堂,一切安排妥当,柳大郎以为做的滴水不漏,然而当主考官看过县试前十名的考卷和名次的时候,当场就黑了脸。 李同知看到名次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毕竟他不知那四人姓谁名谁,所以为了验证自己心里猜测的案首是那四个中的哪一个,他把十份试卷翻了一遍,一个没找到,倒是有一份试卷上的字迹有些熟悉,仔细一看这个考生的答卷,诗里竟另有乾坤,是一首藏头诗,四个字连起来为:县试舞弊。 他记得前日在县学里散步的时候,还曾驻足品味过,那是一位姓郭的夫子贴在墙上的佳作,看来是有不知死活的人要顶风作案呀。 李锱皱了皱眉毛,依次翻阅起手里的考卷,虽然字迹工整,经义答题和策问破题也准确,但这水准只能算平平,都是些庸才,于平庸之辈中取有才之士尽是无能,倒是谋算的好。 “来人,将考生的试卷速速拿来,一个都不许漏,再令参与此次县试的诸位考官和县学先生统统来待命。”李锱拿出令牌给自己的随从,调动的是随自己来的府兵,他本想轻车简装,奈何府台想与他交好,竟拨了两百府兵护送,如今倒派上了用场。 “是”,两百府兵分成两列领命而去,一刻钟后,相关人等都跪在了学堂里。 看了眼前面身子发抖的上司,郭学意的嘴角悄悄的扯了扯,他本是县学里的夫子,想自己苦读一生,最后却止步于举人,他自问学识不差,奈何家世贫寒,便少了与人竞争的资本。 只能郁郁不得志的做一个夫子,所以平日里对贫寒学子多有偏爱,谁知自己看好的学子美美都名落孙山,倒是县学里的一群愚笨跋扈的富家子弟一个个高中。 他位卑言轻,自此便只做分内之事,谁知这次学正柳大郎竟松了县令手谕来,要求学堂的夫子们每人做出一份答卷,且要求字迹清晰,水平泛泛即可。 郭学意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参与阅卷看过此次应试者中有不凡之辈,那么学正与县令此举就显而易见了。 把鹤立鸡群的有能之士去掉,换上资质平平的考卷,差中取优,不过是看谁差的少一点,那些个考的太差的富家子弟们又有夫子们代笔,自然皆大欢喜。 想起县令手谕里最后几个字:阅后毁之。郭学意笑了笑,他把那几张纸放在了书房的桌案上,用砚台稳稳的压着,不用搜就看得见。 所以当府兵来请他的时候,他假装藏匿跑到书房,引导着官差发现了桌案上的书信,我们县令大人的手谕,恐怕此刻已经在同知的手里了。若不是此刻还跪着,他几乎要仰天长啸几声,尔等误人子弟的老匹夫,你们也有今天。 李锱听完府兵的报告,接过那几张纸,看完上面的内容后,然后看向下首跪着的人:“郭学意郭夫子何在?” “老夫叩见学正大人。”他是正儿八经的举人,无需自称草民,若是没有犯事,便是学正大人自己也无需跪拜,只是这次自己也有过,哪怕检举有功也是参与了,所以他一直同那群老匹夫一起跪着。 “寻可靠的夫子与我一同阅卷。”李锱看着台下的颇有些文人风骨的老夫子,赞赏的点了点头,他愿意相信这样一位举人。 同一时间,小客栈里,常墨看着自己的四个弟子,默默的叹了口气,今日必定不会放榜了,如果她没有记错,当年的县试舞弊大案从县令到学正,育林县的三个当家人都定了罪,而本应今日放榜的县试名单也托到了第二天。 据说是那位雷厉风行的同知大人与几位没被拉下水的县学夫子,不眠不休连夜将考卷又重新批阅了一遍。 “夫子不与我们同去吗。”褚砚见常墨坐在那里不起身,语气闷闷的开了口,他今天情绪不高,因为自己私藏的牛肉和馒头被夫子发现了,还被夫子给吃了,虽然知道不该怨夫子,再放下去或许真的就坏了,可他就是不舍得,就是心酸,那是留给爹娘的呀。 常墨的思绪被打断,她一抬头就看到了像个小媳妇一样满脸幽怨的褚砚,想起昨日整理他们的书箱时发现的馒头和牛肉,她好笑的扬了扬眉,促狭的道:“为师掐指一算,砚儿今日是看不到自己的名字咯,为师心里痛啊,所以就不去了。” “你…你,夫子你……。”褚砚‘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狠话来,倒是把自己急的眼泪都出来了。 “夫子莫要开玩笑了,四弟肯定能中的。”褚石微微皱了下眉,觉得夫子这玩笑开过了,不就是两个馒头的事,何至于与自己的学生计较。 “谁说他考不中了?我只是说他今日榜上无名,放心,虽然你们今日都看不到自己的名字,但明日肯定是都能中的。”常墨老神在在的打着哑迷,看着四个弟子都一副看病人的样子,她眉毛一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便不再言语。 褚石没有再与莫名其妙的夫子说下去,二十和其他三人对视一眼,一同出了客栈,一路上默默的赶到县衙门前,等着看榜的人已经挤得水泄不通。 褚源与褚志相视而笑,怕是这才是夫子不愿来的理由,虽然夫子今日说话有些奇怪,但他们觉得夫子不是那种寡情之人,许是故意在逗他们呢。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日薄西山,大家什么都每看到,反而步子从哪听说的出事了,县学里的夫子们都被抓起来了,学堂外面也围满了官差,据说是出了舞弊案,一时间众考生人心惶惶。 褚源与褚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错愕,难道说他们都想岔了,夫子不是怕麻烦,而是早就知晓了此事? ※※※※※※※※※※※※※※※※※※※※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晚上还有一更~ 第34章 第三碗汤 07: 客栈里, 老掌柜听完小伙计打听来的消息, 惊诧的看了一眼淡定喝茶的常墨, 他原本也奇怪这个对学生上心的夫子怎么不去看榜,现在看人家的样子, 难不成是料定了今日不会出结果? 常墨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想着那四个小子该回来了,便点了几个菜,估计她那几个节省的学生们连午饭都没舍得吃吧。 不同于褚石一路上心事重重的样子, 性子最跳脱的褚志忍不住和褚砚交头接耳的说着话。 “你说夫子是不是猜到了。” “难道夫子还会算命吗” 回到客栈里,店里的小伙计不等人吩咐就去后厨端菜了,虽然为人处世不及老掌柜, 但做跑堂的伙计,他自认还是有点眼力见的。 “快坐下吃饭。”常墨在这等了一天,中午也只是自己一个人凑活吃了一点, 现在肚中也是饥饿, 便没有再多说话。 待到饭后, 接到三哥褚志眼神示意的褚砚, 薄唇微抿,想起早上还在取笑自己的夫子,他低下头去,小声嘟囔了句:“夫子你怎么知道今日不放榜呀。” 常墨闻言笑了, 不是因为自己猜中了, 二十这个最小的孩子太可爱了, 到底才是十四岁的少年啊, 虽然说是十五岁了,但十四岁生日都没过呢。 她看了眼脸皮薄,兀自低着头的人,忍不住又起了逗他的意思,到底是男孩,她私心里希望自己的学生的性格开朗些,褚砚有点太乖巧了,显得像个姑娘:“因为为师能知天命,砚儿要不要算算姻缘啊?” 褚砚脸色一红,头刚抬起来又低了下去,他就知道夫子不正经,顿了顿他又抬起头,鼓起勇气道:“学生家境贫寒,娶不起媳妇,请老师算算这次中了还是…还是。” “哈哈哈……。”经久不息的笑声响起,引得其他三人也跟着笑了,褚砚脸上一热,自知他又被夫子耍了。 “哈哈,你还真信夫子有知天命的本事,四弟你太好笑了。”褚志毫不留情的继续笑着,还不忘出口吐槽几句他们天真的四弟。 “三哥,这不是你让我问夫子的吗?”褚砚将天真发扬到底,对取笑自己的叛徒翻了个白眼。 褚志不笑了,他才想起来自己要问的是正事,虽然不知道夫子怎么事先知晓了今天的事,但明天能否放榜才是他们这几人最关心的。 “先生,你说明日会放榜吗?”褚志问的忐忑,他们都是普通人家,没什么背景,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家里上上下下都在等这一天,若是因为舞弊而影响了这次放榜的事,他们岂不是又要再等两年,自己倒还好,可其他三个兄弟家中就不一定能供的起了,对于天天和土地打交道的农户之家来说,读书太费银钱了。 这话一问出啦,别说他们兄弟四个,就连一旁的小伙计都伸长了耳朵,对于八卦消息,有些本能是天性使然,作为一个跑堂的,他对这些新事物和新消息是最好奇的。 常墨收了开玩笑的心思,本朝乡试和县试都是张榜公布,而府试和会试则是有差官报喜,是以他们才在这县城多住了几天,若是再托下去,怕是盘缠就不够了。 若是自己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明天,县试就张榜了,自己除了经义之外又都押对了题,如果没有意外,这四个学生应该都能中的。 “你们且放宽心,科举乃大事,放榜也延误不得,最多明天正午,这红榜肯定会张贴出来,至于你们的本事,为师是有信心的,所以你们四个的名字肯定都在上面。” 不等其他人有反应,一旁的小伙计率先撇了撇嘴,这个年轻夫子的口气好大,别说他们都是农户之子,就是县学里的那些少爷们,都不知道要送多少银子才能中,这人倒好,当秀才公式大白菜呀,哦对了,掌柜的说了,这人去前年就中了秀才,只是看这大言不惭的样子,怕是个好高骛远没什么本事的人。 不同于小伙计的轻视,褚源和褚志则是齐齐看向常墨,眼里的敬意毫不掩饰,虽然知道夫子偶尔会开玩笑,但夫子做事向来细致稳重,他们听到这话就放心了。 褚石则是垂下头默然不语,他比眼前这位年轻的夫子仅小两岁,可在学识和眼界上差太多了,若是自己一直做常墨的学生,恐怕永远也赶不上这个人。 所以他想考中秀才,这样就可以在县学里读书,跟着举人先生们学习,毕竟常墨没有考过府试,,能教自己的应该不多了。这次县试,他把自己原来的答案几乎改了一半,都改成了常墨批阅过的样子。 他不得不承认,比起自己,常墨毕竟是中过秀才的人,所以他才会这样做,待到今年冬天,自己在县学里学习,学问一定会精进很多,说不定到时候可以下场一试。 这时慢半拍的褚砚也反应过来,他想得简单,夫子说明日放榜那肯定是明日放榜,夫子说自己会中,那肯定就中了,虽然夫子爱打趣他,但他心里晓得夫子的好。 想到自己就要成为秀才公了,褚砚的眼里默默涌出一滴泪水,孕育在眼眶里,好像随时就要掉下来。 “墨儿这是怎么了,为师能知天命乃是秘密,你可要保密哦。” “先生,你你……你。” “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小客栈里传出去,褚砚眼角的泪水到底还是没有落下来。 三月十八日,县衙外,随着红榜的贴出,一同传来的还有坐实了的舞弊案,柳大郎做的谨慎,传递的都是县令的手谕,他和县丞几个对视就把所有责任推到了县令林之理的身上,林之理入了狱,柳大郎这个学正也做到了头,不仅功名没了,家产没了,还落得个永不录用。 其余同流合污的举人都被抄没了家产,浑噩了半辈子的郭学意检举有功,暂代学正之位,但听着同知大人的意思,怕是要把这学正给他坐实了。 “掌管一县教化的人,除了有真本事,还要有读书人的气节,这不畏权贵、秉持公理的气节,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丢,本官会亲自为你请官,这育林县学子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郭学意回到家中,脑海里还回荡着同知大人的话,他碌碌无为了一辈子,如今人过中年才捞了个官身,这气节自然不能丢,他还要把同知大人的话写下来,挂在书房里,时刻警醒着自己。 另一地方,县衙外的红榜被贴了出来,围观的考生们纷纷凑向前,不一会,哭声和惊叫声以及欢笑声就络绎不断的响了起来,都说众生万象,这一个小小的县试也包罗了万象呀,李锱在远处的马车里掀开车帘,他公务繁重,又身兼重任,在育林县一级钢耽搁了几日,可惜是看不到他钦点的案首了。 那几个学生好像都姓褚,不过再等三年,在府试上相见也不迟,只是他没想到今冬的府试,这几个学生就够胆来下场一试了,当然了这是后话。 先说常墨这边,她虽然嘴上说的笃定,也确实没有跟着去看榜,但人却不像昨日那般淡定的坐在楼下喝茶了。 房门紧闭,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才听到了楼下的声音,侧耳听了几句,有自己学生掩不住喜色的声音,也有老掌柜和小伙计恭喜的声音,确信没有令自己担心的声音,她才推开门走了下去。 老掌柜也不拨弄算盘了,这一次自己的小店里出了四个秀才,还有一个是案首,最关键的是他们四个的先生前年也是住在这里才中的榜。 他一把年纪了还是忍不住激动,当时就把账本拿出来,算算这两年的盈余,看看是不是趁此机会把客栈休整一下,然后提一提价格,当然这几位秀才公十多天的花费一律都要免了,想起自己客栈的名声就要打出去了,以后少不得财源滚滚,老掌柜脸上的皱纹几乎要凑成了一朵花。 褚石四人经过初时中榜的兴奋后,回到客栈里心情依旧有些起伏,看到楼上走下来的人,他们不由自主的站成一排,恭敬的给常墨行了个谢礼。 他们除了拜师礼之外,还是第一次这么崇敬的向常墨施礼,不为别的,就为这一年的学习,为这次的榜上有名,他们也应该如此。 不管心里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但自知之明他们都是有的,若是没遇到常墨,这次县试顾及没他们什么事,所以他们来时路上就商量好了,这个谢礼四个人难得的同心同力,诚意满满。 “学生多谢先生教导。” 常墨下得楼来,就见自己的四个弟子齐齐的鞠躬行礼,这言行一致的模样倒像是排练好的,想来是都考中了,她扬了扬眉毛,故作老成道:“嗯,见你们如此,老夫甚慰,看来都没丢我的脸,还愣着干什么,收拾行李回家报喜去啊,记得回了村先去褚夫子那一趟,走吧,为师把行李都收拾后了。” “谨遵先生教诲”,又是整齐响亮的声音回答,常墨转过身轻笑,也懒得去斥责他们沾沾自喜高调的模样,毕竟自己也觉得很受用啊,前世为官几十年,竟都不如此刻的所拥有的成就感。 ※※※※※※※※※※※※※※※※※※※※ 剧透下一章, 柳小羽要相亲了,你们猜相亲对象是谁?? 还有个好消息就是,明天应该会三更,我又要变身打字机了,哈嘿~ 第35章 第三碗汤 08: 回村的路上, 常墨才知道, 她这四个学生不仅考中了, 年纪最大的褚石还夺了个案首回来,除了老三褚志名次靠后是第十一名外, 老二褚源和年纪最小的褚砚分别是第三和第六名,都在前十之列。 常墨回忆了一下,若是没有例外,这育林县的学正今后就是郭学意了, 前世自己是在第二年顶了县丞的位置,这县令一职则是由上面指派过来的老进士。 自己这一世是顶不了缺了,也不知这次是谁来捡这个便宜, 因为那个老进士没撑几年就病逝了,县令一职就由年轻的新县丞来顶上了。 思绪随着颠簸的牛车渐渐飘远,常墨专注于感慨自己前世的际遇, 忽略了这小小的牛车上躁动不安的心。 褚石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口, 还是没有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他想起自己临走时拖客栈小伙计送去学正府上的书信, 心里一阵莫名的羞愧。 他心虚的看了眼另外三人,路途不短,他们都在闭目养神,想起自己的决定, 褚石握了握拳头, 不停的在心底暗示自己, 他也是情非得已, 谁不想给自己谋个好前程呢。 常墨昏昏欲睡的闭着眼,突然一阵锣鼓声响起,把她的睡意都赶去了九霄云外,睁开眼,就见自己的四个弟子也如出一辙的一副被惊醒的模样。 抬头看去,原来已经到了村口,整个褚村的人都聚集在村口,甚至还请了锣鼓队,一阵敲打下来好不热闹。 “秀才公回来了。” “石儿哥还是头名呢。” “咱们老祖宗显灵了呀。” 众人七嘴八舌的欢呼,常墨也明白了这一出是在闹哪样,想来是有族里的人得了信,先一步把消息传了回来。 “常秀才辛苦,老夫代族里敬你。” 褚东杨不知道从哪里倒了两杯酒,端来欲与常墨对饮,周围的乡民也静了些,虽然他们大多数都把功劳归功于祖宗显灵,毕竟一下中了四个,这是前所未有的,但也有一部分人像褚东杨一样看得清楚。 这次他们褚村能扬眉吐气,一下出了四个秀才,这个年轻的夫子功不可没,是以他与族长和里正商量之后,才有了这一幕。 褚东杨在褚村的地位仅次于老族长和里正,他出面敬酒已经给足饿常墨的面子,村里的人也不说什么,只静静看着,他们也知道这个年轻夫子,只是平日里见得少,没什么印象,现在得了机会,一双双眼睛都直直的盯着。 这一对比,就有了差别,这年轻夫子长得真俊,除了褚砚那小子,他们村里怕是挑不出一个能比得过的,怪不得能中秀才,看着长相都不是他们庄稼人能比的。 几个家里有待嫁女儿的不由得生了心思,这四个秀才公是同族的,自家女儿是没那个命了,可眼前不就有一个才貌双全的秀才公吗,教出来的学生都能中秀才,这年轻的夫子怕是连举人都考的上。 “是啊,常秀才辛苦了。” “常夫子辛苦了,家里可有婚配?” “常秀才年纪也不小了吧,该讨老婆咯。” …… 常墨一脸黑线,看着跃跃欲试要凑过来的几个大婶,她喝完酒就落荒而逃了,回到学堂的时候,摸了摸额头,擦下一手冷汗。 村民们太热情了,还是学堂安全,她决定在今冬带学生参加府试之前,都不会离开学堂半步了,没想到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的自己,竟然对热情的大婶们束手无策,外面太可怕了。 傍晚,常墨与常母携常小妹又去了村里的庆功宴,幸好她与族长和褚夫子等人坐在一起,那些热情的村民没有过来打扰。 席散,褚夫子留住了想离开的常墨,他挥了挥手,叫来了这次庆功宴的四个主角,然后带着他们一起去了族里的祠堂。 待人都坐定,褚东杨喝了口茶,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四个学生,这才开口道:“常墨,老夫知你教导这四个孩子不容易,如今他们都中了秀才,你也算功成身退,就像老夫当时一样,咱们都注定只能带他们走一小段路。 常墨若有所思的端起茶杯,她今日喝的酒虽然不多,但也不少,此时已经有些微醺,但前世在官场上尔虞我诈了几十年,这点话的意思又岂能听不出。 只是不知这是族里的意思,还是这四个学生的意思,若是前者她能理解,若是后者……,自己虽然也不会怪谁,但心里多少有些发凉。 前世今生,除了母亲和妹妹,她还不曾这般真心的对待过什么人呢,眉毛挑了挑,她轻笑一声,释然道:“褚夫子有话直说,晚辈听着就是。” “好,那老夫就长话短说,今年府试,他们四个都要下场一试,中或不中都在其次,主要是多一次磨练,咱们族学里能教的已经不多了,所以老夫打算让他们进县学,这一年辛苦你了,老夫希望你今后能继续与我一起努力,把这族学办好,造福族里子弟。” 褚东杨低下眉,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些不妥,说到底常墨也是他们四人的夫子,自己这样先斩后奏有些不合情理,但想起今日单独找自己说了未来打算的褚石,他闭了闭眼,总不能让孩子为难,所以这个坏人他做定了。 常墨了然一笑,她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在心底徒然的叹了口气,然后转头看向自己的四个学生:“前日里我挑了四套书,走时去学堂拿一下吧。” 说罢她又看向褚东杨:“夫子,晚辈不胜酒力,就先告辞了。” 不等众人反应她便站起了身,匆匆回了学堂,看了眼已经熄灯的后院,她站在院子里的空地上,久久的望着漆黑的夜空,低不可闻的传出一声叹息。 这一夜辗转反侧,殊不知几里外的柳荫村祠堂里仍是灯火通明。柳大郎跪在祠堂里,对着祖宗牌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他侥幸逃脱,虽然没有累及性命,却也丢了功名与官身,连家也被抄了,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不甘心。 “爹爹,此次县试案首乃隔壁褚村的褚石,此人才高八斗,样貌也不错,于小妹是良配,儿已经打听好了,此子家徒四壁,我们可以利诱之,依他的资质考个举人应该不难,到时候怎么打点一下,这育林县还是会有我们柳氏一族的位子。” 呵,区区一个案首,不过是没见过世面的农家子,小妹那般貌美,连县城里的小姐们也没几个能比上的,那个小子又岂能抵得住如此美色。 柳子辫本就对大儿子言听计从,哪怕此时儿子已是白身,他依旧像找到主心骨了一样,连连点头称是:“我儿说的不错,我们柳氏一族在县城里的地位最重要,明日我就去吩咐下去,把你小妹的婚事订下来。” 翌日一早,莫名被拉到前厅被媒婆相看的柳小羽,不多时就知道了事情始末,是那个人的学生吗,她苦笑一声不发一言。 陪着小姐回到房间后,作为柳小羽的贴身丫鬟,小琴看了眼对着一方手帕又哭又笑的小姐,她贴心的关上门在外面守着。 哎,小姐命真苦,心里只装着那个书呆子,可那个书呆子把老爷得罪了,还搬到了邻村,不识好歹的常墨,错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上哪再去找小姐这么好美这么好的人去,小琴对着半空中作了个鬼脸,口中念念叨叨不停的给自家小姐抱不平。 褚村学堂。 昨夜没有睡好,今晨贪了会床的常墨刚坐起身来就打了个喷嚏,后辈莫名的发冷,不会是又染风寒了吧,她心里嘀咕一声起了床,到了正午没有感到什么不适才安了心。 学堂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常墨抬头就看到了自家小妹,风风火火的样子真好,她也没别的念想,只要娘亲颐养天年,小妹天真无忧的长大,便是最好了。 “哥,褚石被柳家看上了,连媒婆都到他家了呢,快随我去凑凑热闹。” 十一岁的常小妹在外面听了风就跑回来找常墨分享,她以为褚石是哥哥的学生,这讨媳妇的是,自家哥哥应该也去凑凑热闹的。 常墨手里的书一滑,差点掉到地上上,方才的念想仿佛‘啪’的一声碎了一地,她咽了咽口水,心里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哪个柳家?” “还能有哪个柳家,就是那个坏老头柳族长家呀,我跟你说哥,我见过那个柳小姐,长得真好看,就是他们一家人都太坏了,没什么好人,你去褚石哥哥说说,别让他娶那家的坏人。” 她忘不了娘亲被柳氏一族瞧不起、天天奚落的样子,那些人都坏的很,幸好哥哥厉害,能在褚村做夫子。 “啪”,手里的书到底还是掉了,她眉头紧皱,顾不得捡起书来就站起身,朝着门口疾走两步突然又顿住,然后默默的转过身回去把书捡了起来。 “哥哥还要看书,没空陪你去凑热闹,自己去吧。”不冷不热的声音刚落下,面前的小丫头就一溜烟的跑出了门,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凑热闹了。 常墨坐在凳子上,认真的看着手中的书,一刻钟,半个时辰,时间慢慢走着,她依旧笔直的坐着。 “夫君,我愿意的。” 她猛地抬起头,才发现自己走了神,手中的书竟还是半个时辰前的那一页,耳边似响起过一道熟悉的声音,不知是谁的呓语。 ※※※※※※※※※※※※※※※※※※※※ 错字已改,感谢大白同学捉虫~ 第36章 第三碗汤 09: 常墨烦躁的把书合上, 不停的侧耳听着, 久久的没听到小妹的脚步声, 倒是等来了自己三个学生。 她的嘴角微微下垂,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望:“来拿书吗, 褚石怎么没来,你们给他捎上吧,算了还是我去给他送一下吧。” 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常墨觉得自己应该表示一下对学生的看总, 所以她决定亲自把书送去,好好勉励一下自己的学生。 常墨脸上的失望他们没有漏掉,看来先生真的被他们伤了心,褚源、褚志和褚砚对视几眼,这才下定了决心般的点了点头。 “先生, 我们三个想好了, 去县学读书不仅花费大,而且我们的学问又不精进,到时候少不得要丢学生的脸,所以请先生继续教导我们,至于褚石, 他一意孤行, 我们没能说服他,还请先生责罚。” 他们本就没想去县学, 那天褚夫子说出来的话也把他们吓了一跳, 后来知道是褚石的主意后, 他们三个没有多做考虑就拒绝了褚夫子的好意。 与其向族里借钱去读县学,倒不如继续待在族学里,况且常墨的学识渊博,见解独到,这一年他们受益匪浅,县学里的夫子不知道被抄家了几位,谁知道有没有真本事,还是常夫子让人安心。 这一年相处下来,他们之间有的不仅是师生情谊,还有对长辈的敬爱,所以这种过河拆桥的事他们做不出来,除非常夫子亲口赶他们走,不然他们是不会走的。 他们三个想的简单,本以为这话说了,夫子能高兴些,谁知道常墨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那神情好似更失望了,怎么办,这下被伤了心的换他们三个了。 “啊?你们不起县学了?怎么不去呀?哎真是,不去就不去吧,对了为师要给褚石送书去,你们要不要一起。” 常墨的话音一落,只见自己的三个学生都一副受打击的样子,她面色不变,暗忖难道自己说错了话,这思绪一转,方才火热的心也冷了下来。 罢了,这热闹还是不要凑了。 “代我把书给褚石送去吧,你们选择留在学堂很好,为师也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到时候孰强孰弱自会见分晓。” 褚源愣愣的结果一摞书,他怎么觉得自己听不懂夫子说的话呢,看了眼褚志和褚源的表情,他聪明的闭了嘴,三个一头雾水的人能讨论个什么结果,还是乖乖的去送书吧。 