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天绫的101种用法》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藕饼]混天绫的101种用法》作者:祖米山 哪吒:万千世界,有些乃身外之物,比如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些伴我生、随我死,比如我喜欢你这件事。 敖丙:少放屁,说人话。 哪吒:听说混天绫还有一种用法… 混天绫:喵喵喵? ---- 一篇短文,喜欢点个收藏就行~ 请关注新文——撞见个戏精学霸变弯了 wb:邓枕流1999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哪吒,敖丙 ┃ 配角:申公豹太乙真人妲己纣王 ┃ 其它: ————————————————— 第一章 楔子 这是两岁的敖丙第一次随父王出东海龙宫,来到传说中的商王宫。 两者都是宫殿,但显然龙宫更像是水牢,不见天日,阴寒无比。而商王宫则建得富丽堂皇。那个叫商纣王的更是气血红润,材力过人。宴席间,只见他豪饮醉卧,怀里有温软美人相依,堂下四海人才无一不拜服,和面白干瘦的东海龙王形成了鲜明对比。 好在商王对二人还算殷勤客气,甚至让国师申公豹亲自将他们送上出宫的马车。 虽已入夜,朝歌的街头小巷依然熙熙攘攘。敖丙撩开帘子的一角,好奇地向外打量,结果却被父王严厉喝住,刚要责骂,外面传来小童的稚嫩声音:“那车里坐着妖怪!“ 敖丙眸中的闪动的亮光黯淡下去:“父王,我们为何是妖怪?“ 龙王不语。 一年后,在龙宫禁室—— “我儿,你可记得你的使命?“ “兴我龙族,复我龙威!” 龙王点头:“此番出海,你是要去寻那吞了魔丸之人,你要与他…” “结为好友,取其信任,助他成为世人唾弃的混世魔王。“ “最后…” “除之!“ 【正文】 距敖丙出东海,已有一月有余。 他听说那魔王名唤哪吒,在母亲的肚子里足足耗了三年才呱呱落地,脸圆、身也圆,像个弹性十足的肉球。世人皆道他是妖怪,会带来不详。不得已,父亲李靖将其驱逐出城,从此不知去向。 敖丙沿着陈塘周城一个个寻过去,仍不见其踪迹。敖丙已然有些泄气,刚出海时的踌躇满志耗去大半。 这日,他往南洞城进发,中间要翻过碧蘅山。 山路蜿蜒曲折,天气又炎热不已,才爬到半腰,敖丙已是大汗淋漓。他找到一处山中清泉,喝了几口冰凉的山泉水,抹了抹脸,再抬头,发现不远处有只白狐狸。 原本敖丙也不敢确定那是不是狐狸,长得尖嘴猴腮,身上却没有一根狐狸毛。 难道,这是什么新奇品种? 敖丙心中犯嘀咕,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白狐机敏,不过一点风吹草动,立刻奔走,往密林深处跑去。 敖丙紧追不舍,去了林间深处,发现了更多奇观。比如被染成红色的灰兔,被剃成阴阳毛的野狼,脚上挂着小石子儿的飞鸟等等。 这等奇事可是百年难遇,敖丙暗下决心,一定要弄个明白。 敖丙脚下并未使出全力,不然区区一只白狐怎能跑了这么远还没被抓住?他是想跟去白狐老窝,一探究竟。 白狐慌不择路,跑进一个石洞。 敖丙年轻气盛,也追了进去,忽听“嗖嗖“两声,似乎有器物正对门面飞来。 敖丙不敢硬接,一来风声凌厉,对方用力颇深,二来石洞昏暗,看不清来物。他急急侧身躲过,出掌拍向洞壁,借着碎石飞溅的掩护,退出洞外。 敖丙理理衣襟,恭敬施礼道:“洞中高人,可否一见?” 洞中无人应答。 敖丙又道:“洞中高人,可否一见?”说着,探身向洞中望去。 忽然,上方传来一阵清脆的嬉笑声,敖丙抬头,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白白胖胖的小脚丫,圆嘟嘟得像两块元宝。顺着肉乎乎的腿,圆溜溜的肚子一路看上去,发现一个头扎窜天髻,身着红肚兜的小娃娃坐在石洞之上,怀里抱着那只被剃了毛的白狐。 这圆滚滚的小娃娃,不正是他寻了多日的魔娃嘛! 在出东海之前,敖丙曾对着魔娃的画像日日琢磨研究,那股子细致劲儿,连魔娃有几根头发都快数清了。 敖丙心中狂喜,手指激动得微微颤动,但面上仍装着不甚在意的样子,又施礼道:“请问刚才在洞中出手的可是阁下?“ “什么哥下弟下的?“小娃娃两条肉腿交叠,玩闹得摇来摇去,“我要当你爷爷,我是爷下。” 这娃子大言不惭,竟自比东海之王! 一向重礼数的敖丙顿时凤眼上挑,剑眉紧锁,愠怒含在抿起的唇边。 “你这娃子真是狂妄,不知你父母是如何教习的,竟这么不知礼数!“ 哪吒本就因为父亲将其赶出城而一直耿耿于怀,一听敖丙说他有爹娘生,没爹娘养,立刻羞愤满怀,将手里的白狐往地上一丢,挥着拳头向敖丙示威:“你这白成鬼的犄角怪,是不是想挨揍?” 敖丙是龙族,额头上长着两根银色龙角,加之常年生活在深海,面白胜雪,一点血丝儿都不见。这么说来,哪吒倒是在片刻之间就抓到了敖丙样貌的特点。 敖丙冷笑一声,说道:“那今天我就替你父母教育教育你!” 话音刚落,哪吒抬脚向敖丙龙角踢来。 龙角是龙族灵力汇聚之处,也是龙族人的弱点所在,若伤到,虽不至于当场暴毙,但会灵力大损,昏厥不起。 敖丙没料到哪吒竟能一眼看破,对他的机敏心中暗服。只见他后撤一小步,错开身子,抬手去抓哪吒右肩。 哪吒的实战能力远不及敖丙,电光火石之间自然反应不过来,一下子就被敖丙牢牢抓住。但他身怀奇功,身上肌肉能像流水一般任意来去。 敖丙虽抓住哪吒右肩肌肉,但很快他发觉钳住的肌肉像沙子一样哗啦啦得在指尖溜走,片刻间,哪吒就重获自由。 敖丙哼了一声:“的确有两下子。“ 哪吒嘻嘻一笑,道:“你就等着被我打得满地找牙吧!或者你现在叫我声爷爷,我或许会考虑放你一马!” 敖丙嘴角不屑地扬起,蔚蓝的双眸越发阴郁,显出墨如幽潭的颜色。他挥舞双臂,亮出龙爪,白底蓝纹的宽袍轻展飘逸,在呼啸的山风中猎猎作响。 “出招吧!” 哪吒果然按捺不住,先一步抢攻。待他攻到到敖丙身侧,才忽觉不对。敖丙身上仿佛有引力一般,将他始终制在相距一拳远的地方,既不能进,也不能退。 哪吒身怀神力,不过三岁就能举起千斤石鼎。但此时,他却被敖丙困得死死的,动弹不得,一身力气却无用武之处,身上却门户大开。 敖丙这回也学聪明了,不抓肌肉,改抓骨头,他心想,这娃子总不能连骨头都能任意方圆吧! 敖丙单手反缚住哪吒双腕,向上提起,接着脚踩膝窝,让他跪倒在地。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几下便将这红灿灿的魔娃降住。 敖丙居高临下地问:“服不服?“ 哪吒嘴一撇,高声回到:“不服!你耍诈,用妖术!” 见状,敖丙狠狠地将其双腕向上一提,脚上使力下压。 哪吒吃痛,浑身肌肉绷紧,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 敖丙又问:“服不服?” 哪吒大叫:“不服不服,你就算弄死我,我也不服!” 敖丙不怒反笑,松了手,哪吒猝不及防,栽倒在地。 敖丙道:“倒挺硬气。“他心知,哪吒是身怀奇功却不会使,若真的练成,自己绝不会这么容易取胜。 敖丙不再理他,整整衣装,转身就走。走出几十步,听到身后树叶沙沙作响,心知哪吒悄然跟了上来。敖丙装作没发觉的样子,兀自施展了几招灵术,倚着一棵参天大树,仰天长叹道:“天大地大,我竟找不到可以切磋相习的对手,所谓人间孤独,大抵如此。” 话音刚落,茂密枝叶被突然分开,从后钻出一颗溜圆的大脑袋,脸上带着赔笑:“你孤独,我也孤独,不然咱们两个孤独凑一起得了!” 敖丙见哪吒上钩,心下暗喜,但欲擒故纵还得玩到底。他背过身子,长袖一甩:“我不与粗鄙之人为伍!” 哪吒挠头搔耳,吞吐半天道:“方才是我不对,日后,我定对你恭恭敬敬的,跟你好好学习灵法。” “哼!”敖丙昂首走开。 “嗨!你别走!“哪吒急忙跟上,“不然,我跟你换吧!你想要什么?我带你去拔九凤鸟的紫金羽毛怎么样?插在头上可漂亮了!诶?你不喜欢?那我去捉只老虎,掰颗虎牙给你当吊坠?”见敖丙还是默然不理,哪吒更急了:“不然我给你找只最健猛的蚩尤当坐骑怎么样,这玩意儿可难找了,我翻遍了周围大大小小百余座山,就寻得一只!我,我…” 敖丙突然停下,转身按住哪吒的圆脑袋,面露严肃地说:“这些,我都不要!” 哪吒眉眼一皱,似是急哭了,急问:“那你想要什么?” 敖丙道:“以后你就知道了,现在你只需记得,你欠我一样东西。” 哪吒一听,立刻兴奋地点头称是:“那是自然,我会牢牢记住的!” 敖丙看着哪吒看向自己的单纯目光,与稚童无疑,一点都不像作恶多端的魔娃。忽然,他心有不忍。但为了龙族,为了父王,他别无选择。 “到时候,你可别食言!” “你放心。但凡我有的,绝不吝惜,没有的,拼了命也给你取来!“ ”若拼了命取不来呢?“ 哪吒顿了顿:“那取了我的命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的文搬过来 第二章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从一个孩童口中听到“弄死”这类字眼,都让人觉得恶寒不已。 敖丙斜睨着身旁的哪吒,看他身长才过自己膝盖,目光纯澈不掺杂一丝虚假和隐瞒,此时正瞪得溜圆,望向远处高树上的猴子。 这真是一幅奇怪的画面,纯直至极,又残忍至极。 这两种极端的感情杂糅在同一个人身上,既和谐得诡异,又像根硬刺扎在敖丙的心中。不知不觉中,他手上已集聚灵力,掌心散发出淡淡白光。 只需手起手落,只需转瞬之时,他就能将这魔娃子拍死! 杀了他!杀了他! 这个声音在敖丙的脑袋里回荡。 “你的手在发光!”哪吒突然叫道。 敖丙一惊,差点失手拍向哪吒的天灵盖。 “你快教教我,怎么让手掌发光!” 瞧着哪吒求知若渴的模样,敖丙手掌一翻,催动灵力,让光芒不断变换形状和颜色,上一刻是空蒙山间的初阳红,下一刻便是潋滟流动的湖水蓝,仿佛天地万物的好颜色都汇聚在这一方掌心之上,春秋片刻过,转眼已百年。 最后,敖丙缓缓地将手掌举到唇边,轻轻一吹,光芒尽散。他冲哪吒墨眉轻挑,嘴角含笑:“你是说这样?” 哪吒完全看呆了,灵术也好,敖丙身上那股子清高不可欺的气质也好都将他深深吸引。 这等绝色,他生平第一次遇到。 敖丙看他直愣神的样子,取笑道:“嘴巴里都能塞鸭蛋了。” 哪咤不自然地舔舔嘴唇,过了会儿才道:“真是…漂亮。” 回山洞的途中,哪吒喜滋滋地向敖丙炫耀山上的“有趣”生活,讲得唾沫横飞,说来说去,无非是他干的那些顽劣事迹。 抓鸟兽剃毛染色、在身上绑小石子是干得最多的,他还曾把野狼和麋鹿的尾巴绑在一起,给蛇打死结,把藏在湖底的百年老龟从水里搬出来,壳儿朝底,腿朝上,倒放在太阳下暴晒。 说到兴处,哪吒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是不知道,麋鹿被吓得又蹦又跳,用鹿角到处乱顶。野狼比麋鹿小了快一半,只能被拖在地上。” 敖丙问:“那后来呢?” 哪吒道:“后来更有意思,林子里突然又窜出了一只野狼,把被绑住的那只野狼的尾巴咬断了。” 这个答案让敖丙既心惊又心痛,这只咬断尾巴的野狼一定是被缚住那只的同伴,它大概观察了许久,才想出这么一个残忍而绝望的解决方法,又或许一开始它瞄准的是同伴的喉咙。 哪吒又道:“那只新窜出来的野狼一定和绑住的那只有仇!” 敖丙微微一愣,侧头看向与自己并行而走到哪吒,问道:“什么?” 哪吒抬头回望着敖丙:“不然怎么会趁其不注意到时候,去咬断它的尾巴呢?他俩一定有仇!” 敖丙顿了顿:“我倒不这么认为。” 哪咤瞪大眼睛:“不是仇人是什么?” 敖丙道:“是同伴。” 哪吒想了一会儿道:“管他是仇人还是同伴,谁要是敢这么对我,我一定弄死他!” 敖丙一夜无眠,哪吒倒是躺下就睡着了,蜷着身子缩在敖丙的脚边,鼾声轻动。 深夜的天空和大海一样沉默而又漆黑无边,月光下的波光粼粼是空中闪烁的星子,拍上岸边的海潮像流动无形的白云。 但是海的深处是困住龙族的牢狱,而天空的那边却是天地间所有生灵向往的飘渺仙境。 下海成魔,上天成仙。 上仙不念龙族之苦,人族不思仙魔之事,只有龙族活在日日煎熬中,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 这天地之美,唯有他一人得了半日清闲,可以细细品过。 敖丙心中凄然,转头看向哪吒,见他早已沉沉睡去。敖丙小腿微抬,脚尖如刀锋,慢慢从哪吒的圆肚,一点点移到脖颈。 咔! 一刀,足矣! --- 台子是用松木铺成的,虽有幽香入鼻,但却硌得很。敖丙翻来覆去不停倒腾,最后受不了了,只能坐起,斜靠着树干。 清晨日出是一日之内灵气最盛的时候。 见天边曦光微现,敖丙立刻从台子上翻身而下,瞥了眼仍在熟睡的哪吒,往一旁偏僻处走去。 山间的雾气浓重,不过行了几步,衣襟便已打湿。 敖丙寻了处没有树荫遮蔽的地方,盘腿打坐。 很快,云雾尽散,旭日高升,林木层层,尽数染上金色晨光。 敖丙闭目静坐,运气用功,用天地灵气养体内真元,这是他每日必须的修行。 三年前,申公豹从元始天尊那里盗来灵珠附在龙蛋之上。 之后,龙蛋四裂,敖丙口含灵珠而生。 灵珠是混元珠的一部分,吸尽天地灵气,能量巨大。内力尚浅的敖丙不仅无法将灵珠化为己用,反而受其所累,身体发育受到抑制,五官扭曲,四体不齐,生命危在旦夕。龙族人便献出自己修炼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道行,帮助敖丙化解灵术蕴含的巨大能量。 一岁那年,小敖丙五官归位,四肢长齐,十根手指和十根脚趾抽出小芽。又过半年,二十根指头发育齐全,但样貌身高却仍是婴孩模样。 按理说含灵珠之人精气充沛,一年抵他人六年。算起来,一年半过去,敖丙应有少年之姿才对,怎么还是个幼儿? 龙王眼看天劫之日将近,心急如焚,便下令让龙族全族上下不惜血本,日夜替敖丙化解。 又过了一年,敖丙身上的异怪之象终于消去,他也长成了翩翩公子的模样,而龙族人却死伤无数。 虽然灵珠所含的利害之处已去,但它毕竟是天地少有的灵物,敖丙内力尚浅,依然无法将它完全镇住。因此,只能日日修炼,以期灵珠和肉身化为一体。 晨时的修炼所经凶险无数,敖丙的眉头紧蹙,肌肉紧绷,体内的热气由顶门蒸腾而出。原先的白肤冷肌变得滚烫红热,额角的汗珠汇聚成柱,顺着脸颊直往下淌。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敖丙身上的热气散去,脸色由红转白。 他睁开双目,深吸口气,待气息平缓,开始舞动双臂,出时飘逸,收时潇洒。 他向旁边松树树干拍去,粗树立刻从树根到枝叶都封上一层厚冰。紧接着,他双手触地,下一刻,周围的土地花草皆被冻住,并且快速向外延伸。顿时,群鸟齐飞,野兽奔走,安静的山林鸣声吼叫不断。 但这些鸟兽的反应速度远不及灵力蔓延的速度快,百米之内的活物无一例外,皆被冻成雕像。 敖丙见自己功力大进,欣喜不已,化去冰封灵力,起身往回走。 还未走到住处,敖丙就听见凄厉的鸟鸣声。脚步加快赶过去,发现哪吒正坐在树干上,手里托着只黄鸟,鸟脚上绑着条一尺长的蛇。 见状,敖丙立刻心生怒气,他抬手一挥,指尖发出的剑气割断麻绳,蛇掉到地上,马上游走隐入草丛。 敖丙厉声道:“把鸟放了!” 哪吒眉头倒竖,显然心有不服,僵持了一会儿,把鸟儿往旁边一丢,鸟儿扑棱了两下翅膀,很快飞远了。 敖丙有一肚子想要教育哪吒的话,还未开口,哪吒从树上跳了下来,跑到台子那里。 哪吒显得异常气愤,一边乱丢东西,一边怒叫:“不过是一只破鸟,你一大清早就凶我!早知如此,我就不准备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敖丙心中不解,探身望去,发现台子上堆着不少瓜果食物,还有一些软草绸布铺在他昨晚睡的地方。 敖丙心中一动,声音柔和下来:“你怎么知道我…” 哪咤转过身,高声回道:“你一晚上翻来覆去,从这边转到那边,又从那边移回这边。我和你睡在一起,怎会不知?“ 敖丙没来由的红了面颊,袍袖一挥,施展灵力,被哪吒扔出的瓜果物事重新又归了原位。 哪吒鼓着嘴巴,气呼呼地瞪着敖丙,眼圆圆,脸也圆圆,真像个肉球。 敖丙强装严肃,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刚才是我太急了,我道歉。” 哪吒小声嘟哝着“什么道歉不道歉的”,而脸色缓和很多,一边来回踢杂草,一边偷偷斜着眼观察敖丙的反应。 敖丙觉得自己像在带孩子,既好笑又无奈。他拿起一个果子咬了一口,大声地说:“真甜!” 哪吒立刻侧过头,耳朵一动一动的,应该是在笑。 敖丙收回目光,看到地上散落的麻绳,沉吟片刻,说道:“哪吒,我答应过要教你灵法,言出必行,我们今天就开始!” 哪吒三步并两步,兴奋地凑到敖丙身边:“好啊好啊!是先学冒金光,还是先学变小鸟?” “你学变术还早了点。”敖丙捡起地上的麻绳,冲哪吒微微一笑,“我们从最基础的学起。” 敖丙找了三块巨石分别用麻绳捆紧,另一头则分别绑在哪吒的双足和腰上。为了防止麻绳断裂,敖丙还施了灵术加固。 做好这一切,敖丙拍拍哪吒的肩膀道:“我们先从负重训练开始,你先绑着石块生活三天…” 敖丙的原意是想让哪吒亲身感受一下被他折磨的鸟兽的处境,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这三块巨石对哪吒而言——根本不是个事儿! 还没等敖丙说完,哪吒重重蹬了脚地面,转眼已跃到半空,抓住树枝向上快速攀爬。 敖丙站在下面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笑:你就算力气再大又如何?这回定让你吃些苦头。 栓住哪吒的麻绳哗啦啦地跟着向上窜,很快就收紧了。哪吒丝毫不以为意,转头对敖丙笑笑:“绳子到头了。” “是啊,到头了,这可怎么办啊。” 第三章 “怎么办?”哪吒扬扬头,“抬脚就好了!” 敖丙脸色一变:“什么?” 下一刻,他便亲眼看见一个三岁小儿的双脚轻轻松松地将两个十倍于他的巨石抬起,两个脚丫子像戏水一般前后乱荡。 哪吒玩开心了,可苦了周围的花草树木。凡是被巨石扫到的树木,不管多粗,都应声而倒,花草全被带起的风力连根拔起。 敖丙也没幸免,巨石冲他面门直直冲去,眼看着就要砸个正着。敖丙本要侧身躲过,耳边忽然传来清脆笑声。见状,他反而不动了。 哪吒脚背一收,巨石擦着敖丙脸侧而去。 哪吒问:“你怎么不躲?” “躲有何用?” “说的也是!” 说着,哪吒腾空跃起,腰身一扭,三块巨石随之飞起,反过来带着哪吒快速飞转,像个动力十足的风车。 飞刀一出,触草即断。相比之下,哪吒的破坏力堪比亿万把刀——而且个个是大砍刀级别的。上窜砍天,下遁剁地,所到之处,非闹个寸草不生不可。 哪吒玩得兴起,高声大叫:“好玩,好玩得很!” 哪吒是开心了,敖丙的脸却苦了下来,这和他想象的结果差距太大了! “哪吒!”敖丙高声唤了几声,哪吒哪听得到?最后逼得敖丙只好亲自出手,把哪吒捉了回来。 敖丙冷着脸:“玩痛快了?” 哪吒拍手称快:“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敖丙看着周围一片狼藉,有苦难言。忽然发现台子依然好好的,问道:“你疯是疯,倒还知道躲着自己的东西。” 哪吒道:“你睡觉的地方自然金贵!” 敖丙翻了他一眼:“麻绳解下来吧!” 哪吒不解:“不训练了吗?” 敖丙生闷气:“不练了!” 一招不行,敖丙又想出另外一招,把哪吒的双手反束,双脚绑起。 这下,哪吒再也得瑟不起来了,像条被抛上岸的鱼儿,一蹦一蹦地,费力地跟在敖丙身后。 “这里景色真美啊!”敖丙单脚独立在悬崖边上,“哪吒,过来瞧瞧!” “哼!”