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未满》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契约未满》作者:言午鱼 文案: 预警:化工行业硬核职场文。 周氏危难之际,周懿被逼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去求十年未见的发小韩臻,让对方娶了自己。 签约之前,周懿:只要你娶我,你就是我爸爸! 签约之后,周懿:尼玛我是签了个大爷回来了? 在龙城的外人看来,周懿追那锦城下来的韩大少,追得可真是苦啊。 实际上对这已经结了婚的两人来说,演技太好了,还可真是件麻烦事。 周懿:“说好了配合演出的,你私自加什么戏?” 韩臻:“剧本在我这里我说了算,还有加戏的是你不是我。” ·韩臻X周懿,先婚后爱,黑纸白字契约文; ·极端隐形傲娇狐狸和超级温柔大型忠犬的故事; 回合胜负制,强强,欢喜冤家,韩臻x周懿,恋人以上,契约未满&先婚后爱,再说——爱情这种事情,输多输少,均在一念之间。 相关文指路龙城制造业系列一:《冰炭同炉》 第一章 四月份的天已经隐隐透着热了,包名章站在大太阳底下晒得简直冒油,他盯着道路的那一头,一边用手扇风一边打电话,“懿二啊,你到哪里了?我他妈都快热死了。” “后面,我已经到了。” 包名章一愣,赶忙转过身来,只见一人从会所深处踱步而来,此时光线大好,来人眉清目秀,面如冠玉,身作一身浅色衣物,却半分都未显得皮肤哑暗。 周二少衬衫卷至手肘处,那露出来的那截手肘如白藕般耀眼,他步伐轻快,又姿态挺拔,外人看来,那家伙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说不尽的青春活力。 “多大的人了,还穿的那么嫩……” 是这么说,包名章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入手一片柔软,包小胖子心中不由一个咯噔,他看着周懿那副模样又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这娃暗自盘算了下,减肥的念头第一亿五千二百万次浮上脑海。 “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哎哎哎,说我到的早的,你可先看看是不是你自己迟到了啊!” 包名章可较真呢,他站在这里多等了一分钟就是多等了,包小胖子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十点过七分,还没来得及和周懿闹,等再抬头,周懿已经走近了。 那人穿过大片林荫,斑驳的光斑点点落在周二少身上,如星光般点点跳跃下去,光线流转,越发衬得那双桃花眼儿流光溢彩、灿若星辰,任谁第一眼一看,都会感慨来人是一位翩翩如玉的俊俏公子。 只可惜包名章认识周懿太多少年了,发小这玩意就意味着对方今天穿了什么底裤你都清楚。 这位懿二狐狸是龙城出了名的好看,也是出了名的不好对付,别看长得一副人模鬼样的,光是被周懿那副模样骗去的冤大头估计都已经能从龙城一环排到二环去。 见人到了身前,包名章挺胸收腹哼了一声,“狐狸啊,说好了今天早上十点在这环湖会所门前见面呢,你都不看看什么时候了,你这……” 舌头一僵,包名章看了看周懿来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站的方向,他倒吸一口气,“你这是已经进去了?” 周懿笑而不语,倒是走到包名章身前时猛地反手拍了这家伙肚子一下,肥肉发出吧嗒一声脆响,“临时抱佛脚是没有用的,还不如去带个束腰带。” 包名章应声泄气,肚子下一秒就弹了回来,包小胖子不由气得咬牙切齿,追上去刚好听见周懿在和服务员联系,“去E区,韩先生的场子,两个人有请帖,再麻烦派个人带我们一下。” “喂狐狸,你咋这么熟练?” 包名章放下肚子的事不谈,揉着肚子盯着周二少的侧脸,他可不会这么容易就转移话题,“不是我说你,你刚刚那是已经进去了吧?” “没有,”周懿倒是回答地爽快,对讲机那一头滋滋作响,应该是马上就会派人来了,周懿把东西还了回去后转过身认真解释了一番。 “我比你来的早半个小时,怕遇见其他人,就顺着路去了湖边看了一眼,”周懿眼中带笑,“得了吧,就算能进去,我没了指引怎么进去?” “也是。” 对方都这么说了,也就只能放过这个话题不谈,包名章陪着周懿两个人站在路边树荫下,并排默默等那导向车来。 其实按照过往经验,这两位也都算是这龙城里不大不小的二代,周懿不用说是龙城出了名的二少,包名章家里也有不少底气,那些会所再大的面子也不会让他们在这太阳底下等车,只不过今天例外。 因为上面来了一位更大的。 “听说……”包名章本想着周懿这家伙最近生意失败了,急着来这里怕不是来找下家的,他扭过头上下匆忙打量了周懿一眼,话题到了嘴边又赶忙换了过去。 这人衬衫的上端扣子解开了好几粒,胸口敞开了一片,青春感彰显十足的同时,还带着一股说不尽的诱惑感。 一看就是故意的,包小胖子假装自己没看见周懿这副打扮,谈声音的话题压了下去,转而左右而言其他。 “……听说这环湖会所分好几个区,我原来还不信,今天还真的见识了一下,合着我们之前办的那什么VIP卡,在他们眼里都是土豪土鳖卡啊。” 说完以后这人还干巴巴地笑了几声,笑完以后才发觉这是把自己也给骂了进去,他闭上嘴想着没人搭个话,扭头一看,才发觉周懿一直盯着自己。 这人眼里带笑,但那副表情明显是有话要说的。 “怎么,”包名章可怕周二狐狸使坏了,脖子一缩,只听得周懿道,“你刚刚是想说那位韩少认识我吧。” 包名章是真怕了周懿这聪明劲,他揉了揉后颈,“对,听说今天来的那位韩少是你以前的发小,我刚想问,要是玩的好的话,你生意出了那事,能不能让他帮你一把……” 说完包名章的声音就渐渐的小了下来,他知道周懿最近不好过,但是自己这般开口还是有点儿多管闲事了,再说了,你怎么知道这懿二狐狸就没有自己的盘算? 想到这里包名章脸色一沉,他重新打量了周二少这一身,“懿二你这身不是想……” “车来了,”周二少主动跳过这个话题。 “啊?”包名章问。 导游车刚好来了,周懿率先一步上了车,那两张请帖被司机收下,对方细细确认后礼貌地说了声,“林先生和闵先生,欢迎。” “闵先生……” 周二少靠在车座上,伸手点了点旁边的座椅示易包名章上来,那人看着一股天真烂漫的模样,但手腕处银灰色的机械表却又莫名地彰显出周懿那稳重利落的另一面。 这两人连请帖都是从别处弄来的,顶着别人名字干事周懿倒是不怕,这人盯着包名章,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快上来吧,还有,谢谢你这么关心。” 包小胖子一个激灵顺着脊椎骨直接冲到了天灵盖,他和周懿认识这么久,这家伙用这种语气向自己道谢还只有寥寥几次,只不过每次过后都是自己不爽快。 “不用谢,不用谢,担当不起,担当不起,”包名章麻溜地上了车,还没开始思想工作呢,周二少撑着头突然问,“你知道那韩少是谁吗?” 小胖子摇摇头,“不知道。” “等你见了就清楚了,”周懿停顿了一下,想了想,“你们以前见过面,今天就是个老朋友会面,你当我是过去干什么的?谈工作找下家,算了吧,我不可能一天四十八小时都在那事上面。” 