目送自己的学生走出学堂,常墨站在原地,神游片刻咬了咬唇,看攻G众L号YurIAcgn随后也走了出去,只是方向刚好相反,她去的方向不是褚石家,而是远处的河岸。 孤零零的河岸,站着孤零零的她,恍惚间眼前的河岸仿佛摇曳起血红色的花,绿色的花茎直直托着如血丝般花蕊,没有一片叶子,也看不见根。 神思不清间,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人影,她摇了摇头,睁大眼睛看去,曾经朝夕相伴的人,只一眼就认了出来。 走近了,隔着河岸,短短的距离,隐约能看得见彼此的表情。不喜不忧的对视着,直到眼眶发酸,直到晚风吹落眼角垂挂的泪珠,直到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常墨深吸一口气,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让对方听见:“今生无缘,平安喜乐。” 她说完就转过了头,不再回头,心里未说完的话也随风而去,若褚石负你,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饶他,所以做个幸福的人吧,不要像前世那样蹉跎一生。 岸对面,柳小羽望着那远去的身影,好似梦里见过千万次,千万次的驻足,千万次的无助与绝望,到最后还是一场离去。 她呜咽着低下头,泪珠一滴一滴的落进泥土,原来,原来你知道! 没有任何意外的,柳小羽与褚石的亲就这样定了下来,只是不知为何,婚期定在了今冬府试之后,或许双方都想给自己留条退路吧。 常墨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那日后她的心里就变得空落落的,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来,百钺壹拾肆年的这场府试,她是记得的,因为在自己考中举人后,柳家就把柳小羽嫁到了常家。 帖经和墨义的题目繁杂又琐碎,她已经忘了个干净,好在自己的这三个学生底子都不差,考第一场经义都不成问题。 而后两场的诗赋和策问,自己都还记得起,将相似的题目一个个写出来,她原本无欲无争的心思也不安分起来。 或许可以让自己的三个学生考得好一点,把原题写出来也不无不可,谁说这小小学堂不如县学,谁说她常墨比不上县学里的夫子们。 心思动呀动,叶子绿了又黄,花儿开了又败,时间就到了深秋。 柳荫村,看着恨不得只吃三粒米的妹妹,柳大郎的额头突了突,心口一阵憋闷,他把碗筷一放,满脸担忧的道:“小羽,不是大哥说你,这半年来你不死不活的吊着一条命给谁看,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你这模样让爹娘多难受啊。” 柳子辫瞥了一眼不作声的女儿,又看向只顾着自己吃的老婆子,额头也突了突,造孽呀,娶了个没心没肺的婆娘,还生了个白眼狼的女儿,还是儿子好啊。 自己和大儿子费尽心思给女儿找了一门好亲事,她还有什么好怨的,这整天茶饭不思的模样真晦气:“你是要气死我这把老骨头啊,想死是吧,现在就去死,我也活够了,你前脚走了,我就和老婆子去地下找你。” 柳子辫说的巧妙,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不爱说话,还真怕她不声不响的做了傻事,那自己和儿子的谋算不就白费功夫了吗,好在这个女儿还有几分孝心,倒是可以敲打敲打。 果然,柳小羽听了这些话,放下的筷子又拿了起来,她心里越是一片死灰,对爹娘的愧疚就越是多几分,她注定要做一个不孝女。 育林县,县学。 离府试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县学里能下场的考生却没有几个,就连今年的县试案首在他看来也难以考中。 这些年县学里乌烟瘴气,良莠不齐,自己接过这个烂摊子不是什么好差事,一番整顿下来,竟没几个有真才实学的。 褚石与几个同窗被学正大人叫去好好的勉励了一番,再有几日就该启程去襄南府备考了,他在一众学子里面的地位很高,毕竟曾是一县案首,这县学里能与自己一较高下的没几个,这半年多以来他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所以此次府试他志在必得。 郭学意勉励完学生就开始押题,若是能押中,这几个学生还有考中的可能,他实在不愿打击学生们的积极性啊,还是多出几道题让他们带上吧,兴许押中了呢。 他拿起笔,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没想到堂堂学正竟然要寄希望于这等侥幸之事,教化不幸啊。 十月底,常墨坐在书桌上看着手里的信笺,那是褚夫子从县学学正手里领来的报名册,她斟酌半天,最后还是鬼使神差的把自己的名字也写了上去,只是此举冒险,还是不要告诉娘亲了。 进场的时候若有什么纰漏,不进去了就是,打定主意后,常墨反复不定的心也平静了下来,明日就出发吧,提前一些时间抵达府城,到时候也好给自己的三个学生开开小灶,至少要押中一道原题给他们做。 十一月一日,常墨带着自己的三个学生踏上了府试之路,村里的一众人自此开始了望穿秋水的等待之路,与县试不同,秀才只是在某些方面得到了优待,可考中府试就不同了,举人不仅每个月可以领三斗米,每年还可以领五十两银子,最重要的是有了做官的资格,可以候缺。 若是他们褚村出了一个举人老爷,那他们基本上不会被人欺辱了,因为举人可直接递贴见官,不跪拜,不上刑,大家都是一族之人,肯定能的庇护,除了褚石、褚源、褚志和褚砚的爹娘私心里希望中举的是自己家孩子,其余族人就祈祷着这四人中能中一个就谢天谢地了。 褚东杨的眼神闪了闪,褚石的名是县学里统一报的,所以他没漏掉报名册里出现的第四个人的名字,他受常墨所托不将此事透露出来,以免常母担忧,所以便只能自己一个人消化,此子也下场一试的话,对族里的四个孩子没什么影响,怕就怕师傅对徒弟藏私啊。 但愿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哪怕最后中的只有常墨也好,毕竟也是褚村的人了,他们一样与有荣焉,当然最好还是那四个孩子里的一个能中。 坐在牛车上的常墨就不知道身后的这些弯弯绕绕了,身子随着牛车晃来晃去的,她在心里盘算着到了县城里要不要雇辆马车,毕竟此去府城骑快马也要一日之久,牛车这个速度太慢了,前世她就是坐牛车去的,足足走了五日。 若是换了马车,或许两三日就能到了,车身晃了晃,常墨抓紧扶手,心里算好花费,最终决定到了县城后还是雇辆马车为好,老话说的好,再苦不能苦路上。 ※※※※※※※※※※※※※※※※※※※※ 没错,晚会还有一更~ 第37章 第三碗汤 10: 三日后, 襄南府城。 常墨与褚源、褚志和褚砚一行四人到了目的地, 凭着前世的记忆, 她带着自己的三个学生又找了个不起眼的小客栈。 从前是为了省钱,所以才找不起眼的便宜店家, 后来她才知道赶考最好的去处就是这等小客栈,因为便宜所以来往的多是歇脚的普通人家。 大家都不想惹事,也没有年轻人的喧闹,有利于温书, 最重要的是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应酬与客套,读书人中少不了自视甚高之辈,都说文人相轻是千古不变的事实。 你约我写首诗,我约你作个赋,你胜一筹我输一筹的, 多多少少会影响心绪, 是以远离人群就是远离问题。 离开考还有半个月之久,常墨想了想这次府试的考题,老生常谈的把自己押的题给了他们,一诗取‘大雪’,一赋取‘世无常贵, 事无常师’。 至于最重要的策论她还在思考要不要押中, 若是把原题给自己的学生,他们再没有天赋也有中举的可能, 若是不给原题, 他们准备的再充分都有落榜的担忧。 纠结了几日, 常墨还是没有把策问的原题写出来,而是旁敲侧击的的写下了‘御人之策’四个字,若是他们三个肯用功,那么肯定能找到正确的解题思路。 半个月的时间如此紧张的备考氛围下呼啸而过,入场的前一夜,常墨只着单衣躺在床上,良久她长叹一声,把身上的棉被掀开,强忍着寒意入睡。 漫长的黑夜在寒冷的侵袭下愈发显得漫长,昏昏沉沉的醒醒睡睡了两个时辰,常墨被彻底冻醒了,她打着哆嗦躺在床上,默默的闭目养神,都说富贵险中求,自己这是在拿命再赌啊。 第二日她如愿以偿的顶着红彤彤的脸,打着喷嚏流着鼻涕出现在了考场上,排着队进场,轮到常墨时,她不着痕迹的把一锭银子往监门官手里一塞,轻咳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大哥,兄弟我就剩一口气了,实在不能再脱衣服了,不然怕是会病情加重下不了这考场,还望通融一下。” 监门官看了眼正在检查中的其他同僚,眉毛一横,冷声道:“秀才公就别为难我了,职责所在,得罪了,把衣服脱下来。” 说着话,那一锭银子却是被他悄悄揣进了怀里,等常墨只剩下一层薄薄的中衣时,他看了眼好像随时就要倒下的人,心道一声这些秀才为了考试连命都不要了,想起怀里的那一锭银子,他敷衍的一推,就把常墨放了进去。 进了考场,常墨长舒一口气,找到座位后就赶紧把事先准备好的风寒药喝了个干净,她原想若是通过了则罢,若是被拆穿就说是捡来的籍帐,想叫常墨的失主才出此下策,也能糊弄过去,大不了就不考了。 现在顺利的进来了,她一直悬着的心也落下来了,接下来的三天只要身子能撑下去,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第一场是经义,大大小小的默写和填空题共有一百二十十道题,墨义还好,都是一些简单的注释题,帖经对她来说就有些难度了,考官多是选取一段原文,要求考生默写出上下文,如此几段文字下来,颇费脑筋。 好在这两您她边教边学,大略把之前学的东西都捡来回来,应付下来虽然费劲,但好歹是答完了。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她也誊抄好了,府兵每隔三人便是一岗,这种严密监视下,没谁敢做小动作,所以监门官主要是走个过场,她拿银子打点一下就成,想起那锭银子,是她临行前找褚东杨借的,整整十两啊,若是这次没有考中,这银子就打水漂了。 第二场考得是诗赋,褚源拿到考题后思绪就乱了,因为第一道诗取‘冬日’,而赋则是取‘世无常贵,事无常师’,与夫子所押之题一字不差。 他们前几日所做之诗都是围绕大雪,现在想想与冬日有什么区别,这边的褚志和褚砚的心跳也有些乱,这又慌乱又欣喜的情况维持了足足一刻钟才冷静下来。 而当他们看到第三场的策问时,心里就更奇妙了,因为原题是:夫仁人轻货,不可诱以利,可使出费;勇士轻难,不可惧以患,可使据危;智者达于数,明于理,不可欺以不诚,可示以道理,可使立功;是三才也。故愚者易蔽也,不肖者易惧也,贪者易诱也,是因事而裁之。 前几日夫子所出之题为:御人之策。 这道题讲的不就是御人之策吗?这下他们想立意出错也难了,常墨分明已经把标准的破题答案给了他们。 褚志一时间有些无语,原以为府试很难,他们又准备的匆忙,不足一年的时间,再怎样努力也聚的远远不够,谁知道要面对的是这种情况。 就像是原本准备去田里抗几百石粮食回家,袖子都撸好了,到了田里却发现有马车可以用,关键是粮食还已经白搬上马车了,自己只要赶着马儿跑一会就成了。 这落差未免也太美好了吧,然而不管他们有多么的难以置信,事实就在眼前,他们放佛看到自己的名字已经在红榜上了。 三日后,百钺壹拾肆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三年一度的府试拉上了帷幕,褚源和褚志、褚砚三人在场外汇合后,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想找的答案。 看来不是梦,夫子真乃贵人也,这已经不是押中题能比的了,直接押中了答案,说出去谁信,就像他们三个到现在还有些难以相信。 等找到常墨后,他们腹中有千言万语想问,可周围那么多人,也只能暂时把疑惑吞进肚子里,等着回客栈再问。 “为师说一切都是巧合你们信吗。” 三人齐齐摇头。 “其实,为师能知天命,掐指一算就知道了。” “那先生给算算学生这次能中甲榜还是乙榜,排在第几名?”冷不丁的,褚志没有和其他两人一起沉默,而是急切的问起了自己的名次。(中甲榜者可以赴京参加会试,那才算真正有了官身,而乙榜则只能是举人,多数要回乡候缺。) 常墨尴尬的闭上了嘴巴,片刻后又张嘴:“好吧,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先生也给我算算这次是甲榜还是乙榜吧。”年纪最小的褚砚沉默了一会也问起了自己的成绩。 “你们当为师是什么人,我去哪知道你们的名次,我自己的还不知道问谁呢。”常墨无语的瞪了两眼自己的学生,怎么感觉自己被当成神棍了。 “想来真的是巧合,先生的运道,真的是…真的是太好了,学生跟着沾光了。”年纪稍长的褚源观察之后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说罢还犹自点了点头。 褚志和褚砚也附和道:“学生跟着沾光了,多谢先生。” 常墨无语的皱了皱眉,这事态发展的方向好像有点奇怪,她清了清嗓子道:“依为师之见,以你们三个的实力来看,这次府试完全不在话下,所以你们不必自谦。” “先生过誉了,学生是沾了您的光。”褚源说完就笑了出来,他怕再这样说下去,先生就要着急了。 其余两人也笑出声来,不管是运道也好、实力也好,这都是他们师生四人的秘密,不足为外人道也,而这份恩情他们也将感铭于心。 又三日后,连续四个喜报传来,她是甲榜第四名,而褚源、褚志和褚砚都在甲榜之列,分别是第七名,第十名和第第六名,年纪最小的褚砚竟然比两个兄长考得还要好。如无意外,他们师生四人明年赴京赶考最差也都能混在二甲之列。 远处的状元楼,郭学意因为对这次府试的重视,便亲自带学生来赶考,谁知道这唱名的差馆从乙榜到甲榜,最后解元都出来了,却没听到一个育林县的名字。 他脸色灰败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也没有心思去安慰比他更失意的学生,尤以褚石为最,他是育林县案首,竟然落榜了,虽然这一番唱名下来没有听到育林县的学子高中,可自己怎么能落榜呢。 不一会通知大人主办的鹿鸣宴名单就出炉了,中甲榜的二十四个人都在列。 “不得了,襄南府治下三十二个县,考中甲榜的就二十四个人,这育林县就占了四个,还都在前十之列,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呀。” “兄台你说什么,我育林县中了四个甲榜?”郭学意猛地站起来奔向方才说话的中年男子,他是不是听错了,县学里的学生明明都没有中,那就是从族学里出来的了,这三个人还没有住在状元楼,也不知道是哪个家族培养出来的。 “名单都贴出来了,就在前面,我还骗你不成。” “多谢兄台。” 郭学意顾不得别的,他想知道那四个学生是谁,为何如此有才之士不进县学,自己身为学正竟然不知。 “常墨?褚源?褚志?褚砚?褚?”郭学意看了眼名单,确实不认识,他回头看了眼跟着自己的褚石,这个意气风发的案首像是被傻了一样,呆若木鸡的盯着名单,除了那个常墨,剩下的都姓褚,莫不是有什么渊源? 褚石看了眼学正大人疑惑的眼神,他强自镇定,苦笑道:“这常墨是我从前的先生,而另外三人则是学生的同窗,他们今年同中了秀才,名次落后一些。” 可偏偏自己落榜了,还真是可笑,褚石说完便不再言语,他是四人中成绩最好的,又是一县案首,竟然落榜了,而常墨却带着三个不如自己的人一起中了举,多么可笑。 郭学义瞠目结舌的愣在原地,他想起来了,半年前他收到褚石的书信时,上面有提过还有三个名次不错的同窗,可他们不愿来县学,都选择了在一个小小村学里跟着一个年轻秀才学习。 可这三个人都中了,连那个做夫子的也中了,他抬眼看向褚石,这个学生曾是成绩最好的,如今却名落孙山,他们县学的脸这次要丢净了。 ※※※※※※※※※※※※※※※※※※※※ 啦啦啦,今天更完了~ 同学们早点睡,我去评论区看看,一会睡~ PS:明晚将集中改错字,不是伪更不是伪更!! 第38章 第三碗汤 11: 百钺壹拾肆年, 冬, 腊月初一, 今年的第一场大雪不早不晚的落下,常墨师徒四人也到了同知府。 这鹿鸣宴是府试惯例, 前二十四名考中甲榜者都是在邀之列,因为只有考中甲榜才能进京参加会试,然后再进行殿试由当今圣上钦点一甲和二甲,是为天子门生。 同知府坐落在襄南府府衙的后街上, 三进三出的的院子与当地的乡绅们比起来有点小,毕竟李锱志不在此,一府同知不过是他的跳板而已,而这批新科举人就是跳板下的第一块石头。 此次宴上,除了众学子外,受邀的还有府学院长, 岁考的各县学正, 当然是榜上有名者才有资格来。 郭学意尴尬的和几位相熟的学正们打着招呼, 心里却是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他站了学子的光,可却不知那四位为育林县争光的四位学子是哪四位。 他自知晓鹿鸣宴名单后,就在各大客栈里找寻,可在这诺大的襄南府,自己一个县里的小学正, 没有人脉也动不了差官, 全靠书院里几个落榜的学生一家一家的寻找, 一天的功夫下来,口干舌燥不说,这四个中举的人愣是没找到。 身在某个深巷小客栈里的常墨师徒四人,完全不知道这位育林县的学正大人为了找他们费力多少功夫,所以当同知大人进场,大家都落座后,就见一位老者快步冲他们走来。 “可是育林县的学子?”郭学意苦苦等着大家都落座,放眼望去各县学子都有学正作陪,只有四个年轻学生身边没有德高望重的老者在旁,心里料想应该就是这四人了,所以才有了这一问。 “正是。不知阁下是?”常墨看了眼自己的学生,见他们都一脸茫然,想来都不认识这位老人,她便简单作了个揖,客气的问了出来。 “老朽乃育林县学正,你们四个真是不知轻重……。”话没说完,同知大热已落座,郭学意便收了声,赶紧坐了下去。 常墨看了眼这位所谓的育林县同知,眼里晦暗难辨,褚石榜上无名她是知道的,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但这位学正大人并不是自己前世见过的那位。可就是这简单的一个照面,她在心底已经做出了决定,这次绝不会把剩下的三个学生送进县学了。 宾客尽欢,李锱把各县的学正都问了问,这一年他视察三十二县,在场的学正几乎都见过几面,这也是他骄傲的地方,最多再有一年自己就要重回京师,那里才是施展抱负的地方。 “郭学正果然没让本官失望,以你之见这四人中可有一甲之才?” “这……下官有负所托,这四人都不曾入县学。” “哦?那本官钦点的案首是哪位?他也没入县学吗?”李锱的面色变了变,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回大人,下官…下官有罪,那褚石并未高中,他…他入了县学。”郭学意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不敢再站着回话,额头上冷汗一片到底还是没把这四人与褚石乃是同门之事说出来。 “无妨,不知他们师从何人?”李锱瞧着育林县的那四个学子,其中有三人都面熟,他视察三十二县时,刚好赶上育林县的县试,所以对那场舞弊考试的印象还很清晰,便想起了每场都早早交卷的四人,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点的案首便是当初那四人中的一个,只是缘何这三人都在府试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而昔日的案首却榜上无名呢。 思及此,他面色不变,看了眼还在跪着的郭学意,没有让他起来,难不成自己有眼无珠,提拔了一个无能之辈? “回大人,这四人中最年长的那个就是其余三人的恩师。”郭学意的头彻底垂了下去,他知道自己的斤两,这学正一职怕是要让贤了。 李锱眉毛微动,这倒是有意思了,看来这育林县还真是卧虎藏龙呀,他挥了挥手,让那郭学意退下,然后又唤了自己的亲随,低声吩咐一番才重又举杯。 鹿鸣宴结束后,常墨看了眼手中的府学入学名帖,头也不回的带着自己的学生回了乡,这次他们都是有功名的举人了,都说秀才是穷秀才,举人是举人老爷,此话说的有些道理,看他们这次直接雇了马车一路不停的回乡就知道了。 摇身一变成了有俸禄的举人,县里少不得还有贺仪,这花起钱来也没有来时那么斤斤计较了,所以归程显得要舒服很多。 遥遥看见褚村的界碑,路边就突然想起一通鞭炮声,褚源见常墨面露疑惑,不等问便率先答:“先生那是村里的孩子,想是报喜的人来过了,族里吩咐了他们守在路上报信,这次的阵仗怕是不若于上一次啊。” 说完脸上尽是得意与喜悦,毕竟是衣锦还乡的事,一向稳重的褚源也忍不住喜形于色了。 不同于上次的偏见与恶意揣测,褚石去了县学却落了榜,而常墨却带着族里的三个孩子过关斩将高中了,孰强孰弱一看便知,这一次族里人对常墨的感谢是发自内心的,哪怕有个别嫉妒发酸的也不得不承认孩子们的高中都赖这位年轻秀才的本事。 不对,应该说是举人老爷,以后他们褚村有四位举人老爷了,说不得以后还要做大官呢,一时间村民们也不敢和自己看着长大的三个孩子开玩笑了,倒是让常墨四人满头雾水,以为走错了地方,毕竟上次村民们的热情可是把他们差点吓跑了的。 照例是庆功宴,自觉以后可以抬头做人的老族长亲自拿了田契,挂在常墨名下的良田拨十五亩出来送给常母。 他们也知道,昔日的落魄秀才定是不会把这十几亩田地放在眼里了,但礼轻情意重,送给常母也是族里的一点心意,想来也能讨个好,所以稍一商量,老族长直接拍板了。 他们褚村是十里八村人口最少的,祖上连个秀才都每出过,如今一下多了四位举人老爷,今后村里人再也不怕被人瞧不起了,他自觉也对得起列祖列宗了,所以和村里的几位长辈就喝多了些,对于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他们来说,也算人生一大快事了吧。 腊月二十八,常墨看着来给自己送礼的三个学生,忍不住扬起嘴角笑了笑,前世枉费一生,哪有此刻自在,又何尝不是一件乐事呢。只是这笑意还未达眼底,就笑不出来了。 “先生,柳家的人今日来学生家里求亲了,爹爹与娘亲商量过后便拒了,只是学生这心里始终不好受……,大哥他怎能做出这种小人行径?”老二褚源想起娘亲说的话,踌躇一番还是将话说了出来,他是个重情义的人,一时不能接受自己曾经敬重的大哥是德行有缺之人。 原来是褚石在学院里结识了一位好友,那人乃是育林县一个富商之子,看中了褚石的学问,便在府试前令家姐姐与褚石结了媒。 这一个口头之约,一个在县衙里结了契,再者柳家在褚石落榜后又断了对他的资助,两边家世一比较,褚石为了完成自己的志向选择了后者。 常墨沉吟片刻,垂在身侧的手摸了摸衣角,听完褚源的话手上已经有了汗水,她想起河岸对面的那抹身影,还有前世日夜相伴的种种,重重的叹了口气。 “是为师本末倒置了,只顾着教你们求学解惑,却忘了在这之前最重要的是做人。” 她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三个人坐下,然后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我来问你们,何谓君子何谓小人?”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君子当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常墨苦笑一声站起来背过身去:“你们答的都对,这些道理你们懂得,褚石就不懂得吗,这世上诸多恶徒就不知道吗?” 良久,身后无人回答,常墨才又徐徐道来:“为人处世的道理有许多,哪怕是农间的老翁也能说上半天,你们将来为官也好,为民也罢,都要记得为师今日一席话。 人生而求知是本性,可是解了惑求了知,自己就有学问了吗?不其实不然,知道何谓君子却做了小人,知道何谓重恩重义却忘恩负义,知晓这世间许多道理却不做对的事,纵使学富五车又如何。把学到的东西挂在嘴边或束之高阁那不是你的学问,只有学以致用,懂得做人的道理就去做一个正人君子,这才算真正的学到了。” “还有那柳家,以后若再登门,就说你们的婚事由为师做主,让他来找我。” 常墨说完就回了房间,前世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到头来却做了个贪官污吏。 “学生谨遵先生教导。”这无疑是令褚源他们三人振聋发聩的一课,是以便没有想为何婚事要由常墨来做主,先生这样做肯定有这样做的道理,他们便如此回了去就好。 常墨这样做的道理很简单,前世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她深知柳大郎的厚颜无耻的为人,一家不行他肯定会去第二家,与其去打扰自己的学生,倒不如自己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把这件事解决掉。 ※※※※※※※※※※※※※※※※※※※※ 晚上大概还有一章,感谢同学们支持~ 高考临近,群里有同学要参加高考,所以最近更新不会在群里提醒~ 所以即将参加高考的同学,学业为重,我就在这,等你们暑假再来~ 第39章 第三碗汤 12: 让常墨没有想到的是, 柳家的人上门很快, 第三日她就在学堂里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 可笑的是柳家自持面子,派来的人是竟然只是求亲的媒婆。 想来只是试探一二, 所以正主都没有出现,柳大郎没有给常墨例外,自从在褚源那碰壁后,这两日他又遣媒婆分别去了褚志和褚砚家,誓要攀上一个举人, 为柳家在育林县谋划个一亩三分地。 