哪吒好不容易双脚蹦上山,一屁股坐在地上,脸黑如锅底,“除了树就是天,有什么好瞧的?” 敖丙湛蓝色的眼睛弯成月牙儿:“你不想看,那我们下山吧!” 哪吒的脸立刻皱了起来:“下…下山?” 敖丙大步流星地往山下走去,独留背影。 “嗨嗨!你还真走啊!小爷我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呢!”任凭哪吒怎么叫,敖丙就是不回头,只得用一种很扭曲的动作从地上爬起,悻悻跟上。 不过,就算敖丙什么事都跟哪吒对着干,但在一件事上他只能妥协——这件事就是吃饭。 “我想吃那个红色的果子。”哪吒大咧咧地倚着松木,给敖丙下着指令。 敖丙放下手中的吃食,拿起红果,体贴地送到哪吒嘴边。 哪吒咬了一口,“呸”地吐出来:“酸的!”下巴一扬,“换那个黄的!” 敖丙只能又把黄的送到哪吒嘴边,哪吒又是刚入嘴就吐了出来:“更酸!”不满地斜看着敖丙:“你会不会挑鲜果?” 敖丙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会”,到最后眼睛一垂,道:“不太会。” “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什么叫不太会?”哪吒不耐烦起来,双腿一伸,“把绳子解开,我去采果子!” “这不行,说好了绑你三天。” “我就纳闷了,你绑我,能让我学到什么?” “佛家说,戒生定,定生慧。你整日捉猫逗狗,不得清闲,这反映你心浮气躁,心怀无边欲望。”敖丙将哪吒引到浅溪边,水“水静印月,人静映心。” “我就纳闷了,你绑我,能让我学到什么?” 敖丙淡淡道:“佛家说,戒生定,定生慧。你整日捉猫逗狗,不得清闲,这反映你心浮气躁,心怀无边欲望。” 这时两人走到浅溪边,水面上漂着一层野樱粉瓣。 敖丙宽袖轻拂,袖风吹散粉瓣,显露出清澈见底的溪水。 敖丙低着头:“哪吒,你过来瞧瞧!” 哪吒向前崩了两步,胡乱扫了两眼:“瞧什么?” “低头,看水面。”敖丙道,“水静印月,人静映心。你能看见你的心吗?” 哪吒反问:“心在胸口,隔着衣服,隔着皮肉,怎么能看见?” 看着水面上映出哪吒蹙眉不解的样子,敖丙笑了笑,说道:“静心如明镜,能映照世间万物。因此,静心者智慧朗然,能洞察常人不明之处。” “是吗?”哪吒将信将疑,“你能看清你的心?” 水面上映出敖丙严肃的面庞和头上的犄角。 他沉声道:“当然。” 哪吒好胜心起,找了块巨石坐下:“那我也要好生瞧瞧!” 前两日,敖丙还绑着哪吒手脚。但见他是真的整日一动不动坐在溪边,便解了束缚。 只不过,到了每日午时,哪吒的腹部会发出一股热流蔓延到四肢百骸,很快,他的身子就会像火球一样烧起来。这时,哪吒便坐不住了,疼得满地打滚。滚到哪里,哪里就烧起一团阳火,滚到水里,水立刻烧成热气,蒸腾而发。 整个过程要持续一个时辰,每次都把哪吒折磨得生不如死。 哪吒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敖丙明白。 身怀魔珠,必行恶事。 敖丙教哪吒逆魔珠之性行事,那哪吒自己必遭魔珠反噬。 哪吒圆溜溜的肚子中冒出一道红光,那正是魔珠所在的地方,此时魔性大发,在逼仄的腹腔胡乱滚动。 报复的畅快转瞬而过,想到哪吒这几日对他的好,以及哪吒真的被魔珠反噬的后果,敖丙陷入了两难。 救他,还是不救? 帮他,还是不帮? 哪吒疼得抱作一团,咕噜咕噜滚到敖丙脚边,断断续续地讨饶:“敖…敖丙,太疼了…我…我们是朋友,你帮帮我!” 朋友? 这是他说过的话,可真的做到的,却是哪吒。 敖丙冷硬的表情有了些许松动,但双手依然握拳,迟迟抬不起来。 “敖…敖丙,你是不是还因为之前的事生我的气?“哪吒费劲地一字一字向外蹦,”我…我跟你保证,再也…再也不抓鸟了,也不掰虎牙给你做吊坠。我一定跟你日日打坐,刻苦自修,争取…争取早日成佛!“ 敖丙一听,愣住了,无奈地笑了笑,紧抿的双唇终于开启:“你躺好,我看看如何化解。” 哪吒摆成躺着的姿势已经耗尽所有力气,腹部像个小山一样撑起,而且有越来越大的态势。 敖丙看着红光快速地左闪右动,看准其动向,覆掌而上。 刚碰到哪吒的身子,敖丙掌心的皮肉就被烧去大半。 幸好龙族有自愈能力,敖丙稍稍缓了口气,使法术引来山底冻泉,右手续满冰封灵力,再次拍向哪吒腹部。 冻泉遇到魔丸阳火立刻气化,顿时两人周身雾气蒸腾。 敖丙的双目被热气所冲,无法睁开,只能凭着直觉和一股子莽劲儿将掌心贴在哪吒腹部。 一开始,敖丙的手总被弹开,但不知碰到了那一处,他忽然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引力将自己吸附住。 敖丙努力将眼睛睁开一个小缝儿,看到他的手掌正正好好盖在魔珠之上。敖丙转头查看哪吒状况,见他额头上显露出一枚红色火纹,正闪闪发亮。 “你…你…”哪吒抬手指了指敖丙,“你的额头,有个蓝色的东西在发光。” 虽看不见自己的情况,但敖丙知道,哪吒说的应该是他额头上的蓝色花钿,是个水纹形状。 热气散去,敖丙去扶哪吒。 敖丙问:“你感觉怎么样?” 哪吒晃晃脑袋道:“没什么大碍,只是…”低头看向双手,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样子,掌心掌背来回翻。 敖丙心里一紧:“怎么了?” 哪吒喃喃自语:“不对…有些不对。”转向敖丙,“把手给我。” 敖丙不解,但还是将右手交给哪吒。 哪吒一把抓过,将两人的掌心对在一起。敖丙的手大一些,掌心微凉,白皙修长的手指如新长出的春葱。哪吒的手小,沾着一层黑灰,指甲缝里都是泥巴。 敖丙也不嫌弃,只是关切地看着哪吒,生怕他有什么意外。 “不对,不对…”哪吒还是这句话。 敖丙沉声问:“到底怎么了?“ 哪吒抬头望着敖丙,黑色眼珠不安地转动着,用颤抖的声音道:“敖丙,我好像…长大了。原先,我的指尖只到你手指的这里,现在长到了这里。“哪吒在敖丙的手指上比划着。 敖丙经历过这一切,见怪不怪了:“这个没有什么。“忽然想到自己之前和哪吒并没有太近的身体接触,哪吒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手掌大小的? 刚要发问,哪吒突然开心地扑到敖丙的怀里,抱着他的腰叫道:“我长大了!我终于长大了!“那个问题,自然也没机会问出口。 之后,哪吒将自己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肚子小了,身子抽长了几分,手脚都大了。他的面部也有细微的变化,圆圆的眼型被拉长,鼻梁拉长变高,双唇渐薄。 随后几日,敖丙一直耐心地替哪吒化解。 魔丸和灵珠本就同根而生,用一方之力解另一方之戾,正可谓是“对症下药,药到病除”。 哪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成长。 第四章 不多日,哪吒的身高已经窜到敖丙的肩膀附近。踮踮脚,头顶就能挨到敖丙的下巴颏儿。 有天晚上,哪吒趁敖丙不注意,用狗尾花的穗儿搔了搔敖丙圆润光滑的下巴。 “敖丙,你都已经长得这么高大了,怎么还是不长胡子呢?" 敖丙累了一天,困得不行,抱着手臂侧过身,躲过哪吒的搔饶,嘴上敷衍地回道:“那说明我年纪还小。” 哪吒听到敖丙的气息渐平,轻手轻脚地往他那边挪了挪身子。等了一会儿,见敖丙没有反应,这才合目而眠。 日子越长,两人的关系越亲密。 起先哪吒觉得敖丙像个冰块儿,总是板着一张冷峻严肃的表情,从没见他笑过。哪吒甚至怀疑,敖丙身上流的血都是冰渣子,不然怎么会他每次靠近都觉得冷飕飕的。睡觉的时候,哪吒也不挨着敖丙,在他腿边团成个肉球。 慢慢地,哪吒身型抽长,再也团不成球了。 有天晚上,敖丙先上了台子,长手长脚往中间一躺,占去大半。侧头,见哪吒俯视着自己,一副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的表情,忽然意识到那个毛头小孩儿——脑袋才到台子边儿的小肉球,已经长大了。 比较是人的天性。女孩凑在一起会比谁的簪花更美,谁的衣服缎面儿更华贵。男生也不能免俗,比谁更高,谁更成熟,谁更像个大人。 肉球儿时期的哪吒是自卑的。 敖丙一步跨过的水坑,他也要一步跨过,哪怕他两条肉乎乎的腿劈成条直线都比水坑短。 敖丙一手抓过的剑柄,他也要一手抓过。看着敖丙,有样学样,也将手掌底部贴着金色雕花,掌心慢慢收拢,但手指却短了一截。 这样的事例不胜枚举。 直到那一天,敖丙真的意识到哪吒已经不再是个小孩。他移了移身子,空出半块台子给哪吒。 这是哪吒第一次与敖丙并肩而眠,手脚都不知道摆在何处。 敖丙也紧张。哪吒长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原本还是没有任何威胁性的小娃娃,现下,他的身型已经长到无法让人忽略的地步,更不用说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沉稳又带着股邪气。 敖丙有些懊恼,这些日子他光顾着帮哪吒解除魔丸带来的痛楚以获取他的信任,忘了思考哪吒一旦获得无限能量,如何压制的问题了。 “怎么了?想什么呢?“见敖丙眉头紧皱,哪吒半撑着上身靠过去,狭长的眼眸带着探究和担心。 哪吒的突然靠近让敖丙心里一紧,他不由得向一旁躲去,边转身子边说道:“没什么。” 敖丙忘了自己让了一大半地方给哪吒,本来肩部就落了空,这么一躲,眼看着就要往下掉。 “当心!“ 哪吒立刻出手揽住敖丙的肩膀,把人稳稳地捞了回来。 等敖丙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躺在哪吒的怀里,一手撑在自己的耳旁,一手扶在腰侧,而正上方是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熟悉的是关切的表情,陌生的是俊逸潇洒的少年之姿。 幸好是晚上,掩去了敖丙泛红的脸颊,只是那双美眸眨个不停。 哪吒有些无奈,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他放开敖丙躺到一边,给他留出足够翻身的位置,而自己的大半个身子悬空在外。 “明天我把台子加宽加长。“哪吒补充道。 自从敖丙默许让哪吒与他同台共眠,哪吒的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 一开始,哪吒会借着翻身,故意压到敖丙的袍袖,然后细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观察敖丙的反应。 敖丙的性子温和,瞥了眼不在意。哪吒便得寸进尺,打着轻鼾,再压过几分。 敖丙怕弄醒哪吒,自己试着往后抽了抽。哪吒暗中施力,将袖子牢牢压住。 没法子,敖丙只能僵硬地躺着。最后忍不了了,轻轻推了推哪吒的手臂:“过去点,你压到我了!” 哪吒紧紧闭着眼睛,权当没听见。等到敖丙提高声音,才装作被吵的样子,一边挠手臂,一边转回身子。等脸一扭开,便再也压制不住,嘴角一个劲儿地上翘。 这样的接触如温水煮青蛙。 很快,敖丙对哪吒的突然出现、突然靠近没了防备。 再后来,哪吒的指尖贴着敖丙的手背也无妨。这时,哪吒才意识到“冰块儿敖丙”的好处。 夏日炎炎,哪怕到了深夜,暑气仍消散不开。 哪吒本就属火相,体温比常人还要高几分,加之魔丸在体内作怪,更是热得不行。 若是遇上有风的日子还能好些,若是没风,那种外潮热、内燥热的滋味实在难熬。 哪吒翻来覆去睡不着,连带着敖丙也没法睡。 “你怎么了?”敖丙问。 “热!”哪吒说,“快热死啦!“ 敖丙伸手去摸哪吒的额头,的确烫得很不寻常。 敖丙体凉,只要不运功发力,身子就跟块玉石一般,清爽润泽。见他要抽回手掌,哪吒突然一把抓住,按在头上:“别动,这样正好。“ 就算是块凉玉,也抵不住哪吒体内熊熊而发的烈火。很快,敖丙的手掌就被焐热了,只能另换一只。 这一夜,敖丙像在照顾生病发热的家人,不停地换湿毛巾——只不过这块湿毛巾是他的手掌。 大概是尝到了甜头,之后每次安寝,哪吒都要抓着敖丙的手,他有一个绝好的借口,他怕热。 手捂热了就抓手腕,要是手腕焐热了就抓手臂。 后来,这变成了哪吒无意识的动作,在睡梦中,手一直不老实地摸上去,然后再摸下来。 有苦说不出的是敖丙。身边贴着个火球,何来安枕一说?他只能趁着哪吒睡熟,恨恨地踹他两脚。 也不知道哪吒是真的睡熟了,还是皮厚没感觉,不管敖丙怎么踹他,始终坚持不移身、不撒手的二不原则。只不过早上起床的时候会跟敖丙抱怨,晚上梦见有条小白龙,亮着一嘴大白牙,追在身后要咬他,怎么躲都躲不开,整整一夜都睡不安生。 敖丙哼哼两声,心想这可不是梦,他就是那条气得不行、追着哪吒打的小白龙!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什么时候他的牙齿长到脚上了?转头,看向一边玩得不亦乐乎的哪吒,敖丙心中忿忿不平。 他又被捉弄了! 个把月过去,敖丙把操控灵术的基本方法教给了哪吒。他原想着要少教一些,以防将来无法治他,怎知哪吒天资聪颖,极擅长举一反三,教些浅层法术,他自己个儿就能悟出深层含义。 这天,哪吒缠着敖丙,让他教习隐身术。 哪吒早就发现了,每次敖丙的出现都无声无息的,而且总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这等灵术要是学会了,岂不有趣? 敖丙摇摇头:“这个你没法学,这是我们龙族独有的法术。“ 哪吒问:“那你是怎么藏起来的?“ 敖丙道:“只要有水,我就能藏起来,没有水,我便自己引水藏起来。大到江河湖海,小到溪流浅洼,我都能藏。“ 哪吒指着脚边的溪水:“你藏一个给我看看。“ 话音刚落,敖丙就不见了踪影。 哪吒蹲下查看,自言自语地说:”真的不见了!“ 突然水面翻腾 ,溅了哪吒一脸凉水。 哪吒忙用衣袖擦脸,耳边传来敖丙爽朗的笑声,抬头,见他不知何时又变了回来。 看敖丙得意洋洋的样子,哪吒咧嘴笑笑:“所以,只有有水,不管多少,你都能隐身?“ 敖丙自信满满:“那是自然。“ 哪吒轻笑:“那可未必,有个地方,你一定躲不了!“ “哪里?“ 哪吒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敖丙不解,眉头微蹙:“什么意思?” 哪吒笑着问:“嘴巴里也有水,你能藏进我的嘴里吗?” 敖丙这才明白哪吒的意思,一张嫩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又羞又气地骂道:“混…混蛋逻辑!”长袖一拂,扭头就走。 哪吒大笑两声,赶忙跟上:“嗨嗨,说不过就跑,是不是也是你们龙族的独有法术?” 哪吒学习灵法已经有些时日了,时间越长,越是技痒,缠着敖丙让他带着自己的去抓妖打怪。 敖丙摇头:“你的道法还不成熟,万一伤着人怎么办?” 哪吒满不在乎地摇着头:“人们视我们如洪水猛兽,既然如此,管他作甚?来妖杀妖,来人杀人!” 敖丙厉声制止:“你怎可伤及无辜?妖杀人,所以我们杀妖。可人又杀了谁?” 哪吒回道:“谁说害人一定是杀人?有些害人之法比杀人还诛心百倍。你我虽然还活着,但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愤然捶了下树干:“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记得我?除了我,还有谁记得你呢?我们是被遗忘孤魂野鬼,和死人有何分别?” 敖丙一时语塞,紧接着他想起了父王和族人。 他的使命就是助哪吒成为为祸人间的魔头,但到了节骨眼儿上,他竟然下不了决心,而且更要命的是,他分不清他的由于是为了无辜的百姓,还是眼前长成少年模样的哪吒。 见敖丙犹豫不决,哪吒问:“敖丙,你这么想成佛吗?“ 敖丙一怔,想起之前哪吒也说过成佛的事,不知这个误会是什么时候产生的。 “我教你的都是道家法术,何来成佛一说?“ “那你教训我的时候,为何佛来佛去的?“哪吒松了口气,“这样正好,道家没有那些劳什子清规戒律吧?” “佛法道法虽属两个派系,但在我看来其思想内核都是一样的,戒邪欲,守清静,只不过修行的方法大有不同而已。“敖丙冲哪吒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也没想得很明白,佛家说世间一切皆虚幻,道家却说无有皆真实。但我修的是道家之法,便信无中生有,有归于无就是了。“ 哪吒想不通:“如果你没有想通,又为何要信道,为何又要替他卖命呢?“ “能让我将性命置之不顾的从来不是所谓的道法、佛法。” “那是什么?” 敖丙背着手,神色肃穆地看着远方:“悲悯之心。” “悲悯是什么?” “人乐我亦乐,人苦我亦苦。” 这十个字拆开简单得很,合在一起却不好理解。哪吒紧拧着眉头,食指一下一下敲着额头,喃喃道:“这是个什么感觉…” 接下来几日,哪吒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第五章 有天,他去林子里采野果,忽然听到呼救的声音。 哪吒立刻前去查看,只见一条墨色巨蟒正缠着一个约莫六七岁大的男童。蛇身越缠越紧,男童面色青紫,已经叫不出声。 哪吒想都没想,大吼一声:“妖孽,放开那个娃娃!” 巨蟒一惊,卸了些力道。男童咳了一声,借机大口呼吸空气。 哪吒空手朝巨蟒劈了过去:“看招!” 见哪吒手无兵刃,又是普通少年模样,巨蟒没将他放在心上,蛇尾一甩,向哪吒手臂卷去。 跟敖丙学了这些日子,哪吒的应战技巧有了大幅提升。他假意应对蛇尾,实则虚晃一枪,手掌蓄力,朝蛇身七寸狠狠拍去。 不过哪吒毕竟经验不足,未能一招制敌。巨蟒晃了两下,松开男童闪到一边,摇身一变,现出人形。 哪吒将男童护在身后,冲那人冷冷一笑:“原来是个蛇妖!”上下打量,“还是长得极丑的那种。” 蛇妖不怒反笑:“好小子,让我就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当下,蛇妖双手握拳,双臂似蛇身般柔软游走,分两侧向哪吒攻来。 哪吒从未见过这等招数,将身后男童往一旁软草从一丢,凭着一股虎劲儿迎头而上,决心要硬生生接过这一招。 见哪吒莽动,蛇妖心中暗笑,掌心暗藏毒粉,直冲着哪吒面门而去。 就在蛇妖出手之时,忽听一旁传来焦急喊声—— “当心!“ 敖丙飞身而来,拉住哪吒腰带往后一甩,反而把自己送到蛇妖面前。 这时,敖丙再想闪躲也已经来不及了,焦黄色的毒粉从他顶门倾洒而下。霎时,敖丙白皙的面容覆上一层黄土,连黑色的眼睫都成了黄色。 毒粉被磨得极细,蛇妖掌风一扫,毒粉飞扬。 敖丙连忙用衣袖擦脸,但已经晚了。他的眼睛又酸又疼,头也昏昏沉沉的,身子晃了晃,眼看就要倒下去。 哪吒忙奔过去将敖丙扶住,看到他眼部红肿,面色发青,胸口突得一跳。 敖丙感觉到扶在自己腰上的手掌微微颤动,摸索着抓住哪吒的手臂道:“我没事,你放心。” 哪吒心中酸疼,问道:“疼不疼?” 敖丙浅笑:“有点儿。” 仿佛有感应一般,哪吒觉得心口被重重一击:“我也疼。” 敖丙立刻紧张起来,用手去推哪吒:“是不是毒粉沾到你身上了?你离我远点儿。” 哪吒拉住敖丙:“不是,没沾到…只是…”话堵在喉咙口,再也说不下去。 敖丙欣慰地拍拍哪吒:“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悲悯之心。” 一旁的蛇妖看不下去:“你俩要想亲亲我我,找个没人的地方去,不要搅扰我的美餐!