包名章歪着个头,装聋作哑地逃避了这个问题,他靠在车边默默地回了句,‘你这架势哪想是去见好友,这分明是别有所图。’ · 环湖会所占地面积极大,名字中带湖,当初占地的时候还真的圈了一个湖进去,包名章刚才没有猜错,这里面还真是**份开放的,以前来了这么多次,原来也只都在湖那这边远远地转了转。 车越往里面走离嘈杂的都市声越远,内部郁郁葱葱、鸟语花香,包名章也是第一次来,本来还是图个乐的,到了后面都有点儿慌了。 “哎呀妈呀,这么深,这要出了什么事逃得出去吗?” 司机怕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客人,赶忙安抚道,“没关系的,每辆车都配了GPS,若是客人迷了路直接联系总部就行,会有专人来负责把您带出去。”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以后包小胖子瞬间脑部了一出神秘会所杀人谋杀案来,包名章脸色惨白,倒是身旁的周懿脸色自然,这人全程盯着手机不放,包名章不由问了句。 “你工作就那么重要?” “如果遇到了熊,”周懿抬起头看了身旁这人一眼,“只要比同伴跑的快就行。” 包小胖子当场就抿紧了嘴。 又过了十几分钟,不知道往里面走了多远,司机示易,“到了。” 他们在一处复古别墅前下了车,四周看了看,也没看见几个熟悉面孔,包名章最近一段时间恐怖片看得多了,正在那里东想西想,周懿手机叮咚一下。 “懿二啊,你说这种地方,易攻难守,这要是遇到生化危机……” “我们先去二楼。” 周懿收起手机叹了口气,他一把抓住包名章的衣领,“得了吧,就你那血脂含量,吸血鬼来了都要先做个脱脂处理,生化危机还没打进来呢,你就已经先把自己吓死了。” “你话怎么讲的,我至少也是个战时储备粮。” 这两人斗着嘴上了二楼,进去了后才发觉里面已经有其他人活动过的痕迹了,听说那位韩少下龙城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原来是住在这里。 “我和你说,我包名章胖是归胖,健康那是健康得很,你看我这肌肉……”包小胖子伸出手臂在周懿面前炫耀,刚想继续却突然停了下来,他四处看了看,问,“什么声音?” 周懿也是一头雾水,两人顺着声音走至窗边,包名章‘啊’了一声。 只见一行人骑马而来。 领头的那位身材高大,身下一匹白马,那人穿着黑色骑士服,紧身的服饰将上半身的线条勾勒得清清楚楚,下半身的那双高筒长靴不仅将腿部比例显得完美无比,甚至还有着一股莫名的禁欲感。 周懿一愣,包名章趴到窗户上看了个仔细,后面那些人他都认识,前面那位…… 领队刚好抬起头来。 光线转换,恰好将那人面颊上那道淡淡伤疤照了个清楚,那道疤痕横在领队右眼上方,虽然看上去狰狞无比,但却又莫名地增加了一份英气,包名章呼吸一滞。 “韩臻!” “是他!”这玩意一拍大腿,用全场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吼了出来,“我知道韩少是谁了,那道疤我记得!” 包名章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雀跃不已,“姓韩的高富帅,正儿八经从锦城下来的牛逼人物,”他赶忙推了身旁的周懿一下,“喂,你捡到宝了啊,是你以前的那位韩哥哥。” “哪位韩哥哥?” 周懿的情绪却明显没有包名章那么高涨,这人站在窗前仔细看了一眼,虽然是心里不服气,但也不得不被韩臻这股气势折服。 十年的时光,韩臻已经褪去了当初的那种青涩感,曾经穿着球衣的少年如今衣冠楚楚,气势夺人不说,在今天这行人里隐隐也已经成了带头的那一位。 周懿盯着韩臻不放,目光从对方修长的指尖游离,又落到那抿紧的薄唇上,鼻梁高挺,再往上,其实也就想好好看看韩臻那双眼睛里此刻是什么风采,刚想继续,身旁包名章把他的思绪打了个断。 “我还想说要你找他帮个忙,韩臻还用你开口说,”包名章搂住周懿的脖子,喜笑颜开,“周懿你这是喜事自动上了门啊。” 听了包名章那话,周懿脸上表情都缓了几分,他微微抬了抬下巴。 “别开玩笑了,十年没见,还不知道对方还记不记得我。” “肯定记得,”包名章透着一股莫名的自信,“老子都还记得他呢,他也肯定记得你。” 楼下,领队那人被围观了太久,可算察觉到了视线,韩臻抬起头来,刚好和周懿对上了目光。 周懿瞬间就知道自己和包名章的眼神太露骨了,二少眼神闪躲,刚想带着包名章回避,又记起今天的目的来,看到周懿消失在窗前,韩臻盯着窗户,手中的马鞭不由莫名紧了紧。 身后有人问了句,“怎么了韩少。” 韩臻没有回答,大伙顺着这一位贵客的视线看到了楼上,只见龙城有名的那位周二少正站在窗口呢,众人齐齐忽视了在一旁傻笑的包名章,把目光全部落到了周懿那人身上。 只见周美人儿面露讶异,似乎在惊叹今儿的排场,但却又并没有露怯退回去,周懿侧过头去抿嘴笑了笑,像是在和身边的包名章说什么,续而又重新看了过来。 那桃花眼一看、一躲,一挑,再一瞪,瞬间弄得楼下这群人心神荡漾不已,周二少站在窗口看了下面好几眼,不知道在笑什么,但楼下众人的嘴角跟着也随之上扬了好几分。 大家不知道的是,楼上包名章也被周懿弄得一头雾水,他嘀咕了句,“周懿,你这是眼睛抽了?” 周二少瞪了他一眼,“一边去!” 周懿的一番心思都在楼下,大家还想着这龙城的周二狐狸这次又想着要干什么呢,却只见他那桃花眼顾盼神飞,径直盯着韩臻不放了。 “我这在是追人,”周二少说了句。 “啥?”包名章脑子一懵。 下一秒,只见周懿挑着自己那勾人的桃花眼,竟朝那锦城来的贵客抛了一个媚眼下来。 韩大少右眼眼见着抽了一下,嘴角立马就沉下去。 第二章 楼上楼下顿时齐齐炸开了锅。 楼上还好,只有包名章一人,再吵也是包小胖子一个人聒噪,楼下可就不同了,今天这场子周二少的哥哥周礼也在呢,全场闹哄哄的,有开玩笑的,也有一脸严肃的,众人纷说云云。 最后周礼还没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推到了最前面。 “怎么了韩少?” 周礼这人和韩臻不同,他不喜欢骑马这种折腾来折腾去的活动,说是要陪贵客,今天全程其实也就是吊在队伍后面跟着,这一下子被推到了前面,周礼还没找到状态。 韩臻操控马匹转过身来。 “周懿来了?” 这话一出,周礼脸色瞬间就黑了,周家大少爷一时间说漏了嘴,“他怎么可能知道这里,帖子都还没递给他呢。” 说完就知道说坏了事,身前韩臻脸色明显沉了几分去,周礼赶忙解释,“是这样的,我弟的那个项目出了大问题,看他要守在那边项目基地,没空抽身,又……” 他结巴了一下,知道自己这番解释难听得很,“又怕回绝这边会拂了韩少的心意,我就干脆直接没喊他了。” 在场这些人哪个不清楚周氏两兄弟之间的龃龉,什么叫没时间来,分明就是没递消息。 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插了句嘴。 “周大少啊,你这是养了个弟弟还是养了个辛度瑞拉啊,这大周末的,舞会不给帖子还强迫人在家里工作,我除了小时候在画本上看过,啧,没想到这真事还能在我们龙城再度上演呢。” 这话一出,大家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周懿和他哥哥周礼不同,周懿放得下架子,人也聪明,和这里不少人关系都挺不错的,不然以周老爷子偏心到那种程度,周懿的生意能撑这些年,还不是靠的这群朋友支持。 “你,你这话说的。” 周礼握着缰绳气得脑袋发蒙,他环视了全场所有人一圈,韩臻这帖子确实下的少,私密性又高,能够拿到的也就在场几位,现在就看到底是那个王八羔子把消息透出去了的。 “韩少,不如这样吧。” 也有女客一同陪着下来了,周懿是龙城出了名的好看,平日里也是出了名的不好约,她试探性地问了在旁沉默不语的韩臻一句。 “要不我上去把周二少喊下来,我们一起来溜一圈?” 她倒是满怀期待等着看那周二少骑妆风貌,韩臻眉头微蹙,明显是不赞同这个提议,有人趁这机会伸手戳了戳在一旁闷着不吭声的周礼。 “周大少爷,怎么说韩少当年下龙城的时候也是住在你们家里,周懿和韩少玩的这么好,不喊不合适吧?” 周礼立马瞪了过去,这两兄弟喜欢瞪人倒是如出一辙的,只可惜周礼长得不比他那弟弟好,性子又阴霾,做事透着一股阴狠,大家自然和他不亲近。 眼见着在场一群人在那儿拿周礼为难,韩臻发话了。 “我去吧。” 全场笑闹的声音一停,大家也不好再说让周礼上去了,韩臻扭头重新看了那窗户一眼,“既然十年未见,我自己去吧。” · 而楼上包名章正对着周懿耳提面命。 “你刚刚在那大门口,就十点过二十几分的时候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我说了今天就是来见个老朋友,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周懿把对方那胖爪子拍开,包名章紧追不放,“得了吧,老子认识你快二十年了,你那点小心思我怎么不知道,那‘就’字后面肯定还有一个‘顺带’,你顺带想干什么?” 周懿还真的佩服了包名章这家伙的第六感片刻,他想了想,这事反正也不用瞒,等下所有人反正都会知道他周懿是来干什么的。 “追人。” “啥?”包名章眼睛瞪得老圆,“你说啥?就你那技巧?” “追人,”周懿说得斩钉截铁,“韩臻回来了,韩家家大业大,我是来追人的。” 门口的木地板传来吱呀一声响,有人来了。 有人轻轻敲了敲房门,包名章一边瞪了周懿一眼一边抽空吱了一声,“在忙!”说完发觉说错了,包名章改口,“请进,请进!” 这人说完了以后还不忘多说周懿那娃一句,“你疯了吗?韩臻他那哪是陪你闹的身份……” 还没走到门口去开门呢,门就被推开了,“……”包名章来回扭头看了两下,继续念叨周懿的气势骤然一低,他瞠目结舌了片刻,因为韩臻还真的上来了。 近距离一看,韩臻那气势是越发惊人,骑装本就禁欲感十足,马靴踏在木板上,发出富有节奏感的敲击声,包名章和周懿两人杵在那里看着那人走进来,谁都忘了怎么开口。 毕竟刚才说完韩少的闲话,这两家伙都还有点儿过不去,倒是只听那沉重脚步声一停,包名章和周懿两人抬头一瞅。 韩臻停了下来。 这人将手背在身后,停在周懿身前,韩臻声音低沉,入耳动听无比。 “周懿,好久不见。” “……”包名章大惊,周懿你说,说话啊! 扭头一看,只见周懿抬起头来盯着韩臻,像是一时间忘记了舌头般,那双桃花眼如琉璃干净剔透,细细看去,整个眸子里都只剩韩臻一人。 “你也是,好久不见。” 周懿像是花了点时间才找到语言,这人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带笑,眼神片刻不离韩臻那人,包名章心里瞬间估量了下,嘿,这懿二盘算的没错。 这还真有戏啊? 韩臻才刚骑完马,此时领口敞开,大片古铜色的肌肤露了出来,察觉到周懿盯着自己不放,他先不动声色地将胸口的扣子系上了一粒,又把刚刚卷上去的袖子慢慢放平了下来。 “不好意思今天才见到面。” 这人理了理身上的衣物片刻,还不忘和周懿解释一番,“刚听你哥的意思,我回来了后帖子没递到你手上,能找到这里看样子还挺不容易。” “哎,是挺不容易的,韩少那帖子真难得手,我们俩还是找闵霈他们家要的,刚好两张。” 包名章乐呵呵地插了句话进去,房间里突然一片寂静,周懿和韩臻两人扭过头来,像是才发觉包名章这人也还在似的。 “……哈。” 包名章笑了一下,再又笑了一下,他一拍巴掌,“糊涂了,没自我介绍,”他朝韩臻道,“我是包名章。” “我还记得,”韩臻伸出手来和他相握,“好久不见了。” 包小胖子握着、握着就想明白了,握完手这人‘啊啊’了两声后就知趣地退出了房间,还顺带带上了房门。 出门了以后包名章暗自骂了一句。 呸,看我这张烂嘴,刚刚还在说周懿那技巧不行呢,这哪是不行,这分明就是下对了药。 这人摇头晃脑径直下了楼,现在的年轻人啊,真的是看不懂了啊,这才见面多久…… 包名章往下走的步伐一僵,原来刚刚陪韩臻的那些客人们都还在,全部都在大厅里守着呢,包小胖子从这楼梯下去的角度刚好,正巧和楼下这群客人们对上眼。 “……” 大眼瞪小眼,几个认识的互相点了点头,也算是打了个招呼。 啧啧啧…… 他摇摇头,你们哟,就在这里等着那韩少下来吧,没个一时半会儿,那两人怎么可能…… 才这么想完,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马靴重重踏在木制地板上,听上去急促而又暴躁,包名章心中一个咯噔,这家伙赶忙跑到楼下围观群众去找了个绝佳角度,就等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韩臻是黑着脸下来的。 包名章低头看了眼时间,这才三分钟不到,这两人能怎么样?特朗普翻脸都没这么快呢! “韩臻你慢着!” 周懿的声音在二楼响起,脚步声哒哒哒地响起,在场众人把目光转移到二楼楼角,只见周二少抓着扶手飞快地追了下来,那人冲着韩臻背影吼了一声。 “你给我说清楚,怎么眼光差了,找了我怎么就眼光差……” ‘了’字就卡在喉咙里,周懿站在楼梯口和下方的围观群众们无声对视片刻,包名章赶忙低下头去挡住脸,装作不认识楼上那人。 周二少尴尬地移开目光,心虚地握紧栏杆。 “……”全场此时一阵寂静,怕是半个小时不到,龙城的圈子里关于这两人的各种小道消息要飞了天去。 在这种尴尬到简直要挖个洞藏起来的时刻,包名章都为周懿脸上那张皮感到心疼,但韩臻的声音一响,楼下的人可不先忙着尴尬了。 “周懿,”韩臻声音里透着一股威严。 吃瓜要紧,全场齐刷刷地把头一扭,只见刚刚还盯着周懿不放的那个韩少嘴角下沉,整个人不怒而威,“我的话就是刚刚那个意思,追人也要讲究个基本法,哪有你这么心急的。” 对,包小胖子在心底点了个赞,这是个名句,老子得抄下来,哪有你周懿那么心急的…… 慢、慢着不对,包名章瞪大了眼,啥? 看样子就刚刚那短短三分钟我们的周二少就告白了,周懿握紧了栏杆,倒是不慌,这人大大方方问了句道,“为什么?找我就眼光差了?” 那声音有点高昂,但更多的是不满,看样子二狐狸今儿是势在必得,正剧开始了,但包名章却猛地想起周懿刚刚在楼上对自己说的那句‘追人’时的语调。 完了,看现在这架势,怕是要大事不好。 “找你?” 韩臻毕竟是从锦城下来的高门大户,这人声音里都带着一股冷意,说话一点就透,还句句见血,这人径直问了一句。 “没有什么为什么,我就问你一件事,十年时间,你周懿有下龙城来看过我一次吗?” 全场倒吸一口冷气,围观群众们齐齐看向周懿,韩臻十年前住周家大家是知道的,但是这十年里周懿对韩臻怎么样大家可不知道,如果这般,那就有点过了。 而楼上,周二少分明也是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抓着栏杆的手在微微发抖,周懿第一次露了难色。 “我确实没见你,但这十年里我也有我的难处,可……” “十年时间不闻不问,现在见了面了想和我在一起,”韩臻语气生硬,“凭什么?是因为我是韩臻,还是因为我是韩少?” 这句话就有点儿狠了,围观群众纷纷表示韩少也太不给自己那位曾经的发小面子了,虽然追人要个基本法,但拒绝其实也有个。 周懿毕竟也是龙城有名的二代,这一位平日为人精明而又和善,和不少人关系好,以往大家只有看见周懿戏弄别人的,可还算是第一次看到那冰雪聪明的周二少这般被人为难。 美人伤心着实伤眼,大家刚想劝着今天就算了吧,去没想到那周二少沉闷了半天后开了口。 “韩少。” 纵使周二少脸色如雪,整个人似乎都在为韩臻刚刚那句发抖,但声音却依里旧保持着平静,周懿一扫之前那唯唯诺诺的样子,背脊一挺,那股属于龙城懿二狐狸的傲气还是在的。 “说到底,你不也是要看家里的意见和别人订婚的角色,我们俩确实是十年不见,第一次见面就告白确实有点唐突,但今天就说明白了,我周懿追你可是我的个人意愿,和我家没有关系,总比你个……” “慢着,慢着,韩少爷!” 包名章被周礼挤到了一边去,周礼一副惨白了脸的模样,大家当然清楚为什么,要是周懿搭上了韩家那棵大树,就没这人继续折腾的份了。 但其实周礼不上来打断,包名章他自己都要开口了,玩笑归玩笑,发小归发小,周懿这哪叫追人,这他妈明显就是来找韩臻下战书的! 包名章于是一把抓住了周礼的衣服,把人往后一拉,“哎呀韩少爷!” 这声音是足够大,把全场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周礼摔了个大马趴,一下子还没起来。 “我和你说,周懿那家伙历来都是被人追的,从来没有主动追过人,你看他今天又是早到又是精心打扮的,是真对你上了心……” 楼梯上两个人都变了脸色,“胡说什么,”周懿厉声说了句。 爷爷你可就闭嘴吧。 包名章继续,他朝楼梯上的人喊了声,“懿二,你看男人看傻了吧,也不看看今什么地方,你就不能喘口气让韩少歇一歇,还款都有个缓冲期呢,你他妈这比追债的还凶!” 楼下这群看热闹的哄然大笑,也算是缓解了下气氛,大家纷纷硬着头皮开口,“没事了,周二少以后再接再厉就是的。” 毕竟一个是龙城的懿二狐狸,一个又是锦城下来的韩大少爷,在围观下去也不好,眼见着这瓜再吃下去就要营养不良了,没想到这一次是那韩少不饶不休。 “就他?” 韩臻看了包名章一眼,又看向周懿,“就你这技巧,周懿,别说你之前被人追过了,谈没谈过恋爱都是个稀奇事,你这叫历来被人追的?” 这人转身离开前留下一句话,“你能不能先学学其他人的技巧再来?” “韩臻!” 周懿这下声音里是真带着怒意了。 就算那韩大少背景再怎么深厚,这高枝再怎么难攀,周懿这人的看样子就是要死磕在这棵大树上了,周二少眼神里透着一股凶意,他一拍那木制扶手,整个房间都响起一阵钢铁共鸣的嗡嗡声。 “我今就把话在这里说清楚了,韩臻你给我等着,我周懿不把你追到手了日后让你一口一个老公喊着,我就不姓周!” 第三章 “好。” 韩臻临走的时候点点头,“等你。” 正主一走,全场也陆陆续续撤了个空,只剩下包名章和周懿两人杵在那里,包小胖子觉得今天这事就像是龙卷风一样,来的快,去的也快。 他都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呢,韩臻和周懿见了个面多久,这剧本被翻得哗哗地响,从好友重逢,到相见恨晚,再到愤然离去,这不到半个小时上演了个全。 最后只剩包小胖子一人站在原地喃喃自语。 “这他妈的都什么事啊。” 直到天黑包名章和周懿才从那大的看不到边的环湖会所里走出来,今周二少丢了一次大脸,全程绷着个脸不说话,包名章又没有找到可以联系的人,两个人沿着道路走了大半天。 最后估计是监控摄像头发觉了他们两个家伙在会所里闲逛,派了人来接了他们,不然包小胖子怀疑他和懿二估计得在这里过夜。 分开的时候包名章可算忍不住了。 “懿二啊,你最近状态不好我是能接受的,要不是我们家做包装,你那热固溶什么的我们用不到,不然我现在就帮你把那项目重新做起来,可是……” 包名章直叹气,夜晚光线极暗,衬得周懿面色苍白无比,“你说你平日里那么精明一人,龙城赫赫有名的懿二狐狸,你怎么就出了这一昏招,你什么不好,你看你……” “我什么不好了。” 周二少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这人看了过来,看那眼神像是清醒了大半,周懿反问,“是哪句话没说好?” “是都没说好!” 包名章脑门发胀,“真是病急乱求医,追人可不是你那么追的,动机也不是你这般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你就算是真看上了也不能这般,这般,”他挑了个词,“你得矜持一点。” 周懿倒是没有反驳,这人深吸一口气,“可韩臻是我一定要追到手的。” 包名章一愣,这么多年,他可是第一次听见周懿表达出什么东西一定要到手,他盯着对方的眼睛,那双桃花眼炯炯有神,不像是迷糊劲上来了一时心血来潮。 那是认真的眼神。 完了。 这世间什么都不怕,就怕认真一词。 这世间也不怕认真一词,就怕以前不认真的自以为自己能认真。 这话说得有点儿绕,但包名章清楚,“我现在信了你是被那韩臻勾去了神,你哪叫什么懿二狐狸,韩臻那家伙分明才是狐狸,这是韩狐狸下了龙城啊。” 夜色渐浓,周懿今天那一身精心打扮现在看来却无端透着一股凄凉之意,包名章本是想转身就走,但是看到周懿那模样,心不由又紧了几分。 世间最难得的是有真心想要关心你的朋友,包小胖子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他站到周懿前叹了口气,无可奈何。 “你这是认真的?” 周二少一愣,刚刚眼中那点阴霾少了大半,他开口道,“当然。” 包名章听了这词脑门发涨,不由伸手用力拍了拍这人的肩膀。 包小胖子在犹豫的边缘,他低下来头深吸一口气后才敢和周懿继续,这人目光诚恳,语气也同样认真无比,“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感受到了,但懿二……” 周二少虚心听着下半段到底是什么。 “就你这追人的方式,放弃吧,二少,你这不是结亲,这叫结仇。” 周懿抿紧了嘴。 包名章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你说你以前追的人那么多,你怎么就不知道学着点呢?” 周二少这下是彻底没了表情了。 周懿先送包名章回去,回自己家的时候才发觉门没有反锁,看样子是有人先回来了,推开门一看,玄关处并排整整齐齐放着两双男式皮鞋,才刚合上门,有人赶忙从里面跑了出来。 “回来了,二少。” “嗯,回来了。” 说话的那一位是个圆脸小青年,光看面相就觉着这人老实而又诚恳,孟自在笑着问了句,“二少吃过晚餐了吗?” “还没,”今天包名章不知道触动到了哪根神经,就是不愿意多吃一口东西,害得周懿也跟着那人白白饿了一遭,他往里里面走,“倒是你们……” 周懿声音一停。 只见客厅餐桌上,一大束鲜红的玫瑰花正摆在桌面中央,蜡烛细小的火焰随着气流变化而随之摆动,将花束的影子在墙上勾勒出了无数诡异的形状,周懿看了那花束几秒,不由眨了眨眼。 他上前一步看了个仔细,甚至有人多心地在中间放了一张贺卡。 