自己小妹样貌不俗又粗通文墨, 只要嫁了人不愁讨不到宠爱。还是柳氏一族族长的女儿,况且他们家底丰厚, 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他这次是狠了心,不管什么代价都要攀上这门亲, 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 原以为那褚石肚子里有点墨水, 谁知道是个绣花枕头不中用, 竟然还在县里攀上了大户, 浪费了他之前资助的银子。 他急着成事,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一连三家都拒了,直言由先生做主。柳大郎知道这三个举人与褚石乃是同门, 他们口中的先生是常墨, 想起打探到的消息, 他在心里又埋怨了一下柳子辫,当初若不是这个族长爹擅作主张让常墨跪祠堂,又哪来这么多麻烦事。 一时间吃不准常墨的态度,他索性还是让媒婆上门,看常墨怎么说,又凭什么给自己学生的婚姻大事做主。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没有我的同意,我的三个学生都不会娶柳家女,让他死了这条心。” 见来人只是小喽啰,常墨也没有客气,她断不会让曾经的发妻嫁给自己的学生,况且对褚源他们三人来说,有柳大郎这个犯官做主的柳家不是良配。 入夜,柳荫村柳家大宅内。 “真是岂有此理,竖子胆敢!。”柳大郎和他的爹爹一样,气愤难平的摔了茶杯,想起今日里媒婆的回话,他愈发愤怒,眼角瞥见柳小羽过来,脾气才收敛了些。 “大哥叫我来是为何事。”情冷的声音就像它的主人一样,早已失了曾经少女情怀的天真无忧,整个人都变得冷冷淡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小妹,是大哥对不住你啊,原以为能给你找个好婆家,谁知道竟惹得小人作怪,坏你姻缘啊。”柳大郎不知道自家小妹和常墨有没有暗通首尾,但从小丫鬟那里旁敲侧击的答案令人在意,自己这个妹妹难道早就心仪那个常墨那个小人了吗? “劳大哥费心了。”柳小羽无心纠缠此事,福了福身就转身准被告退。 柳大郎又岂能让她就这么快离开,他心里着急,面上却不显,状似不在意的自言自语道:“可怜我的小妹,哪里得罪了那常墨,竟一桩桩的坏我柳家姻缘。” 闻言,柳小羽正离开的身形顿了顿,须臾又很快走远,只脚下深一步浅一步的早已乱了阵脚。 正月里,万物复苏,初春的风也悄悄的吹到窗前。常墨依旧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学堂授课以及回到一墙之隔的小茅屋。 她如今是举人了,又名列甲榜,便有了做廪生的资格,每月有俸禄不说,还可以给人做保挣点银子。常家虽然还算不上家底丰厚,但年前的庆功宴上也收了不少贺银,有隔壁一些小地主的,也有县里一些乡绅的。 一个甲榜的举人只要去参加会试再差也能会原籍谋个七品县丞,这些有家底的老爷们不是傻子,哪怕攀扯不上关系也不会与人交恶,是以常墨倒是小小的赚了一笔。 虽然家里的银钱勉强也能再县里买个宅院了,但常墨还是老老实实的在褚村待了下来,一来这里的环境适合潜心读书,于学生有益。二来她惦记着柳家攀亲的事,她自问心胸没那么豁达,这也是之前府试为何没有指点褚石的原因。 虽然褚石去了县学,但常墨还是念着些师生情分的,原想着到时候照顾一下,可是在褚石与柳家定亲后,那一点情分也荡然无存了。 前院学堂里传来朗朗书声,常墨看了眼院子里努力的三个学生,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小房间。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已经冷透的茶水入喉,让如雷贯耳的心跳声渐渐平稳下来。 她自问今世所为虽然算不上坦荡荡,但还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已经不似前世那般不堪,可是刚刚在院子里,一想起曾经陪伴自己几十年的人,心里竟然生出了想占为己有的小的心思。 刚刚平稳的心跳又一次跌宕起伏,常墨无力的放下茶杯,嘴角露出苦笑,她果然做不到,心里最重要的部分要被抢走的感觉,不仅没有随着时间消散反而一天天的愈发变坚固。 正午时分,常墨正与三个学生刚吃完午饭,院外就响起敲门声,抬头看了眼不请自来的人,她低下头掩饰掉眼里的情绪,再抬头眼里已经古井无波:“你们三个今日先回吧,明日休沐,在家好好研习,切莫自满。” “老夫贸然来访,还望常举人莫怪。”看了眼院子里的人,柳大郎兴师问罪的念头便收了起来,眼前的四个人虽然还只是毛头小子,可四个举人的分量还是很重的,都道莫欺少年穷,他们柳家不久在这上面吃亏了吗? 早知道这个常墨是瑕疵必报的性子,早些年就应该解决掉这个隐患,只可惜当年任人拿捏的小子已经有了羽翼,又脱离了柳荫村,他们如今又只能低声下气的讨好。 柳大郎知道今日讨不了好,有常墨在里面掺和,想着自家和小妹和这几个小子结亲的希望不大,但就这样放弃他又不甘心,小妹已经年满十八,再过两三年等下一批秀才和举人更是无稽之谈。 他想着左右是一个面子的事,常墨这小子不就是记仇吗,那就多奉承几句送些银子了事,毕竟没有人和银子过不去,只是没想到自己到底低估了眼前的这个人。 “无功不受禄,我那三个学生潜心进学,暂无成亲的打算,倒是在下已经年满十九,若是柳小姐有意,明日我便在家中静候佳人。” 常墨看都没有看桌上的银子,她想起前世与自己一起从容赴死的那个人,若不是因为柳家女儿的这一重身份,她也不至于一直对那份情谊视而不见。 那是柳家派来监视自己、掌控自己的人,哪怕后来堪破了柳小羽的心意,常墨依然不能释怀,做不到苛待也不想和解,她便冷落了一辈子,连句关心的话都不曾有过。 这一世,自己还不曾被柳家胁迫,那么她们之间还有没有可能,她好歹重活一次,前世耳聋目盲的白费了一生,这一次便活得自在些吧。 “常墨,你欺人太甚,老夫断不会把小妹嫁给你这等人。”柳大郎闻言顿觉底气足了,原来这小子是打得这个主意,虽然恼怒三番两次被人落了面子,但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在心底认下了这门亲事,一个十九岁考中甲榜的举人,再不济也能在育林县捞个一官半职做做。 既然知道了常墨的心思,他们柳家被三番四次拒绝的面子当然要找回来,所以他才口出狂言,若这小子识相就早早上门提亲,若不识相就让小妹先上门应下,待婚事办了,以他们柳家的底蕴还能对付不过这门个猖狂小子吗? 常墨面色不改,冷笑一声对着柳大郎毫不客气的道:“哦?是常墨高攀了,慢走,不送!” 看着狼狈离去的人,常墨垂下眉,她不是傻子,前世在官场浸淫几十年,看人的本事也有了些,这柳大郎表面上愤怒,可那眼里藏着的笑意和得逞,她可没有漏掉。 正月二十四,常墨起了个早,今日学堂休沐,她又找了想买宅子的借口让娘亲带着小妹去了县里,所以现在整个学堂里只有她一个人。 前世柳小羽知晓自己是女儿身尚能不弃不离,那么今日若坦诚布公的待之,能结秦晋之好自然是乐事,若是不能便死了这条心,从此无风无雨一个人生活。 侍奉娘亲颐养天年,给画儿找个如意郎君,只要不似前世那般,就不枉重活这一回,她也该知足了,只是在这之前,她想找一个答案、为前世被束缚着、不得不隐忍克制的自己找个答案。 同一时间,几百里外的襄南府,同知府上,李锱听完下人的禀报心里有了计较,原以为要一步一步的踏过襄南府这块跳板,如今却发现有能成为自己助力的人,他自然要物尽其用,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呀。 “他们四个今年都不去参加会试吗?倒是这个常墨有点意思。”李锱看着手里的折子,年仅十九岁的甲榜举人竟然铁了心要在育林县候缺,想起育林县仍然空缺的县令和县丞、还有那个不成器的学正,这常墨倒也不傻,看来自己要成人之美了。 他沉思一会拟了封书信,远离京城便是远离权力的中心,时日久了怕是圣上会忘了李家还有个李锱,所以必须早日回去。 ※※※※※※※※※※※※※※※※※※※※ 常墨约柳小羽见面啦啦啦啦 还有就是端午节后要更桃兮了,不然都不敢回复评论了,祝好~ 第40章 第三碗汤 13: 太阳高高升起, 常墨也从自己的小茅屋里走到了院子里, 前院学堂里仍旧悄无声息。 不知道在这小小的院子里站了多久, 春日里的暖阳已经偏向正南,她无声的叹了口气, 还是走出了学堂,新年刚过,田里没有什么活,所以大家最爱的就串串门聊聊天。 学堂位于村尾,几乎没有遇到什么人就出了村子, 田里的小麦苗绿油油的排成排, 不时有鸟儿被脚步声惊起,三三两两的从田里飞起, 莫名的心情好了很多。 脚下生风, 一刻钟后常墨出现在了河岸边,放眼望去对面空无一人。她独自站了一会就走到了木桥边, 向着柳荫村的方向走去。 眼看着就要走进村子了, 她脚下顿了顿没有再向前, 自己此番亲去柳家虽然显得看重这门亲事, 但也正中了柳家父子的下怀,日后少不得会因为这份看重而受制于人。 倒不如学那柳大郎的做派,请个媒婆上门去,只是身份一事没有与人言明, 虽然犹记得前世朝夕相伴, 可今生是否不变, 她也不能断定。 常墨狠了狠心,干脆转身回了褚村,自己昨日已经言明在家中静候佳人,依着柳家的行事作风,肯定不会放过这唯一的机会,只是委屈了柳小羽,可为了两人今后的安宁,她只得如此。 阳光逐渐难移,随着常母与常小妹的归家,端坐在学堂里的人渐渐的坐不住了,万一柳家不像前世那样攀附有功名的人呢,或者他们已经有了别的选择也不一定。想到这些可能,常墨心慌意乱的站起身走到学堂外,望穿秋水般的看向柳荫村的方向。 而这边的柳家与她的情况如出一辙,柳大郎看了看日头,要是想来的话人早就该到了,看来常家那小子的翅膀真的硬了,若是小妹嫁过去,也不知道这人能不能为柳家所用,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已然没了当初的自信。 “去叫小妹过来。”烦躁的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柳大郎的心底生出一丝溃败,自从那次科举舞弊被识破后,他们柳家好像就没有遇到什么好事,但愿这常家的小子心里能有小妹的分量吧,但男人的真心能有多少又能有多久呢,想起自己院里的几个婆娘,心里的那丝溃败又重了些。 巳时,用过午饭的常墨终于在焦灼中盼来了该来的人,她稳坐在竹凳上,不急不慢的看着来人道:“你家小姐呢,为何她没有来见我?” 作为柳小羽的贴身丫鬟,竹儿自然晓得自家小姐的心事,看着眼前大老爷一般的常墨,她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小姐说你若有心自然晓得去哪里见她,奴婢身份卑微,怕污了举人老爷的眼,这边退下了。” 说完便一溜烟的跑了,虽然说了几句狠话,可又担心把这书呆子给得罪了,万一坏了小姐的好事,自己的罪过就大了。 所以竹儿小跑了一会后就慢悠悠的走了起来,待看到身后跟上来的人影后,她的脚步才变轻快了些,看来那傻子也不傻,到底是举人老爷,勉强配的上自家小姐了。 常墨几乎下意识的就起身跟了上去,她当然有心,也明白该去哪,可看着那愤愤而去的小丫头,和脑海里那个四十岁的掌家嬷嬷实在对不上号,待看到前方的小丫头可以放慢的脚步后,嘴角不知何时出现的笑意又重了些,果然应该随心所欲才痛快。 上午刚走过的路再来一遍,常墨也不觉得厌烦,待看到熟悉的身影后,脚下的步子不自觉的便放慢了些。 “你来了。” “等很久了吧。” 两人相视一笑,竟似阔别了多年的夫妻,看着面前双眼噙泪的人,常墨伸出手去想擦一下,可又怕自己的动作唐突了佳人,手臂抬到一般便停在了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柳小羽轻笑一声拿出手帕,低下头擦了擦眼角才重新抬起头来,她不知道心里那沉甸甸的感情来自何处,只知道这份重量应该放在归于面前的这个人。 “大哥说你要见我。” 常墨闻言轻挑了一下眉毛,她抿了抿嘴角,薄薄的嘴唇上染了几分坚毅:“我接下来的话句句发自肺腑,希望你…希望你能慎重考虑再回答我”。 柳小羽看着眼前脸上挂满凝重与紧张的人,心里不知怎地也紧张起来,她看向常墨的眼睛,红唇轻启:“愿闻其详”。 常墨举起一只手,发誓般的道:“我其实与你一样同为女子,最重要的是我常墨心悦你柳小羽,想与你修百年之好,永生永世都将唯你是从,若有违今日所言,便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说话间心口猛地一疼,视线也变昏暗了,她恍惚看到了自己违背誓言的模样,每每都薄待了眼前人,自己也一次次的不得善终,她眨了眨眼睛,面前的一切又变清晰了起来,刚才的那一瞬间仿佛只是自己的幻觉。难道是神明显灵了?不过想起自己方才的话,她无怨无悔。 “我心亦然。” 诧异的对视,常墨意外的是这回答来的太干脆利落,好像没有作什么思考,她不确定的道:“你听清我的话了?我说我是女子”。 柳小羽同样意外,她意外的是自己明明听清了对方所说的话,却还是不作思索的就张口作答了,此刻虽然心情有些复杂,却接受的理所应当,尤其是心底那终于得偿所愿的感觉不似作假,原来已经深陷至此了吗。 “嗯”。 略沉默一会,她点了下头,然后还没等自己理清心里的纷乱,就被搅乱自己心绪的人抱进了怀里。深呼吸一下,柳小羽微微转了一下脖子,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埋首在了心上人的肩窝里。 “我明日就请官媒去提亲,不,我这就回去,你等着我。”常墨松开双手,炽热的目光里全是眼前的这个人,若不是顾及形象,她甚至想大吼几声,来宣泄一下胸中澎湃的喜悦,上一世果然都白活了,此刻的心才似一个十九岁的人,因为爱而生机勃勃。 “好。”我等你。 正月二十六日,交换过庚帖后,常墨才将一切告诉了常母,母女两人彻夜长谈之后,将婚期定在了二月九日。 常墨看着自己亲手写的喜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来,她已经递了折子要候缺,如果不出意外下个月应该就能有结果,育林县县令和县丞的位子都空着,自己前世是补了县丞的缺,今世没有与柳家商议打点,也不知会不会有改变。 不管任命书什么时候下来,这宅子都应该买了,自己的家底满打满算也就买一个小宅院,想在县衙附近买时不可能了,想起前世自己做了一年县丞就提了县令,不如先在衙门附近租一个大点的宅子。 她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想起自己的三个学生,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也要借住在府里,索性就租了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既靠近县衙又方便让学生待在身边学习。 二月二,褚源先后去了褚志与褚砚家,商量好了明日要携带的东西,约好时间一起去县城找他们的好老师。 入夜,褚源收拾好行李,然后拿出常墨给的喜帖,看清上面的名字与日期后,忍不住扬了下嘴角,他们师兄弟三人本来就对柳家的姑娘无意,但此时再想起常墨当时所为,便免不了要叹一声:原来先生也会为情所困呀! 然,计划赶不上变化,令常墨没有想到的是朝廷的任命这次来的很快,少了前世与柳家的各种谋算,她的运气也变好了。 自己此次补的缺竟然是正七品县令,令她更意外的是,自己的好学生褚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悄悄的递了候缺的折子,刚好顶替了自己之前的位子,从七品县丞,他们的师徒情分还真是奇妙。 而褚志的理由也很独特,他自问没有什么大才,中了举人能在本县得个官身,自己父亲的小生意也可以照料一二,最重要的是商户地位低,他的爹爹一直担心会影响儿子的前途,之所以想谋个官职的原因也在此。 褚志虽然性子跳脱,但为人孝顺,见自己的老父亲不相信自己的解释,整日的担惊受怕,他宁愿不去过那独木桥,鲤鱼越过龙门能化龙,可龙门下的大海也未必就不广阔。 他原本还忐忑会引来老师的责备,谁知道上天如此眷顾,老师竟然也不显山不露水的补了却,还是自己顶头上司,今后的日子不要过的太自在。 只是令褚志没想到的是,平日里对待学生尽职尽责的常墨,自从身为育林县的父母官后简直和甩手掌柜没什么两样,县衙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堆在了他这个小县丞的身上,那日子过得简直就和自己设想的完全相反。 柳荫村柳家,二月八日,柳小羽出嫁的前一天。柳大郎难得的想起自己身为哥哥的职责,爹爹虽然是个族长,为人却糊涂,娘亲又是个不管事的,家里家外都只能靠他来看顾着。 想起自己的担忧,他觉得有必要对自己即将要嫁为人妇的小妹叮嘱几句:“常家虽然人口简单,但这男人啊,不管他前面怎么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待新鲜感过了,到后面都少不了会有妾室,更何况常墨现在又贵为县太爷,小妹也要早些为自己打算。 这瓶药是大哥千辛万苦为你寻来的,待你有了常家的子嗣后就给常墨服下,日后不管他往府里抬几位姨娘,给常家留后的始终只有你一个,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孩子,在这件事上你都要听大哥的”。 ※※※※※※※※※※※※※※※※※※※※ 下一章要成亲啦啦啦 明天一定要更桃兮啦,不然无颜面对同学们的催更啦~ 第41章 第三碗汤 14: 嘴角几不可察的微微上挑了一下, 柳小羽不动声色的接过药瓶, 然后垂下眼帘轻声应道:“多谢大哥。” 看着听话顺从的妹妹, 柳大郎原本准备好的一大堆说辞突然就说不出口了,他年少时为了功名只顾苦读, 后来得志便离了家,说起来和自己这唯一的妹妹竟没怎么相处过。 如今为了柳家的未来把算计落在常墨的身上,他原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把苦衷说给柳小羽听,然后借她的身份之便为柳家谋利。 可是看着对自己不怎么亲近的妹妹,柳大郎的心底又泄了气, 罢了, 也不急在这一时,日后待小妹有了常家的子嗣再作打算也不迟, 然而令他没料到的是这一等就等到了白发丛生, 也没等到自己想要的好时机。 百钺壹拾伍年,二月九日, 益嫁娶。 常墨倾尽家产勉强雇得起八抬大轿, 把柳小羽接进了县衙后府, 兜兜转转两世为人, 她还是回到了这里,只是这次那个被柳家要挟、为虎作伥的县太爷不会再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摆脱桎梏、改邪归正的县令大人。 “恭喜常大人……恭喜常大人。” 道喜声不绝于耳,常墨端起酒杯一一回敬, 不似前世那般愤懑不甘, 此时的心境是前所未有的喜悦与满足, 酒席正酣,当听到门房报来自襄南府同知大人的贺礼时,她忽地明悟了自己的好运气是为何而来。 前世在柳家多方打点下才候了个县丞的缺,如今毫无依仗却做了正七品县令,想来是那同知大人顺手而为,此人的前途怕是不在襄南府。 不管别人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栽柳,她如今都承了这份情,日后怕是没什么机会还了,想起前世朝堂偶会传来的党争,常墨终于还是修书一封,就当是给自己结个善缘吧,因果就看个人造化了。 红烛尽燃,窗外夜色正浓,常墨看着因为疲倦已经熟睡的人,自今世醒来后就驱不散的那份彷徨总算是不见了。 百钺壹拾柒年,育林县府试中甲榜者足有六人,在鹿鸣宴上出尽了风头,中乙榜者只有一人,那人则是褚石。 常墨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在县学的基础上扩建学院,并且降低、甚至减免部分贫寒学子的束脩以广收寒门子弟,又搜集各类藏书成立了公学馆,学院中的学生均有资格借阅。 而褚石这两年间却离开了县学,他自觉无颜见昔日同窗,便在家中苦读闭门造车,即便如此也堪堪只在乙榜之列,往后庸庸碌碌十数年仍是迈不进甲榜的门槛,后来不得不认清现实,老老实实等着候缺。 只是乙榜举人的机会太少,临县没机会,本县刚上任的县太爷是常墨,县丞是褚志,学正又由县学里的举人夫子们轮流做,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排的上号,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又一年,褚源与褚砚上京赶考,在会试中双双考中甲榜,褚源入了翰林院熬资历,褚砚则做了尚书大人的乘龙快婿,早早的就在六部谋了职。 育林县衙,常墨看罢书信就把递给了一旁的褚志,她轻笑一声,开怀道:“为师早年就猜到褚砚那小子会走大运,看吧,这就成了尚书大人的佳婿了,往后你我还要指望他多多看顾,哈哈……”。 褚志摸了摸自己最近才留起来的一撮胡子,老神在在的接话道:“我们几个里边数他长的好看,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想来该是有此造化。” 常墨看了眼整天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学生,嫌弃的道:“快把你的胡子刮了去,男人成熟不成熟是留不留胡子的事吗,说起来还是老二稳重,也不知他在翰林院里要待多久,好在还有褚砚那小子,不然为师少不得要担心了。” 褚志被拆穿了也不尴尬,他如今虽然是个小县丞,但大事小事都是他忙前忙后的处理,每每看到别人惊讶于他的年纪小和长相稚嫩,最后再尴尬的奉承什么“县丞大人还真是年少有为啊。”想留胡子的心思便压也压不住。 “都是老师教得好,哎呀天色不早了,我家那婆娘又该念叨了,学生告辞。”褚志佯装看时辰,说完不待人说话便转身跑了,他的胡子好不容易留了起来,可减不得,老师发话也减不得。 常墨无语的目送这厚脸皮的学生,成了家性子也没见有什么改变,脸皮倒是越来越厚了,她站起身,自言自语道:“是有些晚了,夫人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百钺叁拾叁年,当年的同知大人已是而今的首辅,念及常墨那封居功甚伟的书信,他抛出橄榄枝,却被一句“愿穷尽一生造福乡里”所拒,即如此便提携一下那人的学生吧! 再说育林县,柳荫村柳府,柳大郎缠绵病榻多日,已是糊涂日多清醒日少,他懊悔的捂住脸,又想起多年前的一幕,那时妹妹三年无所出,他忍不住一再相问,得到的答案却不啻于晴天霹雳。 “去年夏天有些日子胃口不好,我以为是怀了,就把大哥给的药下在了饭菜里,后来请了郎中才知道是中暑了,如今却是不敢与夫君提及子嗣一事了,万一那药有迹可循,到时候我怕是要被赶出常家的门。” 当时妹妹是这样说的吧,自那以后他惴惴不可终日,生怕被常墨察觉牵连到自己,可恨一盘好棋就这样走错了一步就全毁了。 百钺伍拾贰年,春。 柳小羽看着未到放衙时间又回来的人,忍不住嗔怪:“身为一县父母官,临了了可不能随意的擅离职守。” “胡说,我只是渴了,回来喝杯茶就走。” 柳小羽好笑的望着那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人,衙门里是缺茶叶还是缺水,她们都老了,这县令也该让贤了,剩下的日子就留给彼此吧。 背着手回到县衙的常墨,放下手中的笔,将写好的辞呈看了一遍,眼角留下一滴泪,并非无茶,也非无水,只是想多看你一会,多与你待一会。 “我原不信有来生,可是因为你,我变得贪生怕死,我开始期望有来生,祈求无数个来生,这样我就可以生生世世与你相守,因为我不敢想若是今生已了便忘了你,若是我们之间的种种都化作矮坟一座,我怎么都不能接受,我不敢想……。” ※※※※※※※※※※※※※※※※※※※※ 常墨的故事终于写完了 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结尾如我此时心境,从前年少不懂敬畏生命,如今心有所念便无比的惜命,想以后多活几年多活几个月多活几天甚至几分钟,只想和她多待一会~ PS:有点伤感,明天的新故事标题为:我还没想好哈哈哈~ 第42章 第四碗汤 01: 汴河县槐树村, 村民们趁着太阳还没有出来, 借着清晨短暂的凉爽上田去了, 家中除了年迈的老人就是还不会走路的幼童,小小的村子霎时变宁静了。 但凡事总有例外,二十五岁的段木被反绑在自家的床上, 身旁端坐着的人是她的母亲白氏, 院子里的小黑叫个不停。 段木双眼直直的盯着被绑住的双脚,少顷,她垂下头去闭上眼睛,喉间呜咽着哭出了声, 外面狗叫声还在继续, 她却动弹不得。 “娘,求你了, 快救救青枝,快救救她呀”,隔壁传来的呼救声让段木几近崩溃,她抬起头红着双眼看向自己的亲娘。 “三儿!咱这一户得留个后啊, 到这功夫了可不能心软,不然你让娘有什么脸去见你地下的爹哟。”白氏看着面色痛苦的三女儿, 她嘴唇张了几下没有再说话, 心里有一丝后悔闪过,须臾又消失的无踪无影。 那个不详的女人既然嫁进了段家, 就是他们段家的人了, 为段家生儿育女天经地义, 她只想给段家留个后,不然老头子在地下也不会安心的。 段木不知道绝望了多久,才被白氏解开绳子,她酿跄着推开跑出去,然后颤抖着双手推开隔壁茅草屋的门,看到地上倒在血泊里的人时,嗓子就像被人扼住了一般发不出声来。 “青枝!”汴河县的县牢里,段木惊叫一声,却没有似往常一般从噩梦中醒来,在二十八岁这一年的冬天里,在牢房脏乱又冰冷的茅草席上,她紧闭着的眼睛再也没睁开。 