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你当兄弟》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七五]我把你当兄弟》作者:小越儿 简介: 全开封都知道展护卫有个好兄弟叫白玉堂,兄弟被冤枉,展护卫帮着澄清;兄弟没地儿睡,展护卫给他腾出半张床;兄弟银子太多,展护卫帮着他花…… 白玉堂:兄弟现在就缺个媳妇儿。 展护卫:那我…… 白玉堂:成交。 食用指南: 1.CP鼠猫,假装淡定傲娇年下攻×又皮又浪腹黑御猫受,OOC,慎入 2.HE,1V1,高甜无虐 内容标签:七五,年下,情有独钟,甜文,七侠五义,主受 搜索关键字:主角:展昭,白玉堂~┃其它:七五,鼠猫,悬疑,甜文 一句话简介: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 立意:不忘初心 ******** 卷一雨霖铃 第1章 第一回 “展大人?展大人——” 开封府后院,一名衙役轻手轻脚的小跑进来。 小心翼翼地的喊了数声,没见人回应,正待离开,一间屋门悠悠开启,探出了展昭的小半颗头来。 “在这——人走了吗?” 衙役见了展昭,忙快步上前,回道:“还没,赵四爷正应付着,差小人来跟展大人说声,让您收拾好了行李,直接后门与王朝大人汇合。” 展昭应了一声,下意识往正门方向看了眼,想到门口那倒霉丫头不定得怎么折腾赵虎呢,不觉轻轻一叹,心道:等展大哥这趟差事回来,一定带好酒来犒劳你。 无声的承诺完,展昭收起满心的愧疚,一拍面前小衙役的肩,转瞬已没了踪影。 片刻之后,两人两骑,由开封府后门快马加鞭的出了城。 城门刚出,两个人同时勒住了马,从快马加鞭转为信马由缰。 中秋刚过,天气日渐转凉。 道路两旁的叶子趁人不备悄悄换上了新装。换的快的已经全黄了,稍慢些的则半绿半黄,簇拥在一起,煞是生机可爱。 火急火燎的跑了大半天,此时两人总算能够趁此机会稍作喘息,赏一赏景,呼吸一下城外的大好空气。 “这趟出来,耳根子起码能够清静一段时间。”王朝舒了口气,揉了揉自己几经遭罪的耳朵,“说起来,还没感谢展大哥,此行若不是你向大人要了我,让我同你一道跑这趟差事,还不知道我能不能安安生生的活到这个月末。” 展昭被他逗笑了:“郡主年幼,又性格顽劣,一时新鲜好奇,等过了这股劲儿就好了。难为你们兄弟几个,陪着我一同遭罪。” 王朝摆了摆手:“那倒没什么……不过展大哥,我看那姑奶奶也未必是‘一时新鲜’,哪个一时新鲜的能连续三个月天天上门点卯啊!又不是上朝。你要没那个意思,这趟回去最好还是找机会和她说清楚的好。” 展昭揉了揉眉心:“你以为我没同她说么?嘴都说秃噜皮了,可人家只管挑自己爱听的听,不爱听的一律按放屁处理,我能有什么办法?只能主动领了差事,溜之大吉。” 两兄弟对视一眼,忽然感同身受的苦涩一笑。 “对了,展大哥。”片刻之后,王朝问道,“这次的差事,到底是让我们做什么?” 展昭从怀里摸出个小册子丢给他。 王朝单手牵缰绳,另一手接住,打开一目十行的扫了眼,表情立马绿了。 “和亲队伍自有人迎接护送,我们去算什么?”他低头又把那份密旨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而且还是密旨?!我们真不会被当做是劫亲的被抓起来乱棍打死吗?” 展昭耸耸肩:“被乱棍打死和被小郡主闹死,我宁愿选前者。” 王朝:“……” 这么一对比,好像确实被打死要更痛快些。 临近中午,二人抵达驿站。 将马交给热情洋溢的小二,两人一前一后,信步走入。 才刚跨进门槛,两人眼前俱是一亮。 王朝眯了眯眼,指着一个白衣、黑发,背对着他们的人,凑到展昭身旁问:“那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展昭一看到那抹身影当即先笑起来。 他不多言,径直朝对方走了过去,手中巨阙往下一压,在简陋的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这位阁下,拼桌吗?” 说完不等答话,已自觉在对方身旁坐下。 王朝看的目瞪口呆,眼见展昭坐下了,这才快步追了上来。 探头往方才那人脸上一扫,顿时惊诧出声:“白五爷?!真是你啊!” 白玉堂似乎嫌他吵,不怎么耐烦的睨了他一眼。 展昭笑笑,抬手示意王朝坐,一扫脸上的阴霾,问白玉堂:“几时到的?怎么就你一人?白福呢?” 话音刚落,外边走进一人,恰好接上他的话茬:“劳展爷惦记,小人在呢!” 白福嬉皮笑脸的小跑进来,十分喜庆的向展昭与王朝见了礼,这才对白玉堂道:“五爷,方圆几里都问了,别说环境好的,酒店都没有。” 白玉堂眼角微跳,显而易见的不爽道:“没有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白福立马压下嘴角,给众人表演了个原地变脸。 展昭听了二人对话,知道白玉堂这事儿多的精致公子哥是嫌驿站环境差了,及时出言打圆场:“驿站是环境差了点,粗茶淡饭,五弟还多担待,不过我们不在这儿住,下午脚程快点,到了郑州,自有美食美酒,让你喝个痛快。” 白玉堂没应茬,满身外溢的嫌弃情绪却收敛了不少。 驿站的饭菜确实不怎么可口,白玉堂只扒拉了两口便撂了筷子。 展昭见他吃的实在太少,怕他待会儿路上饿,便趁其他人还在大快朵颐的时候悄然离席,借了后厨给他简单下了碗面。 热腾腾的鸡蛋面上桌,王朝闻着香味儿有点嘴馋:“怎么还能有面呢?” “没你的,凑合吃吧。”展昭将面碗直接推到白玉堂眼前,“多少吃点,垫垫肚子。” 白玉堂微一皱眉,正要推脱说不要。 对面王朝流着哈喇子把脸凑过来:“这味儿一闻就是展大哥做的——白五爷你吃不?不吃我可以代劳。” 白玉堂“不”字都快要脱口了,听他这么说,生生又把话原封不动的咽了回去。 随后接过面碗,愣是在王朝的虎视眈眈下吃了个干净——汤都没给他剩一滴。 暖呼呼的一碗面下肚,白玉堂手心都热了起来,他下意识看向展昭。 可惜后者没注意。 展昭视线扫了一圈,见众人全都停了筷子,酒足饭饱,便率先结了账,招呼众人离开。 等着小二去马厩为众人牵马的功夫,王朝将展昭偷偷拽至一旁,做贼一样的小声问:“展大哥,我们此行不是秘密行动么?您怎么还叫了白五爷随行?” 展昭远远地看了白玉堂一眼,也压低了声音道:“过几日便是玉堂他大哥的忌日了,顺路。” 话说着,展昭的枣红马踢踏踢踏的走了出来,展昭立马撂下他去牵马。 王朝还在琢磨白玉堂大哥的忌日和他们这次的任务有什么关系,无意间一扭头,正和白玉堂一双烫人的视线对上,当即打了个激灵。 心道:我好像也没招惹这位爷啊,干嘛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CP鼠猫,背景架空,自我宇宙,带点伪科幻,设定什么的都是瞎几把写的,大家不用纠结太多,开心就好w 新文第一天评论有红包掉落,大家多多支持mua~ 第2章 第二回 “这次的事儿办完,要不要同我回开封小住一段时间?” 平坦的官道之上,四个人骑马并行。 白玉堂目不斜视,闻言沉思了片刻,正薄唇轻启要答话,却被旁边一点眼力见没有的白福抢了先。 “怕是不行。”白福探着头,隔着白玉堂回话道,“大夫人交代过,让五爷这趟事办完,马上回庄里。” 展昭略一皱眉:“这么急?可是庄里出了什么事儿?” “有事儿。”白玉堂没等发声,再一次被嘴贱的白福笑呵呵的打断,“喜事儿!大夫人看咱五爷老大不小了,想给五爷说亲呢。” 白玉堂两次被打断,本来就窝火,加上这死奴才哪壶不开提哪壶,更是往他这火上浇了一盆实实在在的油。 “你那舌头若不想要,不如割下来晚上泡酒。” 白福敏锐的感觉到杀气,当即一捂嘴,拉着自己的小马驹退到后面去了。 白玉堂这才看了展昭一眼:“没有的事儿,你别听他瞎说——大嫂确有此意,不过已经被我回绝了。” 展昭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微微一笑道:“这有什么,若真是个好人家的姑娘,当快些定下来才是,不然将来许了别人,看你不后悔去。” “我才不会!”白玉堂似有些急,反驳的声调都提高了些许,脱口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情绪过激了,于是轻咳一声道,“我大哥的事儿没解决,我也没那个心思。” 提到白玉堂他大哥,展昭表情微微一僵,随即卸下所有情绪,两人谁都不再说话。 前面两人沉默的十分默契,走在后面的王朝却有点不甘寂寞。 他在两人身后观察了良久,这才压低声音,询问一旁的白福:“你家白五爷……是和我展大哥有什么血海深仇吗?” 白福被他这“血海深仇”深深地震了一下:“怎么可能!真要有仇,凭我家爷那性子,早就拔刀拼个你死我活了,哪还会如此心平气和、悠哉惬意的和人一道走。” 王朝径自摇摇头,觉得事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这俩人明面上看着确实关系还行,但细细品来,又觉得两人之间似乎存在着什么不太和谐的隔阂。 具体是什么,王朝也看不出来,只是这么多年跟随包大人一同办案的莫名直觉罢了。 晚些时候,一行四人踩着城门落锁的点儿总算抵达郑州。 刚一入城,展昭说不上为什么,忽然眼皮一跳,总觉得一抹不祥划过心头。 他的这一异状,旁人都没注意,只有一直跟在身边的白玉堂看到了。 “怎么?”白玉堂皱眉问。 展昭揉了揉眼睛,又用力眨了眨,笑道:“没事——先找个地方落脚吃饭吧。” 白福很快打听到了此处最好的酒楼,众人牵马而行,怀揣着一颗饥肠辘辘的心,恨不得长了翅膀立刻飞去。 好不容易让他们寻到地方,门外却熙熙攘攘、乱七八糟的围了一大群人。 个别还有在那儿叫骂的。 展昭一众不知发生了什么,便就近拦下一人,向其打听。 这一打听才知道,这些人原是在里面吃饭的,饭吃到一半,忽然闯进一男一女。女的像是那男的的主子,进来后直接拍了银子要包场,那男子二话不说,当即挥刀赶人。 “本来不过一顿饭而已,不吃就不吃,可那二人——尤其那女子的嚣张跋扈样子,实在叫人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气的还不止他一个,除了那些只能站着叫骂的,更有一些脾气爆的,当即站不下去,纷纷冲到里面去理论,可惜话不投机,功夫也是稀松二五眼,没等争出个是非曲直,已经竖着进去又被横着丢了出来。 眼看这事儿没人能管,展昭紧了紧手中巨阙,准备趁着饭前稍事活动一下手脚。 不料有人比他动作还快。 白玉堂一身白衣,仙气十足的越过众人,行至酒楼门口。 单是看他的外表气质,感觉他就像是位出门闲逛的世家公子哥。即便手中有刀,上面也是缀满了各色宝石,目测观赏性更大于实用性。 这么一位赏心悦目的帅哥步入眼帘,在场众人本没抱太大希望。唯一揪着一点心,是担忧帅哥待会儿被扔出来时摔的姿势不对,别再毁了这一张俊脸。 结果就见这位“花架子”帅哥二话不说,先抬腿踹掉了酒楼的半扇门,这才极度优雅的走了进去,眼皮都没抬,就近坐在了最为显眼的窗户边上。 “上酒菜。” 外边儿看戏的众位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一个个全都屏气凝神,等着看后续。 屋内确实有一对男女。 女的锦衣华服,看着年岁不大,正在桌前一杯杯的喝茶。 她的贴身侍卫则站在一旁,看到白玉堂目中无人的径自落座,手中鬼头刀倏然捏紧。 这时,那位半大的华服女子手中茶盏忽的往桌面上那么一放。 这就像是某种信号,侍卫的鬼头刀向上一翻,与此同时人已如鬼魅般飘出,奔着白玉堂的帅脸直直招呼过来。 华服女子眼睫轻颤,不忍看似的将头偏向一边,似乎对这场对决的结果已是势在必得。 甚至听到一声痛呼,还在惺惺作态的出言叮嘱:“差不多得了,别闹出人命。” 然而话音才落,一道黑影却向她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将那一桌子的珍馐美馔砸了个灰飞烟灭。 女子美目圆睁,盯着地上被摔得四仰八叉的自家侍卫,一张淡定的小脸登时愤怒起来。 “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 白玉堂不知道,更没兴趣知道。 他手中长刀一转,“啪”的往桌面上一拍。 刀身一声嗡鸣,顷刻出鞘飞出。 只见银光一闪,转瞬已至对方跟前。 眼前就要将其一分为二,千钧一发之际一枚袖箭自窗外飞入,擦着女子的鼻尖深深钉入身侧的墙里,恰好替她挡下白玉堂的一击。 白玉堂花哨的长刀应声落地,刀身反射出来的光晃了她满眼。 女子再也站不住,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这时,展昭才姗姗来迟的翻窗而入,足尖一点已在女子面前稳稳停住。 “这等大礼下官可是经受不住。”展昭微微一笑,拎起地上人的衣领,将之丢在凳子上,这才一撩袍子,规矩的行礼道,“下官救驾来迟,郡主受惊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白玉堂:五爷很生气,哄不好那种╭(╯^╰)╮ 来玩个简单的推理题—— 一位很有名的画家家里突然遭了贼,别的东西没丢,单是最近刚刚完成的一幅价值千金的画没了踪影。 画家于是去开封府告状,请青天大老爷帮他找画。 包拯便派展昭先去看看情况。 到了画家家里,发现他家没有被乱翻破坏过的痕迹,桌案上笔墨纸砚俱全,摆的规规矩矩。画家告诉他,画丢之前就摆在桌上了。 展昭询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画家说有个厨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后厨那一亩三分地,也不到前院儿来。除此之外有个老管家,忙前忙后会帮他料理府上琐事,管家年纪大了,偶尔会忘事,不过因为来府上时间久了,他用着顺手,便也没因为他忘事儿换过人。 展昭把两个人叫上来依次询问,之后又问画家,丢画这一天与平日有什么不同。画家说,平日他有个习惯,总会趁着太阳快要落山之前,坐马车出去小逛一圈,兜兜风,每次路线一样,花费时间也一样,但是丢画这一天,他马车坏在路上了,之后辗转换车,比平时晚了半个多时辰。回来之后也没马上来书房看画,而是先净手用饭。吃饱喝足后来到书房,这才发现画丢了。 展昭问他,饭菜吃的时候和平时有什么不同吗。画家挠头想了想,说,没什么不同,和平时一样。 展昭点点头,吩咐下人把厨子锁了,带走。 请问:偷画的人为什么是厨子? 第3章 第三回 郡主的确受惊不小,一张小脸惨白如纸,半天都没从方才的险境中回过神儿来。 展昭忙前忙后的安抚了半天,各种手段都试了,最后实在没办法,手起刀落直接给人打晕了送去客房。 再出来时,一桌酒菜已经摆好,就等他上桌了。 “都安顿好了?”王朝待他落座,将斟满酒的酒杯推至他跟前,略有些牙疼的道,“这小姑奶奶也忒胆大了,就这么偷跑出来,王爷知道了怕是要炸窝。” 展昭无奈苦笑:“来都来了,能怎么办?方才我已经写了请罪书,劳她那位蹩脚的侍卫送了回去。” 说到这,展昭忽然想起一事:“五弟,方才多有得罪。” 白玉堂没吭声,闷头喝了杯凉酒。 展昭解释道:“那是八王爷家的小郡主,年幼无知,生性顽劣,你别同她一般见识。” 白玉堂将酒杯轻轻放在桌上:“不必和我解释这些。今日她招惹到我头上,有你拦,我不动她。但你能拦一次,不会次次都拦,与其来和我解释,不如多派几个护卫在她身边。少陪。” 说罢,丝毫不顾情面,猝然离席。 展昭:“等等,玉堂……” 白玉堂脚下飞快,转瞬已经没了踪影。 展昭愁的表情都要裂开了,求助的眼神看向了白福。 “展爷饶命!”白福吓得连连摆手,“五爷正在气头上,小人现在过去那就是自寻死路。他真会一刀剁了小人的!” 既如此,展昭也没办法了,只好长叹一声,决定先填饱肚子,等那位爷气消了,再去登门拜访,给他赔罪。 一顿饭毕,众人梳洗回房。 热闹了一天的酒楼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白玉堂仰躺在客房的床上,衣服也没脱,锐利的目光直直盯在头顶的床帐上,几乎要把那里生生瞪出一个大窟窿。 片刻之后,一个尴尬的声音从他的腹中传出。 他这才像是重新复活一般,不太自在的眨了眨眼。 整整一天的劳累奔波,他满打满算只吃了一碗展昭煮的面。 此时怒气散去大半,饥饿重新占据上风,他突然开始后悔:置气便置气,不理他便是,作何要错过那一桌美味,倒让他们吃的快活。 饿这种事,不能深想。 越想越饿。 偏偏还不能忽视。 白玉堂忽然一阵烦躁的起身,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偷溜出去找吃的。 不料才行至门口,那门却先他一步推开。 “五弟,睡了没?” 门扉开启,展昭和白玉堂隔着扇门站了个对脸。 看到白玉堂一身整整齐齐,不必他答展昭也已有了答案。 “没睡刚好,我们聊聊。”展昭没等他让,稍一闪身便钻进了屋。 白玉堂这才反应过来,当即皱起眉,侧过头,以掩饰脸上的火辣灼烧。 “……你出去。”白玉堂道,“我要睡了。” “睡觉穿这么整齐?”展昭扬了扬眉,无情的拆穿他。 白玉堂顿时更窘迫了:“要你管,出去!” “好好好,出出出。”展昭嘴上说着出,手臂却一揽白玉堂的肩,半推半哄的把他往里面带。 走至圆桌跟前,展昭一按他肩膀令他落座,随后从怀中摸出个油纸包来,一点一点的在他面前打开。 “晚上没吃东西,饿了吧?”纸包之中是一只烤鸡,也不知他是从哪儿弄到的,居然还是热的。 展昭于他身旁坐下,拽过纸包的一角,忍着烫将烤鸡一点点撕开,心甘情愿的伺候他。 烤鸡撕完,展昭到一旁净手,又用帕子擦干。 扭头再一看,发现白玉堂一动不动,正在看他。 这种眼神略有点熟悉,展昭叹息一声,原地给他作了个揖。 “怕了你了。”展昭讨饶道,“为兄给你赔罪了可好?” 白玉堂收回目光,想了想,决定吃鸡——千错万错,烤鸡又没错。 展昭见他肯吃了,心下总算松了口气,于是自行免了礼,一撩袍子在他对面坐下。 “我方才拦你,并非是要与你对立。”展昭一边看他吃一边解释道,“郡主乃千金之躯,又是王爷之女,伤了她,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白玉堂:“所以你拦我,反倒是为了我好了?” 展昭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 白玉堂心里边儿的最后一点怒气,也在对方的诚恳表情下消弥殆尽。 “你那小郡主,要在这边待多久?”过了一会儿,白玉堂问道。 “今晚传书回去,最快也要明天。”展昭摸着下巴道,“你先前从陷空岛一路赶过来,途中也没怎么休息,不如趁此机会好好修整一番,晚上我们再出发。” 休息不休息,几时出发白玉堂倒是没意见,反正时间尚早,于他们来说也还比较宽裕。 浅淡的应了一声,白玉堂又问:“她是为了追你才来此地的?” 这件事,单是提上一提就能让英明神武的展大人脑袋大上两圈。 展昭:“……算是吧。” 白玉堂眉头轻皱,犹豫着似乎有话要问,但到底还是没能问出口。 一只烤鸡下了肚,白玉堂这空落落的胃总算得到了安抚。 等他将一切收拾妥当,再回房,发现展昭居然已经脱了外衣,鸠占鹊巢的坐在床上等他了。 白玉堂:“……你怎么还不回去?” 展昭痛心疾首:“为兄好心给你送鸡,你却过河拆桥,吃饱了便要赶我走!” 白玉堂:“……” 他没再多问,径自走到衣架前,脱了外衫。 两人并排躺好,挥灭灯光。 良久,展昭忽然没头没尾道:“已经四年了。” 四年了,你能原谅我了吗? 屋内寂静一片,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浅淡呼吸。 一夜无眠。 不知道晚上是不是睡得太晚,又或者展昭的一碗面和那一只热腾腾的烤鸡确实暖进了白玉堂的心里。 等到再醒来,白玉堂惊然发现已是日上三竿。 身旁的位置早就已经没了人,白玉堂喊来了白福,伺候他洗漱更衣。 憋了大半晌,白玉堂终于还是忍无可忍,于是借着白福为他更衣,状似无意的问道:“展昭呢?” 白福撇了撇嘴道:“昨晚儿上那丫头醒了,正缠着展爷,给他找不痛快呢。” ------ 作者有话要说: 白玉堂:送鸡?哪个鸡? 你们也太聪明了吧?昨天的题居然都答对了!我要去搜罗搜罗更难的题了。 第4章 第四回 展昭坐在客房内,愁的直捏眉心。 “我们此行在外,确有要事在身,且一路凶险,实在不好带着殿下。” 小郡主红着眼圈,哭天抹泪道:“我不会给你们惹麻烦,也不会耽误你的正事。展大哥,你就带着我吧!” 展昭心说:带着你本身就是个麻烦了,再主动去惹,岂不是要闹翻天? 他断然拒绝道:“不行。” 又道:“你私自偷跑出来,一夜未归,王爷肯定急坏了,倘若我再把你带走,这一路若是没什么倒也罢了,万一出点什么意外,你让下官如何向王爷交代?” 小郡主胡乱蹬腿,气鼓鼓道:“我又不让你交代!是我自己乐意跟你,就是真出了什么事,那也是我自己负责!” 话音才落,白玉堂推门进来了。 郡主还记得白玉堂这张脸,昨天也正是他手里的刀,差点就将自己一劈两半了。于是她当即闭上嘴巴,本能的绷起神经。 “出了事你自己负责——此话可当真?”白玉堂冷然的看着她,大拇指一推,顶开自己的刀,“若是当真,我就不客气了。” 他话说完,真就拔.出了刀,同时由内而外开始散发杀气。 小郡主被他吓得“嗷”了一嗓子,揪着展昭的袖子,哆嗦着要往他怀里拱。 白玉堂微一皱眉,手中刀鞘蓄力掷出,赶在她拱进展昭怀抱之前,不轻不重的给了她一下子。 郡主再次尖叫,这下也不乱拱乱钻了,直接原地蹲下,把自己缩成了鹌鹑。 白玉堂问:“还跟吗?” 郡主连忙摇头:“不跟了不跟了!” 白玉堂这才收刀还鞘,卸去满身的杀气。 展昭无声的笑了笑,隔空对他比了比大拇指。 白玉堂假装没看到,怎么进的又怎么出去了。 展昭连忙起身,追了出去。一到外面,先抱了个腕:“多谢五弟出手解围。” 白玉堂偏了偏头:“我又不是为你。” 两人并肩去到前厅,正与前来用饭的王朝撞个正着。 展昭:“来得正好,有件事要烦兄弟你跑一趟。” 王朝摩拳擦掌道:“展大哥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便是。” 片刻之后—— 王朝瞳孔震惊:“让我护送那小姑奶奶回王府?!!” 他摆着手连连后退:“展大哥,这使不得,使不得。” 展昭拉住王朝的双手,语重心长道:“若非有要务在身,这种事情本该由我前去。” 他叹息一声,朝一旁的白玉堂扫了眼,压低声音道:“不然……你陪着那位大爷,我去送?” 王朝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上忽然一阵古怪。 “要不……”王朝面容扭曲,艰难的吞了吞口水,“还是我去吧。” 护送小郡主顶多脑袋大,陪着白大爷那得是命大。 任务分配好,众人围在一桌,吃了顿各怀心思的午饭。随即分道扬镳,一路返回开封王府,另一路继续往前行。 双方约定好,五日后于潼关碰面,然后继续北上。 没了碍事的人,展昭的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不过这份舒畅没能持续太久——平日里有王朝,他尚且可以有人聊聊天,相互打趣消遣一下,如今王朝走了,身边只剩下个白玉堂。 而白玉堂自从出了他哥那件事,对自己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 表面关系看着还好,却怎么也深入不进去。 展昭逗了他几次,始终不见有回应,干脆放弃,转而抓着白福聊天解闷。 白福倒是爱跟展昭聊,不过每每聊的嗨了,总觉得背脊有些发凉。一次无意间扫到了白玉堂,惊然发现他家五爷正在瞪他。白福当即哆嗦了一下,自那之后再不敢放肆,只规规矩矩跟在白玉堂身后。 三日之后,展昭一行提前抵达潼关。 没想到才刚到了地方,却忽然听到当地发生的一件怪事。 怪事发生在本地的一个姓曹的人家。据说这曹家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小户,平日里做些小买卖,勉强可以糊口。 然而七年前,曹家当家的夫人死了,没过多久,这位当家的又找了一位夫人续弦。打从这位新夫人进门,这曹家的生意便越做越大,不出半年便从一个普通小户,一跃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巨贾。 当时有人觉得奇怪,这普普通通的一家子,怎么就一下起来了呢!后来有流言传出,说是当家的续的那位弦天生右耳残疾,听不见,但她却有一件宝物,是个玉雕成的耳朵。 传闻这个“玉耳”是天神之物,通过它可以听到一些凡人听不到的东西,这位曹家夫人的一只耳朵听不见,正是因为要连同天界,听从天神的指示。 这件事听起来很扯,基本上不会有人相信。 但奇就奇在,曹家真的在这位新夫人的指示下,寻到不少宝物,并且凭借这位夫人,脱胎换骨,成为巨贾首富。 然而就在最近,这个被天神眷顾的一家子,不知什么原因,居然集体暴毙而亡。 死的时候,他们的右耳全部被人割下,连同当初的那个“通天玉耳”,全都不见了踪影。 当地有人说他们是窥看了太多的天机,从而受到天谴反噬。 也有人说,这不过就是一场因财而生的普通案件,其目的是为了夺取“通天耳”。至于将全家杀害并割掉右耳,不过是凶手故意为之,装神弄鬼的把戏罢了。 案子因为发生在曹家,而备受百姓的关注。 但老百姓关注也不过是当做饭后茶余的一点谈资,至于凶手是谁,到底为什么行凶,那传说中可以连通天地的“玉耳”又是否真的存在,他们其实并不在乎。 案子没发生在自己头上,“玉耳”也总归不会成为自己的所有物。关注多了,到头来也不过是空欢喜一场,不如脚踏实地过好自己的日子。真是闲的发慌了,想起别人家的倒霉烂事,说一说,议一议,打发了时间,又驱散了无聊。 这事儿旁人是当做故事听的,展昭和白玉堂听到,却忍不住一对视线。 故事中那传说中的“通天耳”是否真的可以连通天地,具有神力,这他们不知道,但东西确实存在,他们也曾有幸见到过。 因为这“通天耳”,原本就是白玉堂他大哥的东西。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启第一个副本啦! 第5章 第五回 寻到落脚的客店,又从上到下将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展昭没急着去吃饭,出门右拐先进了白玉堂的房间。 白玉堂正坐在桌前,桌上已经备好两碗热茶,显然也正在等他。 “‘通天耳’的事情,你怎么看?”展昭在他身边坐下,看到面前的茶,随手端起喝了一口,忍不住称赞,“好茶!你自己带的?” 白玉堂“嗯”了声:“还不确定他们说的就是我大哥的那一个。” 展昭道:“按照他们所说,曹夫人七年前过门便带着那个‘通天耳’,期间一直带在身边,而你大哥的那一只,我们却是四年前见到的,从时间上来看,确实不像是同一个。” 白玉堂眉头紧皱,没有出声。 展昭望着他,指尖抚平他眉心的褶皱:“先别急,待吃饱了饭,我们去曹府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 因为急着要出门,两人也没多讲究什么海味山珍,便在大堂随便点了碗面,酒都没喝,胡乱吃了几口。 饭至一半,店里一名干瘦的小伙计突然小跑过来,放了一碟酱肉在桌上。 他约摸是太瘦了,衣裳不太合身,套在身上像是个麻袋,帽子也随着他的跑动一点一点往下滑,及至到了二人跟前,几乎已经从脑袋上滑落。 看到两人疑惑的目光,伙计一扶帽子,笑呵呵道:“二位客官莫怪,这是我家老板娘送的,二位尽管吃便是。” 展昭下意识扭头看向柜台,正看到一名女子在那边算账,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对他笑了一下。 老板娘看着年岁不大,可能比展昭还要小上那么一点,不过人往那一站,却是端庄大方,出水芙蓉一般。 展昭见对方看过来,隔空对她抱了下腕,表示了感谢,回过头来要吃肉,却被白玉堂拿筷子别了一下,趁机将整个碟子一锅端走了。 白玉堂:“无事献殷勤,不定在里面下了药。” 下没下药,他们两个武艺高强的江湖大侠闻一闻就能知道。 展昭觉得他不讲理,故意道:“美人相赠,就算是毒药也一样照吃。” 白玉堂脸色略有些难看。 展昭却托着下巴对他眨了眨眼:“当年你给我下毒,我不也一样眼都不眨的一口吞了?” 当年白玉堂的大哥遇害身故,被白玉堂误会为展昭所连,气急之下曾明着往展昭的水杯里下过毒,遮掩都不带遮掩一下的。 展昭当时虽初入江湖,心性却不及现在沉稳圆滑,见白玉堂不相信自己,心中堵了口气,也不怕那毒真能令他心力衰竭而亡,竟当着白玉堂的面一口将杯子里的东西吞下。 后来毒发,还是白玉堂看不下去,主动交出解药,那他还死拧着不肯吃,两人甚至为此大打了一架,最后是白玉堂把他压在床上,捏着他的嘴,硬逼着展昭把解药服了。 那之后,白玉堂就跑了,期间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再没相见,直到展昭耀武楼献艺,被封了“御猫”。 而白玉堂在经过对大哥一事的不断调查后,也总算知道这里面其实跟展昭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当年之事,是我错怪你,那之后我也已经同你道过歉了。”白玉堂听他旧事重提,表情略有那么一些不太自在。 “你所谓的道歉,”展昭扬了扬眉,笑道,“就是那封不知所云的书信?” “怎么不知所云了!”白玉堂不满。 那封信他可是斟酌再三,才赌上他白五爷的颜面和自尊写下的。怎么到他这里倒变成“不知所云”了!简直白瞎了自己的一番苦心。 展昭笑着摇了摇头,“那行,不说那封信了——今日话既然说到这里,我也趁机问一句,你当年不管为兄死活,撇下解药便跑了,之后不论怎样都不肯再与我见面,包括至今仍然对我态度不冷不热,到底是嘴上觉得事情与我没有干系,心里还在怪我。还是你因为当初差点将我害死,心里过意不去,不好意思面对我了?” 白玉堂目光躲闪,看都不往他这边看:“我对你态度怎么不冷不热了?五爷性格如此,对待他人向来一视同仁,我看是你想多了吧。” 展昭笑道:“那便当做是我想多了吧。” “不过——”展昭拖了个长音,“倘若你心里真的是为当年那事有所介怀,我只想说,没那个必要。莫说我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就是当初真的被你一碗药毒死了,那也是我心甘情愿……谁让你是我弟弟呢。” 说罢,手欠的在他头上轻轻一揉,随后趁其不备,抢回了白玉堂手里的那碟酱肉。 饭毕,二人留了银子,又招来了刚刚的小伙计,向他打听曹府的方位。 小伙计原本笑呵呵的,一听他们要去曹府,脸色倏然大变:“二位爷怎么想去那个地方!那里邪气的很,去不得的!” “哦?”展昭闻言先笑了,“在下最是喜欢不同寻常,你倒是同我说说,那里怎么个‘邪气’法?” 小伙计偷偷往柜台那边瞄了瞄,压低声音道:“曹府不久前才刚死了人,这您二位听说了吧?” 展昭点头:“听说全家被灭,无一人生还。” 小伙计道:“那您可知他们死时正在做什么?” 展昭看了眼白玉堂,摇摇头。 伙计将声音压的更低了,绷着一张脸,神神秘秘道:“那日是曹家老太太的七十大寿,曹家人为了庆贺老太太的寿辰,锣鼓喧天,大摆宴席,整整三日!任何人在前两日都可随意进出曹府,为老太太贺寿,顺便留下吃顿便饭。但是到了第三日!” 伙计缓缓伸出三根手指头:“曹府闭门谢客,只留了自己家人,恭贺老夫人寿辰,同时请出他们那样可以通天的宝物,据说要借着吉时吉日,连通天地。可谁也没能想到,正是这件当年助他们发家的宝物,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凶物,害死他们全家,从此万劫不复。” “寿诞当天死人……”小伙计看着二人道,“这还不够‘邪气’吗?” 第6章 第六回 展昭轻轻颔首:“听你这么说,确实有点意思,那我二人更要前去拜会观摩一番了。” 伙计原以为说了这个,他们就能消停,哪知这二位如此冥顽不灵,当即也不再劝,只气呼呼的报了方位,便去忙乎自己的事了。 展昭二人没多耽搁,带着地址方位一路找了过去。 曹府因为死了人,门庭冷落不说,周边街上往来的人都少之又少,仅有的也只是路过,想要拦下个问问曹家情况都寻不到人。 府邸的大门已经被封条封住,外边有衙役把守。 展昭无意于惊动他们,于是绕到后院,拉着白玉堂□□而入。 双脚轻松落了地,白玉堂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被展昭敏锐的捕捉到:“怎么了?” 白玉堂:“你堂堂四品护卫,放着正门不走,如何学做那飞贼?” 展昭道:“那还不是为了照顾你。倘若此行只有我一人也就罢了,带着你难免要被问东问西,而且你不是也讨厌我们这些当官的么。” 白玉堂又看了他一眼:“……倒也不是都讨厌。” 曹府自那日死了人,周遭陈设就一直没被动过。 后院设宴的席位装饰俱在,戏台子也没撤下。 走入前厅,寿宴当天的残羹剩饭居然都在,虽说此时天已入秋,可饭菜就那么明晃晃的扔在桌上,还一连多日不管,不招虫才怪。 两人几乎是前脚进去了,后脚马上又出来了。 没办法,实在是气味太过难闻,场面太过“壮观”。 展昭还没怎么细看,都已经看到那碗盘之中涌动的数条白色小生命。 他当即一揽白玉堂的肩,将他及时拽了出来。 “你别进去了,在这乖乖等我。”展昭知道白玉堂事儿多洁癖,担心他一会儿接受不了,再直接拔刀拆房。 他一边说着,一边径自用手呼扇着,大口呼吸着外面的空气,继而捏着鼻子,转身又进去了。 白玉堂望着他的背影,有心想跟,又一想到那些小生命,到底还是放弃了。 展昭憋着一股气,以最快速度将屋子翻了一个遍,可惜有用的一个没有,老鼠、蟑螂倒是一窝接着一窝。 其中一只鼠兄,可能胃口实在太好,吃的肚子浑圆,撑的几乎走不动路。 展昭犹豫良久,还是拎起它的尾巴,将这位贪吃的鼠兄挟持离开。 出了门,见到白玉堂,展昭憋的那一口气才终于吐了出来——这要命的鬼地方,打死他也不想再来第二回了。 白玉堂见他出来,本能上前想要询问,话没出口,先看到了他手里那只活蹦乱跳的灰皮老鼠,他当即一皱眉,劈手就要打落。可惜展昭早有预防,擦着他的掌风一甩耗子尾巴,让那位鼠兄腾空,过了一回飞天瘾,马上又抄手接住。 “手下留情,可别伤了我的鼠兄!”展昭见他似乎还要追击,连忙后退两步,将那只被他甩晕了的灰老鼠护在胸前。 白玉堂不知他这是在作什么妖,眼皮儿乱颤道:“你拿个死耗子做什么,快扔了!” 展昭一手护着老鼠,另一条手臂就势一揽白玉堂的肩头,“等会儿再扔,你先看。” 白玉堂闹心问:“看什么?” 展昭重新提起那只老鼠到二人跟前:“我观察了一圈,这只鼠兄是偷吃最多的一个。” 那只灰皮老鼠好像已经从方才的眩晕中回过神来了,悬空的四只不断乱蹬。 展昭:“我刚进去查过了,里面有血迹,但不多,血腥气还没那些饭菜的馊味儿重。而曹府一下死那么多人,若是有外伤,肯定不止这么点血,因而我推测,他们的死因多半是中毒。” 白玉堂听他这么说,终于不带偏见的看了那只老鼠一眼:“你是想说毒不在饭菜之中。” 展昭:“我们现在了解的情况不多,仅有的一点线索便是有人看中了那只‘通天耳’,为了抢夺杀害曹家满门。而他又挑在寿宴当天,只有曹家自己人的时候——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如何杀人?” 白玉堂道:“若不想声张,神不知鬼不觉,确实下毒更方便。不过若是我,自然不会那么麻烦,一刀下去反而更快捷。” 展昭哭笑不得道:“是是是,谁人能跟你白五爷比,况且也并非什么人都能有你这种功夫。” 白玉堂被他一夸,心里美滋滋的,不过面上并未表现出什么。 两人又与那只肥老鼠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展昭终于松开捏住它的手,放了它自由。 鼠兄总算逃离魔爪,尽管肥硕的身躯略有些拖累,还是手脚并用的尽可能快的逃走,生怕速度慢点,又要被这两尊神抓回去一顿蹂.躏。 二人又在曹府转悠了一圈,再没看到任何线索,只好悻悻离开。 “我要去县衙转一圈,你同我一道去吗?”重新□□出来,展昭问白玉堂。 “现在不嫌带着我被问东问西了?”白玉堂睨他一眼,报复似的道,“还是算了,讨厌当官的——我去尝尝当地的茶,茶楼等你。” 言毕,提了一口气,直接轻功离开。 好像一刻也不愿意同他多待。 展昭:“……” 居然还记仇,真是个小朋友。 没了白玉堂跟,展昭便也没了那么多顾虑。到了当地县衙,直接亮了腰牌闯入。 这个时间,县令大人不忙着勤勉工作,赶紧破案,居然还在卧房睡懒觉。 下人来通报的时候,县令徐淼迷迷糊糊,还没有睡醒。 “谁?”他眯着眼问,“你说谁来了?” 下人一低头,忙又重复了一遍:“展昭展大人,开封府供职的那位。” 徐淼一听开封府,脑子“嗡”的一声,顿时精神了。 “请……快点请进来!” 下人正要回话,想说人已经进来了。没等他出声,从房梁上突然跳下个人来。 展昭衣袂翩翩,落地却连个响也没有。手中巨阙在掌心一转,展昭欠了欠身,笑眯眯道:“已经快要晌午了,徐大人还不打算起床么?” 第7章 第七回 徐淼被他吓了一跳,哆嗦着差点用口水呛死自己。 “展展展、展大人……”他掀被而起,身着中衣往下一跪,“展大人恕罪!下官这就更衣梳洗,烦请展大人移步花厅,稍候片刻!” 展昭没去花厅,背着手溜溜达达的逛起了县衙的后花园。 不多一会儿,徐淼出来了,身上也换上了官服。 “下官徐淼……” 他一见到展昭,忙又要跪,被展昭摆手打断了:“徐大人不用客气,在下今日过来,是有些事儿想要问你。” 徐淼估计是方才换衣服太急,头上帽子都没戴正:“展大人想问什么,下官定然知无不言!” 展昭看了他一眼,看到他那个歪戴的帽子,一时手欠,给他扶了扶:“在下途径于此,听闻你们这儿最近好像发生了一起命案?” 徐淼诚恐道:“确有此事。” 展昭:“卷宗可否借给在下看看?” 徐淼连忙吩咐下人去取,对展昭:“展大人,我们花厅等。” 到了花厅,立马有手脚麻利的小丫头上来,给展昭上茶、端茶点。 展昭也不同他客气,端起来像模像样的品了品,心说:这茶可比白玉堂那个差远了。 于是放在一边,不再动了。 等下人带来了卷宗,展昭仔细这么一瞧,发现这曹家人的死因还真的让自己给猜对了。 只不过死因猜对,这致死的凶器却还没能找出。 按照卷宗上所说,他们已经将曹府上下翻了个遍,餐食、茶水、茶点,凡是能入口的,俱已查验。 “曹家人的尸体可还在县衙?”展昭问他,“仵作怎么说?” 徐淼回道:“尸体还在,仵作已经验过,除却右耳被割去的外伤,只在腹中发现了剧毒。且已经确定,死因正是这腹中的毒。” 毒在腹中,这说明他们是吃下或是喝下什么东西所致,然而不管是那只老鼠,或是徐淼亲自调查,都能证明饭食之中没有毒。 展昭问道:“可是查清他们中的是什么毒?” 徐淼困惑道:“这……展大人,下官不懂啊。” 展昭当即起身:“带路,我去瞧瞧那些尸体。” 尸体一共七具,整整齐齐放在停尸房中。 展昭没让人跟着,自己大步走入,将每具尸体从上到下仔细检查了一遍。 这些尸体唇部与指甲俱已发黑,皮肤呈青蓝色,眼白中也有蓝色的细纹。 看着确实是中毒。 先前仵作已经开膛破肚,查验过他们的腹中食物。展昭便又在尸体的发顶、耳后、脚底这些隐秘不易察觉的地方也依次扫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至此,这个案子就算是悬在这里了。 展昭不禁皱眉沉思:到底这凶手是怎么给人下的毒呢?难不成是掰开了人嘴,一个一个往下灌的? 定了定,他又把目光移向尸体右侧的耳朵上。按照先前他们听到的,这尸体的右耳已经被人割去,看伤口的平整度,应该是用的刀口很薄的利器。 要割耳朵,还要拿走“通天耳”,说明凶手必然现过身。 那么这毒……有没有可能是从这消失的右耳打入,再被凶手毁尸灭迹,割去了耳朵? * “可能性不大。” 从县衙离开之后,展昭前往茶楼,与白玉堂汇合。 将他这趟县衙之行悉数告知,又提出自己的猜测,结果却得到白玉堂这样的回答。 白玉堂道:“如若是从耳朵打入,血液的颜色会变黑,尤其是割掉的伤处——你去检查了半天,伤口之处可是变了颜色?” 展昭道:“变了,不过不重。” 白玉堂下结论道:“那应该就不是。” “况且,如果真的由耳朵打入,也不会再在腹中发现毒素了——一处地方已经可以致死,又弄出一处来做什么用?那不是脱了裤子放屁么?还是这凶手实在太闲,不怕被捕,不担心被发现,拿一屋将死之人试毒来玩。” 展昭哭笑不得。 不过细想之下,觉得也有道理。 那凶手割耳朵,或许真的就只是为了个仪式感,并非是要毁尸灭迹隐藏什么。 事情想不通,索性就先不想。 展昭换了个舒服姿势,十分不见外的端起白玉堂茶杯尝了一口,“你不是来品茶的么?此处的茶叶如何?” 问完才发现,他茶杯里的味儿,和自己先前在他房中喝到的一样。 白玉堂看到他用自己茶杯,又着重扫了眼他碰到的杯口,移开视线道:“没法喝,所以我换了自己的。” 展昭点点头:“喝出来了。也不知是不是我错觉,总觉得你带来的茶,格外清爽甘甜——杯子还有吗?给我也来点。” 吃饱喝足,两人付了银子离开,准备到街上逛逛。 经过一间药铺,正遇到那位貌美还大方的老板娘从里面出来。 “老板娘。”展昭眼尖,见了人先笑开了,这才一瞥那药铺子,担忧问道,“您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老板娘笑了笑,对展昭一福身,继而指指自己的嘴巴,向他摆了摆手。 展昭看懂了她的手势,当下一惊,抱拳道:“失礼了。” 老板娘笑着摇摇头,好像已经习惯了。 展昭扫了一眼她怀中的药包,问道:“这药是……” 老板娘抿了下唇,似是在考虑如何表达才能让他理解。 展昭忙道:“在下略懂一些手语。” 老板这下放了心,开始向他比划起来:“日前在客栈,有幸遇到一位脾气古怪的妙手神医,对方看了我的情况,赠了一副药方。我虽多年以来已经习惯,到底贪心能像正常人一样,便死马当作活马医,抓了药来试试。” 展昭笑道:“老板娘人美心善,上天也不忍见你失声痛苦,想必这神药下肚,定能让老板娘药到病除。” 他嘴巴极甜,又长的英俊帅气。老板娘到底是个女人,年岁还不及他大,当即红了红脸,于是快速朝他比划道:“二位公子忙,我先回去准备晚饭了。” 说罢抱着药,低着头,匆匆跑了。 展昭带着笑意,原地目送了她一段,这才回身想对白玉堂说话,不料一转头,正对上白玉堂一双审视探究,意味深长的目光。 ------ 作者有话要说: 完蛋 第8章 第八回 不及白玉堂开口,展昭先自己不自在起来。他摸了下鼻子,支吾道:“五弟……” 话未说完,白玉堂直接转身走人了。 展昭连忙追上去:“玉堂!” “耽误展大人的好事,真是不好意思。”白玉堂凉丝丝道,“舍不得人家,你大可以追上去,白某便不在此处碍你的眼了。” 他话说的生硬又生分,展昭抓住他的手臂,无奈道:“听你说的那叫什么话,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人比你更重要吗?” 白玉堂眼皮儿轻轻一颤,心里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 他撩起眼皮,飞快的看了展昭一眼,马上又移开,嘴角正有些控制不住的往上飞。 就听展昭好死不死的又加了一句:“将来就算为兄娶了媳妇,你在我这也永远都是第一位。” 白玉堂:“……” 这下不必控制,他两边的嘴角一下子便落了下来。 “那可真是谢谢了。”白玉堂瞪了他一眼,用手里的刀扒拉下来对方的手,“烦请这位大人,哪凉快哪待着去,少来碍我的眼。” 言毕,再次抬腿离开,甚至比方才走的还要急。 留下展昭在原地纳闷:“不是……怎么就又碍他的眼了?说他重要也不对?这祖宗到底想要我怎样?!”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白玉堂彻底跑没了影。 展昭又在街上游荡了片刻,再没任何发现。临撤退之前,经过一个卖杂物的摊位。 相较那些黄金地段的摊子,这里明显生意冷清。摊位后面坐着个人,正埋着头,专注的用刻刀雕刻什么物件。 展昭隔着摊位看了一会儿,没好意思出声打扰。 一直到对方雕出了大概得模子,想要抬头活动一下酸涩的脖子,这才看到摊位前边儿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公子想要点什么?” 展昭将目光自那个未成型的木雕上抬起,微微一笑:“你这木雕……可以定做吗?” 商贩点头道:“可以,上至屏风摆件,下至把件玩物,都可以制作。” 展昭将他那把巨阙拿起来:“我想做个坠子,可以挂在剑上的。” 顿了顿,又补充:“做一对。” 商贩在他剑上一扫,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将方才那个雕了一半的物件推到一边,又拿出两块新料来。 “您想雕个什么图案?”说着话,递过笔墨纸砚来,“可以画在上面。” 展昭略一沉思,提笔在纸上画下一只老鼠。 对面的商贩看到,忍不住笑道:“公子的这只鼠,一副懒洋洋,爱答不理的模样,倒与我们平日里见到的不太一样。” 展昭笑而不语,马上又提起笔,在老鼠旁边勾画了一只猫。 商贩:“这只猫就更有趣了,虽然看着是要去扑鼠,但表情动作却毫无杀伤力,好像不是要去捕杀,反倒是在同鼠戏耍玩闹。” 展昭没对商贩的评价表态,图画完便收了笔。 商贩又把那张鼠猫嬉戏图拿过来仔细看了几遍,道:“东西不复杂,一会儿就能雕完,公子可以先去转转,一个时辰后来取便好。” 展昭先付了一半定金,倒也没地方去转,于是就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雕。 商贩的手很麻利,对着那张图纸,很快就先将大轮廓雕出,之后再逐一细化。 随着商贩的刻刀一下一下的留下痕迹,一鼠一猫也渐渐成形。 及至全部雕完,几乎栩栩如生。 将两个坠子雕好又用小刷子清理干净。商贩为其钻了孔,打了丝绦。 伸手把那一对坠子接过,展昭付了余下的银子,谢过商贩,走了。 回程路上,展昭又把那一对小玩意儿拿出来反复看了几次,越看越觉得喜欢。 “也不知道五弟喜不喜欢,肯不肯往他那刀上挂。”展昭心想,“不肯我也要强迫他挂上去。” 展昭再回客栈,外面天都已经暗了下来。 他先上楼,想要去找白玉堂,不料屋子空着,显然人还没有回来。 展昭便回到大堂,点了几样家常小菜,边吃边等。 哪知饭菜吃完,他又把不知去哪儿跑腿的白福都给等了回来,却始终不见白玉堂。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冷风自打天黑下来便开始有恃无恐的肆无忌惮起来。 展昭隐隐有些担心,于是抬手招来了白福。 “展爷?您什么吩咐?” 展昭问道:“你家五爷这么晚了还没回来,你可知他去向?” 白福心大道:“五爷行踪向来不与小人报备,小人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不过他一向如此,过会儿应该就回来了,展爷不必担忧,倘若乏了,可以先去休息。” 展昭随便一点头,心不在焉道:“行,那我再等等他。”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展昭一动不动的坐在灯前,几乎坐成了个望夫石。 等白福再次推门进来,展昭再也坐不住了,抓起手边的巨阙就往外边冲。 他心想:若是五弟只是因为生我的气,故意对我避而不见,那便算了,最好不要是他脑袋一热和谁起了冲突,发生意外。 这一想法一在他脑中浮现,展昭更是心急,脚下步子快的几乎飞起。 然而等他冲出客栈大门,却刚好撞见白玉堂回来。 “你怎么才回来!”展昭见到了人,提着的心先放下一半。 反倒是白玉堂看到他,神色几不可查的微微一紧,下意识的背起手,侧过身。 “没什么。”白玉堂不咸不淡的瞥了他一眼,“暗庄有点事,处理了一下——我先回去了。” 他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闪身要过去,被展昭抬臂一栏:“等等。” 白玉堂不着痕迹的后退几步,皱眉看他。 展昭顺势向前,抬起的手臂虚虚的往他肩头一搭,挑眉问道:“真的是有事才这么晚回来?不是故意躲我?” 白玉堂整个人都绷紧了:“我躲你做什么?” “不是躲我便好。”展昭松了口气,像是终于放下了心。 他搭在白玉堂肩头的手缓缓滑落,人却微笑着看着他,没有一点想要退开的意思。 展昭:“既然不是躲我,那你背后的那只手,是在藏什么呢?” 第9章 第九回 白玉堂一惊,本能就要将他推开,不料未及他出手,下一刻已经被展昭攥住了腕子,掰开了手。 然后他便看到了满眼的血肉模糊。 展昭当即倒抽一口凉气:“这怎么弄的?” 既然已经被发现,白玉堂也懒得再躲,于是大大方方的摊开手掌,让他一次性看个够:“没怎么,小伤而已。” 展昭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抓着他的手腕子把他往房间里面带。步子看着有点急,手上却刻意放轻了力道。 回到白玉堂房间,展昭将他摁在桌前,顺势吩咐门口的白福:“去打盆水来。” 白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闻言领命,转身跑出去打水了。 展昭借着灯光,又仔细看向他的伤口。 “是暗器所伤。”展昭看了他一眼,“你遇到谁了?” 普天之下,能有什么人能够伤的到他? 白玉堂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握起手想要缩回……可惜没能成功。 “是我自己不小心。”白玉堂云淡风轻,脸上看不到表情。 展昭攥着他腕子的手不自觉加重:“这鬼话你以为我信?” 白玉堂避开他的目光,闭口不言。 这是打定主意要装哑巴装到底了。 展昭咬了咬牙,也不勉强。 等白福打了水进来,令他放到一旁,而后将手帕浸湿,亲自为他清理伤口。 白福方才没看到白玉堂的伤,这回儿在亮堂处一看,吓得他两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 “我的五爷,您这是怎么弄的?!” 白玉堂嫌他烦,视他作空气,假装没听见。 展昭看了他几眼,一边清理一边耐着性子对白福道:“你家五爷的随身行李里应该带着伤药,劳烦拿过来给我。” 白福应了一声,连忙小跑着去拿药。 仔细清理过后,又小心翼翼地为他上好药。展昭话不多说一句,拿起巨阙就要离开。 “展昭。”白玉堂忽然在他身后叫了一声。 展昭停下步子,却没有转身:“怎么?考虑清楚了,准备坦白了?” 白玉堂顿了片刻才道:“我大哥的事儿已确定与你无关,以后……你别再查了。” 展昭脸色微变,肚子里的那点火气差点当堂燃烧。他咬了咬舌尖,径自压了许久,才总算没有拔剑直接回身砍过去。 “你的事儿不归我管。”展昭咬牙道,“我的事儿你也无权过问。” 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回到自己房间,展昭一连喝下几大杯的凉茶,才总算浇灭了满肚子乱窜的火焰。 他将巨阙拍在桌上,脚下一勾,坐在凳子上。 想起白玉堂,又想到他手上的伤,展昭不禁深深皱眉。 那个伤,肯定是暗器所致无疑,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满江湖中,有什么人是用那种暗器的。 “能够伤到白玉堂,又是用暗器的。”展昭眯起眼睛,暗暗想道,“如果不是此人太过低调,隐藏的太好,那就只可能是有什么事情分散了白玉堂的注意。” 他又想到白玉堂方才对他说的话,眉间沟壑陷得更深。 大哥……难道是因为他大哥么? 因为得到了一些有关于他大哥的线索,可能这个线索还指向了危险,所以才说不让自己继续查。 想到这里,展昭的眉峰才渐渐舒展。 不过脸色却并没有因此变得好看。 展昭舔了下牙根,心中更是气恼:白玉堂啊白玉堂,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白玉堂半宿没睡。 他合衣躺在床上,借着月光,看向自己的手掌。 那里的伤处已经被展昭很好的处理妥当,不仅药粉撒的均匀,包扎也十分平整。 方才他在拒不回答展昭的话时,能够感觉到展昭很气,但他居然没有趁着包扎,将气撒在自己身上。 就像四年前,自己冤枉他、责怪他,尽管令他蒙冤,甚至差点将他活活毒死,他也从不将气往自己身上撒。 对方越是退步、大度,就越是令自己难堪,羞愧。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白玉堂忍不住想,“如果他大发雷霆,冲上来与我大打一架,可能我心里还能好受一些。” 凉薄的夜里,传来一声微微的叹息。 白玉堂翻了个身,不巧被什么东西搁了一下,摸出来一看,竟是块四方平整,腰牌大小的玉牌。 玉牌的正面刻有“天禧二年,若虚”字样。背面则是长篇大论,刻了一段耸人听闻的故事传说。 据闻天禧二年间,先帝真宗一夜梦醒,说自己由仙人指引,窥看到了天书。依据天书所示,几十年后,仁宗在位期间,天地动荡,将会有一劫难现世。如若不提早提防,万物世间将化为归墟。 动荡因何而起,劫难到底是什么,上面没写,只说让持有玉牌的人收集神像残件,毁掉泉眼。 白玉堂将这枚玉牌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上面除了这些,再无其他说明。 这块玉牌便是导致他受伤的根源。 方才他与展昭分开,原本是想去暗庄找人查查曹家人所中的毒,不想半路被人引走,一路追下去就只看到了挂在树上的这方玉牌。 在白玉堂的印象里,他大哥似乎也曾拥有这么块玉牌,不过当时他年纪尚幼,不知玉牌上藏有古怪,只当是他兄长经商收到的宝贝,因为喜欢才戴在身上的。 ……如此看来,他大哥当初也是持有玉牌的人。说是经商,四处奔走,也有可能是在找寻玉牌上所说的神像和泉眼。 那么他的死因,也应该是与此有关。 但是,仅凭这么个玉牌和上面的只字片语,又该如何确定“神像”、“泉眼”究竟是什么。 这个引走自己,留下玉牌的人,又到底是敌还是友? 种种质疑与猜测,像一个又一个漩涡在他的头脑之中肆意作怪。 白玉堂手疼,头也疼。 可再多的疼痛也抵不过心里的一点慌乱。 “展昭让我惹毛了。”白玉堂焦虑的想,“明天一早醒来,他该不会真的不管我,撇下我自己一个人偷偷跑路吧?” 第10章 第十回 这一宿,白玉堂睡的极不踏实,以至于天才刚亮不久,他就起了身。 外间的白福听到响动,起来伺候他更衣洗漱。 白玉堂心不在焉的换了衣服,随手抹了把脸,也不顾衣裳带子没系好,抬腿匆匆出了门。 着急忙慌的来到展昭房间外,白玉堂抬手要推门,关键时刻,又犹豫了。 “万一他还生我的气,不愿见我怎么办?”想到这里,白玉堂放下了要敲门的手,转过身,又回到自己房间。 “白福。” 白福连忙笑道:“五爷?” “我且问你。”白玉堂舔了下唇,“倘若……你有一位朋友,不小心跟你闹了不愉快……” 白福没等他说完,瞬间已经知道他想要问什么。不过碍于他家五爷的面子,白福没敢直接说,装傻充愣的陪着对方演戏。 “朋友分三六九等,闹不愉快的程度、原因也各不相同——五爷,您指的是什么样的朋友,因何闹的不愉快?” 白玉堂背着手,端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来:“最要好的朋友。因为一些误会发生了口角。” “这好办。”白福笑吟吟道,“既是要好的朋友,找他说清楚便好。若是小人的话,可能会去找他私下服个软。” 白玉堂微微皱眉。 他白五爷这辈子,还没同谁服过软。 唯一一次拉下面子给某人写信道歉,还被对方评价“不知所云”。 白福跟随白玉堂多年,一瞅他表情就知道他不大乐意。 “五爷,朋友之间那是有来有往的。”他小心劝道,“您想想,每次您生展爷的气,他不都放下身段来哄您,那这回,您怎么就不能去找他说两句软话?您既在意他,就该让他知道——误会这东西就像雪球,越是不理,就越滚越大,越走越远。别是将来您想理时,二人已经相距鸿沟,到那时候可就什么都挽回不了了。” 白玉堂静静地听着他说,似乎是听进去了。 白福偷偷地觑了他几眼,心里暗暗放下了心,继而一笑。 下一刻,白玉堂忽然抬起眼,板起脸:“谁说展昭了,你少自作聪明。” 说完,白了他一眼,背着手悠悠离开。 留下白福在原地忍笑摇头。 “五爷就是太不坦诚。”他心里说,“倘若他能有展爷一半的直率,俩人之间,便又是另外一副光景了。” 再次回到展昭门前,白玉堂定心了很多。 他不再犹豫,门都没敲,直接推开走了进去。 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酸话软话,哪想到进屋后却根本没见着人。 白玉堂心中一紧,下意识去看他行李。 ……还好,行李还在。 行李在,那就说明人起码没跑。 白玉堂退出房间,顺着楼梯下了楼。 还没走到底,他先听到了楼下后院处传来的响动。 等他循着声音找过去,发现那个一大早就不在房里的某人,居然跑到人家后院里练起了剑。 练剑便练剑,周围还围着三三两两的小丫头,冒着星星眼,拍手叫着好,手巴掌都拍红了也浑然未觉。 一套剑法练毕,那位赠送酱肉的哑掌柜还上前又是递手帕又是递水。 白玉堂满肚子的软话在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时顷刻间发酵升腾,化成一汪酸水,将他的心肝脾肺溶了个稀巴烂。 他本能就想掉头离开,脚才迈出一步,又顿住。 心说:凭什么我走,放他自己在这逍遥快活? 于是咬咬牙,又回来,直接大步流星的朝他走去。 他面上凶神恶煞,仿佛可以吃人,等到了展昭跟前,却又一句狠话都说不出。两人大小瞪小眼的相视了片刻,最后白玉堂摊开手,有些楚楚可怜道:“伤口疼,该换药了。” 他这一“疼”,直接“疼”进了展昭心里。 展昭与他相交多年,从初识,到之后发生误会,甚至现在误会解除,重新回归朋友身份,他看到的从来都是一个留着一口尖牙的白玉堂。即便他没有露出那满口的尖牙利齿,那也是一副生人勿进的高冷气场。 像今天这样软乎乎的喊疼……展昭真是第一次见。 有那么一瞬间,展昭几乎以为他病了。 “你……” 展昭喉结动了动,想要问他受了什么刺激——明明昨天晚上还故意气自己,让自己不要再查他哥的事情,怎么一觉醒来,态度一百八十度大拐弯,不但旧事不提,甚至一反常态的撒起了娇。 不过话没问出口,展昭先与他抬起的目光轻轻地一撞,随后便什么也问不出,当着众目睽睽之下,鬼使神差的收剑还鞘,随他一起回到房间。 进了屋,展昭沉默的替他换药。 白玉堂一直看他,却一次也没同他的目光接上。 一直到药换完,展昭又去摸他的巨阙,白玉堂终于出手,赶在他之前先把巨阙抢了过来。 “昨晚的事……我道歉。”话头开始难,可一旦跃过了开头,把话说出来了,后面的便不再是阻碍,“昨日我并非故意瞒你,只是有些事,我自己也还没弄清。” 白玉堂撩起眼皮,飞快的看了他一眼。 “事情没弄明白,我也不知道是否危险——我不让你继续查,并非是把你当做外人,而是……是……” 后面的话忽然卡了壳,白玉堂“是”了大半天,愣是说不出来,憋到最后脸都红了起来。 展昭抱着手臂,对着卡壳的白玉堂一扬眉。 他想说什么,展昭自然是明白的。只不过这个样子的白玉堂,实在是太好玩了。展昭难得一见,自是舍不得轻易放过他。 “而是什么?”展昭唇边扬着似有若无的笑,身体整个前倾,故意向他逼近,以给他施加无形的压迫。 奈何白玉堂天生耐心有限。前边儿的那些话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耐性,他服软服的自己牙都被酸倒了,再过分的话,他是打死也说不出了,于是面对展昭的发难询问,他再一次的装起了哑巴,并打算将装聋作哑进行到底。 展昭久等不到他开口,知道这位爷的耐心已去。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他服软认栽的模样,展昭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次他是一句软话也听不到了,便只好长叹一声,在他光洁的额头上无奈的戳了一把,心说:“罢了,反正这回也已经赚够本了。” 因而翻过这篇,不再提及,转而问道:“昨晚的事,你先前没弄清,现在可是弄清了?所以你到底遇到了谁,又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第11章 十一回 白玉堂略作沉吟,还是把那块玉牌拿了出来,递给他。 “这是什么?”展昭下意识接过,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看到背面的文字,忍不住皱眉沉思,“这东西和你大哥有关?” 白玉堂点头:“我曾在我大哥那里看到过一块差不多的玉牌,不过是不是一样的,不能确定。” 展昭掂了掂那块玉牌,指腹轻轻摩擦:“假设你大哥那里的就是这块玉牌……” “他便是这上面提到的‘持牌之人’。”白玉堂知道他想说什么,接话道,“那么先前他四处游.走经商,很有可能就是个幌子,实际上是为了完成这块玉牌上的任务——这个我昨晚已经想到了。” 展昭皱着眉,将那块玉牌翻转过来,背面朝着白玉堂:“可是,是什么人将这玉牌给到你大哥的?这种看上去明显是在胡扯的事儿,你大哥怎么会轻易相信?” 白玉堂的大哥并非傻子,如果仅凭这上面的一点只字片语,不一定会为此鞠躬尽瘁。那么就一定有什么人,或是有什么原因能够说服白锦堂,让他不仅深信,而且心甘情愿去接受这个身份与这份责任。 还有,将这块玉牌给到白玉堂的又是什么人呢? 如果对方是自己人,为什么不现身将一切说明白,却要神神秘秘的,且让白玉堂受了伤。可若对方是敌人,他将这块玉牌给到白玉堂……那可就太微妙了一点。 展昭:“你还记得引你离开,给你这块玉牌的是什么人么?” 白玉堂回忆道:“身量不高,蒙着面,看身形……可能是个女人。” 女人,蒙面,还用暗器…… 展昭又问:“除此以外,还有没有其他特点?” 白玉堂仔细回想。 “……好像,她身上有一股香。” 展昭一扁嘴:“哪个女人身上不香?” 白玉堂道:“她身上的香气与平常女人的不同,应该不是什么常见的香。” 话说到这,顿了顿:“展大人倒是好兴致,还知道女人香,看来红颜知己该是不少。” 展昭差点被他一句话呛死:“去你的,什么红颜知己。论风流雅兴,谁比得过你白五爷。我可听说你当年冲冠一怒为红颜,不惜千金散尽,和你相比,为兄这只能剩下点寒酸了。” 白玉堂眉毛一竖:“胡扯,能让五爷为之上心的女人,还没生出来呢——你这都是打哪儿听到的胡言乱语?” “巡街时候听到的。”展昭道,“你是不知道,你虽不住在京城,京城里却到处都有你的传说。” 白玉堂眼皮儿一跳:“……都说我什么了?” “说你……”展昭脱口想说,又一想到京里的那些传言好像都有自己作捆绑,于是摸了下鼻子,“其实也没什么。” 他一句话带过,神情马上又拉回到正轨上,“不说闲话了,眼下我们也没那么多时间了——待会儿我再去曹府周边和县衙转转,看看案子能不能有新的进展。” 又一看白玉堂:“你……” “我去暗庄。”白玉堂道,“昨日我原本也是想去暗庄查查曹家人身上的毒。” 展昭不怎么放心道:“你一个人当心,如若再遇到昨日那人,不要与之硬碰硬。” 白玉堂不怎么当回事道:“昨日我一时大意,今日她若还敢现身,五爷定扒了她的皮。” 别人的皮还没扒掉,他自己身上的“皮”先开了。 白玉堂早上太过匆忙,衣裳带子只松松垮垮的随便一搭,如今又是下楼又是上楼,动来又动去,终于是让衣带不堪重负的掉了下来。 展昭天生一副操心命,还伴随一点微弱的强迫症。 看到别人帽子歪了,会下意识扶正。正会儿看到白玉堂的带子开了,也本能的伸手替他系。 白玉堂前一刻还在愤愤的想扒别人皮,下一刻却见展昭凑过来,手指灵巧的帮他系衣带,整个人犹如一具死后多时的尸体,僵直在了原地。 展昭全无所觉,也没认为这有什么不妥,不仅给他系好了带子,甚至为他打了个蝴蝶结。 直至系完,看到白玉堂的一脸变幻莫测,这才恍然醒悟,笑着道:“给街上那群孩子系带子系顺手了。” 又一看那蝴蝶结,没忍住笑出了声:“倒是挺配你这张脸的。” 白玉堂生相俊美,男生女相,因着这张脸,时常被人指指点点,小声议论。小时候没完全长开时,甚至遭到猥.琐调.戏,正因如此,他万分痛恨别人拿他的相貌说事儿。据不可靠传闻,普天之下,凡是曾经拿他相貌开过玩笑的人,全都被挖了眼睛,割掉舌头,撒手人寰去见了阎王。 也就只有展昭,不仅有胆敢提他的相貌,甚至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却能好命的从这位白大爷的手中活到了现在。 这要是平时,展昭提一嘴也就罢了。今日也不知是怎的,手欠嘴欠的毛病上了身,居然还在白玉堂那张绝美的脸上摸了一把,打趣道:“真是暴殄天物,你说你当初怎么就没努努力,生成个姑娘。倘若‘白五爷’变成个‘白五小姐’,展某便不客气的把你收了。” 又一琢磨:“啧,怕是不行,若真成‘白五小姐’恐怕提亲的队伍能踩烂你家的门槛……抢不过抢不过。” 展昭摇头晃脑,从白玉堂手里拿回了巨阙:“为兄先行一步,你这小娘子待会儿出门当心一些。” 话里调.戏还不够,还要用巨阙去撩对方的下巴,白玉堂终于忍无可忍,倏的一变脸色,手已经摸上了自己的刀柄。 眼见白玉堂耐心告急,似要变脸,展昭连忙收剑向一旁跳开,随后门都不走,直接顺着他这屋的窗子跳了出去。 等展昭彻底化为一片叶子卷进风里,白玉堂这才慢半拍的红了耳朵,赌气似的用衣袖在对方摸过的地方用力擦拭。 “抢不过就不能争取争取?”他气恼的想,“何况我家门口外边也没人排着。” ------ 作者有话要说: 听到了吗展大人!还不快去! 另外,本文确定是【鼠猫】,只是展大人自1为是而已 第12章 十二回 再次来到曹府,展昭明显要比昨日轻车熟路的多。 昨日他与白玉堂来时,更多关注都放在了死人的第一现场,其他房间虽然也转着看了,到底不仔细。 因而今日再来,展昭干脆把其他房间也里里外外翻了个彻底。 这一翻不要紧,居然真的被他翻出点东西来。 那是个缎面的包袱皮,里面鼓鼓囊囊的塞满了金银首饰。除此之外,还有几件做工极佳的女式衣裙。 这么一大包的东西,单是那些金银也不像是普通下人能拿得出的。加上那些衣裙的材质、款式,展昭稍一对比,便确定了这些东西是归曹家那位新夫人所有。 包袱并非藏在曹家夫人房中,而是展昭从后院临近后门的一棵树底下扒拉出来的。 东西藏的如此隐秘,倘若不是他眼神好点,外加手欠,估计都不能有幸翻到。 展昭不禁眯眼:好端端的商贾夫人不当,她准备这么一大包东西,是要往哪儿去呢? 且这包袱出现的时间也未免有点太巧了。 她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赶在老夫人的寿宴这天将包袱藏在后门的门口。 ……展昭就算想不怀疑她,都有点难。 “所以这个曹夫人,是一早就知道寿宴这天会出事?”展昭摸摸下巴。 如果不然,事情有点解释不通。 可既然曹夫人提前得到了信儿,包袱钱财也都预先备好了,怎么到头来却还是没能避免一死,毙命于此呢? 展昭收起包袱,随意往肩上那么一背,步子一转,又来到昨日遇到鼠兄的曹家前厅。 有了先前的经验在,如今再一进到这里,展昭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他深深憋了一口气,努力忍着不断向他扑来的呛人气息,才要靠近桌子,想要寻个趁手的工具翻一翻上面的饭菜,却一眼先看到了歪倒在一旁,已经一命呜呼的肥硕鼠兄。 展昭赶忙走过去,将肥老鼠提起来。却发现这位鼠兄已经死去多时,身体四肢都已僵硬。 他再一次感到震惊蹊跷:昨日他们来时,这鼠兄明明还活蹦乱跳的,如何仅仅过了一日便惨死于此? “难道是凶手担心它暴露真相,将其残忍杀害?”展昭嘴角微抽,摇摇头,将这不切实际的猜想摇出自己的脑海,“真要是这样,那这凶手未免太胆大,也太清闲了些。” 带着包袱和身故的老鼠,展昭又跑了一趟县衙。 见老早八早,徐县令已经舍弃了温暖的被窝,换上工服开始工作——虽然他趴了一会儿墙角,并没见这庸官做到实处,真真切切的解决什么问题,但好歹样子做足了,于是连身都没现,转个弯又回去,想等白玉堂一起探讨探讨这包袱与鼠兄的问题。 行至客栈,未及进去,白福居然等在门外。 展昭赶忙快行了几步:“你家五爷让你等在这儿的?” 白福笑着点头:“五爷差小人在此等候,说让您过去找他一趟。” 两人谁都没耽搁,由白福引路,二人边走边聊。 展昭:“他还在暗庄?查到什么了?” 白福垂手躬身:“是问到点儿事儿,具体的您待会儿问五爷吧,小人也不太懂。” 展昭一扬眉毛:“昨儿个他不还说让我别再查了,怎么今天一有点线索便差你来找我?” 白福赔笑道:“您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五爷,就他那心口不一的毛病,您还不了解吗?五爷嘴上说不让您管,那也多半是觉得事态危险,担心连累您。” 展昭背着手,自嘲一笑:“你家五爷又没少连累我——打从我们相识,我事事照顾他,样样让着他,待他比亲弟弟都亲,原以为关系已亲如一家,不分彼此,哪知他却肝胆秦越,着实令人心寒。” 白福忙为自家主子解释:“展爷误会五爷了,他就是个面冷心热的,看着不温不火,其实对您在意的很。昨儿个他知道自己惹恼了您,半宿没怎么合眼,今晨一早就又去找您,还因为不知该如何向您赔罪,屈尊跑来问小人了呢。” 展昭这才明白满嘴尖牙的白玉堂怎么今早一反常态的化身小白鼠,跑来向自己撒娇了:“原来是你出的主意。” 一想到早晨那个好欺负的白玉堂,展昭忍不住先笑了,继而对白福竖了竖大拇指:“这个主意出的不错,以后有机会,多给他出出这种主意。”他也可以借机多欺负某人几次。 两人由白福领着,七拐八拐到了一家当铺跟前。 这当铺明面上看着与一般无异,绕到后面有一个极不引人注意的小门。 推开门,里面别有洞天,地方不大,却五脏俱全。 这还是展昭第一次到他的暗庄来,所见之处,无不惊奇。 白福却已经是这里的常客,笑呵呵的给展昭介绍道:“这里明面上是个普通的当铺,日常生意都有五爷管着。后面则是暗庄,有专门的情报网,也有客房——倘若江湖中有哪位朋友走投无路,前来求助,五爷便会安排对方在此借住,提供一些方便。沿着这条路一直行至尽头,有间议事厅,是平日商谈要事或是秘密接待重要来宾的地方。再往下,还有地牢,倘若哪个不长眼的犯了事儿,也可让他们下到下面去,好好凉快反省一下。” 说话间,两人已经行至议事厅的门外。 “五爷就在里面,展爷直接进去便好。” 展昭一点头,推门进了屋。 屋内没有点灯,仅有几束光线顺着窗缝挤入。 白玉堂恰好就坐在窗前,那为数不多的几束光便一点不落的全都打在他的身上,将他映成一只浑身发光的高贵公子哥。 展昭望着光芒中的白玉堂,一时有些语塞,能说会道的展大人第一次不幸遭遇了卡壳。 “你先前说的那个毒,有点眉目了。”白玉堂屈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强行唤回展昭的意识,“在说正事之前,先给你看样东西。” 话说完,从屋子暗处走出两个人来。 为首的一个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衣衫褴褛,表情略有呆滞。在他身后则跟着个少年,不及弱冠,眉目很是清秀。 那少年得到白玉堂的指令,微一点头,随后在那孩子的眼前手指一捻,打了个响指。 声音刚落,那个呆滞的孩童眼中忽然一闪,接着一个古怪的唱腔缓缓自他的口中流出。 第13章 十三回 那调子极其古怪,听着不太像是中原的唱腔。而这表情呆滞的孩童口齿还不怎么清晰,展昭凝神定气的听了老半天,才连蒙带猜的勉强将那些词儿拼凑完整。 “红尘怨,西风断……波斑斓,天劫乱……”展昭看向白玉堂。 白玉堂一打手势,那位跟在孩童身后的少年立马会意,重新封住他的声音,躬身将人带了下去。 等人一走光,展昭拽了把椅子,自觉在白玉堂的身边坐下。 “有什么想法?”白玉堂问。 “听起来像是你那块玉牌上面所说的事儿。”展昭道,“前面两句暂且先不提,但是这个‘波’与‘天劫’像不像是那块玉牌上说的‘泉’和‘劫难’?” 白玉堂道:“我最初听到,也是想到了这个,所以才把人扣下。” 展昭问道:“那小孩儿你从哪儿找到的,那段唱腔又是怎么回事?” “曹氏寿宴,大摆宴席,曾寻了个戏班子不眠不休唱了三天。”白玉堂道,“这孩子天生痴傻,当初混迹在一众宾客之中跑去曹家蹭饭吃,被曹家人发现后乱棍赶了出来,也没走远。我的人发现他的时候,他就躲在曹家的后门处,嘴里一直念念叨叨。当时周围有巡逻的官差,凶神恶煞的见人就打,我的人见他可怜,便将他带了回来,哪知自从到了这里,疯的更厉害,若不封住他的穴道,他能这么疯疯癫癫唱一整天。” 展昭闻言惊道:“所以他这唱腔,是跟曹家请的戏班子学的?” 像他这种痴傻孩童,平日若无人引导,基本分不出好坏。他所言所行,几乎都是出于本能。 可能在他的世界里,他都不知道这东西是个唱腔小曲儿,无非是觉得好听,印象深刻,加之听的多了,自然就会了。 “等等,你方才说曹家请的戏班子,不眠不休唱了三天。”展昭忽然意识到什么,“曹家全家不是在第三天集体遇害了吗?” 白玉堂点头:“戏班子在院儿里,他们在前厅。曹氏全家遇害时,戏班子没有一个人知道,居然还在唱,一直到晚间,该结银子了,戏班子的当家的才发现屋里死了人。” “这么说来,”展昭道,“如果凶手潜伏在戏班子里下毒行凶,岂非很方便?” “戏班子我也着人去找了。”白玉堂一撩眼皮,看着他道,“你猜怎样?” 展昭脸色忽的一变:“死了?” “不见了。”白玉堂道,“就像从未出现过,有一部分人甚至都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 展昭定定的望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头皮都在发麻。 “戏园子你也找人搜过了?” 白玉堂颔首:“从知道的人口中问了方位,找过去却只有一座废弃的园子,而且看样子应该已经废弃不少年了。” 展昭忽然沉默,抿着唇与白玉堂相视片刻。 这事儿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如若不是白玉堂亲口对他说,他打死也不会相信。 “你还记得‘通天耳’吗?”白玉堂忽然道,“有人说曹家新夫人七年前带着‘通天耳’嫁到曹家,后凭借此物成为一方巨贾。” 展昭自然是记得的:“可是四年前,我们明明看到在你大哥身上带着这么个玉雕的耳朵。” 白玉堂道:“当时我不确定曹夫人手里的和我大哥的是不是同一个,现在,我确定了。” 展昭倏然瞪大眼:“就因为个消失的戏班子,你就确定了?”这确定的也太草率了一些。 白玉堂:“不是因为戏班子,而是有关‘通天耳’我只在这里听到有人提起。” 倘若“通天耳”不止一个,一旦问世,势必会引人瞩目。而白玉堂暗中调查大哥的事多年,如果有人提起,他一定会知道。 展昭:“若是东西被放在明面上,受人关注,形成话题自然没错。可不排除有人得到此物,私下收藏。东西不被人见到,自然也就成不了话题——你大哥当年那一个,不也是私下小心收藏的?” 白玉堂皱着眉,抿着唇,显然没被说服。 展昭拍拍他的肩:“到底那曹夫人手中的与你大哥所有的是否是同一个,我们揪出凶手,找回东西就能知晓了,你就算急,也不能胡乱投医——一个七年前,一个四年前,两地相距甚远,你大哥与那曹夫人又毫无瓜葛,用脚趾头想也绝不可能是同一个。” 白玉堂没有应声,心里还在琢磨戏班子与“通天耳”的事儿。 “你不是说毒有眉目了吗?”展昭将从曹家院子里扒拉出来的包袱摘下来,顺手扔进白玉堂怀里,“刚好,我也在曹府发现了点线索。” 白玉堂心不在焉,感觉到怀里一沉,下意识低头一看。 这一看,刚好与包袱里掉出半个身子的死老鼠对上了眼儿。 白玉堂浑身的毛登时就炸了起来,好悬没直接连老鼠带包袱直接糊在展昭脸上。 “别扔别扔!”赶在白玉堂发飙搞破坏之前,展昭巨阙探出,一勾一抬,连忙又把那沉甸甸的包袱给抢了回来。 包袱里的死老鼠怕是死不瞑目,几经颠簸又差点被毁尸灭迹,终于含恨的整个从包袱里面掉了出来,“梆”的一声砸在地上。 白玉堂总算是清醒过来,脸黑的堪比包大人:“你怎么又把这死老鼠带出来了!” 展昭蹲在地上,手欠的用剑鞘捅了捅死老鼠的腰眼:“不觉得奇怪么?昨天还活的好好地老鼠,今天居然已经凉了,还凉的如此彻底,尸体都僵硬了。” “玉堂,”展昭忽然抬头,看着他道,“你猜,是凶手一直没走,还是这毒其实一直都在那房间里放着,只是样子太普通,被我们完美避开,忽略了?” 白玉堂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往旁边挪了挪:“你先把这老鼠弄走,我再同你说我这边了解到的情况。” 展昭毫无畏惧,两手捏住老鼠尾巴,将其直接提了起来,继而凑到白玉堂跟前,调笑道:“好歹是同类,你怎么就不能对人家客气点?” 白玉堂一句废话都不想同他说了,拔刀出鞘想要跟他打架。 成功激怒小朋友的展昭大笑一声,拎着死老鼠摇摇晃晃的出门去了。 片刻之后再回来,白玉堂已经闪闪发光的坐了回去。 看到展昭进屋,他先提起手边的刀:“净手。” “净过啦。”展昭向他摊开手,手心手背都展示给他看了一遍,“皂角味儿还没消呢,不信你闻。” 修长白净的手凑到白玉堂高挺的鼻子跟前,白玉堂猝不及防,被迫灌入一股淡淡的清香。 这味道原本极普通,平常洗完衣服,上面都会残留这种味道。 但通过展昭的手传递过来,却仿佛夹杂渗透了一种别样的清香,令人着迷且上头。 白玉堂的喉结不自觉的动了动,鬼使神差的往前探了探身,想要更为清晰的将那股独属于某个人的味道留存在自己的心间。 下一刻,却被两只冰凉的爪子结结实实的糊了满脸。 展昭刚刚净过手,秋日的气温本就凉爽,再用凉水净手,直接将他的双手冻成一副冰坨坨。 白玉堂遭此一冰,心底隐约冒了个尖的一点心猿意马顷刻又被连根狠狠拍了回去。 他脸上肌肉一紧,不着痕迹的将前倾的身体强行拽了回来,偏开头,躲过他的手。 展昭自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悻悻退开,老老实实坐回自己的位置:“你方才想同我说什么?” 白玉堂:“你昨日去见了那些中毒的尸体,是不是在眼白中看到了蓝色的细纹?” 展昭点头道:“是有,皮肤也呈青蓝色——你是知道曹氏一家是因何毒致死了吗?” 白玉堂:“世间有一种药,名唤蓝螅草。蓝螅草本身是无害的,即便含有少量毒素,食之也不致命,一些大夫甚至以此为药,救治病人。” 展昭听的直皱眉:“既然无害,那你同我说什么?” 白玉堂看了他一眼:“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蓝螅草若是普通服用,非但不会致命,反而可以治病,可倘若和与之相克之物一同服下,那么这个温和的药草,也会瞬间翻脸,化为大凶之物——你方才所说的,眼白出现蓝色细纹,皮肤呈现青蓝色……倘若再过几天,尸体上应该还会陆续现出蓝色的斑纹,通常都是先从脸上开始——这些症状,都是蓝螅草与相克之物混合后才出现的。” 所以说,凶手正是利用了相生相克这一点,将温良的蓝螅草变成了致命的毒药。 这一线索,的确是帮助案情往前推进了一大步。 展昭情绪高涨,十分虚心的请教:“那与蓝螅草相克的到底是什么?” 白玉堂腿一翘,背一靠,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深不可测来:“不知道。” 展昭:“……” 不知道你骄傲什么? 他轻咳一声,拿肩去碰白玉堂的手臂:“好五弟,你该不会是故意不告诉为兄的吧?” 白玉堂睨他一眼,不作声。 展昭忙又绽开一抹讨好的笑,对他拱手:“兹事体大,还请五弟不吝赐教。” “好说。”白玉堂摆摆手,“等我查到了告诉你。” 展昭:“……” 原来是真不知道啊! 等两人话说完,并肩从暗庄出来,时间早就已经过了晌午。 白玉堂看了看日头,问后边跟着的白福:“附近有什么吃鱼的地方吗?” 白福像是一早就将整个地区都转了遍,任何地方全部烂熟于心,随时备着他家主子的突击考校,听闻白玉堂问,他马上一挺胸,自信回道:“紧南边有个‘鱼庄’,是当地最出名,专门吃鱼的地方。” 白玉堂询问的看向展昭,见他没意见,吩咐白福带路。 行至一半,忽然想起件事来:“对了,我还打听到一件事。” 展昭等着他说。 白玉堂道:“曹家的寿宴,当初请了一位厨娘——你猜是谁?” 展昭满脸困惑:“展某初来乍到,别说是厨娘,连当地的人都不识得几个,你让我如何回答?” 白玉堂一挑眉:“当地人不识几个?我看你识得挺多,初来乍到就又有人赠酱肉,又有人递水、递手帕。” “这话……怎么透着股酸味儿呢?”展昭忍俊不禁,脚下步子下意识往他那边歪了歪,两人之间的距离瞬时缩短,几乎衣裳挨着衣裳,手臂贴着手臂,“怎么?人家姑娘给我送手帕你还不乐意?你是看上人家了?” 白玉堂心说:我看你奶奶个腿儿。 他没好气的用力瞪了展昭一眼。 展昭便肩膀用力,犯欠的把他往一旁挤:“若非看上她……你倒也同为兄说说,你心仪什么样的姑娘。” 白玉堂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嘴欠的。” “?”展昭忍不住拱手,“五弟真是好品味。” 白玉堂上一句说的纯属是气话,话说完心里忽然有些痒痒的,于是吞了吞口水,强行镇定道:“……比我大的。” 话说出口,心口一阵猛跳。一面有些期待的想要看看展昭的反应,一面又有些惧怕他听出自己的话里有话。 “女大三,抱金砖。”展昭背着手,显然并没有往别处多想,他径自一点头,“倒是也不错。” 白玉堂心里一慌,想都没想就顺嘴儿秃噜道:“大我两岁……” 话音没落,懊恼的几乎要把自己舌头咬下来。 这一回,展昭终于有了反应。 “比你大两岁,还要嘴欠……”他挑起眉,有些意味深长的打量身旁的人,见对方满脸端着紧张,浓密的睫毛不住的乱颤,唇角忽然向上一扬,“指向性这么强——玉堂,你实话告诉哥哥,你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人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白玉堂:没有人,有只猫 第14章 十四回 “胡扯!”白玉堂被戳中了心事,当即就要翻脸。 展昭却料定他肯定是有这回事儿了,只是因为害臊,不好意思同自己说,于是赶在他脚底抹油开溜之前,一把将他从后面抱住,用巧劲儿把他死死卡在自己怀中:“别害臊——是哪家的姑娘?同哥哥说说。” 白玉堂心如擂鼓,拳头大点儿的心脏早就已经跳乱了节奏。 他极度无地自容,脸上烧的几乎可以煮熟鸡蛋,却强绷着一点尊严,打死不想在展昭面前露出破绽。 “放手——没有哪家姑娘,我乱说的。” 展昭才不信他乱说:“即便是乱说,也定然有参照。参照是谁?” 白玉堂简直要被他烦死。他左右挣脱不开,万年好用的装聋作哑此刻居然也全无效果。眼见自己不说,今天这篇儿就算是翻不过去了,白玉堂脑袋一热,牙一咬,破罐子破摔的狠狠道:“是你!” 然后不等展昭反应过来,马上又补上一句:“……你们府衙内宅的老妈子。” 展昭微微一愣,继而松开禁锢住的人,打着滚儿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妈子?” 白玉堂气的脸都绿了,忍无可忍的拔了刀:“我看你那张破嘴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割下来晚上下酒。” 他话说的狠,手上招数更狠。 面对自己眼前笑得直打跌的展昭,白玉堂毫不留情,几乎招招是杀招。尖锐的刀锋不是朝着他的面门扫,就是奔着他的眼睛、胸前刺。 展昭连躲带闪,还要兼顾笑,真是好不辛苦。 “饶命饶命!”展昭躲了几个回合,见白玉堂一点气不见消,手上丝毫不放水不说,甚至比方才身法还要快上一些。偏偏他招数狠辣,不给人一点喘息机会,展昭即便想要讨好赔罪,也根本没有一个好好说话的时机,便只好上蹿下跳的假装自己是一只猴子,顺便见缝插针道:“为兄错了,为兄向你赔罪,好五弟,高抬贵手,饶了哥哥这一条贱命。” 白玉堂丝毫不为之所动:“拔剑,跟我打一架,赢了我便放过你。” 展昭非但不拔剑,反而顺手将之丢在地上:“对谁拔剑,我也不会对你拔剑。” 白玉堂手一抖,劈出去的一刀没控制好角度,擦着展昭的肩头,给他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 展昭当即“嘶”了一声:“你还真砍啊!” 白玉堂也没料到自己居然真的伤到他了,赶忙丢掉兵刃,紧张的凑过去:“……你怎么样?” 展昭捂着肩头,十分无赖的碰瓷道:“不行了,胳膊断了。” 白玉堂脸都吓白了,忙高声吼道:“白福,伤药!” 话没说完,面前的人忽然往前一扑,居高临下的将他摁倒在了身.下:“嘘,别叫,没事。” 白玉堂本就受到惊吓,如今被他一扑,更是脑袋宕机卡在了原地。 展昭一手摁着身底下的人,侧头看看自己的肩,无奈道:“你是嫌自己一个人受伤太寂寞,拉我陪你是不是?” 白玉堂唇齿微动,着急道:“我不是……” “行了,逗你玩的。”展昭从他身上起来,顺势拉着他的手,将他一并拽起,“衣服掸掸,滚了那么大半天,都成土猴了,待会儿还要去吃鱼呢。” 白玉堂低头看看自己的满身土:“……” 他这都是拜谁所赐? “你的伤……”胡乱掸掉身上的浮土,白玉堂的视线又落在展昭的伤上。 “无碍。”展昭无所谓的一摆手,顿了顿,忽然坏笑道,“不过倘若你能再仔细同我说说老妈子的事情,为兄这伤估计还能好的更快。” 白玉堂满脸的忧心在听到他的旧话重提后,顷刻间散了个干干净净。 他也不顾展昭是否有伤,脚底下重重踹了他一脚,随后捡起自己的刀,利落的还了鞘,飞速的跑开了。 展昭的伤大抵确实不太严重,不但不知收敛,甚至还不知死活的硬往上凑。一边在白玉堂的屁股后边儿追,一边嘻嘻哈哈的嘴欠道:“五弟,走慢一点,老妈子的事情还没同为兄说完呢!” * 鱼庄坐落在整个县城的最南边。 相比县城的中心地带,这里明显萧条了许多,即便沾了个“全县吃鱼最好”的名头,也没能将这一片僻静清冷带火炒热。 因为周边环境的影响,展昭与白玉堂也暂且放下了胡闹。 两人在白福的引领下,沿着浑浊不堪的河水,蜿蜿蜒蜒的爬到了半山腰,才总算看到一块掉色严重,吱吱扭扭,几欲散架的破烂招牌。 此地名为“鱼庄”,然而招牌上的字在经历了长久的风吹雨打,潮气侵蚀,已然只剩下了一半,乍一看上去有点像“田土”。 至于庄子本身……就更别提了。 追求高品质生活的白玉堂,站在这样一个破烂建筑跟前,微微有些皱眉,显然是对这破地方不大满意。 白福看出了自家爷的不满,为难的挠了挠头,谨小慎微道:“五爷,这地方破是破了点,但小人向您保证,口味绝对没得挑!” 白玉堂还在“饿着肚子换个干净地方”和“砍了这个办事不力的狗奴才”之间反复犹豫,下一刻,忽然被人一揽肩膀,不由分说的带了进去。 “既来之则安之,来都已经来了,索性进去尝尝。”展昭一挑眉毛,对他微微一笑。 白玉堂僵硬的挪开视线,再一看眼前的这小破院子,忽然觉得也没那么可憎了。 鱼庄的外面看着虽然破,里面却被收拾的井然干净。 两人挑了个相对亮堂的靠窗位置,一边吃,一边还能欣赏一下当地的景致。 店里跑堂的是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打从他们俩进屋就忙前忙后的照应着,好不贴心周到。 展昭觉得这丫头伶俐,长得也很机灵,笑着把人招呼到近前来。 “这里这么大个庄子,怎么就你一个人忙乎?” 小丫头胖乎乎的,一笑就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我们这里人少,平日也不咋忙,就算人多也都有我哥帮衬着,用不了那么多人。” “原来你还有个哥哥。”展昭笑道,“那今日怎么没见到你哥的人?” “他去山上烧纸了。”小丫头垫着脚看了看窗外,“哦,已经回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白玉堂:我的手破了一道口子,你的肩也破了一道口子,现在我们是两口子了。 你们别捉急嘛,直男要慢慢攻略,不然要吓跑了 第15章 十五回 说话间,从外边走进一个青年。看到屋里有客人,青年大大方方和二位打了声招呼,随后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妹妹。 小丫头甜甜的叫了声“哥”,接过东西就要往后院走。 白玉堂忽然一皱眉:“等等。” 三个人同时将目光转向他。 白玉堂视线盯在小丫头的手里:“那个可是蓝螅草?” 小丫头愣了愣,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 旁边的青年反而笑了:“想不到这里居然会有人认识青藻。” 看到二人疑惑的眼神,青年将妹妹手中的东西又给拿了回来,走上前来。 “青藻是蓝螅草的别称,因为习性类似,我们当地人都称之为‘小青藻’。”说着递上前来,“这个是子藻,药性没有母藻强,我们多采来磨碎,混入饭菜之中——我们鱼庄之所以出名,也是靠的它。” 二人分别取过一株,细细看来。 这蓝螅草个头很小,内里中空,乍一看上去和普通杂草无异,不过仔细看可以看到几朵微不足道的小蓝花,却也不足蚂蚁大小。 展昭问道:“子藻可以做菜,那母藻可是能够入药所用?” 青年笑着一点头:“确实,母藻相对子藻更为高大一些,是极好的入药材料,各大药铺子里应该都有。”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一眼,又问:“可在下听说,这蓝螅草是有毒的。” 青年并不在意道:“那点程度的毒,连只蚊子都毒不死,就算大量误食,也不过拉一回肚子。” 白玉堂接话问道:“可倘若与其他药物并食呢?” 青年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转瞬即逝:“万物皆相生相克,青藻也的确有自己的相克之物,不过两者相距甚远,阁下大可以放心。” 白玉堂追问:“那样相克之物是什么,能否告知?” 青年打了个哈哈道:“这……我也不是专攻这方面的,恐怕帮不了阁下,不过倒是可以替二位问询问询,倘若他日有缘相见,自当告知。” 青年笑眯眯的一拱手,拿着那一大把蓝螅草走了。 及至他们吃完了鱼出来,都没再露过面。 鱼吃完,白玉堂打发了白福去前面路口等,与展昭一拍即合,准备再往山上逛逛,去寻一寻那被多次提到的蓝螅草。 “刚刚那人,有问题。”两人迎着风往上走,风中夹杂了一股河水的潮湿腥气,配合周围略显萧条的清冷景致,实在不是什么宜人的饭后散步地点。 这一点,白玉堂早就看出来了:“我从提到与其他药物并食开始,他就很紧张,之后又匆匆结束对话,面都不敢露。” 展昭看他一眼,问道:“你说,他是知道蓝螅草的事儿,还是知道凶手的事儿?” 白玉堂:“不知,或许都知道也未可知。” 两人沿着山路上行了一段,未到山顶却已经没了路。 白玉堂仰头看了看剩下的距离,正要提气施展轻功。 “等等,这边还有一条小路。” 白玉堂顺着看过去,果然有一条极不易察觉的羊肠小道。 小道的入口杂草横生,几乎将人的视野堵死,倘若不是展昭这种常年办案的直觉与敏锐的观察力,一般人多数都会将其忽略。 等通过了入口,沿着小路走了一段,两人才发现这似乎并非是上山的路,而是一条通往后山的路。 后山常年背阴,与前面的杂草丛生形成鲜明的对比,加之河水走势,从这边一探头就可看到底下蜿蜒的河水,水流冲刷声也较之前面更为壮观湍急。 待彻底绕到山体后方,两人全都一愣。 原来这神神秘秘的后山居然是个惊心动魄的乱葬岗。 方才没有绕过来之前,因为山风的缘故,已经将气味吹走了,如今绕到跟前,那混杂着水汽的尸体味儿别提多一言难尽了。 展昭下意识去看白玉堂,就见他绿着脸,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十分没良心的笑了几声,从百宝囊中摸出一截已经晒干的花:“这是特质的,香味久居不散,应该可以替你抵挡一二。” 白玉堂侧目看向那朵花,挑了下眉却没急着接:“你自己做的?” “那自然不是。”展昭忍笑,信口胡来道,“是我们府衙内宅的老妈子做的。” 白玉堂:“……” 老妈子这件事过不去了是吧? 眼见白玉堂的脸更绿了,展昭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好好,不闹你了,是为兄做的,亲手做的。” 白玉堂有点不信:“你……平日里竟还有这种癖好?” 展昭眼皮儿一颤:“什么癖好,这是我从公孙先生那里偶然窥见到的古法秘方,因为想到我那位精致又事儿多的兄弟,才受累对照着制作了一二,想到将来或许有用。” 事实证明,还真派上了用场。 白玉堂这才将信将疑的接了过来。 他将干花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除了一股甜甜的花香,居然还夹杂了一些别的味儿。 有点……像是展昭身上的味道。 想法一在脑中浮现,白玉堂“腾”的一下,耳朵先红了。 他喉结微动,一把拿开那朵花,十分果决的将其揣进怀里:“破花,没用。” “那你还我。”展昭张手管他要,“你不稀罕自有人稀罕,我去送漂亮小姑娘去。” 白玉堂嗤之以鼻:“小姑娘都喜欢鲜花,谁会要你的破干花。” “哦。”展昭不怎么走心的应了一声,“多谢白五爷指教了,论女人展某自然不及五爷懂。” 白玉堂还想再辩什么,展昭已经先一步转身走了,于是他也只好咽下要说的话,抚了抚怀里那朵干而不枯的留香,抬腿跟了上去。 才一追上对方,展昭忽然对着一座墓碑“咦”了声。 白玉堂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他面前的墓碑。 碑上没有刻字,只歪歪扭扭的刻了一朵花,且约莫是时间略有久远,有些部分的刻痕已经不那么清晰了。 “石碑很干净。”展昭忽然道,“周围的杂草也被人清理过,看来鱼庄的掌柜应该就是来拜祭这位朋友的。” 他又将目光落在石碑上的那朵花上,逡巡了片刻,蓦的像是想到了什么。 “玉堂,”展昭眼睛发光道,“你先前说的那位被曹府请去的厨娘,她叫什么名字?” ------ 作者有话要说: 展昭:多谢白五爷指教了,论女人展某自然不及五爷懂。 白玉堂:论男人你也没我懂L 第16章 十六回 白玉堂皱了下眉:“木槿。”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就是我们客栈的那位哑掌柜。” 展昭惊愕的转身看了他一眼,继而示意面前的墓碑:“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随后不及他回答,已经先一步公布答案:“此花名为‘木葵’。” 展昭其实不太懂花,这还是他先前翻阅公孙策的古法制花秘术时,看上面的画册记住的。 “一个‘木槿’一个‘木葵’。”展昭喃喃问道,“你觉得她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白玉堂没回答,他觉得展昭心中应该已有答案。 展昭:“曹家中毒,老板娘被聘为厨娘。曹家死因与蓝螅草有关,鱼庄老板熟知蓝螅草,又拜祭这位与老板娘同姓的故人——单看下来事情并无关联,但串在一起,已经显而易见。” 白玉堂看着他,眼神中传达了一种“你要怎么做,我都随你”的讯息。 “走。”展昭下意识抓住白玉堂的手腕,“先去一趟县衙。” 两人很快下了山,拽起等候多时的白福,匆忙赶往县衙。 到了县衙门口,展昭也不讲那么多规矩了,扔了腰牌给守卫,带着白玉堂一溜烟便没了影。 等守卫看清了腰牌准备去通报,才发现展大人不知何时又消失了,面前只剩下一位憨态可掬,笑脸盈盈作下人打扮的人。 “小人是展大人的家奴,”白福十分不见外的伸出手,“这位大人,腰牌给小人便好。” 展昭与白玉堂闯入时,徐淼才刚吃完加餐。 此时他捏着胡子,脚一翘,眼一眯,正悠哉的回味方才加餐的美妙滋味。 陡然之间,门户大开,一蓝一白两道身影蓦然闯入,惊得徐淼手一抖,差点将自己的胡子拔下来。 待他看清了来人,那已经滑到嗓子眼儿几欲骂出口的话瞬时又被他原封不动的咽了回去,咽的太急,让唾沫星子呛了一口,登时狼狈的咳成一张大红脸。 “咳咳咳……展……咳咳……大人!” 展昭正事在身,懒得理他那些偷奸耍滑,见他拜倒行礼,干脆就让他在那儿跪着,也不说让他免礼。 “之前曹家那起案子的卷宗呢?” 徐淼忙道:“有!有!” 他想起身去找人拿,一看展昭的脸色,又跪了回去,只差了下人去给拿过来。 拿到了卷宗,展昭翻开,又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 “听说曹家出事之前,曾聘请木槿到府上担任厨娘,这事儿你怎么没说?” 徐淼想了一阵才琢磨过来木槿是谁,回道:“这事下官知道,也已经审讯过她,是确定她没有问题才又将人放了。” 展昭一把将卷宗丢到他身上:“确定她没问题?你拿什么确定?你的乌纱还是你的脑袋?” 徐淼万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哑然失色的给他叩头。 展昭看到他就烦,可也不好越过上级对他直接发难,只好心里给他记上一笔,不太客气道:“起来。” 徐淼颤抖的起身,谨小慎微的仿若一只鹌鹑。 展昭问他:“你可知道‘木葵’这个人?” 徐淼面露难色——他是真的不知道。 不过面对眼前的这尊大神,他是万万不敢直言相告的。 “下官……下官那里有户籍册子,兴许可以为展大人提供一些帮助。” 展昭点点头,冷漠的“嗯”了声。 徐淼立刻提起衣摆,撒丫子就往外面跑。 等人走远了,看了半天好戏的白玉堂才道:“展大人,好大的官威。” 展昭无缝变脸,笑着对他一眨眼睛:“放心,官威都是对外人的,对你,为兄只有宠爱。” 白玉堂:“……” 徐淼没敢耽误太多时间,匆匆忙忙的跑出去了,又火烧屁股一样的跑了回来。 等他双手呈上户籍册子,鼻尖都已经冒了汗。 展昭接过册子打开,仔细翻找才总算找到了木槿一家。 根据册子所示,木槿的确有个大她四岁的姐姐,名为木葵。 展昭:“这个木葵是何时故去的你可知道?” 徐淼居然趁着刚刚短短时间已经提前做好了功课,他道:“大约十二年前,病死的。” 展昭几不可查的皱了下眉:“什么病?” 徐淼犹豫了一下:“……听说是风寒。” 展昭又问:“人葬在何处?” 徐淼的额头又开始冒汗:“这……约莫……应是城外的墓园,或是木家的祖坟。” 展昭冷笑一声。 徐淼被他笑的一个激灵,当下腿又一软。 展昭手里的巨阙一抬,刚好勾住他的衣领子,将他又给强行架了起来:“城南的那座山后有一片乱葬岗,你可知道?” 徐淼哭丧着脸,吓的都要尿裤子了:“下官……这个下官真的不知。” 展昭将那本户籍册子塞进他的后领子里:“现在知道了吧?给我对着你的册子,挨家挨户查!” 从县衙再出来,太阳都要落山了。 展昭听着暮鼓的钟声,对着天边的一片红霞深深叹了口气。 白玉堂一直跟在他身边,见他叹气,主动道:“木家的事我可以让暗庄去查。” 展昭一抬眉:“我压根也没指望里边那草包。” 又一想到:“明日不出意外,王朝就该到了,到时有了他帮衬,事情也能好料理的多。就是此事不完,我们恐怕还要在这儿多耽误个几天,你大哥那边……” “无碍。”白玉堂道,“祭奠虽重要,但比起那个,我更想知道当初是怎么一回事。” 夕阳很快落到山底,晚风乍起,带起一片萧瑟的凉意。 晚间用过了饭,二人各自回房,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 洗罢,收拾了木桶,展昭脱.掉上衣,查看肩膀上的那道伤。 其实说起来,这伤真的不重——和他闯荡江湖时的打打杀杀相比,这点皮肉小伤堪比猫抓狗咬,实在不足为惧。 展昭也实在没有对此多上心。及至事情办完了,洗过了澡,这才想起自己肩膀还负伤了这回事,于是心大的随便看看就要罢了。 不过他不上心,有人可是将这件事重重放在了心上。 展昭正准备把衣服穿回去,屋门忽然响了,片刻之后白玉堂拿着上好的伤药,停在了他的面前。 “衣裳脱掉,转过来。” 展昭眼睫一跳:“……不用了吧?伤口都已经结痂快好了。” 白玉堂一动不动的站成了一个木桩:“你想让我动粗吗?” 展昭被他逗笑了:“然后在我这边肩膀再开一道子?” 白玉堂脸颊绷紧,内疚的眼圈都红了。半晌,才声音艰涩的说道:“……抱歉,以后再不会伤你了。” 伤了你,我只会比你更疼。 第17章 十七回 展昭担心他内疚出内伤,最终还是妥协,乖乖转过来让他涂药。 白玉堂来之前气势汹汹,谁知道该上岗了,反而盯着展昭白到发光的背脊……怂了。 他视线烫人的沿着展昭的背脊向下,将他紧致结实的身形扫过一篇又一篇,看的喉咙发紧,口干舌燥,眼睛几乎冒出火来,就是不上手涂药干正事。 “相面呢?”展昭等候多时,也不知道这小朋友在自己后边儿干嘛呢,笑着一转头,“相面也不该对着背面,该看正脸才对。” 白玉堂立马心虚的垂下眼睛,将手中攥热的药膏往他面前一递:“你自己涂吧。” 展昭不接,反手一推道:“我看不见,也够不到——你这人也真是,说不涂你非要,让你涂你又嫌麻烦了。” 白玉堂没辩解,只径自咽咽口水,手指微颤的涂抹药膏。 他眼观鼻,鼻观心,强迫自己摒除杂念,想着赶紧涂完赶紧溜。哪知,没等他动手,展昭却向后一仰,亲昵又自然的靠在了他的身上。 白玉堂的身体登时就绷紧了,那已经抹上药膏的手指,怎么也涂不上去了。 “当年你大哥还在世时,你可不是这么对我的。”展昭也不知道是哪根弦搭错了,居然开始怀起“古”来,“那时我身受重伤,几乎丢了半条命,是你大哥救了我,又为了给我治伤将我暂时安置在你们暂住的院子里。那会儿,你也就……有十四吗?” 他不等白玉堂作答,自顾自的说道:“我刚来到你们家,整日都在昏睡,后来命救回来了,才有了一点意识,当时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便是你。” 想到过往之事,展昭忍俊不禁:“我错把你当做救命恩人,想要对你道谢,你却不顾我还是个半残,居然张口就要我滚蛋……啧啧,年纪不大,脾气挺大。” “再后来,我偏不滚,还吃喝全赖在了你家。”展昭说到这里,声音一顿,“之后不久……” “行了,别说了。”白玉堂打断他,心里忽然一阵针扎似的疼,“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忆往昔没有意义。”他胡乱的将指尖上的药膏给他涂上,抬手一推他的背,“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玉堂。” 白玉堂抬眸,借着屋内的一点灯光,恰好看进了他的眼里。 展昭:“今晚别走了,一起睡吧。” 灯光已被挥灭。 白玉堂平板一样直挺挺躺在展昭的床上,十分懊恼自己的不坚定。 明明上一刻他还态度决绝的拒绝了展昭的同床邀请,可他一对自己笑,一拽着自己往他床上拖,白玉堂的所有坚定和坚持就全都土崩瓦解,消散的一干二净。 白玉堂恨死了这个时候的自己,却又对这样的自己无可奈何。 身旁的人翻了个身,带着热度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了他。 白玉堂本能的想要逃,到底舍不得那一点清冷之中的暖意与温情,于是便也悄悄伸出手,在漆黑寂静的夜里放纵那一丝不该有的情愫肆意疯长,不畏天地的勾住了他的手指。 那一刻,他灵魂深处的孤独凄冷才总算被填满和抚慰。 这一宿,白玉堂难得的睡得安稳。 及至天明,白玉堂舒服的苏醒,一睁眼,正与展昭四目相对。 白玉堂:“……” 他定定的望着对方,因为过于紧张,吸进去的气都忘了要吐出来,直至胸腔中再也容不下再多空气,白玉堂才强自镇定的推开眼前人,心如擂鼓的弹坐起来。 “昨晚睡得好吗?”展昭一只手托着脑袋,侧身看向白玉堂的后脑,“以前没发现,你睡觉居然是这个这个样子的。” 白玉堂的一颗心倏然提起,生怕自己在不知情下乱说了什么梦话:“……我睡觉怎么了?” “没怎么。”展昭故意卖关子道,“挺可爱的。” 白玉堂再待不下去,掀了被子跳下床,头也不回的狼狈逃走,一直逃到门口才不见其人只闻其声的说了一句:“我今日在暗庄,你若有事,让白福去找我。” 屋门关闭,白玉堂走了。 展昭这才收敛了表情,心事重重的坐起来。 昨天晚上,白玉堂悄悄握住他手指,展昭其实隐约知道。 他们这些习武之人,睡眠都浅,即便是休息,也要分一半意识在外面,以备随时应对突来的危机。 所以昨夜他看似是睡了,但其实发生过什么也大约都知道。 白玉堂早年父母亡故,是由大哥一手带大。之后唯一的大哥也遭遇不测,十多岁便孤身一人。好在之后结识了颜查散,又与陷空岛众位结义成为兄弟。这么多年过去,展昭原本以为他走出来了,至少身边有了这许多兄弟好友,能让他有了一丝慰藉。 然而直到昨天,展昭才知道在多少个午夜梦回下,那个表面狂放不羁,傲视一切的白玉堂,心里其实有个洞。 即便拿天地来堵,也始终无法将这个洞填平。 他看似坚不可摧,却不过只是遮挡内里脆弱的一层壳。倘若不小心敲破,便能看到大片大片的嫩肉和满眼惨不忍睹的血肉模糊。 偏他心高气傲,不肯对世人示出一点弱,只能在无人察觉的漆黑深夜,偷偷摸摸的汲取自己身上的一点点的温度。 展昭摸着身旁位置的一手冰凉,重重叹了口气。 心想:以后要再对他好点,让他感受到哥哥如春天般地温暖。 “白大哥不在了没关系,你还有展大哥。” 展大哥精神抖擞的起了床,简单洗漱过后去了大堂吃饭。 按照约定日期,今日王朝应该就到了。展昭早就提前给他留了信儿,让他抵达后来这家客栈找自己。 恰好白玉堂去暗庄,展昭便决定一边在客栈等王朝,一边顺势观察一下老板娘,倘若时机得当,兴许还能套问点线索出来。 一大早,店里生意还不算忙。展昭一顿暖呼呼的早点下肚,看到伙计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笑吟吟的将他招呼过来。 伙计认出他是那天要去曹府的客人,一扶头上的帽子,漾开待客笑容,躬身凑了过来:“怎么地这位爷?昨日曹府去过了?可是还想听听其他非同寻常的事儿?” 第18章 十八回 展昭闻言笑了:“怎么,你还知道哪些不同寻常的故事?” 伙计道:“那可知道的多了,小人在此接待了不少南来北往的顾客,自然听说了许多新奇的故事。爷您想听什么?家长里短,感情纠纷,兄友弟恭还是手足反目?” 展昭道:“今日不想听那些,想听你说说你家老板娘——你家老板娘今日如何没在?” 他们这位老板娘年轻且貌美,又还是单身,尚未成家,往来客人自是有不少是奔着这位美人来向他打听的。伙计不疑有他,会心一笑:“老板娘去庙里上香了,午后才回来,您若想找她,得晚些时候来。” 展昭奇怪道:“这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怎么挑今天这日子去上香?” 伙计道:“今儿个是老板娘家人的忌日,她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去。” 展昭心念一动,压低了声音,做虚心状:“恕在下冒昧,你家老板娘可还有家人在世?看她年纪轻轻就出来做生意,家里怎么会放心?还有她失声,到底是因何所致?” 左右现在店里没人,伙计便将抹布往肩上一甩,抽了凳子坐他旁边,也压低声音道:“有关老板娘的家事,小的听说过一些,不过不保真,您就当个故事随便听听。” 展昭:“洗耳恭听。” “小的听闻,老板娘少时家境凄苦,在她年幼不懂事时便没了父亲,她和大她四岁的姐姐被母亲一手带大。当时老夫人的上头还有个孤寡的婆婆,一家四口都是女人,连个可以依赖仰仗的男人都没有,那生活……啧啧,不可谓不艰辛。”伙计舔了下唇,继续说道,“老夫人的婆婆身体不好,常年卧床用药,一个月只有三五天精神好些。为了给婆婆治病,老夫人几乎倾家荡产,但下边儿还有两个孩子,日子又不能不过,于是她只好一边在外接些零散活计,一边照顾着一家老小。日子虽然清苦,但到底还能勉强过。” “一直到老板娘五岁那年,老太太意外感染一场风寒,差点送了命。老夫人为了救治照顾她,拼了命的去接散活,没日没夜的操劳居然也顶不住病倒了。当时老板娘的胞姐已经九岁,于是毅然担起整个家,分担了母亲的工作,为母分忧。” “有了大女儿的帮衬,老夫人总算可以放心静养,病情逐渐好转,但之前为了看病抓药,她们欠下不少钱,即便做工也很难还上。老太太的身子在经历这一场大病后也是每况愈下,日暮途穷,为了不给这个家再增负担,某日深夜,老太太趁家人睡下,居然偷偷爬起来……上吊了。” 伙计说到这里,略微停了停,看了一眼展昭的表情,这才继续道:“所幸的是,老夫人恰好起夜,听到了动静,哭着将老太太救了下来。那晚,老夫人抱着婆婆大哭了一场,她告诉婆婆,自己从来没有把她当做是负担,自己已经没了丈夫,婆婆便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婆婆深受感动,当场老泪纵横。当夜哄睡了婆婆,老夫人回房,一宿没睡。她虽然从未把谁当做负担,但眼下这情况却无法令她两全,于是在经过她的深思熟虑,左右权衡下,第二日一早,她背着全家,带着当时只有五岁的老板娘出门了。” 展昭不由得皱眉。伙计虽未说明,但他已经猜到这位老夫人要带五岁的女儿去什么地方。 在一些偏远地区,有些家庭因为家境贫穷,揭不开锅,无奈之下会把家中承担不了劳动力的孩子变卖为奴,贴补家用。虽然可叹可惜,但对他们来说也实在是无计可施。 “老夫人忍痛将女儿变卖了,没想到祸不单行,居然遇到了骗子!”伙计讲故事讲的自己代入了情感,说到这里忽然愤怒的一拍桌子,横眉怒目道,“那豺狼之辈用银子骗走老板娘,又遣同伙潜随老夫人回家,以一包碎石头块儿将银子掉了包。更可气的是,那鼠辈老贼居然心生歹念,妄图对老板娘行苟且之事!也幸得老板娘机敏聪慧,砸破了歹人的头,趁机跑回了家。” “如此一来,一切就又回到了原点。”伙计道,“老太太知道老夫人要卖女的事情,泣不成声,又要寻死,老夫人几次三番的阻拦,最后不得不向她保证绝不再犯。但是日子还得过,钱还是没有,身后那还有一屁股的债等着她还。老夫人沉淀了几日,到底还是支撑不下去,便想效仿古人,埋儿奉母,不想这事儿被大女儿知道了。大女儿与妹妹一向亲近交好,先前母亲背着她要去卖了妹妹便已让她心伤心碎,如今妹妹得以完璧而归,她自然心生警惕,生怕一个不注意,妹妹再被母亲抛弃。现今得知母亲如此心狠,卖女不行居然还要埋女,于是连夜带着妹妹逃走,想着:家里不是没钱吗,那她想办法弄到钱,妹妹不就能得救了?” 伙计深谙讲故事的套路,讲到这里,尾音一勾,居然神神秘秘的不讲了。 展昭还等着听他的下文,见他罢工,略一挑眉,见伙计摇头晃脑,明白过来,哭笑不得的摸出一块碎银子:“小哥辛苦,这点银子便拿去给自己沏壶茶,烫壶酒吧。” 伙计见钱眼看,忙眉飞色舞的将银子接过来,小心揣好,这才心满意足的继续道:“两姐妹连夜出逃的事儿谁也没有惊动。及至第二天,天才擦亮,老夫人悄然来到老板娘的卧房,准备带她前往提前挖好的土坑,埋了。然而挖开坑中松动的浮土……您猜怎么着?” 展昭眯了眯眼,没有搭茬。 伙计便只好自己公布答案:“兴许是老天感念老夫人的一片孝心,也或许是上天心疼老板娘的遭遇——待老夫人挖开土坑,居然发现里面埋着一包闪闪发光的大元宝!有了这些钱,一切困难都能迎刃而解,老夫人自然也不必再去卖女埋女,咱们老板娘也总算平平安安顺利长大。” “不过有些东西,拿了不是白拿。得了好处,总有一天是要还回去的。”伙计指尖在桌面上轻磕了两下,故作神秘道,“老夫人一家得了银子,偿清了债务,没等开始享受好日子便相继去世,到头来只剩下个老板娘,精打细算勉强度日,又省吃俭用,拿剩下的钱财开了这么一家客栈,苦心经营多年,费心又费力,虽不至于腰缠万贯,富甲一方,到底能够养活自己,解决生计。未来若是遇到个看得过眼的,也能拿出一笔体面的嫁妆,风风光光的出嫁,于她来说倒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故事到这儿就算讲完了,伙计讲的喉咙冒烟,脑袋都大了两圈,于是不见外的翻过个茶杯,径自倒了半杯茶水润喉。 一边喝水一边抬眼去看这位客人,心里默默想道:这位公子也是真俊,倘若老板娘能跟了他,倒也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正想着,展昭忽然一敲桌子,问道:“你这故事讲到最后怎么少了个人——那位老板娘的胞姐被你安排到什么地方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白玉堂:我就一会儿不在,怎么就都珠联璧合了??? 第19章 十九回 伙计挠挠头:“这……不瞒您说,小的听来的故事版本就是这样,就算您问,小的也回答不出。姑且……就当做她和家人一块儿病逝了吧。” 展昭:“……” 这么草率吗? “你刚说‘病逝’。”展昭想想,又问道,“老板娘的家人难道都是病故的?” 伙计不怎么确定道:“听说是,至少小的听到的是。” 展昭问:“什么病?” 伙计摇头道:“这小的就不清楚了。” 展昭心里觉得奇怪:好端端的接连病逝,却连得的什么病也不清楚。还有一个干脆凭空消失,而墓碑却被立在了南边儿山后的乱葬岗中。 凭他多年跟随包大人办案的直觉,总感觉这里边儿还有什么事儿。木家全家,尤其是那木葵的死因更是值得仔细推敲。 伙计讲完了故事又赚到了银子,眼见这位客人陷入深思不理他了,便拍拍屁股准备到外边儿去招揽点生意。 屁股才离了凳子,展昭云游在外的神魂忽又飘了回来:“小哥,还有个事儿。” 话说出口的同时,展昭从荷包里摸出块更大的银子。 伙计当即闻到了钱味儿,眼冒绿光的坐了回来,视线像是粘在了那块银子上,掩藏不住的笑出一口白牙来:“嘿嘿,爷,您说?” “可否……”展昭笑着将那块银子慢慢推到他面前,“再告知一些你们老板娘的私事?” * 白玉堂在暗庄躲了一天,仔细回忆了下昨晚睡觉时的情景,感觉自己睡的还算老实,至少梦话应该是没说。 确定了这点,他一颗高悬的心才总算缓缓落下,腰板也渐渐可以挺直。 心里忍不住道:“多半又是他嘴欠,胡乱的一句话戏弄我罢了。” 想到自己居然因为对方一句无心的话忐忑了一整天,白玉堂不禁懊恼:大哥的事尚未查清,还有那么多正事等着自己去办,他怎么好因为人家随口的一句胡话就忘乎所以,跑来这边浪费时间。 实在是色令智昏。 事情既想通透,白玉堂便也没了理由再缩在这里,于是提起自己的刀,急匆匆出了暗庄。 才出了暗门,忽然一道细小的破风声传来,白玉堂眉头一皱,以为先前那个给他玉牌的女飞贼又现身了,拔刀出鞘就要迎击。 哪知没等他出手,一样东西忽然在他的眼前拐个弯,急转直下的掉在了他的脚边。 白玉堂一看,略有些发愣。 居然是个做工不怎么高明的木头坠子……坠子上还吊着一只小老鼠。 这时,从旁边的树上跃下一个人来,白玉堂眼角一跳,看到对方身影,那好不容易平复了一整天的心跳,居然又毫无征兆的跃动起来。 “你怎么来了。”白玉堂不太自在的问出一声,随后眼尖的发现,展昭的巨阙上居然也挂着一条坠子,其颜色款式都与自己脚边这个神似,他这才弯腰将其捡起,面无表情的和那只木头老鼠大眼瞪小眼。 “喜欢吗?”展昭笑着走过来,生怕白玉堂眼瞎看不见,先把自己的剑穗甩过来,献宝一样的显摆半天,“我专程找人做的,正好做了一对。” 白玉堂表情略有些古怪:“……你若早说,我那里有上好的玉料。”总好过这不知打哪儿弄来的破木头,烧火都没人要。 而且这雕工手艺也实在…… 他尚且没能嫌弃完,展昭已经从他手中夺过,不由分说就要往他刀上挂:“料虽不名贵,到底是个心意,你就别那么多要求,凑合着用吧——大不了将来看到好的,为兄再买个送你。” 白玉堂心尖一麻,居然再说不出嫌弃的话了。 他盯着展昭一双灵巧的手将坠子挂好,忽然开口:“这个太丑,我想要那只猫。” 展昭眼皮儿轻颤,与他对视。 白玉堂一语双关,差点以为被他听出来了,正心里打鼓想要退缩。 想不到展昭只是叹了口气,嘴上埋怨,手里却已经认命的动起来:“早不说,非等我挂完……你是不是存心折腾我?” 白玉堂忍不住悄悄翘起嘴角。 心道:“他怎么什么都依我,那我倘若再过分一些,他是不是也……” 美梦尚未做完,展昭已经将坠子重新挂好了。他将白玉堂的刀还给他,亲昵的一揽他肩膀:“开心了吗?” 白玉堂眨眨眼睛。 展昭:“开心了就随为兄去个地方。” 白玉堂:“……所以你特意跑来堵我,只是为了让我陪你跑腿?” 展昭道:“那也不是,这坠子是我前几日做的,早就想给你了。” 白玉堂摸了摸上面的小猫,姑且当做是真的,于是将他的一片心意全盘收下。 “你想让我陪你去哪儿?” 展昭笑出了一口白牙。 半个时辰之后,白玉堂站在几座坟包跟前,有心想把那个坠子摘了,退货。 “大晚上的,你带我来坟地做什么?” 展昭以袖掩鼻,在几块墓碑之间寻找辨认:“活人来墓地,自然是来探望死人……总不可能是来盗墓。” 白玉堂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好像多沾一点空气都觉得嫌弃:“……所以你是想来看谁?” “找到了。”展昭一抹墓碑上的土,借着月色仔细看了几遍,确定道,“木家的坟,没错了——劳烦五弟搭把手,咱们开棺‘祭拜’一下。” 白玉堂老大不愿意,但才收了人家的好处,又不好眼睁睁的看着展昭一人忙,便只好将所有嫌弃与不适暂时压至心底,同时在心里面给展昭记上一票。 展昭一边抛坟,嘴还不闲着,趁着四下无人,将白日从伙计那里打听到的一五一十的坦诚相告。 白玉堂几乎是皱着眉听完了全程,忍不住评价:“未免太扯。” “疑点确实多了些。”展昭道,“但大体应该差不离。” “怎么说?”