“ 哪吒将敖丙搀扶到一边,再面向蛇妖时,已脸色大变,面露阴翳可怖之色:“把解药交出来!” “有本事你就自己来拿。”蛇妖双手一摊,然后又好死不死地补充道:“不然,那小子就等着死吧!” 哪吒被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暴躁狂怒、忧虑心疼,种种感情集聚胸口,又“轰”得一声炸裂开来,化成灼人的热流向四体百骸散去。 “我再说一遍,把解药拿出来!”哪吒的声音阴冷而低沉,如暴风骤雨的前夕,让人心里直发毛。 敖丙看不到两人的状况,阵阵心慌,叫了声“哪吒”。 这时的哪吒哪里听得见敖丙唤他,冲蛇妖怒吼:“把解药拿出来!”说着,跟疯了一般直冲蛇妖飞去,右掌紧跟着发狠劈出,掌风凌厉,还带着灼热的温度。 这一掌劲道十足,不可小觑。 蛇妖不由得退了两步,想卸去些力道,下一刻却发现脚边的野草着了起来。 蛇妖这才发觉,哪吒的掌中带火。 一击未中,哪吒立刻又出掌跟上,不过几下,蛇妖便被熊熊烈火团团围住,彻底堵住了去路。 哪吒咆哮道:“交出解药!“ 蛇妖怕热更怕火,困在火阵中间,只觉身上的蛇鳞片都烤得发烫,干干皱皱地要卷起来了。 蛇妖问:“要是把解药给你,你就能放过我?” 哪吒自然接道:“当然。” 蛇妖将解药抛出:“口服三粒。” 哪吒接过解药,大步奔到敖丙身边。敖丙的眼睛肿得老高,面容发黑,半靠着树干,不停地喘粗气。 哪吒心里一紧,强压住心中狂怒,努力用温柔的语气道:“快服下吧。” 敖丙点点头,两手摸索着去找哪吒。 哪吒立刻握住敖丙的手,柔声道:“我喂你,张嘴。” 失了光明的敖丙显得乖巧听话,又柔弱可欺。他借着哪吒的照顾吞下药丸,很快,脸上笼罩的黑气便尽然散去,眼睛的红肿也好了很多。 哪吒着急地问:“如何?” 敖丙的手掌安抚地拍拍哪吒的手臂:“好多了!” “还疼吗?” 敖丙咬着嘴唇,思索着是不是应该说实话。 原本柔和下来的面色又重新变得阴冷,眼角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动。 “好了没有啊?”蛇妖觉得自己都快被烤化了,“好了就放了我吧。” “呵!”哪吒冷笑,“放过你?” 敖丙听到哪吒的声音比冰渣子更阴寒,担心地收紧手指:“哪吒,你别冲动,你只不过将蛇妖一时制住,以你现在的法力,还不足以杀了他,万一…” 还没说完,敖丙忽然感到龙角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这一下来得很轻柔,好似暖风拂过时,花蕊微颤般寻常,水波轻动般漫不经心。一个转身,一下眨眼便恍然而过。 也许就是因为他太过轻柔,反倒格外令人心动。 敖丙怔在原处,身子僵硬,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刚才…做了什么?“ 还是被抓包了! 哪吒脸发烫,尴尬地清清嗓子:“你的龙角软乎乎的真可爱,没忍住,用手碰了一下。“ “哦。“敖丙松了口气。 哪吒赶忙放开敖丙,转身面向蛇妖,只听他轻声说了句:“你们这俩小子,还真是变tai!“ 哪吒脸色发青,脑中某个被称为克制的神经骤然烧断。 他真真地,动了杀心! 哪吒嘴里低低地念着咒语,双手缓慢地向上抬起。蛇妖惊恐地发现,半人多高的火苗开始向上窜,不一会儿变成一人高,将它死死困住。 蛇妖才意识到这次插科打诨,随便认个怂也躲不过去了。 这次,是要命。 说来,蛇妖也是修炼百年的蛇妖,否则如何化成人形?他本不想动真气抵抗,可到了背水一战的节骨眼儿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蛇妖集中精神,全力抵抗。 目不亮,则耳更明。加之敖丙担心哪吒惹事,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以耳代目,不肯放过一个细节。 他听到草木烧着的噼啪声,林间鸟兽骚乱,往西边奔走。还有气喘吁吁的声音,那不是哪吒发出的,应该是蛇妖在费力支撑。 哪吒呢?怎么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敖丙心里担心,但不敢发声唤他,生怕分了他的心。 其实哪吒的情况也不容乐观。虽然敖丙每天都替他运气化解,但魔丸的戾气仍有残存,此时正趁虚而入,一点一点地吞噬他的理智。他仿佛被撕扯成两半,一半想着敖丙,要为他报仇,另一半则是无缘无故的狂暴,只想将挡在他面前的一切都摧毁。 两人的熬战坚持的越久,魔丸对哪吒的侵蚀越严重。眼中已经没有眼白,双目通红,黑亮的眼珠变得混沌不堪,额头上的火纹发出刺眼的红光,一闪一闪的。 看到哪吒几乎失去理智的凶残模样,蛇妖被吓得不轻,胡乱求救着:“救…救命…那个坐着的小子,你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救救我啊!“ 蛇妖干哑绝望的嘶吼吓坏了敖丙,他使劲儿揉了揉眼睛,但也只能看出模糊的轮廓。他扶着树干站起来,朝面前的红影慢慢走去,那应该是哪吒。 忽然,一道更加亮眼鲜艳的红色挡在敖丙眼前,接着是哪吒愤怒的吼声:“哪来的妖物,快放开我!“ 哪吒被妖物缠上,便解了蛇妖那边的围困。他刚想逃开,见哪吒被一条红色绳子团团围住,只冒出颗脑袋,报复心起,决定出手伤他。 敖丙看到一个黑团先是走远,而后又跑近,想也没想,立刻出手救人。只是右足轻点地面,百尺之内的草地都被冰封。 蛇妖大为恫怕,知道这人的道法远在那个火孩儿之上,再停留下去,不仅占不到一丝便宜,甚至可能命丧于此。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解开冰封之印,仓狂而逃。 敖丙看不清明,见那团黑影逐渐淡去,便也任由他去了,转身查看哪吒的情况。往前走了两步,面前突现红光。敖丙一惊,脚下踉跄。所幸胳膊被牢牢抓住,身子只是轻微晃了一下。 敖丙试探地问:”哪吒?“但很快,他意识到扶住他的并不是哪吒,因为真正的哪吒仍被缠住,在地上打滚,边挣扎边大声叫道:”妖物,别碰他!敖丙,你快走!“ 第六章 直觉上,敖丙觉得这怪东西并无恶意,他小心地用手指碰了碰那物事,只觉其柔软滑腻,像泥鳅一般,刚触到就滑走了。 敖丙想了想,说道:“哪吒,你先别挣扎。你跟我说说,这是个什么东西?“ 哪吒被绑了多时,心里早就忿忿不平了,没好气儿地说:“就一破布头!“说罢,脑袋就被破布头揍了一下。 ”嘶!“哪吒倒抽一口冷气,”这破布头的力气倒挺大!“然后,又是一下。 敖丙的视力恢复了一些,看了个大概,淡淡一笑:“让你不说好好说话,挨揍了吧!“跟逗猫一般,温柔地揉了揉手下的绸布,”这孩子就嘴巴臭些,本质不坏,你放了他吧!“ 哪吒不服气:“我不用他放,我马上就把他剪成…”红绸收紧,哪吒再也说不出话来。 敖丙摇摇头,心想这绸布的脾气和哪吒一样,都挺狂躁。 “放了他吧!”敖丙道,“我陪你玩玩。” 绸布像能听懂人话的小孩儿,立刻放开了哪吒,绸布的一头轻佻地扫了扫敖丙的肩膀,仿佛在说:“你小子又能玩出什么花样!” 哪吒连滚带爬挡在敖丙面前,将他往后一拦,冲绸布叫道:“他受伤了,你有种冲我来!” 绸布凹成手掌的姿势,赶人般冲哪吒甩了甩,不屑的意思溢于言表,翻译过来就三个字——你不行! 哪吒气急又要动手,被敖丙拉住。敖丙莞尔一笑:“我能看清几分了,你让我试试。”尾音淡淡的,轻轻上扬,在哪吒听来,就跟撒娇一样。 哪吒性子急,跟□□桶没什么区别。但有一点,他不是个执拗的人,行动和思维都转得极快。尤其是面对敖丙,但凡两人发生分歧,最后赢的总是敖丙。 “好吧。”哪吒很是无奈。 敖丙闭着双目,嘴角浮笑,下巴微微扬起,显得胸有成竹。这副傲然独立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可人儿,让哪吒忍不住靠近。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用手背蹭了蹭敖丙的脸侧,附耳沉声道:“要当心!” 温热气息冷不丁地入耳,敖丙不自然地往后一缩,周遭平静得连一丝清风都没有,他的长睫却颤抖个不停,好似挂在树上的最后一片秋叶。 蓦的,敖丙想到些什么。 “哪吒,你有几只手?“ 哪吒莫名:“两只。” 敖丙上前抓住哪吒右臂:“被我抓住一只,还剩几只。“ “一只。” “若左手也被我抓住呢?“ 哪吒反应过来敖丙想问什么,脸颊突然又红又烫。 敖丙看破没说破,松开哪吒向红绸走去。 哪吒转身,只见调皮的红绸弯成两个人形,而这两个人,竟然在接吻! 哪吒心里一紧,立刻看向敖丙,见他仍闭着眼睛,只不过薄薄的耳垂红透了。 敖丙走上几步,来到绸布面前,微微颔首行礼,招招手道:“来吧!“ 绸布比哪吒还沉不住气,未等敖丙说完最后一个字,就迫不及待地抢攻而上。绸布大概七尺多长,可伸可缩,亦柔亦刚。此时翻腾游走,像海面上翻起的巨大波浪,忽的一声奔向敖丙。 敖丙看不清明,索性闭着眼睛应敌。他听到风声呼呼,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心知此番躲不过去,只能硬接不可。当即双掌起势,用道家的连绵六合掌应之。 绸布感觉这掌阴柔无比,掌中暗藏无尽引力,将自己瞬间拉扯到敖丙身侧,但也只能在他周身打转,根本近不了身。绸布发招强攻,威力之大,连百步开外的老松都微微震动,树叶沙沙作响。可敖丙却无感无觉,神色淡漠地站在漩涡之内,颇有他强任他强的态势。 两人缠斗多时,比拼的是内在功力,招式并不花哨。 哪吒见敖丙久守不破,心中焦急,生怕他伤到。他终于体会到自己与蛇妖颤抖时,敖丙那种坐立不安的感觉了。 或许是感觉到哪吒的心情,敖丙冲他的方向浅笑示意。下一刻,他冲破护体真气,发掌出击绸三五寸线。 这招式看似寻常,却反映了敖丙多年的修行道行。 绸布灵动,如游水般来无影去无踪,抓其三五寸线本就不易,更不用说敖丙还闭着眼睛,完全凭借一对灵耳和丰富的实战经验。而且,他掌中内含浑厚力量,触到绸布的瞬间突然使出冰封法术,七尺绸布立刻冻成一块冰条,动弹不得。 敖丙嘴角一挑,不由绸布做任何反应,双掌再次平推而出。这一掌至刚至纯,冻成硬块的绸布没了灵动优势,只能硬生生地接去。 嗤嗤几声,绸布碎成几段,如残败的蝴蝶四处飘散。 哪吒抚掌大笑:“好好好!还是敖丙对我最好,撕了这破布头替我出气!”奔上前,拉住敖丙,“你的眼睛怎么样了,还看不清吗?” 敖丙道:“好多了,其实我已经能看清了。” 刚才敖丙出招太快,哪吒没看清楚,连忙问:“你快说说,你是怎么破敌的!” 敖丙解释道:“其实这绸布和蛇也没什么分别,蛇只有一头,而这绸布有两头。 ” 敖丙坐下来给哪吒细细解释着,哪吒越听越奇,不停地重复:“妙啊,真妙!” 哪吒忍不住要抬手鼓掌,没想到掌声已经响起。转头一看,这绸布不知何时又把自己个儿拼接了回去,现在正盘这着腿,听得津津有味。 哪吒指着问:“这布头怎么又回来了!” 敖丙撑着头想了想:“他应该不叫布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混天绫。“ 混天绫立刻频频点头。 哪吒嘴一撇:“混天绫?我看是混蛋绫、混账绫!“ 混天绫立刻挥着拳头要揍哪吒。 敖丙止住混天绫,继续道:“混天绫本是太乙真人的灵物,不知道怎么落到这里了,真是奇怪。” “一定是太乙老道觉得他太烦人了,把他一脚踹出来了!” 敖丙看着势如水火的两…啧,混天绫把自己凹成了人形,还能听得懂人话,便姑且当他是人吧。这两俩火人凑到一起,非得天崩地裂不可。 “哪吒,你不是一直说没有顺手的武器嘛,我觉得混天绫可以一试。“ 哪吒立刻不乐意了:“武器就是我的兵,得听我的,指哪儿打哪儿。你看这玩意儿脾气比小爷我还大,真上了战场,指不定跑到敌人那儿搅成一伙,一起来对付我。” “他不听你的,是因为他还不服你。”敖丙说,“你得想办法收服他。” “收服?”哪吒陷入思考,等回过神来,发现混天绫变成了只小猫,正在敖丙手下撒娇打滚。 敖丙的视力已经恢复,一双美目笑成月牙儿,卧蚕微鼓,脸上满是温柔无限的样子。 “收服啊!”哪吒的黑瞳慢慢聚成一个焦点,直直地望着他想征服的人。 哪吒觉得自己的日子从来没有过得这么憋屈。 那是太乙真人的灵物吗?那根本就是条哈巴狗,成天粘在敖丙屁股后面打转。 不管是吃饭还是练功,他都不依不饶地蹲在敖丙身边。更可气的是睡觉的时候,混天绫会变成一张红毯,将敖丙严严实实地盖住。哪吒想抓敖丙,混天绫就会伸手揍他。 哪吒揉了揉发红的手腕,不满地看着那两人。 敖丙正在练拳,混天绫撑着脑袋坐在旁边看。虽然混天绫没有五官,但那副花痴无限的表情隔着老远都能看到。 哪吒心里冒火,捡起块石头冲他丢过去,还未碰到,就被混天绫反手接住,扔去了水塘。 这段日子,敖丙也不好过。以前他带一个孩子,现在带了俩,而且还是互看不顺眼的两人。他真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结下这么大仇的。尤其是哪吒,总是吊着张脸,不笑也不恼。 有次他和混天绫练手,不经意一转头,发现哪吒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们,眼中满是幽怨——他想破头,也找不到哪个词比幽怨二字更恰当。 敖丙想跟哪吒推心置腹地聊聊,好不容易逮到混天绫出去撒欢的机会把他拉到一边,问他怎么了。只见哪吒脑袋一偏,满脸无所谓地说:“我好得很!“堵得敖丙再也说不下去了。 三个人磕磕绊绊地过了一周,有天敖丙忽然听到龙族的召唤。 这是一种特制海螺发出的号角声,只有龙族人才能听到。而且这次节奏很急,应是有大事发生,催他回去。 敖丙不敢拖延,抬脚要走,忽见哪吒抬头望他,脚步不由地停了下来。 “哪吒,你来!“敖丙冲他招招手。 哪吒还没动身,混天绫先一步蹦到敖丙身前。哪吒立刻不乐意了,嘴撅的老高:“不去!“ 敖丙眼睛看着哪吒,拍拍混天绫道:“别闹,我跟哪吒有话说。“转眼闪到哪吒面前,”真不知道你最近在气些什么!“ 哪吒用后背对着他:“谁说我生气了!我一点都不生气,我开心得很!“说着,他还故意大声干笑了几声。 敖丙叹气:“我要走了!“哪吒顿时愣住了,瞪着眼睛直直地盯着敖丙,似乎在琢磨这句话的真假。 “你还回来吗?“ 敖丙哑然,说实话,他也不知道。 第七章 混天绫看这两人的表情动作越发僵硬,忍不住好奇心凑了过去,扭头看看敖丙,又看看哪吒。 正说到关键之处,又见混天绫插了一脚,哪吒怒从心起。这次他没再忍着,把混天绫往旁边一推,吼了句:“滚开!” 这一声来得突然,连敖丙都吓了一跳,再对上哪吒的眼睛,只见他双目泛红,眼底戾气渐盛,显得既狂暴又脆弱。 敖丙也不忍心,想要安抚哪吒,被他侧身躲开。 “哪吒!”敖丙抬高声音。 哪吒立刻高声回道:“敖丙!“他放于身侧的双手紧紧握着,身子不受控地发抖。 他害怕,真的怕了! 他怕自己不够好,留不住敖丙。 他怕敖丙此去不回。 他怕… 有些事情,敖丙没法与哪吒直言。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只海螺:“这个你拿着。” 哪吒不接,默然不语。 “这是我们龙族的独有的左旋海螺,每人只有一个,我的…就给你了。“敖丙解释着,“只要你吹奏海螺,不论多远我都能听见。” 哪吒眼中有一丝期待,敖丙迎着他的目光继续说:“我听到,就会来找你。“ 听敖丙这么说,哪吒的面色缓和了不少,问道:“你是要去何处?要去做什么?“ 敖丙眼神一晃:“我也不知道。“心里却担心父王是找他回去询问任务进程,说不定,要催他除掉哪吒。 号角的声音更急了,敖丙必须得走了。 “等一等!“哪吒拉住敖丙的宽袖,”之前你问我有几只手,我现在告诉你。” 哪吒突然身子前倾,好像两人眼中有情思拨动,冷不丁将人拉近了。 四目相对,没有想象中的激动热切,就这么安静地看着。 耳边,号角声愈来愈响,又愈来愈远。 “哪…” 下一个字化在了哪吒的唇间。 这一吻,两人都无意加深,只是四片唇,两片炙热,两片凉薄,紧紧地贴在一起罢了!像两只无措的小兽,互相汲取对方的温情。 “现在知道答案了?“哪吒的拇指抚着敖丙的脸侧,见他水蓝的双眸如星辰大海,怔怔地望着自己,又忍不住琢了一下。 “若我唤你,不准不来。“语气一如既往的不讲理。 敖丙的眼眸一垂:“知道了。“ 真不希望你走! 哪吒心里被这句话填满了,但他没有说出口。拇指小心地描摹着美目、细眉,亲昵地蹭了蹭光洁的额头,最后,落到那对银白色的龙角:“这对龙角,长得甚好。“ “也就你这么想。“ 哪吒轻笑低语:“我最聪明嘛!“ --- 龙宫里,老龙王已经等候多时。 “我儿为何来得如此晚,是忘了回家的路吗? “ “不敢!“敖丙双膝跪地,”一听到父王召唤,我就立刻动身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老龙王眯起眼睛,警惕地看着多月未见的儿子。 “只不过哪吒一直拉着儿臣询问,耽搁了些时间。” “你和哪吒的关系如何?” “很好。” “好——”龙王拖长声音,最后不相信地扬起,“怎么个好法?” 敖丙小心斟酌着:“他对儿臣很好的那种…好。“ “那你呢?“ 敖丙额头叩地,发出清脆的“砰”声:“儿臣一刻也不敢忘身上的重任。“ 老龙王对敖丙的回答不甚满意,大敌当前,也没闲心去探究了,从袖口掏出块绸缎交给敖丙:“这是申公豹送来的急报,说骷髅山有妖魔作乱,纣王派兵围剿,久攻不下,要你前去相助。“ 这妖魔名号石矶,原是一块补天顽石,三年前趁乱堕入凡间,藏于骷髅山。为了修成人形,须得吸取活人阳气,而且以二三十岁的青壮男人最佳。 于是,骷髅山周围出现了一类奇观——寡妇村,这些村子里只有老弱妇孺,连八九岁的男孩儿都很少见,最近石矶更是丧心病狂地将魔爪伸向了襁褓中的婴孩儿。 纣王也曾派兵围剿,百人组成的敢死队全都有去无回。之后东夷侵扰边境,军队都被撤走了。这次,若不是因为石矶杀了纣王宠妃妲己的亲哥哥,杀魔一事怕是再难提起。 龙王让敖丙去相助,一方面是向申公豹示好,另一方面是希望敖丙能杀掉石矶,为民除害。虽不见得仅此一次就改变百姓对龙族的偏见,但多少能赢到些好名声。 敖丙原以为骷髅山已经战事惨烈,商朝部队死伤惨重才找他前去相助。到了才发现,商朝军队驻扎在百里之外的村落,在那里,连骷髅山的山尖儿都看不见。 还未进统领帐房,浓烈的酒香就扑鼻而来。 敖丙一把推开企图挡在面前的守卫,用脚踹开房门。 房内一派声色犬马的景象,所有人正玩在兴头上,一点都没有大战在即前的紧迫感。见有人不通报就闯进在,坐在中间的那人立刻怒意渐盛,将手里的酒瓶砸向木门。 “谁他妈让你进来的?” 守卫吓得屁滚尿流,爬进屋内,结结巴巴地回道:“将…将军,我…我…” 敖丙抬手止住守卫:“不关他的事。“ 将军示意守卫关门出去,上下打量敖丙,见他白袍披身,只露出一双湖蓝色的眼睛,问道:“你是何人?“ 敖丙没有直接回答:“是国师让我来相助将军的。“ “哦——”将军跟左右解释:“这就是龙族三太子。” 旁边一人愣愣地瞧了敖丙一会儿,忽然哈哈笑出声:“他就是龙妖啊,怪不得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白袍下,敖丙羞红了脸,双脚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门就在身后,他真想一走了之。 “这对龙角,长得甚好。” 忽的,这句话跟撞钟一样砸进心房,余音袅袅。 敖丙松开握紧的拳头,解开白袍,脱下帽子,露出一张冠玉般的俊脸和一对碍眼的龙角。 在座的人都是第一次见妖,愣了片刻后,纷纷大笑起来。 敖丙轻哼了一声,抬手随意拂动。顿时,杯中水酒变成冰块,大块烤肉上都覆着一层冰霜。 