段木看着眼前忽而流淌忽而停止的河水,两岸摇曳着火红的花朵,是她这一生不曾见过的景色。 “有人爱过你吗?” 似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声音,段木茫然的放下手中的碗,口中如她的心里一般不知是何滋味。 “去吧”,孟婆挥了下衣袖,把段木打入轮回,她怕再看下去会后悔,后悔自己当下的所作所为,这般大费周章当真有用吗? 百钺伍拾玖年腊月初一,汴河县今年里的第一场大雪也停了,槐树村的村后头段老大家里,段恩山和白氏正在为塌陷的屋顶忙碌着。 段木的祖父早年逃荒至此,一来贫困,二来毫无倚仗,拖到四十多岁才娶了个傻女人,傻女人给他生了两个儿子,老大段恩山,老二段恩河,两个儿子结婚后,他们老两口便双双去了。 段恩山娶了邻村的白氏,生了两胎都是闺女,段恩河娶得是本村杨家的姑娘,连着生了两个儿子。所以当段木出生时,便成了段老大家的三儿,这一瞒就是十五年。 “三弟,快醒醒,该回家了”。 耳边听着熟悉又陌生的呼喊,段木艰难的睁开眼睛,看着似曾相识的年轻面庞,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大姐、二姐?我梦见你们了?” “说什么傻话,快起来。”段婵拍了一下自家小弟的头,就和妹妹段娟走出了门,虽然已经和顾家定了亲,但他们也不好常住,毕竟是县衙后府,岂是寻常热能住的。 再说她那个未来弟妹顾青枝,看起来清贵的紧,脸色冷的好像他们段家高攀了一样,自家小弟可是槐树村唯一的童生,以后说不得要种秀才做官老爷,谁高攀了谁还说不定呢。 脚下深深浅浅的踩着积雪,段木茫然跟着段婵的脚步,脚下不停,心里却像被谁割开了一个洞,烈烈狂风吹进去,呼啸声震的人心神发麻。 这不是梦,胳膊都要被自己掐肿了,段木犹自难信,她没有死,她活过来了,甚至回到了十年前刚刚与顾青枝订婚的这天。 想起方才托小丫鬟递给顾青枝的书信,她怅然若失的回头看了眼身后凌乱的脚印,这桩亲事应该结不成了吧。 那样清傲的人不会忍受未来夫婿的诋毁吧,想来如今的县令顾大人也不会让女儿受这种气,想起几年后顾富平被构陷含冤入狱的事,段木皱了皱眉,个中缘由她皆不知,只能找机会提醒一下这位曾经的岳父大人了。 汴河县,县衙后府的西厢房里,顾青枝接过丫鬟递过来的书信,未来姑爷?脑海里浮现那个人的眉眼,她带着一丝疑惑展开手中的纸。片刻后,她将书信又折回原来的样子,随手丢尽了正燃着的火炉里。 “女子无才便是德,宁娶愚妇吗?”看着化成灰烬的书信,她自言自语的看向窗外,不多时心里莫名的升起几丝愠怒,明明也是女儿身,可笑竟肖想什么愚妇,看来这层窗户纸要早点挑破了。 申时,段婵将弟弟送到槐树村村口就走了,她嫁在邻村,还要赶紧回家做饭,家里的两个儿子肯定饿了。 走过熟悉的小路,记忆中的茅草屋出现在眼前,段木看着对自己关怀的爹爹和娘,勉强应付过去就借口累了,躺在自己的硬板床上,她闭上双眼,任由泪水滚落浸湿了枕头。 “是三儿杀的,三儿杀自己的婆娘怎么了”。 “三儿,咱家没有后,娘死后全靠你两个堂哥给尽孝,千万别把你大堂哥供出来,不然我就吊死在这棵槐树上”。 这人世间最肮脏的事莫过于:愚昧不自知以行恶事。 翌日。 一早,白氏就来拍段木的房门,她不知怎么了,心里老是七上八下的,这门亲事多亏了二女儿,当初要不是把她嫁给了县里的长工,这样的好事哪里论的上他们家三儿。 “三儿,待年后快成亲了你就去山上待半日,到时候就说打猎伤了腿,伤筋动骨一百天要小心养着,托个几年那婆娘就是想走也走不了”。白氏想起自己的打算,待那女人年纪大了,又怀上段家的骨肉还不是要认命。 段木避开白氏的视线,前世不知,此时又怎会不明白,她没想到自己的娘亲在这个时候就有了这种想法,晃神间她仿佛回到了被绑缚着双脚的那天。 自己的好堂哥在隔壁侮辱着顾青枝,而自己却连半步都挪动不得,那份徒然无力与绝望几乎把她逼疯,最后就只剩下血泊中没了生气的青枝。 双臂隐隐颤抖,段木晃了晃头回过神来,眼前朝夕相处把自己养大的娘亲是那么陌生,她无法原谅记忆里的那一切,可是现在的娘亲还什么都没做,以后会不会改变也未可知。 “娘,咱不要这门亲事了吧,您又不是不知道,女儿哪能把人家娶进家门呢,这不是骗婚吗”。 “快住口,少胡思乱想,我们家就你一个儿,不娶亲怎么传宗接代,你让我和你爹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 白氏看着有些反常的段木,这个小女儿从小就听话,现如今考了个童生,以后断然不能冒险去考秀才了,要是被发现了不仅有罪,她和老头子也没脸见人了,现在好不容易攀上这门亲事,先不说嫁妆丰厚,光是娶了县令大小姐就挣回多少面子,送到手里的好事哪有丢出去的道理。 “娘!女儿怎么让人家传宗接代,再说万一被发现了就不是骗婚这么简单了,那是县令家的女儿,倒是候收拾我们跟碾死蚂蚁一样,咱还是别冒险了。” 段木看向自己的娘亲,她相信人都是有良知的,只要让娘知道错了改掉就好。时间还长,她可以慢慢引导,而自己也可以试着去原谅,试着原谅娘亲前世的行为。 “放心,娘有法子让她闭嘴,你别想东想西的了,赶紧起来去你二叔家,信武昨天来邀你一道去卖山货。” 说完白氏就转身走了出去,老头子这个冬天猎了不少山货,拿到集市上能卖几百文,等会还要煮两个鸡蛋给信武带上,别让孩子在路上饿着了。 闻言,段木咬了咬下嘴唇,直到那里隐隐有血丝溢出,嘴里有了咸腥味才微微张开嘴。她二叔段恩河有两个儿子,老大段信武,老二段信文。 前世就是她的好堂哥段信武害了青枝,她早就知道这个畜生不老实,往年在集市上行为也多有不检,自己总想着娘亲每日在家,他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殊不知……殊不知娘亲竟是帮凶。 匆忙吃完早饭,待看到院门前的人时,段木的眼里划过一丝恨意,看着娘亲对段信武千叮咛万嘱托的样子,还有毫不避讳的两个鸡蛋,她心里掀起阵阵无力。 自己是亲女儿,逢年过节才有机会吃得上鸡蛋,可段信武是谁,不过一个侄儿,待遇竟然比她还好。 段木偏过头率先走在前面,不再看那状若母子的两个人,她从前怎么没瞧出来,娘亲待那个畜生比待自己和两个姐姐还要好,而爹爹也从来不说什么,就因为她们姐妹是女儿身吗,可他们是她们的亲爹亲娘啊。 白氏看了眼不作声就走了的女儿,心里的遗憾有多了几分,可恨她没福气,生了三胎都是女儿,这怕人说他们绝户才谎称老三是个儿子,假的还是假的,永远也不会成真,他们老两口今后还是要靠两个侄儿来守灵堂。 ※※※※※※※※※※※※※※※※※※※※ 今天收到好多站短,让改文 心好痛,明明没有描写脖子以下,说多了都是泪,明天坚持更新,晚安~ 第43章 第四碗汤 02: 脚下疾走, 段木没有丝毫要等一下段信武的打算, 因为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 可有些事情不是躲一下就能过去的。 今天是腊月初二,槐树村的村口照例停了一辆牛车,虽然去县城步行一个时辰就能抵达, 但像段木这般背了山货的就离不开牛车了。 “段木、信武,老头子就等你们两个了,快上车”,赶车的老伯姓宋,是村长宋百贯的三叔, 在外面走商几十年, 前年突然孤身一人回来,可村里早就没了他的田地, 所以宋百贯就以方便村里人行货为由买了辆牛车,这驾车人自然就是他三叔了。 当然宋三叔不是义务劳动, 做牛车去一趟县里每人两文钱,拉货的还要另算钱,这一天下来挣得钱就能填饱肚子了。老话常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今天他本来不想出门的,不过想起去年里都是在这几日卖山货的村里人,也为了让自己也过个好年, 他这才早早的到村口等着。 “三叔吃早饭没, 等多久了?”段木客套的打个招呼, 然后把准备好的两文钱放进绑在车扶手的铜碗里, 然后就坐到前面的位置,不欲理身后的段信武。 宋三叔利落的伸手往碗里一抓,两个铜钱就收入了袖中,他看了眼有点不同寻常的堂兄弟,微微摇了摇头就扬起了牛鞭。 “信武小子快上来坐好,进城要赶早哟。” 随着宋三叔的吆喝声起,段信武也坐上了牛车,爹爹在县里做工,每个月都要接送几次,是以他不用付钱,等到月底这老头自会去家里结算。 他眼神四下乱飘,然后状似无意的看了眼段木,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堂弟,一大早的不吭一声就算了,摆出一张臭脸给谁看。 段信武赌气的扭过头,不多会他的嘴角又勾了起来,自己好些日子没进城了,也不知道那婆娘在不在家,到时候也能快活一下。 半个多时辰后,牛车停在了汴河县外,段木与段信武背着各自的山货进了城,转过几个弯,走到一处桥下,可见三三两两的农人分散在路两边,地上或是木板上堆满了五花八门的商品,偶尔有人经过便惊起一阵吆喝声。 找到一处空位后,段木看着曾经熟悉的街道,从前不曾认真的看过,而今入目处却满是心酸。 将东西摆放好,她还没来得及蹲下身,一旁不安分的人就急不可耐开了口。 段信武想起前一回在胡同里搭上的那个女人,心里忍不住一阵火起,他把东西草草放地上就站起身,然后看向一直呆呆愣愣的堂弟:“好兄弟,我还有别的事要做,这里就都交给你了。”说完也不管段木答应与否,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就走了。 段木看着那急匆匆的身影,脑海里开始回忆当年的事,那时候很多事还没有发生,她与这个好堂哥关系也过得去,偶尔的这个人也会吹嘘自己在县城里的风流事。 想到这,她眉毛皱了皱有了些猜测,倘若真的招惹了他人妇,若是被人撞破,这个好堂哥会不会被送进大牢。心里有了计较,脚下不免有些急切,可是这一地的山货可怎么办。 正无奈着准备放弃自己的想法时,段木抬头看到停在面前的人时,顿时喜形于色:“青枝你来的正好,快帮我看顾一下,我去去就来”。 片刻后,顾青枝与自己的侍女站在一堆山货前面面相觑,与周围的人显得格格不入。她原是出来挑几件首饰,远远的看到一个人像是段木,想起昨日那封不清不楚的信,这才一路跟了过来,话还没说一句就成了这般光景。 再者说,她们虽然见过几次面,但完全还没有熟悉到这种地步,看那人叫她名字叫得熟悉又顺口,难不是私下也与自己一般心有所念而致,即如此那封书信又是怎么回事。 忙于尾随段信武的段木一门心思都在接下来的谋划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态度会惹人误会,那一瞬间怕是连她自己也忘了所谓礼节所谓避嫌,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眼前人是自己相伴多年的妻,一声“青枝”叫的亲昵又缱绻。 看着前面的人走进胡同,然后拐进一户人家,段木在原地停了会后才翻墙进去,舔了舔手指戳破纸糊的窗户,还没有凑眼看就听到了里面不堪入目的声音。她顿了顿,在院子里扯了件晾晒着的衣服,撕了一块蒙在脸上,然后直接打开门栓走了出去。 隔壁人家左边的院门大锁,右边的半开着门,段木不假思索的走向开着门的那户人家,确认院子里没有人后就走了进去,房间里隐隐有说话声传来,她小心观察了几眼便朝着厨房走去,轻手轻脚的找到半袋米,背着走出院门后才松了口气。 半刻钟后,她折返回来,然后对着半开的院门使劲踹上一脚,只听“咣当”一声响,房间里的人没了声音,不一会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 “当家的遭贼了,家里的米面都没了,快报官啊。”不一会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朝着县衙的方向跑了去。 段木站在拐角处皱了皱眉,直到一个汉子带着一个少年扛着锄头从院子里出来,顺着地上撒了一路的大米走到隔壁,那二人看着大开的门,一眼就望尽的院子,大米的痕迹蜿蜒着去了厨房的方向。 他们对视一眼,没说话就走了进去,厨房里果然放着自家的米袋,这时房间里隐约传出些不和谐的、破碎的声音。 不一会,女人的哭嚎声、衙役的呼喝声接连响起,周围有人开始聚集,段木皱了许久的眉毛才舒展开,她转过身脚步轻快、嘴角轻笑着悄悄离去,眼神里是深藏功与名的满足、是大仇得报的喜悦。 “天杀的,老王家的婆娘要浸猪笼哦,老王才出门几个月呀……,这贼人偷了我家几袋米面,前几次……。” 身后的声音有点熟悉,是方才那个妇人的,话中的内容让段木露出几丝苦笑,心里也生出几分后怕,幸好自己没有被发现,不然要赔好多米面咯。 这边,顾青枝看着一脸憋不住笑意的人,本来准备好责备的话也说不口了,她将钱袋递了过去:“东西都卖光了,钱都在这里了。” 段木惊讶的看了看地上,又看了看眼前的人,以前怎么没发现青她还有这种才能,这么一会功夫就把货卖光了,要知道以往摆上一整天也不见得会卖掉多少。 “青枝……”。 “快回去吧,钱袋就送你了。”顾青枝逃也似的摆了摆了手,她可不想等会被问起话来答不上,毕竟那堆货一件都没卖出去,也不知道小绵那丫头走到哪了,背着那么两大包山货肯定要累死了。 段木看了眼和记忆中不太一样的人,青枝竟也有惊慌的时候,她摩挲了几下手中的钱袋,是上好的绸缎和秀样,一看就是女儿家的东西,也不知下次见面时什么时候,这钱袋自己收不得呀,难道上次的那封信表达的不明显? 天色还早,她也不急着回去,便顺着路往前走了走,待看到一个代写状纸的小摊时才停了脚,她掏出三文钱来,然后借纸笔一用。 未时,县衙后府西厢房内,顾青枝看着摊开在桌上的书信,好看的眉毛忍不住凝了凝,看来是她自做多情了啊,那个人简直有气死人的能耐,见一次面就送一封书信,这份执着还真是难得啊。 “来人,小绵你去告诉爹爹,咱们今日去大佛寺求了签,签上说好事要趁早,府中喜事宜选今年。” 顾青枝吩咐完话,随手就将桌上的书信丢进了火炉里,低头盯着信纸化为灰烬,她才抬起头来,眼神里满是冰冷:“想悔婚?我偏不让你如愿”。 汴河县令顾富平听完小绵的话,沉吟片刻道:“也罢,女大不中留,就定在这个月二十六号吧。” 这边,一个全身散发着快乐的人影行走在乡间的小道上,积雪被过往的行人踩的坚硬如泥,段木揣着怀里的钱袋,嘴角的笑意没有停止。 她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天空,心中默念:青枝,这一次我不会束手待毙了,他们欠你的,我都会讨回来。你放心,这次我不会再让你踏进我们段家的火坑里了,我欠你的就等来世还吧。 这个念头刚起,她又自嘲的摇了摇头,自己还肖想什么来世,怕是青枝再也不想与我纠缠了吧,心口莫名一疼,段木茫然的看了看脚下,不清楚方才痛彻心扉的感受是因何而来,她摇了摇头,继续朝着槐树村走去,还是想想怎么和娘亲说吧,也不知道县衙里的消息传来没有。 奈何桥边,煮汤人手中的勺子颤了颤,转瞬又恢复如常。她低头看了眼胸口处,方才是这里痛了吗?良久之后,一声长长的叹息夹杂着低不可闻的呢喃:“你当真再也不想纠缠了吗”? ※※※※※※※※※※※※※※※※※※※※ 悄咪咪的更新~ 断更太久瑟瑟发抖,我要改过自新,请再给我几次机会哈哈哈 第44章 第四碗汤 03: 入夜, 槐树村段老二家里, 不同于段老大家两间茅屋的简陋与残破, 段恩河这边是三间宽敞的泥砖瓦房,老两口住一间,段信武和段信文两兄弟住一间, 还能匀出一个客厅来。 此刻在段恩河家的客厅里,包括段木的两个姐姐在内,段家的所有人都到齐了,段恩河抬起头,便看见他额头的愁绪皱成一个川字, 脸上的凝重令人发怵。 “段木, 你说,信武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充满质问的语气, 带着明显的迁怒,段恩河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大哥大嫂也在这, 毕竟这段家向来都以他们二房为主。 从回到家就被大姐匆匆带来这的段木,不用想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无外乎就是段信武被盘问出身份,县里的衙役来传了话。 她疑惑的看向段恩河,语气不确定的开口:“信武哥怎么了,他没回来吗, 二叔你也别太担心, 他这么大的人了, 还能丢了不成, 说不定一会就回来了。” 房间里的人都愣了愣,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段娟看了眼一脸茫然的段木,连忙接过话来:“都怪我糊涂,路上忘了和三弟说,下午县里的衙役来了家里,说是信武与有夫之妇通jian,被抓起来了。” 白氏看了眼多嘴的大女儿,这个时候应该自己来发话才是,要让二房知道段家能做主的是她,想到这她板起脸来,严声道:“三儿快说说你这一天都去了哪,信武为什么被抓起来了,你怎么没事”? 段恩河紧锁的眉头跳了一下,看来段木在老大家确实没什么分量,这话乍一听还以为是自己婆娘说的,他这大嫂也不知是何意。 段木本来看不出什么异色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难过,她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亲娘说出来的话,难不成她该出事才好,或者说出事的最好不是段信武而是她段木。 “信武哥到了地方就说有事走了,我这一天都在卖咱家和二叔家的山货,后来天色晚了也不见他回来,我就想着兴许是信武哥先一步回来了,便没有再等下去,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完她把提前分好的铜钱拿出来,递给了段恩河后便落寞的扭过头去,不再去看白氏,紧闭的房门也看不出什么花来,倒是看红了自己的眼睛。 本来严阵以待的段家人顿时陷进了僵局,片刻后,段恩河拍了拍腿站起来走到段木面前,双手拍向她的双肩,语重心长的道:“段木啊,二叔一辈子没求过人,二叔求你这一回,咱家实在是没什么法子了,现在就只能由你去托县令大人网开一面了。” “对对对,三儿这就去县上,去找那个女人,去找她爹,赶紧把信武放了”,白氏忙不迭的搭话,她嫁到段家这么多年,总算有机会在二房面前扬眉吐气了,一股盲目的自信感促使她更迫不及待的想表现自己。 段恩河瞟了眼白氏,然后又看向沉默不语的段木,他缓了缓语气:“二叔的好侄儿,咱段家以后就指望你了,信武不争气,在牢里关两天让他长长记性也好,咱过几天再去,这几天冷别把人冻坏了”。 “他二叔说笑了,三儿哪有这么金贵,还是赶紧把信武救出来,那牢里是人待的地方吗,听人说只要人进去了,不扒层皮别想出来”,白氏一脸担忧,原想着以后还依靠信武给他们家留个后呢,怎么就摊上了这糟心事。 “都别说了,明个一早去,走都各回各家,还过不过日子了”,段老大佝偻着背站起身来,瞪了眼站在一旁的大女儿和二女儿,然后就自顾自的走了,待听到后面的脚步声时才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他这个婆娘呀,什么时候才拎得清。 “我听爹的”。 段木紧跟着段老大的步伐,这里她一刻都待不下去了,那坐在椅子上的人仿佛是别人的娘亲,她不想再多看一眼。 明日去县里权当多走了一个来回的路带个话,至于事成与不成她就不管了,正好也借此事让顾家退了这门亲。 翌日,腊月初三。 一大早段老大家门口,看了眼愁容满面的二房一家人,白氏狠了狠心将家里为数不多的五两银子都拿了出来,让段木揣着进城。而段恩河则分道去了县衙,那衙役说了今日要宣判,他要亲自去确认儿子无事才能放心。 赶到县城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段木想了想直接就去了县衙后府,门房认得这是未来姑爷,二话没说就把她领进了前厅,然后迅速去禀告了主人。 正准备去公堂的顾富平听到门房的话后,眼睛眯了眯淡淡的道:“好吃好喝招待着,若是找小姐就去通传,若是寻我就说不见”。 他自然知道这个未来女婿是为何而来,昨日的案子已经审的一清二楚,那狂徒竟敢在公堂上攀亲,一个还没践行的婚约,他顾富平虽然老了,但还没有糊涂到不分青红皂白的地步。 《百钺律例》明文规定:有夫者,杖八十,收监一年,男女同罪。 此案人赃俱获,无需多费神,所以当段信武被脱光衣服打个了个半死时,段恩河就晕了过去,这剩下的半条命还能不能挨得过去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而那妇人则挨了五十多棍就昏死过去,怕是难以活着出来了。 顾富平这才回到府中与段木相见,眼前十八岁的少年就是女儿的意中人,除了身量偏瘦看起来有些羸弱外,别的勉勉强强能看。 他心里起了考校之意,便提起今日的事:“我这样判,你怎么看”。 “大人公私分明,堂哥是咎由自取”,段木面色沉稳的拱手答道,实则心里简直想拍手称快,这件事是自己一手推动的,她自然希望那段信武能罪有应得,而这位刚正不阿的岳父大人也果然没让人失望,不对,应该说是曾经的岳父大人。 “哦?我道是你今日来访是为此事,看来倒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顾富平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道,他此刻对段木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看来这女婿虽然没什么见识,但还能分得清是非曲直,也算马马虎虎吧。 “草民答应娘亲为兄求情前来拜访是孝,但若不分黑白妄图让大人徇私通融,一则犯了王法,二则良心不安。所以如今的结果是最好的结果,段木只求无愧于心”。 她知道自己这话有失偏颇,自己虽然来了,但并没有做什么,算不上什么‘孝’,可是这世间所谓孝道就没有对错了吗,一味愚昧的对爹娘言听计从就是‘孝’了吗? 爹娘也有做错事犯糊涂的时候,做儿女的即使不能纠正,也不应该听之任之的将错就错,她暂时改变不了娘亲的想法,那便曲线救国吧。既然把事情做对很难,那么为何不去做对的事情呢? 对得起公义二字,对得起原本无辜之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至于是否有违孝道,她在上一世就已经想明白了,在阴冷的大牢里彻彻底底的清醒了,愚孝不仅会伤害自己,还会伤害所爱之人。 “你能如此想,老夫也就安心了,今日就在府中歇下吧,明日让你父母来一下,选个吉日把婚期定一下,依我看本月的二十六号就不错”。 顾富平放下茶杯,心想段木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至少在此事上的态度尚可,想起女儿昨日的话,他便把婚事提了出来,没成想接下来把自己气了个够呛。 “草民才疏学浅,今后将不再走科举之道,一辈子只能做升斗小民,且家境贫寒出不起彩礼,实在不是良配,还请大人恕罪,另择良婿”,段木说完就跪在地上,她方才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自己跪的稍微晚了一点就会被打一顿。 “来人啊,把这个这个……这个无知小儿给我赶出去”,鼻孔里出了一口粗气,顾富平气得差点要把人给打一顿,他们顾家还没说什么,这小子竟不知好歹想拒婚,当初他就不同意这门亲事,若不是府里老人介绍过来觉得知根知底的,女儿又点了头,什么时候也轮不到什么槐树村段家来结这门亲。 顾富平叹了叹气,即如此,这婚事便作罢,只是想起女儿曾言倾心于这小子,他脑壳就忍不住突突的疼,也不知女儿是瞎了眼还是被人下了药,怎么就瞧上了这么个升斗小民,看人的眼光实在是太差了。 当晚,段恩河醒来后就急忙回了家,待看到段木时,质问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呆在了原地,大儿子真的救不出来了。 “他二叔,这顾家太欺人了,见信武犯了事竟然想毁亲,你说说好看,这婚事哪能说不行就不行了,十里八村的早都都传出去了,以后三儿还怎么讨媳妇”。 白氏犹自恨恨的说着,没有看到段恩河摇摇晃晃的身子,她是恨铁不成钢,没想到段木这么不争气,连个婆娘都哄不住。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段恩河的身子又倒了下去,莫说段木的亲事受影响,大儿子做出了这等糊涂事,以后小儿子信文的亲事也难说了,他们段家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 啦啦啦更新来啦 看了评论我心甚痛,我决定改过自新,尽量多更,明天见~ 第45章 第四碗汤 04: 昨夜段恩河躺了一会就醒过来了, 这段家与顾家就靠段木的婚事来维系, 若是毁了这桩亲, 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怕是见县太爷一面都难,所以他便不再指望段木,而是思量着去找牢里说事的通融通融, 给大儿找个好点的大夫。 他这边另有打算, 白氏此时却顾不上这些了,若是亲事毁了,莫说别人笑话,光是那顾家的地位在这汴河县都找不到第二位, 以后她可是县太爷的亲家, 怎么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是以,白氏吃过早饭不顾段老大的反对, 直接就带段木去了县城,这个时候顾富平已经去了衙门,府中只有顾青枝主事。 待白氏说明来意,她双眼看向段木, 眼中有些复杂,这人究竟该是多么不想与自己在一起, 甚至不惜对家人说谎, 难道是自己做错了吗。 