周懿拿起来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新婚七天纪念日快乐!】 看到这里他不由轻笑一声,“这是你送的,还是他送的?”孟自在站在那儿还没得及答话,只听见房间那头传来声响,剩下的那个可算露了面。 韩臻推开书房的门,那人看了一眼周懿手里的贺卡,问了句,“回来了?” “再不回来这都要成你房子了。” 今天白天还在环湖会所斗得死去活来的两人对视一眼,又互相移开了眼神,看样子今白天吵架留下的火气还没消,韩大少接过周懿的话题。 “我能住你这里可是你说的。” “那是,我当初怎么没想到你一个锦城下来的少爷能穷成这样,客套话你也信。” 周懿一改今天白天在环湖会所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他把贺卡塞回花束里,又把车钥匙放回了门口的水晶碗中,他今天走得口干舌燥,倒水时还不忘嘲讽了韩臻句。 “今天玩的开心吗韩少,你说你到底怎么想的,气场那么大,包名章那家伙今回去的时候可是为我操碎了心。” 话音才落,手机叮当作响几声,周二少低头一看,尽是自己那一群玩的好的狐朋狗友发来的消息,密密麻麻清一色的内容都是‘听说周懿你被人甩了,需要介绍个追人教程吗?’ 周懿沉下脸来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韩臻像是没听到刚刚那句话一样,他问了句,“包名章回去了?” “回去了。” 说到这里周懿迟疑了片刻,这人张了张嘴又闭上,他先喝了口水,可最后还是没忍住,周懿放下杯子一副神情莫测的样子,“对了,倒是包名章回去的时候说了一件事。” “嗯,他说什么了?” 韩臻把桌上的玫瑰花递给了孟自在,小助理赶忙找个地方养了起来,这人弯下腰先开始吃他那份快冷了的意大利面条,周懿上前一步抓住椅背。 “他说我所有的话都说错了。” “……” 韩臻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今天白天还在外面威风凛凛、能言善辩的韩大少沉默不语,对此事不发布任何看法,周懿继续问,“还有我追人的技巧很差劲吗?” 吃饭动作一停,韩臻看向周懿,“那你觉得呢?” “我只知道今天要透出去的消息已经全部都透出去了,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周懿站直了身子,像是无形回避了那个真相一般,二少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也就是丢一点脸罢了……” 韩臻眉头挑了挑,别看说得轻巧,以周懿的性格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的。 这人的语气里透着一股一了百了的释然,“……至少今天过后,龙城凡是在这个圈子的,都肯定会知道我们俩已经遇见了,我周懿的第一个任务也已经完成了,以后就开始放心大胆的走下面的剧情。” 韩臻端着盘子还不忘默默插了句嘴,“超额完成了。” 周懿伸懒腰的动作静止在半空中。 他扭头,“你说我超额完成了?你那语气刚说我只是超额完成了?” 今白天还在外面领着一群二代骑马的韩大少闭紧了嘴,他可最知道周懿的脾气,十年前就是这般,今天这事肯定没完没了。 “韩少,”周懿放下手来撑在桌面上,点了点桌面,这是谈判的节奏,“我们得细细聊一聊这个问题,我们俩的契约上,我是要求三年得到周氏,你可是要我三年时间大张旗鼓地追到你!” 炸毛了,炸毛了,韩臻默默地想。 “你知道你提的什么要求吗,你知道‘大张旗鼓’还要‘大张旗鼓’到锦城都听闻这件事是什么概念吗,我就……” “你就只说了想要周氏,确实我这边要完成的任务比较简单,”韩臻私底下在周懿面前确实架子放得低,“辛苦你了。” 小助理孟自在站在这两人旁边,听的一头雾水,他今天没跟着韩臻,自然是不知道这两人发生了什么。 但周二少看着光鲜亮丽,但却不知为何莫名透着一种倦意,韩臻看着轻松,此刻也确实不想继续话题下去,孟自在眼界力极好,不由地小声地提醒了句。 “二少,要不你先洗个澡休息一下再吃饭吧。” “也是,”说到这里周懿还真的想把身上这身给脱了,他离开前瞪了韩臻一眼,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了孟自在了一句,“今天的那些东西以后就不要准备了,假结婚而已,别再徒增尴尬了。” 第四章 周懿帮把那话说完,孟自在不由‘啊’了一声,赶忙说自己会注意的,他点点头就回了房,其实韩臻这个小助理周懿他是真喜欢,这才结婚几天,周懿不少事情都已经放心交给对方去做了。 对,这才结婚几天。 周懿和韩臻领证刚好满七天呢,要不是那束玫瑰花提醒,周懿都以为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 周二少一脸淡然的进了浴室,门才刚合上,这人狠狠地在墙上砸了一拳。 “操。” 周懿暗自咒骂了一声,又砸了一拳,一想到韩臻还在外面,他随手拧开了水龙头,水声哗啦,周懿又小声骂了声别的。 韩臻猜的没错,周懿毕竟是龙城有名的人物,人称一声周二狐狸,今天这般丢了脸,怎么可能会一下子就能过得去,再说了,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周懿怎么可能会在众人面前自毁形象成这样。 这整件事情透着一股无比的荒谬,而这荒谬事情得从上个星期他们俩结婚领证说起。 不对,这整件事情得从十年前开始说起。 · 你要说包名章那家伙第一时间没想到下龙城来的‘韩少’是韩臻,也是情有可原,因为十年前韩臻来周懿他们家时是来避难的,高高在上的韩少隐姓埋名下了龙城不说,还被伤了眼。 任谁也不会把十年前那个骨瘦如柴、阴郁无比的少年和现在外面那个威风凛凛的韩家大少联系在一起,当然,那个时候同样也没人料想到命悬一线的韩家最后尽然活了过来。 十年过去,韩家又恢复了原先的光景,甚至隐隐还再上了一层,而周家刚好相反,周懿的父亲一倒,长子周礼上位,周氏眼见着逐渐颓败了下来。 这本是两件八杆子打不着的事情,一个在锦城一个在龙城,两家天差地远,但就偏偏不知道为什么能搅合成一件事。 想到这里周懿就想骂人,他打开花洒,晶莹剔透的水珠砸在这人身上,手背一阵发疼,周懿以往只做精细活,哪有做过这些伤了皮肉的事,他捂着手,不由站在水中又小声骂了句。 水声掩盖去大半声音,疼痛却让周懿越发清醒地回想起了整件事情,十年周氏帮了韩臻一把,以此为契机,才有十年后今天这出周二少苦苦追人一幕。 那时韩家遭遇大难,锦城落井下石、袖手旁观的自然是不少,十年以后韩家一恢复过劲来了,又有不少人惦记上了这位韩少爷的婚事,可没想到韩家家长一挥手。 哪,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年帮了我们家周氏如今正需要有人扶持,韩臻娶什么别人,报恩就够了。 然后就苦了我们周二少。 要说不愿意嫁人,若是家族有难,需要牺牲一下、装一下、走过个场也还是可以的,只可惜周礼是个扶不起来的货色,周懿又已经牺牲了太多次,老爷子一倒,二少才被赵家完退婚呢,又被韩家定了去。 都是一家人,都姓周,只有周二少像个货物一般换来换去,完完全全就成了他们家发家致富的一枚砝码。 龙城的懿二狐狸带着三分火气四分盘算还有几分剩下的昔日旧情,挑着个点儿去和锦城的韩大少摊了牌,不说不知道,这才发现一件事。 