白玉堂问。 “首先……” 展昭正欲开口为他分析,陡然之间有什么声音飘了过去。 二人同时噤声,浑身的神经都崩了起来。 然而那声音却像是两个人的幻觉,一声之后居然融进了夜色,再不出现。 展昭侧头去看白玉堂,目光相接的一瞬,白玉堂眯了下眼,随即出手如电,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打出一记墨玉飞蝗石来。 第20章 第廿回 暗器划破空气,打着旋儿的飞入夜色里,“咚”的一声,好似撞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展昭与白玉堂对了个视线,连忙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扒开杂乱的草丛,里面居然藏着个人。 此人身上被五花大绑着,眼睛蒙了起来,嘴巴也用布条塞住,样子狼狈不堪。 白玉堂想要上前查看,被展昭抬手拦住,反而自己撩了袍子蹲下。 剑鞘一挑,对方眼睛上的黑布顿时滑下,两人看着对方裸露的脸,俱是一愣——这人居然认识,正是那鱼庄的掌柜。 “唔!唔唔唔!”鱼庄掌柜许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眼罩滑落后,略微茫然了一阵,随后隐约看到眼前的人,登时扭动身躯的乱蹬起来,嘴里因为被塞了东西,唔唔叫着没人听得懂的话。 展昭望着他,先笑了:“日前兄台还说‘有缘再见’,想不到你我缘分竟来的这样快。” 青年简直要疯了,实在不想黑灯瞎火的在这鬼地方听他说什么缘分不缘分的问题。 他脑袋乱晃着,拼命想要将嘴里的东西甩出去,可惜忙乎半天,都是徒劳。 展昭冷眼旁观了一阵,见他挣脱累了,这才高抬了贵手,帮他把嘴里的布条拿了出来。 束缚一出,青年先是一通干嚎,嚎的两人差点忍不住再把布条给他塞回去。 “二位客官……不是,二位大侠,二位爷爷!求求你们,放过我妹妹吧!” 展昭与白玉堂面面相觑。 “这位大哥,何出此言呐?” 怎么他们挖个坟,也有大锅从天而降? 青年哭诉道:“你们想让我说什么,我都如实相告,只求二位爷爷高抬贵手,不要伤及小妹性命……我、我给二位爷爷磕头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真的蠕动着身躯,想要给二人磕头。 可惜身上被绑着,动作不方便,摆了半天的姿势,愣是没能磕到。 展昭:“……” 他抬手虚虚一扶对方肩膀:“这位兄台,不忙磕。我且问你,是谁将你绑成了粽子丢在这里的?” 青年泪流满面,还因为磕头磕不到而急红了脸:“是一位姑奶奶。” 展昭:“……” 这什么跟什么! 他叹了口气,耐心引导:“对方是个什么样子?你给我形容形容。” 青年满面愁苦:“她穿着黑衣,脸上蒙着面,看不清样子,只说话时听到了她是女人的声音。” 展昭下意识看了眼白玉堂,后者也看过来,仿佛跟他想到了一处。 展昭:“你说的那个女人,她……香吗?” 青年一呆,顿时又嚎了起来:“那种关头,我哪里还会注意她是香的臭的!” 展昭摸摸鼻子,问道:“那她因何抓你,又同你说过什么?” 青年如实道:“她说我为人不坦诚,藏着掖着不说实话,抓走了我的妹妹,以性命威胁,要我同二位爷爷将知道的如数告知,如若有丝毫隐瞒,就让妹妹人头落地……大侠!我求求你,别伤我妹妹!我什么都同你说!” 这事倒是新鲜。 展昭抱着手臂,用肩一碰白玉堂:“你那女飞贼究竟什么来头?” 白玉堂眼皮儿一颤:“……关我什么事。” 展昭促狭的对他一笑:“又是送玉牌,又是送线索。” 白玉堂不满的瞪了他一眼:“线索给谁的还不一定——我还没问你,是不是你哪个相好的暗中相帮,又看我不顺眼,所以才要出手伤人。” 展昭没反驳,只微微一笑。 白玉堂心里“咯噔”了一声,心说:该不会真的背着我有了相好的了吧? 又想起他先前说什么“有了媳妇”之类的话,以及追问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当时白玉堂只顾着自己不要露馅、暴露,却完全没有想到展昭的这一层。 他为什么非要问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姑娘?难道不是因为他自己心里也有了目标吗? 想到这个可能,白玉堂脸都白了,咬着牙怒视着展昭。 展昭调戏完了小白鼠,又去问了青年几句话,一回头,居然发现白玉堂在瞪他,而且那表情,大有一种要吃人的架势。 展昭:“……” 老天爷,这又怎么了? 他给青年松了绑,想想带他问话回客栈似乎不太方便,于是半路临时拐了个弯,直奔县衙而去。 县令徐淼难得的没有偷奸耍滑。 他秉烛夜读,守着一摞厚厚的人口册子正在一一对照排查,猛然听说展大人到访,惊的差点打翻手边的墨。 等他怀抱一摞当日所做的功课,等着展大人检查,却发现展昭并非一个人来,除了先前跟随他一起的白衣人,竟还多了个衣衫褴褛的青年人。 “展大人。” “嗯。”展昭应了一声,“借你地方用用,审个人。” 徐淼忙道:“展大人尽管用,有什么吩咐,您直说便是。” 因为是暗中审讯,不便大张旗鼓,展昭只征用了徐淼的书房,除却徐淼和白玉堂,其余闲杂人等都被轰了出去。 鱼庄掌柜当初只以为展昭是个江湖人,如今到了县衙,见县太爷徐淼对他礼让有加,不仅好茶伺候着,甚至上座都给让了出去,不免对展昭身份起了疑,再看他时也多了一丝的敬畏。 徐淼被安排坐在了展昭旁边,审讯一事,原是自己本职,自然不敢劳烦展大人,于是待众方均已落座,他便挺直了腰杆,拿桌上茶杯充当惊堂木,“啪”的一拍,道:“下跪何人?” 老百姓对待当官的,都有一种本能的畏惧,听闻徐淼这么一问,当即瑟缩了一下,躬身垂头道:“小人……于潜。” 徐淼又问:“所犯何事啊?” 于潜抬头,偷偷看了眼展昭。 “放肆!”徐淼虚张声势的一拍桌子,“本县在问你话!谁许你乱看!” 于潜吓得一哆嗦,连忙把头低下,再不敢乱瞟。 展昭悠哉的喝了口茶,“啪嗒”一声,轻轻将茶盏放在桌上,而后手一抬,阻止了徐淼毫无章法的胡乱问话,向前微一倾身,问道:“你和木槿是什么关系?曹家人又是怎么死的?” 第21章 廿一回 于潜脸色凝重,盯着地面不做声。 展昭屈指敲敲桌面:“好,那我换个问题——蓝螅草与什么相克?” 这回,于潜总算张了口:“一种葵花的根。” 展昭眯起眼:“木葵?” 于潜再次沉默。 展昭问道:“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于潜慌慌张张:“知道的人……不多。” “那么你是如何知道的?”展昭看着他问,“是你知道后告诉了别人,还是有些人知道后告诉了你?” 于潜咬了咬牙:“我……是我知道……” 他紧紧地一闭眼,而后端端正正的磕了个头:“这件事……这件事只有我知道,我也不曾告诉过旁人。大人……曹家满门,其实是死于我手,与其他人并无干系。” 展昭微微一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好啊。”展昭说道,“那你倒是说说,曹家全家与你有什么仇?” “我……”于潜紧张的吞吞口水,道,“曹家看似风光,为一方巨贾,实则背地里手段阴暗,曾残害过不少人。” 展昭问道:“你鱼庄后山的乱葬岗,可就是曹家的抛尸之地?” 于潜:“正是。” “那我明白了。”展昭做了个恍然的表情,“我再随便猜一下——你与木槿年岁相当,又替她守着姐姐的坟冢守了那么多年,你们该是一同长大的吧?青梅竹马?喜欢人家?” 于潜没料到居然被人当面戳穿了心事,有心想要否认,耳朵和脖子却先一步红了,于是只好缄口不言,心跳的几乎要把耳膜震破。 展昭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道:“如此就说得通了——木槿的母亲想要效仿古人埋女奉母,提前挖坑的时候,被姐姐木葵发现,于是连夜带着妹妹出逃。但她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就算要逃,身上没点银子,也根本没有自保能力。于是她便把目光锁定在了曹家,以为曹氏一方巨贾,兴许可以出资相助。谁想到不赶巧,那夜曹家约莫正在行什么腌臜事,正被偷偷潜入的木葵发现,曹家没办法,只好将人一并处置了,扔去后山。至于那包银子,我猜是她们的封口费。” 他顿了一下,眼睛发亮的看着于潜:“木槿……其实根本就不哑吧?” 于潜惊呆了,望着展昭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问过她店里的伙计,听说他们老板娘平日没有别的爱好,只喜欢摆弄些花草。”展昭换了个姿势,慵懒惬意的往太师椅上一靠,“她的院子我之前去过,各类花草繁盛,的确照顾的很好。然而她房中却有一支花,干枯多时,早就已经没了花的模样。我在那盆花的花盆里,发现了一些药渣,另在客栈的厨房中,发现了些许蓝螅草的踪迹——在饭菜中融入些许蓝螅草提味儿,这应该是你教她的吧?” 事已至此,于潜回答与否,已经没有意义。 折腾了大半夜,众人俱已疲乏。 徐淼忍着哈欠,命人将于潜暂且收监,再回来时,将一方册子高高呈上。 “展大人命下官调查后山乱葬岗,下官已经查明,这上面的便是乱葬岗中尸身的名单,更详细的,还要容下官审讯之后再来禀报。” 展昭看了看他手中的册子,没接,只轻轻点了下头:“事情你去办,该怎么判罚你自己拿捏。只是别想着偷懒,再让我发现你尸位素餐……” 徐淼忙道:“不不不,不会了,还请展大人他日回到开封府,能在包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展昭勾了勾唇角:“那是自然。” 心里却道:“想得挺美。” 未免夜长梦多,徐淼一刻没闲着,连夜派人去客栈抓人。 客栈整个被查封,里面的顾客一应被赶了出来。 时值半夜,临时再让客栈的人去找住处未免太不人道,展昭便自掏腰包,包了附近几家客店,供那些没有去处的客人临时落脚。 这么一忙乎,两人也都没了睡意,于是跳上屋顶,吹着夜风,赏着月。 白玉堂久未出声,直到这会儿才好奇问道:“你什么时候去的老板娘房中?”明明大多时候,他俩都在一起,他跑去别人闺房闲逛,自己居然不知道。 展昭道:“今日你不在,我便留在客栈,伺机寻找线索。” 白玉堂眼皮儿一颤:“找线索就找到人家闺房去了?” 展昭总算是听出了他的话里有话,十分冤枉道:“你想哪儿去了,我那是为了查案。” 白玉堂自然是知道他为了正事,只是心里不上不下,酸溜溜的也实在难受。 他径自沉默了片刻,到底忍不住道:“先前你问过我,心里有没有人,作为交换,是不是也该坦白一下自己的情况。” 展昭先是一愣,继而促狭的眨眨眼:“怎么?还关心起哥哥的终身之事了?” 白玉堂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攥了攥,心中虽七上八下的乱个不行,表面却极尽镇定的搬出自家大哥来助阵:“你当初……可是答应了我大哥要照顾我的。” 展昭一偏身,在他白净的小脸儿上捏了一把:“你这小没良心的,我照顾的你还不够好吗?” 白玉堂一把抓住他的手,却没放开:“我大哥所说的照顾,可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 “你我认识都已经四年了,我有什么时候不管你吗?”展昭也没挣脱,任凭他抓着自己,继而轻轻一笑,“你放心,在你成家之前,我都不会弃你于不顾,有任何事情,只消说一声,为兄随叫随到。” 白玉堂抓着他的手一紧,眉宇间尽显担忧:“那如果……我此生不成家呢?” 展昭表情微僵,他定定的望着白玉堂,心道:“他什么意思?” 恰在此时,下面一衙役跑过,十分没有眼力见儿的躬身抱腕道:“展大人,客栈一应物品已清点完毕。” 展昭暗自松了口气,抬手在白玉堂的肩上拍了拍,率先轻功落地:“所有边边角角都查仔细了?” 衙役:“是。” “带我去看看。”展昭再不敢回头多看一眼,背着手,跟着衙役离开了。 白玉堂仍坐在原地,目光跟随展昭的身影离去,数不尽的失落渐渐自眼底散落。 而后起身,赌气一样的独自向着另一个方向,飞身而去。 第22章 廿二回 “展大人,东西都在这儿了。” 展昭跟随衙役步入临时的房间,环视一周,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册子仔细扫了一遍。 可惜没能找到想要的。 他皱眉道:“只有这些?” “所有东西都在这儿了。”衙役点点头,见展昭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斗胆问道,“展大人想找什么?方便的话可以告诉属下,兴许属下知道。” 展昭道:“一个玉雕的耳朵。” “您说的是曹家的‘通天耳’?”衙役哑然,“那东西……不是在曹家人死后便一并失踪了吗?” 展昭背着手道:“曹家人死后,‘通天耳’失踪,曹家人的耳朵也被一并割下——耳朵,显然是残害曹家真凶的真正目的。” 衙役有点明白了:“所以您觉得,这‘通天耳’应是在那哑巴掌柜手里?” 展昭侧头看了他一眼:“恰恰相反。” “啊?”衙役挠挠头,又被搞糊涂了。 展昭:“‘通天耳’应在凶手手里,木槿手上没有,那就说明她应该不是真正的凶手。” 衙役一惊:“展大人的意思是,凶手另有其人?” 展昭没回答,他原地站了片刻,问道:“坟地那边怎么样了?” 衙役回道:“尸骨已经运回来了,仵作正在验。” 话正说着,门外有人来报:“展大人,木家尸骨的检验结果出来了。” 展昭:“如何?” “展大人料事如神,”门外人道,“尸骨上确有中毒的痕迹。” 当初听伙计说木槿一家接连病故,展昭就起了疑,昨晚忽悠白玉堂去跟他挖坟,也是想要确认这一点,谁想到节外生枝,坟没挖成,倒让他捡到了于潜这个便宜……那位神秘莫测的女飞贼是何目的暂且不提,昨夜初审了于潜后,展昭又命徐淼派人去把他们没能挖完的坟给挖了,果然如他所料。如今证据确凿,想来这位木槿姑娘也是个狠人,为了要替姐姐报仇,居然从身边的人开始不断试药。 展昭:“木葵的尸骨挖出来吗?” “挖了,”门外衙役道,“但是很奇怪,鱼庄山后的那座坟,竟是座空坟。” 这一点,展昭也丝毫不觉得意外:“她能为了姐姐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又谋划着杀了那么多人,自然不可能放任姐姐尸骨在那种地方风吹日晒。” 她要为姐姐报仇,要时刻将姐姐放在身边,每日看到姐姐,就会将这份仇恨更清晰的烙印在自己心中。 展昭:“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木葵的尸骨应该已经被磨成了粉末,埋在了木槿房中的那盆花里。” 如此变态之事,能做得出来,且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已经让人觉得胆寒。可能猜的出来,还能如此云淡风轻将其说出口的展大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两名衙役不自觉的对了个视线,难得默契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时,又一名衙役小跑过来,看到屋内屋外诡异的气氛,到嘴的话又强行咽了下去,莫名其妙的眨眨眼问:“怎么了?” 两名衙役什么都没说,动作一致的转回头,沉默不言的垂手而立。 新来的衙役这才道:“展大人,我们已将全城的药铺子一一查过,其中有三家为木槿时常光顾的,她所持的药方我们也已拿到,三副药方中均有木葵的根须。” 话音刚落,徐淼也踩着点走过来。 他满面堆笑,一看到展昭,笑容几乎咧到耳根。 “多亏展大人,如此棘手的案子竟然仅用三天便顺利告破!”这在这位草包的为官生涯中简直想都不要想。 展昭微微眯了下眼:“木槿认罪了?” “认了!”徐淼笑呵呵道,“她与于潜俱已认罪画押。” 展昭直觉哪里不对:“木槿人还活着吗?” 徐淼的表情微妙的僵了一下,随即像是有些心虚的摸了下鼻子:“……活应该还是能活的。”就是那口气能喘多久,可就不好说了。 展昭当场变了脸色,再不同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草包多说一句,直接快步去往县衙大牢。 牢房外面,两名守卫十分心大,居然坐在那里喝着酒,唱起小曲儿来。 唱曲儿的守卫约莫十音只够全了五音,却还自我感觉良好,好好地一首曲子,经过他的一番过滤,大有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之功效。 偏偏随他一同值班的是个惯常的马屁精,不仅不嫌他跑调跑的牙酸,甚至十分陶醉享受的给他打着拍子。 展昭一阵风似的卷进来,看到此情此景,当即就怒了。 他没等这两位酒醒看到自己,直接隔空劈出一掌。那两位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桌子椅子便“轰”的一声应声碎裂。 两名守卫也被这一股劲力弹飞,狠狠撞在墙壁上。 这么一飞一撞,两人的酒顷刻醒了大半。 方才唱曲儿那位率先看到了展昭,脸都给吓白了,□□一样匍匐在地上,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展昭也不想听他们废话,眼睫一挑,看也不看他们,径直迈步走进去。 在展昭的猜测中,多半徐淼急着结案,不等所有证据搜集齐全,半是吓唬半是用刑,逼人画押认罪,将事得以了结。 方才他问徐淼“人还活着吗”,看徐淼那个表情,基本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刑既已用了,再说什么也已为时已晚。只是有些事儿,展昭尚未想通,还得劳烦对方辛苦告知。 比如那位曹家夫人提前藏好的包袱。又比如那位割了耳朵又带走“通天耳”的未知来客。再比如那一夜之间突然销声匿迹的戏班子…… 种种疑点都显示出曹家一案并非只有“寻仇”那么简单。展昭也可以肯定在这件事的背后,定然还有更大的组织、更大的阴谋,而且这个阴谋多半还与四年前白锦堂一事有关。 展昭不指望木槿能把所有疑点全部为他解释清楚,但是起码能够透露出一些蛛丝马迹,让他得以顺藤摸瓜,有迹可循。 然而当他拐进大牢,将整个牢房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却发现里面非但没有什么老板娘,根本连只母蚊子也没有。 牢门上的锁还规规矩矩的挂着,上面没有任何破坏过的痕迹。两名守卫虽然灌了黄汤,堂而皇之的玩忽职守,却不至于眼瞎到有人进来带着个满身是伤的女人从眼皮子底下离开看不见。 展昭咬牙,忽然一拳砸在坚固的牢门上。 即便心里不愿相信,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老板娘怕是和那戏班子一样,被那伙藏在后面,不知身份的人,故技重施的凭空“移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结束^_^ #卷二玉楼春 第23章 第一回 好好地一个大活人,居然在徐淼的地盘凭空消失。徐淼眉飞色舞了半个时辰都没到,就被吓得两腿发软,面无人色。 这一次,他约莫自己也感觉出自己的草包不靠谱了,没等展昭发话,夹着尾巴自己带人满城去找。 王朝就是这个时候姗姗赶来的。 他舟车劳顿,一身的风尘。进了城,打听了半天,才辗转来到县衙,见到了展昭。 才见到人,就迫不及待的小声问道:“我们不是奉旨秘密行动么?展大哥如何惊动了本地的地方?” 顿了顿,又问:“还有那什么曹家,什么老板娘的又是怎么回事?” 他一路走一路打听,顺便就被强行灌了一耳朵的本地八卦。 有人的地方,消息总是传的飞快,加上这次县令徐淼亲自带人上街寻人,就更是刺激了百姓们八卦传播的速度。 “这事说来话长,之后再给你讲。”展昭看着他问,“你是怎么回事,不是应该昨天到么?” 展昭昨日在客栈等了王朝一整天,想来他脚程再怎么慢,昨日也该到了,谁想到等到太阳都落了山,也没等来王朝的一根毛。 提起这事儿,王朝脸色变了变。他将身上行李随手往旁边一丢,提了衣摆坐到展昭旁边,气道:“原本早该到了,谁想到途中出了岔子。” 展昭隐约有点不好的预感:“……什么岔子?” 王朝:“小郡主丢了。” 展昭皱眉。 王朝解释道:“不是从我手中丢的——那日与你们分开后,我便押着那小祖宗回了王府,然后连夜出城,想要快点与你们会和,谁知刚到驿站便接到消息,说小郡主又跑了!” 他心累的长叹一口气:“我怕那祖宗不死心,再原路追过来,特意在驿站多待了些时候,之后又到附近城镇,留心询问,可都没人见过。偏偏这祖宗也没往其他方向跑,且这次出逃,她身边没带护卫,更是一改往日作风,没有随时随地的兴风作浪。我耽误不少天为了帮着找她,可惜一无所获,觉得再耽误下去也找不来什么了,左右她有王府的人找,便快马加鞭先赶来与你们会和了。” 说到这儿,王朝奇怪的四下看看,问道:“对了,白五爷呢?” 展昭一愣。 经王朝这么一问,展昭才想起来,好像从昨晚两人分开,他就没再看到白玉堂。 “怎么了?”王朝跟着展昭不是一天两天了,见他表情古怪,奇怪道,“你和白五爷吵架了?” 展昭茫然道:“为什么这么问?” 王朝理所当然:“平日里若是问你白五爷去哪儿了,你总能一口答出,哪怕你俩近日没有见过面,对他的一举一动你也都心里有数,今日我问你,你却不知道,很难不让人多想。” “我对他的一举一动……”展昭眨眨眼,“有这么关注吗?” “岂止。”王朝道,“你俩好的跟一家子似的,有什么好的你都先想到他,我们私下里还曾开过玩笑,说白五爷也就是个男子,这若是个姑娘,八成早就对你芳心暗许,非你不嫁了。不过展大哥,你也适可而止一点,再这么下去,等你将来有了夫人,定然是要吃他的醋的。” 展昭听他说“夫人”,猛地又想到白玉堂昨天对他说“此生不成家”。 他心里猛地跳了几下,表情不太自然的问王朝:“……你说,倘若有人对你说,自己此生不成家……他是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嗯?”王朝道,“女人说的吗?那估计是在暗示你,她在等你来娶她吧。” “!”展昭毫无征兆,猛地站起。 王朝被他吓了一跳:“你做什……喂!展大哥,你干什么去?” 展昭提剑冲出县衙,一口气走到街上。看着外面往来的人群,又被清冷的秋风兜头迎面的一吹,他发胀的大脑才总算渐渐冷却下来。 然后他莫名其妙的笑了两声,拍着自己的脑门,暗自骂了一声“混账”。 “我是查案查的昏了头了吗?”他在心里问。 白玉堂又不是寻常小姑娘。他是男子,是自己的半个恩人,也是自己兄弟。 用普通小姑娘的心思去揣测他,也实在太不应该了。 “如果让他知道,估计又要闹脾气。” 一想到白玉堂生气时黑着的那张脸,展昭忍不住笑了。 虽然不该,但普天之下能连生气也生的那么好看的,除了白玉堂,展昭真的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我将来若是娶媳妇,一定也得找个生气都好看的。”展大人美滋滋的胡思乱想着,背着手,沿街而行。 他本意是顺路去趟暗庄,想要碰碰运气,看看白玉堂在不在。然而未及他行至暗庄,忽然听到一阵细小的声响。展昭表情一敛,只略微一顿便马上调转方向,提气轻功追上去。 上一次在坟地,他们便感觉到有人的气息,只不过那次光线昏暗,环境也杂乱不堪。 这一次,又是同样的气息出现,且此时日照当空,视野也较之开阔。 展昭屏气凝神,足下一借力,又加快了身法,想着: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追到这个人。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秋风在空气中穿梭。 很快,街道便极速后退,被展昭远远甩在身后。 穿过街道,便是一片萧瑟的树林。 展昭一边追一边开口问前方的人:“阁下究竟想要将在下引去哪里?” 前面那人原本将身形完全隐蔽,此时听到展昭的话,忽然撤去伪装,从一棵树上跳了下来。 “都知道我是故意引你,你还敢跟?” 展昭足尖在一片随风吹过的落叶上轻轻一点,旋身落地。 双脚落下的同时,刚好看到了那人的样貌。 展昭当即一惊:“……九郡主?” 对方一身黑色紧身衣,将玲珑有致的身躯完美的呈现。腰后,挂着两把银月似的弯刀,正抱着手臂,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展昭乍然之下,脱口叫出“九郡主”,然而再一细看,又觉得此人与京城那位刁蛮任性的九郡主不同。 最明显的一点,便是二人的年龄——眼前这位,单是从身型面貌上看,就能看出应是与自己相差不多。而京里那位显然还是个骨头尚未长开的小屁孩…… 展昭不禁皱眉:既不是九郡主,那她是谁呢? 什么人这么不长眼,居然跑去跟那货撞脸。 “也没听说那祖宗有个双胞胎姐姐。”展昭心想,“难不成……是八王爷在外边儿,偷偷养的私生女?” ------ 作者有话要说: 展大人找了一圈生气还好看的,没找到,最后决定,还是他们家小五最好 第24章 第二回 “私生女”轻咳一声,唤回展昭的注意。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问我,能说的我也不会瞒着……” 她话未说完,忽然被展昭打断。 “你的事情待会儿再说。”他拇指推开巨阙,浑身气场大开,“为防误伤,在下还是要多嘴问一句,当日送玉牌、又将白玉堂弄伤的,可是阁下?阁下与我家五弟又有什么仇?” * 白玉堂日夜兼程,跟随暗记踏入一间客栈。 那晚他鬼迷了心窍,一时嘴快,深藏多年不可告人的秘密几乎被他倾倒而出,正满怀期待的等着展昭回应,却忽然听到一声类似鸟叫的笛声。 这声音是他与别人特殊的通讯方式,多半有急事才会用。 所以那晚尽管白玉堂想要追上去打破砂锅问到底,到底还是担心耽误正事,不得不强行压下满心的那一点猫抓一样的好奇,追着暗记孤身而去。 这里距离潼关已经有了一段距离,相比起城市,此处人烟稀少,却难得的恬静怡然。 白玉堂走到这里,便再没了暗记的踪迹,只好走进去,查探一番,顺便沏壶茶,歇歇脚。 这客栈规模不大,却被收拾的一尘不染。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洋溢着一派融融暖意。 客栈中的客人也不多,加上白玉堂仅有三位。另两位是一对主仆,捡了个阳光最好的地方,正在吃饭。 因为光照的缘故,人脸看不太清,白玉堂也没兴趣管别人,于是轻描淡写的一扫而过,选了另外一处地方。才要落座,忽然发现这屋中原来不止三人,这边凳子上还躺着一位,只不过因为角度的关系,他方才没有看到。 人没见到,气息居然也没有感觉到。 白玉堂微微眯了下眼。 再看椅子上这位,身形不算瘦削,脸上盖着斗笠,两腿高高翘起,居然还十分惬意的晃着脚丫子。 白玉堂觉得这人看着有点眼熟。 他微微扬了扬眉,也没声张,只在那人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提起水壶,径自为自己倒了杯茶。 茶才斟满,未及入口,熟悉的茶香先悠悠飘了出来。 白玉堂一闻就知道,这是他惯爱喝的茶叶,于是轻轻一哂,一边慢条斯理的喝茶,一边对着空气问道:“你要装死到什么时候?” 躺着的人没出声,立志要把装死进行到底。 白玉堂上半身没动,桌子下面却猛然抬腿一蹬。 这一下看似没发力,躺着那人却猝然跳起老高,也就是他跳起的一瞬,方才被他枕在身.下的木头凳子突然四分五裂,“轰”的一下,碎成满地的木头渣子。 而刚刚那人已经一跃跳上了桌子,斗笠打着旋儿的从半空坠下,不偏不倚,刚好扣在了他的脑袋上。 他心有余悸的往下看了看,牙疼似的一撇嘴:“小弟千里迢迢的备了好茶等你,你却这么待我,五兄真是好不厚道。” 白玉堂稳坐如山,把茶喝成了琼浆玉露,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想要厚道?那我送你个厚道。” 话刚说完,忽然一掌打在桌子上。 整张桌子连同上面的人顿时一起飞出,却又没等飞出多远,倏然止住。 上面的人猝不及防,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直接从桌子上栽了下来,却没有摔地上——他摔下来的姿势像是被提前安排计算过的,居然好巧不巧,正好屁股落在一张新凳子上。 再看白玉堂,手里还稳稳的端着茶杯,优雅的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怕了怕了,不跟你闹了。”那人拍拍屁股起身,将桌子凳子归了位,这才摘下头上的斗笠,随手扔到一边,“你我久未见面,好不容易见一次,还这么折腾我——我又同你没有仇,怎不见你折腾展昭去?” 此人面色奇白,脸有恶相,单是看脸,感觉不像是个好人,只有认识他的才知道,这位打从娘胎出来,就没害过一个忠良。 正是白玉堂的挚友,白面判官柳青。 听他提及展昭,白玉堂那稳如泰山的表情终于变了变:“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要说这个的?” “那当然不是。”柳青往桌前一趴,两手托着下巴,“我能来找你,自然是有好消息。” 白玉堂撩起眼皮,眼光微亮的看着他。 “不过我现在饿了——肚子一饿,这记忆力也不大行了,倘若没有五兄请的饭,什么好消息也都想不起来了。” 白玉堂眼皮儿轻颤,从怀里摸出块银子丢给他:“想吃什么,自己点。” 柳青欢呼一声,接了银子招呼小二点菜。 等他捋着柜台前的木牌,几乎将店里所有菜全都点了一个遍,白玉堂才抱着手臂,面无表情的补了一句:“胖成什么样了,还吃。” 柳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柳青吃饱喝足,摸着浑.圆的肚皮,满意的打了个饱嗝。 白玉堂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别睡,先说正事。” 柳青无语道:“吃饱就睡,你当我是猪么——正事正要同你说,你先前不是托我查你大哥的事儿么?” 白玉堂:“有眉目了?” “有了。”柳青从怀中取出一块叠起来的皮子,在他面前展开。 白玉堂:“地图?” 那块不知是什么皮的上面,被人弯弯绕绕的画了许多符号。 “嗯。”柳青指着上面的符号给他解释,“你之前不是说,你大哥曾带着你四处跑商?我这几年,便按照你们跑商的路线,原封不动的又将那几个地方重新走访了一遍,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白玉堂定定的看着他,眼中光芒熠熠闪烁。 柳青知道他心急想要答案,有心想要多卖一会儿关子,又怕自己嘚瑟太过,惹毛了他,便神秘莫测的一扬笑容。 哪想到正待开口,对面的白玉堂却往后一靠,抢先一步道:“你发现,所有我们去过的地方都有水。” “——或者,再直白一点说,我大哥跑商是假,他真正的目的,是借跑商作掩护,四处寻找水源,寻找……泉眼?” ------ 作者有话要说: 白五爷的亲友团上线。 第25章 第三回 柳青目瞪口呆:“你都知道?!” 白玉堂老神在在:“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柳青崩溃的抓抓头,忽然愤怒道:“该不会是展昭查出来的吧?” 转念一想,又道:“不对,他官职在身,身不由己,哪里有那闲工夫四海乱窜。” 白玉堂没针对展昭的事继续展开,话锋一转道:“你费了半天劲,就只查到这些?” “自然不止。”柳青指指地图道,“你看上面我标注出来的地方——这两年,我虽是按照你们的路线走访,却也不是只走走看看便罢了。我听说有那么几处地方,出现了极为离奇的人口失踪案件。有多离奇呢?比如你最在意的人,昨天还好端端的在你身边,一夜过后,人不见了,而你居然也忘了他是谁,甚至连他曾经存在于世上也不知道、不记得,就好像他原本从来就未出生,有关他的生平,只不过是人的凭空臆想,或是偶然间从话本上看到的一样。” “从未出生……”白玉堂闻言,眼睫一跳。 柳青见他反应,觉得自己总算说出了一件新鲜事,正得意的想要扬尾巴。 就听白玉堂问:“失踪的人,是不是仅有一部分人忘记,另有一部分清晰的记得?” 柳青张了张嘴,哑然:“……你又知道?” “只是听说,尚未见过。”白玉堂将那张地图拉近,仔细看了看,“此地距离岐州不远,我过去看看。” 柳青眨眨眼:“你一个人去?” 白玉堂:“你若没有旁的事儿,跟着也行。” 柳青一挑眉,对他促狭一笑:“吃住全包吗?” “吃太多,包不起。”白玉堂合上地图,塞进怀里,继而悠悠起身,“尊驾还是请回吧。” 说罢,拿了刀便走,一个眼神都没给柳青留下。 柳青见他居然真的说走就走,磕巴都不打一下,匆匆忙忙的拿上斗笠追上。 “不是……等等!你怎么真走了!我不用你包了,我包你的还不行?” 两人没骑马,也没用轻功,出了村子,沿着唯一的大道往前走。 没走几步,柳青便耐不住寂寞的问道:“这次出门怎么就你一个?往日这时候,你不都和展昭一起?难不成是他当官了,心也飘了,连你也不管了?” “这事儿跟他没关系。”白玉堂道,“他本也没义务一直围着我转。况且,他对我已经够好了。” “你们当初可是救过他的命!”柳青嗤道,“而且要不是他,你大哥本也不会死。这事儿若是依我,他这辈子就是……” “柳青。”白玉堂唤了一声,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他略带警告的瞥了柳青一眼,“我已经说了,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他也不欠我什么。” 柳青话被打断,显然是不甘心。他咬着牙一偏头,原本就略显凶恶的脸,此时更为狰狞了。 白玉堂叹了口气:“他没你想的那么不堪。我大哥的事儿,虽然我再三表示跟他没关系,他也一直放在心上。这么多年,绞尽脑汁的搜罗了各种好东西,隔三差五的就要往陷空岛送,若是被我退回去了,他还要找时间亲自再送一趟。对我,也是……”也是有求必应,除了嘴巴欠点,自己的任何差遣他都能应,对自己的烂脾气也都受着,哪怕吃亏,也要想方设法,给自己最好的。 柳青不禁翻了个白眼:“他有愧于你,自然要对你百般讨好,你清醒一点,可别着了他的道。” 白玉堂心想:“晚了,已经深陷不可自拔了。” “他既和你一道,”柳青问道,“这次怎么没有看到他?” “有个案子,似乎和我大哥有关。”白玉堂道,“他奔走忙碌了三天,正在查。” 正说着,两人经过一个茶摊。 白玉堂脚下一拐,招呼都没打一声,直接走了进去。 “客官,喝茶吗?” 柳青眼皮儿跳了跳:“不是才刚喝完吗?怎么又喝?” 他牢骚还没发完,就听白玉堂道:“不喝茶,有酒吗?” 柳青:“……” 茶摊问酒,我这位五兄,是不是疯了? 没想到茶摊老板听了,不但没生气,反而笑出了满脸的褶子:“上好的女儿红,客官要几斤?” “三斤二两。”白玉堂说完,伸出手来,对他打了个手势。 茶摊老板顿时收起满脸笑,肃然起敬的躬了躬身。 等柳青跟着白玉堂从茶摊出来,他才一脸懵的恍然大悟:“刚刚那个茶摊……你的人?” 白玉堂撇了他一眼,表情在说“不然呢”。 “所以你刚刚是在传讯?”柳青总算反应过来了,继而警惕道,“等等,你该不会……是在给那姓展的传讯吧??” * 门板轻叩几声,王朝的声音自外面响起:“展大哥,五爷派人捎信来了。” 展昭眼皮一跳,连忙应道:“进来吧。” 王朝推门进屋,绕过屏风,率先看到了桌子上的一个巴掌大的器物。 那是个润玉雕成的耳朵,成色与水头俱佳。如果此时有人将手掌拿近,可以感觉到一股细腻的温凉自那物之中涌出。 这东西乍一看上去十分的价格不菲,但是仔细看,又能看到许多极小的斑痕瑕疵,最重的一道是一道剑痕,正砍在耳朵的上耳廓位置,凭白生出一些沧桑感,让人看了不免心生惋惜。 王朝忍不住在那个玉耳上面多看了几眼,这才将目光移至展昭脸上。 “信呢?”展昭问道,“说什么了?” 王朝摊开手心,里面有个精致小巧的纸鹤:“来人只把这个给我,让我务必亲手交到你手里。” 展昭连忙接过,小心将其拆开。 王朝抻着脖子,满心好奇的想要看看这神神秘秘的纸鹤里究竟写了什么。 然而待纸鹤打开,他愕然发现,里面居然空无一物,屁都没有一个。 “搞什么?”王朝心道,“耍我们玩吗?” 他牢骚尚未发完,只见展昭随手在那上面一捋,继而皱眉:“让我们去岐州会和。” 岐州?好端端的,他招呼不打一声,跑去岐州做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传的小纸条自然只有老婆能看懂啦 第26章 第四回 王朝有心想问那纸鹤上的奥秘——怎么明明看着什么都没有,他展昭随便摸了几把就能摸出一句完整的话? 只可惜他心里的好奇尚没来得及问出口,展昭已经起身,利落的将桌子上的玉耳收入一个匣子中,同时对他吩咐道:“收拾一下东西,我们连夜走。” 王朝应了一声,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到底还是忍不住好奇,说道:“展大哥,恕我冒昧……刚刚的那个玉耳……” 展昭手还扶在匣子上面,听他问到,也不隐瞒:“正是曹家失窃的那一只,也是被百姓传的神乎其神的那个‘通天耳’。” 王朝皱着眉,豁然转身:“这东西不是在凶手手上吗?先前你还说怎么都找不到?” “之前是。”展昭面色平静道,“不过后来,我遇到了个人。这东西也是她给我的。” 王朝望着他,拧了拧眉:“所以,你是怎么打算的?” 顿了顿,他忽然走近几步,放低了声音:“展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还有白五爷……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情?” 展昭轻轻眨了几下眼,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声。 王朝抿着唇,心里有一点起急,但面前的是展昭,是他尊敬又信任的人,他就算再急,也不好对着展昭发泄出来。于是强行将心里的那一点儿急切又原封不动的摁了回去,极力心平气和道:“展大哥……” 展昭重新坐在桌前,抬手示意对面的位置:“坐。” “我确实有事瞒你。”展昭直白说道,“但瞒你并非是不信任你,只是事情太过匪夷所思。” “不管有多离奇,我都愿意信你。”王朝在他面前落座,脸上写满坚定信任。 “好吧。”展昭想了想,将手边的匣子往前推了半寸,“七年前,曹家新夫人带着这个东西嫁入曹家——这个你应该已经听说过了。” 王朝点头,有关于曹家,以及这次的这起案子,他已经东拼西凑的将一切全都弄明白了。 展昭:“那你可信,这样东西——一模一样的东西,我与玉堂在四年前曾亲眼在他大哥的身上见到过?” 王朝睁了睁眼,难以置信的看向那个匣子:“这……怎会?你确定是一模一样的?而不是东西原本就是有两件?” 展昭将匣子的盖子打开,指尖抚过上面的剑痕:“你知道这道剑痕是哪儿来的吗?” 王朝心思通透,一下看向他的巨阙。 “不错。”展昭笑道,“正是在下所致。” “四年之前,我初入江湖。因为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孤身闯入贼窝,企图凭一己之力端了那伙贼人,不想反受敌人奸计所害,几乎丢了半条命。” 王朝瞪大眼睛,下意识挺直了腰板——他与展昭认识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原来的事情。 展昭:“我身受重伤,拼了一口气才勉强逃离贼窝,又因为受伤太重,跑不远,便栖身于一个破庙内运功疗伤。谁知半夜,真气受阻,差点走火入魔,幸亏白玉堂他大哥偶然经过,出手相助,不仅帮我打通了经脉,更是将半死不活的我带回暂时居住的小筑。” “我寄人篱下,被各种名贵药材吊着,休养了半月之久,才总算清醒过来。醒来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人,便是白玉堂。”提起白玉堂,展昭忽然轻轻笑了一下,“玉堂小我两岁,我那时尚且稚嫩,就更别说是他——不过他脾气倒是没怎么变,待我醒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我滚。” 王朝不禁眨眨眼,心里暗道:让你滚,你还这么开心? 展昭:“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他了,以为是我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强行占了他的屋子,才惹得主人厌烦,便自报了家门,谁知他根本不听,直接将我从床上拖下,差一点就丢到门外去了。好在他大哥回来及时发现,生生将我夺了过来。后来我才知道,白玉堂那会儿讨厌我,不是因为我的来路不明,而是在我受伤的那晚,因为意识不清,出手伤了他大哥——玉耳上的这道剑痕,便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王朝一边听他讲述,一边看向匣子中的玉耳:“可是……同样的东西怎么可能会一分为二?会不会有可能……这个才是你们看到的,曹家的‘通天耳’其实另有他物?” “我和玉堂最初决定要查曹家这案子,原本就是想要找出玉耳,看看是不是他大哥的那一件。”展昭道,“你说的这种可能,我也想过,甚至在案子结了以后,猜测是不是其实根本没有那个所谓的‘通天耳’,直到……我遇见了她。” 那日展昭二话不说的拔剑出鞘,想要为白玉堂讨回公道,顺便试一试对方的功夫。 然而对方却好像并不打算与他交手,非但不肯拔出兵刃,且让展昭大为震惊的是,对方似乎十分熟悉自己的功夫路数,自己随便一出手,她便知道自己那一招想要落得何处,从而精准躲开。 两人来来回回过了不少招,展昭居然一点便宜没占到。 等他被逼出心里压制的那一点血性,长剑一抖打算要动真格时,对方却突然跳开,扔过这个他找寻多日的玉耳来。 同时,告诉了他一个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却又不敢不信的秘密。 黑衣女子:“未来一段时间后,白玉堂会死,你也身负重伤——你可以不信我,也可以当我胡言乱语将我一剑毙命,但倘若你顾及白玉堂的命,愿意施舍给我哪怕一丁点的信任,几日之后,等你们到了岐州,记得到秋凉寺来找我。” 展昭手指微蜷,原本对对方的鬼话一个字儿也不相信,却在看到白玉堂的传讯后胀的心口发疼。 他咬着牙,心里想:等和白玉堂在岐州会和,他就把白玉堂绑起来,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 “若有人想要他的命。”展昭心道,“那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才行。” ------ 作者有话要说: 感天动地兄弟情! 白玉堂:你就是在撩我。 第27章 第五回 因为心里惦记着白玉堂,二人不多耽误,匆匆离开。 走之前,展昭将一封提前写好的密信送回开封,将当地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上报给开封府的包大人。 经过数日的风餐露宿,二人紧赶慢赶,总算于这一日天黑之前抵达岐州。 牵着马进了城,展昭一面留心有没有白玉堂给他留下的暗记,一面寻思着找个落脚的地方。 正走着,展昭头皮倏然一紧,随即抬臂拦下了王朝。 “怎么了?”王朝眼见展昭的表情崩了起来,略有些茫然的看向四周。 正在这时,空气陡然肃杀,紧接着一道身影凭空出现似的卷着寒风压迫过来。 对方身法奇快,王朝甚至来不及拔刀。 身旁展昭原本表情崩的很紧,巨阙也被推开了一寸,然而待对方掠至跟前,他绷紧的神经又一下子松懈,甚至嘴角轻扬,笑出了声。 王朝简直看傻了,呆若木鸡的立在一边,心说:我的展大哥喂,什么时候了你还笑?! 然后就见那道身影鬼魅一般的穿过,除了几人的衣裳纷飞,猎猎作响,展昭身上连个口子也没破。 “柳贤弟和人打招呼的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展昭不动声色的将巨阙推了回去,转身看向空无一物的街头。 王朝吞了吞口水,也扭过头去顺着展昭的目光看了过去。 就见那原本什么也没有的街上忽然从天降下一个人。 此人身形略壮,头戴斗笠,虽然相较常人块头略大了一些,但并不妨碍他的身法轻盈。 王朝看着这个人,甚至隐隐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身份被直白戳破,柳青十分不爽的“切”了一声。 “你少用糊弄五兄那一套来套我近乎,谁是你贤弟?” 展昭微微一哂,没和他一般见识,转而向王朝介绍道:“这是白面判官,柳青。” 王朝一惊,连忙拱手:“原来是柳大侠。” “不敢当。”柳青阴阳怪气的拖了个长音,“我们绿林山匪,可担不起这‘大侠’二字。” 展昭见他在这,估摸着白玉堂应该也在不远,便暗自松了口气,问道:“是玉堂叫你来接应我们的吗?他人呢?” 提及白玉堂,柳青浑身上下的那股子别扭劲儿才有所收敛,转而有些气急败坏:“我找你来帮忙的——五兄出事了。” 展昭先入为主,听到“出事”两个字,脑子“嗡”的一声响:“在哪儿?带路!” 他将马丢给王朝,与柳青轻功离开。 赶过去的路上,展昭担惊受怕的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就怕自己来晚一步,只来得及给白玉堂收尸。 然而等柳青带着他在一个建筑前停下,展昭匆忙间抬头那么一看。 展昭:“……” “柳贤弟莫不是在寻展某开心?”展昭皮笑肉不笑的努力保持着教养,“若在下猜的没错,这‘温柔乡’应该是……” “妓院。”柳青道,“没错。” 展昭眼皮儿轻颤:“你说白玉堂出事……” “他就在里面。”柳青说完,大步率先走了进去。 从外表看,这“温柔乡”装潢大气,店面规格也不小,算是当地的大店了。按照正常情况来说,这个时间,正是人来人往热闹的时候。但是此刻,展昭发现,这里既没来客进出,也没有老鸨、姑娘招揽生意。 明明是个烟花之地,却死气沉沉,一片寂静。 等他跟着柳青进了正门,立马便有官差将他二人拦下。 “什么人?” 展昭下意识瞥了眼抱着手臂立于一旁的柳青,无奈的摇摇头,取出自己的腰牌来。 “原来是展大人!”官差一见到腰牌,态度立马拐了一百八十度。 展昭背着手,“嗯”了声:“我偶然到此,这里面是发生了什么事?” 官差回禀道:“出了命案——有人被发现死在了楼上的房间。” 展昭问道:“死的是什么人?” 官差道:“身份还在排查,不过嫌犯已经被当场捉拿了。” 他刚说到这,柳青突然咳了一声。 展昭立马会意:“带我去看看。” 两人跟着官差上到三楼。 上楼的时候,展昭小声问柳青:“你们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柳青抱着手臂:“男人来这种地方消遣,有什么不对吗?” 展昭哑口无言。他虽然觉得柳青这话没什么毛病,但一想到白玉堂来这种地方,心里就隐隐有些诡异的吃味。 “他红颜还不够多么?”展昭心道,“平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是不是也会逛这种地方,左拥右抱的和她们把酒言欢,弹琴唱曲?难怪那天同自己说什么此生不成家……” 他正胡思乱想着,前头的官差突然停下:“展大人,就在里面了。” 说完,他敲门走入,先一步去通报。 片刻之后,又出来,脸色古怪的将二人让进去。 门内,一人背对着门口,正气急败坏的指挥手下忙东忙西。 看到展昭进来,招呼都不打一声,没看见一样的继续忙乎自己的事。 柳青跟在展昭旁边,看到此情此景,忍不住嘲笑道:“堂堂展大人,居然也有被冷落的时候。” 展昭笑了笑,没接话,反而四下观察了一下周围情况。 这是个姑娘的绣房,分为里间外间。 里间供人休息,外间则放置着琵琶和琴,是招待客人,寻欢作乐的地方。 里外间之间,由一道珠帘相隔,从他们这个角度,根本看不清里间的全貌。 外间的香案上,香已经燃尽了。 圆桌之上,摆着两碗茶,里面的茶水几乎都没怎么动。 至于琴桌上的琴和琵琶,更是摆放的规规矩矩,显然主人和客人都还没来得及动。 再往那边就是窗子了。 外间的几扇窗全都关的紧紧的。展昭迈步走过去,才抬起手来,想要推开窗子看一眼,身后的那位捕头大哥像是终于想起他一样,粗着嗓门,朗声道:“公务重地,展大人不踏踏实实在你的开封府享福,到我等这小庙里来,究竟有何贵干?”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白白就肥来啦! 第28章 第六回 展昭收回自己的手,转身一笑。 “既然阁下问了,那我便直说了。在下有位朋友,途径于此,上来小坐,不巧赶上了命案,被衙门扣押,在下是来接他回去的。” “这事好说。”捕头爽快道,“敢问展大人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展昭:“白玉堂。” 话音才落,展昭身后的那扇窗子忽然被人踹开,白玉堂旋身而入,脚才落地,马上一拽展昭的手:“走!” 两人如同两道烟雾,顷刻间便又从那扇窗子飘了出去。 捕头马上反应过来,大手一挥,招呼自己的一众手下:“给我追!” 留下柳青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看窗口,又望望门口,到底还是快行了两步,唉声叹气的爬窗追了出去。 一边追一边咬牙切齿:“这个展昭,可真是太讨厌了!” * 展昭被白玉堂拽着,在疾风中穿行。几个起落间,已经将身后的追兵甩开,落在一个没人的小巷中。 双脚才刚落了地,展昭忽然一转身,将白玉堂摁在墙壁上,从上到下的一通乱摸。 白玉堂呼吸一窒,喉结滚动的忙去抓他的手:“你干什……” “还好,没受伤。”展昭放心的呼出一口气,随即一弹他额头,“你是怎么回事?一声不吭的离开也就算了,怎么还跑到那种地方去了?” 白玉堂几天没有见他,此时再见,居然挪不开眼,一双眼睛像是粘在他的身上一样,火热的几乎要把展昭烤化。 “我去那种地方,你不开心么?” 展昭一噎,一时居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按理来说,正像柳青先前说的,一个正常男人,跑去花街柳巷闲逛消遣并无什么不妥。 可他一想到这人是白玉堂,就总觉得不太对。 “你大哥让我照顾你,可没说让我把你照顾到青楼里去。”展昭背着手,挺直腰背,努力崩出一副兄长的模样来,“况且你还年轻,怎么能隔三差五就往那种地方扎?身体不要了?” 白玉堂气结:“……你以为我去那里是去做什么?” 展昭眨眨眼:“逛青楼还能做什么?” 白玉堂气的不太想跟他说话,但又不想让他这么误会自己,于是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解释道:“‘温柔乡’的阑珊是我暗庄的人,我去找她只是为了问点事情。” “然后呢?” 白玉堂问:“什么然后?” 展昭:“问到什么了?” 白玉堂沉默了片刻:“没问到——我去的时候,阑珊不在,我便在她房中等。结果人没等来,倒有一伙官差闯了进来。” 展昭问道:“对了,还没问你,你怎么会被卷进命案里?” 白玉堂道:“尸体是在阑珊房中发现的,官差收到举报前来查看,刚好撞见我在房中。” “只是刚好在房中,顶多算有嫌疑。”展昭道,“你犯不着要跑,等着报案人指认或者我去提你,也好过现在被满城追缉。” 白玉堂看了他一眼。 展昭:“怎么?难不成你是被报案人指认的?” “嗯。”白玉堂道,“而且他们像是商量好的,一人指认,另外那些官差当即就要将我捉拿。” 展昭皱眉道:“不应该吧,此地的地方我认识——冯锦年,当年是包大人的学生。听闻他出身寒门,性格古板有点较真儿,最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有他坐镇,手下人即便不是个个恪尽职守,也不至于官民勾结,胡乱抓人。” “那只是你以为。”白玉堂道,“天底下的官,不是个个都像包大人一样廉洁。”顿了顿,他看向展昭,“也不是所有人都叫展昭。” 展昭原本还在纠结这起案子,猛地听他这么说,忽然扬唇一笑,继而手臂一勾,揽住他的肩膀,“嘴巴抹蜜了?怎么突然这么甜?” 白玉堂撩起眼,直勾勾的盯着他:“我还可以更甜,你想试试吗? 展昭望着他,忍不住呼吸一窒。 心说:他这是逛青楼逛出后遗症了吗,怎么乱撩人。 所幸,白玉堂没有失去理智,他见好就收,忽然话锋一转道:“你那边什么情况了?怎么从潼关赶来速度这样快?” “收到你消息,连夜就出来了——‘通天耳’已经找到了,不过木槿失踪了,没来得及问出更多线索。”展昭被他撩了一下,头皮还有点隐隐发麻,话也都是凭着本能顺着去说。 白玉堂皱眉:“东西找到了?真在木槿手里?” “没有。”展昭道,“我原本找人翻遍了客栈也没找到,东西是别人给我的。” 他说到这里,从怀中摸出个匣子出来,却没打开。 展昭:“东西我检查过了,确实就是当年那个。” 白玉堂犹豫的接过,指腹轻轻的在匣子上摩挲。 良久,他才问道:“东西是谁给你的?” “说来你可能不信。”展昭摸了摸鼻子道,“还记得先前在郑州,我们遇到的那个小郡主吗?” 白玉堂:“她?” 展昭道:“给我这样东西的人,和她面貌几乎一样,又……不是太一样。” 白玉堂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们的脸几乎一样,但是我遇到的那个人,年岁显然要比那个糟心的郡主要年长许多。” 白玉堂沉默了片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先前给我玉牌的人,我好像知道她身上的香是在哪里闻过的了。” “小郡主身上。”展昭毫不意外的替他回答,“而且那香,还是皇家特供的香,一般人根本不可能会拿到。” 白玉堂看着他,虽未张口,但他此刻心里想什么,展昭已经通过他的眼神清晰的接收到。 “一样的面孔,一样的用香习惯,甚至这香还是平常人望尘莫及的极珍贵的香——如果按照按照逻辑顺着推下去,这个给你玉牌又给我玉耳的人,必定就是那位让人头疼的郡主殿下无疑了。”展昭说道,“可她一夜之间,瞬间成长,又从一个只会惹是生非的活祖宗变得功夫可以与你我抗衡……这又该怎么去解释?” “总不可能她是长大学武之后,不甘寂寞,又从数年以后飞回来的吧?” 展昭说完这句话,空气中忽然诡异的安静了片刻。 展昭:“……做什么这么看我?” 白玉堂没说什么,自然的拉起他的手:“走吧。” “哪儿去?”展昭任由他牵着,道,“那些人追我们没追到,这会儿应该增派了不少人手到处巡逻——你们先前是在哪里落脚?估计已经不安全了,我先同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们换别的地方……” 他话没说完,白玉堂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展昭摸摸鼻子:“又怎么了?” 白玉堂:“你对谁都这么唠叨吗?” “……”展昭:“我还不是关心你!” 白玉堂扬了扬嘴角,难得的没有吝啬自己的笑:“嗯,那你以后再多唠叨一点。” 展昭略微有些讶然,他紧走进步,追上白玉堂:“怎么又不嫌我了?” “我从来也没嫌过你。”白玉堂眼睫轻颤,飞快的看了他一眼,“你对我的那些好,我也都知道。” 展昭觉得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从来看谁都不顺眼的白五爷,有朝一日居然领了他的所有情。 “你知道便好,”展昭欣然道,“不枉费为兄这么多年来追在你屁股后边对你嘘寒问暖。” “过去是我不识好歹。”白玉堂道,“今后不会了。” “……五弟言重了。” 展昭心里觉得奇怪,怎么短短几天,白玉堂忽然变得通透懂事这么多? 他这是路上受什么刺激了? 还是那“温柔乡”真有令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魔力?如果是,那也未免太神奇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双十一,火把节。 大家今天剁手了吗w 第29章 第七回 白玉堂没受刺激,更不是因为“温柔乡”的点化。 他只是来的路上,耳边嗡嗡嗡的听了一路柳青说展昭的“坏话”,由此想到了自己。 展昭对他好,他心如明镜,自然比谁都清楚。 但就因为自己对他怀揣着那点难以启齿的龌龊心思,导致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回避,一直在逃离。导致展昭对他照顾,他却努力端出一副宠辱不惊的心平气和,甚至更过分一点,会显得冷漠。 一个人无欲无求的去对另一人好,一年两年可以,三年四年也尚可,但倘若丝毫得不到回应,一味地单方面付出,这份好又能持续多久呢? 白玉堂先前逃避,是因为担心那层窗户纸捅破后,两人之间将无法自处。 他怕。 怕他们连朋友关系都无法继续维持。 但是随着自己在他身边的时日不断增多,白玉堂忽然又开始野心勃勃的不满于现状了。 这份贪心,来自于展昭对自己的过分关心,也来自于他时常穿起“兄长”的外衣,借由“兄长”的掩护,对自己管东管西。 说来也是神奇,一向桀骜不羁的白五爷,居然奇迹般的贪念那一点来自展昭的“管教”。 大概……已经太久没有人会像他那样,“管教”也好,“唠叨”也好,全都是凭着一腔的真心实意,是真的把自己当做是“家人”来对待。 从小父母兄长亡故,无依无靠的白玉堂,恰巧正是被他身上这种自然流露的亲切温情所俘虏。 所以,他想不顾一切的放手试一次。 哪怕展昭真的因为自己捅破窗户纸后而疏离自己……但只要他脸皮够厚,强行赖在他身边,白玉堂相信,他也不会真的绝情绝义到对自己生死不顾。 “死皮赖脸。”白玉堂想,“就算我不擅长,在某人身边久了,也多少耳濡目染,掌握到了一些精髓诀窍。” 街上巡逻的官差果然如展昭说的那般,增加了不少。 两人沿着路走,好几次与那伙人撞个正着。 “大道走不了了。”白玉堂抓紧了展昭的手,“走,带你穿小道。” 展昭看着与自己紧紧交握的手,心里好笑:脾气是变可爱了,可同时好像也变黏糊了是怎么回事? 两人手拉着手轻功离开。 前脚刚走,后脚柳青就落了地。 “奇怪?”柳青推开斗笠,四下张望着,“刚刚明明看到他们在这里的,人呢?” 话音才落,身后忽的传来脚步声。 “柳大侠!你在这儿!”王朝将马安置好,一刻没停,背着行李就出来了,满头大汗的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展昭的身影,好在在这儿遇到了柳青,他抹了一把汗,笑着问,“我家展大哥呢?” “拐了我家五兄,不知去哪儿快活了。”