顾青枝想起那日见段木的情形,小绵言说家里的某个长工带了妻弟来府中, 这已经不是第几个了, 自从爹爹放出话去不论出身不看富贵只求有心人, 这五花八门的人都来府中拜见,连家里的几个老仆都开始提什么远房侄儿。 她本不欲去一一相见,毕竟自己这么多年都没有对寻常男子动过心,眼看着年岁渐大,爹爹也日日发愁,才有了这一干事。 想到这些她便放下自己的坚持,早晚要嫁人不如嫁个让爹爹顺心的,做不来笑脸相迎便显的冷淡疏离,直到那个人。 顾青枝没有错过段木眼里的惊艳,同样也没有看错这是个女子,这些人还真是飞蛾扑火啊,虽然心底有一些陌生的感觉,但她只当可笑没有作他想,谁料到那女子当晚竟然入梦来。 梦中她们像许多平常夫妻一样朝夕相伴,甚至行夫妻之事,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梦中的悸动久久萦绕在心口,她想起那人的面容想起梦中的种种,隐约明白了什么。 思绪收回来,顾青枝看了眼目不斜视的段木还有面色殷切的白氏,便开口道:“伯母稍作,还容我与令郎问些话”。 “对对对,你们说说话,三儿快去陪一会你未来娘子”,白氏闻言顿觉看到了希望,她朝段木使着眼色,巴不得这两个人能单独待得久一会,若是能私相授受发生点什么就更好了,可当她看到神色落寞的段木时,顿时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自己怎么忘了这是个女儿,能发生啥。 偏厅中,两个人都没有坐下,顾青枝看向面前的人,微闭了下眼睛才开口问到:“为何不愿,仅仅因为你是女子吗”? 段木惊讶的微微张口,随即又有了一丝明悟,前世自己坦白的时候,眼前人可是一点都不意外,想来应该早就知晓了,果然只有自己是个糊涂人,她苦笑道:“你既已看破,又何苦来牵扯这些呢”。 “因为我想,你当真一丝一毫都不想吗?”顾青枝盯着段木的眼睛,待看到那眼神里的挣扎与克制之后,她才放下了心。任何战役赤手空拳去打都没有胜算,可就在刚刚她找到了自己的武器,也看到了对方的弱点。 段木长叹一口气,将自己早早准备好的一套说辞讲出来:“万物自有其规律,日升月落,春种秋收,阴阳相合,你我在一起则是违背了这些规律,有些话我不说你应该也懂,所以就此作罢吧”。 顾青枝好看的眉梢轻皱,须臾又展开来,她咬了咬唇冷声道:“规律?这规律是谁定的,谁又能断定它就是对的,你可知万物也各有其所求,你当梅花为何凌寒开?松柏为何迎霜雪?日月又何曾不在一个天上”。 “你……”,段木被反驳的说不出话来,记忆中一直冷冷清清不与人多话的女子,何曾有过这般咄咄逼人的样子,那前世为何?为何逆来顺受?为何却落得在槐树村的茅屋里丢了性命,离开段家离开她不行吗? 顾青枝不言,她缓缓上前两步,抱住了面前这个固执的人,然后闭上眼睛柔声道:“别说话,抱我一下好吗”? 片刻后,段木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抬起,最后抱紧了怀里的人,熟悉的温度与发香,差点让她落下泪来。 “你觉得松开手还能快乐吗”? 耳边轻轻的一句话,烫的段木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她微微仰头不让眼泪落下来:“你要跟我娘亲提三个条件,第一成亲后我必须留在县城,你无需和我爹娘住一起;第二段家一定要出彩礼钱,不然你的嫁妆也不会拿出来;第三则是段家人不得以岳父名义行事,否则交由法办”。 前世也有三个条件,不过是由白氏提出的:第一顾青枝必须嫁到槐树村伺候公婆,无事不用回县城;第二段家贫困无钱出彩礼,但顾家的嫁妆不能少;第三若段家遇到别人欺侮,顾家必须要出来袒护。 那么那个时候顾青枝是怎么接受这三个条件的呢,他们段家并没有什么倚仗,唯一倚仗的怕就是她段木这个人吧,所以娘亲才看出了青枝的软肋,才一步步得寸进尺。 “好,都听你的”。 最后商讨的结果是,婚期定在本月二十六号,第一条和第三条成立,第二条则改为段家无需出彩礼,但顾家的嫁妆要送去槐树村,用来孝顺公婆。 回去的路上,白氏耳提面命的对段木不停絮絮叨叨:“你这婆娘不是个省心的……以后千万小心……有时间带她回家,娘有办法收拾她……顾家家大业大,有机会能捞多少是多少”。 而段木呢,她面无表情的点头应着,心里却是另一番天地,那第二个条件本来就是为了让娘亲答应另外两条才故意提出来的,今后她可以在县城里找个活做,抄书或者代人写信都行,她给不了青枝富贵荣华,但可以把余生都作聘,倾其所有真心以待。 入夜,顾富平才知晓了女儿的决定,妻子去的早,他又忙于公务,不是没想过续弦,但想起音容笑貌犹在心底的妻子,费尽了半生也没能忘掉,后来便歇了心思。 好在青枝喜静,又好诗书,平日里就在家中看书或是习些琴棋书画,他能做的也只有请一些有本事的夫子来府中指教一下。可是随着女儿的长大,他发现这孩子虽然果敢、独立,但有些时候过于执拗,且她不喜与人交流,这么多年来竟一个手帕交都没有。 他埋在心底的愧疚才愈来愈重,如今对女儿几乎是有求必应,所以哪怕不认同这门亲事,顾富平还是尊重了女儿的决定。 待听到段家答应那三个条件时,他才松了口气,本地虽然民风纯朴,但做了这么多年父母官也看出一些弊病来,有些妇人重男轻女处处干涉儿子的的生活,甚至与儿媳交恶。 他翻过卷宗,段家虽然身家清白,但上一辈才定居此地,从前的不可查,从段恩山这一辈不难看出他们在当地一无倚仗,二无帮衬,所以更需要在槐树村扎下根,急于开枝散叶以求人丁兴旺。 这样两个截然不同家境下长大的孩子,能否和睦相处,尤其是女儿性子冷清不暗世故能否与段家人好好相处,才是他最担心的。 如今有了这第一个条件就好办了,到时候给段木找个差事干着,嫁妆送去给那老两口也没什么关系,至于以他的名义谋事,顾富平倒是不担心,他身为一县之长不好出面干预什么,但收拾一下为非作歹之人还是能做的,不管是何人,只要作奸犯科就衙门里招呼。 待回到槐树村躺到床上入睡时,白氏才想起忘了质问亲家公为何不对段信武网开一面的事,她想起白日里与自己谈条件的顾青枝,心里越发不满,那一脸冷静、据理力争的样子哪有对长辈的尊敬,果然是没有娘的孩子,一点教养都没有。 好在保住了这门亲事,虽然三儿要住到顾家去,但想想以后可以和县太爷平起平坐,以及段家的现状,这跟入赘差不多的条件她也同意了。三儿毕竟不是儿,又算得上哪门子的入赘,还有一个县太爷给女儿准备的嫁妆肯定不会少,那顾青枝不过一个自以为是的丫头片子而已,日后有的是机会把她收拾服帖,给她立立规矩。 想到从前的谋划和身在牢中的段信武,白氏双眼直直的盯着黑夜中有些模糊轮廓的窗子,她想着与自己情同母子的大侄儿,又想起平日里对自己少言少语的段信文,良久才翻了个身睡去。 而隔壁的段木早已进入了梦想,自醒来就惶惶不可终日的她到今天心里才踏实了些,白天里的拥抱和对未来的企盼编织了一个甜蜜的梦,让她在睡梦中弯起了嘴角。 有些时候“缘”真的很奇妙,可能是一次偶然,可能是一个拥抱,本来各自飘摇的两个人就走到了一起,仿佛一个恍神的时间就令彼此跨过了千山万水,最后站到了你面前。 ※※※※※※※※※※※※※※※※※※※※ 今天就是明天呀~ PS:写到这章的最后想讲一个题外的小故事。 我自认为是一个固执又骄傲的人,做不来温柔善良的女子,更不屑在感情里挽留。 她曾有过暗恋许久的人,我也有过不痛不痒的感情,所以都变得谨慎小心,一开始是因为言语投契,后来便慢慢的以诚相待、吐露心声。 某天,因为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我们意见相左后来上升到三观不合,互删了联系方式,应该是都准备对这段虚无缥缈的感情说再见了吧。 第二天一早,杭州毫无意外的又下起了雨,可我依旧忘了拿伞,在楼下打车好久也打不到,无奈便回家拿了雨伞,看看时间上班就要迟到了。 许是那天的雨太大,许是伞外的水落到了手机屏幕上,我突然就停下了脚步任性的请了个假,转弯去了闺蜜家的方向,然后就在那短短十分钟左右的路上,我鬼迷心窍的打开微博找到关注列表里的头像,借着雨声说了挽留与后悔。 时至今日我依旧记得那天的雨,庆幸雨中那一瞬间的多愁善感,感谢那第一次说出口的矫情与造作,因为后来在一起,我才知道原来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可以让无处安放的灵魂找到落脚点,可以一个拥抱就让我妄图余生的许多日夜都能朝夕相伴。那个感觉是“原来就是你呀,这辈子我唯一的想要”! (她也是晋江百合作者,然而我不会告诉你们她的ID,回忆又给了我一颗糖,我要一个人默默欢喜一会去啦啦啦) 第46章 第四碗汤 05: 冰雪逐渐消融, 汴河县的千家万户都忙着张灯结彩, 腊月眼看着就要走完, 槐树村里也多了许多年味。 不时有孩童的欢闹声传来,夹杂着零散的鞭炮声,驱散了冬天的寒意, 然而段家却没有什么喜庆的意味, 哪怕明天就是段木的大喜之日,这满堂上下除了她的两个姐姐再无人为此感到高兴。 “二叔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希望你们三兄弟守望相助,到哪都别忘了自己的根, 别忘了自己是段家人”, 段恩河说完便动了筷子,其余人才跟着拿起碗筷, 默不作声的吃起了午饭。 明日段木就要去县城成亲了,两家商定段家的人在槐树村摆席,顾家在县城宴请宾客,虽然嫁妆会抬到段家来, 但新娘子却不会一起过来,相反的是段木要前去顾家拜天地。 所以他们又齐聚在段老二家就是为了商议明日的宴席, 村里的几位老人肯定都要请来, 虽然段木入赘般的行为不甚光彩,但亲家是县太爷这一点就足以盖过所有的不圆满。 百钺伍拾玖年, 腊月初四。 一大早就有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的进了槐树村, 村民都知道是段家的三小子要娶县太爷的女儿了, 虽然是入赘的,但这六大箱嫁妆还是让人忍不住羡慕和嫉妒。 不一会,一身红袍的段木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与顾家的大方相比,段家的手笔几乎没法比,看那一个小小的木箱就知道了。 段木抱紧怀里的木箱,如果让人知道这里面除了一身换洗衣服就是几本书的话,恐怕要被人笑掉大牙,可她的娘亲就是这么理所当然的分文未给,几近扫地出门的把她打发了出来,连身上的这身嫁衣也是顾家送来的。 虽然没有风光的迎娶顾青枝进门,但看着眼前华丽的八抬喜轿,她不由得有种自己下嫁的感觉。在别人的注视下微掀轿门,段木的手只顿了一下就迅速的闪身上轿,没给别人窥探轿内的机会。 待喜轿出了槐树村,吹打的声音渐渐小了些,她才侧过身子掀开了身旁人的红盖头:“青枝你怎么来了”。 惊喜的声音响起,眼前一亮,顾青枝看清了面前人的脸,涂了胭脂的脸颊藏起了一抹羞红,她微低头,睫毛颤动着靠近段木的耳朵:“因为想亲迎夫君进门,所以便来了”。 段木一时间心头狂跳,嘴边许多的话却不知道该说哪一句,眼前乖巧温顺的人与平日里的冷清截然不同,也不知是红妆的作用还是轿中太热,她只觉得口干舌燥,面前是自己无法抵抗的妩媚动人。 路面时时颠簸,段木的视线却怎么都挪不开,她目不转睛的看着顾青枝,眼睛里是揉不开的深情:“我终于知道什么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了,不然为什么我觉得连你的眉毛都倾国倾城”。 顾青枝闻言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可没有胭脂掩护的耳朵就躲不过了,诱人的红色爬上耳根,把主人的心迹暴·露无疑:“我倒是不知你何时习得了写话本的本事,这登徒子一般的话张口就来”。 段木盈盈笑起,把人拥进怀里垂眸不语,有些话是情之所至,这一生也只会对你吐露。她微微闭上眼睛,在心底默默起誓: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我段木此生绝不负顾青枝,从前糊涂,如今便把剩下的日子都用来陪你,每一天每一年。 不同于槐树村的喧闹,顾富平仅邀请了几个得意门生和知交好友,只是一个简单的婚宴,为这对新人作个见证,并且都诚心的送上祝福,他也偷的半日闲与好友畅饮几杯,如此方好。 西厢房。 冬夜里的房间泛着寒意,红烛时不时的摇摆一下,把两个人的影子融合成了一个人,暖帐放下,棉被里有淡淡的发香,干燥的空气逐渐稀薄,呼吸急促间身上便慢慢的生出几分燥热。 似是水到渠成,又像是等了许多年终于一朝如愿,顾青枝恍惚觉得本该如此,她们本该如此亲密无间、呼吸相闻,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和梦中的景象逐渐相合,眼眶里泛着明镜一般的水光,让她看不清梦境与现实。 翌日一早,段木醒来就看向身侧的人,视线交错,眼前人含笑看来,说不尽的风情万种,她难得羞窘的偏过头,略有些局促的道:“青枝你何时醒的,怎么不多睡会,昨夜那么累……”,话说着就收了声,未尽之言却烧红了两个人的脸。 顾青枝眼角弯弯盛满了笑意,轻轻拍了拍自己热度不散的脸,然后不慌不忙的坐起:“日后在外要叫夫人,快起吧,一会还要给爹爹敬茶”。 新婚后的生活如段木所期待的一样,简单,纯粹,给了她一个充满温情的家,自己找了个账房先生的活来做,每月的工钱虽不多,但足够两个人生活,更何况她现在吃住都在顾家,几乎没什么用钱的地方。 百钺陆拾年,正月初二,按规矩段木要携顾青枝回槐树村探望爹娘,坐在回去的马路上她几次欲言又止,却没有合适的理由让马车停下。 那是自己的至亲,纵使再不该也不应弃之不顾,可是她不想,不想让顾青枝来应付他们,更怕娘亲不干净的心思会伤害她的爱人。 寒风吹起两鬓的发丝,段木担忧不已的心也逐渐冷了下来,有些选择迟早要做,躲不得也躲不掉。 白氏早早的就坐在了桌前,看着热茶渐冷,然后再让女儿换一杯,知道段木她们停在家门外。 两个女儿也是在今天回来探亲,二女婿又是顾府的长工,所以当女儿和女婿热络去迎人的时候,她稳坐不动,只虚虚的看了眼桌上正冒着热气的茶,像在等待一个仪式。 “娘,我和青枝回来给您拜年了”,段木嘴角动了动还是露出了笑脸,她看了眼一脸为难的爹爹便明白了,这是要儿媳敬茶。 好在顾青枝也早已了解这些规矩,她从容向前,微笑着端起茶杯:“爹、娘,媳妇青枝给您二老敬茶”。 白氏眼角上挑没有去接,一旁的段老大默默叹了口气也没有动作,一旁的二姐段娟看了眼朝自己使眼色的相公,领会了意思便急忙道:“你看我也忘了跟弟妹说咱们这的规矩,这新媳妇给爹娘敬茶要跪下才吉利,以后家里才能和和睦睦”。 顾青枝大略了解过这些规矩,只晓得大户人家才有下跪一说,没想懂这槐树村也有这些习惯,她略犹豫了一瞬,便跪了下去复又说道:“爹,娘,媳妇青枝给您二老敬茶”。 白氏的视线网上抬了抬依旧没有接,空气有一丝紧张,幸好段老大没有再顾及白氏的眼神,他伸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连声道:“好孩子快起来,三儿快扶你媳妇起来”。 “三儿,娘还没喝到这杯媳妇茶呢”。 顾青枝正欲起身的动作僵在了原地,她一直知道自己不被白氏所喜,从前的眼神里便能看出一二,这个婆婆似乎对她有些成见,虽然路上做了许多心理准备,但此时此刻多少还是有些心酸。 气氛再一次变紧张,众人都沉默不语,桌上原本就只准备了一杯茶,段娟突然就明白了早上娘亲为何只让她放一杯茶,原来是在这等着呢。可这弟妹虽然嫁进了段家,到底是县令千金,这样为难也不知会不会记恨他们,毕竟她相公可是顾府的长工,她有心想去厨房再倒一杯茶来,但又担心会惹白氏生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顾青枝心知这是婆婆要给自己教训,身子微起待看到段木的衣摆时,便又自怨自艾般的收了动作,整个人像是瞬间矮了三分。罢了,就当是为了白氏的成全,也为了不伤段木与白氏的母女感情,便跪到她满意吧。 只是她决定妥协不过须臾的时间,就被人用力扶了起来,顺便也惊得沉默观望的众人,都一瞬不瞬的看向扶着她的人。 段木仍然保持着双手环抱顾青枝的姿势,仿佛这样就可以把所有的污浊都挡在外面,前世她听娘亲的话假意受伤,新婚那几日都躲着青枝,便不知道还有这一事,那么是否她的爱人也曾如今日一般跪在冰冷的土地上,甚至跪了许久。 她从未见过顾青枝的柔软被如此践踏,而漠视这一切发生的人,都是她的至亲。段木只觉得心里顿顿的痛,心里也渐渐布满了风霜,她不知道该如何对自己的爱人好,才能弥补上一世的亏欠。 “青枝前日风寒刚好,地上凉,万一再染了病,岳父怕是会怪罪,还是儿替她跪着吧”。 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说出口,段木如鲠在喉的直直跪下去,发出的响声仿佛一块石头砸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好,娘连一杯媳妇茶都喝不得了是吧,跪的好,现在翅膀硬了,有了媳妇就忘了娘,真是白养了你,既然你想跪就跪着吧,谁也别拦着,都跟我走,去你们二叔家,咱们家容不下两尊大佛”。 白氏冷哼一声就走了出去,没有再看地上的人一眼,虽然面上都是怒意,可她心里却忍不住激动起来,她看出来了,她看出来这个顾青枝喜欢她家三儿,或许两人早已坦诚相待,可恨三儿竟被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迷了心窍。 待晚上回来好好和三儿说一番,以后还怕什么县太爷,她手里可是有他宝贝千金的把柄,嫁给了一个女人,还迷惑三儿,这顾青枝真是好大的胆子。 ※※※※※※※※※※※※※※※※※※※※ 两年前我建了个群, 里面只有三十几位同学,有人来也有人走,有一些同学始终都在, 我不会聊天,群里惯常都很安静,但我喜欢看同学们偶尔的闲聊, 知晓她们大多都在读书,有中学生有大学生也有毕业已久的同学,有几位更是看着她们经历高考从高中迈进大学~ 偶尔的会私下聊几句,或者在游戏里说说话,有时候听她们说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我总会生出一种老父亲般的惆怅~ 替她们开心有之,担忧也必不可免,所以我时常会对她们说要对感情认真负责,最好低调相爱,两个人默默欢喜就好~ 因为我怕她们会遭遇那些莫名其妙的非难,也怕她们会辜负别人,更多的我是不放心,不放心她们所遇是否是良人,担心她们在感情里受伤害。最近我甚至操心起群里几位性格稳重脾气好但不善言辞的同学什么时候能找到另一半,哎,我是不是老了~ 说实话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都能遇到自己喜欢的男生,未来做一个幸福的妈妈,而不是选择这条路,因为这条路长且艰,走不到最后就少不了两败俱伤、抱憾终生。(但有时候遇到了那个命中的她,就舍不得放手了,好矛盾,我该怎么劝你们呢……) 感觉自己好像越来越啰嗦了,太多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总之就像我之前说过的,若你们需要,到我的城市来落个脚喝杯酒还是可以的,当然我更希望同学们都能明媚自在的生活,望有朝一日能相见痛快的干一杯酒,祝好,明天不上班晚上约游戏吗啦啦啦啦~ PS:以上是深井冰作者没吃药,你信了就是我的真心话,不信就当我没睡醒说梦话吧~ 第47章 第四碗汤 然而世事变幻无常, 人也会有改变的时候, 就譬如从前对她言听计从的三儿, 现如今竟然也敢置她的脸面于不顾。 待到夜幕西垂,白氏等人回到家时,却发现原本应该跪在那里的人早已不知所踪。让她酝酿了一下午的训斥之词都没了开口的机会。 而段木呢, 早在白氏等人离开的时候, 他就站起身,牵起身边人的手, 毅然决然的离开了这个家。没有人天生就亏欠谁,更何况本就无辜的青枝,更没有对不起段家的人,而她所欠段家的恩情,早在上一世替堂兄入狱最终惨死的那一刻,就已经还清了。 她不知道还有没有重来的机会,所以这一次绝对不能, 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不能再辜负她的青枝。 顾青枝虽然心有忧虑, 但见段木执意离开,她没有开口说什么,有些事情不必言明, 彼此都明白, 她不是口是心非的人, 也做不来以德报怨的事, 既如此, 索性也不再去顾虑什么。 先不说白氏这边对于她们的离开有多么的愤怒,仅是顾富平将会有牢狱之灾一事,就已经足够让段木头痛了,只怪她前世不曾把这个岳父放在心上,是以,也就不晓得其中细节了。 为今之计,她能想到的只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努力使顾富平产生告老还乡的念头,然而事情想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 在万般无奈之下,她不得已选择了最笨的法子,百钺陆拾年正月十五一过,县令府上就出了件怪事,原来是他们的新姑爷每天凌晨都会在梦中惊醒,并且大呼岳父冤枉。 这位新姑爷甚至煞有其事的请求县令大人告老还乡,据府中下人传言,那位新姑爷,几日来不停的重复着同一个梦,梦中总是看到县令大人含冤入狱,话说在汴河县这一亩三分地,县令大人几乎就是当地的土皇帝,又有谁能令他入狱呢? 所以不仅顾富平不当回事,听到的人也大多一笑了之,然而不管外界怎样猜测,段木的梦却从未停止,她对外界而言梦中所见之事,乃上天示警,久而久之变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几句消遣。 “为何”? 别人或许不知,但作为枕边人,顾青枝却比谁都清楚,每日在自己醒后,段木才会在房中高呼着惊醒。 所以在今日早醒之后,她站在窗外注视着段木醒来,接着坐起身大喊:岳父冤枉。 虽然两人成亲不久,但她对段木的秉性,不说了解了十分,也有八分。所以顾青枝不觉得,这是一件好笑的事。 段木的脸上有一丝被撞破的尴尬闪过,接着她看向床边的人,一脸认真的道:“青枝你听我说,虽然这件事情有点匪夷所思,但事实就是这样,我是真的在梦中看到岳父大人含冤入狱,这种梦境一连多日让我不得不相信,然而这种事情说出去没有人会相信,为了避免梦中的悲剧发生所以才出此下策”。 顾青枝闻言舒展了眉头,她坐到床边,半拥着段木宽慰道:“许是你来府中不久,所以才会做噩梦,日后会好起来的。” 段木只觉得有苦难言她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最后一睁眼又活了过来,更不敢提及两人前世之事,她深呼吸两下郑重道:“青枝你信我,我分得清噩梦与现实,所以为了避免此事发生,就算是为了让我心安也好,让岳父告老还乡吧,他年纪也大了,咱们两个陪着他颐养天年不好吗”? 顾青枝的眉头重又锁起,她认真的看了眼段木不似开玩笑的神情,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好,你且安心,此事不宜操之过急,我会找机会跟爹爹提起的。” 顾富平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被灌了什么迷魂药,竟然也相信了那小子的胡言乱语,来劝诫自己早日回乡。 都道家丑不可外扬,谁知道一个荒诞的梦竟从府中传了出去,前几日就连师爷都来打趣两句,虽然他对官场没有什么留恋,也非追名逐利之辈,但老话说的好在其位谋其政。自己既然坐了这个位子就应该善始善终,而不是为了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缘由就不负责任的逃避。 然而不过半月,他的想法就变了,因为本县一位在宫中做总管的老太监回乡了。 此人名叫杨一重,回乡不过三日就举办什么同乡商会,邀请本地的乡绅过府,这也就罢了。 关键每次都差人来叫上他这个县令算是怎么回事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发起的这什么同乡商会,至于入会就能得到县衙支持什么的传言就更离谱了,真正让顾富平有危机感的是有几位老友提及这入会要缴纳千两纹银,这不是变相的敛财吗? 他作为县令既惹不起这位杨一重,又做不到视若无睹,所以权衡之下只能向上面请示。 可收到的回复无一不是视情况而定,说白了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长此以往若是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事恐怕自己少不得要被牵连,毕竟是在自己管辖境内发生的呀。 这个时候他想起自己家那个不靠谱的姑爷,难道真的有上天示警? 几经思量之下,顾富平想出一个算不上办法的办法,在又一次举办同乡商会的时候,他略微表示了一下自己的不赞成,然后就早早离席,回到府中就递了辞请回乡的折子。 听闻此事,众人都道他太冲动,得罪了这位,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果然不出十日,上面的批示就下来了,他在位几十年不求有功但也绝无过错,谁料却落得个治下不严。 虽然没有降罪,但是家产却充了公,几乎等同于抄家,也算是无妄之灾了。 此时此刻的顾富平却油然而生出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这顶乌纱帽不是谁都能戴得稳的啊! 在这件事情中唯一真正开心的人无疑是段木了,都说富贵险中求,但若真的知道会有危险还贪图这一场富贵的话就有些舍本逐末了。有道是千金散尽还复来,一家人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这开心来得快去得也快,因为槐树村有人传话,让她回去一趟。 