原来他们是一个不想嫁,一个不愿娶。 他周懿是被逼无奈压着为家族无私奉献,这韩臻则是被迫赶鸭子上架似的接受了这门婚事。 两个小年青一拍即合,盘算了老半天,双方各自提了意见签了个契约,先假结婚将韩家安抚住,再剩下就是完成契约里双方想要达成的内容了。 周懿很简单,那就是不让周礼那人得到一分好处就是的,但是韩臻…… ‘大张旗鼓地追到人’的这种要求真是越想越气,这玩意比甲方那‘色彩斑斓的黑’还有‘浮躁而又雅静的暗’什么鬼东西还要难得完成的多! 周二少又饿又气,匆匆洗了洗,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出去找人了,屋里没见到人,仔细一看,原来是去书房了。 这才一个星期韩臻就把那里打造成了自己的根据地,周懿常年在工地上跑,韩臻来了以后书房这段时间他是一步也没进去的,周二少靠在门边,敲了敲门框。 “咳,”周懿咳嗽一声,韩少点点头示易自己听到了。 “韩臻,你要我三年时间当着众人的面追到你,契约签了就签了,我也认了,”周懿顿了顿,“要我做可以,但你也得配合点吧。” 韩臻摘下眼镜看了过来,这人眼睛其实极好,但是到了晚上需要看合同的时候还是会带着,韩少合上手里的资料,语气淡然。 “说过了,一是如果不来这一出,锦城那边瞒不住的,不听到点风声他们怎么信我们要过段时间才能办婚礼,”韩臻皱了眉,“二是你不这么做,怎么能把我帮你这事和周家单纯的分开。” 说了那么多,周二少还是抱着个胳膊靠在门边,那人沉着个脸,韩臻知道了。 “你是说你做不到?” 周懿当场脸色就暗了三分,永远不要说一个自尊心特强的男人做不到,他语气不善,“做不到是一回事,配不配合是另外一回事。” “我们今天说好了,只是先让大家知道我们见了面,循序渐进就好,”韩臻反问,“我倒是要问你,那句‘你不也是要看家里的意见和别人订婚’是超纲了吧。” “是你先超纲的,那句‘十年时间没看你’可是你先说的。” “若不是你下楼的时候那么气势汹汹地来了一句那‘找我怎么就不好了’,我也就只能顺势这么说下去,难不成还要心平气和地给你接下去?”这人果真记忆力极好。 周懿头一扬,“得了吧,韩少,这要是哪天《傲慢与偏见》拍个内地版的,我一定推荐你去演个达西试试。” “不好意思,我在圈子里还真的有人,要是哪天《飘》来个狗尾续貂,我一定安排导演和你见一见。” “你就不能配合点?” “不是我不配合,你这叫做追人?再说了,按照一开始的打算,我们根本就还没进行到这一步好吗?” “……” 两个人僵持不下,谁都看不顺眼对方的做法,也谁都瞧不上谁的演技,说白了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演的那么糟糕,和两位主角都有关系,问题是戏已经开始了,又不能换角儿。 周懿头发还在滴水呢,他刚想继续,突然左右看了看,“孟自在呢?” “有事连夜让他飞了一趟上海,”韩臻起身,“我过一段时间也要过去。” “大半夜的你就不能让他明天早上再走,”周懿说是这么说,韩臻工作繁忙,国际事务繁多,为了配合两边时差常常弄到晚上两三点周懿也是知道的,二少知道这人守在自己这里确实是憋屈了点。 走之前他不忘嘀咕了句,“反正我今天是把要说的全说完了。” “你是把几次会面的内容一次性说完了,要点过多,谁能一下子就记住要点,”韩臻走到门口,一副送客模样,周二少知道是自己打扰了,转身就离开了书房。 两分钟后,韩臻起身把周懿以前遗忘到书房的电吹风送还给了主人,回到房间,只听那电吹风嗡嗡作响,周懿这房子是和家里闹翻后买的,格局小,隔音自然也差。 韩臻坐下继续,忽然听见那边周懿问了句什么,像是“追人也不是你这么追的,是什么意思?” 韩少假装没有听见。 十分钟以后,房门又被敲响了,韩臻头也不抬,“嗯。” 周二少穿着浴衣,正端着一盘意大利面吃的悉悉索索,这人放下叉子问了句,“那我今天到底演得如何?” “直截了当,主题鲜明,人物性格丰满,至少一眼就让人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周懿没了声响,看样子是认真去客厅吃饭去了,再过了十分钟,门再一次被敲响,韩臻翻过一页资料,“嗯。” 周二少塞了把牙刷,这人一边刷一边嘟嘟囔囔地问了句,韩臻扭头问,“你说什么?” 周懿把牙刷抽出来,这人神情肃穆,“‘至少’又是什么意思。” 这事还真的没完没了了。 韩臻认识周懿十年,知道对方的性子,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头,“就是演技粗暴,台词浮夸,不过也好,是个人都知道你要说什么,”他顿了顿,“业余的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说完以后他看向周懿,那人表情倒是没变,周二少含着牙刷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对方点了点头,然后叼着牙刷就走了。 第五章 周懿这些年从家里搬出来了以后,没了帮佣和司机,一个人摸索久了,也找出了独居的乐趣,今天是星期天,周懿难得一个周末不在工地上,他打算犒劳犒劳自己。 先从冰箱里拿了一块冻牛肉出来融冻,再趁着这个时间挑了一批小土豆,周二少不喜欢胡萝卜的味道,决定等下用糖等其它调料调味。 刚等他把土豆们过了热水,门铃响了。 是包名章那个玩意儿。 周懿才把门打开一条缝,这人就挤了进来,怪不得有人说猫是液体做的,说不定这包小胖子也是水做的,才刚进来这家伙就闻到了味儿,对方脱了鞋直冲厨房。 “哎,我就知道懿二心情不畅快的时候会做吃的,来的真是时候。” 话音还没落就被周懿抓住了后颈,周二少眉头一皱,“这只是烫了水好去皮,还没熟透呢,你那急匆匆地想干啥。” “没啥,没啥,”包名章咽了口口水,为了减肥他昨晚是滴水未进,今天早上起的晚了也没吃,现在看见什么感觉都吞得下去,“对了,懿二啊,我有件大事和你说。” 包名章这家伙能有什么大事和自己说,周懿无声叹了口气,只见那人拿出手机凑了过来,“这个。” 周懿低头一看,还倒真乐了一下,只见包小胖子给他看的是一张夜店里拍的照片,噪点满满,但是图片上的人还是看着挺熟悉的,就骨架和外貌而言,和韩臻像了个七八成。 包名章全程盯着周懿的双眼,就看着人是怎么想的。 没想到周二少看了一眼图片就笑了,那双桃花眼一点慌张都没有,他推开包名章的手机去解决那些小土豆,“昨晚拍的?” “对,”包名章一口咬定,“昨天晚上,怕你不高兴特地没说,韩臻,韩少爷,你看他左拥右抱,浪荡到凌晨时分,一看就是个情场高手。” 包小胖子这话说得,就像他人在现场目睹了一切一样,可昨天晚上周懿是盯着这家伙回了家的,周懿转身进了厨房前问了句,“你这么清楚,那你人呢?” “我没去啊,我昨晚上累惨了回去就睡着了。” 合着您说了这么多都还是道听途说,周懿摇摇头,把土豆沥了水,“不是他,放心。” 包名章盯着对方不放,周懿这人疑心重,为人谨慎,别的不说,平日里看到了新闻都至少会质疑一下真假,没想到这才看了一眼就一口咬定不是韩臻,他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你不是,真的认真了吧。” 