霎时,所有人都变了颜色,一个个都目瞪口呆的,手指敖丙,大张着嘴,半天说不出来话。 众人之中,将军是见过些世面的,见敖丙法术高强,又没有恶意,打起来圆场:“听说龙族三太子智勇双全,修为甚高,更可贵的是有一颗为国为民之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将军言重了。”敖丙施礼,同时解了法术,“只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为何将军的部队驻扎在百里之外,而且来了多日都不除妖?” 将军站起来走上前,哥俩好地揽住敖丙的肩膀:“老弟啊,哥哥我按兵不动也是没有办法。我接连派了三四个先锋部队去骷髅山打探情况,全都有去无回。我们对山里的情况一概不知,实在不敢冒进。” 旁边人连忙搭腔:“是啊,我们把部队退到这里,也是无奈之举。” 将军又道:“所以我才上报王上,希望能派外援前来相助。没想到竟是龙族三太子亲自前来,老哥我真是既欣喜,又惶恐。这么尊贵的身子要是受半点伤,老哥我可担待不起啊!” 敖丙摆摆手:“国师在急报里让我听命于将军,将军有令,但说无妨。” “我们现在遇到的最大问题是对骷髅山的内部情况不了解,这样进山,跟瞎子没有分别。”将军循循善诱着,“我希望老弟能做我们的眼睛。” 敖丙一口应下:“这没问题!” 一旁有人道:“山上有个骷髅洞,黑漆漆的,听说石矶就躲在里面!” 将军佯怒:“住口,三太子刚来,怎么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呢?” “无妨,兵贵神速,现在已经拖了很久,延误了时机。我现在就去探探情况。”敖丙道。他现在是立功心切,恨不得现在就杀了石矶。至于原因…为了龙族是肯定的,除此以外,他还怀了自己的心思。 见敖丙爽快应下,将军心中暗喜,端起杯水酒:“那我就祝老弟得胜而归了!“ 敖丙接过,一饮而下,如尝白水。 等敖丙走后,将军冷笑:“石矶是妖,龙族也是妖,他们妖的事情就由他们自己了结吧!“ 旁人露出担心的样子:“万一这三太子不敌石矶,我们又当如何?只怕王上会怪罪下来。“ “哼!“将军目光阴鸷,”那小妖精的哥哥是条人命,你我就不是人命,我千千万万子弟兵就不是命了?“陶土做的杯子越攥越紧,”王上大如天,可若天不惜人命,我便反了这天!“ 第八章 对石矶,敖丙略有耳闻。听说她修道数千年,曾得女娲娘娘亲自点化。虽然她心术不正,最后也未能修成正果,但其道法修为极高。此番冒进,还是鲁莽了。 敖丙抬头望向近在眼前的骷髅山,山大概有百丈高,此时云层压低,将山峰隐去大半。 进山后刚走几步,忽觉有人在直勾勾地看自己。 敖丙屏息,四下查看,忽的向某一草木繁盛之处拍掌过去。风劲草折,藏于丛中的物事也终于显露——密密麻麻摆满了骷髅头,一对对黑洞洞的眼孔直冲向外,正对着他。 敖丙只觉心里咚咚直跳,不由得抓住身旁枯树,稳住身形。 这是敖丙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害怕,心慌得像乱弦齐奏。 说起来,敖丙自诩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当初,老龙王让他去降服魔丸,他可是不曾犹豫,立刻应下。要知道,混元珠集天地精华,万物灵气,珠胎结就万年,那可不是一块玄黄顽石可以比拟的。 更何况,此战是为龙族而战,身为龙族三太子,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为族人而死,他死得其所 ! 只不过,有点遗憾… 天蓝水清,花开云笑。这么美的景致,应该跟他说一声才是。 敖丙这么想着,单掌劈开枯树,在上面留了三个记号,之后,义无反顾地向深山进发。 山中险石林立,需得时刻提防,不过走了百步,就有十几块碎石砸下来。敖丙灵巧地东躲西避,脚下不敢怠慢。不多时已攀到半山腰,石矶所在的骷髅洞就在头顶上方。 敖丙四处看了看,没有山路直通骷髅洞,它如空中楼阁,嵌于石壁之中。石壁与地面几乎垂直,壁面光滑,没有藤蔓攀附,一点着力点都没有。这真可谓是易守难攻,难怪石矶将落脚点选在此处。 不过,这可难不倒敖丙,飞天走壁是基本功,这点距离,不过是轻轻一跃而已。 敖丙刚要凝神运功,耳畔突然传来轻轻唤他的声音。 “敖丙——“ 敖丙以为自己幻听了,这荒山野岭,哪来的人? 那头轮番叫了几遍,大概是由于没有收到回应,恼羞成怒,猛地提高音量,大吼一声:“敖丙!” 这下确定无疑了,的确有人叫他。 敖丙揉了揉耳朵,心里暗道:这哪吒,真不会挑时候!接着,凝神运功,将声音屏蔽了。 那边,哪吒举着海螺,仍然“敖丙敖丙”叫个不停。混天绫翘着腿坐在一旁,跟看二傻子一样瞧着他。 “怎么这么久都没回应?是不是连通不好?“哪吒烦闷自语,一下子跃到一株老松顶端,面向大海的方向,将海螺置于唇边,大声嘶吼:”敖——丙——“ 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反应。 他不会是,真的不回来了吧! 哪吒的眼眶霎时就红了,看着手中的海螺,往树下狠狠一丢:“什么我听到,就会来找你,都是骗三岁娃娃的屁话!“ 海螺直直地磕到石头上,破了一角。 混天绫好奇地拾起来,也想学哪吒的样子,对着海螺大叫,可惜他不会说话,只能敲石头、敲木块,发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哪吒心中有气,却仍怀了一线希望,坐在树上,望着进山的方向,一等就是三天。 看那日升日落,云卷云舒,与平时没有半点差别。但哪吒的心却似破了洞的船,越来越沉。 日出东方,一天又要开始了。 哪吒从松树上跳下来,垂眸一撇,见那混天绫仍在孜孜不倦地敲石块。 ”我要去找敖丙,你跟我去吗?“哪吒问。 混天绫立刻站了起来,讨好地挂在哪吒手臂上。 哪吒拿过海螺,用衣袖擦了擦上面的黑灰,一字一顿地说:“敖丙,下面的话你给小爷我听清楚,小爷我现在就去找你,不管你在哪里,就算掘地三尺,我也一定要把你找出来!我找到你的那一天,就是你倒霉的那一日。我一定把你收拾得生不如死,让你把说出来的话,再一个字、一个字地咽下去!你最好暗自祈祷,愿我早一日找到你,不然每过一日,我就会想出一个新法子折磨你。以前我怎么折腾山里飞鸟走兽的你都见过,那些只不过是小伎俩,我不会用在你身上。我,可是很看得起你呢!敖丙,你都听清楚了?“ 说完,混天绫急促地拍了三下掌,意思是这回哪吒是真的生气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哪吒拍拍混天绫的脑袋:“我们走,找他丫的去!”心里却暗暗打鼓,不知道敖丙是否真的能听到这些话,他又是否真的能找到敖丙。 呵,上天有时候真会开玩笑。 如果哪吒也是龙族人就好了,又或者灵珠和魔丸之间有自己的联通方式。 这样,哪吒便会听到回应—— 一声虚弱的“知道了”。 过去一年里,哪吒从未真正走出过大山。 混天绫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蹦蹦跳跳地走了好长一段,才发觉哪吒并没有跟上了。 哪吒站在树下,繁茂的树冠在他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抬头,阳光刺眼,就如那些鄙夷的目光一般不能直视。 一时间,哪吒有些惶然。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摸上怀里的海螺,仿若敖丙在侧。 哪吒先去了东海,他举着海螺唤了许久,也不见敖丙出来。天高海阔,他该去哪寻啊! 单纯如混天绫也没了法子,坐在沙滩上生闷气。 两人从白天坐到半夜。 不远处,有村民正在办篝火会,火堆上靠着刚捕获的海鱼,一群人围在周围载歌载舞。 起先,烤海鱼的味道很香,把哪吒的馋虫都勾了出来,没过一会儿传来一阵糊味儿。 “烤焦了烤焦啦!“有人着急地叫道,接着是哈哈一片的笑声。 哪吒的目光黯淡下去,心道若是敖丙在一旁,烤糊也欢喜得很。 混天绫看出了哪吒的心思,叹了口气,变成了张毯子盖在哪吒身上。 “有了!“哪吒突然抬起头,把混天绫一把揪了过来,”我有办法了!“ 哪吒想的法子很笨。只见他一个筋斗翻到东海深处,口中默念咒语,忽的,他手心儿窜出两团火焰。 起先,火焰只是明亮的两点儿,不一会儿烧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将哪吒完全裹住。 “去吧!“哪吒双足朝天,奋力将火球推向海平面。海面仿若附着了一层薄油,一瞬间烧到百尺开外。 混天绫也不甘示弱,变成一根巨大的擎天棍,在海中央搅动起来,把深藏海底的鱼虾都翻了出来。鱼虾刚越出水面,就被火焰吞噬,变成一块焦黑的干骨。 一时间,火光绵延不觉,将黑夜生生烧成了白昼,纵使灿若星辰,此时也没了颜色。 龙宫里地动天摇,红光灿然。老龙王去了商王宫,东海龙宫由大太子敖甲坐镇。 敖甲派驯海夜叉出海查看,夜叉刚冒了个头就被混天绫绑了个结实。 “敖丙呢?”哪吒问。 夜叉一看是哪吒,满心以为他是来寻仇的,双唇紧闭,不肯多说一个字。 哪吒也不客气,对着夜叉的腹部抬手就是一掌。夜叉半张脸埋在海水里,不停地吐酸水。哪吒还是不放过他,粗暴地将夜叉脸上的红须一把抓起,对着他的脸连抡了十几掌。 夜叉被哪吒折磨得生里来死里去,本来就极丑的一张脸变得扭曲肿胀。混天绫捂紧脸,不肯再看一眼。 “别打了,别打了!“夜叉求饶,“再打,就…就破相了。” “不打也破相了!”哪吒不客气地回道,“敖丙呢?” “三太子去杀妖了,就算你俩有什么过节,也等太子回来再说!” 哪吒挥起的手慢慢放下,抓着夜叉的衣襟问:“杀什么妖?” 冷静下的哪吒比狂暴的哪吒更令人害怕。夜叉小心地咽了咽口水:“石…石矶。” 衣襟猛地收紧:“你说谁?” “石矶。” 哪吒的手指不受控地颤抖起来:“去了…他去了几天?” “三天。”见哪吒脸色大变,似乎是担心敖丙出事,夜叉反而放下心来,安慰道:“你放心,若三太子有事,定会知会我们一声的,龙族每人都有一个海螺,只要…”夜叉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睛越睁越大,不敢置信地看向哪吒的胸口。 “你说的是这个?“ 夜叉点点头:“三太子竟然把左旋海螺给了你,老龙王找遍东海,也只发现一只左旋海螺。“ 闻言,哪吒双眼一黑,差点背过气去。混天绫学机灵了,连忙撑住哪吒的后背。 放了夜叉,哪吒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奔向骷髅山。 行至百里开外,虽未见骷髅山,口鼻里满是烧焦的黑灰。哪吒呸了两下,拦下一个路人询问。 路人脚下匆匆,一听哪吒要去骷髅山,连忙相劝:“别去了,骷髅山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到现在都没灭呢!骷髅山是山连山,火势已经蔓延到旁边的元玉山脉,没有十天半个月,火是灭不了的!“ 夏末初秋,暑气还未完全消去。哪吒只觉浑身坠入冰窟,身子晃了一晃,扶住一旁的树干干呕不已。 明明三日来水米未进,仍觉胃气上涌,卡在喉咙处,生疼。 第九章 越靠近骷髅山,烧焦的气味越浓烈,每一口吸进鼻腔的空气都带着泥灰碎渣和灼人的温度。 哪吒自我安慰,敖丙法力高强,打不过就跑这个简单道理他不会不懂。 但这点侥幸,还是破灭了。 行到离骷髅山百步之遥时,哪吒的额头突然被一利物崩到,瞬间划了一道细长口子。 混天绫好奇地捡起来,交给哪吒。 这是一块椭圆形的硬片,比拇指指甲盖略大一些,晶莹透明,只不过边缘部分染了些暗色,可能是烧焦了。 哪吒急着找敖丙,匆匆瞥了一眼就丢到地上,刚要脱手的时候,突然心头一颤。 “这是…” 手掌收起,一点点攥紧,血水顺着手纹滴落在焦土上。 抬眼望去,骷髅山已经烧得看不出形状,只知道下面火光一片,上面黑烟滚滚,直冲云霄。 危险就在眼前,脚下的步伐却更快了。 哪吒一头扎进火海,没有一丝犹豫。 骷髅山基本上是烧塌了,已经没有山路一说了。周围的事物很好区分,无非两种,烧着的是树木,没烧着的是余烬或熏黑的山石。 哪吒生怕敖丙埋在下面,走得虽快,步伐却很轻。 忽然,前方闪烁着淡蓝色的微光,在红黑之间甚是扎眼。 难道是敖丙? 哪吒一提气,脚下加快了几步。 令人失望的是蓝光显现的地方并不见敖丙,只有一棵枯树矗立在那里,树身上完全没有烧过的痕迹。 哪吒走近一看,上面画了三个符号,箭头向上,箭头向下,然后是一条水平线。 这明显是敖丙的手笔。 哪吒没时间细想,徒手将画有符号的树干劈成薄板,藏在怀中。 不过,这倒提醒他应该如何寻找敖丙。 “去看看哪里冒蓝光!“哪吒跟混天绫说道。 这样一来,两人的寻找速度明显加快,不一会儿到了山腰。 混天绫急促地拍着哪吒,往西面指去。那里有道蓝光盘旋向上,在山峰处灭了踪迹。 哪吒带着混天绫飞身而上,终于见到奄奄一息的敖丙。一时间,既欣喜,又心痛,眼中刚闪现泪光,登时蒸腾气化,混入浓烟之中。 此时,敖丙已经化成龙形,龙头垂在地上。 这样的敖丙有些陌生。 好在,那对龙角还在,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哪吒小心地用手指碰了下敖丙的面颊,轻唤道:“敖丙?“ 以前,敖丙总觉得哪吒体热,每当他靠过来的时候就像夏风卷着热浪扑面而来。现下,他反倒无比渴望哪吒的触碰,生怕那是沙漠深处落下的最后一滴水,转眼就不见了。 见敖丙动了动,哪吒五指张开托住敖丙的脸侧:“敖丙,醒醒!“ 敖丙的眼睛费力撑开一条缝,双目血红。他想回应哪吒的呼唤,但嗓子已经干得没有弹性,发不出一丝声音。 哪吒鼻子酸胀,装出生气的样子:“敖丙,我来找你算账了!“语气虽硬,但哽咽的声音出卖了他。 敖丙缓慢地眨了下眼,表示听到了。 哪吒用手扫开烧过来的火苗,抱住敖丙的身子道:“你放心,我这就带你走!“ 敖丙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只是靠在哪吒的怀里,微微摇头。 哪吒正要将敖丙抬起来,混天绫突然压住他的手臂。哪吒救人心切,刚要反手推开,侧头,顺着混天绫指的方向,发现龙身上下箍着两个金圈,分别卡在龙爪和龙脚处。 金圈箍得极紧,龙身生生内陷了几分,金圈下的龙鳞尽数断成两半。四只龙爪更是肿成平常的三五倍大,龙甲高高凸起,正在一点一点地与皮肉分离。 看着都疼! 抱着敖丙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哪吒将额头抵在敖丙的额处,低声道:“我定将这俩破圈碎成万段给你报仇!“ 混天绫拍拍哪吒,还是执着地指着龙身。 “又怎么了?“ 混天绫扬了扬头。 哪吒把敖丙交给混天绫,起身查看。 沿着龙身的方向往山上走了一段,忽见龙尾没了半截。哪吒心生困惑,走近一看,才发现龙尾被压在山峰之下。 哪吒这才意识到,敖丙是被石矶压着龙尾,倒挂在骷髅山上。 树木着了真火,伴着噼啪脆响烧个不停。 哪吒生了心火,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被烤干了,身子不自觉地抖动,骨头发出咔咔的声音。 山峰上有一黑洞,应该是石矶住处。 哪吒一脚蹬地,飞身而上,对着黑洞连出数掌,打得石壁崩裂,碎石乱飞。但山峰依然压着龙尾,纹丝不动。 在空中不好借力,哪吒一掌打进石壁,用力攀住,另一手猛击山洞。百余下过后,山洞“轰“得一声打穿了。 “石矶,石矶!你给老子滚出来!“ 哪吒的咆哮声在山谷里飘荡了一圈,最后又还给了他自己。 “石矶!“ 哪吒举起的手被拉住,回身一看,是混天绫。 混天绫指了指敖丙的方向,摇了摇头。 哪吒立刻折身奔到敖丙身边。 敖丙是龙族,生于水,养于水,此番炙烤折磨,已经把他逼到了极限。 哪吒抱着敖丙,看向龙尾的双眼满是绝望。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与敖丙第一次相遇时说起的那两头狼的故事。他说突然出现咬断尾巴的狼是仇人,但敖丙说是同伴,他们俩喋喋不休争了许久。 当时哪吒不明白,因为他不曾有过同伴。他的父亲嫌他,母亲沉默。双亲尚且如此,更何况旁人呢! 不过现在他终于懂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不希望是在这样的情状下才明白这个道理,或者他与敖丙换个位置也好,让他做那只被麋鹿缠住尾巴的狼。 这个念头刚起,又被压了回去。断尾固然疼,但要下定咬断尾巴的决定也同样煎熬,绝望夹杂着希望,心焦伴着心痛。 哪吒只觉得自己的心被劈成了八块,拼回去之后又劈成了八块。让这敖丙受这份罪,他也舍不得。 哪吒搂住敖丙的手抖个不停,就像他摇摆不定的信念一样。 灵珠和魔丸本是同气连枝,哪吒和敖丙也心意相连。见哪吒始终下不定决心,敖丙使出最后一口气,抓住哪吒的手。 “砍!“敖丙发出无言的气音,目光坚定。 敖丙帮哪吒下了最后的决心。 哪吒低头,轻轻吻了下沾满黑灰的龙角。 “护住他!“哪吒对混天绫说道。 砍龙尾的过程,哪吒经历过一次,便再也不愿回想第二次。 他先是用掌劈。龙鳞坚硬,必须使出全力。他听到龙骨一节节断裂的声音,龙鳞、龙身却仍结得牢固。 最后,他只能用火刀,一点点地锯断龙鳞、龙骨和相连的皮肉。 火刀刚割了不到半寸,敖丙从剧痛中惊醒,龙头不住地大幅摇摆,干瘪的喉管里发出一声声恸然哑吼,声声泣血。 没办法,哪吒只能让混天绫捆住敖丙。 看着翻出的血红骨肉瞬间被烧成焦黑色,哪吒欲哭无泪。 割断龙尾,敖丙重获自由,褪回人形,金圈也顺势脱落。 火势汹涌,堵住了来时的路。混天绫变成飞毯驮着哪吒,哪吒怀里抱着敖丙。 混天绫飞得很快,带起沙石一片。越过山峰时,哪吒低头回望,只见山峰中央有块拳头大小的黑石,颜色油亮,身处狂风之中,却纹丝不动。 哪吒不由得眯起眼睛,拿着金圈从混天绫上一跃而下:“先带敖丙走!“ 那黑石正是石矶。她原本就是一块顽石,这点烈火高温如温汤戏水,根本不在话下。 石矶是差一步或成仙,龙族是存万世皆为妖。 她敢将敖丙倒挂折磨,无非是仗着天庭轻视龙族,即使知道,也不会拿她怎样,说不定还会指责敖丙莽撞冒进,加深龙族和天庭的仇恨。另一方面,她是做给商王朝看的,用以震慑。连上天入地的妖都要拿她没办法,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不要瞎折腾了。 石矶盘算得周密,化成顽石落于山峰之上,将敖丙牢牢压住。先前敖丙还企图挣扎,到了第三天就垂着脑袋不动弹了。石矶瞧他皮肉绽开,眼睛翻白,心中料定其阳寿将近,便放松了警惕。闭目静心,专心修道。 哪吒悬于石矶上方,观察片刻,手中聚力,施展驭火之术。 霎时,本就燃得旺盛的山火变得更加凶猛险恶,伴着隐隐的轰鸣声,将一切挡在眼前的物事瞬间吞没,不由得一丝停顿。 哪吒心中有恨,不仅是对石矶,也是对见死不救的商王朝。 火舌迅速向周边村落漫去,肉眼所及之处尽被烈火吞噬,转眼间复付之一炬,不留寸缕。 接着,哪吒双掌相对,慢慢合十。野火陡然转向,全部向山峰聚来。 铺天盖地向四方漫去的野火固然可怖,仍有极限。 但野火卷成层层叠叠火浪向一处聚拢,这只能用无间地狱来形容了。 一开始还只是一个巨大的火圈儿,慢慢成了火墙,最后火墙跃及百丈高,像移动聚拢的火山。不仅如此,这火山踏着撼天动地的沉重步伐,每行一步,步下所踩的万事万物,哪怕坚如岩石,也转眼熔化成石浆,仿佛凭空出现了断崖,一节一节地突然下陷。 