槐树村,自从听了外面的风言风语她就很少出过门了,费尽心机求来的这门亲事,原以为是傍上了靠山,谁料到一点好处没捞着,还惹了一身麻烦。 她总觉得那些议论纷纷的乡亲们,都在看他们一家的笑话,都怪那天杀的顾家,自己有什么本事自己不清楚吗?竟然敢去得罪那样的人物,这不是嫌自己命长吗? 被抄了家都是轻的,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人家想收拾个人还不跟碾死个蚂蚁一样,这次把三儿叫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把那个女人给休了,省得夜长梦多再牵连到他们。 自从和那个女人订了亲,他们段家就没出什么好事儿,先是信武入了狱,如今又害得自己一家被人指指点点,真是个扫把星,活该被骗婚。 二月初,段木独自一人回了槐树村,她甚至还花几文钱像一位老乞丐买了套破布麻衣给自己换上。 离家愈近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沮丧,不顾村里看到是什么表情,她进了门看见白氏就直直的跪了下去连声哭喊:“娘,你帮帮岳父,而求您帮帮她老人家。” 白氏连忙关上院门,拉扯着段木走进屋内,然后又紧闭房门,这才厉声喝止道:“哭什么哭,你不嫌丢人,我和你爹还嫌丢人呢?他做县老爷的时候也没帮过我们,现在还做梦指望我们帮他?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赶紧写休书和他们顾家断绝关系。” 段木收了眼泪,抬头看向自己的娘亲,想起自己决定的事情,心中倒是生出几分真切的哀痛来,她认认真真的看着白氏的脸,不一会又把视线转向一旁的爹爹,嘴唇嗫嚅着始终没有说话。 “你看什么看,赶紧写休书,左右是有名无实的假夫妻,也不要他们顾家赔我们什么东西了,赶紧断个清静。” 白氏看着不说话的女儿,生怕这白眼狼和那个女人一样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眼下她只想三儿赶紧写休书把那个女人从段家赶出去,再也不想有一点瓜葛。 “爹,娘,儿不孝,已经被杨府的人记上名了,不出几日恐怕就和岳父一样被赶尽杀绝,儿不想连累你们,这汴河县再也不会有顾家的立足之地了,我们已经走投无路活不下去了,只求爹娘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个一文半子的,不至于让我们饿死在路上呀。” 段木不知道自己滚落的泪水有几分真,但至少的心痛不是假的,她知道下半生不会再与爹娘有相见之日,纵使还有几分不舍,纵使觉得自己残忍,可想起前世之事,她不敢也不能让青枝回段家了。 天黑后,段木才走出了槐树村,她从怀里拿出白氏给的十文钱,扬手向后撒出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当初青枝给了那么多嫁妆,少说也有上百两,可如今她的娘亲只给了这么几个包子钱,仿佛真的在打发乞丐一样,把最后的那一点温情与不舍也一同打发掉了。 ※※※※※※※※※※※※※※※※※※※※ 接下来的一周,七月同学决定日更,啦啦啦~ 另外:感谢同学们这段时间的支持与打分,还有辛苦捉虫的甘罗同学,多谢你们~~ 第48章 第四碗汤 三月, 莺飞草长, 一大早只见官道上有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远离了汴河县。 “夫君可是不舍”? 声音来自后面的那辆马车上, 顾青枝看着神情落寞的人忍不住问出了口,凭良心而论如果换作是自己,恐怕是做不到这样离乡背井离开自己的家人, 所以哪怕婆婆性格让人不喜,可毕竟是段木的娘啊! 看着满脸担忧的人,段木轻笑一声,朗声道:“青枝莫要忧心,实不相瞒我在娘亲的心里向来没什么分量, 况且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也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呀你不要想太多, 今后我们一家人要好好生活”。 眼前的人表情不似作伪,顾青枝放下心来, 脸上也泛出一抹笑意,遂伸手与段木的双手相握柔声道:“那当然啦,你现在呀在谁心里都没有分量,因为你现在所有的重量都在我这儿呀”。 段木闻言握紧手指,笑着点头回应道:“既如此,日后还请夫人多多担待。” 相视而笑中, 有些话不必说出来, 彼此心里俱已明了, 下半生有我(你)。 半年后, 段氏两家人出现在汴河县县牢外,段信武最终还是没能熬到刑满释放,没有呼吸的被抬出了县牢,而迎接他的则是来自亲人的哭嚎与悲戚。 然而这些与段木已经没有关系了,远在襄南府的她,早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奈何桥边,一身黑纱的孟婆头也不抬的盛着汤碗汤,一缕缕孤魂饮汤忘前尘,步入新的轮回。良久,她愣了一下,似是不舍似是回味的闭上眼睛,翻阅着脑海中的画面。 待到桥边寂静时,她悠悠的另起炉灶煮了一碗汤,刚盛好,汤碗就飘到了半空中被一双手接住。 “去吧,莫要再犯糊涂,莫要负了痴情人。” ※※※※※※※※※※※※※※※※※※※※ 这个故事略短,对于白氏…… 哎,每个人心里都有过不去的坎,而我,哪怕是一场梦,也不忍心…唯有逃开,懦弱的逃开…… 第49章 第五碗汤 千百年来凡入道者, 需经历筑基, 融合,金丹, 元婴, 最后渡劫 ! 有资质入道者又分为两种,资质出众者入剑道为剑修,资质平平者入医道为药师,两者相辅相成,然而万事总有意外。 不是每个药师都甘愿做剑修的陪衬,除了习得自保的本事外, 极少的药师撇开剑修的庇护,开拓了新的出路,那就是做一名毒师, 遗憾的是这条路越走越窄,如今世上已经没有毒师了。 如今大陆, 排名第一的陆氏学院和其它学院一样只授两门课,一是剑,二是药。唯一不同的是陆氏学院的藏书楼里有一间堆满修毒手札的书室。 而李藤千辛万苦的提高修为, 在二十岁时成功迈入筑基期考入陆氏学院,就是为了这些修毒手札。 入学已有三年,两年前李藤在毒师一道上就已经小有所成,本应修为更精进的她两年来却丝毫不见进步。 一个人先天的资质决定了入剑道还是入药道, 但若是能改变自己的资质呢, 这事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 可事实上陆氏学院的院长陆洪就是一个改变了自己资质的人。他如今已经步入金丹期,而不是像药师一样都无法突破融合期。 自从李藤两年前知晓了这一事实后,她就转变了想法,不再沉溺于修炼,而是把所有心思和时间都放在了陆洪唯一的女儿陆晗雨身上。 陆晗雨是一名资质出众的剑修,十七岁就已经是筑基,在年满二十四岁的当天成功进入融合期,被整个学院的年轻学子们所仰望,同时也是许多人想要摘下来的高岭之花。 深夜秋风起,草木凋零,学院在夜色之下显得安静祥和。 学院后山,李藤悠悠的睁开眼睛,良久之后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自己被一剑穿胸之后为什么活了过来,但是能回到二十三岁这一年,就已经足够让她惊喜了。 看了眼四周,不远处树影摇晃下的草庐里隐约能看到人影,李藤算了算时辰,竟是回到了陆晗羽突破筑基期的这天,嘴角扯起一丝苦笑之后,她毫不犹豫的站起来离开了此地。 既然重活一世,她可不想在三年后惨死于剑下了,所以有些人既然难以靠近,便不要费劲心思去靠近了,免得丢了性命。 草庐终,陆晗雨感觉到丹田微动,自己成功的突破了筑基期,尝试着调动气息可探视的范围瞬间扩大了两倍,那正徐徐离开后山的人就这样被她窥了个全貌。 陆晗羽轻轻敛眉,面上略有所思,她身为院长千金自幼便追随者众多,成年后也习惯被许多人倾慕,可这两年来她总觉得有人在窥视着自己,或者应该说守护才更贴切。 因为无论是出去历练还是平时修炼,她都能感觉到与往年不同之处,自己虽然还没有遇到心动的药师结为道侣,但最近两年修炼时却总隐隐察觉有药师在辅助自己。 毕竟这么多年的修炼之路虽然算不上艰难,但也不至于如此容易,快到这么快就能突破筑基期。 自从发现有人在默默帮助自己修炼之后,她不止一次想知道那人是谁,毕竟未知就预示着风险,好在这么久以来那人一直都是善意的守护。 陆晗羽不是傻子,若不是发现那人的用意,她也不会悄悄放在心上,而不是区寻求父亲帮助。想到这儿她轻笑一声,仿佛看到了父亲知道后,抓到那人的样子。 而这边,已经两年没有出现在藏书楼的李藤再次走进了记忆中的房间,然后静静的拿起一本毒师手札翻看起来。 这些手札都是毒师前辈们的心血,谁说药师就一定要剑修的保护,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杀敌?有时候用药比用剑更有效。 李藤不知道是自己的心态变了,还是从前看的不够用心,这一整天下来,竟然比前世多了许多的领悟。 说是受益匪浅也好,说是恍然大悟也罢,她仔细将看过的手札分类放好,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将这几年来炼制的灵药全部都用在自己身上。 说起来也不知道是药师傻,还是这世道愚昧。他们辛辛苦苦炼制的灵药,要么拿去换些银钱,要么就是贡献给家族,再不然就是能找到道侣之后,把所有的修为和灵药都用在了辅助道侣的身上,反而忘了最该在意的是自己。 还真是医者不能自医啊,若是把辅助道侣的心血和所炼制的灵丹妙药都用在自己的修炼上,谁还敢说药师只会止步于融合期呢? 入夜,李藤便将自己的猜想化为实际行动,而事实也正如她所料想的那样,这番修炼起来几乎事半功倍。 一连多日,她将从前所储存的丹药根据自身所需全部都用在了自己身上,平日修炼时也分出心神来用药师功法辅助自己提升修为。 两个月的时间过去,李藤隐隐感受到了丹田的松动,她不由得有了一个喜出望外的猜测,所以自己进入筑基期的前几年都在做什么,一点都没有突破不说,还把时间浪费在了不相干的人身上。 不知不觉间秋风渐去,冬日渐来,自从步入融合期之后,陆晗羽就感觉到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愈发多了起来,可是属于那个人的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再也没有出现了。 好像就是突破筑基期的那天晚上吧,是最后一次感受到那份心安,难道是因为她修为提高的缘故吗? 她也曾去药师学堂上远远的看过,那个面容清绝不似一般女儿家柔和的女子,脸上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坚毅,名字也很好听:李藤。 陆晗雨一眼就看出了那个女子的修为在筑基期,想来也是因为这层缘故吧,从前应该是刚好把范围保持在可探视的距离之外,如今她们在修为上有了差距,若是再像从前那般轻易就会被发现吧。 还真是个矛盾的人呢,既然做了那么多为何不想让人知道呢,难道真的甘愿永远默默付出吗,就这样一直被忽视,一直不被看在眼里也可以吗? 然而事实上,李藤是真的放下了从前的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又沉溺在了修炼的道路上。 如今她正处在一个瓶颈期,只靠自己闷头修炼怕是不行了,于是在查阅了大量的书籍之后,她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东西:筑元丹。 这枚弹药炼制起来虽然不复杂,但是用材却有些稀缺,其余的都在市面上能找到,只是这一味益心草极难保存,在市面上是可遇不可求,只能依靠自己区寻找了。 思考良久,李藤打算去碰一碰运气,翌日一早,她去任务堂找了份去北海的简单任务,又炼制了一些护身的毒药,便离开了陆氏学院。 两个时辰后,北海之滨,李藤先去完成任务抓到一筐雪灵鱼之后,就拿出地图在广阔的海域里标了几个点。 书上说益心草生多生长在海域深处的暗礁之上,四周灵气充裕,有灵兽守护,找起来或许简单,想顺利拿到就另当别论了。 冬日的海边空无一人,偶尔有浪花拍打海岸的声音,把一些来不及避开的鱼儿搁浅在沙滩上,每走一步都能看到散落在沙滩上的贝壳,只可惜几乎没有完好无缺的,想来这些贝类的尸体经过海浪与沙石的打磨之后再来到这岸上,也难以保存完好吧! 吃了一颗避水丹,李藤按照地图所示慢慢向深海处走去,幸运的是在走到第一处暗礁时就发现了益心草。 她站在百米之外远远观望,一刻钟之后仍然感受不到任何灵兽的气息,难道是这守护兽过于强大,自己的修为太弱所以察觉不到? 可是船已到桥头不过也得过,她深呼吸了一下,双拳紧握快速的靠近暗礁,将益心草收入囊中便急忙离开。 左前方的海域有不寻常的波动传来,李腾本能的感受到一丝危机感,她服了一颗护体丹迅速的往回走,可恨这是水里不像在岸上,若不然这一点点距离须臾之间就能离开。 感受到那不寻常的波动逐渐靠近,她头也不回加快脚步,回到岸上后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心里刚刚升起一股庆幸,还没来得及完全体会到就无影无踪了。 李藤看着岸边受伤昏迷的三人,忽略掉伤势更严重的陆晗羽和季唐,她直接冲着另外一个人走去。 林子桑,就是他坐收渔翁之利,前世自己不仅失去了改变自己资质的机会,还被他所杀,连命也丢了。只是她想要报仇的手刚刚举起,还没来得及手刃仇人就被身后的声音所打断。 “咳咳……你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三人中陆晗羽的修为最高,季唐尚是筑基期剑修,而林子桑虽然与她同为融合期,却是一名药师,在那灵兽攻击时不仅没有起到任何辅助作用,甚至连躲也不会躲。 也幸好是因为这一点,他及时对自己吃了护体的丹药才不至于丧命,反而成了受伤最轻的那一个。 ※※※※※※※※※※※※※※※※※※※※ 第一章来啦 大概一小时后会再更一章 第一次尝试这个题材,我会努力的,接下来剧情会更流畅一些吧,我去码字了 第50章 第五碗汤 看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陆晗羽的眼睛不自然的眨了眨, 她应该假装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吧,自从自己的可探视范围变大之后, 这个人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如今却出现在这里……。 “姑娘你好,我是一名药师,你们可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李藤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声,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害死自己的还有自己曾经伤害过的人都在这儿了,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命运的捉弄。 “那就有劳姑娘了, 还请护送我三人回陆氏学院,我乃院长陆洪之女,到时必有重谢” 陆晗羽忍下笑意, 假装不认识吗?就算是想否认过去的所作所为,也不至于当做陌生人吧, 毕竟自己的这张脸在学院里面应该是无人不晓吧。 “还真是凑巧,我也是陆氏学院的学生,这就算不上什么帮忙不帮忙了, 顺路而已。” 李藤顺话接下,这个时候她还不曾利用季唐让陆晗羽知道自己为所做的一切,所以对于这种天之骄女来说,此刻的自己应该就是个普通的路人吧。 也罢, 就当做日行一善, 总归是顺路, 毕竟此刻也不适合拂袖而去呀,待回到学院之后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可是一个时辰后,李藤就为自己的善举付出了代价,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哪怕是得罪了这几个人他会视而不见的离开。 本来自己一个人御空而行两个时辰就可以回到学院,如今拖着三个人要用多一倍的时间不说,只是这在半路上突然就吐血不止是什么情况? 自己再怎样着急赶路也不至于连别人的死活都不管不顾,她只能被迫停下,却发现此刻地处荒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总不能把受重伤的人放到地上,另外两个又是男子要避嫌,不得已李藤只好将陆晗羽横抱于怀中,略有些不情愿的问到:“你怎么样,要不要紧,这样赶路不是办法,不然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学院找院长来为你们治伤”。 她刚问完就知道自己是得不到回答了,怀里的人咳血不止,关键是脸侧过来,把咳都到了她的衣服上算怎么回事,从前怎么不知道陆晗羽行事这么没分寸。 “姑娘有所不知,我这位朋友刚进入融合期,许是修行速度过快,丹田略有不稳,所以我们此来是为了益心草,来炼制筑元丹。只是没想到我们低估了那守护兽,合我们三人之力竟然不堪一击”。 林子桑早在预知危险的时候就服了护体丹,所以是三人中受伤最轻的那个,季唐伤势只比他略重一点,在路上服了丹药已经好转。只是陆晗羽几乎挡住了那守护兽的全力一击,所以是伤势最严重的那个。 话刚说完,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姑娘看过来的双眼是夹着利刃一般,好像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一样,林子桑皱了皱眉,他确定不曾见过这个人,难道无意中有得罪过? 李藤暂时按下自己的杀身之仇,她看向怀里依旧不见好转的人,犹豫了片刻不确定的道:“只要吃了筑元丹就可以吗”? “若是有筑元丹,陆姑娘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此刻我们去哪里找筑元丹”。 季唐看着李藤,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面前的这位姑娘不似表面这么简单,待他看到李藤拿出益心草的时候,那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原来这位姑娘是位趁火打劫之辈,他们三人被守护兽打得险些丢掉性命不说,这位倒是悄悄的顺手牵羊了。然而此时他们是有求于人,别人一没偷二没抢的,凭自己双手拿到的东西,谁也不好说什么。 一棵益心草最多炼制两颗筑元丹,在场身为药师的只有她和林子桑两人,鉴于前世林子桑背后伤人取她性命之事,李藤不敢让这个居心叵测之辈来炼制,谁知道这人会不会趁火打劫呢。 她权衡利弊之后,干脆直接席地而坐,右手搂着陆晗羽的肩把让她半躺在自己的双腿上,然后用一只手开始炼制筑元丹。 虽然自己现在是筑基期,但前世自己可是融合期的药师,炼制筑元丹不在话下,除了灵力花费过多有些疲惫之外,不出半个时辰两颗筑元丹就炼制好了。 林子桑和季唐两人被眼前的女子震惊到了,单手施法炼药只用了小半个时辰,而且还是筑元丹这种难度的丹药。林子桑自问是做不到如此熟练与顺利的,最重要的是这个人怎么看都只是筑基期的药师啊,然而接下来的场面更令他们震惊。 不管其余三个人还在看着她,李藤率先将其中一颗筑元丹放入自己口中,到手的丹药不吃到肚子里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还在自己手里,她两世为人从来不会把放在眼前的好处让给别人,只有属于自己的才是最实在的。 之后她才把剩下的一颗喂到陆晗羽的唇边,好在怀中的人已经不咳了。忽而,她拿着丹药的手一收,让林子桑和季唐的心都为之一紧,难道这女子反悔了? 从始至终唯一面色如常的大概就是陆晗羽了,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之所以修炼速度变快,修为提高那么多,不就是因为眼前的人吗?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小时候刚学会御空飞行那会,新奇又兴奋。 李藤看了眼嘴角仍有血渍的人,从储物袋中拿出自己水壶,然后递到陆晗羽嘴边,示意她漱口之后再服药。 之后的场景就是一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三个人旁若无人的打坐调养,如此耽搁下来,夕阳已经近西山,好在陆晗羽和林子桑、季唐三人的灵力已经基本恢复,虽然还需要修养几日,但已经不需要李藤带他们回去了。 各自施了个清身决,雪白的道袍又恢复了洁净如新的样子,任谁也看不出主人之前的狼狈。一路疾行回到学院后,看着直奔任务堂的三人,李藤有些郁闷的站在原地踌躇着要不要跟上去,不一会她又认命般的追了上去,再不交任务就过时了,只是顺路交任务而已,有什么好躲的。 等她走进任务堂从储物袋中拿出那筐雪灵鱼之后,站在前面的三人又陡然转过头来,李藤顺着他们的目光看了眼筐里的鱼,没问题啊! 直到她越过陆晗羽的身子往前看时,才知道这三个人为什么看自己的鱼了,合着和自己一样也打了一筐鱼出任务,三个人才捉了一筐雪灵鱼真是不知羞。 林子桑内心: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看来要好好留意一下了。 季唐内心:果然是尾随我们去的,顺手牵羊的小贼,下次要注意了。 陆晗羽内心:原来如此,即使是实力如此悬殊之下,这个人还是用自己的方式救了她。 看着表情各异的三人,李藤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们一眼就盯向了自己的那筐鱼,心说以后再找任务要用心些了,不能大意了,一颗筑元丹啊,自己突破了筑基期刚好用得上,如今却只能慢慢提升修为了,这损失太大,她不想再经历了。 走出任务堂,陆晗羽并没有直接离去,她双手作揖清声道:“多谢姑娘今日之恩,还请问姑娘芳名,若他日需要帮助,我陆晗羽绝无二话”。 李藤闻言眉头几不可察的轻皱了一下,嘴唇抿了抿才开口道:“在下李藤,举手之劳而已,陆姑娘无需如此”。 前世她费尽心机想接近这个人,如今机缘巧合之下竟是比记忆中相识的日子还要早些,也不知是福是祸。 不论前世如何,今时今日她对这个人已经无所求,思及此李藤怔了怔,方才在脑海里浮现的一个词瞬间又沉没,甚至让她莫明的羞愧。她一时间对自己的心里感觉有些不解,难道‘自诩坦荡’这个词有什么不对吗? “在下林子桑,李姑娘今后若是用得着林某,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林某绝不推辞。” 林子桑也作揖道谢,不管这个李藤今天的出现时偶然还是必然,想起那看向自己的视线,至少里面的仇恨是骗不了人的,所以他觉得有必要查一下这个人的底。 “在下季唐,和林兄一样,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我也义不容辞。” 季唐也有样学样,心里却对李藤所谓的恩情嗤之以鼻,今后最好不要有求于他,不然他一定会让这个小贼露出真面目。 “三位实在不必如此,李某还有事,就此别过。”李藤又回了个礼,便迅速离开了,方才她感受到了自己不安分的丹田,这次怕是真的要突破了。 一个时辰后,李藤神清气爽调动气息放出神识,她终于也迈进融合期了,自己的丹田并没有出现陆晗羽的那种情况,看来这些日子的丹药并没有白吃。至于那三人所说的帮助?还是不必了,日后最后不相见,她只想安安静静的修炼,早日突破融合期,成为药师届第一人。 ※※※※※※※※※※※※※※※※※※※※ 第二章来了 明天依旧是要日更的七月,至于更一章还是两章?明天见,早点睡呀(改错字) 第51章 第五碗汤 桌上的茶杯冒着热气, 窗外的雪花不停落下, 已经一个月了,李藤默默的端起杯子, 温度刚刚好。 犹记得一个月前, 她壮志成城的要做一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史上最强大的药师,就在今天,她在药师课堂上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志向有多么远大。 至少继续这样学习下去,她的目标只会越来越远,因为经过这一个月的认真讨教和学习,她发现向老师是学不到任何东西了。 因为每一个药师授课老师教授的东西知识都是:如何炼制丹药来辅助剑修;如何学习调动灵气来帮助道侣提高修为, 从来没有一句话是有关于药师本身修为如何提高。 没想到自己重活一世竟然忘了这么简单的事情,这世道愚昧,每个人都把药师当成剑修的陪衬和强者的锦上添花。而似乎每个药师自己本身也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谁会去思考帮助药师提高自己的修为呢?至少在步入融合期之后她已经找不到任何修炼之法了。 为今之计就是去听一听剑修课堂上的所授之法,只是身为一个药师如何才能自然的出现在剑修课堂上呢? 手中的茶杯已经空了, 李藤还是没有想出头绪,门外的雪渐渐停了,她走出房门踩在两寸余高的雪上, 听脚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前世她不善交际也无心与人周旋,虽然没有害人之心,却也无意与人为善,是以一直都是一个人进出在学院里。 