周懿一把把土豆崽儿们放到了桌上,他语气有点儿冲,“昨天我说了那么多你就没听?” “你昨天站在那里丢脸丢成那样,大家都关心着你丢脸的事情了,谁还管你说了什么,”包小胖子擦了擦手开始帮着周懿剥土豆皮,他问,“你昨天说了啥?” 周懿在厨房里道,“我说,我追求韩臻这事和我家无关。” “噢噢噢噢,”包名章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噢了三分钟才理清这里面的思绪,他悄悄吃了粒小的,烫得龇牙咧嘴,“噢,你是说你追韩臻是为了解决周礼。” 这话简单粗暴,直接从个人意愿什么的跳到了动机上去,倒是把话一次性说了个清楚,包小胖子捏着耳垂想了一想,也对。 赵新民那个王八蛋看着周老爷子出了事,落井下石的退了婚,周礼这玩意又是个心思恶毒的,现下周懿弄了好几年的生意才刚刚上马就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这人确实需要有人扶持。 “你啊,”说到底还是狐狸,包名章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被韩臻那狐狸精勾了神去,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包名章牙齿上下一磕,韩臻那男低音悠悠地在他脑袋顶上响起,包小胖子差点咬断了舌头,他吓得把手里的土豆崽儿一扔,转过身一看,韩大少就站在自己身后呢。 那人穿着一件宽松无比的白恤衫,‘龙城周氏资助’几个大字看得人刺眼无比,下半身只着一条内裤,包名章盯着韩臻那肌肉暴起的大腿不说话,心里的八卦之神差点从喉咙里冲出来。 “韩韩韩韩韩少好啊。” 包名章屁滚尿流地进了厨房,正巧高压锅里的牛肉上了气,周懿正忙着去血水,包名章一嗓子嚎出来,差点儿让周懿手里那锅牛肉翻了去,“怎么了。” 周懿扭头一看,韩臻抓了抓后颈,明显是一副没猜到的样子,周懿赶忙把手上的东西往灶台上一推,牛肉雾气直冒,就连往日里口齿伶俐的周二少也忘了词。 包小胖子也是洞庭湖的老麻雀——见过几次大的风浪的,他上下打量了韩臻那一身,又看了一眼周懿今中午做饭的这份量,自己是不告而来,这么多土豆崽儿肯定不是为了自己。 包名章心中一个咯噔。 怕是自己昨天那无心的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 周懿和韩臻交换了个眼神,按照之前的盘算,他们俩人现在应该是见过一面又不怎么熟悉的状态,没想到包名章这玩意平日里不来,今天却偏偏来了个巧。 “你起来了啊,”周懿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洗漱用品在卫生间准备好了。” 这三人杵在餐厅和厨房门口整整一分钟,就是没人开口,最后周二少忍无可忍,一把脱下了身上的围裙,他深吸一口气,神色如常,“韩少,早饭和中饭你就将就着吃点儿吧,我和包名章出去买点儿佐料来。” 还佐料,你当你真的家庭主妇了。 包名章瞪了周懿一眼,却又不敢去瞪韩臻的,两个人推挤到玄关,包名章低头一看那双摆的整整齐齐的皮鞋,瞬间就明白了韩臻昨天换了那骑装,转身就来了这儿。 这年头年轻人玩的可真开啊。 “你!” 出了电梯包名章吱了一声,周懿明白,完美的谎言就是九十九份真相加最后一个谎话,于是他转过身来,“我昨晚又出去了趟,就,就在夜店遇见了。” 包名章瞬间脑补了一出旷世虐恋大戏,合着昨天晚上那照片还是真的,怪不得懿二看了眼就一笑了,看都没看第二眼就说是假的,合着人就在自己那里。 他都能想象周懿这狐狸为了套到韩臻孤身一人下夜店的场景,白天还斗嘴斗得凶呢,晚上就滚上了床,那韩臻看周懿的眼神一开始看着也不是个假的,怕是…… 包名章盯着周懿那小身板,一晚上折腾,第二天还想着亲自下厨,怕是吃亏吃大了。 · 两人找了个奶茶店坐下,周懿这房子是学区房,这零零碎碎的生活配套设施还建的可以,再说这些店到了周末就安静了下来,周懿还没来的急开口,包名章先叹了口气。 “懿二啊,我说你,我知道你最近这段时间不好过,生意失败了就失败了,那赵雪雪退婚了就退婚了,可你……” 周懿正低着头假装没听见包名章在自己耳朵边上念叨,他满脑子怎么把这事糊弄过去,包小胖子这声音一停,他反倒来了点兴趣。 周懿好奇了句,“可我怎么?” 扭头一看,包名章不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那人眉头挤成一团,盯着自己不放,明显是真的伤了心,包名章平日里看着嘻嘻哈哈的,讲正事的时候从不含糊。 于是今天他拿出了一副正式谈判的架势。 “周懿你可别瞒我,你以前可是个多高傲的人,韩臻这事你都做到了这份上了,私事我就不多说,但你实话实讲,上个月你手上黄掉的那个叫热固溶的项目到底怎么了。” 周懿一愣,没想到包名章能联系到那事上面去,这人认真起来其实也是一个能干角色,于是周懿干脆也如实道来。 “你也清楚,周老爷子送我出去花了三年时间去学了这玩意,以前周礼为难我,不就忍一忍,过去了就过去了,但热固溶这事不一样,这事我得死扛到底。” 周懿这人看着在笑,那眼神却如刀刃般锋利,他把剩下的话说完,“我周懿既然用了三年才把这技术学到手,那余下的一天我都不会让这生意败在我手上。” 这话里带着恨,工作上周懿这人可从来不含糊,说一是二,包名章抱着手臂往后一靠,知道周懿这念头是八匹马都拉不回头了。 “真要这样的话,周懿,咱们俩不见外,那三年的事我也有份,你要做,我绝对支持,可就没有其他的法子?” 包名章确实能仗义到为兄弟两肋插刀,但他还不能接受自家兄弟往别人床上跑的事实,这人家里做包装,周氏的那些工艺确实用不上,不然听了那工地上出了事,早就帮着周二少撑着了。 “什么法子,”周懿倒是看得透彻,“问题没解决之前,无论来什么新的订单都没法子,老肖那边的场子还算是好的,热固溶失败了以后用别的方法把这门生意顶起来了,要是其他家呢?没有找到实际问题在哪里之前,我哪还敢再找第二家,再去弄这门生意?” 包名章皱眉。 “龙城那么大,邻省做不了,你回龙城来就是的,那边你人生地不熟,被坑了自然说不出声,但这里这么多兄弟在,实在不行再做一次就是,一个新工艺,只要能上马就行。” 周懿被包名章这话暖了点心,他笑了笑,“要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说完想都说到这一步了,不如点透,周二少抬了抬眉毛,“这事没第一眼看着那么简单,热固溶这事准备了整整一年,刚好在上马那天断了货,我估摸着,这不是家丑,是周氏内部出了问题。” 剩下的事情就不好开口了,周氏无论是公司里还是家族内部,都是一堆烂摊子,周懿狠了心想借着韩臻的力来弄,包名章支是支持的,只可是…… 他看周懿那坐姿,不由轻轻咳嗽了一下,“你啊,坐这么久没事吧。” 周懿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包名章也是龙城出了名的小红娘,男男女女凑了不知道多少对了,不如看得开一点,包名章抿着嘴坐直了身子,“你呢,韩臻这事呢,你毕竟以前感情生活一片空白。” 周懿冷笑,“我订婚……” “家里安排的是另一回事,赵雪雪那叫对象?”