柳青放下手,斗笠顷刻又落了回去,“这个扫把星,每次见他都没有好事。” 他一瞥王朝,问道:“还没问你,他这次出门,怎么还带了你出来?你们是有什么公务要办吗?” 王朝谨记他们是奉了密旨出来的,于是嘿嘿一笑,搪塞敷衍道:“展大哥告假出门,刚好也赶上我休假,便求了他捎上我,带我见见世面。” 人精如柳青,一听就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看来还是暗中行动的公务。”柳青心里说道,“如此一来,他应该也不会缠我五兄缠的太久。” 展昭跟随白玉堂回到客栈。 两人谁都没惊动,拿了行李丢下银子跳窗离开。 直到此时此刻,展昭才忽然想起来:“对了,柳贤弟哪里去了?” “不用管他。”白玉堂道,“他能找到我们。” “话说回来。”展昭问道,“你怎么会跟柳贤弟在一块儿?他不是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么?” “他是为我大哥一事而来。”白玉堂解释道,“先前在潼关,我与你分开,也是因为听到他留下的暗记,一路追踪过去。” 展昭问道:“是有什么线索了吗?” 白玉堂点头:“算有——柳青利用两年时间,走访探查了我跟我大哥当年的跑商路线。” 展昭抽了口气:“柳贤弟对你还真是上心。” 白玉堂瞥了他一眼:“你不输他。” 展昭:“……” 从前这小子怎么都不领情的样子好像有点习惯了,怎么改了个风格倒让人有点应付不来了! 白玉堂从怀里摸出那份柳青交给他的地图,递给他:“柳青通过走访查到,有一些地方曾出现过有人莫名消失的情况,岐州就是其一,所以我来看看。” 展昭在那份地图上仔细扫了几遍,问他:“来岐州的事情,除了柳青,你还告诉过别人吗?” 白玉堂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微微蹙了一下眉:“我是临时决定的,决定好后便立刻让线人给你传了讯,除此以外,没再同其他人说过了——怎么了?为何这么问?” 展昭看着他:“我若说早在接到你传讯之前,我就知道你会来这儿,你信不信?” 白玉堂眼睫轻眨:“是那女人告诉你的?” “嗯。”展昭道。 “她还告诉你什么了?”白玉堂问。 “她告诉我……”展昭飞快的停顿了一下,“让我到了岐州,去秋凉寺找她。” 然而仅仅是这么一个细微的停顿,也被白玉堂准确的捕捉到了:“她跟你说了什么有关我的事吗?” 展昭下意识抬眼,刚好与他对上视线。他立马笑道:“什么你的事,没得事。” 白玉堂却轻而易举的将他拆穿:“你知道么,你虽然平时嘴上没把门,胡说时候从不打草稿,但正经事上,你从来不会说谎。即便迫不得已,你的心虚也全都直白写在脸上——你现在脸上就写了几个大字。” 展昭摸摸脸问:“……写了什么字?” 白玉堂在他脸上点了几下:“‘不能让他知道’——我说的对么,展大哥。” 他说话时微微侧身,几乎贴在展昭的耳根。尤其后面那个“展大哥”,叫的又轻又软。 展昭的头皮登时便麻了,不仅头皮麻,甚至被他叫的腿发软。 心说:“他这是在干嘛!疯了吗!” “所以那女人到底对你说了我什么?”白玉堂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我受伤?还是说我会死?” 展昭自打听她说白玉堂未来会出事,会有生命威胁,心里就一刻没有安宁过,然而此刻,这件一直令自己纠结困扰的事情就这样云淡风轻的被白玉堂说了出来,还说的如此轻松惬意,不屑一顾。展昭对着他,一时有些愣了神儿。 “人生走到尽头,最坏结果也不过是个‘死’字。”白玉堂道,“她就是用这吓唬你的?” 不必去等展昭的回应,白玉堂就知道必定是了。 “这种雕虫小技的骗人伎俩,你怎么也能上当。”白玉堂道,“你可是展昭。” “别的事情,我都可以保持理智的说不信。但事关你的性命,”展昭看他道,“你让我怎么办呢?眼睁睁看着你去死,还是明明知道,却让我拿你的命去赌?” 展昭:“抱歉,我做不到。” 第30章 第八回 白玉堂心尖一颤,心底的柔软立时化开。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不管不顾的冲上去,用力抱一抱他。 “除了这些,她还说什么了。”白玉堂移开视线,强行压制住了冲动。 展昭:“没说什么了,只说让我到了这里去找她,她会将一切全部告诉我。” “秋凉寺。”白玉堂蜷了蜷手指,将这个名字仔仔细细的咀嚼了一遍,“我们先回暗庄,到时我陪你一起去——我倒要亲眼看看,能将我置之死地的人,究竟长没长出三头六臂。” 到了暗庄,白玉堂吩咐下人准备客房。 “两间就够。”白玉堂道,“过会儿还有两个人,你们照应一下——他和我一起住。” 等下人领命下去了,白玉堂这才转身:“你不是怕我出事么,那从今天开始,我便寸步不离你身旁,你看着我,可好?” 又不知打哪儿翻出一捆绳子来:“你若再不放心,干脆便将我与你捆在一起,今后有你便有我,你去哪里我便跟去哪里,这样可好?” 展昭看着他手里的那捆绳子,没忍住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又见他这哄人技术,问道:“这都是谁教你的,又是白福么?” “提他做什么。”白玉堂不满道,“没了旁人教,我还不能无师自通了?我在你心中,是不是真的很无趣?” 展昭无奈的笑笑,心说:“再通一通,有朝一日他会不会比我还能唠叨?” 将随身的东西以及巨阙放到一边,展昭舒展筋骨,抻一抻懒筋:“你们这地方有热水吗?赶了好几天路,正好借你这地方梳洗一下。” 白玉堂:“有。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安排。” 展昭目送着白玉堂出门,忍不住扬唇一笑。 心想:“我劳苦劳心的‘养’了这小子多年,居然也能让我等到享福的这一天。” 而且现在这样子不是挺好么,做什么总像之前一样闷闷不乐,死气沉沉。 白玉堂再回来时,身后几人合力抬进来的浴桶差点给展昭吓了个跟头。 “……洗个澡而已,就算你腰缠万贯,拿个四人桶是不是也有点过分了?”展昭眼角直跳,道,“还是说,你打算等柳贤弟和王朝到了,邀请他们一块儿下水煮个饺子?” 白玉堂吩咐人将浴桶放下,挥挥手将人赶出,随即挽起袖子,自己提了水桶往里加水:“我这浴桶只有这么大的,凑合一下。” 展昭看着他,一脸见鬼的表情:“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劈手夺过了白玉堂手中的水桶。 白玉堂也不跟他抢,弯腰又去拿了个新的:“我服侍你洗澡。” “!”这下展昭再淡定不下去,脚步一挪,挡在他跟前,“你先等等。” 白玉堂撩起眼皮直视他。 展昭将他手里的桶拿走,放在一边:“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没关系,可以跟我说。” 白玉堂问:“你想让我说什么?” 展昭没接话,两人就这么对立相视了片刻,突然,有什么在展昭的脑中飞快的闪过。 “你是不是……” “我是。”白玉堂凝望着他,不及他将一句话完整的说完,已经斩钉截铁的应下。 展昭仿佛没料到他会回答的这么果决,表情一时有些发僵。 “我话还没问完。” 白玉堂轻笑:“你我之间,用得着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么?” 展昭脑袋发胀,还是觉得白玉堂没有理解自己想问的方向:“等等,你先等等……” “先前在潼关,我已经同你说了,我此生不会成家。”白玉堂目光发烫的盯着展昭,一步一步的向他逼近,“现在,我可以再对你说一次——我白玉堂,除了你,这辈子谁都不会要。” “你可以拒绝我。”白玉堂道,“也可以自此与我一刀了断,老死不相往来,但不论你的答案是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心中的决定。” 白玉堂:“展昭,别因为我,让你有所负担。我不想让你为难。” 展昭目瞪口呆的听着他一口气说完,没等心惊他居然肖想自己这件事,先被他这好人坏人都当了的臭不要脸惊到了。 展昭: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你还让我说什么??? 白玉堂见他不说话,得寸进尺的又靠近一步:“闲话说完了,我先服侍你更衣。” 被展昭毫不客气的赶了出去。 等展昭自行脱了衣裳,泡进水里,发胀的脑子才慢半拍的突突跳了起来。 “怎么可能是我?”展昭低头看了看自己,“他身上有的我身上全有……两个硬邦邦的糙男人,有什么意思?” 他又想到白玉堂过去的种种作为,心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一点都没察觉?” 好好的一个澡,被他磨磨蹭蹭的洗了半个多时辰。等他再从浴桶里面爬出来,身上泡的都发白了。 “洗好了吗?”门外的白玉堂像是掐着点儿的站在那里,“我让人给你准备了干净衣裳。” 展昭先前的那套衣裳,赶路赶得满身都是土味儿,再穿回去确实有点浪费洗澡水。 况且他与白玉堂之间,也不可能因为这点破事儿就真的不再往来了。 展昭于是轻叹口气,对着门外道:“进来吧。” 屋门打开,白玉堂却没马上走进来:“衣裳给你放外面吗?” 展昭眼皮儿直跳,心道:“你怎么不给我放街上去?” “要进就快进。”展昭气道,“不进就给我滚出去。” 白玉堂得了他的话,这才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才绕过屏风,没等走近,白玉堂看到床上的展昭,先不由自主的抽了口气。 展昭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他也没擦,任其湿漉漉的披散在肩头。 身上什么也没穿,只用被子一角松垮垮的搭在腰间,勉强遮住了敏感部位。 白玉堂喉结滚动,嗓子发干,他情不自禁的顺着展昭的肌肉线条,一路看到了被子下面,而后猛地弹开了视线,脸和脖子顷刻红了。 “衣裳……给你放这了……” 结结巴巴的说完这句话,他一刻也待不下去,撂下衣裳烫脚一样的跑了出去。 等屋门重新被关好,展昭这才拉紧了被子,将自己严实裹好。 心说:“小样儿吧,跟我斗。” ------ 作者有话要说: 展大人长点心吧,下次再这么玩你就危险了 第31章 第九回 晚上吃饭时候,只有个小厮为展昭端来了饭菜,白玉堂连个面儿都没露。 展昭一边吃鱼一边问那个小厮:“你家五爷呢?” 小厮低眉顺眼,抿了抿唇,没敢回话。 展昭:“你去把他叫过来。” 小厮诚惶诚恐,小声道:“五爷吩咐过,让小人伺候展爷用饭。” 展昭长到这么大,还没享受过被人伺候着吃饭,实在感觉不习惯,于是示意旁边位置,道:“那行,你坐。” 小厮吓得哆嗦了一下:“展爷,您这……” 展昭吓唬他道:“不听话我要去告你的状了。” 小厮只能委委屈屈的坐下了。 展昭放下筷子,腾出手来剥虾,道:“你们五爷方才交代的另两个人,他们可到了?” “到了。”小厮回道,“已经安排他们去了房间——展爷,让小人来帮您剥吧。” 展昭非但没让他剥,反而将剥好的一只丢在他近前的碟子里。 小厮当即吓傻了,连忙起身要跪他。 展昭:“别动!起来,不许跪,乖乖坐下,把东西吃了。” 小厮简直要哭了,扁着嘴巴,不情不愿的将那只虾子塞进嘴里。 展昭满意的看着他咽下,又拿起一只重新剥起来:“那两个人来了以后,有没有说些什么?” 小厮艰难咀嚼,一边嚼一边哭丧着脸道:“说城中森严,到处都是官差,再找五爷。” 展昭又问:“提没提‘温柔乡’的案子?死者身份查到了吗?” 说话的同时,把刚刚新剥好的虾又丢到他面前。 小厮看着那个虾,愁的头发都要白了,感觉皱纹都不知不觉多了好几条:“……展爷,我能不吃了吗?” “快点吃。”展昭拿起第三个虾来,“吃完了好回话。” 正当这时,紧闭的屋门终于开了。 白玉堂脸色不怎么好看的走了进来。 小厮不用多看就知道自己摊上事儿了,连忙跪下,音都吓破了:“五爷饶命!” 展昭却看都不看白玉堂,亲自将小厮拽起来,道:“你怕他做什么,放心,他不敢动你的。” 白玉堂径自做了几个深呼吸,勉强稳住了情绪:“你先下去吧。” 小厮如蒙大赦,“嗷”的一声跑走了。 白玉堂有些无奈的看了展昭一眼,撩了袍子坐在他旁边,随即挽了袖子,开始剥虾:“想问什么直接问我。” “好。”展昭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对我动了那种心思的?” 白玉堂一窒,忍不住看他:“你不是要问案子?” “案子待会儿再问。”展昭放下手里那个尚未来得及剥的虾,转而夹了块鱼,剔除里面为数不多的刺,递到白玉堂的面前,“先回答我这个。” “我吃过了,你自己吃。”白玉堂继续手里的动作,道,“挺久之前了,不记得最开始是什么时候。” 展昭递过去的手没动,稳稳的悬在半空:“最开始是怎么发现的?”他得确定白玉堂知道自己的感情是出于朋友兄弟之间的依赖,还是男女之情。 白玉堂停下动作,用沾着汤汁,有些微凉的手包裹住了展昭拿筷子的手,而后舌头一卷,吃掉了上面的鱼肉。 这画面冲击力略强,展昭连忙抽回手,不再自己坑自己。 白玉堂一直看着他,见一向沉稳自持的展昭,耳尖居然有一点粉,心情大好的偷偷笑了笑,道:“最开始做梦总是梦见你——你那个时候,隔三差五的就往陷空岛送东西骚扰我。” 展昭眼皮儿颤了颤,刚想说只是做梦,怎么能算是那种感情。 就听白玉堂道:“后来有一次,你在梦里亲我了,醒来之后我就知道自己不好了。” 具体“不好”是怎么个“不好”,展昭不必他明说,已经心知肚明了。 白玉堂:“再之后,我频繁的开始做那种梦,开始只是亲亲抱抱,有点肢体上的轻微接触,后面……你还要听吗?” 展昭:“……不用说了。” “我自认为我没有弄错自己的感情。”白玉堂道,“守护这份非分之想我也守护了挺多年,本来也不差这一年。” 顿了顿,他说:“我原本都已经想好了,倘若你能应我,自然皆大欢喜,但若是你不能接受,那我也不会在你眼前碍你的眼,我会一直守着你,一直到你成亲。” 展昭心底没来由的抽了一下:“守我到成亲,然后呢?” “去流浪。”白玉堂道,“江湖之大,总有一隅之地容得下我。” 展昭忽然沉默下来,眼底都是疼惜。 白玉堂终于慢条斯理的把那只虾剥完,稳稳放在了展昭的碟子里。抬眼看到他的表情,轻轻一笑:“不必替我担心,我都已经说了,不想你为难——倘若你因为我的缘故,勉强自己答应我,我才觉得伤心。” 展昭心里叹口气,道:“这件事先放放,你让我想想。” 白玉堂看着他笑:“好。” 展昭现在实在受不了他看自己的眼神,可又怕直白说了伤到他,只能又偷偷叹息一声,对他道:“我从没觉得你碍眼,以后也都不会……我们的事,不管将来会如何,也都不需要你离开。江湖虽大,到底不是处处都是家。” “玉堂。”展昭真诚说道,“我虽无法现在承诺你什么,但‘容身之地’在我这边,永远都会给你留着——就像当年我们说好的,不论何时何地,我的房中都会为你留一盏灯,什么时候你想了,也随时随地,欢迎你来。” 这话说的太过戳心,白玉堂一没忍住,眼圈一下子红了。 他赶忙深吸口气,把头偏向一边,语气既委屈又带着丝埋怨:“你这胡乱撩人的臭毛病,能不能改改?不肯应我也就算了,还拿话来戳我的心,你是想要我的命吗?”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又甜丝丝的想:即便是要我的命,我也二话不说,全部给他。 毕竟,自己这一生只会有他一个。 他再不会遇到第二个展昭,心里那拳头大小的地方,也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 作者有话要说: QAQ 第32章 第十回 饭毕,撤下了满桌子的狼藉,转而有人端上了茶与茶点。 白玉堂将茶点一一推到展昭面前,自己亲自为他泡茶。 “说说吧,”展昭捏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问道,“案子的事情,你都查到什么了?” 白玉堂边忙边道:“你想知道什么?” “死者的身份。”展昭道,“这是最重要的——任何案子的源头,都避不开这一点。确认了解了死者的身份,才能继续排查他身边人,哪些与他交好,哪些同他有仇,最终锁定嫌疑的目标。” 白玉堂道:“关于此人的身份,比较有趣。” 展昭问道:“怎么说?” “此人姓马,单名一个绥字。”白玉堂道,“人本身没什么问题,但巧的是,上一任地方有个儿子,也叫马绥。” 展昭睁大了眼:“你是说……” 白玉堂看了他一眼,道:“当初的那个马绥,因为犯了事儿,应该已经死了。” 展昭道:“两个人是同一个人吗?还是只是同名同姓,赶巧罢了?” 白玉堂:“是同一个,已经有人指认过了。” 展昭抿了抿唇,想想又问:“死因是什么,查到了么?” “窒息。”白玉堂道,“先将他掐死,然后吊了起来,伪装上吊。” “如此大费周章。”展昭分析道,“感觉应该不是普通的作案。” “你觉得是仇杀?”白玉堂问。 “如果单单只是掐死,还可以推测为两人起了口角,一时激愤,过激杀人。”展昭道,“但倘若人杀完了,还要特意将其吊起来——我感觉,倒不像是伪装上吊,而是在以此暗示其他事情。” 他想了想道:“先前这个马绥所涉及的案子,能找人查到吗?” 白玉堂将泡好的茶放置在他跟前,看着他笑笑:“放心,已经让人去了。” 夜半,衙门里除了一批轮值的守卫,四下一片静寂。 一名守卫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抹去眼角的生理泪水,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台阶上。 “这么晚了,耗子都找地儿睡觉了,应该没人会来了吧。” 跟他一起值班的青年站姿规矩,腰背挺直,闻言也没有看他,一双眼睛鹰隼一样的注意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你要是困就先眯会,反正马上也要交班了。”青年一字一句道,“这边有我守着,放心。” 懒散的守卫顿时一笑,将手里的长刀杵在地上,抱着刀,闭上眼:“够兄弟,回头请你喝酒。” 一阵风悄悄的吹来,青年的旁边已经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直到这时,青年挺直的背脊才渐渐松懈下来。他扭过头,小心的看了那个守卫一眼,确认对方酣睡正浓,这才提起一口气,悄无声息的融入夜色里。 青年收到白玉堂的指示,是来衙门里找卷宗的。 然而经过书房时,他发现居然有光隐隐从窗内透出,仔细听,还能听到两个人的说话声。 青年只略微一顿,便马上做出决定,同时脚下一拐,借力跳上了书房的屋顶。 轻手轻脚的揭开几片瓦片,青年眯着眼睛向下望去。只见不怎么明亮的屋中,两个人正凑在一起小声的嘀咕什么。 其中一位,正是本地的地方冯锦年,而他旁边的那位一脸谄媚相的,青年竟然也认识。 “捕头张延。”青年心中默念。 提起这个张延,那可是地方冯老爷身边的红人。 他虽挂着捕头的衔,但因为足够能舔,又惯会将马屁拍的恰到好处,因而很是受到冯锦年的重视。不过三个月,就已经从基层做到了班头。 而张延其人,也仗着背后的冯大人,鼻孔朝天,谁都不往眼里瞧。 就是那日见了展昭,也眼高于顶,没有丝毫的收敛。 “让你找的人,找到了么?” 张延脸色一僵,低头认罪:“贼人狡猾,还未找到。” “饭桶。”冯锦年骂道,“不过一江湖宵小,你大张旗鼓的满城追击也就算了,现在跟我说连人都没给我找到!” 张延脸色一变,连忙给他跪下:“大人息怒——您放心,人我一定给您找到,就是挖地三尺,也会把他活着带到您面前。” 冯锦年手里攥着个手把件,不经意的搓揉了几下,道:“那倒也不必,如果人真的不好应付,不必留活口。” 说到这,忽然笑了几声:“审死人,可比审活人要轻松的多——反正我想要的结果都一样,是死是活,都没有关系。” 张延倏的一眯眼,邪气的舔舔唇:“大人英明。” 冯锦年得意的笑笑,又问道:“马绥的尸体可是处理妥当了?” 这下张延的腰板挺直了许多:“已经按照大人的吩咐处理好了。” 冯锦年满意的“嗯”了声:“做事不留底,过去的卷宗记得也去处理干净。” 张延连忙道:“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办。” 等张延轻手轻脚的从书房退出,屋子上方的瓦片也被重新放好。 夜,再一次恢复了宁静。 同一时间,暗庄的客房。 展昭看看屋子中的唯一一张床,又转而看看白玉堂。 白玉堂眼睫轻颤:“你睡,我去外面。” 被展昭一把又给拽了回来:“为兄是那么小气的人么?”不过是在一张床上睡个觉,他又不是大姑娘,以前不知道的时候那么多年都能睡过来,如今也只不过是将那层窗户纸捅破而已。 展昭指着床里侧道:“你先上去。” 白玉堂却对他眨了眨眼:“我能睡外面么?以前都是你睡里面的。” 展昭原本是想,睡在外面,等白玉堂睡熟了,他可以翻窗出去,借着夜色遮掩,找一找线索。 可如今,展昭扭头,看到白玉堂一副小心翼翼,随时准备着被自己伤心受伤的脸,再多的反驳也都说不出来一句了。 “……”展昭叹了口气,认命道,“好——怕了你了。” 两人各自脱鞋上床,挥灭灯光,肩挨肩的平躺。彼此谁也没有说话。 有那么一段时间,屋内安静的可怕,静到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中猛烈的撞击。 展昭一直没睡着,他知道躺在自己身边的白玉堂也没睡。 他一动也不敢动,僵直着身体躺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的想要说点什么。 然而没等他开口,身侧的人忽然翻了个身,接着,一双手臂探了过来,将展昭紧紧地裹在了怀里。 第33章 十一回 展昭呼吸一紧:“玉堂……” “嘘,别说话,你就当是做梦,让我抱抱。” 黑夜里,白玉堂的声音显得有些单薄,又有一点隐忍多时的无助。 展昭的心登时就软了下来:“你……别搂这么紧,让我动动。” 知道对方不会推开自己,白玉堂这才略微放轻了力道。 展昭也侧过了身,借着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看向眼前这个男人好看的脸部轮廓。 “睡不着吗?” “嗯。”白玉堂道,“以前总是担心被你知道了我的龌龊心思,会被你讨厌,被你恶心,可今天孤注一掷的说出来了,你却没有推开我,更没有对我恶语相向。” 展昭被他逗笑了,亲昵的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我又不是夜叉,哪儿会像你说的——还是在你心里,我其实就只有这点度量?” 白玉堂撩起眼皮,黑亮的眼睛在黑暗之中居然熠熠闪着光:“你的为人自不必说,但我……但这种事,到底不是什么人都能坦然接受。” “我朝男风虽不算盛行,我也并非一无所知——说起来,我以前还曾接手过一起案子。” 白玉堂道:“什么的案子?” 展昭脱口接道:“是一对兄弟,亲生兄弟,弟弟对兄长暗生情愫,被兄长发现了。” 说到这,他突然顿住了。 白玉堂问:“后来呢?” 展昭脸色古怪道:“……后来,兄长为了打消弟弟的心思,让媒婆撮合了一桩婚事,并很快筹备完婚。” “弟弟呢?”白玉堂问,“定然是心灰意冷。” 展昭:“……筹备婚事那些天,兄长特意将弟弟支了出去,本想着成完婚,生米煮成熟饭后,再把一切告诉弟弟。没想到,成婚的当天,弟弟毫无征兆的回来了。” 弟弟因为在路边看到了兄长喜欢吃的点心,快马加鞭,连夜赶回,就为了能够早点让兄长吃上。谁想到进了门,却看到满眼的喜庆祥和。弟弟当时就红了眼睛,举着菜刀,直奔新房,不仅砍死了新娘,甚至将一应劝阻的宾客全部砍伤。 后来事情闹得太大,实在无法收场。兄长便自刎在了弟弟面前,弟弟经此一遭,也疯了,抱着兄长的尸首,投了湖。 展昭故事讲了一半,越琢磨越不对。他轻咳一声道:“事情隔了太久,都有点记不清了。那什么,还是早点睡吧。” 白玉堂没死缠烂打的继续追问,只在看不见的黑暗里轻轻笑了一声,道:“如果是我,抛开一切不去考虑的话……” 展昭心中猛地一跳,竖起耳朵仔细去听。 白玉堂:“还是算了,在你面前知法犯法,我怕觉没等睡,先被你铐进了大牢里。” 展昭因着他这句没有说完的话,心跳突然没来由的一阵鼓噪。 他忍不住将这件事情带入到了自己和白玉堂的身上。 心想: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倘若真的可以抛开一切不去考虑,白玉堂又会怎么做呢? 那一晚,展昭意外的做了梦。 梦里,白玉堂手举尖刀,周围横尸遍野,他身上的白衣都已经被血染红了。 他看到白玉堂站在他的面前,脸上端着浅浅的笑。 然后他对自己说:“此生得不到你,没关系,等我们到了下面,再续前缘。” 展昭一下睁开眼睛,急喘着弹坐而起,身上、脸上全都是汗。 “吵醒你了?” 白玉堂并没睡在床上,他听到动静过来查看,探手一摸,却摸了满手的冰凉。 “怎么了?”他皱眉,“做噩梦了吗?” “我没事。”展昭摆摆手道,“出什么事了么?” 白玉堂去桌前给他倒了一碗水,道:“我的人刚回来,先前的卷宗他已经拿到了。” 展昭接过水杯,一饮而下。随手抹了把汗,掀开被子下了床:“燃灯,我看看。” 白玉堂将手摁在他的肩上。 展昭轻轻在他的手背拍了拍:“放心,我没事。” 两人点了灯,围在桌前看卷宗。 “六年前,马绥奸污宋馨,致使对方不堪受辱,自缢。后与宋馨的母亲争执不下,错手将人致死。” 展昭将卷宗放下。 白玉堂道:“自缢。” 展昭点点头:“马绥奸污宋馨,又害死宋馨的母亲,居然没死——凶手这是在用‘自缢’暗示帮助马绥逃脱之人,冤有头债有主,任凭他怎么逃,终究免不了一死。” 白玉堂接着他的话道:“既是隔空喊话,必定有一个对象。当年有能力帮马绥逃脱的,应该也只有那一个人了。” “马绥,姓马。”展昭回忆道,“朝廷里面姓马的人……马义?” 白玉堂问:“需要我去帮你查什么?” 展昭:“查宋馨,看看她的家人还剩下哪些。” 想了想,他道:“还有与宋馨所有交好的人——主要查男子。” “好。”白玉堂点点头,起身便要去吩咐下去。 展昭:“今晚就别去了,好好休息一下,也让你的人松一口气。” 白玉堂眼里带了点笑意,想想,果真坐了回来,问道:“刚刚做什么梦了?” 提起刚刚那个梦,展昭头皮还在发麻:“……没什么,你别问了。” “你不让我问,我便不问。”白玉堂道,“但刚刚没说完的话,我还是想要说完。” 展昭被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折腾的,都忘了他们先前说过什么,闻言一呆。 白玉堂微微倾了倾身,贴近他耳根:“倘若我是那个弟弟,我定然要把天地杀个片甲不留,让你除了我身边,再去不得别处。” 展昭当即被他惊的倒抽一口凉气,手上一推,将他往门外赶:“去去去!干你的活儿去!” 而后抱着头,无声的心中苦闷:白玉堂啊白玉堂,你可让我怎么办啊! ------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个鬼故事——我、没、存、稿、了 嘤嘤嘤 第34章 十二回 白玉堂离开后,展昭也没了继续睡的心思。于是径自倒了杯凉茶,一边往肚子里灌,一边去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 捋着捋着,就又捋到了白玉堂这里。 “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展昭发愁。 当初白大哥临死前将白玉堂托付给自己,让自己代替他好好照顾白玉堂。 他自问这许多年来没有亏待过白玉堂一分。 可……怎么就偏离轨道偏成了这个德行? “是我用力太过了吗?”展昭头疼。 事已至此,再去后悔也没什么用。 只有一点,实在令展昭内疚难安。 “倘若他只是头脑一热,一时新鲜也就罢了,若是真如他说的……将来白家的香火可怎么办?” 不说百年之后,自己去那边要怎样去和白家父母及兄长交代,单是他那四位结义哥哥,展昭就觉得这关没那么好过。 万千烦恼,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可真会给我找事啊。” 五鼓一过,天很快就亮了起来。 及至天明,昨晚上那个小厮又被遣过来服侍展昭更衣洗漱。 这小厮大约对昨晚一事还有些忌惮,打从进门起就瑟瑟缩缩的,也不说话。 展昭见他好笑,忍不住逗他:“你家五爷昨儿个没有为难你吧?” 小厮连忙摇头。 展昭:“他若是欺负你,你私下同我说,我替你收拾他。” 小厮诚惶诚恐:“展爷说笑了,五爷对我们一向很好。” “既如此,”展昭道,“晚上再来陪我吃虾……” 他话没说完,白玉堂推门走了进来:“今晚怕是没有虾吃了。” 展昭循声看了过去:“怎么?” 白玉堂大步走过,直接抓住他的手,把他往门外拖。 等出了门,他才将手下昨夜在衙门书房外偷听到的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展昭。 白玉堂:“另外,我的人查到,冯锦年在做官之前,曾在老家有一位从小定下婚约的妻子。” 展昭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不会是宋馨吧?” 白玉堂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展昭:“所以冯锦年抓你,是想让你顶罪?” 倘若人是冯锦年下的手……他未婚妻子遭受□□,自杀,到最后却发现迫害妻子的人并没有死,不仅逍遥法外,而且还去青楼喝花酒,一气之下动了手,再用未婚妻子当年死状还原了现场,最后为了逃避制裁,与人串通,胡乱找个人顶罪。 事情倒也说得通。 只是这样一来,想要揭发他,难度也会比寻常案件要更困难一些。 寻常的犯人,对当官的多少有些忌惮,加上他们犯了事情,没等细问,自己心里先要慌上一慌,往往连蒙带吓,就能让他们自己秃噜不少。 然而衙门里这位,他本身就是官,当年还是包大人的学生。他既能想到要找人顶罪,那多半心里就是数的。想要找他们的漏洞和破绽,自然要比其他人要更费些精力。 “冯锦年。”展昭摸摸下巴道,“我记得他老家是在……” 白玉堂:“临平。” 展昭一挑眉:“离着不远,走一趟?” 既要出远门,有些事就得提前交代好。 展昭由白玉堂带着,找到了住在另一间客房的王朝。 王朝从昨日与展昭分开,就一直没再见到他,此时见他安然无恙,全须全尾,当即松下一口气。 “展大哥。” “嗯。”展昭应了一声,“我要同玉堂出趟远门,时间应该不会太久,过来和你说一声。” 王朝忙道:“你们要去什么地方?方便的话带上我一起。我功夫虽然没有你们两个好,但若有什么需要跑腿的活儿,我也可以替你们分担一二。” 展昭一笑,在他肩上拍了拍,“不忙,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交代你。” 王朝:“展大哥请讲。” 展昭行至圆桌前,蘸着茶杯里的水,在桌上写下“冯锦年”三个字。 “这个人,我想让你帮我盯着他。” “这是……”王朝盯着那个人名,微微蹙起眉头。 展昭没多解释,紧接着在旁边又写下一个“张延”。 “这个人,你也帮我多注意一下,必要时,可以先抓起来,审审。” 王朝眼睫一跳。他心里很清楚展昭这里的“审”多半不是什么正规的“审”法。 一旁,旁听围观的白玉堂也开口道:“我这边的人你可以用,如果不好意思用手段,就让我这边的人去办。” 王朝眼皮儿跳的更厉害了,心里隐隐有股寒意渐渐升腾。 “还有一件事。”展昭道,“我想让你帮我打听个地方。” 王朝问道:“是什么地方?” “秋凉寺。”展昭道,“找人暗中问一问,但别打草惊蛇。” 王朝点头:“记住了,问到了地方之后呢,要怎么办?” 展昭看了看白玉堂,后者察觉到,也看向他。 “按兵不动。”展昭道,“一切等我们回来再说。” 事情交代好,两人就要离开。 才到门口,柳青忽然溜溜达达的回来了,手里还举着个吃了一半的糖葫芦。 “五兄!”柳青看到白玉堂,眼睛倏然一亮,继而看到他身后的展昭,表情忽又变得别扭起来,“你们两个做什么去?” “我们……” “出趟远门,你去吗?” 白玉堂话没说完,被展昭强行打断,他幽怨的看了展昭一眼。 柳青听说要出门,立马扔掉手里的糖葫芦:“去!去什么地方?” “具体的路上跟你说。” 三人轻功离开,在前往临平的路上,展昭将事情的大概简单同他说了。 柳青是个暴脾气,闻言差点转身回去,直接杀到衙门取冯锦年狗头,被白玉堂拦住。 拦虽拦下了,但柳青心中还愤愤难平:“狗官!居然敢打我五兄的主意!我就说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展昭眉毛一挑,掏了掏耳朵,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晚上,三人悄悄抵达临平。 到了地方,三人没急着立马进入正题,先寻了个当地最热闹的戏楼去听戏。 戏这个东西,柳青不懂也不好,因而打从进了戏楼,屁股底下就像长了钉子,一直没个消停。 “我们来这儿,不是为了找那狗官的罪证的?”柳青往桌前一趴,问那两人,“如何跑到这里来听什么破戏?” 问完了,着重瞪了几眼展昭,语气里全都是对他的不满:“我说展大人,你到底行不行?我看干脆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让我回去宰了那狗官,一了百了!” 展昭正一边悠哉的听戏,一边剥花生吃。闻言顺手剥了颗花生,哄小孩子一样放在他手心:“乖一点,等这出戏唱完,就带你出去透气。” 柳青看着手里的花生仁,觉得被侮辱了。 白玉堂却目光在那颗圆润润又胖乎乎的花生仁上逡巡片刻,羡慕的一拽展昭的袖子:“我也想要。” 展昭:“……” 他忽然有点后悔带这两位出门。 不过面对白玉堂那期待又希冀的小眼神…… 展昭叹息一声,还是拿了个空碟子过来,任命的开始剥花生。 一边剥一边心里想:我这是带了两个麻烦宝宝出来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我要被做成菜了。 第35章 十三回 第一出戏唱完后,戏楼的人走了大半。 柳青伸伸懒腰站起来,以为总算可以离开了。没想到同桌的两个人,一个剥花生,一个边看着另一个剥,边时不常的拿起喂给对方一个。 看的他好不眼瞎。 柳青:“……” 我风流倜傥、桀骜不羁的五兄,怎么好像被人下了蛊? 他无意识的又一撇二人的兵刃,恰好看到了那一对粗制滥造的剑穗。 柳青:“???” 他当年游历在外,曾得到过一块上好的玉料,花了不少银子又托了不少人才总算求得大师给雕了个坠子,本来喜滋滋的拿去给白玉堂献宝,谁知道白玉堂却以自己不喜欢在刀上挂东西为由,婉拒了他的好意。 柳青信以为真,倒也没说什么,想着彼此兄弟一场,既然不喜欢,便也不强求。 这次阔别多年再相见,他其实早看到了白玉堂刀上挂了东西,但碍于面子,没好意思多问。 要不是今日他多看了一眼,竟还没发现展昭的剑上居然还有一个。 而且这做工,这款式,这用料……肯定是出自一人之手! 五兄不喜欢自己送的东西,那倒也没什么。可凭什么要收他的东西? 关键这东西做的又丑又烂,看着就不值几个钱…… 柳青感到一阵窒息,忍不住盯着两人的剑穗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不得了!惊的他差点将身后的凳子给打翻。 他这边的动静,引起了那边两人的注意。两人纷纷向他投射过来疑问的目光。 展昭:“还想吃花生吗?” 柳青:“……不、不了。” 他心事重重的坐了回去,屁股长钉子的毛病像是一下子治好了。只是之后的几场戏,台上上来什么人,又都唱过什么,他是一句都没再听进去。 晚场的戏全部结束,所有的宾客依次离场。 戏楼老板向后台的众人打了招呼,先一步自小门离开。 才出了门,忽然发现面前等着三个人。 这三人手上全都拿着兵刃,其中两个器宇轩昂,风度翩翩,另外那一个体型略壮,面相有一点凶。 倘若今日等在这里的只有最后这个人,老板大约还会以为自己遇上打劫的,但有了前边儿两位作陪,老板的心却莫名的踏实了许多。 “三位……大侠,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展昭微微一笑:“蔡老板不必紧张,我们前来只是向你打听个人。” 城南住宅区,一座老式建筑内。 蔡绍吹亮火折子,将屋中的灯一一点亮。 “我这里环境不好,三位公子莫怪。”蔡绍局促的搓搓手,对三人道,“哦,三位快请坐。” “打扰了。”三人拱了拱手,依次找地方落了座。 蔡绍翻开茶盘里的杯子,提起水壶晃了晃,而后也不管里面的水是什么时候的,客客气气的倒了三杯,又客客气气的推到各人跟前。 “恕我直言,你们怎么会突然想问宋馨的事?”他目光在三人脸上挨个扫过,困惑问道,“你们和宋馨……或者和宋家有什么关系吗?” 展昭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接拿了腰牌出来:“不瞒蔡老板,在下奉我家大人的命令,正在暗查当年的一起旧案。” 蔡绍瞥见腰牌上的字,脸上肌肉紧了紧,原本就不放松的身体顿时绷的更直了。 展昭:“蔡老板不必慌张,我们不会为难你,此番会来找到你,完全是因为那一出戏。” 他们之所以到了这里不急着去问线索,而是扎进戏楼听戏,是因为展昭听闻这座戏楼每过几天都会加演一出“忠女传”。所谓忠女,大多应是描绘那些忠贞忠义的女性故事,然而这座戏楼的“忠女传”却总会有那么一些地方,叫人看着不太舒服。 好像在这些忠贞忠义的背后,还藏着一些别的故事。 展昭他们进城时,恰好听闻今日戏楼会有这一出戏,因而与白玉堂交换了个眼神,决定亲自到戏楼看一看。 两人带着柳青,隐去自身气场,努力混进宾客中,将自己装成一个真的只为听戏消遣的公子哥,明面上听听戏,吃吃花生,拌几句嘴,实则一直支棱着耳朵去听周围人的议论闲扯。想要通过这些人探听到一些平日里问不出来的线索。 但是很可惜,因为宋馨的这起案子实在相隔太久,两人听了整整一个晚上,也没能筛选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无奈之下,只好出来堵住蔡绍这戏楼老板,再由展昭亮明身份,直白找他去问。 提起宋馨,蔡绍长长的叹了口气:“不瞒大人您说,我戏楼的那一出戏,是有人写了交给我,又强迫我去演的。” 展昭:“具体怎么回事,你可以详细说说。” 蔡绍又叹口气:“大人,不是草民不说,这实在是……” “马绥死了。”展昭道,“在岐州,就最近,死时被人掐断了脖子,伪装成上吊。” 蔡绍脸色铁青。 展昭微微倾了倾身,目光如炬的盯着他:“你还想要替他隐瞒吗,蔡老板?” 蔡绍喉结微动,被他看的大气都不敢喘。 展昭:“还是你以为他真的能够保你一辈子?让你从此衣食无忧,未来颐养天年?” 他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的敲了敲:“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 展昭轻笑:“就赌你的这条命,能被你护着的那个人,留到什么时候。” 从蔡绍家里出来之后,柳青的脑子还有点懵。 “你刚刚是什么意思?”他问展昭,“那颗菜和衙门里的狗官又有什么关系?” 展昭笑了笑,给他解释:“蔡绍和冯锦年当年是同窗,两人因为都喜欢戏,大概关系还不错。” 柳青道:“等会儿……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戏楼。”白玉堂道,“听戏的时候,旁边的人说的。” 柳青方才在戏楼,光琢磨那对剑穗的事情了,完全没注意旁边坐的是人是鬼。 他问:“那说他护着衙门里那位,又是什么意思?” “你刚看到蔡绍住的什么地方了。”展昭道,“住在那种地方的人,会能开一家那么大的戏楼吗?或者反过来说,能开得起那么大一家戏楼的人,如何会住在那么老旧的宅子里?” 柳青眨眨眼,看看他又看看白玉堂:“……为何?” “因为戏楼原本就不是他开的。”白玉堂替展昭回答,“蔡绍虽是老板,却不过只是挂个名,因为真正的东家不方便出面。” 柳青挠挠头,没懂:“不是……为什么啊?你们从哪儿看出来的?” 展昭和白玉堂互相看了一眼,笑道:“首先,是那一出莫名其妙的‘忠女传’。刚刚在听戏时候,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整晚的戏,只有第二场人最少——显然,这出戏明显是不赚钱的。身为一个商人,倘若明知道自己卖的一样商品不受大众喜欢,那他还会不会亏钱去卖?” 柳青下意识道:“自然不会。” “但是蔡绍卖了。”展昭道,“不仅卖,而且频繁出售,甚至不惜亏钱,请的都是本地的名角,更不顾会损失客流,而把这样一出没人喜欢的戏码放到第二出上演……倘若你是这家戏楼的老板,你会这么作践自己家的生意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明天应该有个高甜预警! 第36章 十四回 “就算你说的对。”柳青道,“那你怎么确定那颗菜背后的人就一定是那狗官?” 展昭摊了摊手:“我不确定。” 柳青:“?” “可你刚刚不是还又打赌又威胁的!?”柳青睁大眼睛道。 “我是这么怀疑。”展昭道,“但我没有证据,也无法肯定一定就是他。” 柳青仿佛被噎了一下:“那你还……” “试试运气嘛。”展昭眯眼一笑,“万一运气好,被我猜中了呢。而且看蔡绍刚刚的反应,我也猜的八.九不离十。” 他背着手,高深莫测的晃晃脑袋:“有的时候,正着推不下去,就反向倒推,说不定就能看到不一样的结果呢。” 晚些时候,三人寻了客栈,开房住店。 “三间上房。”柳青摸出一块银子拍在柜台上。 “两间。”白玉堂紧跟着过来,对掌柜的道。 掌柜看看银子,又看看面前的两人,“到底几间?” “两间。”白玉堂语气不容置疑。 等房间开好,三人依次上楼。白玉堂很自然的就要跟着展昭进屋。 “五兄,等等。” 白玉堂抬眼看了看他。 柳青:“你素来喜静,不喜欢有人打扰,不然我们换换,你住我这间,我和他睡。” 白玉堂眼皮儿颤了颤:“不必了。” 柳青:“可是……” 白玉堂:“床小,你睡相又难看,他挤不过你。” 柳青:“……” 趁着功夫,白玉堂已经推着展昭进了屋。 柳青独自一人进到隔壁房间,焦躁的在屋中走来走去,越琢磨越不对劲。 兵刃上挂对方的坠子,同住一间房,还有先前每次提到展昭时,五兄护着他的样子…… 要说只是普通的朋友之情,这俩人未免也太腻乎了。 柳青自认和白玉堂的关系不输展昭,那也没到他俩那个样子啊! 而且柳青自打发觉出什么之后,特意观察过两人之间的互动。他发现白玉堂看展昭的眼神也十分的不对劲…… 再怎么是朋友,再怎么关系好,那也不会视线犹如粘在对方身上,撕都撕不下来吧?而且他这五兄,看向展昭时,也有些过于深情了。 柳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对于这件事,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放在桌面上主动去问。 他越想越焦躁,越焦躁越冷静不下来。到最后几乎要把自己的头发抓烂。 这边房中着急上火,那边房中却显得有些过分惬意了。 白玉堂泡完一壶茶,转身走到展昭身后:“累不累?给你按按吧。” 展昭眉毛一挑:“怎么?堂堂白五爷竟还懂推拿?” “看书学的。”白玉堂道,“想着有朝一日说不定能用的上。” 展昭:“……这话为什么听着有点耳熟。” 白玉堂挽起袖子,一边在他的肩颈按压一边道:“许你有好事想着我,就不许我有好事想着你么?” 展昭心道:“我想着你,那是把你当弟弟。” 白玉堂道:“其实我还会很多东西,倘若这次我还能有命回去,一一做给你看好不好?” 展昭的心没来由的抽了一下,他当即皱眉:“别胡说,什么有命回去。” 白玉堂不仅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会伤心么。” 展昭有一点气的侧过头看他:“你再乱说,我要把你赶出去了。” 白玉堂抿了一下唇:“不用你赶,我自己走。” 他说走就要走,当即转身要离开。 展昭简直怕了他了,忙从后面一揽,勾住他的腰。 “你这问的什么破问题,你出事我自然着急难过。” 白玉堂偷偷扬了杨嘴角,随即也不转身,就着这个略有些亲昵暧昧的姿势问:“是因为我们认识——就像养只宠物,朝夕相处,有一天它离你而去的那种难过,还是因为我大哥将我托付给你,兄长对兄弟的那种难过?” 展昭长叹口气,手上稍一用力,转过他的身,让他与自己面对面:“因为那个人是你。” 白玉堂终于满足了:“即便知道你是故意这么说来哄我,我也很开心。” 他是真的很开心,发自内心的,连眼角都笑弯了。 展昭却看着他,心里一片酸涩。 “玉堂,我们谈谈。” 白玉堂重新在桌前落座。 “你想谈什么。” “我们的事。”展昭道,“我不否认你的感情,也没什么立场要求你什么,但是玉堂,你想过你自己没有?倘若你这一辈子真的就跟我这么纠缠下去,不管将来我们的结局是好是坏,你白家的香火怎么办?你四位结义兄长那边又要怎么看你?” “香火我不在乎。”白玉堂道,“就算我没有心悦你,也不保证我就一定能够娶妻生子。万一我娶得妻子生不出来怎么办?万一不等我娶妻,已经遭遇天灾人祸,客死他乡了又怎么办?你不必拿这个理由将我拒之门外,只是你……” 他顿了一下,有些伤心道:“如果你是因为担心展家香火,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至于我陷空岛的四位哥哥,”白玉堂道,“我自己的事情,自然由我自己承担。倘若你真能应我,就算他们反对,哪怕是把我的腿打断,我也不会皱一下眉。” 展昭听他这么说,心里更难过了。 “你……哎……” “不用替我担心,真的。”白玉堂伸出手,试探性的握住展昭,见他没有反抗,这才又大着胆子,将他整个包裹,“你知道我的心思,没有推开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你也……不用因为我们的事有什么压力。”白玉堂轻轻婆娑着他的指尖,好看的眼睛里缀满让人心酸的笑意,“毕竟喜欢你是我单方面的事,你不需要负责,也本来和你无关……” 他话没说完,手忽然被展昭用力捏住。 “谁说和我无关。” 白玉堂错愕的抬头。 展昭一脸的无奈和自责:“当年你大哥将他唯一的弟弟托付给我,我却断了人家的香火……既然已经做错,那我也只能将错就错,继续‘负责’到底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展大人:既然已经这样了,你也别去祸害别人了,继续祸害我吧。 皮埃斯:本文明天就V啦,会有万字肥章掉落,还是希望大家能支持正版,感谢大家! 另外,过两天V后打算搞个抽奖,冬天了,抽点吃的吧。酸辣粉、牛肉粉、螺蛳粉你们喜欢吃什么呀?或者如果有掐想吃的东西也可以评论告诉我,我选提名高的做奖品。 再然后,安利一下自己的下一本预收。大概是个重生原著向~主谈情说爱,少部分剧情。 《[七五]心悦于我,不妨直说》 文案: 展昭自噩梦中醒来。梦中,白玉堂孤身闯阵,惨遭暗算,血肉模糊的死在自己面前。 惊醒之后,他发现一切尚未发生。为了避免梦中的情景再现,展昭几乎片刻不离白玉堂左右,稍有风吹雨打都要惊心半天。 这一反常很快引当事人的注意。直到某天,展昭被白玉堂堵在开封府后门。 白玉堂:你若心悦于我,不妨直说。 展昭:我…… 白玉堂:好,我答应了。 第37章 十五回 白玉堂脑袋发懵,一时居然没有听懂展昭的意思。 “你……你刚说什么?” “说你的茶再不喝要凉了。”展昭端起茶杯,想要一饮而尽,借此冷静一下自己发胀的大脑。 却被白玉堂激动地劈手打落:“你别转移话题。” 杯子磕上桌角,又咕噜噜的继续往下,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两人之间短暂的静默,展昭叹气道:“你还让我说什么呢?” 白玉堂有些难以置信,十分怀疑自己幻听:“你方才说……” “我说对你负责。”展昭看着他的眼睛,“负责到底。” 他想过了,白玉堂从小孤零零的,只有他大哥。他对亲人的所有依赖和爱,几乎全部放在了大哥身上,谁想到大哥竟也离他而去。他满腔的对于亲人的爱无所适从,虽然表面上没太表现出来,但他内心是缺爱的,也比其他人要更渴望爱。 如今他对自己表明了这份感情,又一次又一次的透露出他的真心与坚定。高傲如白玉堂,此刻居然剖开自己的胸膛,毫无保留的将他火热的内心捧给自己看……展昭觉得,自己不该再推开他了。 “是我让他误入歧途。”展昭心里想,“倘若我再把他推开,那我还是个人吗?” 他不讨厌白玉堂,甚至比起其他人,对白玉堂要更亲近一些,也很愿意宠着他,疼爱他。 展昭没经历过男女之情,但在他的想象中,两个人在一起大抵也不过如此。 我心里想着他,他心里也想着我。遇事一起披荆斩棘,闲了一块喝喝酒,过过招。 神仙眷侣也没比这夸张到哪儿去吧? 况且有了这层关系,白玉堂也能开心一些,自己也不算辱了白大哥的命,可以继续守着他,照顾他,也是一举多得了。 白玉堂在经历了一开始的惊异、错愕、难以置信后,很快心里就镇定了下来。 “你是认真的?”白玉堂问,“你真的知道自己口中的‘负责’是什么意思么?” 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展昭,身体前倾,不断向他逼近:“对我‘负责’可不仅仅只是嘴上说说就完了的。” 展昭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他定定的回望着对方,视线慢慢下滑,随即捧过白玉堂的脸,在他浅色的唇瓣上不轻不重的碰了一下。 “现在,我可以对你‘负责’了吗?” 白玉堂猝不及防,瞪着眼睛,脸“腾”的一下,红了个彻底。 “你……”白玉堂气息都不稳了,因着展昭刚刚的举动,声音都在发颤,“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努力压制着冲动,以及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的心跳。偏偏展昭极不怕死,强占了对方的便宜还不够,手指又按压上了白玉堂的唇,极暧昧的搓揉。 “你觉得呢?” 白玉堂呼吸加重,眸色渐沉,他喉结滚动,一下攥住展昭作怪的手,眼看就要控制不住的扑上去。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叩门声:“五爷,有点事情。” 那一瞬间,白玉堂眼中有杀气闪过,恨不得直接出手,剁了那个碍事的手下。 但马上,理智重新回归。白玉堂闭上眼,强行平息了混乱的气息,而后重重的看了展昭一眼,放开他,飞速离去。 展昭等他走了,才轻轻摸了下自己的唇。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感觉,方才倘若不是有人打断,白玉堂好像就要扑过来咬死自己了。 “这小子,到底懂不懂风月之事?” 展昭摇了摇头,径自脱下身上的外衫,去床上歇息了。 白玉堂再回来时,展昭已经睡着了。 屋内被展昭留了盏灯,床外侧也为他留了位置。 看着展昭平静的睡颜,白玉堂忍不住又扬起了嘴角。 而后他脱下靴子爬上床,隔着被子轻轻抱住了展昭。 “以后这就是我的人了么?”白玉堂将脸贴在他的背上,满腔的亢奋无处发泄,却又怕自己的动作大了将人惊醒,便只好努力压制着对其动手动脚的冲动,隔着空气,用眼神将他从上到下爱抚了一遍。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滚烫,睡梦中的展昭还是被他烫醒了。 展昭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感觉到了紧贴在自己身上的小火炉,于是拍拍他的手,让出了一半的被子,转过身,把人摁在胸前,又那么接茬睡了过去。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自然非凡,如果不是因为白玉堂了解他,知道展昭身边没有伺候的人。就连他开封府的院子里,使唤的也都是些粗布老妈子,单凭他这哄人入睡的动作,都要以为他是个惯犯老手。 “我会如此深陷沉沦,全都怪你。”白玉堂十分白眼狼的心里想道,“也幸好我下手快些,不然将来不知道要便宜了哪家的小狐狸精。” 这么想着,他又报复似的往展昭怀里拱了拱,终于闭上眼睛,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美美的睡了过去。 次日天明,床上的两人睡得正酣,忽然一阵砸门声,打破了清晨的所有安定。 展昭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登时睁开了双眼,掀开被子要下床。 被白玉堂满脸低气压的拦住,提起手边的刀冲去开门。 “五兄早。”一觉睡醒,柳青的脸似乎有点浮肿,居然比昨晚显得又胖了一圈,他倚在门边,费力凹了个造型,看到白玉堂身上衣衫整齐,先暗自松了口气。 “什么事?”白玉堂见门外是柳青,默默放下了手里的刀,不过睡觉被打扰的怒意还没全消。 柳青像是看不见一样,十分作死的笑眯眯道:“天亮了,我来叫你们起床——不是要去查案吗?我们今天先去哪儿查?” 话刚说完,就见展昭披头散发,衣襟微敞,上面压的都是褶子的慢步走了出来。 “查案那么积极,不像你作风。柳贤弟怕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柳青盯着展昭,眼睛都看直了,将平日里的那些冷嘲热讽全部抛到了脑后。 他这么直愣愣的一看,白玉堂的脸色顿时又沉下三分。 柳青挠挠头:“我……” “回房等着。”白玉堂撂下这句话,转身扛起展昭,向屋里侧走去。 剩下柳青独自在门外风中凌乱。 柳青:我瞎了。 一个时辰后,三人换了一身行装,寄存了兵刃,退房直奔宋氏老宅。 路上,柳青跟在两人身后,一个劲儿的观察两人,见他俩言行举止好像又和平日没什么不同,不禁一阵奇怪。 “难道是我多心了?”柳青挠头。 在他前面,白玉堂拽拽身上从未穿过的粗布衣裳,皱眉问展昭:“干嘛穿成这样?” 展昭笑着将他这身行头仔细打量了一番:“我们去查案,自然不好穿的太过招摇。再说我也挺想看看你穿普通老百姓的衣裳是什么模样。” “不想招摇我派人去查就是了。”白玉堂小声嘀咕了一句,问他,“我穿这个难看么?” “好看。”展昭回答的无比真诚,“你穿什么都好看,不穿也好看。” 白玉堂猝不及防的被撩了,立刻脸红的想跳脚。 展昭哈哈一笑,探臂揽过他的肩:“不闹你了,不过我说的都是真的,天底下再没有谁比你更好看了。” 白玉堂挑眉,表示怀疑。 展昭:“真的!后宫的佳丽三千,东京的天香四绝,还有西京的那对有名的姐妹花,全都不及你半分。” 白玉堂眼皮儿直颤:“想不到啊,展大人居然知道这么多美女。” 展昭摸摸鼻子,讪讪的笑了笑:“工作需要,为兄也不过只见过一次。” “展大人这工作可真好。”白玉堂酸溜溜道,“包大人那边还缺不缺人?干脆让他也给我举荐一下,到那小皇帝跟前去献个艺,说不定也能让我捞到个一官半职,跟着展大人一起去看后宫佳丽,天香四绝。” 展昭听出了他话里的酸味儿,忍不住抬手揉揉他的头发:“打死卖醋的了?酸的都呛鼻子。” 又用肩膀碰碰他,挨近他身边,小声道:“我都答应要对你负责了,你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 白玉堂可太不放心了:“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平日有多惹人的眼?” 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道:“我去开封找你的次数算不上多,可仅仅是我去的几次,每回你身后边儿都有一群漂亮小姑娘对你偷偷咽口水。”还有你那动不动就爱乱撩人的臭毛病,撩还不自知,真是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后边这话,白玉堂默默在心里吐槽的,没说出口。 展昭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忽然严肃的拉住他的手:“先前是我不知道你心思,对于外边儿那些人,我也从没设防,不过今后不会了。” 白玉堂被他这股严肃劲儿弄得有些不太自在,于是强行绷起脸来,装出一副大度模样:“你爱怎样便怎样,五爷还会跟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争风吃醋么?对你,五爷还是有自信的。” 展昭见错的对的全让他说了,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无奈。 但能怎么办呢?自家的孩子,也只能自己受着了。 三人一路打听一路走,经过一段坑坑洼洼的烂泥地,总算找到了宋氏老宅。 这宅子从外表看,应是许多年没人住过了,又经过长久的风吹日晒,总觉得用指头推一推就能原地散了架。 三人绕着这宅子转了一圈,愣是没找到进去的门。 还是一位老太太,见这三位踌躇不前,走过来询问。 “哦,我们是这家人的远方亲戚。”展昭仗着自己身上衣服穿得破,瞎话张口就来,“这位大娘,请问这里怎么没有人了呀?”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这里的人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展昭故作惊讶道:“死了?难怪之前给她们写信,一直也收不到回信。” 他道:“大娘,她们是怎么死的,您可知道?” 老太太又叹口气。她抬起头,用一双已经浑浊的眼睛又在那座老宅上逡巡片刻,随即颤颤巍巍的转身,往旁边的一座破旧矮房走去。 展昭三人互相对了个眼神,马上也大步跟了上去。 “宋家的丫头从小聪明伶俐,也不知道是家里教得好,还是有什么天赋,”老太太嗓音低沉喑哑,说话速度很慢,“在她不记事儿的年纪,已经知道应该跟什么人玩,不该跟什么人说话。” 这故事让老太太这么一讲,大有要从“从前有座山”开始讲起,柳青实在没有那个耐性,便道:“老太太,之前的事儿就不必如此一一细说了,您还是挑拣着重点,开门见山,先跟我们说说她是怎么死的,如若有什么冤屈,我们也好替她去报仇!” 老太太走路的动作一顿,褶皱的脸缓缓转向他,倪了他一眼:“怎么,三位不是来探亲,是来给这宋家母女报仇的?” 