山石盘桓于此已有万年之久,他日不曾见其成高山,今日但可见其成浆海。 不仅如此,哪吒还使用灵力,从天地四方引火而来。无论是家中炊火,还是天地雷火,亦或是阴曹鬼火、仙道真火,管它三界还是六界,但凡是火,哪吒便将其引来。 此时,他的心智也在烈火中焚尽。 人生来去,独来独往。 此生能为伴,应是上世结缘。 若天地伤他,那就以天地为炉。 种下孽果,便等来世再偿! 第十章 “哪吒!“ 敖丙始终放心不下,找到水源稍作休缓,就让混天绫驮着他又飞了回来。 只见哪吒手里的金圈已熔成金水,浇筑在石矶化成的黑石之上。他脚下的高山只剩几尺大小的尖顶,转眼就要被吞没。 忽的,一道火柱从天而降注入火海,火舌猛地向上蹿高,卷起的热浪将混天绫一下子推出去老远。 “九龙神火?”火苗眼看着就要烧到哪吒脚掌,敖丙连连捶动混天绫,“不好,哪吒把太乙真人的九龙神火引过来了,这是九条火龙喷出的三味真火。石矶是肯定活不成了,哪吒要是不走,他也得完蛋!” 混天绫看着敖丙,不急不恼地帮他拍了拍烧着头发,发梢飘出一缕灰烟。 敖丙重重咳了几声:“别管我,先救哪吒!” 混天绫用力晃了晃飞毯,意思是让敖丙坐稳了,接着往山尖飞去。混天绫飞到哪吒上方,飞毯分成两段,一段载着敖丙,另一段变成长绸,卷住哪吒的腰。 将哪吒提起的时候,烈火将山峰的最后一块也烧塌了。 曾经的骷髅山彻底夷为平地。 九龙神火将顽石完全裹挟住,不消一刻,便将顽石烧裂。 登时,曾经的山峰出劈出一道冲天火柱,直通天上。若哪吒还在那里,只怕已经同石矶一样,化成灰烬了。 敖丙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哪吒,他惊恐地发现哪吒双眼翻白,已是入了魔道。 哪吒口中仍执着地念着驭火术,手掌轻翻。九龙神火陡转方向,向混天绫和敖丙扑来。 “不好!你绑了哪吒,他以为我们是坏人!” 混天绫加紧逃跑的速度,九龙神火化成九条火龙,用四面包夹的方式冲三人奔袭而来。 没办法,敖丙只能撑着虚弱的身子硬接了一下,不想内息逆转,急火攻心,哇得吐了两口鲜血。 怎么办? 难道舍了哪吒,让他完全落入魔丸的控制之中,要么作恶一方,要么被九龙神火反噬? 敖丙心口烧疼,绝望地往火海一瞥,只见滚滚浓烟中,有两道金圈儿。 那正是先前捆住敖丙的金圈,名号乾坤圈,原是天庭的宝物,不知怎么落入石矶的手里 。 石矶被烧死,乾坤圈没了主人,只能在四方游荡。只见它不远不近地跟着哪吒,大概是被他徒手熔化金圈的神功所折服,是以生了追随之意。 敖丙心想,自己与哪吒所出同源,或许也能催动乾坤圈。于是在飞毯上坐定,口念咒语。 只见乾坤圈合二为一,直接套在了哪吒的脖子上。 枷锁在身,哪吒的功力瞬间折损大半,也顾不得驭火之法,双手使劲儿地抓着乾坤圈,想将其解开。 敖丙已到了极限,生怕再出变故,自己无力抵抗。便下了狠手,让乾坤圈越锁越紧,把哪吒直接憋晕过去。 --- 再醒过来,哪吒正躺在榻上,上方是白色的帷帐。 岁月恍然而过,倒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哪吒苦笑,使劲儿眨眨眼,又向上望去,还是白色帷帐。 难道回到了陈塘关?那敖丙呢? 哪吒撑着身子向四周查看,屋内家居摆设精美异常,比将军府不知高出多少。 门口发出金属叩地的叮咣乱响,哪吒按了按额头,撑起身子向外走去。 刚下地,才发现床榻边有一女子跪坐在那里小憩。听见响动,猛然惊醒,看到哪吒欣喜地叫了起来:“小英雄醒了!快来人啊!小英雄醒了!” 哪吒被她吓了一跳,手掌格在胸前,做了战斗准备。 哪知先跑进来的是混天绫,蹦蹦跳跳地凑到塌前,给他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乾坤圈跟在后面,看到哪吒醒了既兴奋地跳了两下,但又不敢与他靠得太近,隔了好几步远,艳羡地看着两人。 哪吒一把接住了混天绫,侧头瞥见乾坤圈,眉头一皱,不快地说:“这玩意儿怎么跟着来了?”说着,抬手就要拍掌过去。 混天绫连忙拉住哪吒的胳膊,掌风换了个方向,在墙壁上直接拍出了个大洞。 “你做什么?”哪吒怒吼,四下看看,“这是哪里,敖丙呢?” 这时女子跑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长须老者,手里拿着药箱。 “快给小英雄看看!” 哪吒哪能容外人靠近?不过他也没下狠手,随手一掌,将二人拍远几步。 老者晃了晃身子好不容易站稳,擦了擦额角的汗道:“我看小英雄应该是没事了。” “小英雄”?这真是个奇怪的名号! 不过是短暂一觉,天地仿佛都变了颜色,曾经人们口中的妖魔竟成了英雄。 哪吒将两人留下,细细询问了一遭,才了解后面的事。 原来灭了石矶以后,敖丙带着哪吒回驻扎在百里之外的商朝部队复命。将军大喜,立刻发信回朝,邀功请赏。 龙族原就与商朝交从甚密,此番听说龙三太子除去石矶,纣王更是龙心大悦,让将军直接将敖丙和哪吒请回了宫。至于那场连山都烧塌的大火,纣王只不过是微微弯了弯嘴角,丢给申公豹让他处理。后来哪吒等人才知,申公豹把灭火一事交给了龙王处理,龙王连同龙甲苦战了七天七夜才将大火完全浇灭。周围百姓死伤惨重,损毁的房屋建筑更是不计其数。 “敖丙呢?”哪吒对这些事情根本不感兴趣,打断两人的解释,只想知道敖丙的去向。 “龙三太子住在回廊东侧的宫殿。” 话音刚落,哪吒便往外跑去。 敖丙所在的宫门口围了不少宫人,低着头站成了两排。 哪吒哪知什么宫规戒律,拉开宫人就想往里面闯。宫人纷纷阻拦,但都不是哪吒的对手,两三下便撂倒在地。正当他骑在一个宫人身上,要出手揍人的时候,手臂忽然被拖住。 “大王在此,不得无礼!” 转头查看,那人一副道士打扮,身形精瘦,肤色黝黑,一张脸奇长无比。 “你是谁?“ 旁边宫人立刻拜倒:“参见国师!” 申公豹松了手,捋了捋胡子,小眼睛快速地将哪吒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时,一身形健壮,衣着华丽的男子从屋里踱步而出。 申公豹转身施礼:“参见大王。” 纣王摆手,见哪吒还是愣愣地站着,也不恼怒,指着他问:“这就是李靖的儿子?” “正是!” 纣王哈哈大笑:“将门出虎子啊!不错,不错!”说完,踏着流行大步走远了。 申公豹目送着纣王的背影远去,回身,见哪吒脖子伸得老长,直往屋里张望,摇摇头说:“敖丙现在不愿见你。” 哪吒眉毛一挑:“为什么?” 申公豹嘴角不屑地一撇,这次哪吒抢了敖丙的功劳,杀了石矶不说,末了,敖丙还鬼迷心窍,舍命去救了哪吒。 好一幅情深意切的画面,感动得老龙王都快气昏过去!等老龙王灭火而归,还不知怎么惩罚敖丙呢! 看着哪吒马上将要发作,申公豹耸了耸肩:“不信,你自己去问!”说完,转身走了。 哪吒不信这个邪,对着屋里大叫一声:“敖丙,我要进…”还未说完,面前两扇门关了起来。 身侧的手慢慢的握成拳头,重重地捶了下宫门。 “敖丙!你在里面吗?” 里面没有回音。 哪吒拼命敲门,他不懂,明明他与敖丙最亲,怎的旁人都能进屋看他,就他不行? 宫门忽的从里面打开,哪吒露出喜色,看到来人模样,嘴角又立刻沉了下去。 宫人手里拿着换下来的白布,上面血迹斑斑。见哪吒要抢步进去,忙道:“龙三太子说要静养,不想见任何人。” 哪吒向屋里望了一眼,床榻前挂着纱帘,根本看不见敖丙。 “不见就不见!小爷不稀罕!”哪吒气闷,扭头就走。走出两步,又转身回来,从怀里掏出个海螺丢到宫人手里,恨恨地说:“把这个还给他!” 没了敖丙陪伴,哪吒无聊至极。 商王宫不大,不消一个时辰,哪吒就转了个遍。经过回廊时,听到不远处传来宫人叩拜声:“参见妲己娘娘!” 早就听说妲己貌美,深受纣王宠爱。哪吒好奇地望过去,只见一婀娜女子匆匆走过,乌发翩翩,细腰盈盈,好似弱柳扶风,一吹便倒了。 哪吒抽了抽鼻子,警觉起来。 这妲己,一定是狐妖! 哪吒相信自己的直觉。他趁着夜色潜进妲己的寝宫,打算一探究竟。 屋里,妲己正在梳妆,身上拍了一层又一层的香粉。哪吒拼命摒住气息,才不至于打出喷嚏。 此时,宫人都在屋外。哪吒小心翼翼地靠近妲己,准备动手。 突然,外面有人来报,说是纣王来了。 哪吒只能作罢,藏在帘子后面偷偷观察。 听到纣王来了,原本哼着小曲的妲己忽然扯松了发带,任由一头乌发散落,三步并两步小跑到床榻上,床帘半挑,一张俏脸若隐若现。 不多时,纣王已来到门外。 纣王问:“宫门为何紧闭?” 宫人答:“娘娘身子不适,不能受风。” 纣王一听便急了,推开门,快步往里走:“爱妃!爱妃在何处?” 妲己咳了两声,娇声回了句:“大王,是大王来看我了吗?” 纣王循声奔了过去:“爱妃是我,我来了!”拉开帘子,将妲己扶了起来。妲己又咳了几声,身子一软,倒在纣王怀里。 这一切哪吒看在眼里,他很不屑妲己的手段,对她的矫揉造作嗔之以鼻。 “爱妃是怎么了?” 妲己不应,轻声抽泣了两声,过了一会儿才道:“心慌慌的,心口疼。” 纣王忙抬手揉了揉:“怎么会心慌呢。”但揉着揉着变了味道,加上妲己身上的香气,纣王心猿意马起来。 第十一章 转头,纣王瞥见梳妆台上放着的几个半开的香料盒,心中有了计较,沉声问:“爱妃真的心口疼?” 妲己点点头。 “本王猜猜这是为何。”纣王勾起妲己的下巴,“这两日石矶妖妇被除,举国欢腾,封赏大典不断。这等场合,本王需得带姜王后出席,少了时间陪爱妃…”见妲己脸上红晕渐盛,纣王用食指刮了刮妲己的面颊,沉声问:“爱妃,是吃醋了?” “吃醋?”哪吒心里嘀咕,他倒是第一次听这个说法。 妲己憋了半天,发现瞒不住了,干脆坦白:“妾身是吃醋,而且吃的是浓得发苦的老趁醋!”妲己眉眼一拧,似有哭意。“妾身也是明事理的人,知道这种场合需得王后出面。可妾身看到大王和王后恩恩爱爱,琴瑟相和的样子就是心里不舒服。妾身就是看不得大王与别人亲近,对别人好!” 纣王叹息一声:“爱妃啊!” 帘子后面的哪吒听得一愣一愣的。 看不得他与别人亲近,对别人好… 这种感觉他也有过,只不过那人是敖丙,他的同伴,他的朋友。 “爱妃生气了?” 妲己不答。 纣王自问自答:“那就是生气了。”搂住妲己,低头覆上了她的唇。 哪吒面红耳赤地看着两人吻得难解难分,最后只能用帘子挡住自己的眼睛。 吻闭,纣王温柔地抚摸着妲己的脸庞:“还气吗?” 妲己面色桃红,温柔无限:“还有…一点点。” 纣王大笑两声:“爱妃不诚实。”说着,放下帘子,抱着妲己倒在床上。 哪吒浑身发热,再也待不下去了,悄然离开了寝宫。 宫外,夜风轻拂,带走些许燥热。 哪吒在宫中漫无目的的走着。脑子里全是那句——你吃醋了。 吃醋了,他是吃醋了吗? 敖丙受伤在床,正是需要旁人嘘寒问暖的时候。宫人可进,医官可进,就连没什么干系的申公豹和纣王都能进去探视,凭什么他不行? 哪吒越想越气,不知不觉走回到自己所住的寝宫。 夜已深,夹杂草木清香的晚风轻轻拂过,微凉。 哪吒捡不起一丝睡意,翻身而上,坐于屋顶,直愣愣地看着不远处亮着的最后一个房间,目不转睛,较着劲儿,非要等它灭了才肯眨一下眼。 那是敖丙的房间,此时,他应该正趴在床上养伤。 终于,灯灭了。 眨眨快没知觉的眼睛,又酸又涨。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明明抱过敖丙,也吻过,四片唇瓣轻轻碰触的时候,他心下一片澄净,无非只是想用温柔的方法安慰他最在乎的人罢了。 怎的,偷听了纣王和妲己的墙角后,心绪这般的焦躁不宁? 在情**事方面,哪吒还是个青瓜蛋子,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只有一个字——烦! 他双手后撑,两条长腿大咧咧地向两边分开,仰面朝天。 夜空深邃,像个无底深渊,张牙舞爪地等着人自投罗网。 哪吒曾偷听父母的谈话,等他长到三岁,会有天劫降临处置魔丸。 过去的日子,他曾过得浑浑噩噩,招猫逗鸟,大恶不沾,但小恶做尽。之后遇见敖丙,才知人生还有另一种活法,活得既克制,又很快乐。虽不过数月,但也满足了。 现在离天劫还有三个月,他的命还剩三个月,这次他定是躲不过去了。 这一刻,哪吒没觉得害怕,反倒快意非常,恨不得天劫立刻降临,自己与他一决高下。浑身冷去的血液像活过来了一般,浤浤汩汩翻滚沸腾着,冒着蒸腾的热气。最后,这股灼热的热流迫不及待地涌向那边,裤子勒的难受。 无边夜空中繁星点点,好似万双明眸闪烁。 哪吒就这样人生第一次xie了身,过了好久仍晕晕乎乎的。从房顶蹦下来时,腿脚一软,踉跄几步,差点倒在地上。 眼前,敖丙所居的宫殿一下模糊,一下清晰,却仿佛有强大的引力,牵动着哪吒的腿。 一步,两步…等哪吒回过神来,手掌已经按在了门框上。 “敖丙?“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敖丙,是我。”哪吒自说自话地推开门,“我进来了。” 撩开纱帘,模模糊糊地能看到床上隆起一块,脸朝里。借着月光,哪吒看到敖丙的肩头微微一抖,知他是在装睡。 哪吒手指一点,床榻边亮起一盏烛灯,火光闪动,在帷帐上映出踌躇不前的身影。 “你好点没?“ “嗯。“敖丙终于回了一句,声音闷闷的。 “为什么不想见我?” 沉默良久,敖丙才道:“伤的位置,不太方便。” “不方便啊?”哪吒喃喃自语,目光不由得向下移去。 薄被紧贴着敖丙的身子,将他身形完美呈现。像山谷般陷下去的是腰部,又像山丘般凸起的是… 哪吒的脸蓦的一红,硬生生地将眼睛移回敖丙的发顶。 “旁人都可进来看你,为何我不可?”哪吒执着地问,“听宫人说,我昏迷了两天,这段日子,你有想过我吗?” “有。“敖丙的回答令人惊讶地坦然,“正因为一直在想,所以有了答案。” 哪吒的呼吸一紧:“什么答案?” “我们以后…”敖丙顿了顿,“不要再见了。” 哪吒的心沉了下去。 敖丙又说:“反正海螺你也已经还给我了。” 哪吒手臂一挥,将屋内所有烛火一齐点上。登时,屋内亮如白昼。 敖丙微微撑起身子:“你做什…”还没说完,哪吒就扑来上来。 “海螺呢?你放哪里了?”哪吒不客气地在床上翻腾着,一会儿丢出个枕头,一会儿丢出块帕子。很快,床榻上叮叮当当的东西都被他扔了出去——除了敖丙和盖在他身上的薄被。 哪吒伸着手,理直气壮地问:“海螺,你藏哪里了?” 敖丙瞧了他一眼:“你把我一块儿扔下去算了!” 哪吒的气焰顿时弱了下去,但手还执着地伸着。 敖丙叹了口气:“还回来的东西,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哪吒耍赖:“我不管!” 看着哪吒眉头皱起,鼓鼓地凸成两个小包,敖丙既觉得好笑,又心生伤感,什么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王也知道烦恼了?抬手想帮他抚平,转念想到父王,手掌缩成了拳头。 哪吒抢一步拉住了敖丙的手:“海螺不还也行,你人在就好。” 敖丙垂着眸子,眼珠缓慢地左右扫动。 “哪吒,你可知我的身份?” “龙三太子。” “不仅如此。”敖丙深吸口气,“我还是…” “灵珠?” 敖丙猛然抬起头,脸上写满惊讶。 哪吒笑了笑:“这个很好猜,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了。” “我记得我没说过什么…” 哪吒歪了歪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觉得是你,心口热热的。” 回想第一面,敖丙一心只想着怎么除掉哪吒,哪还顾得上其他的。 哪吒问:“你是不是想把天劫移到我身上?”见敖丙露出疑惑的表情,“爹娘曾找过道人询问化解天劫的事,那臭老道说灵珠魔丸同皆出于混元珠,天劫可以转嫁到同胎异卵之上。” 敖丙这才意识到,哪吒并不知道天劫只是为了除去魔丸所下,他还以为天劫是取其一而除之。 “后来呢?”敖丙问。 哪吒一拍床榻:“小爷我当场就给否了,栽赃嫁祸这等事情我可不做。” 敖丙内心复杂:“你还挺有正义感的。” “那是。”哪吒自豪地笑笑,“爹说天劫是在考验灵珠和魔丸,为期三年,通过考验的将委以重任,没通过考验的就会被天劫劈死。”哪吒语气转低,“反正我是坏事做尽,连爹娘都嫌我,我定是通不过考验了。“ “其实这件事…”敖丙犹豫着要不要吐露实情。 “如果说以前我还不服,心想元始天尊这个臭老头儿凭什么劈我?但见到你之后,我想开了。”哪吒显出认真的样子,“你才是真正的心怀国家百姓的好人,是正义的化身。天庭重任,本就应该由你完成。你说我欠你一样东西,是我的命,对吗?”握着敖丙的手紧了紧,“若是给你,那又何妨?” 敖丙怔怔地看着哪吒,那句“给你又何妨”说得很轻,但落在心上又很重,狠狠地砸了个坑,凿了个洞。 哪吒趁机凑近些,眼睛描绘着敖丙的秀眉美目,忍不住贴近吻了吻他的眼角:“我命都给你了,你拿什么还我啊?”突然眼尖地发现海螺被盖在薄被下面,立刻补充道:“不能用海螺!” 从见的第一面起,哪吒就觉得敖丙是仙子般的人物,冷肤玉骨,气质超然,只不过是阴差阳错,落入了这滚滚红尘。 他本该像明月一样遥挂当空,出则繁星暗淡,缺则如弦如钩。人间今古,或引遐想无限,但也只能仰头远观罢了。 哪吒自问,他是何其有幸能和他同枕共眠,携手相战? 不知是因为哪吒的目光过于灼热,还是烛火暖光映照的缘故,敖丙觉得双颊红热,长睫乱颤。 哪吒直直望着敖丙,心中荡漾,空下来的那只手轻抚敖丙的手臂,轻轻一拉,原想把人拥入怀中,怎知手底玉肌突然变成软绸,哗啦哗啦卷成一大团,挡在他与敖丙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 wb:邓枕流1999,嗯~ 第 12 章 两人皆是一惊,敖丙愣了一下,抽回手,侧头轻笑。方才与哪吒说得太过入迷,都忘了混天绫自告奋勇,晚上过来陪他解闷了! 哪吒则气得吐血,回回他想与敖丙亲近,都被破布头搅和,这次竟然还敢捉弄他! 哪吒攥着混天绫,把他往旁边扯:“去去去,滚一边玩儿去!“ 混天绫打蛇随棍上,绸布一卷,将哪吒的手臂反束。 哪吒气急:“破布头!你松开我!“ 混天绫哪听他的,绸布另一头卷住哪吒的另一只手,也反束在身后。 敖丙见他两人相斗正酣,打了个哈欠,躺了回去:“我先睡了。“ “别…那不是…”哪吒急着跟敖丙解释,但又无法将混天绫甩开。 敖丙憋笑,身子一背:“安静点儿,我困了!” 哪吒被混天绫折腾得从床上滚了下去,在床脚凑合了一夜。 虽然地上有毯子,但被绑了一夜,哪吒还是觉得腰酸背痛,更重要的是心里憋气。尤其是当他看到乾坤圈那不要脸的小玩意儿也一个劲地往敖丙怀里拱时,哪吒终于爆发了。 “混天绫!今天小爷不把你撕成一段一段的,小爷我就不姓李,跟你姓混账!” 混天绫以为哪吒跟他闹着玩,又是挑衅又是做鬼脸。当他看到哪吒手里聚了团火光,才暗叫不好,哪吒是真急了。 混天绫见过哪吒发狂的样子,石矶都疯不过他,更何况自己。不过混天绫也是脑筋转得快,直接躲敖丙身后,怎么叫都不出来。 敖丙已经可以下地了,两手一背,把混天绫护住。 哪吒只要面对着敖丙,气势就会自动地萎靡三分。他见收拾不了混天绫,便把矛头指向了乾坤圈。哪吒一个抢步挡住企图跑向敖丙的乾坤圈,单手握住,口念驭火术的咒语,看来是又想把乾坤圈熔掉。 混天绫顿时急了,立刻冒出个头。 这正中哪吒心思,抬手就是一掌,火球脱掌而出,冲混天绫飞去。 敖丙原想就由他们自个儿闹去,但见哪吒真下了狠手,将混天绫往旁边一推,将火球引到自己身边。 这一掌,哪吒用了八成的力道,见敖丙伤刚好些就硬接,吓了一跳,心都揪紧了。 “丙儿,当心!” 敖丙微微一笑,并不放在心上,使了招冰封术法,把火球冻成了冰块,又用宽大的袍袖将其罩住,卸去了大半力道。 最后骇人的火球变成了敖丙手心儿里的玩具。 哪吒松了口气,止不住惊叹:“你的道法比我强太多了!” 敖丙不轻不重地斜了哪吒一眼,下巴尖直对着他的脑壳顶,一副“那还用说的”模样。 