连同一个课堂上的药师都没有人交好, 更何况是隔壁课堂上的剑修呢?如今大陆上的等级森严, 一个药师无论有多么出众的天赋依然改变不了自己资质平庸的事实, 所以终身都无法入剑道。 想到这个,李藤的眉毛轻轻皱了一下,怎么就忘了还有一个人和曾经的自己一样,为了改变资质为了得到修炼之法,和剑修老师季安的弟弟季唐做好兄弟,甚至还做了院长之女陆晗羽的小跟班。 这个人自然就是林子桑,此人工于心计,最善伪装,总是端着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来博取那些优秀剑修的好感,甚至因此整日混在剑修的课堂。 可是重活一世,自己要学习做这种人吗,李藤第一次对她回来的志向产生了怀疑,虽说一切都是为了修为,但若是如此行径,和前世费尽心机接近陆晗羽以获得改变体质方法又有什么区别? 她自诩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喜戴着面具去应付别人,李藤懊恼的揉了揉眉毛,为自己心中那闪过的想法感到骇然。 与人相交贵在坦荡,她为此刻内心的想法感到诧异,看来自己还真的是个正人君子啊,前世暂且不说,至少这世她还不曾伤害或利用过任何人,行事也算中规中矩吧!所以,只要用心的去和人做朋友,然后经常去剑修课堂上找朋友的话应该可以吧! 说服了自己之后,李藤又开始发愁这个朋友应该找谁好呢,自己目前所认识的剑修除了陆晗羽就是季唐,她略微权衡了一下利弊,做了和林子桑一样的选择,那么从明天起就努力去和季唐做朋友吧! 毕竟身为优秀剑修老师的亲弟弟,季唐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所以他身边多出一个药师朋友应该很正常吧。 做好打算之后,李藤不禁为自己的英明决策感到欣慰,然而翌日一早,她就发现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这个时候林子桑已经是季唐的好兄弟了,他们两个几乎形影不离的跟在陆晗羽身边,所以她本来以为自己只要和季唐一个人打好关系就可以了,如今却发现要面对的是三个人。 刚决定好的行动还没付诸实施就被扼杀在了摇篮之中,李藤看了眼不远处似乎走路都带着风的三个人,又低头看了眼手中过于花里胡俏的锦盒,彻底失去了要送出去的念头。 早在半刻钟以前,陆晗羽就发现了在每日必经的路上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几息之间她察觉到这个人竟然已经突破了筑基期,那就是意料之中的出现在这里了。 待走近后,她的视线被李藤手中那个礼盒所吸引,古朴的红色锦盒外面系着一个显眼的花丝带。陆晗羽微微低头,无声轻笑了一下,脑海里已经出现了自己手捧着锦盒的样子,倒也有趣。 在去往课堂的路上,季唐虽然都是目不直视看着前方的样子,但眼睛总会分出神来偷偷看着身旁的陆晗羽,他的哥哥是陆氏学院最优秀的剑修老师季安,得益于此,他自幼便与陆晗羽相识,两个人可以说是青梅竹马。 可身边的这个女孩太优秀,像春日里的阳光耀眼夺目,但又始终触碰不得。他将自己的心思偷偷藏在心里,一藏就是十几年。此刻他被陆晗羽突然得低头一笑所惊艳,也没有注意到脚下已经跟着转变了方向。 待身边的人停下,眼前并不是剑修课堂,他收回偷偷打量的眼神,就看到了曾经尾随他们偷了益心草的人。这不是那个小贼吗?一个女子如此行径也算是厚颜无耻了,如今是挟恩图报来了? 还不等季唐想出什么话来讽刺这个小贼,下一秒他就看到一双纤纤素手接过了李藤那难看的锦盒。 而这双手的主人是陆晗羽,季唐的眼神微微眯了眯,他不允许任何人觊觎自己的女孩,更何况还是一个如此人品的药师,谁晓得那锦盒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万一是害人之物呢? “晗羽危险”,心随意动,季唐忘了哥哥耳提面命要自己三思而后行的话,伸手将陆晗羽手上的锦盒打翻在地。 只听咔嚓一声,是瓷器碎在地上的声音,一对青花瓷茶杯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而这对杯子已经摔碎了。 李藤选这对杯子送给季唐是有深意的,既然发现自己是坦荡荡的君子,又从书上看到了君子之交淡如水这句话,她就决定了要送一对水杯给未来的朋友。只是没想到在自己不准备再送出的时候,看着径直走向自己的三人,她还没想好该说什么话来打个招呼才好,就眼睁睁的看着陆晗羽毫不客气的从她手中拿走了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 最令人无奈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将自己的礼物讨要回来,一瞬间自己千辛万苦用来结交朋友的水杯就碎在了地上,而罪魁祸首正是季唐,所以谁来告诉她一对杯子有什么危险。 场面一时有些诡异,呈三角位置站立的三个人齐齐盯着地上的瓷片没有说话。 此时待在季唐身后的林子桑敏锐的发现,一向对人对事都淡然的陆晗羽神色变了,怎么看都像是女孩子发怒要生气的前兆。 “季兄真是的,就算你紧张陆小姐,也不要太着急嘛,再怎么说李姑娘也救过我们,又怎么会害陆小姐呢,还好只是水杯,你还不快赔给李姑娘。” 林子桑自以为聪明的为季唐解围,他言明是赔给李姑娘,所以这对杯子摔的是李藤的,陆晗羽自然就没有责怪的理由了。 “李兄说的是,都怪我眼拙没有认出是李姑娘,还以为是什么宵小之辈想暗害晗羽,不知道这杯子价值几何,我这就赔给你。” 季唐眼神不善的盯着李藤,之前偷了她们的益心草,如今又来送杯子。事出反常必有因,如此处心积虑的接近晗羽必有所图,他是不会放任这个人不管的。 “不必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本来…”这本来就是送给季兄的,李藤一句话没有说完就被打断咽了回去,她看向将碎瓷片都收入储物袋的人,本来想说的话莫名就不愿意再说出口了。 “不必,我喜欢的是这对杯子”,陆晗羽打断李藤的话,然后自顾着挥手将已经碎了的两只杯子收入储物袋中,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储物袋里,那些破碎的青花瓷碎片又重新组合在一起,恢复了之前完好无缺的模样。 她面色冷清的转过身,眼神略有深意的掠过李藤,之后没有再看身后两人一眼就去了课堂的方向。 季唐此时也察觉到了陆晗羽的不悦,他脸有些意兴阑珊的低下头,然后又突然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横眉瞪了李藤一眼,连招呼也不打一下就向着陆晗羽的身影追了上去。 “李姑娘莫要见怪,季兄也是关心则乱,这点银子你且收下,我待季兄给你赔罪了。”林子桑自怀中拿出十两银子,将面子功夫做得滴水不漏,充分体现了自己的高尚人格。 最重要的是,就在刚才他发现眼前这个颇有天赋的女子竟然已经融合期药师了,才短短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修为就提高的如此迅速,根据之前所打探的信息,这个人的年纪好像比陆晗羽还要小上一岁,只可惜是个药师,不然这陆氏学院的第一天才非她莫属了。 可恨这世人皆轻看药师,因为一个所谓先天资质就否定了他们的未来,明明药师届有修炼天赋的比比皆是,哪里弱于那些自以为是的剑修了。 林子桑想起自己无意中发现的秘密,只要得到陆家改变资质的方法,他就能改入剑道,想到这他连看李藤的眼神都顺眼了许多。 ※※※※※※※※※※※※※※※※※※※※ 今天一更,明天两更~ 该吃晚饭啦,各位心情要美丽哦~ 感谢‘和景宁’同学辛苦捉虫,错字已改~ 第52章 第五碗汤 看着眼神闪烁着奇怪光芒的林子桑, 李藤略有些不舒服的避开视线, 随即也冷了神色。既然未来的朋友已经走了,她就没有必要勉强自己对曾经的杀身仇人有什么好脸色了:“不必, 告辞”。 大概是出门前忘了翻一下黄历, 今天不宜送礼,也不宜结交,所以只能遗憾出师未捷了。 她也没有再回自己的药师课堂上,而是直接去了藏书楼,看了眼这一个月以来所整理的毒师手扎,结合前世所学, 这把玉部首查已经看看过一遍,她现在已经能控制自己在释放灵气的时候引入毒气,只可惜现在手上能接触的动物太少, 所以她炼制的毒药最多能在与人对战时让对手短暂的神经麻痹一下。 炼毒早已熟能生巧,引毒入气也已经成功掌握了, 这些手札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太大作用,然而多看几遍总归是有好处的,或许在某个瞬间就会有新的领悟呢。 将引毒入气的那几篇单独挑选出来, 准备再详细看一遍,她打算去学院外找一些剧毒之物来炼制,日后也能出其不意的杀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再不济也能拖一下时间, 留个保命逃跑的机会。 太阳缓缓南移, 眼看着就要到正午, 剑修课堂上,陆晗双目失焦的看着老师张合的嘴,神识悄悄的查看起储物袋里的两只杯子。 是普通的青花瓷茶杯,两只一模一样,除了看起立是一对、外观勉强算好看之外,看不出来还有什么独特之处。 杯子……一对?一对杯子……一辈子? 诧异的回过神来,她微微摇了摇头,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压下,既然不解其中深意,就去问一下送这对杯子的主人好了。 半个时辰后,季唐望着陆晗羽远去的身影,牙齿忍不住上下打架,那方向明显是去药师课堂,晗羽认识的人他都认识,除了林子桑外只有那个人。 虽然如今大路上女子相互结为道侣很少见,但也不是没有,所以那个低贱的女药师打的是这个主意吗?看来有些事不得不做了。 此刻陆晗羽茫然的站在药师课堂外,万万没想到自己扑了个空,她甚至连李藤的去处都没有问出来,更有甚者像是第一次听到还有这么一个人。 陆晗羽忽然发觉这个守护了自己两年的女子似乎没有什么存在感,明明已经突破筑基期,在药师课堂上可以超越林子桑的修炼速度,如此天赋出众却默默无闻,这样的女子想找一个出色的剑修应该很容易吧! 可自己对她的了解也仅止于此,片刻后她咬了下唇,向着任务堂走去,青色的发带随风飘扬,暴露了主人急切的心思。 从小就在学院里长大,她可以说是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此刻找起人来却比想象中的难,任务领取记录上也没有,陆晗羽在原地略顿足了会又离开了。 走进藏书楼,径直向药师书室走去,并没看到自己想找得人,陆晗羽想起那人的修炼天赋,转身朝着剑修书室找去,依旧一无所获。 食指和拇指在袖中相互摩挲了几下,她才似有所觉的冷静下来,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心急的时候,小时候的习惯竟然还没有改变。 她抬头环顾四周,有些不确定的朝着那间毒师手札室走去,视线越来越近,不知道为什么脚步竟变得无比笃定。 书室中,察觉到有人推门进来,李藤合上手中的书,意外的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她依旧盘腿坐在蒲团上,眼神疑惑的看向停在自己身侧的人。 “你为何在这里?”陆晗羽只觉得心里生出一股无名火,不知是为了这些时间的寻找,还是因为此刻所在是书院里最冷落的书室。 “在下也有一问,我如何不能在这里?” 李藤一头雾水的皱了下眉,什么意思?难道关于这个书室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规定,眼前的人居高临下的和自己对视,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让她忍不住开始思考,前世也没听说过有关的规定啊! “你无需来修习这些不安全的东西,以后……以后有我。”陆晗羽压下心里的无名火,语气平淡道,说完又觉得莫名局促,总觉得自己过于直白了,还不知道这个人的秉性如何,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陆小姐此话何意,我修习炼毒和以后有你有什么冲突吗?” 李藤更困惑了,为什么听不太懂呢,这院长千金在暗示什么,难道是自己结交季唐的目的被发现了,但自己也是真心想以朋友待之,然乎顺便去剑修课堂上蹭蹭课而已,又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思及此她坦然的继续与陆晗羽对视,有什么好心虚的。 这是在向自己表白心意吗?陆晗羽看着一脸认真看着自己的人,心底微烫,呼吸悄悄的变快,牙齿不自觉的轻咬了一下嘴唇,她耐心的组织好语言,缓缓开口道:“自然是没有冲突的,但既然有我在,你就不必再让自己去涉险了,难道你还想指望炼毒自保?甚至来保护我吗?” “我为什么不能炼毒自保?又为什么不能保护你?我……你什么意思?”,等一下,李藤猛地闭上嘴巴,好像她们不是在聊这个问题,不对,她们是不是聊错了话题,也不对,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还有眼前这位,所说的话也太容易让人误会了吧! 虽然不甚赞同,但陆晗羽还是忍不住心里为之一暖,这个人虽然身为药师,但依旧想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她啊。 “也好,是我考虑不周了,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就算不想让你涉险,我也不应该阻止你,毕竟这两年你都做的很好,我的意思只要你确保自己安全无虞,那我就没有意见。” 李藤微微张口说不出话来,还是听不懂什么意思,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还是眼前的人误会了什么,她们现在不是能讨论这些问题的关系吧。她要不要炼毒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阻止了,还有什么意见,很重要吗?她不需要。 “多谢陆小姐好意提醒,我自己有分寸,至于我们……唔!”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李藤瞳孔放大,一脸震惊的盯着自己鼻子下方出现的手,这厮陆晗羽的手?她面前的人真的是陆晗语?该不会是被什么不正经的修士夺舍了吧。 “你不必说出来,我都知道,我们好像进展太快了,让我考虑一下好吗?下次…下次…这个玉佩你拿着,过几日来陆府寻我。” 陆晗羽说完不等李藤说话就匆忙离去了,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总觉得这样贸然在一起不太妥当,所以她决定彼此都冷静几天,然后再确定是否要结为道侣。 …… 手中的玉佩还留有主人的余温,只可惜它的主人早就没了踪迹,李藤茫然的端详着手里玉佩,上面的陆字她认识,前世这块玉佩也曾被陆晗羽赠予自己。 也因为这块玉佩,她才得以自由出入学院和陆府,最后偷到了陆家的家传之宝以图来改变资质,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白白便宜了林子桑那个阴险的伪君子。 还真是世事弄人啊,今世自己打消了改变资质的念头,这块玉佩却还是到了她手里。 “想要便拿去。”眼前闪过前世陆晗羽冷着脸将玉佩丢过来的情形,而自己呢?则急忙弯腰接住,仿佛把身子低到了尘埃里,历尽千辛万苦就为了一个在陆家自由进出的资格。 如今她放弃了那不该有的心思,却还是得到了这块玉佩,还是它的主人亲自递过来,珍而重之的放到了自己的手心里。 李藤苦笑一声将玉佩收入怀中,她所追求的是更高的修为,拥有自保的能力。毕竟身为药师,最后几乎无一例外的都会与剑修结为道侣,以寻求庇护,可之后呢? 倾尽毕生来辅助道侣提高修为,一辈子都做道侣的陪衬,凭什么药师就不能强大,凭什么就要屈居剑修之下,做别人的锦上花呢? 她不甘也不解,前世甚至为了找这个答案而付出了生命,如今虽然执念淡了些,但依旧对此耿耿于怀,所以她要证明给世人看,药师绝不弱于剑修。李藤又将怀里的玉佩拿出来,这玉佩?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思及此她眼里的星光悄悄变黯淡,道侣吗? 学院里的积雪早都不见了踪迹,只留下偶尔一片湿漉漉的地面,陆晗羽坐在剑修课堂上,面若冰霜的看向门口,脸色愈发的冷。自己已经做好了决定,可不管是陆府还是剑修课堂,那个人都没有来。 直到一个月后举行一年一度的学院大比,她才在比试的擂台上看到了李藤。待看清楚比试的级别后,陆晗羽的眉头忍不住轻轻凝起,是融合期级别的比试。 如今大陆上,药师界一直无人突破融合期,所以达到融合期的药师几乎都会选择寻一个强大的剑修结为道侣。多年来已经不曾有药师站在比试台上,只因为比试台上只分级别不分药师还是剑修,大多药师都只堪堪有自保的本事,出阵对敌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出人意料的是这次不仅有药师报名参加比试,甚至还是两名融合期的药师,没错,林子桑正是另一名。 ※※※※※※※※※※※※※※※※※※※※ 今天只有这一更了,明天一早要去体检,所以要早点睡,同学们晚安~ 第53章 第五碗汤 原本离擂台略远的陆晗羽默默上前, 一直走到评委席上, 在自己爹爹也就是学院院长的陆洪身边坐下。 这次学院大比她并没有报名,因为此等比试, 一是为了扬名, 二是为了奖励。学院也是为了提高每个学子努力修炼的积极性才设立这样的比试,所以这一次的奖励是固气丹。 对于刚入学院的筑基期学子来说,此丹虽然有诱惑力却教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对融合期以上的学子来说,此丹则失去了诱惑力,因为固气丹只对融合期的修士有辅助作用。 林子桑步入融合期已经四年了, 此人在药师一脉素有天才之称,如今在剑修课堂上学习了几年,或许真的有机会突破融合期也未可知。 而李藤呢?若不是此次报名出现在擂台上, 恐怕都没什么人知道这个籍籍无名的小姑娘竟然是融合期药师了。无论是药师课堂上的老师还是她的同班学子,在看到李藤的那一霎都有些惊讶, 由此可见她平时是有多么的不显山不露水,甚至可以说是令人忽视了。 这次学院大比,旨在鼓励学院里处在融合期最多的学子能早日突破, 陆洪还额外提出一个附加奖励,那就是胜者将得到自己的亲身指点。 看着出人意料出现在擂台上的两个融合期药师,他的眼神微微变了变便恢复如常,至于女儿走到身边来坐下, 倒是让陆洪有点意外。 自己的宝贝女儿向来对这些事不放在心上, 像这样不请自来并且利用身份之便出现在评判席上还是第一次, 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是对女儿向来疼爱的他什么也没说,便专注于观看起擂台上的比赛。 坐在评判席上陆晗羽,直直看向台上的那个人,然后眼神又隐晦的落在了旁边的铜钟上,此钟是为了防止擂台上的人出现什么意外而设,当评委发现胜负已分时就会敲响,按规则台上的人听到钟声必须立即停手。 擂台上,李藤早已预料到自己的第一个对手是林子桑,前世也是这般。因为同是药师,所以老师在排列对手的时候率先将他们放在了一起,一是为了试出两人的实力,二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比试开始,林子桑率先运转内丹抢占了先机,他像普通药师那样以灵气作为武器,攻向李藤。 而李藤呢,从始至终都不疾不徐的躲着,时间一久众人就看出来点苗头,看这个小姑娘周旋了这么久灵气依然充裕的情况来看,修为或许不弱于林子桑啊。 然而半个时辰过后,依旧只躲不攻的李藤,行为就有点耐人寻味了,是不会凝练灵气作为攻击的方式,还是故意消耗对方的灵气呢? 台下开始有人小声议论,毕竟大家并不是为了看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来的,台上林子桑在感觉到自己灵气开始变弱的那一瞬间停住手,他眼眸的颜色悄悄变幽深了些,然后做出坦荡君子一般的行为,在台中央向李藤微微拱手,中气十足的说了声:“姑娘得罪了,林某要胜之不武了”。 在场的都是修士,俱听清楚了林子桑所说的话,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下来,直直的看向场中,只见林子桑身形未动,周身的灵气却快速被调动起来。 “是凝气为剑”! 只听台下有人惊呼,一股剑气就朝着李藤而去。 对于台下众人来说,一个融合期修为的药师,竟然能使出金丹期剑修的招数已经足够震惊了,然而更震惊的是看起来不堪一击的李藤竟然又躲过去了。 “晗羽,且看”。 陆洪不是傻子,女儿出现在这里已经让他在意,在林子桑使出剑气砍向那个小姑娘时,他感受到女儿不同寻常的灵气波动,便立即以灵气传音制止了陆晗羽要敲钟的行为。 他原以为女儿是为了那林子桑,在看到这小子能使出凝气为剑的招数时,陆洪不得不称一声此人天赋出众。 可是女儿看到这一幕应该感到高兴才是,这紧张又担心的表情不像是为了林子桑,难道是为了那个小姑娘?陆洪在心里埋下一丝疑惑,见女儿镇定下来,便继续看向台上。 一个人紧追不止,一个人躲的悠闲,台上在林子桑使出凝气为剑引起那一阵骚动之后,局势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对手的攻势越来越急切,李藤的应对则越来越从容,前世就是败在了这所谓的凝气为剑上,可不是吗,一个融合期药师却有着金丹期剑修的实力,她区区一个无名的小药师输了是理所当然,可这一世就不好说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李藤却比谁都清楚,这个林子桑在剑修的实力上早已经超越了大部分金丹期剑修,因为金丹期迈入元婴期最重要的一关就是化气为剑,是真真实实能刺穿胸膛的剑。 前世因为自己太轻敌,才败在了这个人手下,后来甚至拜这个人所赐,体会了被一剑穿胸的滋味,这一次是谁来体会则由她说了算。 林子桑清晰的察觉到自己灵气有枯竭之兆,他虽然学会了凝气为剑,但在调动灵气上却远不如金丹期剑修。所以此刻想取胜就要速战速决,可恨这个李藤没有什么真本事,躲起来就像老鼠一样让人头疼,让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感觉到体内开始枯竭的灵气,他深呼吸一口,眼里出现了微微的血色,你既然如此不识趣,那就休要怪我不顾情面了。 “是灵剑”! 人群中在一次出现骚动,众所周知,凡金丹期剑修想要突破步入元婴期的话,第一个门槛是凝气为剑,而第二个门槛就是化灵气为实质性的剑,被称为灵剑。 第一个阶段虽然能重创人,却远远不如第二个阶段,因为灵剑可取人性命,与真实的剑不仅没有任何差异,甚至运用起来更加灵活更加出其不意。 林子桑调动灵气正面攻击的同时,悄悄运用起灵剑,在场的人看到灵剑高悬李藤身后的时候,就知道胜负已分,这小姑娘躲不过了。 他们甚至可以预料到,此次融合期大比最后得胜的就是林子桑,毕竟位于融合期的剑修们可没有这等天赋,看来此子不可小觑啊,只是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能突破融合期,若是此人能步入金丹期的话恐怕前途无量啊。 擂台上,不同于台下众人所看到的那样,刚露出胜利微笑的林子桑下一秒就笑不出来了,灵剑虽然来到了那人的身后,却突然动弹不得了。 他眼神惊惧的看向李藤,这个人是毒师,竟然是毒师,体内感觉不到一丝灵气,这让林子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身体的使用权不再属于自己,除了呼吸以外他甚至不能眨一下眼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手转过身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胜局已定的情况下,李藤转过身来然后看着悬在自己面前的灵剑,微微笑了出来,像寒冬里的梅花露出了自己素红色的花瓣,看呆了了台下一众剑修。 好像有什么不对,怎么回事?在众人无法理解的注视下,李藤俏皮的眨了下眼睛,那高悬着的灵剑就瞬间消散,而它的主人也随之倒下。 “对不起,是我赢了”。 任何场景都不如李藤这句话此刻给众人带来的震撼,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事情竟然会有如此戏剧性的一面。 在众人不解的情况下,陆洪身为一院之长不得已站起来解释般的道:“凝毒入气,如果老夫没有看错的话,这位小友应该是位毒师吧,不错,将来大有可为。” 台下一片哗然,已经多少年没有听过毒师这一名词,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竟然是毒师,不仅如此还达到了凝毒入气的级别,那可是传说中金丹期毒师才有的实力,看来此人天赋一点也不弱于林子桑,今年的学院大比,药师一脉实在让人刮目想看。 只可惜了那个林子桑,早早的就败下阵来,不然的话拿不到第一也能拿个第二呀! 