展昭见老太太起了疑,忙笑了笑道:“大娘,您别听我这弟弟胡说,您看他长得壮实,其实鸡都没杀过一只,他就是急脾气,爱逞嘴上的威风,成不得事。” 鸡都没杀过一只的柳青登时横眉怒目,十分想要和展昭掰扯一下杀鸡的问题。 老太太没再理他,走了两步,逐渐开始喘了起来。 “宋家丫头太会做人,致使村里当时的小孩儿都不怎么喜欢跟她玩,只有村头那家的穷小子整日抹着鼻涕,跟在她的屁股后边跑。” “开始的时候,宋丫头也嫌人家,说什么不让他跟,好几次对他拳打脚踢,恶语相向的赶他走。但穷小子哪怕挨打挨骂,也都忍着没走,甚至还会在宋丫头挨欺负时挺身而出的保护她,又在她挨了亲娘的罚,被关禁闭时担着挨打的风险,溜进去给宋丫头送吃的。” “一来二去,两人便熟了,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拉进了许多。有时宋丫头闯祸,挨了罚,穷小子便护着丫头到他家。” “穷小子的爹时常出外做活,家里只有个身体不太康健的母亲。母亲很疼爱儿子,见儿子很喜欢这丫头,便私底下问这丫头,将来愿不愿意给自己儿子当媳妇。宋丫头没多想,当时觉得身边就这穷小子对自己好,便随口答应了下来。” “这话她自己都没当回事,自然不会回去同她娘说,可她没当真,穷小子的娘却一直记在心里。转眼到了宋丫头及笄的那年,穷小子的娘也因为病体不支,撒手人寰。当时穷小子童试刚过,正筹备着接下来的乡试,他娘一死,他也没法继续去考,于是吃糠咽菜,本本分分的为母守孝三年。” “这三年时间,宋丫头的娘倒也为她寻过人家,但因为这丫头从小在村里风评不好,寻的几家后面都黄了,直到当时太爷的小儿子无意间到访我们这,被这丫头的娘给看上了。” “太爷的这位小公子姓马,单名一个绥,长得唇红齿白,看着就是个喜好玩乐的纨绔公子哥,这要是个寻常人家,多半是不愿意自家女儿跟他粘上关系的,可这宋丫头的娘偏偏看中了他荷包里的钱,一心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塞给他,还说就算做妾也没关系。” “马绥确实好色,但开始是没看上宋家丫头的,加上她当时年纪也大了,自然更不会娶她。可宋丫头她娘却认定了马绥,几次三番上门祈求……你说这宋丫头到底是个没出阁的姑娘,被她娘这么一闹,脸都没处放。当时村子里也有不少人觉得丢脸,明里暗里的劝,可都没用。” “这时候,穷小子也终于守孝期满。当时他刚一出来便听说了这一场闹剧,急的胡子没刮,澡也没洗,像个山顶野人一样直接冲到宋家去提亲,又对宋丫头她娘说,他们之间早有婚约,不信可以请宋丫头出来对质。” “宋丫头原本就是随口乱答应的,当时也没有任何书面凭证,她自然不应。当天,穷小子就被宋丫头的娘乱棍打了一顿,又当着全村人的面,将他从宅子里丢了出去。” “不过这穷小子也是毅力非凡,那日回去后,他刮干净胡子,洗干净澡,而后每天都来宋家上门提亲,若是叫门没人应,就干脆捧着书在门外看。日子久了,就连我们这些做邻里的,都看不过去。” “然而这宋丫头她娘的心像是石头长得,任凭穷小子怎么求,她都不肯将女儿嫁给他。不仅如此,还时常当着村人的面,打骂贬低,一点尊严都不给他留。这些,穷小子也全都忍下了。” “这期间……约莫有个一年的时间吧,有一天,宋丫头她娘像是突然开了窍,不仅对穷小子态度有所好转,甚至一改口风,决定要把女儿嫁给他了。穷小子自然开心。” “不过他家里也是真的清贫,当年他母亲尚在时,条件就不怎么好,如今守孝三年,他的家中几乎一贫如洗。但要娶宋丫头过门,他又不好草草了事,于是变卖了家中所有值钱家当,就连他娘留给他的遗物都没放过,除此,又向邻里朋友相借,东拼西凑的总算弄到点钱。” “婚礼当天,那也是非常热闹了。按我老婆子的记忆,二十年内村里应该都没有过那么喜庆热闹过。穷小子对宋丫头也是真的好,不顾自己贫寒,让宋丫头嫁的风光。当时全村的人都以为宋丫头跟了他,将来一定能够过上好日子——虽说不能锦衣玉食,但凭着穷小子对她的这份执着和真诚,未来也绝不忍心让她吃苦,加上穷小子肯用功,当年就已经考中了秀才,如果不是因为守孝,说不定现在已经考取了功名,吃上了国家的这碗饭。可惜……” 她可惜的是什么,展昭和白玉堂早就通过当年的卷宗知道了,只不过碍于伪装,他不能明说,便只好明知故问道:“可惜?” 老太太站在矮房跟前,透过空中薄薄的雾气,看向不远处宋氏老宅的方向。 好一会儿后,她才缓缓开口:“可惜宋丫头没能等来她的好日子,穷小子甜蜜的美梦也就此破碎了。” “成亲当日,就在接亲队伍抵达宋宅门外时,宋家请来的喜婆在新娘子的屋中,看到了宋丫头的尸体。” “当时她身穿喜服,盖着盖头,凄惨无比的吊在房梁上,模样凄厉又渗人。在她旁边的妆台上,放着一封用血写成的遗书,上面指控太爷的公子马绥,趁她新婚大喜前夕,无视她的哀求,将她强行占有……” “宋丫头不堪受辱,更不愿让穷小子蒙羞,糟人耻笑,只好先行一步,到黄泉路上等他,并在信的末尾告诉他,如若有缘,来世再见。” 故事讲到这里,周遭几人全部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直到一阵风吹开厚重的云层,将天空撕开一道口子,令阳光重新投射下来。 老太太这才出了口气,而后用她那喑哑到有些剌耳朵的嗓音继续道:“红事变白事,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当时满座的宾客全都因为这一变故呆住了。穷小子也失魂落魄的仿佛被人吸干了魂。当时的场面,当时的心情,几乎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但是事情还没有结束。” 那天晚上,穷小子将最后一个宾客打发走后,忽然有一伙官差抬来了一具尸体。那是具女尸,胸口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尸体的主人他也认识,正是当年无数次对他无情打骂,让他容颜扫地,差一点就成为他岳母的宋丫头的娘亲。 那伙官差什么也没说,放下尸体匆忙离开。穷小子检查尸体时,在尸体的怀中发现了一包包裹严实的银子,包银子的布在当地除了马绥,没有任何人用得起。 “那之后,穷小子四处打听,总算了解到岳母的死因。原来那日宋丫头的娘亲得知女儿死讯,精神已经大受打击,之后又看到了那封遗书,当即发疯的跑去太爷府上大闹,非要马绥去给自己女儿偿命。两人争执间,马绥失手错杀,致使宋丫头的娘亲当场毙命。” “马绥不愿声张,更担心事情闹大捅到他老子那里,于是连夜让人归还了尸体,又奉上纹银数两,想要当个封口费,盼望穷小子能够大发慈悲,放过自己。但是——” “新仇旧恨,他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展昭接口道。 再之后的事情,已经没了继续讲的必要。 那个老太太口中的穷小子,也就是现在的冯锦年,不顾一切的将马绥告到了知府那里,知府亲自坐镇审问这起案子,最终判了马绥死刑。 这件事,随便抓过一个当地人,都能说得出来。 从老太太那里告辞离开后,天空又阴了下来。 柳青一边走,一边问道:“照这么来看,那个狗官还是个好人?姓马的死在他的手中,也是罪有应得。” 展昭看了他一眼,笑着摇摇头。 柳青:“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展昭只是笑,笑的柳青一阵发毛。 柳青不自觉的朝白玉堂身旁靠了靠,手臂搭上他的肩:“五兄,你看看他!莫不是案子破不成,人疯了!” 白玉堂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肩从他的手臂下挪走,道:“他是在笑话你笨。” “我怎么笨了!”柳青跳脚,“方才那老太太说的,不就是这个意思!?” 展昭顿时笑的更大声了。 白玉堂瞥了他一眼,知他是成心,也不戳破。他问柳青:“方才那老太太与我们非亲非故,为何要同我们讲那些?” 柳青理所当然道:“因为我们是‘宋家的远方亲戚’啊!” 白玉堂又问:“有何凭证?” “凭证?”柳青呆了呆,低头看看自己的破衣服,“……好像是没有任何凭证。” “无事献殷勤。”白玉堂道,“没有人会那么好心。” “这是其一。”展昭此时总算笑够了,接着白玉堂的话道,“还有其二——这老太太,你们看着像是多大岁数的?” 柳青回忆了一下对方的老脸,浑浊的双眼,走路的蹒跚以及说话的腔调:“怎么……也得有个八十来岁吧?” 展昭问道:“你的祖母,今年高寿?” 柳青道:“倘若活着,今年也该七十有六了。” 展昭又问:“那她老人家当初记事可还明白?” “记事?”柳青费力回想,“好像时而明白,时而糊……” 他话没说完,忽然反应过来:“你是觉得刚刚的老太太记事儿太清晰了?” “第一,这件事并非发生在她自己的身上。”展昭伸出一根手指来,“作为一个普通的邻居,充其量她也不过是个旁观者,这件事又已经过去多年,如何会对那么多细节记得那样清晰?” 柳青摸着下巴点点头:“有道理。那第二呢?” “第二,”白玉堂接话道,“当年的冯锦年如今已经做了官,这件事大家都知道,既然知道,那也应该清楚不该随便妄议吃皇粮的人,不然很有可能招惹杀身之祸——可方才的老太太毫无惧色,甚至发现我们后主动前来搭茬,实在不太像是普通百姓所为。” 他说到这里,偏头一看展昭。 展昭也刚好在看他。 “看来又想到一起去了。”展昭对他挑了下眉。 白玉堂立时绷不住的朝他笑笑。 柳青左看看这个,右看看那个,仿佛又要瞎了。 他前跨一步,挡在两人中间,硬生生隔断了两人的眉来眼去:“先等等,给我解释解释,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这件事说来有些话长。”展昭说着,顺手要去搭柳青的肩,可惜没等手落下,已经被白玉堂冲过来,一把抓住了。 “走了,晚了来不及了。” 两个人风筝一样的被风卷跑了,留下柳青还在原地挠头解谜。 眼看这两人越跑越快,越飞越远,柳青这才提起一口气,奋起直追。 “喂!又不管我!你们是不是人啊!” 三人很快回到方才的矮房。 此时的矮房门外已经看不到人。 屋子的门窗全部紧闭。展昭走上前,抬手在窗前一抹,抹了一手的灰。 三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柳青与白玉堂直接飞身上了房。 展昭等他二人埋伏好,这才行至门前,客客气气的敲了敲。 “大娘,您在吗?有点事儿,晚辈还想向您请教一下。” 里面没人应茬,仔细听,根本连个声音也没有。 屋顶上的白玉堂见状,轻轻扣开一片瓦片,侧头向里一望,登时惊的瞪大了眼。 “展昭!” 他话出口的同时,展昭已经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中央,正对着门的方向坐着个人,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被五花大绑在里面。 此人双目圆睁,嘴巴被迫撑开,嘴里咬着个类似箭筒的东西,刚好对准大门。 木门连同窗子一起,被人以细线连接,只要有人推开了门或窗,就会牵动着引发机关,从门口那人口中的箭筒中射.出细箭。 展昭推门而入,机关瞬时触发。 不过好在展昭耳力过人,长久的江湖行走和办案经验,也让他处处提防警觉。 因而第一支细箭射.出时,展昭便已然跃至空中躲过。 然而机关中的箭并不止这一发。 很快在他双脚即将落地时,箭筒中的第二支箭也延时射.出。 这一发像是算准了他的落地时间——既不等他完全落地,可以借力再次使出轻功,同时又赶在他第一波警惕过去,身体处在下坠的过程中。 眼见那一支细箭就要刺入展昭的皮肉,电光石火间一枚圆润的石子凭空飞射过来,擦着那支细箭的箭身直奔展昭而来。 展昭轻轻一哂,足尖踏上,只微微借了那么一点力,便旋身闪过。 这时,第三支细箭也终于吐出,不过没等飞出大门,已经被从天而降的柳青以手中一支判官笔劈手打落。 三支细箭全部打出后,箭筒便成了空壳。 三人又小心谨慎的等了片刻,没再等来新一轮攻击。 白玉堂火急火燎,心急如焚的从上面跳下来,查看展昭的情况。 “放心,毫发无损。”展昭张开手臂让他检查。 白玉堂总算放下了心。 屋里,柳青已经拆下那人口中的箭筒,摸向他的脉门。 “怎样?” 柳青摇摇头:“死了有段时间了,已经凉了。” 他将人彻底松了绑,掰过那人的脸来看:“咦,这人不是那个老太太!” 不仅不是老太太,性别居然也不对。 这被弄死之后,拿来做箭筒支架的居然是个中年男人。 展昭亲自过来,将他的全身仔细检查了一遍,而后看向两人:“应该只是个普通百姓。” 柳青奇了怪了:“这么看的话,这人刚刚应该就已经在这里了。” 从他们离开,到去而复返,期间的时间根本不够让人布置一个这样的机关。 柳青问道:“如果真的有人想要杀我们,刚刚为什么不动手?” 如果是方才动手,借着老太太讲故事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岂不是更容易得手? “她们寡不敌众,”白玉堂道,“而且对方应该很了解我们,知道在当时情况下除不掉我们,反而会有暴露自己的风险。” 他一撩眼皮,看向展昭:“接下来怎么办?” 展昭摸了摸下巴:“如果按照正常逻辑推,蔡绍和今天为我们讲故事的这位‘大娘’好像都是冯锦年的人。” 柳青问道:“他们是吗?” 展昭反问:“如果你是冯锦年,明知道有人在查你,你会如何?” 柳青转动着手中的判官笔:“没有什么比死人更安全。” “就是这个道理。”展昭道,“他原本就想找人来做他的替死鬼,如果知道有人查自己,自然想尽一切办法将其除掉。对几个明知道会死的人,他作何还要大费周章的安排人提供给我们假线索?” 柳青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凌乱了:“所以?” “所以,”展昭微笑道,“这几个人应该是有人刻意讨好,前来送给我们的见面礼。” 柳青抱着手臂,低声嘀咕道:“想多了吧,谁会吃饱了撑的那么好心……” 然后就看到从矮房外面走进一个人。 此人纤瘦、高挑,一身黑色紧身衣,墨发高高束起,上面扎着一根明显与她风格不一的发带。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展大人的眼睛。” 展昭似乎早就知道她在,见到对方现身,居然没有一点意外。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姑娘的心思果然难猜。”展昭客客气气的端出一副笑脸来,“当日姑娘不是相约在秋凉寺碰面,如何话说了又不作数呢?” “女人心难猜,男人心就好猜吗?”对方装腔作势的叹了口气,“我约你到秋凉寺,你不是也没赴约么?你既不来找我,那我也只好主动前来找你了。” 展昭侧了侧身,让出身后的那具尸体来:“姑娘可否先为在下解个惑。” “姑娘姑娘的难免生分。”她笑了笑道,“我叫鸾素。” 展昭轻轻皱了下眉。 鸾素,正是那位八王府九郡主的封号。 对方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并没有多做解释,反而前进了几步,走到那具尸体跟前。 “这是冯安。”鸾素道,“冯锦年的生父。” 柳青当即不淡定道:“他不过一介布衣,你杀他作甚!” “人不是我杀的。”鸾素看他一眼,“是冯锦年干的。” “不仅是他生父。”鸾素道,“宋家母女,马绥,马绥的父亲,还有当年帮助马绥逃脱的所有人,全部都被冯锦年设计杀害。” 展昭是看过当时的卷宗的,问道:“宋家母女?” “你不会真以为宋馨是被马绥奸污后自杀的吧?”鸾素道,“马绥虽然好色,但并非是个女人就行。” 展昭:“所以马绥奸污宋馨是假?” 鸾素点头:“马绥从没有碰过宋馨,真正在新婚前夕将宋馨奸污的人……是冯锦年。” 一时之间,满屋静默。 柳青忍不住道:“自己的新婚妻子,他??” 鸾素道:“虽是自己的新婚妻子,但宋馨的心从来没有给到过冯锦年。” 她道:“你们知道为什么宋馨她娘开始死都不肯将女儿嫁给冯锦年,之后又突然改口了吗?” 屋里的几个老爷们外加一具凉了的男尸一起看着鸾素。 鸾素:“很简单,因为宋馨怀孕了。” “宋馨她娘原本想用这个法子将宋馨送去马绥房中,再以孩子为由,逼他收了宋馨,可惜中间关系没有疏通好,计划败露。已经怀有身孕的宋馨只好找个人草草嫁了,而冯锦年刚好是个合适的人选——这也就是宋家母女突然改口的原因。” “冯锦年最初知道宋馨转变心意时,开心的差点疯了,他为了娶宋馨,为了将她风光体面的娶进门,几乎倾家荡产,又豁出老脸,东凑西借,哪知道成亲的前一晚,有个满脸刀疤的野男人找上门,告诉冯锦年,宋馨肚子里有种了,是他的。” “冯锦年自然气急败坏,他当即跑去质问了宋馨,宋馨也是为了恶心他,居然全盘承认,那晚冯锦年几近发狂,不仅理智全失的奸污了自己的未婚妻子,还用棉被捂死了她。杀完了人,冯锦年居然还能镇定下来,连夜买通了喜婆和丫头,又让一名丫头伪装成宋馨,来应付她那个难缠的母亲。” “至于那封血书,那完全是冯锦年诱导宋母去找马绥大闹的工具,为的就是让他们自相残杀,将事情搞大,最后,不管谁胜谁负,谁死谁活,他都可以顺着计划再去一步步的除掉剩下的人,直至将所有人全部抹除。” “只他没有想到,马绥会被找了替身,他居然可以……” 展昭忽然抬起手来,打断她的话。 “故事确实很精彩。”展昭说道,“但凡事都讲求一个证据。” 鸾素定定的看了他一阵:“你想要证据,我都可以带你找到。包括未来即将发生的一些事情,我也可以告诉你。” “展昭,我不想瞒你,我是来自未来的人。” 第38章 十六回 “所有的证据线索都在这里了。”一叠厚厚的册子被丢在众人跟前的桌子上,鸾素在其中一个位置上坐下,目光扫视面前的几人,“相关证人我也可以提供。”说着,她对门外的一位小和尚道,“小师傅,劳烦帮我把人带过来。” 秋凉寺寮房之外,一名小和尚无声的行了个礼,转身走了。片刻后再回来,身后跟着几个人。 鸾素:“让他们进来。” 几个穿着各异的人被领了进来,依次排开。 鸾素对展昭道:“这些人,你随便问。他们所说的所有内容,全部保真。” 展昭没去问。他静静地看了鸾素片刻,道:“给他们纸笔,让他们将证词写下,连同这些证据一并交至官府。” 等所有人又一一被带下去,鸾素才问:“你肯相信我?” “你也没那个必要说这种谎。”展昭道,“真是想造假,我也可以一眼看出。” 鸾素笑了笑:“既如此,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来说说正事了?” 展昭翘起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你说。” 鸾素:“我已经和你透过底了,我是从未来几年后回来的,我真正的身份,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展昭没说话,显然对此事还是存有怀疑。 鸾素想了想,从腰间解下一块玉牌来。 那是块腰牌大小的玉制牌子,正面刻有“天禧二年,若虚”,翻过来,背面是一段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玉牌他见过,白玉堂拿给他看的。 展昭下意识看向白玉堂。 鸾素:“天禧二年间,先皇卜问测算,算到天劫。他看到一伙来历不明的帽妖偷偷潜入我朝国土,趁人不备,丢下数条通往未知空间的通道,而后伪装起来,混迹百姓之中。等他们得到百姓的完全信任,便将他们骗至通道处,将他们推入通道。每当有人顺着通道通过,帽妖都能得到力量的提升,就像……话本里那些吃人修炼的妖怪!他们不断将人推入通道,不断提升自己,积攒力量,直至他们强大到可以完全将我国土吞灭……” 鸾素:“这些内容,是先皇亲笔所写,上盖有先皇私印,被人以机巧机关锁在玉门的若虚阁上。而我手上的这块玉牌,便是开启机关的钥匙。” 展昭指腹在那块玉牌的花纹上摩挲片刻,又轻轻将其放下:“你说的‘通道’,可是这上面提到的‘泉眼’?” 鸾素道:“正是。” 鸾素:“这通道被我们的人称作‘悬泉’,以泉眼为入口。我们的人经过多年的研究与探查,发现这通道存在一种可以扭曲时间的异能。” 她见众人皱眉,似乎不解,便翻过手边的几个空茶杯。 “这个,代表我们现在的时间。”鸾素拿起左手边的杯子晃了晃,放在一旁,又拿起右手边的一个空杯,“这个,代表我原本生存的那个时间。” “两个时间都按照自己的轨迹向前推进,彼此之间本来是没有交点的。” 鸾素摁着两个空杯,让它们缓慢的向前移动。 “而我方才所说的‘悬泉’,”鸾素停下两只手,从旁边拿起茶壶,往桌面上倒了点水,水渍流动,很快流入两个空杯的杯底,将两个杯子“连接”起来,“就如同两个杯子中间的这一摊水,可以使两个时间之间出现交叉点,从而让这个时间线上的人,”她指了指右手边的杯子,“可以通过中间的这个通道,进入到这边的这个空间里。反之亦然。” “通道的开启和传送都有它自己的规则,即便我们拥有悬泉,也并非可以随意通过。”鸾素停下扶着茶杯的手,抬眼看了看众人,“有些地方会无缘无故的有人消失,或者,我换个说辞,一些人会被莫名其妙的抹去‘存在’。”她顿了顿,看向柳青,“你那里应该有张地图。” 柳青看向白玉堂,白玉堂便将他当初交给自己的那张地图拿出来,摊开,放在桌面上。 鸾素手指点点那些被标注出来的地方:“人的‘存在’不会无缘无故被消除,消了,说明有人破坏了规则,扰乱了两个时间的秩序。” 柳青下意识问:“规则是什么?” 鸾素看向他,没有马上答话。 好一会儿后,她才轻叹口气,说:“你们现在看到我,与我在此说话,我便已经是破坏了规则。” 柳青挠挠头:“什么意思?” “两个时间的人,不能相见。”展昭大约是懂了,为他解释道,“两个时间是两个不相干的独立个体。就好比……两个不相识的人,他们分割在南北两端,彼此都有自己的生活,从出生到死,期间会相识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事儿,但是两者之间却没有半点关系,一辈子也从来不会相见,甚至不知道有彼此的存在。但倘若生存期间,其中一人通过某种手段打破了这层关系,使原本不相识的两个人强行碰面,知道了彼此的存在,这就算是破坏了规矩——我理解得对么?” 鸾素道:“就是这样。” 柳青咬着唇,翻着眼珠,努力消化展昭所说。 白玉堂道:“破坏了规则会怎样?” 鸾素苦笑一声:“两条时间线上的人,是不被允许在同一条时间线上存活的。倘若我留在你们的时间里,那么这个时间中原本的那个‘我’就只能被代替。” 柳青这下总算听明白了:“所以你破坏了规则,这个时间中原本的那个‘你’已经不存在了?” 鸾素点了点头。 柳青脸色变了变:“那倘若你将来再回去……” “回不去了。”鸾素道,“在我原本的时间里,我们任务失败,若虚阁近百人已全军覆没,就是我……”她声音轻颤,似乎是哽了一下,“如果不是你三人舍身护我,将我强行推入泉眼,恐怕我现在也已凶多吉少。” 此话一出,三人全都沉默了。 “我此番回来,”鸾素闭了闭眼,又睁开,“除了想要重启任务之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助你们避开所有危险,保住性命。” 她道:“我已经确定过了,只要这次我们能避开危险,将任务完成,毁掉通道,两条时间说不定可以就此重叠,那些因为规则被破坏从而被抹去的人,也说不定还能再回来。” * “方才的那些话,能有几成可信?” 晚上吃过饭,鸾素让人为他们备好客房。 今日之事,信息量有些过大,还件件令人匪夷所思。 即便是展昭,到现在也有一些理不清头绪。 “几成可信我说不好。”展昭皱眉道,“但这么一个烂摊子,我不觉得像是她能编的出来的。” 白玉堂握住两人手边的茶杯,将它们慢慢靠在一起:“两个时间,可以通过通道来穿梭……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实现吗?” 展昭看看他手里的茶杯,继而向上,看向他的脸,忽然有种不祥道:“你不是在乱打什么主意吧?” 白玉堂原本盯着一处出神,听到展昭的话,抬眼对他一笑:“我能打什么主意?” “……没打最好。”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白玉堂想要找到泉眼,回到过去,替换掉原来的自己,去见他大哥。 “希望是我多心了。”展昭心里想。 忙碌了一天,及至半夜,两人褪去外衫,并排躺在客房的小床上。 相比起客店的床,秋凉寺的明显要窄上许多。 倘若只是一个人躺,尚且可以绰绰有余,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一起,便显得有些拥挤了。 躺于外侧的白玉堂平躺了一阵,实在挤的有些难受,只好蜷起腿,委委屈屈的侧过了身。 “躺着不舒服么?”展昭虽然也不觉得这硬板床多舒服,但他往日随便惯了,这点苦倒也能吃,白玉堂就不一样了,从小娇生惯养,少爷习性,多半是吃不消的。 展昭想了想,掀开被子起了身。 白玉堂忙也跟着坐起来:“你做什么去?” “这床太窄了。”展昭道,“我去地上睡。” “地上什么地上。”白玉堂揽住他的腰,又把他摁了回去,“地上凉,就一晚上,我能凑合。” “真能凑合?”展昭表示怀疑,忖了忖,又坐起来。 “你又干什么?”白玉堂也又跟着起身,“我真能凑合。” 这下展昭没多说,推开他下了床,径直走了出去。 白玉堂不知道他要去哪儿,下意识要跟。 展昭:“我马上回来,乖乖在这等我。” 展昭确实很快回来了,回来时怀里还抱着一床被褥。 白玉堂当即皱眉:“我真没关系。” 然而展昭并没有将那一床新拿来的被褥铺地上,而是在原有的被褥之上又加铺了一层。 “好了。”展昭揉了一把白玉堂的脑袋,率先脱鞋上去了,随后拍拍身旁的位置,对傻站着的白玉堂道,“上来啊。” 白玉堂这才反应过来,重新脱鞋爬了上去。 “床窄为兄是救不了了,”展昭道,“加床褥子,能稍微舒服一点。” 白玉堂躺在展昭身旁,感觉身下确实软乎了不少。 “其实你不用特意去找被褥。”白玉堂侧过身,横过手臂,抱住他的腰,“抱着你睡,也挺软。” 展昭便也侧躺过来,贴近他:“我是个男人,怎么可能会软……” 两人之间相距很近,展昭说话时,热气扫过白玉堂的颈项和耳畔,他当即喉结滑动,眼皮慢慢撩起:“不软吗?那你给我摸一摸。” ------ 作者有话要说: 展喵:等等!我说的不是那个! 皮埃斯:明天要出门,更新可能会晚一点3 第39章 十七回 展昭没应茬。 白玉堂也没打算真的在这佛家圣地做什么,于是呈完口舌之快,便收紧了手臂:“睡吧。” 不料下一刻,展昭却忽然抓住他的手,骨节修长的手指差入他的指缝中,浅浅的斯磨。 “软么?”他蠕动的向白玉堂靠近了几分,几乎贴在他的耳边。 温热的气息当即扑了白玉堂满脸。 白玉堂浑身一僵,一下捏住他的作怪的手:“别闹了。” 展昭轻轻一笑,带着他的手移向另一处地方,贴近他的耳根:“这里呢?或者——这里?嗯?” 白玉堂浑身都崩了起来,一双眼睛死死地盯在他身上,几乎冒出了火。 展昭唇角一勾,手再一次动起来:“或者是这……” 他话未说完,白玉堂已经扑过去,摁住他,啃向他的唇。 “招惹我?”他极力压制着几乎跳出来的心跳,咬着牙,眼角泛红,表情近乎凶猛。 展昭被他啃的一疼,“嘶”了声,顺势搂住他的腰:“白眼狼,我对你那么好,居然啃我。” 白玉堂一只手肘撑在他的脑袋旁边,捧住他的脸,轻轻在他的唇间吮吸亲吻:“你真的想好了么?” 展昭黑亮的眼睛看着他,有些奇怪道:“想好什么?对你负责?我不是早就……” “踏出这一步,你就回不了头了。”白玉堂望着他,隐忍中带着一点痛苦,“倘若你现在回头,我还能忍痛放你走,可以假装无事发生,将来你可以娶妻,可以生子,可以为你展家延续香火。可若是迈出那一步,以后你就算想走,我也不会放你走了。” 展昭心中酸涩,听出他是怕自己后悔,心里又是心疼又有一点感激。 “我从答应你那刻起,就没想过要走。”展昭抱紧他的腰,在他唇角亲了亲,“我展昭孑然一身,香不香火倒也无所谓——当年若不是你和你大哥,我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也根本不会有现在。我这条命都是你们的,就更别提……罢了罢了,不说那些,你方才不是要摸,摸够没有?” 他笑嘻嘻的还要去惹白玉堂,却猛然发现白玉堂的脸色有些难看。 “你命是我们的……”白玉堂重复着,声音微微有些发颤,“所以,你拿自己来报恩么?” 他心如刀绞,气的眼睛都红了,“所以你答应我,说什么对我负责……只是因为我大哥救过你的命……是吗?” 展昭:“我……” 他不等展昭答话,已经利落的跳下床。 “好……很好……”白玉堂被气笑了,“你命是我大哥救的,要还你也应该去还他。他现在就在下边等着你呢,要去你最好赶紧去。”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再不肯看对方一眼,拿起自己的刀,头也不回的离开。 展昭:“……” 我还什么都没说好不好?! 他赶忙也跳下床,披上衣裳,心道:“可真是个祖宗。” 展昭追出房间,外面早就没了人影。 倒是有个小和尚看到他,跑过来问他有什么事。 “看到白玉堂了吗?”展昭问。 小和尚满面茫然。 展昭:“没关系,劳烦小师傅,帮我带句话给那位同我们一道的柳施主,就说他五兄出事了,让他起来帮着找人。” 小和尚行了个礼,匆匆去了。 展昭将秋凉寺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连根老鼠毛也没看见。 “不会跑到外面去了吧?”想了想,展昭还是回房拿了巨阙,直奔秋凉寺外。 这个点儿,寺门早已关闭,展昭不想惊动守门的和尚,直接□□而出。 才落了地,忽然看到一抹身影正急匆匆的往这边赶。 是王朝。 王朝恰好也看到了他,忙向他挥手:“展大哥!” “看到玉堂了么?”展昭问。 王朝一懵:“白五爷不是跟你们在一起吗?” 展昭摆了摆手,暂时揭过这一篇,问他:“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盯着冯锦年?” 王朝正色道:“就是这个冯锦年,他出事了。” 展昭皱眉。 王朝一拽他手臂:“我看到他进了书房,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怎么了?” 他拽了一把展昭,没能拽动。 展昭有点担心白玉堂,他站定,最后看了一眼笼罩在夜色中的秋凉寺,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没怎么,先去衙门看看。” * 白玉堂没出秋凉寺。 他提着刀,满脸暴躁的一脚踹开鸾素的房门。 却看到鸾素喝着茶,点着灯,正坐在桌前等着自己。 “你知道我会来找你?”白玉堂眯了眯眼。 鸾素抬手,示意了下身旁的位置:“我不仅知道你会来,还知道你想问我悬泉的事。” 白玉堂脸上没什么表情,大步走过,在她旁边坐下:“你还知道什么?” 鸾素托着腮,仿佛想了想:“你想问我悬泉的位置。你想通过泉眼,回到过去——我猜的对么?” 白玉堂没说对,也没说不对。 他径自翻开杯子,为自己倒了杯茶。 鸾素看着他:“你想回去做什么?救你大哥?” 白玉堂:“不用你管。” 鸾素叹了口气:“我不管你是想要回去做什么,但悬泉的规则我方才已经说了——两个时间的人,是不能有任何接触的。你想要回去救兄长的心情我能理解,可你有没有想过救完之后要怎么办?替代那边的自己,留在那边么?” 白玉堂捏住茶杯的手紧了紧,而后仰脖,将里面的液体饮尽。 液体顺着喉管流下,没有半分茶的清香,反而被他尝出无尽的辛辣与苦涩。 像酒。 白玉堂将茶杯放下,有些不耐烦:“你到底知不知道位置?” 鸾素看了他一阵,忽然自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地图来。 她将地图放在桌面上,手指摁在上面。 “我劝你最好还是再想一想——这件事你没同展昭说吧?” 白玉堂沉默,心有一点下沉。 半晌,他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他问:“在你们那边,他过得好么?” 鸾素反问:“你是指哪方面?” 白玉堂心有点堵,忽然不想问了。 “他挺好,未来会有一个很爱他的姑娘。”鸾素好似知道他不想听什么,却故意说出来戳他的心。 白玉堂手指微蜷,那一瞬间,他好像突然就释怀了。 “别跟他们说。”白玉堂没头没尾的丢下句话。 鸾素知道他是想让自己为他瞒着去悬泉的事情。 “悬泉见血才会开启——普通人血不行,要找到帽妖当初撒的种子。”鸾素说到这一顿,不确定的问他,“你真的想好了么?” 白玉堂一把抓起桌上的地图:“少废话。” 鸾素叹息一声:“既然你心意已决,于情于理我也应该送你一程。” * 展昭跟随王朝一起回到衙门。 两人没惊动守卫,直接绕到后门,□□而入。 “当时是什么情况,你具体说说。” 王朝想了想道:“我跟着冯锦年,看他在前厅秘密接待了几位富商,之后有人匆匆进来跟他通报了什么,他便辞别富商赶往书房。我一路紧紧跟随,眼睁睁的看着他进去,再一眨眼,人就没了。” “书房里面你查过了吗?”展昭问。 “查了。”王朝道,“没人没密道没暗门。” 展昭轻轻皱眉,这听上去好像同先前的老板娘一样,毫无预兆的凭空消失。 ……是鸾素所说的破坏“规则”吗? 两人避开巡逻守卫,直奔冯锦年的书房。 王朝指着前面的一块假山石道:“我当时就躲在后面,看他从眼前走过。” 又十分确定道:“那人肯定是冯锦年,我跟了他整整两天,眼皮子都没眨过几回,绝对不会出现掉包的情况。” 两人按照王朝所指,沿着冯锦年走过的路线重新走了一遍。 直到书房的门前。 王朝停下:“就是这!他就是在这里,突然消失的!” 展昭停在书房门前,正要四处检查,忽然书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两人同时抬头去看,却正与神情古怪,一脸懵的张延撞了个正着。 张延只一愣,马上就认出了展昭。 “是你?你竟还敢来?!” 说着就要叫人围捕。 被展昭先一步出手,封住了穴道。 张延顿时变了脸色:“你做什么?!放开我!你以为这样我就叫不了人了么!” 展昭心里惦记着别的事儿,没工夫在这陪他磨洋工,于是指尖弹开巨阙,简单粗暴的直接架在他的脖子上。 锋利的剑刃虽然与他相隔了一段距离,但不断冒出的寒气却一下斩断了他的所有嚣张。 张延顿时有点腿肚子转筋,说话都哆哆嗦嗦的客气了不少。 “展、展大人……有话好好说……” 展昭没空跟他废话,直接开门见山:“你们冯大人在里面吗?带我去见他。” 想不到张延听闻此话,原地呆愣了片刻,而后有些奇怪的问:“冯、冯大人?你问的是……哪个冯大人?” 展昭与王朝忍不住互觑了一眼。 王朝板着脸:“少装蒜!你们衙门难道还有第二个冯大人不成?” 张延皱巴着脸,似乎十分努力的在思索,还是满脸困惑的摇摇头:“真不知二位说的是哪位。” “冯锦年。”展昭将巨阙又向他的脖颈靠近了半寸,“记起来了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审核大哥,康康我,我真的啥也没写,放过我吧OTZ就亲了一口而已啊……感情流写手已经被迫剧情营业了审核大哥,行行好,解个锁OTZ 第40章 十八回 张延简直要被吓尿了。 面对紧贴在脖子上的剑,吓得话都说不出。 “展、展展……大人饶命……我我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冯冯冯……” 展昭将巨阙收回鞘里。 王朝:“展大哥?” “他没说谎。”展昭看了一眼张延的□□,居然真的湿了一片,“先走。” 难闻的尿骚气已经飘飘扬扬的散了出来。 王朝立马以袖掩鼻,一脸嫌弃。 展昭已经先一步走了,王朝又看了张延一眼,忽然抬腿将他一脚踹翻,追展昭去了。 先前已经有过木槿消失的案例在先,柳青走访多地,也听说了不少有人失踪的案例,加上这一次,王朝亲眼所见…… 即便之前已经有了鸾素的告知作铺垫,展昭还是觉得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好端端的人突然消失,而他最亲近的人却不记得他曾存在过,连为他着急为他忧心的资格也没有。普天之下,没有什么是比这个还让人可悲的。 不过,有一点展昭觉得很奇怪——有人消失,说明规则被破坏。可鸾素已经来到了这边的时间,除她之外,又没有别的人知道悬泉通道的事情,那么冯锦年,又是被人弄没的呢? 帽妖? 展昭想到鸾素曾提到过这个词。帽妖潜入国土,混迹百姓之中,伪装身份,骗取寻常人的信任,然后将人推入泉眼…… 等等,等等! 他脑子忽然一乱,总觉得哪里不对。 “展大哥,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展昭听到王朝的声音,被迫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他下意识去看王朝。 “展、展大哥!你眼睛怎么这么红!”王朝不经意的看了他一眼,差点被他吓到,“你忙了几天,是不是都没好好休息?要不我们……” 展昭抬手打断他的话,他闭上眼,捏了捏鼻梁,又径自甩了甩头:“没关系,有酒吗?” “没、没有。”王朝有点担心他。 展昭的脸色很不好,双眼通红,眼底都是疲惫的乌青,眼皮都累的多出好几道褶子。 王朝心里一抽,伸手抓了一下他的肩。 “你先去那边休息一下,我去给你买酒。” 深更半夜,根本没有地方卖酒。 王朝砸了好几扇酒铺子的门,挨了好几顿骂,才总算买回两坛酒。 远远地,他看到展昭坐在屋檐下的青石台阶上,挺拔的身躯忽然有一点塌。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展大人,此刻居然显得有一点单薄和孤单。 王朝的鼻子莫名的酸了一下。 他连忙抱着两坛酒走过去。 “展大哥,酒来了。” 展昭方才像是在愣神,听到王朝的声音吓了一跳。 “辛苦你了。”展昭接过一坛酒,对他浅浅一笑,“梨花白。”展昭没开封,仅是凑近了闻了闻便闻了出来。 是玉堂喜欢的。 他在心里说着,咬开封口,灌了一口。 淡淡的酒香裹挟着寒风一起流入他的喉间。 展昭忽然觉得清醒了一点。 他将酒坛拎在手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瞬息间,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王朝。” “展大哥?” 展昭看着他:“我可能要出趟远门。” 王朝莫名的有种不好的预感:“……有多远?” “三五天回不来那种。”展昭又喝了一口酒道,“或许时间更久。” 王朝皱眉道:“是去办事么……和五爷一起?” 听他提到白玉堂,展昭笑了笑:“我自己去,是去办事,办件很重要的事。” 王朝艰涩的吞下口水,他心里虽然没底,但是看展昭的神情,知他应是去去意已决。 “有什么是需要我帮你办的?”他问。 展昭想了想,自怀里将那封密旨取出:“这个给你。” 王朝睁大了眼:“这……” “带着这个,去和路远将军会和。”展昭道,“西夏人阴险诡诈,名义上送来公主和亲,背地里肯定没憋好屁。当今找我们来,也不仅仅是去接公主那么简单。” 王朝张着嘴巴,半天没有合上。好一会儿才像是琢磨过味儿来:“当今是怕……” “嗯。”展昭肯定的一点头,“我们一路到这,表面上看着是在乱晃,其实暗中我都有在处理那些被他们埋下的‘钉子’。” 王朝嘴巴张的更大了:“你、你一直都和我跟五爷在一起,什么时候办的?” 展昭笑而不语,将密旨塞进他手里。 王朝垂头看看,小心将那封密旨册子揣进怀中。 “还有别的事吗?”王朝问。 “还有一件事。”展昭喉结轻轻滑动,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王朝正了正色,拼尽全力在脸上写出“可靠”两个大字:“展大哥,有什么事儿你尽管吩咐!” 展昭轻咳了一声:“我要出远门的事儿,你别同玉堂说,他若是问起来……”他还会问吗?展昭苦笑一声,“他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我临时接到旁的任务。他大哥的忌日……我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回来。”顿了顿,他又道,“最后这句不要说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起身,将手里那坛酒一口气喝光,酒坛子随手捏碎。 寂静无人的夜色中,那一声清脆声响很快随风飘散,融于一片未知的黑暗之中。 “我得走了。”展昭对着天空呼出一团模糊的白气。 等王朝再想回话的时候,发现身旁已经没了人。 “展大哥……” 王朝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说不上为什么,眼里忽然酸涩无比。 “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完。 这章有点少,我试试晚点再写一章出来,不过可能会比较晚,不用等不用等。 上一章已经申诉改了一整天了,心累,等审核哥哥们心情好了可能才会给我解,大家不用急,如果实在解不开,我再想想别的办法_(:з」∠)_ #卷三宴山亭 第41章 第一回 年末,西北,黄沙漫天。 破烂的酒铺子内,纷纷杂杂什么人都有。 展昭坐在角落处,熟练的烫了一壶酒。才刚将酒拿起来,酒铺的烂门猛地被人撞开,刮骨的寒风当即裹挟着黄沙吹进来。 来人身着一套不知多久没有换洗的衣裳,身形微壮,头戴斗笠。 进门后视线略微一扫,马上发现了目标。 很快,他便朝着角落里的展昭走了过来。 “找到了?” 来人没说话,不客气的将展昭刚刚烫好的酒端起来,一饮而尽,而后撩了袍子在他旁边坐下。 “跟丢了。” 他将头上的斗笠摘下,烦躁的扔到一边。 是柳青。 一个多月前,展昭打定主意想要找到鸾素,通过她进入悬泉,回到过去。 他的想法很简单,回去救下白大哥,在不出面,不暴露自己,不与任何人接触的前提下办好一切,然后返回原本的时间。 如果运气好,成功了,兴许可以让白大哥复活。这样他和白玉堂之间就没有了心结,他不存在偿还与报恩,便可以坦坦荡荡的跟白玉堂在一起。 没了大哥这层关系,他再对白玉堂好,照顾他,那就全部出于本心,他也不会再觉得自己是因为亏欠他所以用自己来回报他。 白玉堂呢,大哥能复活的话,他也一定会很开心。 到时他不止有自己,有结义兄弟,还有亲兄长,一家人团团圆圆,也算美满。 可让展昭没想到的是,没等自己找到鸾素,他却先一步见到柳青。 并听柳青告诉他,白玉堂走了,和鸾素一起。 好端端的忽然离去,而且还是和她一起,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他想去哪儿,去做什么。 展昭当即就急了,疯了一样的去追。 可惜这两人行迹隐藏的太好,他即便跑断了腿,也没能追回人。 无奈之下,只好和柳青一起隐去行踪,暗中调查。 两人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总算摸到一丝的眉目,一路追踪到这里,谁想到还是追丢了。 “你那边怎么样?”柳青跑了一路,口渴的不行,温酒速度太慢,他等不及,便去喝凉酒,哪想到一杯凉酒下了肚,肠子都快给冻青了,他当即打了个哆嗦。 展昭倒是不嫌酒冷,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面不改色的从怀里摸出个羊皮地图。 地图打开,上面几乎用朱砂笔画满了道子。柳青费力找了半天,才总算在个小小角落里看到个红点。 他反复确认了半天,眼睛发亮的看着展昭:“真找到了?可信?” “不确定。”展昭喝着酒道,“不过也没有别的线索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柳青攥着地图,微微皱眉:“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展昭屈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柳青惊道:“今晚?这么急?” 展昭放下酒杯:“已经拖的太久了,再拖下去,我担心……” 担心什么他没说,但柳青已经明白了。 “一会儿我再去给五兄打个暗记。”他带着一丝希望道,“万一他已经回来了,或者万一,他根本就没去……” 但这话他说的极没底气。 暗记他已经打了一路,倘若白玉堂还在,根本不可能不理他。 展昭没搭话,两人之间便陷入了沉默。 良久,柳青忽然抬起眼:“今晚出发,你是不是应该先去刮个胡子?” 展昭顺势在自己的下巴上摸了一把,笑笑:“怎么?不好看么?我还特意留着。” 柳青有些嫌弃:“你现在就像是个怪大叔,万一见到我五兄,要吓到他了。” 展昭脑内设想了一下他此刻的面貌与白玉堂相见的画面,忽然忍不住的大笑起来。 “不刮了,就这样吧,挺好。” 柳青嫌弃的嗤他。 午后,二人回到临时落脚的客店,强迫自己休息。 展昭奔前跑后的忙了一个多月,每天睁眼时天还是黑的,闭眼时天可能已经亮了。 躺下睡也睡不安稳,总能梦见白玉堂。 有时候梦见他们初相识那段时间,也有时梦到现在,偶尔也会梦到他们在未知的空间重逢、碰面。 他梦到过白玉堂跑向他,紧紧的将自己抱在怀里。也梦到过白玉堂不认识他,一见面就刀剑相向。 还梦到过白玉堂伏在他身..下……也总算让他体会了一把白玉堂当年梦见他时的那种羞耻糟糕的感觉。 此时此刻,展昭依旧没能睡着。 他平躺在又破又窄的干燥小床上,长腿交叠,双手枕在脑后。 一个多月没有见到白玉堂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还活着没。 太久没能见到他,展昭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同他说。 想说自己很想他,想说自己担心他,想怪他当初一个人偷偷溜走,也想向他解释自己的心。 在两人分开的无数个日夜里,展昭设想过无数个两人再见面的场景。 可能两人会像平时短暂分开再重聚,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开心也好,闹别扭也好,但是见了面都会默契的一笔勾销,还是会勾肩搭背,还是会斗嘴,然后一起喝酒,在落满花瓣的树下过两招。 自己在开封府的房间会为他留半张床,会给他留一盏灯,会为他留一扇随时可以推开的窗。 也可能白玉堂还在生自己的气,毕竟他气性大,脾气臭,时常不依不饶。那自己就哄哄他,说几句他爱听的话,亲自为他下一碗面,然后抱着被子在床上等他。等他板着脸走到床边赶自己出去,自己再抱住他拖住他亲亲他。 展昭心里最是懂他,知道他心口不一,往往嘴上赶他走,说着最狠的话,心里也没比他好受多少。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展昭想,你这臭毛病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 想到这里,他控制不住的轻笑了两声。 声音虽轻,可在当下安静的环境里却格外清晰。 笑着笑着,他忽又敛住笑,愁苦起来。 若是白玉堂还在,他是打是闹是哭是笑自己都能顺着他,都能依他。 可倘若……他已经不在了呢。 倘若他回到过去,暴露了自己。倘若他恨极了自己,不愿再见到自己,干脆破罐子破摔的留在了过去。 那边有他大哥,有他的结义兄弟,还有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 倘若他救下大哥,又带着从自己这里得不到的东西跑回去勾搭从前的自己…… 展昭不敢再细想,光是想到有这个可能,他就心口发闷,气上不来。 他一下子弹坐而起,床也不躺了,觉也不睡了。 看看天色,居然距离天黑还有好一段时间。 展昭心口憋闷,满心都是焦躁。 平生第一次,他居然有点嫉妒起自己来。 “万一白玉堂真的留下怎么办?”展昭火烧屁股一样的从硬板床上蹦起来,背着手在有些漏风的破屋里走来走去,“如果他真要留下,那我就暴露自己,把原来的自己替代了。” 他恶狠狠地想完,下意识一模下巴,摸到了满手的胡子拉碴,又在心里说道:“胡子坚决不刮!倘若他真要留下,我就在他要和原来的我亲热时候突然出现,替代了原来的我,用胡子扎死他。” 夜幕总算降临了。 晚风骤起,扬起更多飞沙。 展昭干干净净的洗了个澡,换上夜行衣,又用面罩将自己的面貌遮住。 才拿着巨阙推开门,隔壁的房门竟也一并开启。 展昭看到柳青,微微皱眉:“你……” “我同你一道去。”柳青扶了扶头上的斗笠,“我得替我五兄看着你,省的你趁他不在到处乱搞。” 展昭哭笑不得。 不过心里还是暖暖的——他知道柳青是故意这么说的。 “你放心,你现在就是硬塞过来个大姑娘,我也没那个心思去乱搞。”展昭走过去,隔着斗笠摸了一下他的头,“留下吧,万一玉堂回来了,还需要你去接应。” 柳青一下拍开他的手:“我不去接应,万一他回来,发现我把你给弄丢了,肯定要发火。” 自己和白玉堂之间的那点事儿,柳青早已知晓,展昭也没藏着掖着。 他轻叹口气,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块玉制的小物件来。 柳青立马警惕:“干嘛?我警告你,你少打我主意,我和我五兄不一样,我也决不会去碰他的东西。” 被展昭拿巨阙敲了一下头:“乱想什么呢——这东西你拿着,万一我不在时,玉堂回来了,帮我交给他。” 柳青下意识接过,凑在眼前看了看:“这什么?雕这么丑!玉……倒是块好玉,就是雕的人手艺不精,有点糟蹋了。” 展昭摸了下鼻子:“……那要不还是还我吧。” 柳青一躲,躲开他的手,突然福至心灵:“……这破玩意儿该不会是你雕的吧?” 展昭:“咳。” 柳青一脸惊悚的看了他片刻,最后还是把东西收起来了。 展昭点点头,总算放心了。他又看了一眼天色,见时间已经差不多,最后在柳青肩上拍了一下。 “我走了。” 后会有期。 或者,后会无期吧。 手掌沿着他的肩缓缓滑落,展昭果断转身,毫无留恋的走出客店。 他面色凝重,才提起一口气,轻功飞出。 展昭:“……” 他颇无奈道:“不是让你留下?” 柳青哼了一声:“腿长在我身上,不让我去,除非打断我的腿。” 说完不及展昭回话,又紧跟着说道:“你最好打断我,我也好等见了五兄,好好告你一大状,让他讨厌你,最好离开你。等他把你给甩了,我就天天往他房里送姑娘,气也气死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坐上时光机找白白去啦~~ 第42章 第二回 展昭苦口婆心,费力劝说了一路。甚至真的考虑过打断他的腿。 可惜没等动手,他们已经抵达了地图上的地方。 那是座半高的山峰,两人弯弯绕绕的找了好几圈,才总算寻到一个十分隐蔽的山洞。 顺着山洞走入,一直走到底,便来到一个开阔的空间。 空间内画着让人看不懂的奇异符号,以及一小汪清澈的山泉。 展昭一走进这里,便隐隐有种预感,觉得他们这次应该是找对了地方。 他驻足,一脸严肃的看着柳青:“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柳青一脸烦躁:“你怎么这么啰嗦。” 话说的同时,一巴掌拍向他的背。 这一巴掌力道不小,展昭猝不及防,直接被他拍的身子倾倒,直直向着那汪清泉栽了下去。 “等等,我不会游……” 话没说完,“噗通”一声,人已经没了。 柳青眨了眨眼,看着那个仿佛可以将人活吞下去的泉水,忽然背脊发凉。 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展昭临下去之前说的话,想到他好像是不会游泳,登时脸色一变。 “喂!展昭?姓展的?!” 柳青趴在泉水边,心急的大叫。 回应他的,只有山洞中偶尔传出的哗哗水声。 他翻个白眼,管不了那么多了,于是捏住鼻子憋口气,直奔泉水栽倒过去。 * “喂,醒醒!姓展的,别装死!” 昏迷中,展昭感觉有人拍自己的脸,他下意识吐出一口水,缓缓睁开了眼。 然后就看到柳青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脸水的模样,十分狼狈。 他支撑着起身,看了看四周。见他们已经从山洞中离开,来到一片陌生的林子里,问道:“我们这是成功了?” 柳青强忍怒气抹了一把脸:“不知道,我从水里下去后,感觉被一股力量强行吸走,再一睁眼就在这儿了。” 话落,看了看四周,又道:“应该是成功了。” 两人起身将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又隐蔽身形,各自遮好了脸。 此时他们身在何处尚且未知,想要弄清当下情况,就得先弄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这是什么时候。 展昭:“你先在这等一等,我去外面看看。” 柳青拽住他不让他走:“一个人行动太危险了,还是不要分开了。再说分开行动,万一你遇到了过去的我,错认成是现在的我该要怎么办?” 展昭看了看他身上的打扮,欠欠的笑了一下:“不会的。” 柳青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忽然也觉得他应该不会认错了。 他又去看展昭,猛然之间明白过来他为什么坚决不刮胡子了。 两人结伴,在未知的密林中乱逛,逛着逛着,展昭突然皱了下眉。 “怎么,发现什么了?”柳青小声问他。 展昭犹豫道:“……总觉得这地方看着有些眼熟。” 话音才落,原本静悄悄的密林间猝然窜出一道黑影来。 黑影划破空气,带着劲力直奔二人袭来,两人被迫分开。 脚下才刚站稳,林间又接连飞出几道黑影。 两人有了防备,这才看清黑影其实不过是小小的弩.箭。 只不过□□下,此处又杳无人烟,如何会有弩.箭? 他俩尚且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突然又有数十只弩.箭飞射过来,不仅如此,这回居然还有人从林子里跳出。 两人当即警觉。 “走。”展昭一推柳青,旋身躲过那些弩.箭,“先走,我去把人引开。” 他话撂下的同时,已经提了一口气,而后故意在飞袭而来的弩.箭上一借力,朝着人跳出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柳青担心他暴露自己,心立刻提到嗓子眼,但又一想到他出神入化的轻功,估摸着除非是他想,不然就是再多的山间土匪怕也是碰不到他一根腿毛,于是收起忧心,转身朝另一个方向拼命跑去。 展昭放风筝一样的放了那群人一段时间,心里估算柳青已经逃离藏好,于是摸出一块石子,屈指一弹,想要将跑在前面的人撂倒,拖延一些时间。 不料石子飞出,没等击倒想要击倒的人,却在半空中和另一枚石子相撞。 两枚石子劲力相近,撞到一起,各自飞出。 展昭忍不住朝着石子飞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惊讶的让他看到一张略有些熟悉的脸。 他当即一惊,立马想起这片密林是什么地方了。 四年前,他初入江湖,曾只身前往去围剿一伙罪恶多端的山匪。 当时他便是埋伏在这片林子里,伺机潜入匪窝,想要将那帮歹人一锅端了的。 展昭:“……” 他不敢细想,生怕自己在原来的自己面前暴露,于是身形一转,借着身旁一颗大树的遮掩,立马调转方向,往林子深处跑去。 身后的小展昭不知他是何身份,只见他一身可疑的夜行衣,又遮着面,功夫不俗却一见自己就跑,当即起了疑。 也不顾自己是在追山匪,足下一点便极力追上去。 展昭一边跑,一边心中叫苦不迭。 心想,早知道会有这一出,当初学轻功时候就该偷点懒,这样跑起来还能轻松一些。 两人你追我赶,转眼居然已经跑出一大段距离。 巧的是,展昭没方向的瞎胡乱跑,居然让他意外跑入了当地山匪的统辖范围里。 而此时身后的人也已追了上来。 “站住!你到底是什么人!” 展昭不敢答话,也不敢多待。眼看前方已无路可走,只能破罐子破摔的一头往山匪窝里扎。 那里人多,地形繁杂,只要制造出混乱,他就可以趁乱逃走。 只是苦了过去的自己…… 这么一想,展昭忽又想起一件事情。 自己当初剿匪时,好像也是因为半路看到个形迹可疑的黑衣人,又脑门子一热,紧追不放,结果被对方引领着进了匪窝,这才寡不敌众的受了重伤,几乎丢了半条命。 展昭:“……” 所以当初自己晕头转向的追了半天的人,竟然是自己么??? 他当时只记得对方功夫不弱,鬼鬼祟祟的形迹可疑,还一见到自己就跑,本能的就觉得此人应该是与山匪是一伙的。 展昭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他咬牙再次一借力,飞身钻进了匪寨的一间房屋里。 幸运的是,这居然是匪寨中的灶房。 想要制造混乱,没有什么是比灶房还要方便快捷的地方。 展昭当即点了一把火,而后飞至屋外静静等候。 火势很快蔓延起来,吸引了山匪的注意。 大批的山匪提着水桶不断向这边跑来,救火的同时,发现了小展昭的闯入。 一时间,救火的声音,兵器相撞的声音,喊杀声混杂在了一起。 展昭这时才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 他回过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方向。 心中忽然一片复杂。 他知道被山匪围在其中的自己不会死。 不会死,顶多重伤,几乎丢了半条命。 然后他会拖着重伤的身体从这里逃离,又因为体力不支,跑进一座破庙里。夜里运功疗伤时,真气受阻,险些走火入魔,却被恰好经过的白大哥救下,带回了家。 然后…… 展昭闭了闭眼,再睁开,心里忽然堵塞的不行。 他再不多看那边一眼,果决的趁乱离开。 柳青再与展昭会和时,展昭的脸色很不好。 他咽下原本想要同他说的话,从腰上解下一个水囊递给他。 展昭接过,囫囵的喝下一口,却被一股辛辣毫无防备的呛了一下。 他抹掉嘴角呛出的酒渍,重新盖上盖子递回给柳青。 柳青这才觑着他的脸色,说出先前的话:“我已经打听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宴山。”展昭看了他一眼,“四年前的宴山。” “……”柳青被噎了一下,“你已经知道了?” 展昭苦笑,如果可以,他倒宁愿不知道。 “走吧。”他起身说道,“前边不远就是榆晚镇,玉堂和他大哥当年住过那里,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我们能遇到他。” 两人穿过树林,沿着小路向镇子走去。 路上,柳青问他:“你方才是遇到什么了,脸白的吓人。” 展昭静默了片刻,还是如实说了:“遇到我自己了。” 