哪吒看得心痒,把碍事的乾坤圈往地上一丢,盯着敖丙那张眉目舒朗的脸,想去揽他的肩膀。 敖丙身形一滑,施力将哪吒震开。 哪吒一脸的无辜不解:“我都不跟那俩一般见识了。“ “哼。”敖丙拿着冰球把玩,“你刚才叫我什么?” 这是要秋后算账的架势啊! 哪吒这才想到自己情急之下,竟唤他为“丙儿”。这两个字里有他对敖丙的爱慕依恋,也有那些个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就像海潮乐此不疲地一次次冲刷着海岸,火红的山樱花不遗余力地绽放在山樱枝头,还有水龟,笨拙地叠在一起,摇摇欲坠,甚至风一吹就倒了。 这些,他都想与敖丙一一做过。 “那个…”哪吒结巴起来。 敖丙脸一板:“蹲那儿去!好好反省!” 如果混天绫有嘴巴,那在场的四人一定会听到一连串震耳欲聋的放肆笑声。 “你也去!”敖丙拎住幸灾乐祸的混天绫,把他一齐丢到了哪吒身边。 哪吒嗤笑一声:“活该!” 两人背靠背,谁也不理谁。 冰球在敖丙手里颠了一会儿,突然抛得极高,将要落地的时候,敖丙脚尖一勾,将冰球揽住脚背上。 “嗨!”敖丙冲乾坤圈扬扬头,“玩会儿?” 乾坤圈立刻精神抖擞地从地上立起来。 敖丙足背一点,将冰球踢给乾坤圈。他怕乾坤圈接不住,没有使出全力。 乾坤圈轻巧地将冰球接了过去,像跷跷板一样两边敲击冰球,玩得不亦乐乎。来回十余来下,猛然加重力道,将冰球又抛了回去。 两人一来一去,兴致愈来愈高。抛掷冰球的力道和速度也逐渐加重,伴着呼呼的风声。 蹲着的两人也被吸引过去,侧坐的身子慢慢转了回来,撑着脑袋,一脸痴像,只不过哪吒看的是意气飞扬的敖丙,混天绫看的是金光闪闪的乾坤圈。 敖丙也不知自己怀着什么心思,把化解魔丸的方法尽数交给了哪吒。 哪吒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几个月后就不用敖丙再替他化解,每日按照敖丙教他的方法早晚修炼两次即可。 摆脱了魔丸的桎梏,哪吒离婴孩的形象越来越远。剑眉星目,嗓音低沉,雀鸟般灵动的身形,结实而优美的肌肉,这些无一不提醒着敖丙,哪吒与他一般已经长大了,甚至在身高上还压了他一头。 “丙儿!”自从那日起,哪吒越发地胆大起来,反正惩罚左不过两三句说教而已。 敖丙闻声抬头:“不要这样叫我!” 哪吒觉得炸毛的敖丙特别可爱,咧嘴一笑:“公平起见,你可以叫我吒儿。” “公平起见,你可以叫我敖丙。” “公平起见,你应该叫我哥哥。” 敖丙眼睛一瞪:“为什么?” 哪吒用手在两人的头顶之间比了比:“比我矮了这么多。” 敖丙哼了一声:“公平起见,你应该叫我师父。” “好啊!”哪吒眨眨眼,“公平起见,你叫我哥哥,我叫你师父。” 敖丙拍开哪吒的手:“什么乱七八糟的辈分!” 之后,敖丙发现哪吒非但不收敛,反而更加得寸进尺。 有天,敖丙在屋里帮混天绫洗澡。 一开始,混天绫还算乖巧,安安分分地坐在大木桶里,敖丙让他抬手,他便抬手。没过一会儿,乾坤圈蹦蹦跳跳从外面跑回来了,看到混天绫舒服地坐在水桶里,纵身一跃,扑通一声也跟着跳了进去,顿时溅了敖丙一身水,衣服湿了大半。 敖丙生气,对两人一通数落。 这俩是一对活宝,你瞧我,我瞧你。等敖丙说教完,晃晃脑袋,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继续该闹则闹。 得,说了也白说! 敖丙叹了口气,撸起两边宽袖,继续帮这俩货清洗,跟奶妈一样绕着木桶来回转。 哪吒坐在桌边,手里拿着卷画册,看一会儿,眼睛就滴溜溜地飘到敖丙的身上。 突然,敖丙转回身:“你看够了没有?” 哪吒尴尬地清清嗓子,目光立刻收回到画册上:“我在书阁找了卷册子,边学…边研究…这叫活学活用。” 敖丙拍拍混天绫:“你们先玩着。”转身朝哪吒走去:“看的什么?我也学习学习。” 哪吒大大方方地翻到封皮,展示给敖丙:“龙族图鉴的上册。” 敖丙皱眉:“你看这个干什么?” 哪吒故作认真地继续研读:“研究一下…这个…构造,以备不时之需。” 敖丙听得一头雾水,凑过去查看。只见画卷上画着不同类型和不同时期的龙族人,有龙的样子,也有人的样子。笔触精细至极,就连头发和鳞片都逐一描绘,没有丝毫的偏差遗漏。 见敖丙自投罗网,哪吒顺势拉住他,把人带到身边:“说说,上面哪个是你这种型的?” 敖丙扫了一眼:“哪个都不是。” “嗯。”哪吒点点头,继续旁敲侧击,“那…不同类型的龙人的体貌结构…一样吗?” 敖丙的注意力全在画册上,他没想到商朝王宫里竟然藏有研究龙族的书册,而且描绘的详细程度和精准程度令人咋舌,甚至有些细节连他龙三太子都不清楚。 “这能有什么差别。“敖丙回道,“就算是最早期的龙族人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 哪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长长道了声:“哦~” 晚上吃过饭,哪吒悄悄把乾坤圈叫到僻静之处。 乾坤圈早就想追随哪吒,但经过骷髅山一战,哪吒对他总有心结。哪怕敖丙已经抛之脑后,待乾坤圈和混天绫并无分别,哪吒还是觉得别扭,一看见他,就想起敖丙奄奄一息的模样。 因此,当乾坤圈见哪吒肯和自己心平气和讲话时,别提心里多开心了,急吼吼地跟了过去。 哪吒问:“你是不是想追随于我?” 乾坤圈立刻连连点头。 哪吒沉吟了一会儿道 :“你若能弃恶从善自然最好,但你追随石矶那妖妇多年,只怕心性已改,再难向善了!” 听哪吒这么说,乾坤圈着急得不行,摇身变出九个金圈□□将哪吒团团围住,一副不收下我,你就不准走的架势。 哪吒露出纠结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下定决心:“你让我收下你也行,但你得先通过我的考验。” 九个金圈一齐向右歪头。 哪吒一本正经地说:“修道须得心静,受得了寂寞,吃得了苦楚。你能做到吗?” 金圈合一,郑重地点头称是。 “那好。”哪吒从身后拿出一个金属制的盒子,“之后的三天,你便在这个盒子里修行。你若能撑过这三天,我就认定你是我的人。若你自行破盒而出,那就再也不要提追随我的事。” 这简单! 乾坤圈二话没说,立刻跳进了盒子里。 哪吒关上盒子,用驭火术法把盒子边缝全部封了起来,然后施了困定咒,把乾坤圈定在了盒子里,再难动弹。 做完这一切,哪吒得意地笑了笑,把盒子扔进了水塘里。 第十三章 临睡前,哪吒抱着被子走进敖丙的房间。 “你怎么来了?”敖丙往他身后望了望,“混天绫呢?” 这货正满王宫到处找乾坤圈呢! 哪吒压制住极度想笑的心情,安慰敖丙道:“谁知道跟乾坤圈到哪里野去了!他俩出不了事,放心!” 哪吒径直走到床边,躺了上去。 没有那俩捣乱真是太好了! 哪吒越想越开心,从床左边滚到床右边,又从右边滚到左边。 敖丙看哪吒孩童般的表现,笑着问:“怎么这么高兴?有什么好事吗?” 哪吒望着敖丙,喉结上下滑了滑:“马上就有了!” 66666666 过度疯狂的结果就是日上三竿,两人仍拉着帘帐,熟睡不起。 混天绫在门口转了一圈又一圈,敲了一遍又一遍的门,始终得不到回应。他从门缝溜进去,一把掀开白色帷帐。 刺眼的阳光直射眼睛,哪吒揉揉脑袋,刚睁开眼,就发现混天绫抱着胳膊靠在床架上。 哪吒瞥了眼趴在怀里的敖丙,眉头微皱,帮他把薄被拉到脖子的位置,自己胸膛依然大咧咧地敞着:“谁让你进来的?“语气很是不耐烦。 其实敖丙已经醒了,只不过羞得不行,两根手指夹着薄被慢慢把脑袋盖住,仿佛他一开始就不存在。 混天绫不会说话,先变成了一个大圆圈,接着推了哪吒一把,意思是问他把乾坤圈藏哪儿去了。 哪吒翻了翻眼皮,抬手去拉帷帐:“我哪儿知道他去哪儿浪了,说不定在王宫里看到新奇东西忘了回来,又或者是家里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圈儿哥哥把他领走了。” 闻言,混天绫的脸顿时挤在一起,手指一下下划拉着床架,发出类似于哭叫的声音。 敖丙用胳膊肘顶了顶粘在他背上的胸膛:“别闹了,快点告诉他。” “闹什么闹,我又不知道。”哪吒的手藏在薄被下轻轻抚摸着敖丙的腰,凑到他耳边低声问:“疼不疼?” 跟哪吒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敖丙很清楚哪吒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转了话题道:“我累了,想歇歇。他在这儿,我睡不着。” 所以我在,你睡得着? 哪吒顿时沾沾自喜起来,他也是真心疼敖丙,昨晚,两人折腾得不轻。 哪吒迅速穿好衣服,合上帷帐,把混天绫领了出去。 到了水塘边,哪吒拿手一指:“水底下有个盒子。”眼看着混天绫要往里面跳,哪吒把他一把拉住:“别怪小爷没跟你说,你要是把乾坤圈弄上来,他可记你的仇。” 混天绫哪听他的,噗通跳进去找盒子去了。 哪吒还困着,想到敖丙还在床上,脚上更是加紧了几步。 敖丙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说:“你就等着混天绫找你干仗吧。” “仗是干不起来的。”哪吒从背后抱住敖丙,“你就等着他求我吧!” 敖丙轻笑:“白日做大梦。” 出人意料的是,结果与哪吒的预言别无二致。 混天绫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乾坤圈从盒子里放出来,乾坤圈竟追在他后面打,这次连敖丙挡在前面都不管用了,找打不误。 最后混天绫只能暗搓搓地躲到他的冤家身后,连头都不敢冒。 哪吒呵呵一笑:“早跟你说过了。” 敖丙不解,哪吒凑到他耳根轻声解释了一番,敖丙听后直用俩眼瞪他。也不知怎的,经过那事儿过后,哪吒一点都不怕敖丙,觉得他生气的时候都带着别样的风情。 看着哪吒满不在乎的样子,敖丙叹了口气:“你就使坏吧!” 的确坏,一次恶作剧,把三个人全套了进去。 哪吒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下巴,俯视着藤蔓般扒在自己身上的混天绫,问道:“服了吗?” 混天绫忙不迭地地点头。 “以后打算怎么办?” 混天绫一手帮哪吒遮阳,一手帮他擦汗,与狗腿子无疑。 事情到了这一步,哪吒只能“勉为其难”地收下两个小弟。 经过这么一闹,四人的关系和谐了许多。 吃饭的时哪吒对着敖丙坐,混天绫对着乾坤圈坐。练功时哪吒一敌二,敖丙背着手站在旁边指导。晚上睡觉,哪吒跟进自家门似的去找敖丙,二话不说抱着他往床上带。那俩儿则不挑地方,往房顶一躺是常事儿,还能赶早看个日出,这么说来,也挺浪漫。 --- 五天后,老龙王和敖甲灭火而归。在进王宫时,冤家路窄,正巧遇上进宫受赏的李靖和殷夫人。 经此一遭,李氏夫妇已经知道是龙族与申公豹密谋偷走了灵珠,至于申公豹这一行为是否经由纣王暗中授意,答案也不言而喻了。 李靖看向老龙王的眼睛里充满愤怒和恨意,殷夫人则多了几分哀伤,她的吒儿命不久矣。 面对四道满怀敌意的目光,老龙王满不在乎地理了理衣襟。且不说李靖根本没能力敌过他,进了这宫门,就是一朝臣民,谅他李靖也不敢怎样。 时辰尚早,四人在宫门口香背而行,分别去了自家儿子的寝宫,但都扑了个空。 宫人提醒道:“许是在武场练功呢。” 分开的四人在通往武场的小道重遇,各自偏头“哼”了一声。 李氏夫妇心急,他们已经多月未见儿子了,抢步往武场奔。 隔着老远,看到比武台上一红一白两人相斗正酣。 殷夫人呼吸一窒:“吒儿…吒儿竟长这么大了!” 台上两人并未注意到台下的情况。 哪吒见敖丙面前放空,破绽无限,抬手贸然劈去。敖丙身形一晃,转眼跃到哪吒身后,趁其不备冲他颈后拂去。 哪吒早就不是几个月前的毛头小子,早就料定敖丙会出这招。听得背后掌风将至,反脚后踢直攻敖丙小腹。敖丙急急向后推了几步,眼看着就要掉下比武台,哪吒用脚尖勾住敖丙的扎的长腰带,把人又拉了回来。 再回过神来,敖丙已经被哪吒揽住,手还不老实地在劲瘦的腰上摸了几把。 而这一幕,正好被李靖夫妇撞了个正着。 李靖性急,哪吒也是随了他这一点。他一见自己的儿子和仇敌之子举止亲密得怪异,立刻急眼了:“吒…”刚张嘴,显了个嘴型,一只软手堵在了唇上。 “先看看情况。“殷夫人另一只手揪住李靖的领口,把身材高大、走哪儿都显眼的夫君使劲儿往下拽。 台上,哪吒和敖丙只顾着沉浸在两人的世界里。哪吒侧着头,慢条斯理地帮敖丙整理腰带。 哪吒说:“你刚才差点儿掉下去。” 敖丙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 “不应该啊!“哪吒眉头扬起,挑了敖丙一眼,“这点儿小伎俩,以足尖为轴,侧个身就避开了。” “忘了。”耳尖微红。 哪吒忍不住嘴角上翘:“是忘了…还是,腿软?” “胡闹!”敖丙皱起眉头,佯装生气,掩盖住心里的羞涩和忐忑,从哪吒手里抢过腰带,三下五除二就扎紧了。 敖丙鬓角有一缕长及胸口的头发,哪吒总喜欢勾在指尖儿玩。这次也不例外,他将长发在食指上绕了几圈儿,用发尾去搔弄敖丙的脖颈:“丙儿,你什么时候能告诉我,那几个符号是什么意思?” 哪吒说的符号是敖丙刻在骷髅山树干上的三个箭头。当初敖丙本就是留给哪吒的,但那时他以为自己是有去无回,现下心境截然不同了。 面对哪吒的询问,敖丙先是全盘否认,等哪吒拿出刻有符号的薄木板时,又改口说不是自己写的。哪吒是又气又没辙,只能趁着夜深人静,月上柳梢之时,对敖丙“大加挞伐”,以示不说实话的惩戒之严酷,这才有今天敖丙腿酸腰软的一幕。 两人的神色越发得暧昧。在一旁看热闹的混天绫和乾坤圈——作为两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上古神器互相盖着对方的眼睛,害羞地不敢看下去。 “敖丙!” 敖丙浑身一震,向后退了一步,眼皮沉下去,又快速地抬起,再看向哪吒的时候,眼中已不见半分温情。 哪吒不快地“啧”了一下,心想哪儿来的不看时间地点瞎嚷嚷的傻帽儿?一转头,只见自己爹娘互相拉扯着,身子半蹲,惊诧地望着自己。后面站着两个他不认识的人,白如纸的肤色与敖丙相似,应该是他的族人。 “那是谁?”哪吒问。 “父王和我大哥敖甲。” “原来是咱爹和咱大哥来了。”哪吒将二人左右端详,觉得除了肤色以外,敖丙与那两人的外貌并无相似之处,让人起不了一丁点儿亲近的感觉。他冲李氏夫妇的方向扬了扬头,“那是咱爹妈,话虽这么说,我跟他们可不亲。” 敖丙狭长的眸子向下瞟了李靖一眼,跟他想的一样,那是看仇人的眼神。 “吒儿,父母对子女是责任先于深爱,刚生下来,那么丑,也许喜欢都谈不上。但你得照顾他,从最简单的喂奶开始。在这个过程中,你会发现孩子一点一点的改变,长出头发和牙齿,咿呀学语,直到某天突然叫出‘爹爹娘亲’。”敖丙轻声一叹,脸上露出憾意,“你我身份异于常人,成长就在瞬息之间,感受不到平常的父母亲情也属正常。不过,我曾听说殷夫人怀胎三年,吃了不少的苦,李将军一直陪伴左右,悉心照料。” 敖甲有些等得不耐烦,又唤了声:“敖丙。” “我走了。”敖丙低声道,走开两步,又补充道:“龙族,不可信。”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的小可爱可以关注w*b*:邓枕流1999 会有读者福**利~ 比心~ 第十四章 哪吒以为敖丙是说天劫转嫁到他身上的事情,无所谓地笑笑,反而拿着这件事打趣:“那三个符号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可别等到天劫过后才想着告诉我!我要是去了阴曹地府,成了鬼魂,可听不懂人话!” 敖丙脚下一顿,眼眶酸涩。 经过李氏夫妇身边时,李靖的双眼圆睁,目光直直定在敖丙身上。 “离我儿远点儿!”每个字都是咬着牙根儿说出来的。 “你的儿子长大了。”敖丙面无表情,“不谢!” 敖丙跟着老龙王和敖甲头也不回地走了,很快就看不见人影了。 哪吒这儿,仍是台上台下站着,大眼儿对小眼儿,谁都不肯迈出第一步。 乾坤圈除了跟着太乙老头儿混过几百年,其余的时间都被石矶困在山洞里,不太懂人情世故。他见哪吒敌视李氏夫妇,只当这二人是坏人。从武台上下来,绕着李氏夫妇转了一圈儿,趁李靖不注意的时候,从背后踹了他一脚。 见亲爹被欺负,哪吒本能地心生不快,冲乾坤圈吼了一嗓子:“你丫的金刚皮又痒痒了?” 殷夫人趁机相劝:“你看,儿子还是关心你的。”侧过头,直冲乾坤圈使眼色,用嘴型说:“踹他,接着踹他,用点儿劲!” 一旁的混天绫看得明白,他将武台上的哪吒一卷,直接拎到李氏夫妇面前。 乾坤圈看看哪吒,又看看殷夫人,光秃锃亮的脑壳儿想破了也闹不清楚当下的状况,只得稀里糊涂又给了李靖一脚。 李靖踉跄一步,被哪吒稳稳地托住。 殷夫人暗中给乾坤圈比了个大拇指,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哪吒将李靖扶稳,转头去找乾坤圈算账,结果乾坤圈早被混天绫拉走逃命去了。 在殷夫人看来,三人相聚比什么都重要。她见哪吒仍小心地抓着李靖的手臂,粲然一笑道:“这就对了嘛!吒儿刚生下来就会走路,但是走起来摇摇晃晃的,你爹爹就伸着手在后面保护你。本以为会摔跤,没想到竟越走越稳,越走越快,最后你爹爹都追不上你。”说完和李靖相视一笑。 哪吒想起敖丙说的话,看向李靖的眼神柔和许多,过了好一会儿,唤道:“爹!” “这就对了嘛!”殷夫人亲昵地挽住哪吒的手臂,上下打量一番,说道:“我儿一下子长得这般高了,当娘的都有些不适应了!” 哪吒回道:“这多亏了敖丙,若不是他替我运功制住魔丸,我可能一辈子都会是小孩模样。”忽想到自己的一辈子不过三年,眼神黯淡下去。 提到龙族,李靖的脸瞬间一拉,厉声道:“以后不准与妖族来往,妖族心术不正,祸心暗藏…” 哪吒立刻打断:“我不准你这样说他!敖丙是我最好的…”对着四道直直望向自己的目光,哪吒的嘴唇张张合合,没有出声。 李靖的脑中闪现哪吒和敖丙两人亲昵甚至狎媟的行为,又惊又怒,上前一步,抓住哪吒的肩膀,高声问道:“逆子,你想说什么?” 李靖这般不客气地态度,倒激起了哪吒反叛的态度,用力甩开李靖的手,同样高声回答:“敖丙是我唯一的朋友,更是此生唯一的爱人。” 李靖的手指在哪吒的脸上,不住颤抖:“逆子…逆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殷夫人挡在哪吒面前,抓住李靖的手:“儿子好好的比什么都强,你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 李靖怒道:“我李家满门忠烈,世代忠良。为臣为子,报国安民,从不敢有任何逾矩之举。后代不论男女,个个正直清白,怎容逆子将李家李家世代清誉毁之一炬?” 哪吒道:“你整日担心的不过是李家的清白名声,何曾担心过我是否吃饱、穿暖?是否开心、伤痛?若李家清誉真的那么重要,你干脆不认我这个儿子便是了!” 话音未落,哪吒脸上挨了清脆的一巴掌,不过打人的不是李靖,而是殷夫人。 “自从你私自离家,你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有次在外面找了你三日,回来正好碰上外夷骚扰。你爹休息不足…” 李靖道:“别说了。” 殷夫人反问:“为什么不说?”转向哪吒,“战马受惊,你爹被翻到地上,胸口让战马踏了好几脚,前几天才能下地。但一听到你的消息,顾不得伤口刚好,一路颠簸跑来看你,路上疼得龇牙咧嘴的,叫唤了一路。” 李靖侧过脸,面颊微红:“胡闹,哪有叫了一路。” 殷夫人反手在李靖的胸口一拍,李靖立刻皱紧脸,捂着胸口,弯下了身子。 “傻站着等晾干啊?”