于是乎接下来没有任何意外,李藤拿到了第一,她所用之毒只有短暂性麻痹的作用,所以对手回到台下之后不多会儿就都恢复了,倒也没给人留下什么诟病。 拿到固气丹对于她来说只是第一步,陆洪的指教也不重要,她只是想找一个机会,一个在剑修课堂上学习的机会。 方才她只是猜测,林子桑此时的修为有没有达到前世的那种程度,所以才会一直使拖延战术,拖到这个人的灵气枯竭不得不使出真本事,没想到结果真的让自己惊喜。 这个时候的林子桑竟然就已经能使出灵剑了,那么剑修提升修为的方法,就值得自己来尝试一番了。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顺利进行,她如愿以偿得到了陆洪单独指教的机会,也借此提出想要进剑修课堂上学习的想法,却不曾想本以为曾经同为药师的陆洪是助力,此刻却成为了最大的阻力。 ※※※※※※※※※※※※※※※※※※※※ 晚些还有一更 剧透:陆晗羽要和李藤一起愉快的修炼啦 第54章 第五碗汤 “别痴心妄想了, 纵使你与那林子桑一样能达到使出灵剑的级别,哪怕是拥有元婴期期实力又如何,你们的修为将一直停在融合期,资质天注定, 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不要强求, 从今以后老夫不会让任何一位药师出现在剑修的课堂上。” 这个决定直接杜绝了许多药师想要学习林子桑的行为,而李藤不仅浪费了向陆洪请教的机会, 甚至在此之后其余学院也都纷纷效仿, 绝了药师学习剑修修炼方法的机会。 这位通过后天方法改变资质的药师前辈, 并不是她所想的会对药师网开一面, 与之相反,一直以剑修自居的陆洪,有着和世人一样顽固的想法,纵使再有天赋,药师也只能止步于融合期,成为剑修的陪衬。 “你要学,我教你就是。” 陆晗羽看着李藤失望的神色, 第一次做出了违背爹爹意愿的事。 “你难道不怕我居心叵测?倘若我对你另有所图呢?” 迟疑了几息,李藤忍不住将话问出口,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这个人对自己的信任好像都过多了些。 “那我便手刃凶徒, 绝不饶你。” 陆晗羽眼睛轻眨, 视线不自觉的飘向了远处,狠话虽说出口,心里却一阵茫然, 若真有那一天,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 你没有, 李藤一脸复杂,前世在陆晗羽知道自己的目的后,不仅没有手刃她这个凶徒,甚至还助她离开,若不是后来栽在了林子桑的手里,自己的将来还未可知。 “你若肯教,那我便学。” 李藤没有扭捏,她做事情向来爽快,既然是送到眼前的及时雨,焉有不用之理,那不是自己的风格。 “以后每天未时,我在后山草庐等你。”陆晗羽说完便仔细观察眼前人的表情,在看到那闪烁的眼神后才收回视线,虽然是已经确定过无数次的答案,但看到本人不自然的反应还是第一次,这让她的心里莫名雀跃。 李藤想起之前风雨无阻的两年,为了得到眼前这个人的信任,自己也曾真真切切的付出过,思及此,她不自然的躲开陆晗羽的视线:“好。” 季唐最近很郁闷,每天课业结束后,陆晗羽就消失的没有踪迹了,这在从前是从未有过的事。然而陆晗羽已经是融合期,想要跟踪上去自己的修为很容易被发现。 “季兄是为何事苦恼”? 有句话说的好,瞌睡来了就有人把枕头递过来,林子桑此刻对于季唐来说就是递枕头的那个人。 “这有何难,我来帮季兄想办法”。 林子桑自从在大比上败给李藤之后,他昔日耀眼的光芒没有了,人人都拿他跟李藤相比,人人都说他不如李藤,而他之后也不能再在剑修课堂上继续学习,如今只能仰仗季唐来分享课堂上所学知识。 至于陆晗羽每天都去哪里他是知道的,并且还是在跟踪李藤时发现的,林子桑不准备现在道破,有道是任何打击都要自己去经历,他很期待季唐发现这件事情之后会怎么做。 调剂出一瓶隐匿气息的药水对林子桑来说易如反掌,次日午时刚过,季唐将药水倒入腹中,无声无息的跟随在陆晗羽身后。 一连两个月,李藤每天未时都会在后山的草庐报道,时间久了对于陆晗羽的倾心指教,她便意识到自己好像接受的太心安理得了。 毕竟她们无亲无故,好像也不对,对陆晗羽来说自己或许是她未来的道侣,所以才甘愿这样单方面付出,这样的认知让李藤觉得自己有些厚颜无耻。 她对自己将来是否会与陆晗羽结为道侣充满了不确定,但是没有否认就相当于确认了,虽然对于两人的未来表示怀疑,但今生自诩作为一个正直的人,李藤觉得自己也应该回报一二。 于是乎,陆晗羽将课堂上所学教给李藤之后,就发现自己在引气入体时前所未有的顺畅,这种感觉在自己没有突破筑基期的那两年每天都有,双眼没有睁开,嘴角却悄悄的扬了起来,她继续引气入体,从前以为枯燥的修炼在此刻变得令人愉悦起来。 一路尾随陆晗羽来到草庐的季唐,所看到就是这样的情形,那个卑鄙的药师,竟然在辅助陆晗羽修炼。 虽然很多剑修都会选择找一个药师结为道侣,因为这样修炼之路将会变得更为容易,但也有很多剑修还是会选择同为剑修的人结为道侣,因为和心爱之人彼此一起精进修为更令人所向往。 万万没想到,陆晗羽竟然也会做出如此自降身份的事情,不仅找了一个药师做道侣,甚至还是一个卑鄙的女药师。 对于季唐来说,她们这样的行为无疑是道侣之间才会有的,这个认知令他更加气愤,自己精心呵护的花儿被一个无耻小贼给采了,偏偏他还做不了什么。不,自己不能做什么,可有人能做呀! 当晚,陆洪回到家中就从门房那里收到了季唐的拜帖,他对这个人略有印象,是学院里剑修老师季安的弟弟,曾经看着女儿与这小子两小无猜的模样,他也曾有过招这小子为婿的念头。 然而长大后,季唐的天赋远远不如哥哥季安,修为也一直落在女儿后面,如今更是连筑基期都没有突破,陆洪之前那可有可无的心思便彻底没了。 今天倒是稀奇,他都要看看这小子特意来陆府请求拜见是为何事,一番交谈轻易就看出了季唐对自己家女儿的心思,他也没有点破。 对于女儿的道侣,他抱有的想法很简单,一定要年轻有为,要么对女儿的修为大有助益,要么要强大到能保护女儿。很不幸,在他眼中那个剑走偏锋修毒的女药师,这两个要求似乎一个都没有达到。 旁敲侧击一段时间之后,陆洪没有得到女儿任何的坦白,他为此略微有点失望,在人生大事上自己这个父亲在女儿心目中竟然没有一点重量吗? 六月,自学院大比之后,转瞬已经半年过去了,送走了部分已经结业的剑修和药师,学院也迎来了为期一个月的暑假。 陆洪身为院长也闲了下来,原来女儿白天在学院上课,晚上去后山修炼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如今女儿白天不去上课,却依旧见不到人影。他顿时就坐不住了,原以为这两人是小打小闹,没想到已经半年了竟然还纠缠在一起。 尤其是在季唐多次到陆府求见陆晗羽不得,看自己满是疑惑的眼神,让陆洪怀疑他这个做父亲的有些不负责任,看来是不能再纵容了啊。 第二天一早,陆洪看着女儿走出家门,自己随之也跟了上去,他自改变资质后虽然突破了融合期,但在金丹期停留太久,若不因为是陆氏唯一继承人这个身份,恐怕自己也没有资格做陆氏学院的院长。 幸而上天给了他一个资质天赋俱佳的女儿,所以他把陆氏学院和陆家的未来都寄托在了女儿身上,因此对于女儿选择道侣这一事上,绝不容许有任何差错。 来到后山草庐之后,出乎自己意料的这两人并不像年轻道侣那般荒废修为,反而二话不说就开始修炼起来。再细看,陆洪就发现李藤虽然身为毒师,但是对于药师的修炼方法也颇为精通,至少在辅助女儿修炼的过程中没有出现任何差错,看着两人相辅相成的样子,陆洪稍微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上前制止。 就是这么一犹豫,他发现这两个人竟然双双进入了关键时期,不管对李藤有多少不满,为了自己女儿,陆洪几乎没有思考就运转起内丹开始为两人护法。 两个时辰后,陆晗羽与李藤同时睁开眼睛,看向对方的眼神里不仅充满了惊喜,还有无法忽视的温柔。 李藤的眼神也不自觉得暖了些,从前或许还有许多不确定,这半年相处下来她却清楚自己似乎真的有些动心了,如今两人这么年轻就双双步入金丹期,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吧。 “晗羽,谢谢你”。 想起自己前世的执念,李藤心中充满无限感慨,一时意起将人抱入怀中,此刻她才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心意相通,或许和面前这个人结为道侣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从来不会委屈自己,既然心里已经有了陆晗羽的位置,那么断然再没有把人推开的理由。 “嗯,也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多日夜的守护和付出,让我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陆晗羽伸出双手环抱着李藤的腰,满足的闭上眼睛。 虽然心里已经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道侣,但像这样亲近的行为还是第一次,或许是因为修为突破的缘故,她只觉得心里似乎踊跃着无尽的欢喜。 这半年来,她不曾藏私将自己所知道的所学会的尽数教与李藤,而李藤对自己的帮助也从未停止,两人一同服用着李藤炼制的灵药,不间断的努力提升修为,才有了今日的结果。 草庐外,陆洪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人,始终还是没有打断沉浸在喜悦中的两个人,他下意识的觉得这个时候不适合做煞风景的事。 此刻他还在惊讶于女儿修为提升得如此迅速,以及欣慰陆家终于后继有人,以女儿的修炼速度来看,或许在如今大陆上重拾曾经第一大家的名号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55章 第五碗汤 在炎炎夏日中, 各大学院纷纷收到消息,已经没落的陆氏学院,陆家独女陆晗羽步入金丹期了。 虽然在如今大陆上,金丹期的剑修并不少, 但在这个年纪就突破的人却罕见之极, 最令人吃惊的还不仅于此,据说陆氏学院有一个药师也步入了金丹期。 千百年来, 已经不知道有多少药师寻寻觅觅都遗憾止步于融合期, 上一个步入金丹期的药师在史书上都找不到了, 最关键的是此药师还是位毒师, 看来陆家年轻一辈不容小觑啊! 就在这个消息传出来没多久,另一条更惹人遐想的消息又如火如荼的传播开来,陆家传人陆晗羽言称自己的道侣人选已定,就是那个和她双双步入金丹期的药师,名字好像叫什么李藤,哦对了,这位只闻其名的药师届第一人李藤还是位女药师。 在两位当事人对外界不闻不问, 一心沉迷于修道的同时,自觉站在传言中间的陆洪觉得自己不能忍了。 一连多日,这李藤每天除了到后山草庐报道之外, 就是直接回学院所提供的女药师寝室, 最关键的是, 每天都要女儿送她回去是怎么回事,蹲点了许多天的陆洪始终找不到单独与李藤交谈的机会。 眼看着学院又要开学,自己身为院长也不好去药师课堂上找人, 至于女药师寝室就更不合适了,是以在暑假结束的前一天, 他斟酌再三叫住了女儿将要离开家的脚步。 “羽儿这么早要去哪里呀?” 陆晗羽疑惑的停下脚步站在厅堂门前,看着笑容满面的爹爹下意识回答道:“去后山草庐,爹爹有什么事吗。” “怎么?没事就不能陪老夫聊聊天了,我呀想着还没恭喜你修为突破了,来,这是爹爹给你准备的礼物。”陆洪自储物袋中拿出一把剑,然后一脸高深莫测的递给陆晗羽。 陆晗羽看向手中的剑,好像从来没有见爹爹使过,剑身通体雪白,微微泛着一层银光,剑柄上简单的刻着两个字“星宇”,整把剑看起来古朴大气,不似凡品。只是她现在已经能使出‘灵剑’,不需要戴佩剑,但想到是爹爹的心意,便没有拒绝。 “多谢爹爹”。 陆晗羽将剑收入储物袋中,然后就转身准备离去,再耽搁下去恐怕草庐中的人要等着急了,这段时间她们之间的关系进展神速,从前却是不知除修炼之外,世间感情亦美好到让人着迷。 可是当她赶到草庐中后,却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木桌上放着一块玉简,调动神识查看之后,才知道是李藤留下的,做传讯之用。 今天要迟一个时辰吗? 陆家,在陆晗羽走后,陆洪特意邀请的客人就上门了,他坐在正堂中等着下人回报,打算让自己邀请的客人在门外等候一会儿再通传,谁知道人家手里拿着陆家的家传玉佩,轻而易举的就登堂入室来到了他面前。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呀,这结契大典还没有举行,不对,什么叫还没有举行,其他还没同意这个人做女儿的道侣呢。 陆洪虽然身为长辈,却遗憾的发现自己的修为似乎不占什么优势人,心里自觉少了一些气势,他沉成下嗓子中气十足的道:“想来你也能猜到请你来是为了何事,老夫不与你绕弯子,不管你有什么谋算,都不应该把主意打到羽儿身上,我劝你早日回头,不然休怪老夫手下无情”。 一早,李藤到达后山草庐后却发现,有陆府的侍从在等候自己,知道是陆家家主邀请自己之后,她大约也知晓是为了何事,便留了玉简传讯,之后就直接进了陆府。 “恕晚辈愚钝,不知陆前辈所为何事,至于羽儿,我想不管是晚辈还是陆前辈都不应该替他做决定”。 不卑不亢的回答,惹得陆洪更加气愤,他右手用力拍了下桌子,怒声道:“羽儿也是你叫的吗,什么叫不该替她做决定,我是她爹,婚姻大事向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听我的难道听你的不成”。 “晚辈言尽于此,陆前辈若无他事,在下就告辞了”。 李藤说完便潇洒的转身,如今两人同在金丹期,若不是顾忌着此人是陆晗羽的爹爹,她才不会这么客气呢。 “站住,你是要陷羽儿于大逆不道吗,你有没有想过她是要我这个爹,还是要你这个不知所谓的女药师”。 陆洪站起身来,眼神危险的看向准备离去的人,原以为这女子只是小有些本事而已,没想到还是个恃才傲物之徒,这还没怎么样呢,竟然就敢对他不敬,真是岂有此理。 “晚辈不懂,什么是陷羽儿于大逆不道,还请前辈明示”。 李藤不解的停下身子,此刻她是真的糊涂了,如今大陆上虽然女子与女子结为道侣的尚在少数,但也不至于就是大逆不道吧,有些人惯会危言耸听呢? “若她与你结为道侣,不听父言便是不孝,自然就是大逆不道”。 陆洪重又坐下去,他不急不慢的端起茶杯,自己着什么急,还真是老糊涂了,如今是此人有求于他,想和自己的女儿结为道侣,要自己点头首肯才行,是谁占据着主动权还用说吗。 “晚辈私以为,孝顺爹娘不等同于无条件听爹娘的话,若愚昧无知一味顺从,甚至将自己的幸福也拱手相送,进而虚度这一生,有些话纵使是爹娘说的,不听又如何。” 李藤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想到只是这种听起来就一厢情愿的道理,还真是浪费时间呢? “岂有此理,简直是大逆不道,老夫只要活着一日,你就休想进我陆家的门”。 手中的茶杯朝着那离去的人影掷去,却轻易就被挡了下来,看着头也不回离开的人,陆洪额头青筋直跳,他就不信女儿会为了这样一个人,会忤逆养育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爹爹。 回到后山草庐,看着静静坐在蒲团上打坐的人,李藤嘴角微扬走上前去,顺势将人抱起来,然后一同坐到床榻上。 “晗羽,我突然想起来好像有些话忘记对你说了,你愿意与我结为道侣吗?若你愿意,这是我的命牌,今后就交由你来保管了”。 轻轻柔柔的话在耳边响起,带来一股温热的风,陆晗羽欣然享受这样的亲密接触,她侧过身来微微后仰,嘴角蹭着李藤的下巴,轻笑道:“就这样把命牌交给我了,不怕我加害于你吗?傻瓜,我不是早就答应你了吗”? 凡入道者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命牌,命牌消则道亡,一般都有本人或家中有威望的长辈来保管,李藤无牵无挂,前世今生两世为人,谁也没信过。但若是眼前这个人,她愿意给,即使是自己的命。 “晗羽既然答应与我结为道侣了,那把名牌交给你保管再合适不过,索性今天我们就给自己放个假吧,你看阳光明媚,风雨皆避,这么好的日子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结个契啊。” 李藤循循善诱着,她做事情向来目标感很强,既然心里已经认定了眼前人是自己的道侣,那吗就要把所有可能会发生的阻碍都扼杀在萌芽中。 不管那老头同意不同意,她娶的是陆晗羽,愿意嫁的也是陆晗羽,将来一起生活度过下半生的是她们两个,管旁人做甚! 陆晗羽闻言悄悄羞红了双颊,她偏过头靠在李藤肩上,脸上笑嫣如花:“好啊,只是还需与爹爹说一声,你陪我一同去陆府如何。” 李藤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她佯装惆怅的道:“是我大意了,忘了我们晗语不像我是个孤家寡人,既然你想院长同意之后再结契,那我陪你去就是了,只怕我不比你们剑修中诸多的青年才俊,入不了院长的眼,到时候恐怕进不去你们陆家的门啊”。 陆晗羽没想到李藤还有这样一面,语气酸的笑死人了,她想想觉得还是应该跟爹爹说一声才好,不然他老人家一定会伤心的吧,思及此她安慰般的道:“胡说什么,爹爹肯定会为我们开心的,这样吧,就像你说的我们今天给自己放个假,等下出去一会便回我家拜见爹爹,与他知会一声再去结契也来得及”。 “好,都听你的,我们走吧”,李藤又把人从床上抱下来一起站到地上,然后牵起陆晗羽的手走出草庐,一路上完全没有避讳旁人的眼神,两个人大大方方的执手相伴,偶尔相视,那明晃晃的爱意都充斥在笑容里,闪瞎了路人的眼。 她没有将今早发生的事讲出来,也没有提自己的担忧,不管怎样她都尊重陆晗羽的决定,虽然对自己来说这是两个人的事,但对陆晗羽来说或许不仅仅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吧,李藤如是想。 眼下她要学习做一个合格的道侣,心里眼里都只有陆晗羽一个人才是,想着李藤的笑意便直达眼底,专心陪伴起眼前的人。一路走走停停,摘一朵花,看一尾鱼,牵着的手始终没有分开过。 第56章 第五碗汤 巳时刚过, 两人便一同回了陆府。 陆府守门的下人犹豫了一个眨眼的时间,就躬身行礼开了门,心中悄悄腹诽:这被老爷吩咐要拒之门外的人可不是自己没拦着,是小姐把人给带进去的, 老爷要怪罪起来可不关我事。 强忍着没有去后山把女儿寻回来的陆洪, 余怒未消就见始作俑者又上门了,双目一瞪, 他言不择口道:“我们陆府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吗, 来人, 把闲杂人等请出去”。 李藤面无表情的站在陆晗羽身边, 神色不变。而下人们也都默契的没有来打扰,小姐带回来的人,还拿着陆家的家传玉佩,是他们这些下人能随便请走的吗?谁不知道老爷向来最疼小姐,万一把人请走了,小姐一句话要他们再把人请回来怎么办,所以他们决定集体耳聋。 “爹爹此话何意, 李藤是女儿的道侣,怎么会是闲杂人等呢”?听着爹爹等同于赶人的话,陆晗羽一时间忘了回家的目的, 来不及思考就张口袒护起来。 “笑话, 什么道侣?结契了吗?老夫同意了吗?”, 陆洪怒极反笑,他还道才半天的功夫怎么又来了,原来是哄骗了女儿来示威呀,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自己今天就让她知道何为尊, 何为孝。 “爹爹?女儿心悦她,已经决定今日去结契,还请爹爹成全”。陆晗羽看着莫名发火的爹爹,原本满怀喜悦的心情瞬时跌落到谷底,她原以为爹爹会为她们感到高兴,却没想到迎来的好像是反对。 “休想,老夫是不会同意的”。陆洪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双目看向面露不解的女儿,差点心软点头,他忙将视线转向李藤,心里的底气才更足了些,这个女子那里配的上他的女儿。 “爹爹?”,陆晗羽不懂,从前爹爹说过,只要遇到自己喜欢且能托付终生的人,他一定会为她感到开心的,因为父母最大的心愿就是儿女能快乐幸福的度过这一生,如今她遇到了,为什么爹爹却不同意呢? “晗羽,不要惹伯父生气,我们的事以后再说吧”,李藤不想自己所爱的人为难,时间能说明一切,她相信总有一天这个顽固的老头会认可自己吧。 一天不行就一年、十年、百年,一生,只要她们彼此的心意不变,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挡她们在一起,不结契又能怎样,她不在意那些所谓名义。 “李藤?”,陆晗羽不敢置信的转过身来,即使对着爱人安抚般的笑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怎么就能这么轻易就放弃呢?怎么可以呢? “安心,没有说分开,只是给伯父一点时间,等他接受我再结契也不迟,我们一起耐心的等上个十年、百年好不好”,李藤说着把人抱进怀里,前世今生第一次会因为一个委屈的眼神就慌了手脚,她只能收紧怀抱,说出自己的打算。 看着旁若无人就抱在一起的两人,陆洪真是又气又委屈,他也不是诚心想棒打鸳鸯,还有这个可恶的女子说什么话,实在是太过分了。 “休要花言巧语,羽儿看不破,你的心思却瞒不过老夫的双眼,你这个药师又是修毒又是参加比试,无非就是为了我陆家能改变资质的不传之秘,你敢说你不知道”。 陆晗羽闻言微微仰头看向李藤的眼睛,虽然不知道不传之秘是什么,但爹爹的话简单明了,她看向与自己紧抱的人,想要一个确定,只要一个眼神她就会相信。 李藤轻笑:“晗羽,相信我”。 说完她又抬头看向一脸笃定的陆洪,语带不屑的道:“伯父以为我稀罕什么改变资质修剑道吗,不是晚辈夸大,纵是元婴期剑修想伤我也要我同意才行,剑修?在我眼里不值一提”。 陆洪顿时语结,好像确实是这样,那自己还反对什么呢,可心里还是好气:“只要你答应不娶晗羽,你要什么都答应你,只要老夫给得起”。 “当真?伯父可不要反悔”,李藤的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感受到怀里人想要挣开的动作,她右手轻轻拍了拍陆晗羽的背,双手收的更紧了。 陆洪眼神一亮,没想到随口阻挠一句竟然成功了,可心里总觉得不安是怎么回事,他站起身来走近还在相拥的两人,然后又尴尬的扭过头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老夫说到做到,说吧,你想要什么”。 “晚辈答应伯父不娶晗羽,而我李藤想要的-就--是---嫁入陆家,做陆晗羽的妻,多谢伯父成全,我们马上就去结契,以免误了时辰”。 李藤说完逃也似的抱起怀里的人就消失在原地,直到离开陆府很远才放慢速度,心有余悸的频频回首道:“看来伯父是没有追上来了,我们已经征得伯父同意了吧,现在可以去结契了”。 陆晗羽的惊愕还留在脸上,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峰回路转,看着一脸自豪的人,她回过神来忍不住轻笑出声:“自然,只是没想到你竟是想嫁我,以后就是我陆家的人了哦”。 “错,不是陆家的人,是你陆晗羽的人”。李藤低头反驳,两人相视而笑,眼神里俱是坚定无悔。 另一边,陆府。 还有一个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的人,陆洪恍恍惚惚的想找人确认一下发生了什么,却发现没人可以询问,他定定的坐会椅子上,慢慢的喝完一杯茶,犹不能相信自己这是被忽悠了? 入夜之后,他才不得不接受,这个女子就是女儿的道侣了,毕竟连结契文书都领回来了,更气的是,这人就堂而皇之的跟着女儿回了房,一副理所当然要留宿的样子。 陆洪看着女儿的院子,一直到月上柳梢头也没见有人要出来的意思,他惆怅的叹了叹气,转身去吩咐下人明日起就广发请帖,为女儿张罗结契大典。 陆晗羽房内。 李藤看着床上阖上眼睛假装入睡的人,睫毛轻颤,带着朦·胧的诱·惑,她好笑的抚上那不安分的双眼,低声道:“今后我就是你的人了,还望晗羽好生待我”。 长夜漫漫,带来了满天星河,也带走了最后一层棉麻里衣的距离。月光从窗户外照进来,床幔里的两个人影已是亲密无间。 遥远的虚空里,判官府内,脸上带着铁面的判官揉了揉自己禁皱的眉头,下令道:“速拿孟婆归案”。 “堂下何人,所犯何事,速速招来。” 公式般的问话,冷冷的不待一丝温度,却让孟婆湿了眼眶,她不入轮回,一天又一天的守着奈何桥只为见上一面的人,竟然就在自己身边,怪不得,怪不得她从来没有等到过这个人。 “孟婆,本名孟子书,滥用职权,我……”。 话还没说完,堂上的人就不耐烦的挥手,给出了审判结果:严重失职,马上入轮回! 孟子书重又回到了奈何桥边,可笑的是这次喝孟婆汤的人变成了自己,却没有人给她一碗用心煮好的暖汤了,她等不到人,便一次次穿梭在从前的轮回中,给自己改过的机会,只求见一面,如今见是见到了,却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具和无情的判决。 喝完手中的汤,她执拗的转过身,在一遍又一遍的催促下仍不肯走上桥去渡过忘川河,直到视线里出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过往的每一世我都给了你圆满,今后也不会再负你,陪我一起走可好”? “好”不论哪一个记忆是真,我始终愿意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