柳青吓了一跳:“见面了?” 展昭看他一眼,才刚平复下来的心忽又一点点的沉下去:“我有种预感……我们可能救不了玉堂他大哥了。” 柳青也跟着沉默下来。 半晌,才难得施舍了一点安慰似的道:“救不成便救不成,我们来这边,本也是为了找我五兄。” 相比起山匪频频出没的宴山,榆晚镇的行人一下子便多了起来。 两人驻足在镇口外边儿的一棵老树下,看着镇子往来不绝的行人,一时犯起了难。 “这么多人,想要进去很难不被发现。”柳青下意识压了压头上的斗笠,“看来我们得在这儿等到晚上。” 等到夜幕降临,暮色四合,人没有那么多了,再借以夜色做掩,悄然潜入。 他刚这么想过,就见身旁展昭眸光闪了闪,而后招呼都不打一声,居然就那么光天化日的朝着人群走了出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白白就归队了~晚点不知道还能不能有一章掉落,不做承诺,如果能有也不会很早,大家不用等不用等3 第43章 第三回 “怎么了?” 人群之中,白玉堂像是有什么感应一样回头去看,然而身后除了这个让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小镇,再无其他。 他收回目光,瞥了一下身侧的人。 “你到底还要跟我跟到什么时候?”他皱眉。 “说好了送你。”鸾素弯着眼睛对他笑笑,“怎么,你想来,我带你来了,现在反而嫌我了?” 白玉堂没理她,迈着步子往他和大哥从前的宅子走。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就在方才,他居然感觉到了展昭的气息。 对方似乎离他很近,但是转过头去,又什么都没有了。 是你么…… 白玉堂在心里问。 但转念又否定了自己。 最好不是。 你最好不要来。 * “你是不是疯了?外面那么多人!” 展昭被柳青一把拽回来,狠狠地撞在一棵树上。 他力量很大,这一下完全没有收着力,撞的他肩膀生疼。 展昭忍不住“嘶”了声,抬手揉了揉肩。 “还知道疼?”柳青气哼哼的瞥他一眼,方才他贸然冲出去,简直要把自己的魂儿吓飞了,“你发什么神经?冲出去找死吗?” “我看到玉堂了。”展昭如实道,眼睛不自觉的看向方才的那个方向。 即便只有那么短暂的一瞥,他也可以确定自己看到的那个人,绝对就是白玉堂。 柳青愣了片刻,也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而别说是白玉堂了,连个稍微高挑顺眼一点的人都没看到。 他烦躁的收回目光。 “相思成疾了是吧?看到个人就觉得是我五兄?” 展昭也将视线收回来,望着他,似乎想了想,然后笑道:“是啊,病入膏肓了。” 柳青被他不要脸的坦诚惊了一下,居然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 于是焦躁的压了一下头上的斗笠,伸手拽了他一把:“走吧,先去找个地方避避,晚上再来。” 两人回到林子里,寻到个无人居住的木屋,暂且歇下。 木屋有些漏风,里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显然是长久没人来过了。 柳青摘下斗笠放到一旁,越想刚才越觉得后怕。 “你方才……真的看到我五兄了?” 展昭已经解下了面罩,透了一口满是土味儿的空气。听到他的问话,缓缓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看到了,应该不会错。”他语气笃定道,“我看到他刀上挂着我送的坠子,而且他旁边……” 旁边那人……是鸾素? 展昭蹙着眉,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担忧。 鸾素居然跟他一道回来的? 为什么? 她想做什么? 她从原本的时间中回溯过来,真的是因为走投无路,重启任务的么? 有关于鸾素这个人,展昭从一开始就对她抱有怀疑。 第一次见面时怀疑。听她讲述那一大堆有关于未来之事时怀疑。甚至是有关于悬泉通道与回溯穿梭的规则也表示怀疑。 若按鸾素所说,两个时间的人不能相遇,不能有任何接触。可他明明一到这边就先遇到了四年之前的自己。两人虽然没有直接的接触,但他看到了自己,也短暂的与自己交了手。 但即便如此,自己与四年前的自己也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自己既没有替代他,他也还是按照原本的轨迹继续着自己的一切。 不仅是自己,还有白玉堂。 他比自己早来这边这么长时间,丝毫不与人接触那是不可能的。 且就在刚刚,他明明那么坦然的走在人群中。没有任何装扮上的伪装,也并不像自己和柳青,一副大惊小怪遮遮掩掩的模样。 加上,他的身边还跟着鸾素…… 鸾素,悬泉,规则,帽妖。 展昭皱皱眉,忽然一阵针扎似的头疼。 “喂,你还好吧?”柳青无意识的一扭头,看到他那纸一样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解下腰间的水囊,“距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你先去那边的床上歇歇吧。” 展昭没接他的水囊,倒果真起身,去一旁歇息了。 他没想到自己会睡着。 相比起原本世界,这里时常需要吊胆提心,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到了白玉堂,知道他在这边一切安好的缘故,展昭几乎沾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不仅睡着,还做了梦。 梦里,他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虚无中,面前站着两个白玉堂。 一个白玉堂对他说:“回去!我不想见到你!你该去找我大哥,该去给他偿命!” 另一个白玉堂却拉住他的手,目光缱绻:“别走,别离开我,陪陪我……” 两个人争相把他拉至自己身旁,吵架一样的在他耳边大叫。 展昭脑仁被吵的生疼,额角突突的跳个不停。 陡然之间,两个白玉堂全都消失了踪影。 紧接着鸾素出现了。 展昭一手捂着额头,愤怒的向她质问:“你究竟有什么阴谋!到底把玉堂带到了何处?” 然而鸾素只是笑。 她的笑容极僵硬,极不真实,展昭一眼看过去就能知道是假的。 她就带着这抹犹如面具一样的假笑,抬起手来,轻轻地在展昭面前打了个响指。 接着,一片天旋地转。 展昭睫毛颤动,喉间涌上一抹腥甜,“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一双温柔的大手立马扶住他的肩,展昭模糊的眼前猝然闯入一张熟悉的脸。 “淤血吐出来就好了——你还好吧?” 展昭听着这个声音,看着这张脸,眼里、心里满是惊恐。 对方似乎看出了他的恐慌,更加放柔了声音,向他解释:“别怕,我偶然途径,见你受伤在此——你的这一身伤……”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追问,只温柔的将他扶起,“我与舍弟就住在这附近,你若信得过我,便与我回去,我会……” 后面的话他没来得及听完,已经脚下一软,一头栽了过去。 展昭再醒来时,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他睁开眼,盯着上方的床帐陷入了沉思。 突然,有脚步声慢慢向他这边走来,展昭循声看过去,第一眼先看到了刀上挂着的一只小猫的挂坠。 他心中猛地一颤,当即挣扎着起身。 不想动作太大,牵动了满身的伤口。 “嗯呃……” 小猫挂坠的主人听到动静,似乎很是紧张的快步走来。 走到近前,看到床上的人满脸是汗,表情痛苦的捂着伤口,又是急又是气,“伤还没好,乱动什么。” 展昭听着这声音,浑身肌肉一紧,继而缓缓抬起眼,看向床前的人。 是白玉堂。 居然是白玉堂! 不是四年前小小的那只,而是那个他拥抱过也亲吻过,再熟悉不过的白玉堂。 “你……” 他发出一声,没等话连成句,自己先是一惊。 而后他伸出手,看着那个明年缩水好几号的手掌,一时失了神。 白玉堂不轻不重的在他手掌上打了一下,又扳着他的肩,将他重新塞回被子里。 “受伤就有点受伤的样子。”白玉堂没什么好气,但对待展昭时极尽温柔。将他塞回被子里后,又将他的被角贴心的掖好,这才转身坐在他的床边,眼神近乎留恋的看着他。 展昭也一眨不眨,与他对视。 良久,白玉堂才努力将自己的目光撕下,又是无奈又是责怪的问:“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追过来!” 原来他知道自己是谁。 展昭眼睫轻眨,眼角一弯,对他笑笑,随即马上板起脸来:“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不辞而别,跟着别的女人跑了,我至于这么担心,这么没日没夜的寻你。” 寻也就算了,还把自己寻成这副模样了。 展昭又看了看自己变小的手,有些泄气,心道:“我该不会要被留下了吧?” 白玉堂看出他心烦,抬手将他紧紧握住。 以前展昭的手虽然就比他小上那么一点,但大体上还是与他相当的,如今换了一副皮囊,他宽大的手一下就能将对方完全包裹住。 白玉堂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我和别的女人跑了,你不开心么?” 展昭闻言,当即就想要将他的臭手狠狠的甩开。 可惜自己现在满身的伤,稍微动动就疼的要命,于是只好奋力的挤出一副皮笑肉不笑:“开心,开心的要死了——手拿开,别碰我。” 白玉堂终于笑出了声:“给抱抱吗——你变小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展昭学着柳青的样子,翻了个白眼送给他,还是张开手臂,给了他一个久别重逢的抱抱。 白玉堂等这个拥抱已经等了很久,但是顾及他身上有伤,又不敢抱实,只能虚虚一揽,一触即离。 一抱过后,两人暂且收起了重逢的喜悦。 展昭张开自己的小手,问他:“我这是怎么回事?” 他道:“我刚通过泉眼来到这边,便遇到了四年前的自己。之后莫名做了一场梦,醒来就好像进到这具身体里了——对了,我还见到了……你大哥。” 按照原本的剧情推进,他该被白大哥带来宅子里养伤,等他苏醒,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便是四年前的白玉堂。 但是现在…… 展昭困惑的看着面前的白玉堂。 他既不是四年前的那一个,又一眼看穿了这具身体里的内核。 剧情没有向着本来应该发展的方向发展,却好像被人拿刀从中劈开一条裂缝。 他和白玉堂,就像是裂缝两端,拼接不上的两个个体。 错乱又可笑。 “你通过的那个,应该不是那所谓的悬泉通道。”白玉堂看着他道,“这里大约也不是真的四年前。” “我们都让她给骗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本来还想着能多更,结果卡卡卡卡卡卡住了_(:з」∠)_ 皮埃斯,上一章的□□都已经改过来啦~ 第44章 第四回 展昭早就觉得鸾素不对劲。 “我猜她的真正目的也不是为了要重启任务。”他艰难的将双手枕在脑下,费力的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先前说什么你会死,我重伤,结果利用我们的心理,把我们困在这里——如果出不去,那可不就是一死一重伤。” “还有她之前说过的获取百姓信任,再把人推入悬泉的帽妖。”展昭眯了眯眼,看着白玉堂说,“我看这帽妖根本说的就是她自己。或许她壳子还是鸾素的壳子,内瓤早就已经被那些帽妖占据。” “我还有一种预感,”展昭道,“或许天劫、悬泉、帽妖都是存在的,只不过在未来行动败露,所以他们需要找到一个替身,帮助他们迷惑我们,获得信任后,再悄无声息将我们处死,他们便可以安然无忧的去完成自己的计划。” 不管对方是何目的,眼前他们已经被困在这个未知空间里。 展昭问道:“你是怎么发现她骗人的?” 白玉堂叹了口气:“是你。” “我?”展昭没懂。 “白天的时候,我感觉到你的气息了。”白玉堂道,“我来这里也有一段时日了,每天面对不同的人,走过不同的地方,原本没觉得什么不对,直到今日感觉到你的气息,我才察觉到一件事情。” 展昭挑了挑眉。 白玉堂:“今天以前,我所感受到的气息全都平和的一致,没有丝毫起伏与分别,直至感觉到你……或许还有柳青?” 提到柳青,展昭的悠然表情忽然变了变:“差点把他忘了。” “无妨。”白玉堂道,“我们两个现在都能坐在一起心平气和的说话,他也一定不会有事。” 展昭略微放下些心,不过马上又担忧起来:“和他分开之前,我还在床上睡觉,这会儿也不知道从他那边看,我还在不在。若是在,顶多也就是叫不醒,或者断了气,若是不在,说不定要把他给吓死了。” 白玉堂没接话,心说:你对叫不醒和断了气的惊吓程度有什么误解。 “我们现在自身难保,”白玉堂道,“也只能盼望他自求多福。” “接着方才的话说。”展昭大约是这个姿势躺累了,又开始蠕动着想要换个姿势,可惜身上伤口太多,动作极度受限,白玉堂看不过去,只好上手帮他一把。 展昭:“你是觉得这里的人气息全都一样?” 白玉堂:“嗯。” 展昭蹭了蹭下巴:“那说不定我们此刻所在的空间,根本就是不真实的。” 他道:“帽妖既能制造出连接时间与时间的通道,那么随便仿制出一个虚幻的空间,说不定也很容易。” “最简单的来看,”展昭分析道,“你比我们早来了一月有余,却还是与我们在这个时间点相遇,这说明什么?说明帽妖只制造了这个时间点的一段空间,而且他们大概只知道这么一段事件。” 如此推测,倒也还算说得通。 展昭:“我们再将事情往前推——最初,第一次你与鸾素交手碰面的时候,她做了什么?她给了你若虚阁的令牌,同时打伤了你。” 展昭:“令牌是为了将你的关注引到与你大哥有关的事情上,因为她知道,你在意你大哥,并且一路调查你大哥的事。她用这件事做引,不必费什么力气,就能很快抓住你的心。这个时候,她的第一步棋已经埋好了。” “局已布好,接下来她利用对你功夫的了解,将你打伤,目的应该是为了采你的血。”展昭猜测道,“设下这个空间,我猜她应该不能凭空制造,不然根本不用等到现在,途中随随便便找个机会,将我们困在其中便是了。她一定是需要某个特定的因素才能将其打开。” “比如,”展昭软乎乎的小手握住他当初受伤的掌心,“你的血。再比如——”他微微眯了下眼,“你。” “整起事件将你作为中心。以你为轴四散展开,这也正是为何她要引诱你先一步入阵的原因——因为你就是这个空间的阵眼。” “待将你引诱骗入,而后再散出消息,甚至用假情报把我和柳青也骗入局,她的整个目的也就达成了。” 白玉堂看着自己当初受伤的那只手,半天都没言语。 良久之后,他才问道:“以血作阵,以身为眼,那我们要怎么破开这个阵眼?” “想破阵应该也不算难。”展昭摸摸鼻子,“只要你的心结打开,没得可以让他们利用,说不定这阵便可不攻自破。” 展昭身上还有伤,他方才所说的那一大堆也不见得都对,那都是他根据已知线索胡乱推理的,至于真相究竟如何,还需要他们进一步验证。 养伤期间,白玉堂根据展昭提供的方位,去林子里找过一次柳青,可惜去了几次,都没见到人。 白玉堂只好暗中给他留下记号,期盼他可以在看到后与自己取得联系。 展昭一边养伤,一边也暗中研究起自己的这具身体。 如果他们当下所处的这个空间不是真实的,那么他的这具身体应该也一样,是被帽妖制造出来的。 既然如此,自己又是怎么从原来的身体里出来,进入到这具身体里的呢? 自己原来的身体又去了哪里? 还有柳青…… 好端端的,他又跑去了什么地方? 正想着,房间的屋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展昭以为是白玉堂回来了,正扭头要同他说话,没想到却正对上白大哥的眼。 白锦堂看到展昭已经醒了,有些惊讶。 他连忙关上房门,快步向他走了过来。 “你怎样?感觉还好吗?”一边说,一边伸手探了探他温度。 手背才贴上他的额头,屋门又被打开。 白玉堂站在门前,看着里面的白锦堂有些发愣。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又跑出去玩了?”白锦堂似乎并没发现什么不对,温柔的对他笑了笑,继而招呼他进屋,“快点进来把门关上,展小兄弟还不能吹风。” 白玉堂恍惚着进了屋,恍惚着走到白锦堂跟前。 “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你长高了。”白锦堂笑着在他头上揉了揉,“几天不见,好像长得比大哥还高了。” 白玉堂有些动容,浅浅的笑了一下,心道:“原来那个时候的大哥,一点也不高大。” 四年前的白玉堂,个子还没窜起来,和白锦堂站在一起,差了一大截。那个时候,大哥就是他的唯一,也是他一直仰望的人。白玉堂甚至暗暗下过决心,将来要长得和大哥一样高,成为大哥这样的人。 如今四年过去,自己的个头早就已经超过了大哥,可大哥…… 他暗自做了个深呼吸,强行调整好情绪。目光越过白锦堂的肩头,看到了床上的展昭。 “他有我照顾,大哥刚回来,先去休息吧。” 白玉堂不动声色的想要与他掉换位置,却被白锦堂抬臂虚虚一拦:“你会什么照顾人,是不是又想趁大哥不在,偷偷欺负他。” 当年展昭养伤期间,白玉堂确实没少捉弄他。 但那时两人还不认识,也没那四年的感情基础。 现今二人已经交过心,彼此关系也非同寻常,白玉堂自然不会在“欺负”他。 “我……我不会欺负他了。”白玉堂躲闪着目光,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话说着有点心虚,“我们已经……咳,和好了。” 白锦堂看看自家弟弟,又回首去看展昭,见展昭一个劲儿对他笑,似乎俩人之间的矛盾真的已经化解了一样,这才略一点头:“那好,你二人年岁相近,相处起来也更亲切些,我便不多打扰——泽琰,别打扰他太久,他身上还有伤,需要静养。” 白玉堂听着他那一声“泽琰”略略有些失神,半晌也微微一点头。 白锦堂出去了。 屋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白玉堂尚未没从见到大哥的恍惚中走出,展昭已经支撑着慢慢自床上坐起来,对他张开手臂:“泽琰,过来给展大哥抱抱。” 白玉堂回过了神,看着眼前明显比自己小了好几大圈的“展大哥”,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走过去,想要将展昭塞回被子里。 展昭:“躺好几天了,骨头都躺酥了,让我坐会儿。” 白玉堂只好依他,只从旁边取过一件衣裳,披在他肩头,又坐他旁边,让他靠着自己,能舒服一些。 “外面情况怎么样?找到柳青和我原来的身体了吗?” 白玉堂单手搂住他的肩,摇了摇头:“你告诉我的那个木屋,没再有人去过的迹象。那片林子和山上我也去了。” 话说到这,他略微顿了一下:“人虽没找到,不过我在山上捡到了这个。”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块石子来。 这石子乍一看上去与普通石子没什么不同,但仔细看,却能发现石子的表面附着一层细小的纹路,更奇怪的是,这纹路自己居然还会动,尤其放在光照下面,可以透出一股幽幽的蓝光。 展昭将这枚石子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阵,忽然想到什么:“鸾素先前交给你的令牌呢?拿出来,打碎试试。” 第45章 第五回 白玉堂拿出了玉牌,甚至都没有犹豫一下,便要将其打碎。 关键时刻,展昭又把他拦住了:“我说打你就打?都不表示一下怀疑吗?” 白玉堂望着他:“你说过的话,我什么时候怀疑过?” 展昭挑起一边眉毛:“当初是谁,误会我用自己来报恩来的?” 旧事重提,白玉堂忽然沉默了。 展昭见他这样,当即急了:“你不会还这么想我吧?” 这件事,白玉堂早在和他分开的那一个多月就已经想通了。 “你报不报恩,也都是我的人了。”他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打算放你走了。” 展昭重重的叹了口气:“你可……真是混账——早知道你这样说,我当初就不该追来。” 白玉堂也赌气道:“谁让你追!自讨没趣。” 展昭被他气的心口疼,可又不忍心揍他,便只好捂着胸口,两腿一蹬,倒回床上去。 白玉堂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他真的哪里不舒服,脸色都变了:“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滚出去。”展昭反手一指门口,“早晚被你气死。” 白玉堂好不容易才又见到他,恨不得天天黏在一块,才不出去。 于是像没听见一样,动也不动的坐在床边。 展昭没听到动静,睁眼一看,他竟还在。 “你怎么还不走?”他拿短了一截的小腿儿去踹他。 被白玉堂轻而易举的抓住,轻轻放回床上,而后小心翼翼地揉了起来。 “别赶我走。”他可怜巴巴道,“以后就算吵架,我也不走了。” “谁管你。”展昭话虽这么说,浑身却躺平放松,由着他去按。 白玉堂一路从下按到上面,手劲极尽温柔,又谨慎小心的避开他的每一处伤口,一直按到了他的肩。 白玉堂:“……” 展昭:“?” 白玉堂盯着他的脸,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展昭:“……” “要亲么?”他问。 话问出口,已经拽住了他的前襟。 却在快要碰到他的唇时,被白玉堂偏头躲开了。 “……你的脸,实在太嫩了。”会让他有种犯.罪的感觉。 展昭:“……” 按完全身,放松完全身的肌肉。展昭往床里侧挪了挪,给他腾出一块地方。 白玉堂便合衣躺下,挤在他旁边,顺便取出那枚若虚阁的令牌来。 “方才为什么让我打碎?” “只是有一种感觉。”展昭道,“所有事情的开端都是因它而起,倘若将其打碎,说不定就可以破除阵眼,回到外面去。” 白玉堂静默了片刻,忽然注入内力,徒手将其掰碎。 令牌碎裂的同时,屋外某个房间,忽然传出一阵响动。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摔倒了一样。 两人马上自床上坐起。 白玉堂看了看展昭的伤,摁住了他的肩膀,提着自己的刀冲出了房门。 才刚走出,天空之中的一道巨大的裂缝便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就像是被人以巨斧凭空凿出来的裂痕,突兀的挂在天上。 仔细看去,居然能在裂缝后面,看到一只形同眼珠的东西,转来转去。 白玉堂有点被那东西恶心到。 不过此时,他更担心另一边。 于是强行将心底的那一抹恶心压下,转身朝着传来响动的房间跑去。 猛地推开屋门,白玉堂先是看到了满眼的凌乱狼藉。 接着才在一片混乱中看到了倒地的大哥。 “大哥!”他瞳孔微缩,马上冲过去。 然而冲到近前,看到白锦堂身上与天空如出一辙的裂痕,他又当场愣住。 “你……”他心口发堵,险些喘不过来气。 “泽琰……” 幽幽蓝光不断自那道裂痕中倾泻流出,将白锦堂的脸映的有些脆弱透明。 可即便如此,他的表情还是温柔的。 是他记忆中,大哥的模样。 白玉堂静静地站在那里,感觉温柔像是一把刀,表面如春风一般吹拂他的脸,实际却惨无人道的将他的心搅烂。 身后的屋门悄无声息的打开。 展昭忍着一身伤痛,放不下心的追了过来。 白锦堂身上的裂缝似乎又加深了不少,与此同时,屋内的一切开始崩塌掉落。 只不过正常崩塌,应该落石落土,眼前的却是大片的蓝色光斑,成片成片的掉落。 直至最后一片光斑落下,周遭的一切全部陷入了黑暗。 “泽琰……” “我的泽琰长大了……” * “玉堂!!” 展昭猛地睁开双眼,胸腔剧烈的起伏。 “展、展大哥?” 展昭眨了几下眼,这才看清站在面前的王朝。 “展大哥,你的眼睛好红。”王朝一脸担忧道,“你忙了几天,是不是都没好好休息?要不我们……” “有酒吗?”听到对方熟悉的问话,展昭几乎脱口而出,话说完了才反应过来,继而对他轻轻一笑,道,“我糊涂了,这么晚了,哪里还有店家开着。” 王朝小心觑着他的脸色:“展大哥,你还好吧?要不你先去那边休息一下,我去给你买酒。” 展昭却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不忙去,我有事情交代你。” 他不等王朝有所回应,已经自怀中取出那封密旨,塞进他手里:“带着这个去和路远将军会和,当今不信西夏,担心他们和亲有诈。所有事情路远将军都知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等见了路将军,直接去问他。” 王朝瞪大了双眼,看着手里的册子有些发懵:“……你让我去,那你呢?” “出趟远门。”展昭简明扼要道,“事情办完,直接回京去复旨,不用管我。” 话交代完,展昭转身便走。 他回来了。 在先前那个世界崩塌之后,他居然又重新回到了与王朝分别之前。 如此看来,从一开始,他们便踩入了敌人的圈套。 从白玉堂找到鸾素,向她提出回到过去开始。 那之后他与柳青所探查到的一切应该也都不是真实的。 难怪他们每次都能恰好查到线索,又在追踪过程中跟丢,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他们查的,而是敌人故意塞给他们,引着他们一步步的,走入他们的局。 回到秋凉寺外,展昭惊讶的发现那里居然空了。 不是里面没有人那种空,而是整个寺院凭空消失,眼目所到之处,只有一片荒的不能再荒的大荒地。 原来寺院也是假的。 展昭捏紧手中巨阙,正要返身到其他地方找人。 余光不经意的一扫,居然让他捕捉到了夜色中的一抹一闪而过的白。 “玉堂。” 展昭轻轻唤了一声,连忙疾步追过去。 白玉堂的状态很不好。 原本经过四年的沉淀,他对大哥的死已经平复且麻木。 他原本以为,就算自己回到过去,再见到大哥,内心也不会再有什么波动了。 四年了,他早就放下了。 他已经不是当初的少年。 已经长大,变强,甚至都已经比大哥还要高了。 可当他眼睁睁的看着大哥在自己面前倒下,巨大的裂痕几乎将他一分为二。 然后他再与周遭一起崩塌泯灭,他发现他的心还是会痛。 他束手无策,他无计可施。 他痛恨自己的无能。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很轻,很小心,却又有一点急切。 白玉堂听出了脚步的主人,于是驻足,但没有转身。 展昭便也跟着停下脚步。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望着白玉堂单薄的背影,想要上前,又有一些不敢。 “不来抱抱我吗?” 白玉堂微侧过头,语气中居然有一点委屈。 展昭心尖发颤,到底还是大步走过,从后面将他包裹。 “都是假的。”展昭在他耳边轻声说,声音居然有一点紧张的发涩。 “我没有大哥了。”白玉堂转过身,委委屈屈的看他,“我只有你了。” 展昭心尖一麻,大力拥紧他。 “泽琰。” 白玉堂眼眶发胀,无数情绪在他的心口化开。 幸好有你。 白玉堂捧住他的脸,深深吻住他的唇。 这个吻和先前的都不一样。 展昭第一次吻他,是想向他证明自己的心。 可是那时候,连他自己也都还没有弄清自己的心意。 他就只是想,白玉堂喜欢他,他不想让白玉堂伤心,更不愿有一天两人会因为彼此的关系而分离。 之后陆陆续续的也抱在一起厮磨过,或是他主动,或是白玉堂主动。 但是每一次,心中都激不起什么波澜。他只是觉得白玉堂会喜欢,他想让白玉堂开心,愿意去做白玉堂喜欢的事情。 直至这一次,他真正的被带入进了情绪里。 他心如擂鼓,脸颊发烫,明明是个习武之人,浑身上下却都是软的。 像是服了软筋散。 “玉堂……” 白玉堂扣住他的后脑,趁势顶开他的牙关。 “玉堂……泽琰……” 白玉堂捉住他的舌头,舌尖一卷将他困住。 “别再叫了。”白玉堂将他摁到一旁的树上,喘着气饿狼一样的盯着他,浑身肌肉都崩了起来。 展昭手还揽在他的腰上,隐约感觉到他的变化,错愕的一愣:“你……” “闭嘴。”白玉堂烦躁的捂住他的嘴,闭上眼,抵住他的额头,“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别再叫了。”白玉堂将他摁到一旁树上,无比烦躁的想,晋江不让往下写了。[狗头] 晚了一点嘤嘤 第46章 第六回 冷风呼啸吹过,吹散了二人之间的火热。 等白玉堂整理好衣裳走出来,发现展昭正背着手望天,看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只耳朵隐藏不住的通红一片。 “咳!”白玉堂知道他听见自己出来了,但还是故意咳了一声,引起他的注意。 展昭应声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忍不住视线往下飘了飘,但马上就又挪开,强自装出一副镇定平静来。 “我方才在周围转了转,没看到柳青。” 白玉堂不禁皱眉。 他们与柳青已经断联多时了。 “我回来的时候也没见到他——那日你跟他是在哪儿碰面的?”白玉堂问。 “就在秋凉寺门外。”展昭回忆道,“我原本想去找鸾素,走到门外,遇到了柳青,听他说你被鸾素带走了,便火急火燎的追了出去。” 结果追了个寂寞,不但没追到人,还被灌了一嘴的假情报,以至于自投罗网,主动入了敌人的局。 白玉堂抿了抿唇,没说话。 良久才叹了口气道:“看来柳青也被他们掉包了。” 展昭先是困惑,继而渐渐反应过来。 “我说呢……”他恍然,“一路留暗记,又频频把人追丢。到了那边也是他带着我进入密林,我会进入四年前的身体里,也是他让我去床上休息。”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件事:“酒。” 白玉堂问:“什么酒?” “柳青身上的水囊里装着酒。”展昭解释道,“我和四年前的自己曾经见过一面,之后喝了他给的酒,睡醒一觉就进入到了四年前的身体里。” 白玉堂道:“你是觉得酒有问题?” “有可能,只是猜测。”展昭道,“他两次递酒给我喝,我只喝了一次,之后头痛欲裂,躺在床上睡了一觉就跑到了四年前的身体里。” 他忽然皱眉一顿。 白玉堂:“想到什么了?” 展昭看了看他,似乎犹豫要不要说。 白玉堂眉头皱的更紧了。 展昭只好道:“我可能知道他们制造那个空间的目的了。” 他舔了一下唇,小心的打量白玉堂神情:“他们大概想要用你大哥和我,将你彻底的困在那里面。你大哥已经故去,他们只能制造出个假的,但是我……” “你还在。”白玉堂已经明白了,“而且和我一样碍他们的事,于是便想将你困在四年前的假身体里,将你做成傀儡。”只是没料到他人虽进入到了那具可以以假乱真的身体里,意识却没受到影响,居然还很清醒。 这也导致他们的计划直接败露。 而被掉了包的柳青,也自然不能再留在他们身边。 “他们是奔着我来的。”白玉堂看着他,“你也好,柳青也好,都是受我所累。” “确实受你所累。”展昭轻轻牵起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握,“但谁让我疼你呢,受你所累也甘之若饴。”又贴到他耳边,“再累一点也乐意。” 白玉堂盯着他,喉结上下滑动。 展昭当即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他要贴过来的唇上。 “留着点你的那些热情。”他在白玉堂的嘴唇上揉了揉,“等正事办完,哥哥再好好疼你。” 白玉堂:“……”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他好像弄错了什么。 不过……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了,就让他再多误会一段时间吧。 柳青不见了踪影,他们也没如愿回到四年前,所有的一切又重新回到了起点。 顶着清凉的晚风,两人漫步在夜空之下。 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秋凉寺没了,鸾素不见踪影。柳青似乎也被他们带走了。 还有悬泉,四年前,以及展昭这一个多月来所找到的一切线索。 都是假的。 “线索虽然断了,但也没有全断。”展昭忽然说道,“我与柳青先前一路追踪,又四处调查有关悬泉的事儿,到底还是有了点发现的。” 白玉堂抬眸凝视着他。 “西北。”展昭道,“我们找到的线索,全部指向西北,包括先前我们通过的那个假泉眼,也在西北境内。” 展昭:“敌人再怎么用假线索来引诱我们,也不至于大老远的非把我们往那边引,除非……” 白玉堂:“除非你们只能从西北进入。” 可为什么必须是西北?西北到底有什么? “不管那么多了。”展昭一揽他肩膀,“先去西北看一看。” 两人要去的第一站,便是展昭和柳青之前去过的小酒馆。 这里和之前来过得一样破,一样漏风,一样黄沙漫天。 展昭看了看漫天飞舞的黄沙,又一看白玉堂的一身白。 “……你这衣裳,换了吧。”不然待会儿也得变成沙子色。 白玉堂眨了眨眼:“我没换洗衣裳,你给我一身。” 当地的成衣铺子少之又少,好不容易寻到一家,老板还没在。 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先去下榻的客店,展昭也贡献出自己仅有的一套换洗衣裳。 两人身量想等,白玉堂虽然略高了一些,但身形上倒是可以勉强挤进他的衣服里。 只是换衣服的过程中,白五爷突然闹了性子,无理取闹的非嫌展昭的新衣服都是沙子味儿。 “这都是新的,哪里有味儿?”展昭十分头疼,很想立马将他丢掉,不管他了。 “我说有就有,而且这衣裳都洗白了,摸着都扎手。”白玉堂抱着手臂,一脸的嫌弃。 展昭:“……”扎手个屁,你明明都没碰过。 他觉得自己伺候不了这小祖宗了,于是怎么将衣裳拿出来,又怎么要将它收回去:“爱穿不穿,不穿扎手的你就穿沙子味儿的。”反正也不是他穿。 想不到白玉堂见他居然真不管自己,当场又急了。 “不是说好给我你的衣裳?” 展昭眼皮儿颤了颤,看都不想再看这大爷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总觉得自从自己答应跟他在一起,这混小子越发蹬鼻子上脸。 以前仗着不愿打破关系的那份怂,他还能略有收敛,稍有克制。 现在倒好…… 展昭心里翻个白眼,假装没听见。 下一刻,却被白玉堂从后面紧紧地抱住。 “新的那套我不要,”他贴在展昭耳根,嘴唇几乎要碰到展昭的耳垂,“我就想要你身上这套。” 展昭这才明白过来他在胡闹什么,于是扒开他的手,转身坐在了床上。 “好啊。”他两手后撑,似笑非笑,“想要自己来脱。” 上一次两人刚刚说破关系时,展昭便调戏过他一次。展昭记得很清楚,那次白玉堂看到自己,纯情的像个大姑娘,丢下给他的衣服红着脸就跑了。 他觉得白玉堂实在太好调戏,逗他简直不要太好玩。 于是这一次,玩心大起,又忍不住故技重施。 白玉堂眼里冒火,灼热的盯在他身上,没有动。 “又不想要了?”展昭等了他半天,见他木头桩子一样一动不动,心里觉得好笑,手更是不怕死的直接攥住他,将他往自己这边拽,“不要了就老实点,乖乖把这衣裳换了……” 死没作完,已经被白玉堂反向拽住,而后大力一推,直接坐了上去。 “是你自找的,别怪我。” 半个时辰之后,白玉堂成功穿上了从展昭身上扒下来的还热乎着的猫皮,与他相对坐在酒铺子里烫酒喝。 酒铺子和展昭印象里的一样,只是进门后,他发现里面的人都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们。 叫了一壶酒,展昭招手叫过小二。 “你们这边,有没有一个叫做‘玉门’的地方?” 玉门,鸾素当初提起过。据说有关于悬泉与天劫的记载,都被锁在玉门的若虚阁内。 小二听他问话,不禁愣了愣:“您问的可是那个古迹‘玉门’?” 又见他们表情困惑,解释道:“那里曾经是个古战场,因为怨气过重,修建了一座玉门来镇压。我们当地有个传说,据说那里以一门之隔,连同两个天地,门的这边是生,门的那边是死——虽是传说,不过也邪乎的很,近几年来已经没人会去了,您二位是……” “哦我带弟弟过来玩的。”展昭瞥了一眼白玉堂,见对方也看过来,对自己危险的眯了眯眼,心情顿时畅快许多。 他又问小二:“我这弟弟日前做梦,梦见在这西北黄沙之地,有一条极清澈的水源,而且好像还和那传说中的‘玉门’遥相辉映,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小二挠挠头道:“水源没听说,不过当年这边倒是有一片绿洲,也算是当地最大的一片绿洲了。绿洲深处,曾经有人见到过一汪极小的泉眼,不过众说纷纭,也有人说根本就是骗人的。” 展昭和白玉堂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白玉堂当即从怀中摸出一块银锭子来:“把‘玉门’和你说的那片绿洲的位置画下来,这块银子就是你的。” 小二盯着那块银锭子,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可惜没等他应茬,身后已经伸过一只手,一把将那银锭子捏在了手心。 “我知道在什么地方,我带你们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白玉堂:不让我做摁在树上之后的事情,我穿老婆衣服还不行么! 皮埃斯,今天好像开奖了,泥萌康康自己有没有中奖,中奖了记得后台填好地址昂~ 皮埃斯兔,明天要出门,大概率更新会晚,如果特别晚……就后天多更补回来w 顺便问一下有没有浙江的小伙伴,下个月有点想去杭州金华一带,上海的疫情对那边有影响吗嘤嘤嘤qaq 第47章 第七回 此人身着长布衫,头上戴着兜帽,将脸遮的严严实实。 再看他一双鞋,处处打着补丁,磨的几乎没法要。 他一拿到银子,一句话都不多说,直接转身往外走。 才转身,酒铺子中的其他来客全部拔出自己的刀,站了起来。 “怎么?你们也想挣这块银子?”男人微微抬头,手立时向腰后探去。 展昭这才发现他宽大的布衫里面,挂着一把巨大的刀。 围挡在前面的人,看到从他布衫中露出了一点刀鞘,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没人敢动。 男人这才哼了一声,放下去握刀的手,率先走了出去。 展昭和白玉堂也在众人的虎视眈眈下离开了酒铺。 男人步伐很快,也很稳。 外面风沙这么大,他居然一点不受影响,健步如飞的将二人带至一个角落。 然后猛地在二人面前跪下了。 二人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去扶。 男人却跪的像是一座铜像。 “二位可是白大侠和展大侠?” 两人飞快的对视了一眼,展昭问道:“阁下是……?” “在下狄峻。”男人身材高大,看起来功夫不弱,但是对待二人却极为恭敬。 他抬起头,小心的看了二人一眼:“在下是若虚阁的人,受阁主所托,已经在此恭候多时。” “狄兄弟起来说话。”展昭走上前去,虚扶了一把他的手臂,这下狄峻总算肯起身了。 展昭看着他问:“狄兄弟如何知道我们俩?又是从何得知我们会来此处?” 他们这一路,实在是见到太多的骗局,稍一不留神就会一脚踩进别人挖好的坑里,实在不能不怀疑,不能不注意。 狄峻仿佛知道他会这么问,粗粝的大手伸向自己怀中,小心取出一个缎面的锦囊来。 “展大侠不妨看看这个。” 展昭接过锦囊,没等打开,先看到了那缎子上的花样。他下意识去看白玉堂。 白玉堂接收到他的目光,自他手里将锦囊拿过,试了试手感,对他点了下头,这才打开封口,拿出里面的东西。 里面有一块玉雕成的坠子。 玉是好玉,雕工却有些稀松。 展昭一看到这坠子,瞳孔顿时收缩了一下。 这坠子他认识,先前进入假悬泉前,他亲手将之交到了“柳青”的手中。 白玉堂将坠子握在手心搓了搓,然后马上又从锦囊中取出第二件东西。 是一封信。 信纸展开,入眼先是一手龙飞凤舞的好字。 白玉堂盯着这些字,眉头登时皱起。 这一手无比张狂的字体,正是出自他之手。 但印象之中,他却从来没有写过这样一封信。 将信的内容从头至尾看了三遍,白玉堂按照上面的印子,将信纸折叠,塞回了锦囊里。 狄峻这才又一抱腕:“二位可以相信在下了?” 白玉堂:“先带我们去你们的地方。” 锦囊是若虚阁的阁主所留。 按照锦囊之中的两样东西来看,阁主应有两位。 一位雕了那枚坠子,一位写下那封信。 留信的那位阁主声称自己来自几年之后,找上他们,是想要他二人帮一个小忙。 “劫难确有其事,却不是天灾而是人为,造成劫难的罪魁祸首,便是那些觊觎我大宋国土的西夏人。” “西夏李氏虎视眈眈,垂涎中原国土已久,恰逢帽妖祸世,便伙同贼人,只为一举夺取天下江山,不料火势尚未燃起,先引火自焚,终成为帽妖祸世的工具傀儡。” “我们发现此事时,已为时过晚,虽极力补救,却还是阻挡不了涂炭生灵,为结束祸乱,制止更多百姓遭受无妄残害,若虚阁集议想出一个对策。” 对策的内容,便是找人偷偷潜入悬泉,通过悬泉通道回到过去,寻求可靠之人帮忙,从起点摧毁帽妖,防止接下来的惨剧发生。没想到若虚阁中混入了奸细,不但他们的计划没成功,反而被贼人利用,试图提早埋下祸乱的种子。 信到这里便没了下文,但是按照上面的思路往下捋,白玉堂觉得让他们帮的这个“小忙”应该是回到过去的过去,抢在贼人发现之前,先一步将他们处决。 若虚阁的总坛设在地下,居然是通过地上的一棵枯树进入。 枯树底下,别有洞天,展昭刚一跟着下来,便忍不住去看白玉堂。 白玉堂:“?” 展昭笑笑没说话。他觉得这若虚阁总坛布置的有点像是他的暗庄。 “对了,方才在酒铺,那些都是什么人?”展昭忽然想起,问狄峻。 “西北地区流匪遍地,有时候为争一口粮都能斗的头破血流。”狄峻一边解释一边笑着看了他们一眼,“二位大侠器宇不凡,打从一进去就已经被那些人盯上了。” 展昭心说:难怪他们一进屋,就好像是两块肥肉一样,被那些人注意着。 “这边这么乱,朝廷都不管吗?百姓怎么办?” 狄峻仿佛是笑了一下,却笑的有点无奈:“天高皇帝远,哪怕当今爱民,那手也伸不到这里来。朝廷?那些当官的不与流匪勾结,一起去搜刮民脂民膏,已经算是大慈大悲了。” 展昭抿了一下唇,没再多话,心里将这件事暗暗记下。 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三人总算进入前厅。 狄峻:“我们到了。” 高大阔气的建筑之内,空旷的见不到一个人影。 白玉堂问:“其他人呢?” 狄峻:“没有,这里只有我,是阁主吩咐让我在此候着二位。” 展昭:“你们阁主还吩咐你什么了?” 狄峻转身,打开角落处的一道暗门来:“这里面有阁主为二位留下的东西。有关于帽妖、悬泉等一切,他都已经记录在此了。” “另外,阁主让我告诉二位,总坛很安全,二位可以随意走动和使用,不过有一点,时间有限,还望二位可以尽早出发,扭转乾坤,重启时间线。” 狄峻退下了,将整个总坛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个。 展昭却与白玉堂相互对视,又相顾无言。 “刚刚的那个信,字体看着有些眼熟。” 白玉堂回望着他,对他轻轻挑了挑眉。 展昭:“不光眼熟,也挺好看的。” 白玉堂心里笑笑,没多表示,反倒将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攥在手里的玉坠拿了出来。 “这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展昭先前雕的时候,是注入了满满的相思和爱的,那时候觉得雕的无比好看,此时再拿出来,尤其是当着想要赠送之人被质问,他反倒觉得有些羞耻,拿不出手了,“可能……是哪个地摊上的小贩,随意雕的残次品吧。” 白玉堂眼底闪过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指尖摩挲,专注的看着那坠子:“杏花,为什么是杏花?” 展昭挠挠脸,说不上为什么,居然有一点热:“可能……比较简单吧。” 白玉堂听着他的胡扯,再隐藏不住笑脸:“不管是哪个地摊上的哪个小贩雕的,我都很喜欢。” 展昭做戏做全套,背着手把头扭到一边,佯装望天:“那敢情好,那你不如给那位阁主写封回信,问问他是在哪个商贩那里买到的。” 他话没说完,已经被白玉堂揽进了怀中。 “还装?”他贴着展昭的耳根,低沉酥麻的声音立时滑过四肢百骸,“承认是专程为我做的有那么难么?” 从不知道害臊为何物的展昭,居然也被他的声音蛊惑的有一点上头:“你都知道,还假惺惺的问。” “就想听你说。”白玉堂吻上他的耳垂,继而往下,亲吻他的侧颈,“什么时候雕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就你离家出走,不辞而别和别的姑娘一起跑了的时候……嘶!松嘴!” 白玉堂乖乖松了嘴:“我没和别的姑娘跑,是你自己不要我的。” 展昭睁大眼,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胡说:“……你还是个人吗?” “骂我。”白玉堂委委屈屈。 展昭简直怕了他:“随你怎么说。” 他要去那间暗室查看,推了白玉堂两下,没能推开,便只好拖着个黏糊糊的小年糕一道去。 才一进门,两人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只见这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的都是书册。 展昭随手翻了几册,居然天南地北什么都有。 简直就是个小型的藏书阁。 这些书册大多被人手抄誊写,又分门别类的归纳整理好。 每个类别的柜子上都用卡片标注,方便人寻找查阅。 两人顺着一圈看下来,在最里侧发现了有关帽妖、悬泉一类的书册线索。 “帽妖,天外来客,居住在大宋国土以外的另一个星球……” “星球……?宇宙中的一种球状天体……?” 展昭脑子发懵,看的晕头转向。 明明册子上的字都能认识,可连在一起却不知所云,仿若天书。 正啃书啃到头疼,白玉堂忽然摊开一个卷轴,叫他过去。 “悬泉的位置这上面有记载。”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卷轴表面,在上面的一处地方停下,看着展昭:“你说这次的这个,会有可能是真的么?” ------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个中奖的小宝贝后台填地址给我哇,不然我没法给你们寄嘤嘤嘤 第48章 第八回 “是不是真的,我们也没的选择。”展昭拿起那个卷轴来,仔细辨认上面的方位,然后皱眉,“先不管是不是真的,这地图上的地方,根本就没听说过。” 穹荻,确实是个从未听说过的地名。 “看这地图上的地形,周围都是群山,但我们这边明明都是黄沙。” 地图上的情况明显与现实不符,也不知道这绘制地图的人,绘制的是什么年代的地图。 两人放下卷轴,又在这间小小的暗室之中查阅寻找了大半天,期间似乎有人来送饭,但两人却只见到饭,没见到送饭的人。 先前把他们领到这里的狄峻也忽然不见了踪影,两人想把人揪出来问问话都问不成。 短暂的一天很快过去。 到了第二天,两人决定不管如何,先试着按照地图上的方位找一找。 结果不出所料,看到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黄沙。 “地图上标注出来的位置就是这里。”展昭反复确认,不觉得是他们找错了地方,但是周围别说是山,大一点儿的石头块儿都瞅不见一个。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穹荻,玉门,绿洲,若虚阁。”白玉堂对着卷轴轻声默念,继而问展昭,“既然对方是来自几年之后,这地图会不会也画的是几年之后的光景?” 这种可能展昭也想过,但是,“几年之后,也没法将一片沙地变成一片群山峻岭吧?” “一定还有什么是被我们忽略的。”白玉堂牵起他的手,“走,先回去。” 展昭却原地躺在了一片柔软的沙地里,不仅自己躺,还猛地一拽白玉堂,将他也一并拽倒至自己身边。 “不忙走,过来,躺到哥哥身边来。” 白玉堂拿他没办法,居然真的不嫌脏的随着他躺下。 “你看。” 白玉堂:“什么?” 展昭指指天空:“我查阅有关于帽妖的记录,据说他们是从那里来的。” 白玉堂:“天空……还是云?” “都不是。”展昭道,“云和天空之外,好像还有另外的世界。那边似乎与我们一样,有人,有青山绿水,有江湖……或许还有另一个你和我。” 白玉堂转过头去看他:“如果真有另一个我和你,那边的我肯定也很喜欢那边的你。” 展昭有被他突然的情话肉麻到:“如果真的有另一个我和你,我倒希望他们不相识,从来没有见过。” 白玉堂皱眉,心里隐隐有点发堵:“为什么?” “因为你有我就够了。”展昭顺势将他揽过来,和他头靠着头,“我不求什么生生世世,也从来没想过有其他的我怎么去对其他的你,只求这一世顺顺利利,平平安安,我们能相伴偕老,就足够了。” “借口多了,退路多了,感情的事就显得廉价了。”他侧头看向白玉堂,眼里似乎有星星,“我想就在这一世,全心全意的待你好,不管你是觉得我报恩也好,真心也罢,反正我的一颗心就在这儿。我不想留什么遗憾,也不打算给自己留任何退路。另外的我那是另外一回事,下辈子的事儿也从来没人说得准,我就只想看这一世,只想现在,看着身边的……” 剩下的话,被白玉堂堵了回去,所有的甜言蜜语全部融化在了晴天白云飞沙下的一个缠绵缱绻的吻中。 白玉堂吻的投入,吻的深情,也吻的很享受。 正情到浓时,手不自觉的攀上某人的腰,下一息忽然被展昭一把推开,猛地坐起来。 被打断的白玉堂十分不满的黑着脸,摁着他还要再亲。 “等会。”展昭抬起手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穹荻……我可能知道是什么地方了。” 他站起来,仰着头,望着蓝天。 “穹是天空,而荻……”展昭四下里望望,似乎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靠近水边……”他喃喃,“我记得之前在暗室仿佛看到过。” 他说风就是雨,想到了可能就立马将白玉堂拽起,推着他回去。 白玉堂很是无语:“让留也是你,现在又催着回去。” 展昭很知道怎么让他心情变好,于是双手捧住他的脸,无比亲热的给了他一个亲亲,“乖一点。” 白玉堂乖了,感觉自己再不乖,某些人能有本事让他的某些地方也不乖,他不想在这个地方兽性大发,有失体面。 也不够浪漫和享受。 回去若虚阁,展昭又把自己关在了暗室中。 白玉堂不知道他想找什么,跟在旁边帮不上忙。 于是只好给他捣乱。 “那边架子上的书帮我拿过来。” “亲一个就给你。” “等等你别压着我,我抬不起手翻书了。” “没关系,我可以帮你。” “玉堂……玉堂!嘶!你怎么又咬我!” “我渴。” 两天之后,展昭排除万难,在数不尽的干扰下,总算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 之后二人痛快的大吃了一顿,于晚间再次回到了卷轴上的地方。 “你忙乎了两天,到底查出什么来了?” 白玉堂背着手,望着眼前黑咕隆咚的一望无际,问展昭。 展昭揽过他的肩,对他指指头顶道:“穹指的天空。” 白玉堂:“……这个已经知道了。” 展昭找准了一个方向,带着他往前走:“荻示意水边。” 白玉堂问:“这里方圆几里全都是沙子,哪里有水?” 展昭指指天空中闪闪发亮的星星:“这个水,不是指真的水,而是这些星星中其中一颗主水的星。” 白玉堂:“类似易经八卦那样?” 两人手牵着手,漫步于漫天璀璨的星空之下。 有那么一瞬间,白玉堂没觉得他们在完成什么任务,而是一起携手游览山河,慢慢一起变老。 “等事情办完,我去开封府陪你吧。” 展昭诧然:“你不是嫌府衙闷,当初三邀六请的都请不动你。” “以前那是你不开窍,”白玉堂瞥他一眼,“我去找你受累的也是我。”那么大个人躺在旁边不能碰,憋的累。 展昭有些意外的欣喜:“好啊,那我回去同包大人说一声,看能不能给你捞个一官半职。” 白玉堂眼皮儿颤了颤:“……这倒也不必,我去那边只是为了陪你。”以解自己相思。不然相隔两地,日日见不到,也累。嗯,憋的累。 “你不做官,那我出去办差怎么好意思带你?”展昭道,“你先前不还想跟我一起去看天香四绝?” “……”白玉堂无语的看他,“还带我去看天香四绝?你不怕我跟人家跑了?” 展昭笑弯了一双眼睛:“那不会,她们都知道我们。” “知道什么?”白玉堂奇怪问道。 “知道你白五爷风流不羁,身边美女如云。”话说着抬手在他脑袋上一揉,几乎揉乱了他的发丝,“别想着你的天香四绝了,我们到了。” 白玉堂抬眼一看,见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另一处地方,虽然仍然是在沙地里,但周围影影绰绰好似是有什么黑影在。 “这里应该就是小二哥提起过的‘绿洲’。” 当年也许是绿洲,不过经过了长时间的风沙侵蚀,这里已经光秃秃的见不到一点绿了。 是绿洲,那泉眼应该也在,白玉堂正要问,就见展昭指指下面。 “我们得找入口,进到这底下去。” 此处碎石、枯树无数,乱七八糟的乱摆一气,想要找个入口实在不是什么易事。 “你先等等。”白玉堂四下打量了一番,忽然叫住展昭,“这里乍一看上去凌乱不堪,甚至无处下脚,但是仔细看又能寻找到一些规律。” 展昭停了手,站在他身旁:“奇门遁甲么?” “嗯。”白玉堂拉着他,慢慢向后退了几步,一边退一边道,“给我点时间,我想想。” 两人便如同黑夜里的两尊石像,一动不动的钉在了风里。 晚风不断吹拂,将云层吹来又吹去。并不怎么皎洁的月光悄悄冒出点头,将柔和的月光倾洒了一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石像白玉堂终于动了。 他拉起石像展昭,沿着推算好的路线一步步走去。 最终停在几块砂石堆旁。 展昭左右看看,问他:“这里?” 话音落下的同时,也不知道白玉堂触发了什么机关,两人突然笔直的落了下去。 通道无光,既潮湿又有一点长。 两人落了一阵子,才相继到了底。 直到屁股落了地,展昭才忽然想起来:“忘了带火折子。” 然后他就看到白玉堂从自己的百宝囊中拿出了一把夜明珠。 展昭:“……” “这里不一定安全,说不定还有别的机关,你最好别离开我视线。”白玉堂一手抓着夜明珠,一手紧紧地攥着展昭。 通道不宽,开始两个人还可以并肩勉强挤一挤,越是往前,通道越窄,两人也只好改做一前一后。 白玉堂始终不放心展昭,便推着他让他在自己前面走,自己在后面用夜明珠照亮。 又往前走了一阵,展昭耳朵忽的一顿,有些激动的去抓身后的人:“前面好像有水声!” 没想到这一抓居然抓了个空。 展昭再一看,身后除了一排七零八落,散着幽幽光芒的夜明珠外,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 作者有话要说: 白玉堂:我的副业是搞夜明珠批发的[狗头] 我基友告诉我,夜明珠就是现在的萤石,某宝几十块钱就能买到 第49章 第九回 “玉堂……?” 展昭站定,拧着眉毛唤了几声,可周围除却一点自己的回声和那不远不近的哗哗水声,再听不到半点声响。 他忽然一阵心慌。 站在原地看看前方又看看后方。 两方深处均是一片黑暗,仅有落在地上的夜明珠发出点点柔和的光。 展昭沉吟片刻,到底放心不下,于是按照来时的路原路退了回去。 没想到走不出几步,却被一块粗糙的巨石拦下。 展昭的眉毛皱的更深了。 他小心在那块巨石之上摸索,没摸到什么暗门,也没发现什么机关。 明明按照他的记忆,这里是没有这块石头的,怎么去而复返,反而多了这么块石头? 实在令人费解。 此路不通,他也不能一直跟它较劲。 展昭只好回身继续往前走。 然而一转过身,他又发现不对。 方才掉落在地上的那些夜明珠,居然一转眼的功夫全都不见了。 展昭确定自己没听到任何声音和响动。 可不管是巨石,还是那些夜明珠,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出现,又无缘无故的消失。 身后已经没了退路,眼前又伸手不见五指。 此刻在这个未知狭小的空间里,水流的声音成为他能抓住的唯一线索。 展昭干脆闭上眼睛,背起手,顺着声音的方向一步步的走过。 又走了一阵,水流声明显变大,也变得更为清晰。 展昭睁开眼,发现他已经走出了那条通道,来到与之相连的另一个更为宽敞的空间。 四周墙壁上微弱的燃着长明灯,光线虽不足,却足以助他看清这里的一切。 他发现这里像是一个山洞,周围墙壁上画着奇奇怪怪的字符,只有一面墙上画着一副巨大的壁画。 光线很暗,又时而跳动,展昭仔细辨认了半天,才勉强从壁画中看破了一些东西。 这上面的画像是几年后的人特意为他们留下,上面解释了帽妖潜入的缘由和最终的目的。 原来帽妖来自世界之外的另一个星球,因为他们的资源极度匮乏,便想要找到另一个资源广阔的新空间,掠夺、占有然后集体迁徙。 经过上万年的找寻,他们发现了这里。这里有无尽的水源,广袤的土地,还有许许多多他们叫不上名字但是对帽妖极有用的东西。他们贪婪,他们渴望,他们眼红这里,于是一场掠夺计划悄然展开。 帽妖擅长攻心,又能制造简单的空间通道。 按照他们的计划,只要打通不同时间的通道,就可以随心所欲的穿梭,然后根据他们的所需,去制造出一个符合他们心意的“完美世界”,再把当地人变为他们的俘虏,几生几世为他们所用。 国破尚可重建,但是国土一旦被入侵的异族所占,将是所有人民的耻辱。 他们不愿,不许,也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他们耗费心力,想尽办法,创建了若虚阁,又仿照悬泉制造了这样一条通道,为的是送他们进入到通道之中,连通真正的通道,回到过去,不仅要阻止帽妖的计划,还要将所有的一切回归原样。 等到一切事情全部办好,只要毁掉这条通道,几年之后的他们便能接收到信号,然后他们会在未来毁掉其他已经探测到的帽妖留下来的通道,将时间线洗牌重启,归为一条。 只有这个办法,他们才能让崩坏的世界重新修复,并且通过时空挤压,彻底消灭那些帽妖。 将所有的一切回归原样…… 展昭心里默念,回归原样又是怎么个回归法? 带着满脑袋的疑惑,展昭走到空间中央。 那里有一个水池,池水清澈见底。 展昭在水池边蹲下,望着里面倒映出来的自己的浅浅倒影,正要把思路再重新归整一下,下一刻水池中忽然一闪而过的出现了第二个人的脸,接着他便重心不稳的直接被一股大力狠狠地推了下去。 