殷夫人又一巴掌拍在哪吒的脑袋上,“还不去扶着你爹!” 血缘至亲,很多情愫牵连,尽在不言之中。 回到房中,一推门,只见一肥胖道人躺在榻上,袒胸露乳,呼呼大睡。 殷夫人轻声道:“太乙真人怎么也跟着来了?” 哪吒眉头一皱,太乙真人正是教李氏夫妇转移天劫的臭道士,他来做什么? 听到声响,太乙真人呼噜下胖脸,眼睛睁开条缝儿:“娃娃咋没回来撒!” 殷夫人道:“道长,这就是哪吒!” 闻言,太乙真人的眼睛立刻瞪圆,从榻上跳下来,绕着哪吒转了一圈:“太不可思议了,娃娃长滴这么大了!”突然伸头到哪吒面前,“你是不是偷吃啥子药了,还是拿了哪个大仙的灵丹了撒?” 哪吒怕太乙真人对敖丙不利,把人往旁边一推:“不关你的事。” 殷夫人连忙打圆场:“道长,我们从陈塘关来,也有些累了。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可好?” “好好好!”太乙真人一边摆手一边往外走,“我先去喝酒喽!” 晚上,哪吒放心不下,跑去找敖丙。但寝宫里一片漆黑,听宫人说,三人已经回东海了。 哪吒失望至极,刚要离开,只见床榻边似乎有蓝色荧光闪现。拉开被褥,竟是那枚左旋海螺。 哪吒摩挲着海螺,柔声道:“丙儿。”他忍不住趴下,抱着被褥,把脸深深地埋进去,仿佛怀里抱着的就是他的丙儿。 不知不觉,哪吒睡了过去,梦里有人一下下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温柔至极。 “丙儿?”哪吒稀里糊涂地说着梦话,侧过头,眼睛开了条缝儿,点漆般的双眼带着水光,在黑夜中闪闪发亮。 “吒儿。” 哪吒心头一紧,生怕这人离开,伸手抓紧那人的手腕:“别走,丙儿…别走!” “不走,不走。”那人用另一只手安抚地拍着哪吒的肩膀,“吒儿,我不是敖丙,我是娘亲。” 哪吒睁着眼,木楞地望着殷夫人,仿佛还在睡梦之中。过了一会儿,目光慢慢聚焦:“娘?”脸上略过失望的表情,松开了手。“你怎么来了?”哪吒问。 “你不在房里,我担心得紧。”见哪吒闷头不说话,问道:“敖丙呢?” “走了!”哪吒道,“这下你们开心了!” 殷夫人笑了笑:“那太可惜了,我还想见见那孩子呢。” 哪吒抬起头:“真的?” 殷夫人刮了刮哪吒的鼻尖儿:“我儿喜欢的人,不会错的。” “可爹…” “他是个老迂腐,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也正常。”殷夫人埋怨地拍了哪吒一下,“你也是,跟你爹说事情得讲究策略,一上来就拿大棒子锤他,他能接受就怪了!” 哪吒听到殷夫人站在自己这边儿,不由得“嘿嘿”笑了出来。 殷夫人看哪吒卸下防备,趁势问道:“这个敖丙是什么来路?他对你好不好?” 哪吒得意地说:“他对我特别好,不仅教我修道练功,还帮我收服了混天绫和乾坤圈。世间除了爹娘,就他对儿子最好!” “你也知道爹娘对你好?”殷夫人推了哪吒一把,又问:“你喜欢他?” 哪吒斩钉截铁地道:“当然。” “那他也喜欢你?” 敖丙没有明确说过,但高高在上的龙三太子竟肯屈于人下,若不是因为喜欢,又能是因为什么呢? 想起敖丙的样子,哪吒忍不住淡淡一笑:“当然。” 殷夫人沉默了,看着满脸春意盎然的儿子,叹了口气:“早就听说龙三太子是人中龙凤,今日得见,气质貌相远比传言更胜三分。若你俩真在一起…也算是…也算是佳偶天成。”殷夫人面露忧色,“可儿啊,他真的喜欢你吗?” 哪吒攥紧手里的海螺,又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李靖被纣王叫去。 哪吒闲来无事,在庭院里与混天绫和乾坤圈比试拳脚。太乙真人躺在草地上晒太阳,时不时斜眼朝三人望去。 哪吒一人难敌四手,被混天绫和乾坤圈步步紧逼,身后就是宫墙,眼看着就要无路可走。 太乙真人咂咂嘴道:“娃娃的功夫学滴不到家,这是没寻得好师傅哟!” 若只是说哪吒自己也就罢了,但话语间连敖丙也没放过,听来着实刺耳。 哼,混天绫和乾坤圈不是太乙胖道的神物吗?小爷就让你瞧瞧自己小徒儿被揍得屁滚尿流的样子! 第十五章 哪吒冷眼向乾坤圈看去,眼皮快速轻翻,将其进势退路看得明白。 乾坤圈性子单纯,危险就在眼前,却一丝察觉都没有。混天绫跟得久些,一见哪吒露出这副神情,立刻后脊发凉,暗叫不好。可等他出手时,已为时已晚,哪吒抓住乾坤圈,口念咒语,坚硬的金圈登时软如麻绳。 混天绫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见太乙真人跟没事儿人一样在旁边看戏,立刻将他卷起送到哪吒面前。 太乙真人打了个嗝儿:“可有酒撒?” 混天绫气得直挥拳。 “好好好!”太乙真人拍拍哪吒的肩膀,“放了他吧。” 哪吒不应。 太乙真人抓住哪吒的手腕,暗中施力:“我说了,放了他!”声音低沉如钟,似有真气在胸腔汇聚。 哪吒瞥了他一眼,甩开太乙真人的束缚,对着他袒露的胸口就是一掌:“胖老道,别瞎管闲事!” 太乙真人后退两步:“这小子不听我的撒!”两手一摊,“这可怎么办?”对上混天绫期待的双眼,太乙真人在原地划掌运气,一道猛烈的真气由腹部上涌直到胸腔,最后汇成震天动地的一声…喊—— 殷夫人! 一个木盒应声砸到哪吒脑袋上:“快松开!” 哪吒只得悻悻地松了手。 “胖老道,屁大点儿的本事没有,成天只会告状。”哪吒不满地说道,“你就一江湖骗子!” 闻言,太乙真人并不生气,捋捋根数不多的胡须,慢悠悠地说:“拳头是对着外人撒!” 哪吒哼了一声:“小爷没你这种内人!” 接近午时,李靖才回来,面色凝重。 殷夫人立刻迎上去:“怎么了?” 李靖看了眼殷夫人身后的哪吒,眼神转了转:“这个…” 哪吒抱着手臂,侧目而立:“还需要我回避?”又补充道:“究竟是谁没把对方当成自己人?” 殷夫人刚要说什么,被李靖止住:“吒儿也大了,有些事情,他也应该知道。道长呢?” “切!”哪吒冷笑,“那个胖道士肯定又跑去喝酒了。” 三人围坐在桌边,李靖手拿茶杯,润了润干裂的嘴唇,一想再想,最后才道:“密探来报,说姬发密谋造反,打出‘商纣暴虐,替天行道’的口号,很快就要大兵压境了。” 殷夫人似是松了口气:“纣王是要夫君出征?” 李靖艰难地点点头,又立刻摇头:“准确的说,是要我去收尸,扫清残余部队。” 哪吒皱眉:“这是何意?” “按照纣王和国师的意思,要龙族引河水西去。”李靖看了哪吒一眼,“直接淹了渭南。” 殷夫人道:“姬发造反,百姓何辜?更何况渭南与河东相接,渭南若是淹了,河东必将跟着遭殃。纣王是连自己人都不顾了!” 李靖沉默不语,哪吒接过话头:“敖丙被妖妇石矶倒挂在骷髅山,差点丧命,也未见你口中的百姓出手相救。百姓无辜?敖丙又何其无辜!” 李靖与殷夫人对视一眼,说道:“吒儿,我们讨论的早已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情。现在,是两个国家将要拼得你死我活!一旦姬发谋反成功,可就要改朝换代了!” “是啊,吒儿。”殷夫人道,“你爹爹现在面临着两难抉择。纣王纵然昏庸无道,但你爹爹毕竟是商朝臣子,若生叛心,岂非陷他于不忠之地?可为臣为民,你爹驻守陈塘关二十余年,一直以民为先,颇受百姓的爱戴和信任。现在,要以百姓的尸首为表忠心的祭品,这让他如何忍心、如何安心?” 哪吒心中仍是不服,但也不再说什么。 出人意料的是,晚上太乙真人敲开了哪吒的房门。 太乙真人打了个酒嗝:“聊聊?” 哪吒兴趣缺缺:“没空。” 太乙真人的胖脚往快速合上的门前一伸:“用不了太久。”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哪吒松了手,太乙真人像个球一样滚进房间。眼睛向四周瞅了瞅,瞄准了一个椅子。 哪吒发掌,将椅子往旁边一推,不客气地说道:“站着聊。” 太乙真人嘿嘿一笑,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更不客气地往哪吒床上一倒:“我更喜欢躺着说。” 哪吒对他翻了个白眼。 太乙真人伸出肉乎乎的手,掐着手指算了一会儿道:“你可知,你还剩了不到三个月的命?” “知道。” “你可知上尊原本是想将灵珠种于你身上?” “知道。” “那你可知是龙族与商朝密谋,偷了灵珠?” “知道。” 太乙真人愣了一下,挠挠脑袋想了一会儿,又问:“那你又可知天劫是为除去魔丸所下?从出生的那刻起,你的命数就已决定。”伸出三根手指头,“三年,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哪吒直直地看着太乙真人,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太乙真人嘿嘿一笑:“这个,你不知道吧!” 哪吒早就知道天劫到来之日,就是自己命送黄泉之时,虽然过程不同,但结果已定,倒没什么可惊讶的,只是淡淡地说:“父亲之前跟我说天劫是为了考验灵珠和魔丸,三年后取其一除之。于我而言左右都是个死,和你说的,也没什么差别。” 太乙真人眉头一皱:“这差别可大了,若按你父亲说的,你仍有生还的可能。” 哪吒道:“敖丙才是人中龙凤,他生我死,我死得其所。” 太乙真人冷笑:“哼,你倒是想得开,那千千万万的百姓可遭殃了。” “百姓如何,与我何干?” “那敖丙如何,又与你何干?” 哪吒瞥了太乙真人一眼:“敖丙是我心上人。我去了不过一条人命,他若去了,是两条人命。” “呵!照你这么说,敖丙并未把你放在心上。”太乙真人切了一声,“豆儿大个人,还想当情圣?” 谈到敖丙,哪吒的表情温柔许多:“我和他,有一人记得、想得就够了,省事儿!” 太乙真人扁起嘴,被哪吒噎得说不出话来。 太乙真人是被哪吒赶走的,临走前还留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娃子,你和那龙娃儿么得可能,此生不复相见才是上上之选,能做回陌生人对你俩都好。再相见,只怕是… 太乙真人没说完就被哪吒硬推出房门。 不复相见才是上上之选? 哼!去他的上上之选! 不过哪吒也暗自苦恼,他应该去哪儿找敖丙呢? 哪吒从怀里掏出左旋海螺,螺面被磨得光滑细腻,在烛火下,仿佛镀了一层橘色的柔光。 丙儿,你在哪儿,又在干什么? 奇怪的是,对着海螺,他竟问不出口。 这一夜,哪吒一直睡不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忽的,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声音不大,在夜深人静之时却显得格外扎耳,一下子就把哪吒惊醒了。 原先他以为是风吹开了门,侧过头,眯眼查看,竟发现一个模糊人影。 那人在门前伫立,似乎很是犹疑。片刻,才抬脚走向床榻。 一步,两步… 哪吒屏住呼吸,将那人当成了游鱼飞鸟,生怕发出一丝粗重不稳的呼吸声惊跑了他。 那人来到床边,站定。 哪吒不敢动,眼睛开了条缝儿,只能看见那人衣服下摆的位置——其实就是个轮廓模糊的黑影。 那人无声无息地站着,应该在俯视着哪吒。许久,抬起手,伸到半空却又停住… 哎,罢了!那人心道。刚欲转身,手就被拉住—— “丙儿,别走!” 来人正是敖丙。 敖丙吓了一跳,手下意识地后缩,哪吒旋即握紧。先前,哪吒还能忍住等着敖丙自己靠近,但当他真的与敖丙肌肤相亲,鼻尖充满那人独有的温柔气息,心头的冲动便再也遏制不住。 哪吒另一只手抱住敖丙的细腰往下用力一拉,将他往床榻上带去。两人位置颠倒,眨眼功夫,敖丙被欺压在哪吒身下。 这个结果,他早就预料到了! 哪吒的手托着敖丙的脸侧,拇指轻柔地摸索着他的眼睛、鼻子,最后是嘴唇… 是他! 哪吒的鼻头一酸,重重地抽了口气。 没想到,先忍不住的是敖丙。他轻抬上身,快速地在哪吒嘴角啄了一下,接着,准确地吻住哪吒的双唇。 此时,任何话语都比不上唇齿相接更能表达心底的思念。 几乎是在同时,哪吒张开嘴,任由敖丙不客气、甚至有些粗*暴地顶了进来。 不同往常,敖丙的身子很热,双手环抱在哪吒颈后,吻得忘情,舌头像簇灵活的火苗,在逼仄的空间里肆无忌惮地窜动,四处点火。 引火烧自身,哪吒不可告人的小心思被轻易点燃。 车即是空,空即是车。让我们在晋江开着空白车荡漾~ 说真的,丙儿。”哪吒认真起来,“那三个符号是什么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长到若不是怀里抱的是日思夜想的人,哪吒早就软了,敖丙才重新开口:“是…让你看看。” “看什么?” “看天…看地…” “还有呢?”哪吒抬起身。 敖丙颈间小巧的喉结滑了滑:“看我。” 哪吒微微一笑:“那我也回你三个一样的符号。” “怎么说?” “想云,想海…”吻了吻身下人,“最想你。” 敖丙被臊得没法子,只得死死咬住哪吒的肩膀,那架势,仿佛跟谁过不去一样。 即使是这样,他的眼泪还是止不住。 明日,怕不是东海要少去一半的海水! 第十六章 几番不可描述的运动之后,哪吒终于抽身而出,从后面抱着敖丙。他的呼吸又粗转轻,湿热的气息吹拂着敖丙的发顶。 两人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哪吒说道:“我还以为你回了东海呢!” 敖丙回道:“过几天回去。” 隔了一会儿,哪吒问道:“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嗯。”敖丙顿了顿,手指不由自主揪住了床单,“纣王想杀了你们全家…让龙族动手。” “哦。”哪吒的声音没什么变化,把敖丙往怀里抱得紧些,说道:“你父王怎么说?” 敖丙垂下眼帘:“我父王答应了…说是…让我动手…” “然后呢?” “我答应了。” “做得对。”哪吒抓住敖丙的手,强迫他松开床单,放到嘴边轻轻吻了吻,“是打算用这只手吗?” 敖丙眼眶一热:“我是跟你说真的。” 哪吒用拇指摸索着敖丙的手背,十指相扣,问道:“什么时候动手?” “明日午时。” 哪吒“嗯”了一声:“我会让我父母提前离开的,至于我,会留下来等你。” 敖丙吃惊地转回身子,提高些声音:“你留下来做什么?等死吗?” 哪吒笑了笑:“若是我们都逃走了,你又该怎么跟纣王、你父王解释?” “可…可以说…”眼珠不安地转来转去,“可以…” 哪吒安抚地拍拍敖丙的肩膀:“迟早要死,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区别,更何况还有你一路相送。唯一可惜的就是,商王宫死气沉沉,不是个好去处,不如我们碧蘅山景色优美。” “你说什么呢!”敖丙低声斥责,眼睛已然通红,“我不许你这样说!” 哪吒温柔地摸了摸他的眼角:“瞧你,当初是谁说要我的命的?” 敖丙一把拍开哪吒的手,将脸别过去:“不是我说的!我没说过要你的命!” 哪吒好脾气地笑笑:“那你说,我欠你的那样东西是什么?”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敖丙让哪吒一定要记下的事。当初,敖丙的确是想要哪吒的命——不对,应该是天劫要哪吒的命,而他不过是顺水推舟得一个杀妖降魔的美名罢了。可如今,他不光下不了杀手,连这个所谓的“美名”也不想要了。 他,不想让哪吒死! 可天劫的诅咒已下,就算是上尊自己都无法收回。每每想到三月后哪吒就会被天劫劈死,连尸骨都留不下半块,敖丙的心便跟锉刀磨一般生疼。 敖丙低着头,身子因为悲痛而微微颤动,披散在身后的秀发先是一缕一缕、接着哗啦啦地垂落在脸侧,将他的面容彻底遮住。 哪吒心里也不好受,向敖丙靠去,嘴上哄道:“不欠不欠,以前的话都不作数了!”说着,抬手去揽他的肩膀。 敖丙又是一巴掌拍开:“谁说不作数了,男子汉大丈夫,说出来的话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这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哪吒无奈地又道:“是是是,你说的话都作数,一个吐沫一个坑!”然后又抬手去抱敖丙。 敖丙还是使性子推拒,但哪吒是铁了心了要将人制住。敖丙反抗了几下,最后温顺地趴在哪吒肩头。 哪吒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像傍晚时分的沙滩,既没有午时灼热耀眼的阳光,也不似深夜滴水成冰般薄凉。他可以肆无忌惮奔跑冲浪,累了向后一倒,在细沙里打个滚儿,遥望着原处的夕阳,被海平面一点一点吃掉。 这般好的时光,越数越少。 想到此处,眼泪又涌了上来。敖丙拼命地皱紧眉头,才将泪意压了回去。 “你和那龙娃儿么得可能,此生不复相见才是上上之选,能做回陌生人对你俩都好。再相见,只怕是…” 这句话在哪吒耳畔回响。 他不由得苦笑。 说真的,若他和敖丙真成了见面眼红的仇敌,他反而不怕。不过是一刀进,一刀出的事儿。他最怕像现在这样,敖丙捅不下这一刀,又或是捅下这一刀,反而伤了自己。 哪吒轻声叹道:“丙儿,你真是…让我如何是好啊!” “其实…”敖丙推开哪吒,重新看向他,“我放你们走,也不完全是因为你的缘故。纣王让龙族引水淹城,这事,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妥。你父亲定是于心不忍,没有当场答应,这才招致杀身之祸。” 哪吒皱眉:“你们龙族自己都火烧屁股了,还想别人做什么?” “天庭背弃龙族,是天庭之过,这与天下百姓何干?纣王残暴,有目共睹,龙族与纣王结盟是狼狈为奸,与虎谋皮,只怕日后会遗臭万年。”敖丙面露忧虑,“今日我让你们离开,不仅是为了…”看向哪吒的眼睛闪了闪,“更是为了不让父王和族人陷入不可回转的深渊当中,你若不听我的,就是把我和族人往火坑里推,这样,还不如一掌先劈死我!” 哪吒抓住敖丙的手臂:“我知道了…知道了…”将敖丙拉入怀里,“我听你的就是了!”看向床角的眼睛慢慢眯起,露出阴冷的狠意。 --- 虽然哪吒满口应承下来,敖丙仍然惴惴不安,直到看到空无一人的房室才松了口气。 敖丙回去复命,纣王大怒,立刻让申公豹派人去追。接着,他细长的眼睛扫回到那身着白衣的翩翩少年,只见他头恭敬地微低,露出半张毫无表情的面容,虽立于殿下,又似与周围的一切毫无瓜葛。 纣王心中一动,暗中派重臣比干去查。 比干去了李氏一家所住的寝宫,推门刚入,便敏锐地闻到一股还未完全散去的狐臭味。里外仔细查找,在角落里发现一团黄棕色的狐毛。 比干一眼识破,冷笑道:“真是小孩伎俩!” 隔日殿上,比干向纣王禀报,自己已查明真相。 闻言,敖丙的面颊惨白,袍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 这一切被比干收入眼中,心中也有了确实的答案。 “启禀大王,臣昨日将李家下榻的寝宫里外搜查,不仅查明了真相,还找到了铁证!”说着,比干从怀里掏出块黑色布帕,双手呈上。 “哦?”纣王瞄了眼敖丙,手掌一翻,冲申公豹打了个手势。 布帕被折成布包的样子。纣王打开帕子,发现中央有一团银白色的兽毛。 纣王不解:“这是何物?” 比干道:“启禀大王,这是白狐毛,是臣在寝宫内找到的。” 纣王的脸色突变,将布包甩到殿下:“本王是让你去查是谁给李氏三口通风报信,不是让你查什么黑狐白狐的!” 比干耐心解释:“臣查的正是李氏潜逃一事。臣以为,宫中狐妖盛行,正是它们为祸作乱,走漏了风声。” 纣王怒道:“一派胡言,狐妖与李氏有何干系?” “李靖所驻守的陈塘关往东十余里的地方有座山,名唤碧蘅山,那里野狐聚集,多不胜数。”比干特地转向敖丙,“听闻李靖之子哪吒还在碧蘅山生活居住了多日,是吧,龙三太子?” 敖丙向纣王微微一拜:“启禀大王,此事…臣不知。” 