栽下去之前,展昭的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 我不会游泳。 再睁开眼,眼前果然又变了样子。 他们出发时,外面是黑夜,此刻却已经变成了白天。 失去知觉之前,他置身于山洞之中,此时却来到了户外,一座茂密的树林之中。 …… 等等!树林? 这树林好像看着有些眼熟…… 这个想法刚一在他头脑中形成,倏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破空向他这边飞射过来。 展昭本能的跳起来去躲,却不知是不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导致更多地流矢雨点一般地向他袭来。 他一口气都还没喘匀,已经被迫轻功而起,去躲避格开那些飞矢弩..箭,不想暴露了行踪,猛然从树丛中窜出一伙山匪打扮的人来,挥着刀向他这边冲了过来。 展昭:“……” 这下不止是树林看着眼熟了。 他马上提起一口气,借力粗壮的树干轻功逃离,一边逃一边想,待会儿不会还要遇到四年前的自己吧? 刚这么想完,就见从树丛的另一边跳出个人来。穿着熟悉的衣裳,长着一张熟悉的脸。 展昭:“……” 所以他穿来穿去,只会穿到四年前? 有了先前一次的经验,这一回展昭几乎轻车熟路,很快将四年前的自己引到山匪窝里,又一把火点燃了灶房,吸引山匪注意,当火势逐渐燃烧起来,他听到了兵刃相撞的金石之声,听到了救火声与喊杀声。 隔着浓烟滚滚,展昭望着远处声音传来的方向:“抱歉,保重。” 从宴山匪寨离开之后,展昭直接去了自己当年调息的那个破庙。 原本按照他的脚程,从匪寨到破庙用不了多长时间,可当他抵达破庙后,再一抬头,发现天空中云层飞速聚集又飞速散开,似乎很快天色就暗了下来。 接着,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直至展昭躲在暗处,看到满身是伤的自己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四年前的小展昭几乎浑身沾满血,双脚迈入门槛时,因为脚步不稳,被绊了一下,倒在地上,当时就爬不起来了。 展昭躲在房梁上,看着如此无助的自己,内心颤动,很想冲上去帮他一把。 然而没等他动身,地上的小展昭已经咬着牙,绷着一股劲儿,艰难的从地上爬起。 他带着一身的伤,一口气分成两口喘,却还要强打起精神,清理干净自己的血。然后绕到破庙后面,搬了一些稻草,将自己完全隐蔽在稻草之后,这才吐出一口血,运功疗伤。 两个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明明来自不同时空,此刻却在同一屋檐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更晚一些,外面似乎开始出现隆隆的雷声。 伴随着外面的沉闷响动,稻草后面的小展昭气息也开始浮动不稳起来。 展昭能够感觉到他体内的气息阻塞,更能感同身受他此时此刻的痛苦,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立刻冲出去,帮他打通经脉,缓解痛苦。 这么想的同时,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但是展昭很快发现,自己怎么跳下去的,又怎么回到了房梁上——他根本无法近自己的身。 看样子在这个时空里,他并非自由之身,除了能够将一切恢复原样,别的多余的事情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下面,小展昭的情况越来越糟,展昭发现他已经开始出现发狂的征兆了。 在这样放任下去不管,恐怕得出事。 按照时间来看,这个时候白大哥应该已经到了,可是展昭看向门外,那扇破门明明还关的很严。 怎么办? 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完蛋了。 展昭在房梁上踌躇半天,终究还是看不过去的从屋顶钻出。 才跳到外面去,一眼便看到了赶路途经的白大哥。只不过他前行的方向似乎并不在这边,那个方向……他应该是准备直接回榆晚镇,他们的那个宅子。 展昭:“……” 所以当时,白大哥并非是途径路过救了自己? 是……自己引他过来,才将过去的自己救回来的?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的源头还是自己,白大哥会送命,究其原因也是因为自己…… 展昭忽然一阵心悸,想到白玉堂当年恨自己,也实在情有可原。 他不仅应该恨自己,还应该一直一直不原谅自己。 更别提是喜欢自己,想要和自己在一起。 对,自己居然还和他在一起了。 如果白大哥真是被自己所害,那自己又有什么脸去霸占着他的亲弟弟。 展昭攥着拳,在这样的夜空下,眼睁睁的看着白大哥一步步的离开,一步步走远,居然迈不开腿去追。 算了吧。他想,如果救回自己的代价是要赔上白大哥的命,那还不如让他在这儿死了算了。 展昭松开紧攥的手,在夜空晚风中,就势坐了下来。 然而没等他坐下多久,远处忽然有一道身影快速的朝他这边移动过来。 对方没穿白衣,反而穿着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的衣裳,有那么一瞬间,展昭居然没认出来。 等此人到了近前,甚至轻盈落在他身边,展昭才愣愣的一眨眼:“玉堂?” “闲话待会儿再说,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白玉堂看了看身后,用力一拽展昭,“我大哥马上过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作死吃辣吃嗨了,吃的胃疼了两天呜呜呜……写完今天的更新,我继续去躺尸了_(:з」∠)_ 第50章 第十回 展昭被他拽着,找了个暗处隐蔽身形。 才刚一躲好,他便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把你大哥找回来了——不是,你先前去了哪里?” 他问题太多,一时半会解释不清。白玉堂于是揽住他,在他额头亲了一下:“乖,待会儿让你慢慢审。” 展昭:“……”审什么审!他又不是捉.奸在床的怨妇。 这么会儿功夫,白锦堂已经匆忙赶了回来。 他在破庙跟前站定,似乎犹豫了一下,很快走了进去。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又出来,身上背着受伤昏过去的小展昭,浅色的衣服上沾的都是血。 等二人走远了,躲在角落里的两个人才出来。 展昭望着二人离开的方向,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明知道将你大哥引来,他将来会出事,为什么还把他找来?” 白玉堂也随着他的目光远远地看过去:“事实已经如此,不找他来,死的就是你——再说,我们过来是为了将一切恢复原样,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我们改变不了的。” 展昭默然,好一会儿后才道:“但是……” “没有但是了。”白玉堂摸到他的手,轻轻将他牵起,“我大哥的事,我早就已经放下了。这事既不怪你,也跟你没有一点关系。所有的一切都有它既定的轨迹,我们要做的不是打破轨迹、改变轨迹,而是用心守护留下来的身边人。如果我大哥还在,他也一定会支持我。” 展昭心尖微颤。 话既如此,他还能说什么呢。 只好长叹一声,将他紧紧揉进怀里。 “你还没说方才是怎么回事。”展昭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贴着他的耳边问道,“方才在通道里,你怎么好端端的突然不见了。” 白玉堂紧紧搂住他的腰,与他脸挨着脸:“你还好意思问我,明明是你先突然跑走,我追都追不上。” 展昭:“……” 白玉堂:“……” 两人沉默的对视。 半晌—— “所以……我们是被人设计故意分开的?” 白玉堂:“也许,可能对方知道,如果不分开,你恐怕会拦着我,不让大哥回来救你。” 展昭:“……” 天上的云层又开始飞速的变化,两人仅是说了这么一小会儿话,天色已经由暗转亮。 白玉堂看了一眼天色,紧紧攥住展昭的手:“走——这回我不会放开了。” 两人跟随记忆,前往榆晚镇上白玉堂与他大哥落脚的宅子。 刚一走近,便听到小白玉堂稚嫩却不失凶狠的声音。 “滚出去!” 一边说一边把刚从病床上拎起来的小展昭推了出去。 两人为防暴露,闪身到一旁的大树上。 展昭看着那时候对待自己极其凶狠的白玉堂,忍不住“啧啧”两声。 “……”白玉堂此刻翻过去再看那个时候,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以前是我不对,以后我都对你好。” 展昭装模作样的一声长叹:“我那时候还那么小,又一身伤病,卧床半月才刚醒过来……哎……” 白玉堂被他说得有些心虚:“……那要不然,我让你打一顿?你也把我打到卧床,然后把我丢出去。” 展昭捏住他的下巴,扳过他的脸:“我可没有你那么狠心,我不舍得。” “……”白玉堂:“那你想要我怎样,我都配合。” 展昭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促狭:“我想怎样都可以?” 白玉堂:“……”为什么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展昭就势在他的俊脸上摸了一把,然后搂过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话没说完,就被白玉堂红着脸打断:“不行!” 不远处,小白玉堂将浑身无力的小展昭丢到地上,居然还不解气的上前踢了一脚。 白玉堂:“……”简直造孽。 展昭掰着手指头给他数:“又推我,又摔我,还拳打脚踢,后面还要毒死我……真是歹毒。” 白玉堂:“……” 展昭:“说好了我想怎么样都可以,说了又变卦。呵,男人。” 白玉堂:“……” 白玉堂:“……好吧,我答应你。” 还能怎么办,宠就是了。 两人蹲墙头,糟心的看了大半天的苦情虐身大戏。 看的白玉堂都已经蹲不住了,白大哥才姗姗赶来,将小展昭救了进去。 三个人进了门,门外边儿的两人才小心的走出。 展昭:“这个场景,应该不需要我们吧?” 可若是不需要,时间又为何会直接跳到这个节点? 展昭看白玉堂:“你好好回忆回忆,当时的这个时候,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不对的地方?” 白玉堂也在回忆。 四年前在榆晚镇,展昭刚刚醒过来的时候…… 发生过什么吗? 好像并没有什么印象特别深刻的事情。 白玉堂抱着手臂摇摇头,刚想说没有,陡然之间,电光石火,到嘴的话忽然哽在了喉间。 展昭:“怎么?想到什么了?” 然后就看到白玉堂从自己的百宝囊中,取出了一个木匣子。 展昭眼角一跳:“这不是……” “我大哥的那枚玉耳。”白玉堂肯定道,“我那天因为你的事,被他骂了一顿,之后赌气不吃饭,一个人躲到了房间里,恰好就看到他桌子上摆着这个——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玉耳。” 白玉堂皱眉:“当时还以为是他生意归来,带回来的,如今再一细想……那日他回来时恰好撞见我把你丢出去,之后一直在你房间照顾你,根本就没回房里,即便是他的,那也不会是这次带回来的。” 他还在犹豫,展昭已经拽起他,□□进到了宅子里。 “不管怎么说,先把东西放进去。” 白玉堂随着他悄悄摸进屋,又随着他把匣子放下。一直到走出这个宅子,他忽然像是有所感,猛地一回头,恰好看到要出门来的白锦堂。 白锦堂也仿佛看到了他,表情微微一愣,继而温和的笑笑,对他招了招手。 “大哥……” 周围的景致飞速变换。 两人像是骑在一匹快马上,四周眼前的景物都在急速的倒退,直至他们再次停下,展昭才察觉到白玉堂的不对劲。 “玉堂?” 白玉堂脸色有些苍白,听到展昭在叫他,他慢半拍的抬起眼,然后无力的抓住他的手。 展昭发现,他的掌心一片冰凉。 “怎么了?”展昭用了点力,才将白玉堂托住。 “我方才看到我大哥了。”白玉堂没想隐瞒,“他好像也看到我了,还……对我挥手,对我笑。” 展昭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来安慰他,只好软软的抱了抱他,在他单薄的背上拍了拍。 白玉堂接受了他暖暖的怀抱,伏在他的肩头,用脸蹭蹭他不怎么柔软的衣料。 半晌才轻轻吐出一口气,“你的衣裳料子好硬。” 展昭:“……” 白玉堂:“抱着一点也不舒服。” 展昭:“……”俸禄少,没人权。 白玉堂收紧手臂,攀着他向上,与他皮肉挨着皮肉又蹭了两下:“还好有你。” 展昭浅浅的笑笑,也收紧手臂,箍住他的腰身。 白玉堂:“等回去了,这些衣裳都扔了吧,五爷给你做新的。” 展昭肉疼,心里想说这些衣裳就是今年秋天新做的,但担心违逆他,又要惹他不开心,只好把所有的肉疼当成糖豆儿嚼碎吃了:“好,都依你。” 白玉堂:“款式也有些单一,不配你,回去我亲自给你挑样子,你都要穿。” 展昭微笑:“穿,一天换八个样子,你想看哪件我穿哪件。” 白玉堂终于心满意足的低声笑笑:“其实我最想看的,还是你不穿……诶诶诶!错了错了!” 玩闹过后,两人恢复了正经,开始四下打量他们的所在。 此时正值严冬,周围的一切都显得萧条清冷。 两人沿街前行,走到前方一座桥下,忽然看到一群破衣烂衫的乞丐相互打了起来。 看了一阵才看明白,他们这架是为了争夺地盘而战。 双方人手相当,势均力敌,打了半天也没能争出个所以然来。 正呼哧带喘的准备熄火,忽见一穷书生打扮的青年慢悠悠的走来,到了桥下,也不过问,直接将随身行囊打开,取出一卷折叠好的铺盖,规规矩矩的铺到了桥下的一角,看样子是准备歇息了。 见状,两方乞丐全都不乐意了,才刚熄灭的火气又猛地升腾起来,全都凶神恶煞的向着穷书生围了过去,大有当场将书生撕碎嚼烂的架势。 展昭不看倒好,一看那书生,眼皮儿先是一颤。 此人皮肤黝黑,犹如黑炭,眉间额头上有一块疤,形似月牙。 居然是年轻时候的包大人! 当然……现在的包大人年纪也不大,展昭一点也没有嫌他老的意思。 那方,年轻的包大人也不知道与那伙乞丐说了什么,将一众乞丐激的额角直跳,火冒三丈,眼看一个个全都撸胳膊挽袖子的亮出拳头了,展昭再看不下去,一按白玉堂的肩膀,巨阙出鞘,直接冲了上去。 展昭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包大人的面前现身,更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救的了他——先前在宴山的破庙里,他想现身救自己反正是不行。 他也不知道自己被送到这个时间点的目的是什么,但既然让他看到了包大人受欺负的这一幕,他就不可能坐视不管。 展昭轻功而起,在半空中漂亮的回身。剑身也没碰到那些乞丐,仅是挥剑时的那股剑气,已经让那些人抵挡不住的后退了数步。 众乞丐不是傻子,一看展昭出手,就知道他们没有胜算,即便他们人多。 其中一个打架最凶的端着满脸的鼻青脸肿站出来,将其他人护在身后:“这位兄台生的人模狗样,想不到办起事来也同恶棍一样不讲道理。” 展昭收了剑,对他一拱手,正要反唇相讥,身后的小包拯却抢先一步道:“敢问这座石桥可是你建的?” 乞丐似乎一愣:“不是。” 小包拯又问:“那可是你亲人、朋友,或是你身后任何一位所建?” 乞丐:“……不是。” “当然不是。这石桥既非归你,也非归我或是任何一个人。”小包拯坦然道,“这是国家所有,归我大宋所有,困难当前,谁都有资格到这里来,谁也都有资格借它遮风避雨。” 乞丐摸摸鼻子,居然说不出话。 小包拯见他无话可说,这才放心大胆的走出去,片刻之后领着一队更为破衣烂衫的穷苦百姓走回来。 他安排那些人整齐的蜷缩在桥下的一角,规规矩矩的只占据一小片地方。 那些人饿的面黄肌瘦,有些甚至衣不蔽体,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季节里,冻的皮肤青紫,甚至生出了冻疮,但是他们不争不抢,小包拯说什么他们便点点头听什么。 安顿好了他们,小包拯又拿过自己的行囊,将里面仅有的一包馒头和饼分发给他们。 馒头很硬,一点也不松软,看着像是几天前的,饼也干干巴巴,有些牙口不好的,甚至要掰成很碎很碎才能下咽。 但是这些都不是阻碍,那些人不但不嫌弃,反而吃的十分开心。 干粮逐一发下去,没等分完所有人就已经没了。 小包拯很苦恼,悄悄摸了摸自己空瘪的钱袋,眼底都是难色。 这已经是在他承受范围之内,所能做到的所有了。 这时,一位饥荒过度的难民忽然眼中一亮。他指着小包拯的脚边,因为太过激动,脸上的褶子都被抻平了大半。 小包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瞧,发现在自己脚边不知何时居然多了一块银子。 银子沉甸甸的,估计得有好几十两。 小包拯想起方才出手相救的年轻人,拿着那块银子转头去找,可周围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也没来得及问他姓名。”小包拯心里想,“他日若再能遇到,定要与他结交。然后再对他说一句,谢谢你。” 第51章 十一回 “也不知道包大人能不能记得我。” 离开了那个场景之后,周围的景象又开始飞速的变化,这一次居然比每次变化的时间都要长。 展昭二人也不知道这次的时间会带他们去往哪里,索性站在原地,回味起方才的一幕。 “你塞给他那么大一块银子,肯定能记得吧。”白玉堂一边说,一边清点着自己钱袋里剩下的银子,然后揣回钱袋,束紧袋口,全数上交,“这里还有一些,你都拿着吧。” 展昭看着他递过来的钱袋,扬了扬眉:“这是做什么?” 白玉堂摸了摸鼻子,目光躲闪,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大哥当年同我说过,将来若是娶了媳妇,媳妇要当家。” 展昭:“……” 他“哦”了一声,也把自己的钱袋解下来,递过去。 可惜没等递到白玉堂手里,已经被他抢走,扯开,将里面为数不多的一点碎银倒入自己钱袋,又亲手将钱袋系在他的腰间。 展昭:“……” 他垂头看看那个明显与自己风格不符的奢华钱袋。 好吧,收着就收着,就当是暂替他保管,等回了开封再还他便是。 变换的景象总算停了下来。 二人居然又回到了一片黄沙中。 此时时间也变成了晚上,周围伸手不见五指。 如果不是旁边的一个显眼的令人无法忽视的建筑,展昭甚至要以为他们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 建筑宏伟而高大,尤其令他震惊的是,这建筑居然是由纯玉所制。 从外形上看,这建筑就像是一座巨大的门。 玉门。 展昭忍不住与白玉堂对望。 提起“玉门”,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若虚阁”了。 但是若虚阁他们先前已经去过,明明是通过一棵枯树进入到地下。 排除掉若虚阁,第二个想到的还有当初在酒铺子,伙计所说的那个“门的这边是生,门的那边是死”的言论。 所以这次,时间把他二人推到了什么地方? 是让他们进入玉门自行去送死吗? 展昭不信这个邪,与白玉堂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已经率先迈步走了过去。 “玉门”之上竟也有门。 展昭试着一推,门居然开了。 门内有守卫,原本看到有人前来,十分警惕,然而当他看到展昭的脸,马上又将所有的警惕收了起来。 “二位请随我来。” 那名守卫没有自我介绍,也没问展昭是谁,更没问他来此地究竟有何贵干。 他像是早就知道展昭他们会来,提前等在那里一样,他们一来,就急着要将他们带去另一个地方。 展昭觉得好笑,一面不紧不慢的跟着那人,一面问他:“你知道我是谁?” 前面的人笑吟吟的,仿佛跟展昭是几百年的老熟人似的:“这个地方,应该没有人不认识二位吧?” 展昭觉得更有意思了:“那你知道我二人此行来是为了什么?” 引路的人不答话,只客客气气的引着他们到了走廊的尽头。 那里有一扇门,玉做的门。 门推开,里面黑漆漆又空洞洞的,展昭看不到周围有什么,只能看到屋子中央有个玉质的高台。台子上放着一个玉做的长匣子。 匣子四周满是琳琅的珠翠和散落着的夜明珠。 也是因为有这些夜明珠,才能照亮这个玉台、这个长匣子,以及长匣子之内的东西。 引路人到了门口便不再往里走了,只恭恭敬敬的等在门外,示意二人自己进去。 二人一路走到现在,已经见识了太多。 即便眼前是个深不可测的大坑,展昭也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踏入门里的一地步,展昭有一种有什么向两侧推开的触感。 伴随着这样的触感,还有轻微的哗啦声响。 是水。 屋内的地上居然全都是水。 “小心一点。”白玉堂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了过来,他用自己的手包裹住展昭的手,稍稍用力的握住,坚实的胸膛也靠过来,几乎挨上他的肩背,“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 展昭对他笑笑,手从被握住的姿势变为与他十指相扣。 两人淌着地上的水慢慢移动至玉台长匣子跟前。 里面放着的居然是两块玉牌。 玉牌为润玉所制,大小形同腰牌。牌子的正面刻有“天禧二年,若虚”字样,背面则长篇大论的刻了一段小字。 这是若虚阁的那块令牌。 当初展昭与白玉堂被困那个帽妖制造出来的虚假空间时,曾经掰断过一块。 显然那块与那个空间一样,都是伪造的。 如今眼前这对令牌,就是若虚阁真正的令牌吗? 二人怀揣着不知什么样的心情,一同拿起那块玉牌。 令牌脱离玉槽的一瞬,二人似乎听到一声水滴滴落的声音,接着一阵狂风四起。 周围的景致再次风云变幻。 这风邪性得很,大到几乎能把人的天灵盖给掀下去。 等到肆虐的狂风总算静止下来,展昭发现白玉堂居然又不见了。 然而没等他来得及去找,前方的一扇屋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昭儿?” 展昭心头一跳,猛地抬头。 屋门跟前站着一位妇人,居然是他过世已久的娘亲。 娘…… 他嘴唇嗫嚅,一声尚未喊出,已经有个软糯糯的小包子扛着把木剑嘚嘚瑟瑟的走了过来。 “娘,孩儿今日学了套新剑法,待会儿耍给您瞧瞧!” 妇人一看见他,马上漾开了满脸的笑:“瞅瞅你这泥猴的样子,耍什么耍,先去洗澡吃饭。” 小包子笑嘻嘻的应了一声,进门的时候手非常欠的在妇人衣裳上抹了一把。 屋门关上之前,展昭听到里面传来追逐声,嬉闹声和小包子被胖揍的声音。 他被这无忧无虑的和谐气氛感染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嘴角竟也挂着笑。 这应该是自己五六岁的时候。 时间把他带到这个时间段,又强行将自己与白玉堂分开,是为了什么呢? 展昭敛起笑容,看向手中的那块令牌。 这是让自己将令牌交给过去的自己? 难道整起事件的起因,从自己五六岁时便已经种下? 可若是令牌早就交给过去的自己,自己长到这么大,为什么都没有见到? 还有白玉堂。 他又去了哪里? 会不会也被送回到了他还小的时候? 白玉堂的确回到了自己小时候。 甚至比展昭还要早,直接回到了自己刚出生的时候。 那时候父母已经因为生意时常不在家中。 白玉堂从尚在襁褓的时候起,就是大哥一手带大的。 那时的大哥还没有之后的得心应手,照顾起他来简直手忙脚乱。 常常顾上这头顾不上那头,换个尿布都要发愁半天。 白玉堂蹲在屋顶上,看着满脸无助的大哥,简直想笑。 笑过之后,看到床上又小又软的自己,又忽然生出一种自我嫌弃的厌弃心里。 “你要是不出生,大哥也不必这么辛苦了。”他在心里想,“即便父母之后过世,倘若没有了你,大哥也会比现在好过。” 屋内,白锦堂终于给小白玉堂换完了尿布,小白玉堂终于不哭不闹的甜甜睡着了。 白锦堂为他掖好被角,又在他熟睡的小脸儿上看了良久,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出来,去往前厅。 那里还有客人等着他接见。 等白锦堂出门之后,白玉堂这才轻盈的落地,同样无声无息的摸进了自己的房内。 按照这么多次时间穿梭的规律来看,白玉堂猜测这一次是要让他将若虚阁的令牌留下,留给当初的自己。 有什么地方是既能让自己长大后发现,又不会被其他人提前看到的呢? 白玉堂环视整个屋子。 这里是他生长的地方,自己的整个童年几乎都生活在这儿。 按理来说,应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更了解这个地方。 可也正是因为太熟悉,他反而觉得处处都不安全。 纠结了大半天,纠结的小白玉堂都要醒了,门外也响起了脚步声,白玉堂再没时间继续耽误下去,于是干脆将手中的令牌丢到了床底下。 几乎是在门开的同时,他提气从屋顶逃了出去。 恰逢此时,白锦堂迈步走了进来。 进到屋中,他微微一愣,本能的抬头看向白玉堂逃走的地方。 看到房梁空空荡荡,瓦片整整齐齐,这才暗笑一声自己多心。 床榻上,小白玉堂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白锦堂一看到这双眼睛,心都化了,立马扬起笑脸,拿起床上的玩具逗他玩。 小白玉堂不哭也不闹,伸着软乎乎的小手去抓玩具,可惜这个年纪的小娃娃手上还没什么力气,拉扯间将玩具扒拉到了地上。 玩具落地,弹跳了几下,又咕噜噜的滚到了床底下。 小白玉堂没了玩具,当即嘴巴一瘪,眼角挤出几滴珍贵的泪花来。 他一要哭,立马在白锦堂的心中狠狠地戳了一下,他当即揉揉小白玉堂的脑袋安抚:“不哭,大哥帮你捡。” 话说的同时,已经撩起袍子钻到了床下。 然后就看到那个滚落到床底下的玩具,和与玩具并排躺在一处的若虚阁令牌。 只不过这一切,白玉堂都无缘看到了。 第52章 十二回 一片空地猛然卷起一阵狂风。 风停之时,空地上凭空多出了两个人来。 正是展昭与白玉堂。 散后重逢,两人内心居然已无波动,好像早就知道分散不过短暂,很快便可重逢。 “东西留下了?” “嗯。” 二人默契非常,不必明说是什么东西,也不必说是留给了谁。 展昭却一皱眉:“既然令牌早在我们儿时就已经到了我们手中,可为什么我们从不知道?多少年来也从未见过那东西?” 白玉堂:“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展昭靠近一步道,“那东西真的是让我们留给自己的吗?它到底是块甜点,还是块……烫手的山芋呢?” 两人没说话。 这个问题,他们谁也回答不出。 周围一点儿风也没有了,二人心事重重的打量着四周。 展昭望着四下的景致,居然觉得这地方有一点熟悉。 皇宫? 这个字眼刚一在头脑中闪过,他们便听到一队整齐的脚步声向这边移动过来。 展昭连忙一拽白玉堂,将他拉入最近的假山石后。 “谁?!” 训练有素的大内禁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一点儿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他们听到有动静似乎是从假山后面传来的,“仓啷”一声拔出自己的佩刀,无比警惕的向着假山方向围了过去。 “什么人在后面?出来!” 禁卫的脚步越发逼近。 假山后面,展昭和白玉堂紧紧贴在一起,距离近的已经快要亲上了。 两人不作声,只用眼神交流。 白玉堂手指一翻再一转,指尖中已经夹了数枚墨玉飞蝗石,意思:不必跟他们多废话,我们直接冲出去。 展昭手掌包裹住他,对他摇了摇头,又一指自己的鼻子,示意:大内重地,先别轻举妄动,我有办法。 白玉堂扬了扬眉,想要看看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然后就见展昭捏住鼻子,压着嗓子,轻轻叫了一声:“喵~” 这一声“喵”,“喵”的还挺有那个味道。 白玉堂不知道他“喵”住了外面那群禁卫没有,至少是“喵”住了自己的心。 于是也不管他们此刻是不是正处在危险境地,居然直接贴过去,在他那张又欠又会“喵”的嘴巴上啄了一大口。 展昭:“……” 他瞪大眼睛,用眼神对白玉堂咆哮:办正事呢!!能不能注意一点! 白玉堂却嘴角一扬,满脸不屑:五爷才不管他们。 外面的禁卫被短暂的迷惑了数息,智商很快回归。 “你们在这守着,我过去看看。”为首的一人手势下压,吩咐身后的手下,“都精神点,别掉以轻心。” 脚步声又响起了起来。 白玉堂在假山后对展昭摊了摊手,示意:你看,你这法子不行,还是换我来吧。 展昭再一次攥住他的手,顺便抢走他的墨玉飞蝗石,然后拖着大长音,又“喵”了一次。 “喵~呜~~~” 不但音拖的长,还拐了个山路十八弯的弯儿。 这下,连外面的那位禁卫都笑了。 “小猫咪,我劝你还是自己乖乖出来,否则要是被我抓住,你这辈子恐怕都要‘喵’不出来了。” 他一边警告一边往这边走,眼见就要绕过来了。 这时,一只真的小猫迈着高昂的步子走了出去。 走到外面,看到一队傻乎乎的举着刀的两脚兽,瞪着两只琥珀色的眼睛,无比高冷的:“喵。” 接着再不理那些捕猎都捕不到的废物点心,踩着王者一样的步伐走了。 等猫走出一段距离了,一名禁卫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刚刚那只……不是淑妃娘娘的那只煤球吗?” “煤球?是、是皇上送的那只?” “煤球不是前儿个走丢了吗,为此照顾猫的宫女都获罪沉井了!” 禁卫头头:“知道你们还不赶紧去追!!!” 众禁卫领命一声,疯了一样的去追猫了。 禁卫头头快走了几步,到底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假山之后,却只看到了一团空白的空气。 避开了大内之中难缠的禁卫,展昭仗着自己地形熟悉,带白玉堂暂时于一处安全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白玉堂:“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让我们来宫里?难道帽妖还和宫里的人有关?” 展昭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对他轻轻摇了摇头:“不对,这里应该是先皇时期——皇宫虽然是皇宫,但与我去过的那个不同,且方才他们提到‘淑妃’,那应该是先皇的杨淑妃。” 先皇时期…… 两人默契的对视:“天禧二年。” 展昭:“看来我们回到源头了。” 天禧二年,若虚阁成立。 也是天禧二年间,先皇窥看天机,得知帽妖祸世,将有天劫。 白玉堂:“所以这次让我们来,是要我们做什么?” 话音才落,就见远处一个太监正小脚迈大步,领着一个仙风道骨的……看上去像是街头骗子的道家长老,急匆匆的走了过去。 一边走还一边叮嘱着什么。 二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恍然。 老太监将人引到门口后,自己先去通报。 等他再出来时,发现方才的一个道长,转眼之间居然变成了两个。 老太监揉揉眼,觉得自己大约年纪大了,怎么有点眼花呢。 “这位……” 展昭听到声音,连忙按下嘴边的假胡子:“哦,这位是我……是贫道的仙家小友。” 白·仙家小友·玉堂:“……” 老太监有些吃力的脸颊抽搐:“仙、仙家……” 展昭笑的一脸慈祥,高深莫测的对他指了指天上。 白玉堂:“……”你胡扯能不能打一下草稿,这话是个人都不会信的好不好。 老太监困惑道:“可方才,不是只有道长一人……” “刚请来的。”展昭将手拢在嘴边,小声对他说,“贫道法力有限,想要助圣上窥伺天机,需要有这位仙家朋友鼎力相助才行。” 老太监也不太懂,但这位高人名扬在外,乃是圣上钦点。 老太监:他说需要就需要吧。 于是半懂不懂的胡乱一点头,而后恭恭敬敬的对他做个“请”的手势:“圣上已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老太监所谓的“恭候”居然是躺着“恭候”。 二人跟随引领步入金殿。 才刚一走入,便被四下弥漫的熏香熏了个跟头。 堂堂金殿,烟雾弥漫的仿若盘丝洞一般。 尤其殿内还有各种花里胡哨的摆设…… 展昭当初倒是听说过先皇信奉道教、痴迷道教一说,却完全没想到他痴迷居然痴迷到了这个地步。 也是大开眼界。 老太监将二人领至席位上坐好,便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高台之上,真宗赵恒双目紧闭,似在酣睡。 高台的外面是一圈薄薄的纱帐,将天子龙颜遮挡的严严实实。 高台的下面,跪着两个伶俐俊美的小童,皆为道家打扮。两个小童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单是跪在那里,像是两座漂亮的人像。 再往外一些,在烟雾之中,房间的角落里,展昭和白玉堂可以感受到极其微弱的气息。 那是一种高手的气息,应是真宗部署好的暗中护卫。 将此处环境基本摸透,二人装模作样的在席间坐好。 展昭第一次上岗神神叨叨的老道,业务还不太熟练,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便微垂着头,和桌案上的一大堆零七八碎大眼瞪小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台上的真宗总算苏醒过来。 他大约是睡得不大安稳,脸色和脾气都有些沉不住气。才刚一苏醒便吩咐下面的道童:“拿来。” 其中一名道童得了令,这才支撑着跪麻了的双腿,快步走到展昭跟前,也不敢抬头看他,只双手举过头顶,看着像是等待接什么东西。 展昭很快会意,视线轻飘飘的在纱帐里面一瞟,而后提笔,在提前准备好的纸上写了一个“劫”字。 道童接了“天机”,连忙走回高台,小心翼翼地呈给真宗。 旁边白玉堂有点看不过去,脚尖轻轻地碰了碰展昭的靴子,让他糊弄人也糊弄的敬业一点。 想不到却看到展昭笑着对他眨眼睛,仿佛一切已成竹在胸。 白玉堂有被可爱到,悄悄扬了扬嘴角,跟在旁边不做声了。 第一道“天机”呈上去后,真宗果然有些不淡定。 “道长可否再多透露一些?” 展昭不答,直接提笔写下第二道“天机”——帽妖。 看到第二道“天机”的真宗脸色不禁更差了。 “五月,河阳节度使曾言,西京有物形似帽盖,夜飞入人家,化身为狼状,袭击伤人,百姓夜不敢寐,提心吊胆,枕戈待旦。当时朕已命人去查,却说不过恶僧讹言,已将其就地处决……怎么,这帽妖竟是真的?” 展昭依旧不答,写下第三道“天机”——祸世。 “天机”传到真宗手中,他彻底坐不下去了。 “此帽妖祸世之劫,可有破解之法?” 那不就问着了么! 展昭提笔、蘸墨、舔墨、挥笔一气呵成。 “祸世之劫,若虚当解。” ------ 作者有话要说: 是先有因还是先有果? 那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呢? 另外,天禧二年间五月,西京出现帽妖讹言貌似是真的。 资料:【这事发生在宋真宗天禧二年。当时河阳三城的节度使张旻上表称,近日西京盛传有人看到天空中有一种奇怪的妖物,形状类似圆形帽盖,夜间会飞到别人家里,变成狼的样子,还会伤害人的性命,洛阳市内百姓恐慌。 宋真宗了解后,立即派御史吕言带几个人组成调查小组,前去西京洛阳进行调查此事,并且对当地留守的王嗣宗进行调查,因为他隐瞒不报。】 另外的另外,大概要有一个完结预警了。正文完结之后会有主感情的日常番外掉落~你们有想看的也可以留言告诉我,基于大环境,脖子以下的妖精打架怕情节是不能写,写了也没地方放_(:з」∠)_ 第53章 十三回 直至最后一个笔画写完,周围的景象忽然急速飘远,最终“啪”的一声化为齑粉,随风消散。 然后展昭发现,他们竟又回到了放置令牌的那个房间。 此时令牌与玉台皆已不见,四周除了黑暗,就只有脚下时而传来的哗哗水声。 展昭摸不准现在是一种什么情况,手中攥紧巨阙,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玉堂?” 一声之后,没有回应。 展昭顿时嗓子发紧,心慌起来。 “玉堂?玉堂?!” “我在。” 黑暗之中,有一只手伸过来,将展昭揽进了怀中。 耳边听到熟悉的声音,又因为距离过近,闻到了一抹独属于白玉堂的味道,展昭终于松了口气。 他也回抱住对方,下巴搭在他的肩上。 “这里黑灯瞎火,人影都看不见,你怎么确定我是真的?”白玉堂低沉好听的嗓音贴着展昭的耳根传了过来。 展昭抱着他,懒懒道:“不确定。” “不确定你还敢抱我?”白玉堂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万一我是个冒牌货,占你便宜呢?” 展昭忽然有点想笑:“方才不确定,现在确定了——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你本尊会担心我被人占便宜吧。” 白玉堂先是一愣,继而笑笑。 “我们回到这里,是不是说明事情已经办完了?” “场景没再变化,我猜应该是的。”展昭揽着他,抬头去看四周,可惜即便他目力好,夜视能力强,也什么都没看出来,“不过事情办完,我们不是应该被送回去吗?” 为什么会中途把他们送到这里? 是通道出了问题,还是原本的通道就是这样黑咕隆咚,先前他们看到的,不过是像那些变换的景物,特意为他们幻化出来的? 展昭正出神的想着,白玉堂抱着他的手臂突然用力收紧了一下。 白玉堂:“你有没有觉得……” 展昭:“嗯?” 白玉堂:“我们脚底下的水位……在上涨?” 他不说不要紧,一说展昭才猛地察觉到,足下的水已经快要没过他的靴子。 “糟了。”这水不会一直这么流下去吧? 他们可都不会游泳。 两人因为脚下不断升高的水位,被迫从彼此的怀抱中分开。 白玉堂:“水还在流,而且速度似乎比方才还要快……干等下去不是办法,先去找一找出口。” 他从自己的百宝囊中取出一颗鸽子蛋那么大的夜明珠,塞进展昭手里:“只剩最后一个了,你先拿着。” 展昭却推脱:“你拿着,我能看得到。” 白玉堂抓着他的手不松开,借着夜明珠柔和的光,紧紧地盯着展昭:“别让我担心。” 展昭连同夜明珠和他的手指一起用力握了一下:“我不会离你太远,我们速战速决。” 然而说是速战速决,可这地方对于他们来说毕竟陌生,范围也大。仅是摸摸索索的转一圈,水就已经快要没过他们的腰了。 “这边没东西。”因为这些水的缘故,白玉堂有些沉不住气,思考事情的时候,思绪也有一些混乱。 “先别急。”展昭仰头看看上面,不怎么确定道,“你说出口……会不会在那上面?” 白玉堂也随着他的目光看上去——虽然什么也没看到。 “说不好,但是不无可能。”他咬了一下手指,猜测道,“如果出口在上面,我们因为完成了任务进到这里,触发了机关,水位开始上涨,让我们借助水流游到上面去,再从出口顺利离开——感觉上是说得通的。” 只有一点说不通——他们两个都不会水,倘若这个任务是若虚阁的阁主拜托他们的,而阁主真的就是未来的他们两个,那对方应该知道他们不会水的事儿,肯定也不会大费周章的搞这么一个破机关出来。 但倘若阁主不是他们,或者任务并非阁主所托…… 那他们放水的目的应该只有一个——将他们两个活活困死在这里。 展昭看看手中的夜明珠,对白玉堂:“要赌一下吗?” 不赌也是死路一条,白玉堂:“我信你。” 展昭注入内力,将手中那颗唯一仅剩的夜明珠用力击打出去。 夜明珠受力,腾空飞跃,飞至半空终于不堪重负的四分五裂,在完全黑暗的空间里,像是突然炸开的一朵烟花。 微光很快随着碎片的掉落一同陨灭,空间再一次恢复黑暗。 但是两人却借着刚刚那一闪而过的光芒,看到顶端一道暗门上的拉环。 所以出口确实是在上面。 只是两人还面临着一个新的困难。 展昭:“这个高度……就算是我的轻功,也未必能上去。” “你的轻功上不去,那就加上我的。”白玉堂眼睛一直盯着出口的方向,他暗自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距离,觉得自己的办法应该可行,“你借我的力先上去……” 展昭不等他说完便果断打断:“不行。” “我还没说完。”白玉堂道,“你借我力先上去,等你打开了暗门,给我信号,我有办法,但需要你在上面接应我。” 展昭眉间皱成了一道深深地沟壑,他还是觉得此法不妥:“不然……” “别再不然了。”白玉堂一边说,一边抓起他的肩,“再犹豫下去,你我都别想走了。” 两人出水的瞬间猛提了一口气,一直飞至半空,展昭的一口气几乎泄了个干净。 正当他无处借力,就要开始往下坠时,白玉堂原地旋身,将全部气力集聚在掌心,推了他一把。 展昭借到了力,很快够到了暗门的铁环。 他用手抓着铁环,咬牙用力一踹,沉重的暗门总算打开。 借着开启的那股劲力,展昭翻身一跃,灵巧的从微微敞开的门缝中挤了进去,然后马上对着下面吹了一声口哨。 白玉堂将展昭推上去后,直线坠入水中,呛了一口水。 不过好在他四哥擅水,闲暇时候曾教过他一两招,没至于让他就这么活活淹死。 听到展昭的哨音,他知道展昭已经安全了,先重重的松了口气。 而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开始考虑自己的问题。 其实方才他同展昭说自己有办法的时候,他根本就没办法。 不过刚刚脑子过了遍水,倒让他想到了办法。 展昭趴在暗门边,看着下面一望无际的黑暗,急的出了满脑袋的汗。 “玉堂……” 展昭咬了咬牙,心揪的快从嗓子眼儿里掉出来了。 他忽然有一点后悔,后悔自己答应白玉堂,先一步上来。 倘若玉堂没有办法怎么办? 他是诓我的怎么办? 展昭手扒在暗门的边缘,又对下面吹了几声哨。 心里盘算,倘若他再不上来,我就下去陪他。 然而没等白玉堂上来,也没等他跳下去作陪,一个声音突然在他头顶响起。 “与其担心别人,展大人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声音落下的同时,一柄其重无比的重剑猛地向他袭来。 展昭本能的偏开身,在地上翻滚半圈,躲过了袭击。 可还没等他看清袭击他的人的面貌,一声震彻心扉的响声已经先一步传了过来。 那道唯一可以拯救白玉堂的暗门,被人关闭了。 第54章 十四回 “玉堂!!!” 沉重的关门声,像是一把锤子,狠狠敲击在他的心头。 展昭目眦尽裂,双眼发红的瞪向不速之客。 “是你?” 狄峻竖起重剑,用巨大的剑鞘将暗门整个别住。 “二位大人可真是命大,这样的机关竟还是困不住你们。看来主人命我在这待命,还真是算对了。” 展昭的目光从暗门上慢慢移到狄峻被兜帽遮挡的脸上:“你的主人到底是谁?” 狄峻大笑:“信物你们不是已经看过了?主人是谁,你们还不清楚吗?” 信物……那不就是那封信,那枚出自自己之手的玉坠子? 如果信物真的指的是它,除了他们两个,展昭真的再想不出第三个人了…… 等等。 信物? 展昭记得那封信上曾说,若虚阁出现叛徒,不仅没有帮助若虚阁完成任务,反而将他们的计划透露给了帽妖。 难道…… “不错。”狄峻知道他已经猜到了。他不以此为耻,反以此为荣,甚至沾沾自喜的一仰头,“对你们若虚阁的人来说,我可能确实是叛徒,但在主人眼中,我却是拯救他们的英雄。他们可以给我荣华富贵,可以让我拥有一辈子享不完的福——若虚阁能给我什么?大宋又能给我什么?你们能给我的,只有无尽的污蔑与侮辱!” “英雄?”展昭忍不住笑了,“身为一个异族异类,你真觉得他们会把你当英雄?别天真了……同类亦有排斥,异类只会更甚。” 狄峻仿佛被他激怒了,手中重剑用力往下一墩,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不过马上他又恢复如初。 “你在激我。”他道,“你故意激怒我,就是想要让我离开这道暗门。” 狄峻非但没有离开,反而用剑在那上面戳了戳:“我没你想的那么傻,白玉堂也注定没法活命!” “不光是白玉堂。”兜帽下的狄峻忽然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你、你们……整个大宋,都将被完全覆灭。” 展昭将剑鞘一拔,丢到一边:“既然如此,得罪了。” 他飞身上前,照着狄峻的面门便是一剑。 狄峻不慌不忙,粗壮的手臂挥起重剑轻松格挡。 展昭借力旁边的墙壁,再次反身飞回来,这次变了剑势,杀招更狠。 却依旧被狄峻接了回来。 “不要白费力气了。”狄峻似乎胸有成竹,面对展昭毫不留情的杀招,居然单手去接,“你打不过我的。” 这个时候,暗门之下,传来第一声撞击声。 展昭立马被分了神:“玉堂!” 可惜暗门被别的死死的,仅从外面根本无力破开。 展昭咬牙,巨阙在掌心舞了个剑花,再次向着狄峻猛攻过去。 “玉堂,等我。”他在心中默念,同时举剑,用剑打出一击刀法,依旧照着他的面门。 “说过了,你打不过……”狄峻反手去挡,却没想到展昭半空居然换了招式,击向面门的一剑也剑走偏锋,转而去袭他后脑的视觉死角。 “刺啦”一声,剑尖划破他的兜帽。 展昭剑尖一挑,将那块被他划烂的破布接到了手上。 “有没有人同你说过,打架的时候,不要乱戴这么多累赘。” 然后不等对方答话,已经又接了一句:“现在有人同你说了。” 狄峻失了遮挡,猛地一回头。 展昭愕然发现,他被遮挡的头部居然密密麻麻都是疤痕。 疤痕与疤痕之间,连接的极不讲究,就像是一堆肉块分开后又重组,却组合的乱七八糟。 难怪他说被排斥。 展昭视线在他那些丑陋的疤痕上一扫,道:“你若是担心自己面相丑陋遭人排挤,其实大可不必——我不知道你曾经遭受过什么,经历过什么,但世间之人并非都注重美丑,你要现在弃暗投明,回心转意,我也可以帮你在包大人那里某一职务,大富大贵不敢说,养活自己足够。” “呵。”狄峻冷笑,“世间之人并非注重美丑?那倘若将白玉堂与我相交换,你可乐意?” 展昭:“……”倒也不必如此。 展昭:“交不交换我不好说,但倘若有一天,他真的因为一些原因毁了容,甚至断臂残肢,我敢说,我仍会对他不离不弃。” 话落,暗门底下再次传来撞击声。 这一声比方才的还要重,像是对展昭方才那句真心话的回应。 展昭低声笑了笑,脑补出白玉堂一张气急败坏的脸,责怪自己诅咒他毁容又身残。 “话说的好听。”狄峻经他这么一撞,理智重新回归,“漂亮话谁不会说?可惜你们两个还是得死。” 他先前一直处于防守状态,如今遮挡被破除,反而端起重剑,认真起来。 狄峻:“既然你喜欢他毁容又身残的样子,过会儿等解决了你,我倒不介意费点力气,卸了他的胳膊腿儿,再把他一张俊俏的脸划花。” 狄峻剑招平平,在展昭这样的高手面前根本不够看。但他力大无穷,一把重剑挥起来呼啸带风。 展昭一边应付他,一边还要分神出来,想办法靠近暗门,将别在上面的剑鞘挪开。 “展大人,专心一点。” 锋利的剑刃毫无章法的斜刺过来,没等展昭反应,已经在他的腹部穿了个洞。 粘稠的鲜血很快涌出,将他的衣裳染红。 展昭垂头看着那片红,心里有一点发慌。 “待会儿要是被玉堂看到了,八成要生气。” 白玉堂生不生气狄峻不知道,但他此刻很是生气。 他双手一提,握紧重剑猛地向展昭拍了过去。 展昭一手捂着伤口,顺着重剑来势,向前一滚,也不顾背后弱点是不是亮出。沾染上血迹的手,拽住重剑的剑鞘,用力向外一拔。 与此同时,狄峻的下一击也紧跟着落了下来。 展昭伤势不轻,又在地上滚来滚去,听到重剑破风落下,本能的想要抬剑去格,却因为流血过多,眼前一阵发黑。 眼见剑刃已经到了跟前,暗门之下终于传来第三声撞击。 这一次没有了剑鞘的阻挡,白玉堂终于破开暗门,钻了进来。 又一见展昭的一身血,和他面对重剑攻来时的不躲不闪,当即热血上头,手一撑地面,身体横飞出去,直击狄峻下盘。 狄峻猝不及防,猛地遭受攻击,壮硕的身体轰然倒地。 白玉堂浑身湿漉漉的,还在散发着寒气。 他一甩刀鞘,亮出自己的宝刀,挡在展昭身前:“交给我,你先去治伤。” “区区小伤,不碍事。”展昭封住伤口四周的大穴,看了一眼被血弄脏的白玉堂的钱袋,“钱袋脏了,回去还是用我的。” 白玉堂一边回他的废话,一边已经提刀劈了上去,“家里还有几百个,别想了。” 他话说的温柔又耐心,手里的刀却早就已经耐不住性子。尤其见到展昭流血受伤,更是压制不住一颗杀心。 半个时辰之后—— “……行了,玉堂,收手吧。” 白玉堂在狄峻身上戳完最后一个窟窿,终于不甘心的收了手。 刀收回鞘里,还十分不爽的偷偷踹了他一脚。 “你怎么样?”他担心问展昭。 “流了点血,没什么大碍。”展昭摆摆手。 说是没大碍,但还是有点虚,脸上都没了什么血色。 白玉堂将刀塞进他怀里,背过身,蹲下。 展昭:“?” 白玉堂:“上来,我背你。” 展昭很难想象自己一个大男人被人背的景象,于是浅笑着推了他一把:“事情还没办完——嘶,扶我一下就行。” 他将手臂架在白玉堂脖子上,不客气的完全依靠着他,就着这个姿势,与他一同往外走。 “先前狄峻交给我们的那封信,明显只有一半。”展昭看着他道,“剩下的一半,他为什么不给我们?显然在另一半中存在着什么对他们不利的内容。” 狄峻是潜伏在若虚阁中的奸细,对他不利就是对帽妖不利。 而帽妖最怕的,必然就是被发现如何将他们一举除掉。 展昭忽然想起件事:“最一开始,我们被迫分开进入通道,当时墙上有幅壁画,你注意到了吗?” 白玉堂“嗯”了声:“我记得壁画里提到让我们将一切恢复原样之后,毁掉通道,这样远在未来的‘他们’就能知道,‘他们’也会在未来毁掉那边的通道,由此将时间线洗牌重启,帽妖也会因为时空挤压彻底被抹去消除。” 当时展昭看到这里时,还真的信了。 如今走了这么一遭,又遭遇狄峻反水,他反而有了点新的想法。 “既然他们怕,却又将重启时间的方法告诉我们,”展昭摸了摸下巴道,“那只能说明,他们告诉我们的方法是反的——让我们将一切恢复原样后毁掉通道,是因为通道连接着连通他们的真正通道,我们这边的通道一摧毁,那一边的人就能知道。而他们从那边毁掉通道,则是为了要将我们,连同我们这边的一切全部损毁。” “重启时间线——说明他们原本的目的就是要把并行的时间全部合成一条,那是要合成哪一条呢?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必定是要将我们挤压覆盖,从此便再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们逍遥法外,他们也能彻底实现计划,掠夺、占领我们的土地。” “想要破他们这一点,我们就要想办法诱导他们先一步损坏通道——这也应该是那封信后一半交代给我们的内容。” 白玉堂一面听他分析,一面架着他往出走。 听到这里,足下步子忽然一顿。 “你想怎么办?” “有一个办法。”展昭认真的看着他说,“不过风险有点大,你愿意信我么?” 白玉堂是打心底里无条件的信他的。 但是此刻,他忽然有点不太想信。 “你别说你的烂点子,我们先出去,等找到柳青再一起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柳青?”展昭觉得自己聋了,“找他能商量出什么办法?他那个咋咋呼呼的性子,像是能想出办法的样子吗?” “那就回开封,找包大人,找公孙先生……谁都好,总能想到办法。” 展昭抬手,在他的头顶揉了揉。 白玉堂焦躁的躲开:“别废话了,你还有伤,我是不会同意让你犯险的。” 展昭揉完了他的头,一路顺着他的脑后抚至后颈,然后摁着他凑上前去亲了亲:“好吧,听你的,我们先去治伤。” “伤”字说完的瞬间,白玉堂忽然睁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盯着展昭。 “你……居然……下.药……” 话没成句,他已两腿一软,直直晕了过去。 展昭抄手将他扶住,本来自己身上就有伤,如今一扶完全无意识的白玉堂,差点脚下不稳,直接坐下。 “别怪我,玉堂。” 展昭贴近他的额间,想亲,到底还是忍住了。 等我回来再亲。展昭心里盘算着。 只要,我还能回来。 他略作休息,而后费力的将白玉堂送到出口。 “等我回来。”他握住白玉堂的手,近乎虔诚的亲吻他的指尖。 白玉堂眉心紧皱,指尖无意识的跳动。 嘴里含糊不清:“熊飞……” 展昭笑着的酸了眼眶,然后放下他的手,以内力将整个通道震碎。 通道完全损毁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白玉堂,而后迈出步子,毅然返回通道之中。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我可以这章完结,还是太天真了…… 姑且作为完结章上吧_(:з」∠)_ 第55章 十五回 “所以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陷空岛卢家庄白玉堂的院子里,柳青跟屁虫一样的追在白玉堂身后问来问去。 白玉堂独自喝着酒,赏着院子里的杏花,假装这人不存在。 “五兄?”柳青手在他眼前晃晃,见这招不管用,干脆将自己的大脸凑至他眼前,“白五兄!” 白玉堂终于不情不愿的瞥了他一眼。 柳青对他嬉皮笑脸:“五兄,说说嘛,你从醒来到现在,三个月过去了,只喝酒不见人,那个姓展的……呸,卢夫人不让提他,反正就是他,到底怎么惹到你了?跟兄弟说说,小弟帮你去揍他!” 正说着,白福小跑着进来,看看白玉堂又看看柳青,最后还是看向白玉堂,咧开一个讨好的笑:“五爷,展爷来了,他……” “赶出去。” 柳青眨眨眼,摆出一副吃瓜脸来看向白福。 白福长叹一声:“好吧——不过展爷这次好像不是来找您的。” 白玉堂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丝的松动。 他撩起眼皮来,看向白福。 白福知道他这意思是让自己继续说:“京里出了件大案子,展爷似乎是奉旨前来拿人的。” “他办他的差,你咋咋呼呼的同我说什么?”白玉堂白了他一眼,“还有,谁问你了,自作聪明。” 白福连连称“是”,忍着笑,退到一旁去了。 白玉堂继续赏花喝酒,可不知怎的,杯子里的酒突然就不香了,沉静如水的心也开始有些毛躁。 喝完最后一杯酒,他扔下杯子,起身:“我出去转转。” 柳青下意识想跟,被白福一把拽了回来。 “您最好还是别去。” 柳青:“为何?” 白福:“五爷每次嘴上说转转,那都不是真的‘转’,我们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卢家庄会客前厅。 “那这件事就劳烦卢庄主了,展某先告辞了。” 卢方捋了捋胡子,向一旁的闵秀秀递眼色。 闵秀秀:“展兄弟不忙的话,一起留下吃顿便饭吧?” 卢方轻轻点了点头,又挠了挠鼻子。 闵秀秀:“天色也不早了,这个时间恐怕也没离岛的船了,展兄弟不如就在岛上小住一晚?” 卢方:“咳咳!” 闵秀秀:“呃……几晚?” 展昭简直要被这俩人笑死。 他客气的一抱腕,如实道:“我是没有什么事情,不过岛上恐怕有人不太欢迎我来。” 话音才落,就听外面传来小丫头的声音:“五爷,卢大爷有客人在里面。” 卢方忙道:“五弟,进来吧。” 外面的人似乎顿了顿,还是推开了屋门。 展昭一直盯着门外,在屋门打开的一瞬,居然有点紧张的手心发汗。 整整三个多月,打从他再从通道里出来,白玉堂就对他避而不见。 这是三个月以来,他第一次见到白玉堂本人。 白玉堂尽力压制着快要蹦出的心跳,表面装作平静的迈步走进来。 “大哥,大嫂。” 他乖巧的对卢方、闵秀秀见礼,眼睛不受控制的去往旁边那人身上瞟,一连拽回来几次,全都以失败而告终,索性破罐子破摔,大大方方的抬眼去瞧。 却不料看了个寂寞,只看到个某人的背影。 展昭如芒在背,明知道白玉堂在身后看他,却关键时刻没了勇气跟他对视。 他心如擂鼓,敲的耳膜咚咚响。 明明心里很想见他,也如愿见到了,却忽然拿不出底气来面对他。 一心只想逃。 “在下还有要事,就先、先告辞了。” 展昭撂下这句话,转身就想跑,经过白玉堂身边时却被他一把拦住。 “展大人变得可真快,刚不还说没什么事?怎么我一来,你就‘要事在身’了?还说岛上有人不欢迎你,明明是你自己心虚。” 展昭苦笑:“确实是我心虚。” “你心虚什么?”白玉堂用力攥着他的手臂,“为什么心虚,对谁心虚?” 卢方咳了一声,对白玉堂道:“展兄弟大老远来一趟,你替我好好招待他。今日天色晚了,就让他先住在你的院子吧。” 说完,和闵秀秀互相交换个眼色,手拉着手,提着衣摆,暗搓搓的逃走了。 等屋里没了别人,白玉堂才放开他的手臂:“你要走便走,走了永远都别再来。” 展昭看了看他,叹息一声,推开了门。 白玉堂见他居然真的要走,霍然转身。 却发现展昭倚在门边,正在等他。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院子。 一进院门,展昭先看到了满眼盛开的杏花。 “什么时候你的院子改种杏花了?” 白玉堂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展昭悄悄握住他的手:“是为我种的么?” “少自作多情。”白玉堂嗤了一声,却没挣脱他的手。 到了房间门口,展昭故意问道:“让我住哪间?” “随你。”白玉堂甩开他的手,径自回了房。 展昭随眼一瞟,刚好看到了扒头偷看的白福,于是招手将他叫过来。 白福:“展爷?” 展昭对着白玉堂的房门,大声吩咐道:“我今晚住这儿,去帮我收拾一间客房来——找离你家五爷最远的一间,他不待见我。” 话刚说完,白玉堂屋子里忽然传出一声巨响。 白福连忙跑进去看,登时惊呼:“五爷!您的床怎么塌了!!” 白玉堂掸掉一身碎屑:“床坏了,去给我收拾一间客房出来,离那个我不待见的人远一点。” 为了防止庄内塌更多的床,白福将两人的客房安排在了一间。 晚饭过后,柳青探头探脑的又找了过来。 “柳贤弟?”展昭有些意外,“你怎么也在?” 柳青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白玉堂,见他没赶自己出去,便大着胆子挤在了两人中间。 “我来找五兄做客,顺便问问他那件事的后续。” 当日柳青被掉包之后,便被人丢到了废墟,又一连昏睡了多日,醒来甚至不知今夕何夕。 后来他辗辗转转大半天,经过许多人指引才总算从那一片茫茫废墟中走了回来。 对于帽妖一事,他也只了解到粗浅的一点,至于白玉堂是怎么从那里面出来的,什么真的假的通道,什么天外来客,他全然不知,又极度好奇。 