比干轻哼一声,转回身去,继续说道:“白狐一族世代生活在碧蘅山一带,那里受李靖管辖,人狐一直相处和谐,甚至李靖还曾下令,禁止滥捕滥杀,可谓是有恩于狐族。此番狐族通风报信,也算是知恩图报。” 纣王咬牙:“狐族知恩图报,李家惊险脱困,难不成,本王倒成了恶人?” 比干跪倒:“臣不敢!臣只是如实禀告,还望大王能彻查上下,将宫里的狐妖一并…” “放肆!”纣王将台上的物件全扫到地上,“用不着你来教本王应该如何做!” 看着纣王恼怒离去的背影,申公豹道:“比干,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你明知大王宠爱妲己,却三番两次地谏言,非要将其除去,你这可是与大王为敌,不是臣子所为!” “哼!”比干不屑地甩了甩袍袖,“为臣者,当思天下之苦、百姓之苦,之后才是思君思臣。我与天下同心,若大王心系天下,怎会与我敌对?” 申公豹看了看四下:“这种话,比干兄还是少说为妙!” 殿外,比干叫住了敖丙。 “是你放走的李靖一家的吧。” 敖丙冷着脸:“我不懂大人的意思。” “妲己修炼百年,与人无异,又怎会留下那么重的狐骚味儿?”比干继续道,“而且妲己是白狐妖,又怎会留下棕黄色的狐毛?呵,这种糊弄鬼的把戏,是哪吒那小子干的吧?” 敖丙依然冷着脸:“恕我实在不懂大人的意思。” 比干无视敖丙的态度:“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纣王让你们龙妖大水淹城,这事我本就极力反对。哪吒把通风报信的罪名转嫁到那狐狸精的身上,也正合我意。真可谓是一举双得啊!” 敖丙见比干有些得意地捋着胡须,想了想道:“朝堂凶险,大人还需当心。” 比干摆摆手,没再说什么。 第十七章 纣王派兵讨伐徐夷大国,多年来久攻不克。此刻,正是战况胶着,决定最终胜负之时。顾不上李家一事,纣王忙派龙族支援。 两军激烈交战,虽然商打败徐夷,但内耗过大,元气大伤。 周趁机兴兵而反,纣王震怒,又要出兵伐周。比干则认为应休养生息,固守朝歌,言辞激烈,甚至不惜以命相劝。 纣王大怒,新仇旧恨一并算上,以妖言惑众、动摇军心之名将比干剖心挖腹。 之后,商周两军于牧野对峙,引水淹城之事又被重提。 老龙王见商朝已显溃败之迹,心中游移不定,生了反商投周的想法。又闻李靖一家投靠了周武王,由于不甘心与李靖同道共谋,只能夹在当中,左右为难。 敖丙看出了老龙王的心思,但也没有两全之法。而且他还有一件挂心的事——天劫将近,哪吒命不久矣。 深夜,敖丙回到自己的帐房,刚关上门,就被一人拉倒在地。接着,热乎乎的唇瓣在他脸上急切地亲吻吮吸。 敖丙得空拉开压在身上的人:“卫兵就在帐外。” 哪吒强压下身:“所以你得轻点儿叫。” 这不比商王宫,帐房墙薄,加之夜深人静,哪吒不敢肆意妄为,只得慢磨轻捻,一片似水柔情,反倒让敖丙更加难以忍耐,被逗弄得双颊绯红,喘息连连。 事毕,哪吒抱着敖丙,久久不肯离去。 敖丙道:“你出来这么长时间,李将军寻不到人,怕是要急了。” “放心,是太乙老道让我来的。”哪吒道,“周武王有意劝降商朝军中的东夷俘虏,需要有人做内应。” 敖丙面色一冷,移开些身子:“你就是来说这个的?” 哪吒微微一笑:“纣王不得人心,大势已去。我想龙族也不想助纣为虐,抱着条沉船不放吧?”轻柔地撩开敖丙额前濡湿的碎发,“只是龙族与商朝勾连已久,不管是顺从还是明反,都不会落下好名声。可若是…” 敖丙接道:“若是龙族是武王在商朝的内应,一切行为都有了合理解释,还能得个投靠明主、忍辱负重的好名声。”下巴亲昵地蹭了蹭哪吒的肩窝,“这倒是个好办法。” “可不!我一听,就屁颠屁颠跑过来给你报信了!”哪吒邀功道,“这样一来,我们以后…”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敖丙跟着心一沉。 三天后,就是天劫。 哪吒扯了扯嘴角:“你们龙族以后成了周朝的开国功臣,受万民拥戴敬仰,谁还管他是人是妖?” 敖丙心中绞痛,觉得自己欠哪吒颇多。 黑暗中,两人额前的花钿隐隐发亮。 敖丙心疼地抚摸着哪吒额头上的红色花钿,说道:“龙族有负于你,你却能不计前嫌。这份恩情,我怕是此生无以为报。” 哪吒笑着把敖丙抱在怀里:“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李夫人?” 敖丙的手指抓着哪吒前襟,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应了句:“嗯。” 哪吒心中一热,将敖丙搂紧,心想:到这会儿,敖丙这个人,才是真的完完全全属于他了!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儿,敖丙忽问:“那海螺,还在你身上吗?” “在呢,每天时时待在身上。” 敖丙点点头:“一定要带好了,片刻都不能离身。”想了想,又补充道:“整个东海,就找到那一个海螺,珍贵非常,你可不能损毁一丝一毫!” 哪吒听着敖丙认真甚至刻板的叮嘱,会心一笑:“放心,我一定好生珍藏!” 策反俘虏并不难。俘虏本就不服纣王,而且他们与中原大国不同,夷族的图腾都是飞禽走兽,把龙蛇视为至高无上的神物。 敖丙只需现了龙族真身,俘虏无不臣服。 天色阴沉,风云诡变,大战一触即发。 敖丙看准时机,发出信号,俘虏全体倒戈。商朝兵败如山倒,周朝军队则势如破竹,杀兵斩将,眼看着就要破军入城。 突然,几道惊雷从天而降,不分敌友,横扫一片。周军死伤大半,战局顿时扭转。 接着,又是一道巨雷在平原大地上快速地移动着,尾部在地上摩擦着,火花飞溅,顿时燃起一道火墙,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四面八方蔓延。浓浓黑烟中,惨烈的嘶叫声此起彼伏。 敖丙发号施令:“全体龙族听着,聚云降雨,引水灭火!不论敌友,救人要紧!” 巨雷移动的方向直对敖丙而去。敖丙左躲右闪,始终无法逃脱,最后只得迎面而上,凝气运功,用冰封神力将巨雷暂时挡住。 就在敖丙与天劫殊死搏斗之时,地牢里的哪吒缓缓醒来。 李靖上了战场,陪在他身边的只有母亲殷夫人。 哪吒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脖子上套着乾坤圈,双手双脚被混天绫紧紧困住,连十根手指都被死死裹住,动弹不得。 哪吒惊道:“娘亲,这是为何?” 殷夫人道:“我儿不要多问,撑过今日就行了。” 哪吒叹气:“天劫是元始天尊定下的,就算他自己都不能收回,你就算把我藏到天边,也躲不过去啊!” 殷夫人的眼睛不安地移向一边:“不管能不能躲过去,总是…值得一试。” 哪吒警觉起来:“娘亲,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殷夫人眼神躲闪,侧头不语。 “是不是丙儿他…”转念一想,“不对啊,天劫只劈魔丸,就算把我藏起来,也没有…”哪吒心脏突然始终,如冰水浇头,手足僵直,两片唇瓣机械地上下开合,喃喃自语,“灵珠魔丸同皆出于混元珠,天劫可以转嫁到同胎异卵之上…”不敢置信地转向殷夫人,“太乙老道…那个臭老道把天劫…把天劫…” 殷夫人双目通红,两道清泪刷得淌了下来:“其实太乙真人也是没法子。战前,敖丙私下找过太乙真人,说他已经写好符咒,将天劫转嫁到自己身上,让太乙真人想办法困住你,不然就不策反俘虏,带着龙族与周朝血战到底。太乙真人规劝多时也未能说动,只能应下了。” 闻言,哪吒心都碎了:“他这是用天下人的命相胁啊!” “那是个好孩子,跟他父王不同。他让你不要挂心,他只是把属于你的东西还回来罢了!” “我不用他还!”哪吒嘶吼着,“我用不着他还!”遍地打滚,“放开我,快放开我!”但是他的手指被困住,无法施法,纵有浑身神力,也无道可解。 见哪吒跟发疯一样在地上来回打滚,殷夫人只能无奈相劝:“儿啊,敖丙已经做了选择,你应该尊重他才是!” “不是!不是!”哪吒用尽浑身力气吼叫着,“敖——丙——,我草你大爷的!” 仿佛听到哪吒的怒吼声,陷于颓势的敖丙忽然惊醒,又运气抵挡了过去。可没一会儿,天劫又重占上峰。 与天劫相比,敖丙只不是一颗渺小的豆子,哪怕化成龙形,身长还不及天劫电尾的十分之一。电尾将敖丙层层叠叠地包裹住,在可怕的狞笑中慢慢收紧。 老龙王见儿子难以支持,执剑飞身去刺雷电中心的漩涡。那是天劫汲取天地力量的地方,被称为雷眼,是其薄弱之处。但老龙王还未近身,就被甩动的电尾击中,倒地不起。 “父王!” 可惜老龙王已经听不到敖丙的声音了,天劫几乎将他吞噬,密密麻麻的电网遮住了来自外界的最后一道光。 困在当中的敖丙缓缓闭上眼睛,迎接他选择的命运—— 终于,他可以听从内心,做出他认为对的抉择。 虽然他无法亲眼看到龙族重启复兴,但太乙真人做了保证,那一天,应该就在不远的前方。 父王的嘱托,他未辜负。天下的百姓,他曾守护。 只是那人… 敖丙苦笑,事到临头,他还是骗了他一回。 哎,他又要发脾气了。但愿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他生的只是几日的闷气,之后还是会时不时地去看看他,不至于似那些被遗忘的逝者一般,坟头只有野草萋萋,不见旧人模样,最后成为荒冢残垣。 那样的下场,还真是凄惨! 可这一切,都来不及再反复叮嘱了。 过往的一切印成画卷,被飞鸟衔住一角,哗啦啦地在眼前展开。时光飞过,过眼云烟,弥留之际却看得那般真切。 敖丙淡然一笑。 生前纷扰忙朝客,弥留方知坐忘机。送黄鹂,迎白鹭,红尘薄世,几度轮回?天不知,地不晓,只道浮游曾来过。 大结局 “敖——丙——” 声音这般熟悉… 他不是被太乙老道困住了吗? “你给老子滚——出——来——” 就是哪吒! 密密麻麻的雷网被徒手撕开一个口子,带着焦味的热风劈头盖脸地灌了进来,黑烟散去些许,眼前重现光明。 “哪…” 还未说完,敖丙的肩头已被拿住,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被哪吒从漩涡里拉了出来。 见两人要逃,电尾又是一甩,直冲敖丙天灵盖而去。哪吒一个翻身,护住敖丙遁走,但仍躲闪不及,敖丙的后脊被打中,顿时意识模糊。 恍惚间,敖丙看到了哪吒担心焦急的面容,可这一切却又不真切,怎的左边有一个哪吒,右边还有一个哪吒。 这怕不是梦吧? “丙儿!”哪吒用力摇了摇怀里的人,“快醒醒!” 敖丙定了定神,发现抱着自己的是哪吒,但又不是哪吒。这哪吒生了三头六臂,好生奇怪。 “你是谁?”敖丙问。 哪吒失笑又无奈:“你夫君!” 敖丙淡淡一笑。 是他了。 原来太乙真人为了困住哪吒,用混天绫和乾坤圈将哪吒的四肢十指牢牢捆住。哪吒焦急万分,竟在原身上又生出了双头四臂。这份挂心敖丙的心思可见一斑。 敖丙道:“你真是让人不省心。” 哪吒挑眉:“彼此彼此。” 突然,天劫化出千万条触手,从四面八方攻来。 哪吒只能放开敖丙急急躲避。敖丙则变出双锤,一个鹞鹰翻身躲过攻击,接着立刻又向雷眼攻去。 哪吒手执混天绫和乾坤圈前去帮衬,但天劫可千变万化,有万千□□。天劫没有伤害哪吒的意思,只是将他隔离在外,全心全意对付敖丙,一副取其性命的架势。 哪吒马上意识到这是符咒作怪,可他来前将全身搜遍,除了敖丙给他的海螺,他身上没有一件外物。 难不成,符咒写到了衣服上? 不对!符咒应该是画在一张特殊符纸上,否则毫无效力。 哪吒一边应付天劫,一边苦思冥想,身前破绽大露,触手立刻如软鞭冲他腰腹甩去。哪吒腰上别着敖丙送的海螺,怕伤了分毫,赶忙用手去挡。 到底是血肉之躯,一击下去,立刻皮开肉绽,伤口从手背延伸到小臂。 但这一击却让哪吒如梦初醒—— 再看向敖丙时,双目猩红。 敖丙,算你狠! 哪吒死死地握着海螺,血水顺着指尖而下,在纯白的海螺上留下了刺目的猩红。 他竟然把符咒藏进了海螺里。 哪吒推测,在商王宫时,敖丙应该偷偷找过太乙真人要了符咒,或者他是趁那醉酒老头不清醒时直接偷来的。后来敖丙把海螺留下,并不是为了两人相互联络,那时敖丙已经意识到两人不应再有联系——敖丙是为了把符咒给他。 之后哪吒再去找他,实属偶然。 原本敖丙打算就这么静静地、一个人去死,而哪吒则会活下来,甚至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其中的机妙,只当天随人愿,幸甚至哉。 丙儿… 脑海里是敖丙几日前的叮嘱—— “整个东海,就找到那一个海螺,珍贵非常,你可不能损毁一丝一毫!” 而他的回答是—— 好生珍藏。 好生珍藏… 好生珍藏! 哪吒在心里默念着这四个字,握着海螺的手指暗暗使力,只听咔嚓一声清脆响声,海螺被捏碎成四半,碎片之中赫然躺着一卷黄纸。 哪吒默念咒语,符咒立刻化成黑烟,紧接着,天劫陡然转向哪吒。 敖丙马上觉察出异状,扭头看向哪吒,发现他手握着碎片,心下了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倒不知道是苦是甜了。 有了三头六臂相助,哪吒与天劫相战竟没落了下风,甚至趁其不备,用乾坤圈勒住雷眼,让其无法汲取天地灵力。 这时,太乙真人从战局中脱身,加入二人,一起与天劫斗法。 哪吒好似豁出命一样,直往凶险之处硬闯,哪怕身上伤痕密布,也不以为意。 敖丙知道,他这是故意寻死。 无论是灵珠还是魔丸,天劫必得劈死一人才行。哪吒着急寻死,是不想再生其他变数,伤了敖丙。 二人心息想通,一人执意寻死,一人执意相救。每当哪吒要遭遇凶险,他便挺身相护。只有太乙真人一心与天劫相战,未生二心。 受另外两人的干扰和拖累,天劫久攻不下,愈加躁动。当哪吒和敖丙从左右两侧夹攻之时,电尾横扫,两人都被带倒在地,看来天劫已不管是否伤及其他,只想除去魔丸。 没了其他顾忌,天劫下手愈发狠厉,三人不是对手,节节败退。 三人被迫聚在一起,天劫也收起化身,蓄满力量,准备着最后一击。 眼来着天劫慢慢涨大,雷光愈发刺眼,敖丙的双锤化成方天画戟,伺机而动。 忽然,手被按住,敖丙侧头,见哪吒冲他摇了摇头。 “丙儿,我的命,我来扛。”哪吒道,“成吗?” 敖丙眼神恍惚,似是瞄了一旁太乙真人一眼。拗不过哪吒,敖丙紧抓方天画戟的左手慢慢泄了力。 哪吒微微一笑:“这才乖。”说着,目光转到天劫身上,看样子心意已决。 敖丙仍是不忍,左手勾住哪吒的肩膀,身子向哪吒肩膀靠去,渴求着最后一丝温存。 哪吒心中既苦又甜,两人分别在即,他只求片刻的放纵。哪吒门户大敞,伸手去揽敖丙的腰身。 忽的,眼前冷光闪现,敖丙手腕轻挑,方天画戟尖利的枪头突然冲哪吒的面门刺去。 哪吒猝不及防,向后急急退了两步,但仍未躲过,两侧锋利的刀刃仍是划中哪吒的眼下,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正当哪吒愕然瞠目之时,敖丙只身往天劫中心飞去,天劫也准确地自顶而下,击中敖丙。 顿时,雷光四射,轰鸣阵阵。身处其中,不分上下天地,黑白日夜。世间一切都仿佛被轻而易举地清除,时光回到了最初的零点。 敖——丙—— 这两个字卡在喉间,每笔每画都是一柄尖刀,扎得哪吒千疮百孔。 他直直地扑倒在地,好似在沙漠行走多日,眼见绿洲就在几步之外,却毫无力气的旅人。 他看到了希望,却到不了彼岸。 他这样倒下了,背后贴着一张黄色符纸,迎风飞扬。 ---- 似梦似真,如露如电。 哪吒努力地辨识着四周,发现自己竟回到了碧蘅山,这是他和敖丙初遇的地方。 木头做的床榻犹在,只不过躺在上面的人却形单影只。 曾以为大海无垠,却不及千里传音的左旋海螺。 曾以为山坚地阔,却不及那老头上下嘴皮一碰的天劫咒。 曾以为时间会很长… 也许是年轻少年太过自傲,以为所有事情都在掌控之中。 又或许人的生命可以无限拉长,可人与人的缘分却是个定数,过一天,少一天,少一天,又过一天。 哪吒惨然,如果时光倒转,第一面时,他就会告诉敖丙:丙儿,小爷我很喜欢你啊! --- 昏迷中,哪吒不停地叫着敖丙的名字,手里攥着海螺碎片,不肯松手。 “道长!”殷夫人焦急地望着太乙真人。 太乙真人叹了口气,看了眼李靖。 李靖肩膀颤抖,犹豫了一会儿,背过身去。 太乙真人把哪吒的手硬生生掰开,拿走海螺碎片,接着从怀里掏出七色宝莲放在哪吒手里。 哪吒似乎受到了感应,呼唤敖丙的声音慢慢轻了下去,最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碧蘅山,粗树旁,床榻微动。 侧头,一张清隽的俊脸近在眼前。 晨光里,那人的眼睛如浮光跃动的海波,动人非常。 哪吒不敢置信地用手指轻碰那人的脸颊:“丙儿?” 敖丙向旁边一躲,微微蹙眉:“别想躲懒,该起床练功了!”说着,敖丙翻身下床,往密林深处走去。 哪吒盯着敖丙的背影,连眼也不敢眨,脚下一深一浅地往前追,但两人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你别走!”哪吒大声吼道。 过了许久,哪吒已经绝望,突然面前茂盛的枝叶向两旁一分,敖丙那张无可奈何的脸从后露了出来。 “你昨晚没吃饱吗?”敖丙抱怨着,“怎么这么慢。”忽的一愣,“你哭什么?” 哪吒擦了擦脸,讶异地说:“我哭了吗?” 敖丙嘴角一撇:“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哪吒一把抓住敖丙的胳膊:“丙儿,我喜欢你!” 接着,哪吒的脑袋挨了一打。 “没大没小的臭小子!”敖丙道,“叫师傅!” 哪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比敖丙的手小了整整一圈儿。哪吒微微一怔,接着破涕为笑,哈哈乐出声。 敖丙摇头,但还是抓紧了哪吒的手:“要跟上。” “知道了!”哪吒答道,然后在心里暗暗补充——丙儿。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关注一下新文《撞见戏精学霸变弯了》 --- 这篇短小的文就这么结束啦~之后是否会重启,就看电影的第二部了,番外,随缘啦~ 这本小说的写作风格和方式比较不同,这本更像是一拍脑袋就下笔的。其实在写文之前,我还没看电影,促使我下笔的是大大们的同人画以及腐得不行的人设。之后看电影的时候,我倒没觉得有任何腐的地方,就觉得他俩是单纯的友情。如果我先看的电影,估计就没这篇文了。不过看电影的过程还是很令人激动的,比较不好意思的是,我是从开场三分钟起就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的,能看到国漫有此水准,太激动了。最后结尾部分更是泪点满满,我哭得挺丢人的,还踹了隔壁一大哥两脚。大哥,不好意思哈! 说回到这篇文,写的时候我正在大西北颠簸。也是真喜欢哪吒x敖丙这对cp,我基本上是晚上□□点回宾馆,洗洗涮涮后,写文写到一两点,早上七点出发,然后在车上补觉。或者睡到五六点,写一两个小时,然后车上补觉。所以这篇文,也挺颠簸的哈哈。 坦率地说,这篇文没有大纲。写之前就想了三个点,两人相遇,打石矶、戳破真相,天劫,然后就开始动笔了。所以这篇文章的逻辑和文笔其实是有问题的。这篇文章写得太快,语言风格基本上与我日常说话或者发短信的风格差不多。所以当我看到有小可爱给我刷地雷的时候,心里其实挺惶恐的,真是折煞我也!我对这篇文的定位,就是粉丝向的爽文,大家看得开心就好~ 谢谢大家多日来的陪伴,正是有你们的支持,我才会一直写下去~有兴趣的话,可以关注我其他的文。 再次感谢~ 绿水青山春常在,大家有缘江湖再见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