尤其听说展昭不怕死的给白玉堂下了药,惹的白玉堂三个月对他避而不见,更是一颗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白天的时候,柳青试着问过白玉堂,可惜他就当自己不存在一样,嘴巴比鸭子还硬,怎么都不肯说。 如今他见到了另一位当事人,感觉猫抓一样的好奇心总算能够得到满足了。 “说说。”柳青拿胳膊肘捅了捅展昭,“那之后到底发生什么了?” 展昭觑了一眼白玉堂,感觉他俩之间的事儿,也确实应该摊开说明白了。 于是便从秋凉寺一别,一直讲到了他给白玉堂下.药,毁了通道又返身进入通道。 “你疯了?!”柳青听的惊心动魄,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惊呼,“你把通道毁了,居然还回去?出不来怎么办?你想留我五兄在这边守寡吗!” 白玉堂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 藏于桌下的手掌紧握成拳——即便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可每当想起来,他还是觉得又气又怕。 “我有把握能回来。”展昭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有把握,当时我也不会那么做。” 柳青没有察觉两人的异常,继续问道:“后来呢?你所谓的那个办法,到底是什么?” “时间差。”白玉堂忽然插话道,“先破坏掉我们这个时间的通道,让未来的那帮人得到信号,毁掉他们的通道,接着从过去重启时间,再从这个时间重新毁掉一次通道。” 柳青:(⊙_⊙) 虽然他大概没太听懂,但是并不想在这两人面前表现出来。 他问展昭:“你的把握,几率有多大?” 展昭抿了一下唇,没回答。 白玉堂冷笑:“有把握个屁,真是有把握,还至于下.药放倒我?你怎么不带我一起去?” 展昭默默地喝了一口水,没做狡辩。 柳青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而后重新把方才的这段对话回味了一遍,忽然做出个牙疼的表情。 他是看明白了,这俩人看似剑拔弩张,老死不相往来,实际上还是在秀恩爱。 一个因为另一个不顾危险,贸然前去,怪他自己去死没有带上自己。 一个明知道危险也要前去,因为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冒着被责怪被讨厌的危险也要将另一个留在安全的地方。 柳青:是我太天真。 还以为他俩真的不共戴天,差点就去买了鞭炮回来庆祝。 “所以你虽没把握,现在也已经成功了?”柳青问道。 展昭坐在这里,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通道损毁,多条时间并为一条,过去与未来全部被现在覆盖。 帽妖也不复存在。 所有的一切全部回归起点。 故事听完了,好奇心也得到了满足。 柳青打个哈欠,起身告辞去睡觉了。 房里终于又只剩下他们两个。 “这屋的床不比你那屋的松软,我去找白福再要一床褥子来。” 展昭站起身要出去,却被白玉堂拦腰截住。 “不必那么麻烦了。”他单臂一揽,将展昭夹住,十分不客气的将他一把甩到软塌上,“睡你不需要软。” 凶狠霸道的吻疾风骤雨的落下来,很快两人的衣裳就散落了满地。 “玉堂……” 白玉堂伏在他身上,用力在他肩头咬下一排牙印。 展昭半眯起眼睛,被迫承受那一点白玉堂泄愤似的怒意。 “如果那天你没能回来,你要打算怎么办?”屋里的灯没熄,跳动的火光映照出白玉堂发红的眼,他一把掐住展昭的脖子,牙齿咬的咯咯直响,表情凶狠的像是要将展昭拆吃入腹,生吞活剥,“你让我怎么办?你想过吗?” 眼睫轻轻眨了几下,眨掉了满眼的暴戾和凶狠,一抹水汽慢慢蒙了上来。 白玉堂不想在他面前丢人,把头一偏,松开手,坐起来。 展昭简直要心疼坏了,疼惜的从后面圈住他,额头轻轻抵上他的背。 “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但我想过。”白玉堂背对着他,声音微哑,染上了一点又委屈又性感的鼻音,“我挖地三尺,上天入地,也会想办法寻到那些该死的帽妖,然后将他们断手断脚,挖眼拔舌,逼他们重新打开通道。”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怕。”白玉堂将手覆在展昭圈住自己腰间的手上,“我怕找不到你,怕你忘了我,更怕你会……” 展昭没让他说完,直接将他摁倒亲了上去。 相较于白玉堂的凶狠,展昭几乎拿出了全部的温柔与温情。 “泽琰,我回来了。” 他亲吻白玉堂的睫毛,吻去他的痛苦与泪珠。 “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轻柔的吻一路向下,展昭忽然笑了一下:“泽琰,让我服侍你好吗?” 屋内的灯燃了一夜,展昭尽心尽力的为他服侍完,正待兑现要好好疼他的诺言。 不料下一刻—— “玉堂……?” “有件事,先前忘了说。”白玉堂手臂撑在他的两侧,挤进他的两、股、之、间,“可以吗?” 展昭:“我……” “不可以也没办法了。”白玉堂吻上他的耳垂,吮、吸他的耳珠,“你跑不掉了,哥哥。” 展昭浑身发麻,被他这一声“哥哥”叫的天灵盖都要酥透了。 “好吧。”他心想,“谁让我宠他呢。” 晚风吹拂,吹落了一树的含香红杏。 红烛摇曳,映照出满室的旖旎风光。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映照出满室的不、可、描、述 正文到此全部结束辣!后续番外缓慢更新~ 感谢各位不离不弃一路陪我,陪他们走到最后! 这个作死的脑洞一度令我写的非常痛苦,但是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填完QAQ 因为笔力的问题,可能没有写好,但是故事是我喜欢的故事,如果没有给你们带来良好的阅读体验,在这里跟你们说一句抱歉~ 但是错归错,我还敢! 废话到此,我们番外见啦!爱你们3 #卷四番外篇 第56章 番外一 “展大侠!求求你了,再考虑考虑我吧!” 展昭刚一开门,迎面便见到了一抹小小的身影跪在他面前。 他简直头疼:“别闹,你先、先起来说话。” 想不到对方非但不起身,反而一下一下的给他磕起头来,脸上满是倔强与坚韧:“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想想又补上一句,“这辈子不答应,我就这辈子都不起来!” 展昭不仅头疼了,他现在浑身都跟着疼起来。 几天之前,展昭出门办差,回来的路上偶遇一伙贼子正在殴打一对母子。 母亲为了保护儿子,冲上去与那伙人拼命,结果身上连中数刀,当场断了气。 儿子见状当时便急红了眼,疯了一样的嚎叫着,捡了根破树枝要跟那群人拼命。 幸好展昭途径撞见,打退了贼人,救下了那个少年。 少年很是感激,哭着对他磕了三个头,想要将母亲尸首带走。可他年龄小,个头也不大,努力了几次居然没能将母亲扛起来。 展昭看不过去,干脆上前帮了忙。 他帮小少年一块儿给母亲办了后事,甚至不惜绕远路护送小少年去了亲戚家里。 原本以为彼此之间的缘分就此打住,没想到没过几天,他去巡街时候,却刚好遇到一路打听他前来开封的小少年。 少年名叫姜年,从小父亲就过世了,与母亲穷困潦倒,相依为命了十多年,却在投奔亲戚的路上落了难。姜年原本以为投奔了亲戚日子就会一天天变好,没想到展昭将他送去的第二天,他便开始遭受亲戚的唾弃与毒打。 原来亲戚早就嫌弃他们一家,之前各过各的,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倒也无所谓,碍不着他们的眼,如今他去投奔,娘还死了,更没人管他们要如何对他,于是更变本加厉的欺辱他,根本拿他不当人待。 姜年虽小,却也有着一腔自尊,遭受欺负后,他一刻也没留恋,连夜出逃,想要追上展昭。 可惜他忘了展昭是个习武之人,脚程之快非一般人能追得上。 他这一追便一路追到了开封。 到了开封,他打听到展昭是为包大人办事的,且本身就是个大侠,内心更为澎湃,说什么都要找到展昭。 不仅要找,还要拜他为师。 既然父母已经不在,亲戚又不待见他,那他便想学点本事,将来不论去哪儿,至少要做个有用的人。 如果展昭不嫌弃,他也愿意等自己有本事,出息了,好生报答他,孝敬他。 展昭知道他这个想法后,简直吓了一跳。 他明确向这位小少年表示:如果想要让自己收留他,甚至拜托包大人给他谋个差事,养活自己,那都是好说的。 可收徒…… 展昭:“我真的没有想过。” 姜年简直要哭了。 他红着眼睛,又咚咚咚的给他磕了几个头,磕的脑门红肿一片。 “求求你了,展大侠!我吃的不多,也听话,更不怕吃苦!而且我很会推拿,如果你需要,让我暖、暖、暖.床也不是不行……反正我什么都能做!!!你就收了我吧!!” 展昭深吸了一口气,差点给他表演一个原地昏厥。 正要苦口婆心给他讲讲大道理,院儿外边儿忽然快步走进一个人。 “能暖.床,还什么都肯做?”白玉堂阴恻恻的一笑,“好啊——他不肯收你,我收。” 展昭眼皮儿一颤,上去将白玉堂拽至一旁,嗔怪道:“乱说什么,他会当真的。” 白玉堂大老远就听到有人上赶着要给展昭暖.床,脸色极为不佳:“我说的也是真的。” 他将手臂抽回来,走了几步,走到姜年跟前:“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姜年被这个人浑身自带的气场震慑住了,瑟瑟缩缩的答道:“姜年,十二了。” “年纪大了点。”白玉堂直言道,“不过若是真肯吃苦,倒也不是不行。” “我肯吃的!”姜年挺直腰板,瞪大眼睛,脸上满是决心,不过转瞬,又有些疑惑道,“不过……你是哪位?” 这人他都不认识啊,有展大侠厉害吗? 白玉堂背着手,微微扬了扬头:“陷空岛五鼠听过吗?” 姜年摇了摇头。 白玉堂:“……” 白玉堂不耐烦:“我是谁你别管,反正比他要厉害。” 他反手指了指展昭。 姜年十分怀疑的看向展昭。 展昭:“……” 床上折腾人的时候是挺厉害的。 他咳了一声:“嗯,比我厉害百倍。” 有了本人的承认,姜年总算是信了,当即又给白玉堂连连磕了好几个头。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白玉堂摆了摆手:“先别叫那么亲,我虽有意要收你,但也要考验一下你是否真的适合。” 原来还要入门考试吗? 姜年信心满满:“师父请出题!” 白玉堂抱着手臂:“后院的柴方里有一捆柴,你背上,然后从这里出发,到郊外的那座山上打一个来回,不许带干粮,也不许带武器,傍晚之前你若能全须全尾的回来,我便收你。” 说完也不管他同不同意,拉起展昭便往外走:“先前给你定做的衣裳已经做好了,跟我去试试。” 展昭:“等等!我今天还有公务啊!” 展昭被他连拖带拽,进了开封最大的一间成衣铺子。 铺子里的老板娘早就已经认识他俩了。 尤其对展昭。 老板娘家里有个待出阁的闺女,先前展昭还是一个人的时候,一直私心能够将闺女嫁到开封府。可惜展昭一直公务缠身,三天两头就要往外跑。老板娘几次想跟他提这事儿,都不赶巧的赶上展昭忙,好不容易这回他办差回来,不那么忙了,老板娘都准备要跟他开口了,谁想却和白五爷拉拉扯扯的进到店里。 白五爷对展大人那可是太上心了,亲自给量尺寸,还不用尺子量,搂一搂、抱一抱,那尺寸便量好了,比她这个专业的还专业。 量完了尺寸,又亲自给挑款式挑花样,不惜花费重金,也要做全东京最好的衣裳。 偏偏一向节俭的展大人也不推拒,无比顺从的任由他折腾,眼里满是对他的宠溺。 老板娘不是傻子,即便开始时候对两个人的关系产生怀疑,这一趟下来也已心中有数。 她不禁仰面长叹,替自己那如花似玉的女儿感到惋惜。 同时暗搓搓的想:原来开封流传的那些传言居然都是真的。 第57章 番外二 衣裳拿到后,白玉堂推着展昭上到二楼,那里有隔出来的几块空地,专门给人试衣服用的。 只不过能上到二楼来的,那得都是这家铺子的贵宾。展昭反正是从来都没有来过。 当然这家铺子他也很少来。 展昭被迫进到隔间里,一回头,发现白玉堂竟然也跟进来了。 不仅跟进来,还顺手将门内的一个小小的门栓插上了。 展昭:“……” 展昭:“试个衣服而已,你在外面等着就好。” 白玉堂不由分说,已经亲自上手宽衣解带:“都有人上赶着要给你暖.床了,我还不能伺候一下你宽衣?” 展昭哭笑不得:“你想哪儿去了,小年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白玉堂嗤了一声:“还‘小年’?恶心不恶心。” 展昭无奈:“泽琰。玉堂。小琰。小堂。” 白玉堂嘴角上扬,却故作嫌弃:“少来恶心人。” 展昭张开手臂,任由白玉堂一件件的把衣服给他套上,看了整体效果再脱下。等所有衣裳全部试完,一个上午已经过去了。 白玉堂从中选出一套最满意的让展昭换上,其余的多少存在点问题,又拿去给老板娘一一指出,修改。 好不容易从成衣铺子出来,白玉堂牵住他的手晃晃:“午饭想去什么地方吃?” 展昭想了想道:“城南有一家新开的……” 他没说完,白玉堂就猜中了他的意图。 “你是想去吃新开的店,还是想去看那个要给你暖.床的小混蛋?” 展昭:当然是去看小混蛋。 他笑嘻嘻的一把揽住白玉堂的肩:“当然是去吃新开的店,听说那家鱼做的很不错,你不是爱吃吗?” 白玉堂瞥他一眼,明显不怎么信。 “是真的。”展昭一边说一边揽住他往城南方向走,“我早就知道你今天会到,都提前订好了位置的。那里还有梨花白,听说是秘制的,精酿款,寻常地方都喝不到,恰好你来,为兄带你去尝尝。” 白玉堂明知道他其实是放心不下那个小混蛋,想要找借口过去看看,但他嘴里不提,满心表现出来的都是为自己想为自己好,便是想醋都醋不出来了。 城南距离这边不近,两人没用轻功,更没骑马坐轿,就只是单纯的凭双脚往那边走。 一路走,一路还能遇到不少认识他俩的,笑盈盈的跟他们打招呼。 展昭因为时常巡街,跟这些人也熟,白玉堂却面对他们的热情有点懵逼。 “那位大娘……怎么看我的眼神那么古怪?”白玉堂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凑到展昭耳旁小声问。 展昭一边微笑着跟百姓们挥手一边道:“大娘的两个女儿当初为了你吵架吵到了开封府。” 白玉堂:“?”什么玩意儿? 展昭:“她的两个女儿都想嫁给你,因为谁做大谁做小的问题先是争吵,之后甚至大打出手,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实在没办法,大娘就把她们带到府衙,请包大人论断。” 白玉堂脸颊抽搐:“……后来呢?” 展昭神秘一笑:“她们没等见到包大人,先遇到我了,我就同她们说,你早就已经有人了,家里边儿那位又凶悍又独断,而且武艺高强,一言不合就闹脾气,一闹脾气就要砍断别人的手脚,挖了人家的眼珠子,割了别人舌头去泡酒——那两个小姑娘一听就吓跑了,也忘了要打架的事儿。” 白玉堂:“……” 白玉堂:“你骗人也就算了,干嘛毁我清誉?” 展昭:“我这是在帮你阻挡不必要的麻烦,如此一来,事情传出去,也就没人再敢打你的主意了,难道不好么?” “当然不好。”白玉堂故意气他道,“你把我桃花全挡了,今后我若是改了主意,不想要你了……嘶!疼!” 展昭收回了掐他的手:“那好,明日我就去帮你澄清,顺便再帮你征一波婚。” 想想,又改了主意:“干脆下午就去。”到晚上就连他带他那朵烂桃花一并打包踢出开封。 白玉堂听他这么说,先笑了:“你吃醋了?” “没错。”展昭十分坦诚,“我发起脾气来很可怕。要砍断别人的手脚,挖了人家的眼珠子,还要割了别人的舌头去泡酒。” 白玉堂终于没忍住,当着大庭广众之下,捧着他的脸,亲了他一口。 展昭:“……” 展昭:“干什么呢!这么多人看着呢!我以后还要巡街,脸不要的吗?” 白玉堂喜滋滋:“要什么脸,嫌丢人你大可以辞官不干,五爷养你。” 两人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一路到了城南。 刚一踏入展昭说的那家饭铺子,立马便有小二急吼吼的迎了出来。 “二位爷,有预约吗?” 白玉堂扬着眉毛看向展昭。 展昭摸了下鼻子:“……那什么,还有位置吗?” 小二面露为难:“已经没有空位了,二位若是没有预约,就只能在外面排号了。” 展昭又摸了下鼻子:“排号的话,要等多久?” 小二给他指了指门外一小撮等着的人群:“喏,那些都是在您前边儿排着的。” 展昭顺势一看,有些傻眼,这么多人,等要排到他们,那不得到晚饭时候啊! 他纠结着去看白玉堂,有些不好意思道:“玉堂,不然……我们换别家?我还知道有一家吃鱼也不错。” 想不到白玉堂看够了热闹,轻轻一扬嘴角,而后从怀里摸出一块小小的木牌递给小二。 “原来是朱雀房的贵宾,二位爷,请跟我来。” 小二头前带路,两人跟在他后边儿往楼上走。 “你什么时候预约的?还朱雀房的贵宾?”去往包房的路上,展昭用手肘捅了捅白玉堂,小声质问他。 白玉堂背着手,懒懒的看他一眼:“你好意思问我?不说为我提前预定了位置?” 展昭望天:“后来好像又取消了——年纪大了,忘记了。” 白玉堂也不同他计较,笑了笑道:“我早就知道这边开了新店,也知道这边生意红火不好抢到位置,所以一早便遣了白福过来定好了位置。” 展昭连忙讨好的拱手:“五弟有心了。” 进了包房,点好了菜。两人相对坐在窗前,喝茶、吹风、赏景。 展昭几次朝窗户外边儿望去,都没有看到姜年的身影,不禁暗自替他担忧。 “那个小混蛋到底什么来历,怎么突然要拜你为师?”白玉堂看出来了他的担忧,喝着茶问道。 “没什么来历,只是路上偶遇,顺手帮了他一把。” 说着,展昭将路上怎么遇到他,又如何帮他赶跑了贼子,之后帮他给母亲办了后事,甚至好心绕远路送了他一程,他又怎么受到亲戚排挤,最后找到了开封等等一五一十的讲给了白玉堂。 “原来如此。”白玉堂听后点点头,“倒也是个可怜人。” 展昭:“虽然可怜,但我看他筋骨,并不适合学武,说不定跟着公孙先生好好学学知识学问,将来可以考取个什么功名,最次最次,也能出去做个账房先生——可惜没等我同他说,你倒先答应要收他,这不是凭白给了他希望,又要让他失望么!” 白玉堂将茶杯放下,舒服的靠在椅背上:“是不是希望又失望,是不是筋骨真的不适合学武,也都不是我们说的算的——他若是真有心学,吃再多苦,也能学到本事。若是无心于此,哪怕天赋异禀,也未必能学到东西。一切都要看他造化。” 晚些时候,二人吃了饭,填饱了肚子。 一直到晌后准备离开,两人终于看到了姜年蜗牛爬一样的步伐经过了楼下。 姜年身板儿瘦弱,又因为穷,常年的营养不良,导致他脸上血色不足,手脚也虚浮无力。 本来对于他来说,从开封府府衙跑到郊外山上一个来回已经不易,白玉堂还让他背着柴房的柴,更是令他雪上加霜。 但姜年贵在听话,让他背便背,让他跑就跑,哪怕身板瘦弱,两条腿软成了面条,他也咬牙坚持在跑。 展昭透过窗口发现,姜年本来就粗糙的衣裳,此刻因为背上柴火的刮蹭,已经又添了不少破口,比那城中乱窜的乞丐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略略有些不忍心:“不然你去叫他停下吧,这样下去他非脱力不可。” 白玉堂抱着手臂,立在窗前看好戏:“话已经说出,怎么能中途停下?他能有毅力接受我的挑战测试,我又怎么好不尊重他的这份真心?” 他侧头看了看展昭:“你以为他真的办不到吗?我看不一定。说不定凭着他的一颗决心,真的能完成这项不可能的挑战。” 展昭无声的长叹,心里倒真的希望他能坚持下来。 “不管他最后能否在时间限制之内回来,”展昭道,“只要他能咬牙坚持着跑完这一圈,我都愿意收他为徒,将毕生所学全部交给他。” 白玉堂撩了撩眼皮,继而对他一笑:“先前还不愿意收人家的是谁?晚了,你以后也就只有做师娘的份儿了。” 第58章 番外三 “二位师父!饭好了!” 开封府内宅的院子里,展昭的卧房悄然打开了一条缝。 姜年:“师父,饭好了,王朝大哥让我来喊你们吃饭。” 白玉堂轻手轻脚的走出来,反手带上了门。 “知道了。”他点点头,放轻了声音,“你师娘还没起,不要吵到他,晚些时候我再把饭给他送过来。” 姜年应了一声,也压低了声音:“好。二师父……哦不,师娘今日怎么起的这样迟?往日这个时间,他早就已经起来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白玉堂摸了摸鼻子:“确实身体不适。” 昨天被自己摁着折腾了大半宿,到天快亮了才放他去睡觉,能爬起来才怪! 姜年有些不放心:“严不严重?要不要叫公孙先生来给看看?” 在他印象中,展昭身体硬朗的很,去冷水里泡澡都不见生病,可见这次不舒服,应该很严重才对! 白玉堂背着手,端着一脸的正经:“我已经为他看过了,无大碍,睡一天就好了。” 姜年半懂不懂的点点头:“师父,你还懂医术啊!有机会能不能教教徒儿?” 白玉堂咳了一声:“……以后再说吧。” 白玉堂收姜年为徒已经过了小半年时间。 那日他给姜年出了考题,测试他的毅力,原本说好当日能够背着柴火到开封郊外的山上打一个来回就收他做徒弟,可因为姜年营养不良,体力跟不上,没等爬上山顶就累得趴在地上起不来。 体力大负荷透支,导致姜年的双腿一点力都使不出来,可即便这样,他也咬紧牙,用胳膊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直到太阳落山,夜幕降临,姜年终于用光了体力晕厥过去,不过他也凭着一腔毅力,爬到了山顶。 展昭和白玉堂一直暗中跟着他,将他的决心全部看在眼里,于是悄然将他带回去,也没提测试的事情,就这么把他认下了。 只不过对于“师娘”一事,展昭还是无法认同和接受的。 “二师父!”展昭严肃对他道,“我会将我一身本事完完全全的教给你,所以也算你师父——不过不许叫什么‘师娘’,否则就把你踢出开封,知道吗?” 姜年捂着嘴不敢吭声,只能连连点头。 等展昭放过他走了,姜年又被白玉堂堵在了小角落。 “叫师娘。”白玉堂面无表情,“不叫就不教,懂?” 姜年苦着脸:“可展师父说……” 白玉堂手指推开自己的刀。 姜年:“叫!叫!师娘!展师娘!” 白玉堂心满意足的收刀走了。 于是那之后,姜年便开始了举步维艰的学徒生涯。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没明白大师父为什么要让他喊二师父“师娘”,心里还在纳闷:二师父明明是男的!跟“娘”也八竿子打不着啊! 后来随着他与二人相处时间增多,对二人的了解不断加深,也总算明白了二人之间的关系。 只是大师父和二师父也未免太勤勉了些,半年时间,他时常看到两位师父点着灯在房中研究武学奥义,一研究就是一宿。多半前半宿的时候咬咬耳朵,低声研讨理论,到了后半宿,两人便从理论转到实践,开始真刀真枪的动起手来。 姜年当初起夜去小解时撞见过一次,那次二人正打的激烈,灯光映出二人不断变招的影子,还有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呼与呻.吟。姜年当时就被这阵仗震慑住了,一边缩着脖子一边替二师父喊疼。 同时认定了,当初大师父说自己比二师父厉害是真的! 吃过了早饭,姜年帮着将碗具收拾好,便拿着自己的书本去公孙房里上课了。 姜年从前家里穷,请不起先生教他读书,仅有的一点儿学问还是他趴墙根偷学来的,其实心里对上学读书还是很向往的,如今他被展昭和白玉堂收作了徒弟,平日里公孙没事时,也能带他读读书,认认字。 公孙先生的书房里书可真多啊!姜年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书。 他第一次到公孙先生书房时,对着那些金灿灿仿佛发着光的书,渴望的直咽口水,被公孙先生看到了。 公孙策没有嘲笑他没见识,反而笑着对他说,以后想看什么书随时来看,这里的所有书他都可以借给自己。 姜年简直感动哭了。 他觉得公孙先生是好人! 只是偶尔会背着自己和包大人躲在暗处说悄悄话,说话时候距离好近好近,几乎贴在一起——有几次好像已经贴上了,不过一看到他在,就又很快分开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 有时候姜年也很奇怪,公孙先生和包大人哪里有那么多悄悄话可说呢?难道他们两个也跟自己的两位师父一样,要探讨武学奥义吗? 真是令人摸不到头脑。 和公孙先生上完了课,姜年收拾好书本,去厨房给厨娘帮忙打下手。 帘子一掀,却见展昭扶着腰,正在里面偷吃。 “二师父。”他叫了一声,奇怪问道,“要吃午饭了,你怎么在这儿偷吃剩下的早点?” 想想又问:“大师父呢?他早晨没给你送早饭吗?” 听他提到白玉堂,展昭脸色有那么一点不太好看:“别提他——我饿了,午饭什么时候能好?” 姜年挽起袖子去净手,答道:“应该很快,你若是急,我也可以先给你弄点别的垫垫。” 展昭将手里的半块点心全部塞进嘴里:“不垫了,我等饭吧。” 厨房大娘还没来,姜年净好手后先一步帮着配菜。 展昭竟也没说走,站在一旁,扶着腰,倚着柱子,看着他忙乎。 两个人一个动,一个静,彼此都没说话,只有菜刀咔咔切菜的声音在厨房中回响不绝。 菜做好后,展昭帮着一块儿往外端,一直到所有人围桌坐下,姜年才发现白玉堂不在。 “奇怪,大师父呢?难道还在房里?我去叫他。” 姜年起身要往展昭的院子走,被展昭一把拦下:“不用去了,他不在。” “???”姜年奇怪道,“方才不是还在?” “白义士确实不在。”一旁的公孙策掩嘴轻笑了一下,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道,“早晨我看他接到一封信,看完急匆匆便走了,也不知道去了何处——展护卫,你素来清楚他的行踪,白义士这么着急,到底是去哪儿见谁了?” 展昭皮笑肉不笑:“能让他如此心焦忧心的,除了他那位结拜义弟还能有谁。” 姜年不知道什么结拜义弟,满是疑问的看向公孙。 公孙故作恍然:“原来是颜查散颜公子。白义士对颜公子的事向来上心,也不知道这次如此着急是遇到什么事了?” 展昭没答,干巴巴的喝了一口酒。 冷酒入喉,有一点酸,还有一点苦。 他气呼呼的想:谁知道遇到什么事了,白玉堂接到信,火烧屁股一样的就走了,根本就没跟自己提。他都还是从轮值的王朝口中得知白玉堂出门了。 展昭忽然没了胃口,加上身体的不适,让他这顿饭没吃上几口。 下午,他坐在自己院子里,盯着姜年练功。 姜年虽然不是什么学武的好苗子,但他有毅力有决心,还肯吃苦。 别人练功花费的时间,他要多花三倍。 因而虽然他筋骨资质一般,但经过半年时间的打磨,倒也练的像模像样。 每日的基本功练习完后,展昭又盯着姜年打了一套拳,接着将一柄早就准备好的木剑扔给他,道:“你练拳也练了一段时间了,今天换换脑子,教给你一式剑法。” 他巨阙出鞘,眼花缭乱的为他演示了一遍:“看明白了吗?” 姜年挠挠头:“看明白了……不过二师父,你腰疼吗?还是腿疼?为什么总感觉你演示的时候步法怪怪的?” 展昭:“……” 杀千刀的白玉堂! 教完了剑法,姜年到一边儿自己练去了。 展昭坐在屋门口的台阶上,托着腮,手肘抵着膝盖,开始想白玉堂。 到底颜查散出了什么事儿了,能让他这么火急火燎的赶走? 他要去的地方不会有危险吧?需不需要自己帮忙? 刚好这两天公务不怎么太忙,要不跟包大人告两天假,过去找他一趟? 可是这样好像又显得自己很粘人,很不大度。 要不还是算了,反正他也没有同自己说,就假装不知道他出门了好了。 可是万一真有什么危险,他自己一人搞不定怎么办? 那要不然就偷偷摸摸去,暗中看一眼,确定他不需要帮忙自己再偷偷摸摸回来。 打定了主意,展昭又将姜年叫了回来。 姜年:“二师父?” 展昭:“我明天要出趟远门,剑招再教你两式,你自己慢慢练慢慢悟。我不在的时候,不要懈怠功课。” 姜年眨眨眼:“二师父是要去找大师父吗?” “是啊。”展昭无比坦诚,“等他回来,你别同他说我去找过他——看好了,这套剑法的第二式,我就演示一遍!” 姜年睁大眼睛仔细看,好几次欲言又止。 一直到这一式演示完,展昭准备演示第三式。 姜年终于忍无可忍:“二师父,要不你还是等回来再演示吧,你的步法真的很奇怪。” 展昭:“……” 他下次要再让白玉堂折腾他一宿,他就不姓展! ------ 作者有话要说: 嗯,姓白,随夫姓。 没有虐没有违章建筑w 第59章 番外四 “颜大人,不好啦!哦不不不!是太好啦!” 雨墨咋咋呼呼,一路从前厅跑至书房,猛地撞开书房的门:“颜大人?颜大人!您怎么还看书呢,快别看了!” 颜查散头疼的放下手中的书:“大老远就听见你吵吵了,我不是同你说过,让你学着稳重一些。” 雨墨是颜查散的书童,在他赶考时候就一直跟着颜查散,后来他高中状元,又封了官,雨墨便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一晃也已经许多年了。他也从最初的小少年,成长为聪明又漂亮的美少年。 只不过年岁在长,个子在长,唯有那个咋咋呼呼的性格没有变过。 他不怎么在意的摆摆手:“哎呀,明天再稳重,颜大人,有贵客到了!嘿嘿,您猜谁来看您了?” 颜查散皱了皱眉:“这么晚了,能是谁来了?” 雨墨贼兮兮的一笑,眉飞色舞道:“您前些天念叨谁来的,就是谁来了呗!” “我念叨……”颜查散微微皱眉,猛地想起什么,“是白……” “正是我白五叔!”雨墨笑完,紧张的看了一眼门外,随即绕过书桌,拉起颜查散,“我五叔就在门外了,颜大人,你先跟我回房!” 颜查散被他拽着起身,有些奇怪道:“他既来了,自然是要出外迎接。回、回房做什么?” 雨墨看他一眼:“这个您别管,待会儿您就乖乖躺下,假装自己身体不适。倘若我五叔来看您,您就死命把他往外赶就是了。” 颜查散摸不着头脑,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直到了颜查散的卧房,他被雨墨剥了衣裳,强塞进被子里,心里还有点犯嘀咕。 “雨墨。”他拉住想要离开的雨墨,掩被坐起身,严肃的质问道,“你到底在胡闹些什么?” “我、我就是……咦!白五叔!您来啦!” 雨墨眼睛一亮,连忙将颜查散摁回床上,飞速跑到了屋门口。 白玉堂日夜兼程,身上还带着没来得及散去的寒气,略显疲乏的脸上满是担忧。 “你家公子呢?” 雨墨往后指了指。 白玉堂顺势向里望去,见里面只燃了一盏小灯,光线幽暗,烛火时而跳动。 他不自觉的压低声音:“睡下了?” 雨墨眼珠子转转:“啊,刚躺下,可能还没睡瓷实,您若想看他,倒是也能去。” 白玉堂又看了片刻,反身退了出来:“既然睡了,那我明日再来探望。” 雨墨没想到他居然不按套路出牌,原地愣了片刻,马上追出去:“白白白五叔!您就这么走了?真不进去看看我家大人吗?他最近身体很不好,不舒服也不吭声,死扛着都要完成他那破公务,我看着都心疼。” 白玉堂步子没停,边走边道:“既然不舒服,我更不该现在去打扰,他才刚睡下,就让他好好休息吧,等明日天明,我再过来。” 雨墨见怎么都劝不动他,有点着急,又见他居然大步流星的往外走,问道:“五叔,您不住下吗?客房都是干净的,随时可以住!” 白玉堂摆摆手:“住不惯,你不用管我了,我去找客栈。” 雨墨眼睁睁的看着白玉堂离开,气的直跺脚。 等他返回到颜查散的卧房外,居然有一点不太敢进去。 “雨墨吗?进来吧。” 雨墨耸搭着脑袋小步蹭了进去,看到颜查散披头散发的坐在床上,他跪下,头低的更低了。 “我把事情搞砸了,您罚我吧。” 如果之前颜查散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么经过房门外的那一番对话,他已经将事情猜出个八.九不离。 “他是你找来的?”颜查散问。 “嗯……”雨墨点头。 “你骗他说我生了病,故意让他担心?”颜查散又问。 “嗯…………”雨墨几乎将下巴贴在胸口上,觉得他家公子这次肯定要生自己的气了。 想不到颜查散只是无奈的长叹一口气:“你起来吧。” 雨墨有些意外的抬头:“您不罚我?” “罚。”颜查散看了他一眼,招手叫他近身,“明日等你五叔来了,你亲自同他说明真相。” 说着,掀开被子,往里挪了挪:“至于今晚,就罚你留在我这给我陪床。” 雨墨万般惊喜,脸上顿时一扫阴霾。他小小的欢呼一声,三两下扯掉自己身上的脏衣裳,跳上颜查散的床。 “颜大人,你对我真好!”他发自内心的感叹,“要是五叔也能知道你这么好就好了,他都很久没来看过你了。” 说者无心,颜查散却微不可查的在心里叹息:他当然知道我好,可那又有什么用呢?毕竟有人在他心中比我更好。 * 白玉堂赶路赶得十分匆忙,因而也没提前去定客栈。 如今从颜查散那出来,再想去定房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好意思,这位爷,咱们这儿的房已经满了。” 当白玉堂从这条街上最后一家客栈出来,街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怎么办呢?这个时间,总不好让他再回颜查散那儿,说自己没地方住吧? 白玉堂正犹豫着,后脑上方忽然飞过来个什么东西,出于本能,白玉堂抄手接住,摊开手掌一看,居然是一颗圆滚滚的石子。 是石子却不是普通的石子,那居然是自己的墨玉飞蝗石。 他眼角一跳,猛地回头看过去,正看到身后客栈的屋顶上,有人似乎正躺在上面晒月光。 白玉堂意识到了什么,嘴角一扬,马上轻功跳上去。 双脚才刚落地,就听屋顶上的人道:“火急火燎的跑去找人家,怎么连间客房也不给你准备么?堂堂锦毛鼠白五爷,人缘混的也太差了。” 白玉堂先开始只是猜测,如今看到眼前那张熟悉的脸,终于忍不住的完全笑开。 “你怎么来了?” 展昭枕着手臂,翘起二郎腿,脚丫子还十分闲不住的一晃一晃:“白五爷能不辞而别的来找人,展某怎么就不能来了?还是这襄阳城地皮已经被你包下来了,别人来了还要付你钱?” 白玉堂经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自己接到信后只顾着赶紧过来看看,走的时候都忘了要跟展昭说。 “来时匆忙,忘了同你说,没有不辞而别。”他揉揉鼻子,在展昭身旁坐下,这一坐,才发现展昭的旁边还放着坛酒,“梨花白,特意买给我的吗?” “买来喂狗的。”展昭冷笑着,一巴掌拍开要去拿酒的某只爪子。 想不到白玉堂手掌一翻,直接抓住了展昭的手:“汪。” 展昭:“……”脸都不要了。 两人坐在屋顶,一边赏月一边喝酒。 展昭问道:“你那义弟如何了?” 白玉堂摇摇头:“没见到人,听雨墨说他睡下了,我就出来了。” 展昭挑了挑眉:“大老远的把你叫过去,客房也不准备?” 白玉堂看他一眼:“备了,我没住。” 展昭愣了愣,明白了他宁可大晚上找客栈找不到也不在那边留宿的原因,心里忽然有那么一点点甜蜜的暖意。 白玉堂抓着他的手,五指插.进他的指缝中不住地揉捏:“你既然来了,明早不如同我一道去拜访探望。” 展昭往回抽了抽手,没有成功:“我不请自来,不合适,再说包大人那里还等着我回去办差。” “少胡扯,包大人那里闲的都要长蘑菇了,你近日根本没差可做。”白玉堂紧紧地夹住他的手指,“说定了,你陪我一道去——好歹是我内人,怎么也该让我这义弟见见你这义嫂。” “……”展昭:“给你个机会重新说。” 白玉堂假装没听见,将喝空了的酒坛子往旁边一扔,揽着他的肩在屋顶重新躺下:“睡吧,明早还出门。” 展昭:“……” 展昭:“睡觉咱能回屋去吗?” 白玉堂诧异:“客栈不是没房了?” 展昭解下那个白玉堂给他的钱袋,倒过来抖了抖:“现在有了——我用你给的钱,把整间客栈都包下来了。” 白玉堂:“……” 所以这是故意整我呢? 次日,二人穿戴整齐,重新来到颜查散府上。 到了门口,展昭又有些犹豫:“不然还是你自己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白玉堂拽着他不撒手:“昨晚明明答应我的,怎么临时又变卦?” 展昭还是觉得不妥:“人家专程找你来,肯定是有什么话想专程跟你说,我一个外人去,不太好。” 白玉堂不开心了,攥他的手都用力很多:“你是我的人,怎么是外人?你若是外人,那我又是什么人?” 两人一个拉拽一个推拒,在颜府外面打来打去。 正打的不可开交,大门忽然被人打开,一个小童探头探脑的出来。 “二位,颜大人有请。” 展昭:“不去不去,你自己去,我听说襄阳不少美食,我去吃东西等你。” 白玉堂:“吃什么吃,想吃待会儿我陪你。” 展昭:“不去不去,我要赶回开封了,昨晚做梦,我梦见包大人找我了。” 白玉堂:“包大人有公孙先生,哪里有功夫找你。” 展昭:“@#¥%#。” 白玉堂:“!@##¥!” 那位小童:“……” “二位大人!”小童踮起脚尖,扯着脖子高喊,“我们家颜大人请你们二位进去啦!!!!” ------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的更新! 昨天去参加婚礼了,人生第一次参加十多万一场的婚礼,太长见识了! 第60章 番外五 小童将两人引到花厅,便自觉地退了下去。 展昭内心还是想溜,被白玉堂猜中了意图,大手蟹钳一样的扣住他的手腕,令他只能被迫跟着白玉堂走进去。 花厅之中只有两个人。 颜查散正襟危坐,精神面貌还算不错。 在他身后则是下人打扮的雨墨,此时却耸搭着脑袋,目光躲闪,不敢看白玉堂。 颜查散一看到白玉堂,眼睛亮了亮,眼角当即就弯了,可看到他的手,以及他身后跟着的人,眼里的光芒又猛然熄灭。 “怎么傻站着,快坐。” 从前只有白玉堂一个人时,颜查散身旁的位置都是留给他的。 如今带了展昭一块儿,白玉堂想都没想,拉着他坐到一旁。 颜查散下意识看了一下身旁的空位,忍不住在心中苦笑。 “听闻义弟生了重病,还倔强不肯吃药,今日看你脸色……似乎还不错?”白玉堂也没拐弯抹角,屁股刚一沾了凳子便直奔主题询问道。 颜查散见他一点客套寒暄都没有,垂眸无声的扯了下嘴角,这才回头去看雨墨。 “有关于我生重病又不吃药的事情,让雨墨给你解释吧。” 他话刚说完,雨墨忽然大步走过来,“噗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下了。 白玉堂被他吓了一跳,看看一脸就义的雨墨,又看看颜查散:“这是怎么了……?” 雨墨还没张口,眼泪先吧嗒吧嗒的下来了,他拿脏兮兮的袖子抹了一把,边哭边道:“我该死,是我写信骗五叔说我家大人生病的,五叔你打死我吧!” 白玉堂抿了抿唇,脸上没什么表情。 雨墨闭着眼睛一直哭,哭了好一会儿,一摸脖子,惊道:“我的脑袋怎么还在?” 白玉堂翘着腿,好笑着看着他:“你哭这么凶,我要是现在下刀,不是要把我的刀弄脏了吗?” 雨墨呜呜呜:“那我,我不哭了,五叔,你能不能下手轻一点,不不不,是干脆一点,可别一刀下去没砍断,给我留一口气,那我,我可就太惨了!” 展昭坐在一旁,原本没想搭话,但是这小孩儿实在太好玩了,一个没忍住,故意吓他道:“你五叔的刀钝,切菜都连刀,不然试试我的剑?快到让你感觉不到——我拔剑了!” 他说话的同时,唰的一下拔.出了剑,没等完全拔.出,又猛地推回鞘里,做出一副已经收剑回鞘的样子。 雨墨差点吓傻了,哆嗦着手去摸脖子,抽吧着问:“怎么、怎么还在?” 展昭:“剑太快了,过两天才会掉。” 雨墨双手扶着脑袋,梗着脖子,僵硬着给展昭磕了个头:“谢谢展叔多给雨墨两天好活,雨墨一定好好珍惜,将来下到下边儿去了,做鬼也要念你的好,感激你。” 他话一出口,屋里边儿的其他三个人全都笑了。 雨墨也不敢用力扭头,生怕这么一扭,没到两天脑袋先掉了,只好扶着头,慢慢地侧转过身:“你们、你们笑什么?” 展昭亲自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雨墨大惊失色:“展、展叔,你轻点!脑袋要被你揉下来了!” 中午,颜查散邀请两人留下吃一顿便饭。 白玉堂知道颜查散身体没事,先放下一半的心,又一想到自己先前先是因为大哥的事,之后又一直围着展昭转,确实也挺久没来看这位义弟了,于是悄悄去看展昭,想要询问他的意思。 展昭:“人多一起就该吃饺子,刚好今日立冬,不如中午我们一起包饺子吃如何?” “那自然好。”颜查散似乎也很开心,连忙站起来道,“我去叫人准备。” 他一阵风似的走出去,到了门口回头一看,见雨墨还扶着头站在原地。 颜查散:“还不快出来!” 雨墨看看展昭,又看看白玉堂,终于扶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跑出来了。 等两人一走,白玉堂忽然黏黏糊糊的靠过来,握住展昭的手:“谢谢你。” 展昭假装没听懂的眨眨眼:“怎么?你也刚好想吃饺子吗?” 中午,备好了包饺子的所有材料,四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分工干活。 颜查散府上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虽然人不算多,但大家一边说笑一边干活,那种其乐融融的气氛,实在令人开怀。 四人里边儿就只有白玉堂不会下厨,开始对着那些面团馅料简直发愁,后来在三人的指导下,总算可以慢吞吞的捏出一个丑丑的饺子来。 只可惜这饺子又平又瘪,立立不住,躺还躺的不太彻底。 白玉堂有些泄气,觉得自己被饺子针对了。 展昭抽空瞥他一眼,毫不客气的哈哈大笑:“堂堂锦毛鼠,捏出来的饺子居然这么丑!” 白玉堂眼皮儿直跳,要去看展昭包的饺子。 展昭却故意把自己手里的饺子捏的难看,和白玉堂那个放在一起:“全天下也只有我不嫌弃你的饺子丑了。” 不仅饺子不嫌弃,万事都不嫌弃。 今生今世,不论你怎么样,我都奉陪到底。 白玉堂心里开心,脸上却嫌弃:“明明你的饺子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展昭:“是是是,那我们来比赛,看谁捏的饺子更丑一点!” 两人说比就比,撸胳膊挽袖子,气势汹汹的大捏特捏起来。 开始还是普通的饺子普通的捏,捏到后面似乎有点分不出胜负,俩人又开始拼命往对方身上脸上抹面粉,人身攻击,瞎胡捣乱,就差一手捏饺子一手比划拳脚了。 两人嘻嘻哈哈,闹得难舍难分。 这边的颜查散看了不禁有些羡慕。 正眼巴巴的看着他们胡闹,忽然脸上一凉,雨墨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递给他一个圆滚滚的面团捏的小白兔。 “颜大人!看我捏的好不好看!” 看着眼前可可爱爱的小白兔,心中的羡慕顷刻烟消云散。 颜查散:我也有一直陪在身边的人啊。 热乎乎的吃完一顿饺子,展昭还要回开封销假。 临走之前,他将白玉堂拽至一旁,小声说道:“反正你也没事,你与你义弟又挺长时间没见了,不然就多留几天,陪陪他。” 白玉堂略带怀疑的看向他:“是说的真心话吗?让我留下,你舍得?” “我可太舍得了。”展昭故意道,“你留下了,我就去和我的乖乖徒弟双宿双飞了。” 想想,不够过瘾,又作死补充道:“还有天香四绝。” 白玉堂:“……” 明天就去拆了她们天香阁! 说到做到。 俩人正咬着耳朵说悄悄话,雨墨抱着个包袱过来了。 “我家大人还有公务,说是不远送了,让我将这些赠与二位叔叔。” 白玉堂好奇的打开瞧了瞧,见包袱里居然满满当当的包了不少点心吃食。 雨墨:“这些都是襄阳的特产,他没一一品尝过,就只听别人说那样好吃就让人备下了,送是送给展叔叔路上吃。” 展昭有些惊讶,他来时在门外说要去吃襄阳美食,那不过都是顺嘴一说,想不到颜查散居然知道了,还费心备下了送他。 白玉堂瞥了一眼满包袱的吃食,有些泛酸道:“有送他的,我的呢?” 雨墨指了指包袱底下,强忍笑意道:“五叔包的那些丑饺子我家大人都给带上了,还让我给五叔带一句话。” 白玉堂:“……什么话?” 雨墨掩嘴笑道:“下次再来,麻烦五叔带着我展叔来,您的饺子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白玉堂:“……” 雨墨说完,又看了看展昭。 “大人还有句话,让我带给展叔。”他说道,“大人说,让展叔有空过来坐坐,五叔不在也可以来——将来若有需要的地方,尽可以同他说,能帮忙的地方他绝不推辞。” 展昭对他拱手:“展昭在此谢过了。” 雨墨:“还有一件事,不能当着五叔说。展叔,附耳过来。” 展昭走过去,弯下腰,递过耳朵。 两人在一旁嘀嘀咕咕,时而还要抬起眼看看白玉堂。 白玉堂:“……” 好好的义弟跟媳妇儿跑了,真是造孽。 回去路上,展昭一直拿眼睛偷偷觑他,以为他会忍不住心痒前来问他。 但白玉堂什么都没问。 一直到了开封前的最后一站,晚上展昭服侍白玉堂洗澡时,他问:“你都不好奇你义弟最后悄悄同我说了什么吗?” 白玉堂靠在浴桶上,仰头看他:“我问了你就说吗?” 展昭:“兴许呢?” 白玉堂笑了笑:“他既不当面同我说,自然不想让我听。我尊重他,更尊重你,哪怕他对你说我坏话,或是背后撬我墙角,我也无所谓,毕竟我相信你,也知道他不会。” 展昭从后面搂住他,在他唇上亲了亲,继而向下,将手探进水里:“水温还很高,要不要一起泡一下?” ------ 作者有话要说: 然后就泡了个爽。 明天应该还有最后一个番外——如果我不废话特别多分章的话。 第61章 番外六 宋康定二年,展昭二十七岁。 这一年,南部少数民族叛乱,路远将军平叛有功,进京行赏。 途中偶遇展昭与白玉堂的小徒弟姜年,了解到他一颗为国为民的赤诚之心,在经过本人和他二位师父的同意后,决定将之带回军中,好生调.教,以待他日报效祖国。 回程当天,姜年抱着展昭的大腿,哭的上不来气。 “二位师、师父!我要走了!我会想、想你们的!!!” 军中条件清苦,展昭担心他过不惯,随行包袱里给他带了不少吃的用的。 偷偷塞给他时,被前来接人的路远将军撞了个正着。 “军中什么没有?带这么多累赘做什么?”路远将军随手翻了翻包袱,有些嫌弃的嗤了一声,“展小昭,你干脆把家给他一并搬过去算了。” 展昭眨了眨眼,促狭的一笑:“真能搬吗?路远将军说话可得算话啊。” 话音刚落,白玉堂已经塞过来一叠银票:“不必费那力气,直接去那边买套宅子。” 路远将军翻了翻眼皮:“你们两个差不多点,真当从军是过家家呢?” 展昭哈哈大笑。 笑声中,两人送走了路远将军和姜年。 最终包袱还是给姜年拿上了,路远将军嘴上嫌弃,行动上却十分贴心的帮姜年背起了沉重的包袱。 姜年走后的第一天,展昭坐在院子里发呆。 连白玉堂叫他吃饭也没听见。 姜年走后的第五天,展昭站在大街上发呆。 致使他巡街办差都心不在焉。 姜年走后的一个月,展昭对着白玉堂辛苦排队买来的小吃发呆。 吃肉都变得不那么香了。 白玉堂远远地看着他,觉得他这样下去不行。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便将展昭从睡梦之中拽了起来。 “别睡了,起来干活。” 展昭眼里全是还没睡醒的茫然。 白玉堂拉他起来,一边帮他穿衣服一边道:“昨天包大人交代下来的,都忘了?” 展昭:“……有这回事儿?” 他努力回想了大半天,始终没想起来包大人昨天交代过什么重要公务,不过看白玉堂表情认真,手上动作飞快,即便不信也强迫自己信了大半。 穿好衣裳,梳洗完毕。 白玉堂用刀挑起行李,带着展昭出门。 展昭目光早就被他的行李吸引住了,一直忍到走出府衙,才好奇的问他:“怎么还带了包袱?我们出远门吗?” “也不算太远。”白玉堂牵着他的手道,“不过今晚回不来。” 展昭“哦”了声,没再多问。 两人出了开封城,一路奔东南而行。穿过一座林子,抵达一个很小很小的村子。 刚一进村,立马有不少人对白玉堂微笑打招呼,白玉堂也对他们点点头,一一回以笑容。 展昭看着十分新奇,偷偷拽了一下他的衣角,轻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那些人好像都认识你?” 白玉堂神秘的一笑,指指前面一个院落:“待会儿告诉你。” 展昭怀揣好奇,跟随白玉堂走进院落。 双脚才刚一踏入,展昭便听到一阵很轻的气流声迅速向他们这边靠近。 他耳朵动了动,而后猛然跃起,双脚再落地时,手上已经多了几枚石子。 让他意外的是,这石子不是普通石子,居然是白玉堂的墨玉飞蝗石! 他下意识去看白玉堂,却见他眼中带笑,而后对着空气拍了拍手,立刻便从四周涌过一群小萝卜头。 小萝卜头们对白玉堂居然很亲,全都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 “白叔叔!你好久没来看我们了!” “白白叔叔,我们好想你!” “白叔叔今天给我们带什么好东西了?” “白叔叔你上次教我们的我们已经学会了,什么时候再来教我们新的东西?”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什么都有,吵吵闹闹的好不热闹,而白玉堂居然没表现出一点不耐烦,反而笑着去揉他们的头。 简单的寒暄过后,白玉堂让他们排成一排,整齐的站好。 “白叔叔今天给你们带了位新朋友来……” 他话没说完,队伍里一个个头最矮的小萝卜头已经举手抢答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一定就是展姑姑!” 他旁边一个瘦高个子女孩在他头上拍了一下:“那是展婶婶!什么姑姑,笨死了。” 展昭:“……” 婶婶也不太对吧,小朋友。 白玉堂没纠正他们,看着他们只是笑。 等陪着他们玩了一会儿后,他将随身带来的包袱交给萝卜头里面最年长一位姑娘,让她将里面的东西分分,发给那些孩子们。 他则带着展昭,进到了院子里面唯一的一间土房子里。 “那些孩子是怎么回事?”展昭人进了屋里,眼睛还不住地往外面瞟,心里的好奇快要满溢出来了。 “那些都是流民的孩子。”白玉堂在一张破旧的小桌前坐下,翻过茶杯,给二人分别倒了点儿水,“以前我行走江湖时,总能看到各种流民因为无处可去,冻死、饿死。在他们的尸体旁边,也时常能看到一些孩子,穿着明显不属于他们的衣服,手里拿着家人舍不得吃的一点馊干粮。” “那些人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子女活下来,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倘若他们的子女最后还是难逃一死,他们的家人又岂非死的太过不值?” “所以你就弄了这么块地方,帮他们活了下来?”展昭问。 白玉堂笑着喝了口水:“村子是他们自己建的,我只借了些钱给他们。” “倘若村子由我来建,他们只是移过来住,那在他们心中,自己永远都是寄人篱下。”白玉堂道,“但若是自己亲手建的村子,那这就是他们的家。” 展昭有些动容:“外面的那些人,也都是受灾的流民吗?” “嗯。”白玉堂道,“大人们负责耕种纺织,用自己的力量做些小买卖,维持生计。小孩子们便住在这个院子里,平日里嬉笑打闹,彼此也算有个伴。” 展昭被他暖到了,眼眶居然有一些发酸。 白玉堂:“这样的村子不止一处,我当初决定做这件事时,就想着能够踏遍千里江山,让村子花开遍地。” 展昭十分赞同道:“这是好事啊!” “不过。”白玉堂道,“仅凭我一人之力,到底还是有些单薄,尤其近日来,我越发觉得力不从心。” 展昭眨了眨眼:“那……” 白玉堂:“你愿意帮我吗?今后和我一起,帮天下流民找到他们的家,建立他们的家——以后那些孩子都是你我的孩子,那些流民都是你我的兄弟。” 展昭自然是愿意的。 再愿意不过。 祖国江河是一家。 ------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还是要再分开写一章_(:з」∠)_ 明天还有一个番外! 顺便打个广告,推荐一下基友的文~有兴趣的小宝贝可以收藏一哈! 《我带本丸脱贫攻坚》BY恩吉 文案: 生前,路遥是一个穷人。 死后,作为时空管理局金牌NPC的路遥,成了亿万欠款的债务人。 路遥:我要这N手本丸有何用? 刀子精:寝当番用! #怎样快速合法的赚一个亿# …… 宗三美人(拍被子):主人,我穷但我美,自愿做您被中鸟。 一期尼:主殿,没有硬菜我也行。 老当益壮三日月:为主人解决人类原始需求,我能行,我可以。 明天见! 第62章 番外七 他们在那个村子里陪着那些孩子们过了一夜。 晚上,全村的人一起围在一张巨大的桌子前,吃了一顿平常而美味的团圆家常饭——据说那张巨大的桌子也是这些村民们合力建造的。 第二天,两人辞别村民,踏上归途。 途中经过一个路口,看到一个瘦巴巴的少年正站在那里卖衣裳。 少年原本看到有人经过,脸上充满期待,可再一看来的竟是两位男子,所有期待的光芒又顷刻消散。 展昭因为他这一表情变化,走过去的时候,顺势瞟了一眼他摊位上的东西。 是一件很普通的女子衣裙。 他原本都已经走了过去,想想又倒退回来,问那少年:“这里人迹罕至,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卖衣裳?” 少年苦着脸道:“市集人多,卖的花样也多,我同他们比,根本毫无竞争之力,不如在此碰碰运气,万一遇到个有缘之人,说不定可解我燃眉之急。” 展昭又问:“那你既然遇到我们了,如何不叫住我们,夸一夸你的物品?” 少年叹口气:“我卖的这是一件女子衣裙,你们……我就算叫住你们,你们也不会看的吧。” 展昭笑道:“你不问问那怎么知道呢?” 少年即便已经知道答案,但听他说,还是有气无力的问二人:“二位大爷,你们要不要看看我卖的东西。” 展昭道:“你卖的东西,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少年挠挠头道:“没什么特别,就只是一件普通的衣裙。” 展昭问道:“既然普通,我又为何要买呢?” 少年被他问的有点烦了,忍不住板起脸来:“这位公子,这位大爷,您若是看不上我的东西,趁早赶紧赶路去,麻烦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展昭非但没走,反而拎起那件衣裙来,抖了抖,随后问白玉堂:“你觉得这件衣裙如何?” 白玉堂淡淡的瞥了眼:“几年前的款式,布料也粗糙的很。” 展昭又问:“这样的款式这样的布料,大约可以值多少钱?” 白玉堂定定的看向展昭,见他真诚发问,并非是在开玩笑,想了想道:“一两银子。” 一旁的少年惊得睁大了眼:“一两银子!”他原本以为这样一件衣裙,至多也就能卖几个铜板。 展昭摸了摸下巴,又去问那少年:“你这裙子背后,有没有什么故事?” 少年:“什么?” 他先是一懵,继而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位公子是在问什么,用力一点头道:“有的——这原本是我家老太太年轻时候最喜欢的一件衣裙,即便现在的年纪已经穿不上了,款式也早就过了时,但她依旧将之奉若珍宝。这次若不是家里遭了贼,让原本就不富裕的家更是雪上加霜,加上我家少爷准备赶考,实在拿不出盘缠来,老太太也舍不得让我将这衣裳拿出来卖。不瞒二位公子,这还是我偷偷跑出来卖的,我家老太太不让我告诉我家少爷她将最喜欢的衣裳首饰全卖了。” 展昭听完了故事,问白玉堂:“这次能值多少?” 白玉堂直接掏出了一块银子递过去。 少年本能的将银子接过来,掂了掂重量,傻的更厉害了。 “这……这得有十多两了!”他惊悚的又将银子还回去,“不行不行!二位公子的好意心领了,但是真的不行!” 展昭却已经手脚麻利的将那套衣裙卷好了,揣了起来:“没什么不行的,买卖双方,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今银货两讫,小兄弟,后会有期啦。” 少年还想再说什么,然而话未出口,眼前一花,居然没人了。 少年:难道是我在做梦? 可他看看已经空无一物的摊位,还有手心儿里那个沉甸甸的,还带着少许温度的银子,又能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 少年:“可真是活菩萨下凡了。” 一下还下来两位菩萨。 开封府内宅的后院里,两位菩萨已经平安而归。 这趟出门,托白玉堂的福,展昭心情还算不错。 只是有一点,让白玉堂有些微的费解:“你买的这衣服,打算如何处理?” 这种老旧的款式,放在现在送人都送不出去。尤其这又是那家老太太视若珍宝的东西,丢了毁了似乎也不太妥。 有关于这个问题,展昭早就已经想好的对策。 “先前,某些人是不是还答应过我什么事儿来的?” 白玉堂:“?” 他问:“什么事儿?” 他倒没有装,是真的不记得了,毕竟已经时隔多年。 展昭将那套衣裙抖开,在白玉堂身前比了比大小:“可能稍微小了点,不过努努力也不妨碍穿上身。” 白玉堂:“???” 展昭看着他的满脸困惑,好心给他提醒:“当初我们进入悬泉,回到过去扭转时间时,你是不是答应过我什么事?” 白玉堂看看他手里的那套衣裙,又努力沿着他的提示往回回忆。 然后,白玉堂:“……………………” 他咳了一声,故意装傻道:“我只记得答应让你当家管钱,其他的……可能没有吧……” “是吗?”展昭邪恶的对他一笑,继而趁其不备直接卡住了他的肩,又用巧劲儿让他无法反抗,“既然你出尔反尔,那也别怪为兄我强势强迫了。” 半个时辰之后—— “哈哈哈哈哈哈宝贝儿,你也太适合这种装扮了吧?!” 白玉堂臭着脸瞪他,不想跟他说话。 展昭简直要笑昏过去了,他两手支撑在床边,几乎和白玉堂脸挨着脸:“幸好你生成了男儿身,若真是个姑娘,今天恐怕就轮不到我了。” 白玉堂本来对女装很是抗拒,但此时此刻,看到展昭眼睛中的一抹深不见底的深情,又觉得这些都无所谓了。 反正能让他开心,我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 两个人在一起,不就图个幸福甜蜜,舒服顺心吗。 展昭将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溜够,虽然还是不舍得,但还是大发慈悲的允许他把衣服换回来了。 然而…… 白玉堂:“不换。” 展昭:“?” 白玉堂:“突然觉得这套衣裳挺适合我。” 展昭:“……” 白玉堂起身,对着镜子理理头发。 恰好此时,王朝敲门来叫他们去吃饭。 白玉堂毫不犹豫的去开门,并且迈着豪迈的步子,走去了前厅。 王朝:(⊙o⊙) 王朝:“……刚刚那个……是谁……” 展昭捂了捂脸,在王朝肩上拍了拍,也迈步跟了上去。 那一晚,开封府惊了。开封城疯了。白五姑娘C位出道了。 人间注定不太平。 —番外完— ------ 作者有话要说: 白玉堂: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居然觉得还挺带感。 所有番外到这里全部结束啦~番外部分比较轻松沙雕了,希望大家无脑看的开心w 再次感谢所有陪我到这里的你们每一个人,我们下本再见啦!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