包名章打断周懿的话,“说的就是你,你周懿就只知道仗着自己好看,从来没真心实意下过苦功夫,我一外人不用想都知道你昨晚上……” 周二少瞪了过来,“我昨天看他没地方去,让他休息了一晚上。” “哦,休息了一晚上,他韩臻什么都没做,也就是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了后还有人帮着做菜呢,”包名章撑着桌子,“我咋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你追人技术差成那样,你说了我能信?” “哪儿差了?” “哪里好了?” 周二少脸沉了大半分,平日里这家伙能把自己怼得话都说不出来,今天却像是哑巴了,包名章看了个稀奇,心里又了解了个透彻,“好好好好好,你都对。” “我哪儿对了,你话说完啊,”周懿也是个不饶人的。 包名章急得抓头发,周懿就是个开不了窍的石头,他一拍桌子,“你都破釜沉舟自荐枕席到了这一步,我包名章怎么能看着自家兄弟受苦!” 这下周懿脸全黑了,包小胖子竟当着自己的面立下了军令状来,“我包名章,一定帮你周懿把那韩臻追到手了!” 第六章 周懿回来的时候,厨房里的东西都已经整理好了,剥好的小土豆崽儿整整齐齐码了一碗,牛肉也换完了水,周懿洗了把手,等再抬头的时候韩臻已经换上他自己的衣裳。 “昨天晚上又弄到了几点?” “四点不到,今天早上听见外面有人喊我的名字就起了,”韩臻四处看了看,周懿解释了一句,“包名章走了,他们家盯得紧,每个周末还要回去给他爸打个招呼,刚被人喊走。” 身后那人倒是没有发表什么意见,韩臻换了一件墨蓝色的衬衫,深蓝色如大海般衬出此人此时的心情,被包名章撞见了,韩臻倒是不慌不忙,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你其实可以和包名章说的。” 韩臻帮周二少举起高压锅,两人手肘一撞,色差对比明显,韩臻皮肤黝黑,和周懿这种白的发嫩的自然不能比,韩少微不可闻地后退一点,“这样你三年也轻松些。” “就算说了三年也不见得轻松,我也有我的道理,”周懿语气一顿,“包名章那家伙知道了真相反而会更加担心,还不如让他去忙活,忙活到最后他一定得偿所愿。” 十年时间,在韩臻不知道的地方,没想到周懿和包名章已经成为了如此要好的朋友,韩臻并不怎么介意,倒是他突然说了件事。 “对了,你哥哥发函过来了,明天要我去他新厂子看一看。” “好啊,”周懿开始做饭,“周礼那厂子是我爸一手操办的,就连领导班子都是外聘重新构架的,和总部没什么关系,你去了可得好好看看。”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宠辱不惊,但韩臻还是听出来了点什么。 “要我做什么?” 周懿放下刀来,“按照契约,该跨出去的第一步我做到了,韩少。” 这人准过身来,那双桃花眼闪闪发亮,透着一股狠意,周懿语气顿了一下。 “我热固溶那项目被人黑了一把,现在那些仪器什么的彻底窝在那里成了废铁,现下这盘棋还没开始走呢,就要死在我们周氏自家公司内部了,我要你想办法把这盘棋给我盘活了!” · 周礼星期一一大早上请到了人。 龙城这些年变化极大,再加上原先不少设在市中心的重工企业纷纷响应上面环保绿色号召,不是搬到了周边郊区,就是搬离了龙城,光是韩臻记忆里数得上名字的就有七八家不在了老位置。 而周礼那个新厂好巧不巧又在新区,自然是比去总部还要远。 “韩少啊,趁着这段时间我给你介绍一下?” 周礼和韩少同坐一辆商务车,怕贵客坐的久了会感到乏味,又怕有人真的在韩臻耳边吹了风,周礼不由借这个机会先好好地吹鼓了他那水融法的工厂一下。 “这水融法啊,是现在市面上的两大环保热点,我们家是做防护层出身的韩少也清楚,但是传统的防护层呢,有机溶剂用的多,苯、二甲苯什么的是无法避免的,所以更新换代,就有了这水融法。” 同坐一辆车的还有周礼的好助手赵吴,这人是周老爷子手底下的一名助理,这么些年跟对了周礼可算升到了这个位置,“对对对对,”赵吴赶忙插嘴说了句,“就是用水来做溶剂呢。” 韩臻点点头,其实就这人的性格,无论和谁去参观新厂和新技术,怎么说也会查阅一点资料,韩少倒是面上不显,不给他人为难。 “也就是说,大少这边的水融法是一款新型环保防护层用料。” “对对对,”周礼赶忙接过话题,“韩少毕竟当年和我们家这么熟,就不用大少什么的喊起了,周礼就好,周礼就好。” 说到岁数,周礼这人其实要比韩臻大了几岁去,这般开口倒是让赵吴这个人精记住了韩臻这一位贵客,虽然周礼没对今天来的几位亲信说韩臻是什么身份。 但看着这架势,就知道不是以往上门那投资的普通角色。 到了地点韩臻才知道周懿昨天和自己说周礼的新厂为什么会用那种语气了,龙城发展了多年,曾经划分出来的重工业区也逐渐接近了饱和,周老子爷子于是在新区为大儿子周礼选了块地。 这新建工厂不仅大,而且新,韩臻是知道周氏的总部的,十年前他就去过,那边不用说,采用的还是国内老一套工艺,而这边,光是溶剂蒸馏储备塔就足足有六层楼高。 “韩少,你看我们的这设备和场地,”周礼一脸骄傲,“全日本进口设备,仓房、库存、运转一套下来采用的是日式管理方式,就那车间,可是能达到食品级的。” 韩臻原先是知道周氏在新技术上投入颇多,现在一看,就知道周老爷子在水融法上下了血本,他环顾四周,问得直截了当,“投入这么大,又是新型环保工艺,年收益也应该是可以吧。” 在场几位陪着来转的都变了脸色,还是赵吴脑袋转的快,“对,效益好着呢,韩少你看,那车间日夜生产不停,生产的都是我们的产品……” “对对对,”周礼生怕说多了韩臻会较真,真的去看一看生产出来的是什么,他道,“现在其实生产规模还有点儿小,但是等政策一变,环保一抓严,我们就起来了。” 在场几个人面面相觑,哈哈大笑跳过了这个话题,但韩臻心里是清楚的,一个公司未来的发展全部落在‘看政策’这几个字上,那就说明未来风雨飘渺。 即可能一步登天,也可能全盘皆输。 “来韩少,看看我们的队伍,就连工人都是清一色的大学生毕业,学历低于本科我们是不会收的。” 韩臻眉头微蹙,这一点倒是无可厚非,毕竟周礼的这个水融法无论是场地、设备、还有技术含量确实是全国领先,多高的配置就应该配备技术含量多高的人员,这点是应该的。 只是历来人均学历等等也是和工资效益挂钩,就目前这个状态,周礼的这个新厂效益能够如此之大? 化工区域有一点,就是严禁烟火,甚至连静电易产生的物件都不能带进去,几位大佬的手机都存在休息室里,韩臻回去的时候看了一眼,孟自在给自己发了消息。 孟自在:【韩少,目前龙城新区周氏水融法工厂,水融法产品年收入是三百万左右,亏损大概是一千万左右,现在依靠帮外地公司代生产来维持运转。】 韩臻默默收了手机,他身材魁梧,气势强大又不苟言笑,在场其他人看到韩臻收起来手机也不敢上前来搭讪,倒是赵吴是个人精。 这家伙一辈子就是坐办公室的,知道的就是点攀炎附势的技巧,这人凑过来问,“韩少对我们这水融法工艺感觉如何?” 韩臻环顾全场,周礼刚好出去接电话了,他倒是面不改色直接回答了赵吴的问题,“百闻不如一见,听说周氏在环保工艺上走在了全国前列,果真是真的。” 赵吴被夸奖地飘飘然,他道,“哪里,哪里,是以前的老董事长还有现在的大少有眼光。” 韩臻点了点头,确认了这个说法,但却突然问了句,“这市面上听说环保工艺有两大种,一种是水融法,还有一种是什么?热固溶吗?” 赵吴一听,眉头一紧,没想到这位韩少也是识货的人,今天在场有几位确实是专业人士,但赵吴一是不想把讨好韩少这件事让出去,二是不想让专业人士开口当场比较这两种方法的优缺点。 于是这人眼睛一转,“哎,说到热固溶,我们公司其实也上手了,不过这个项目难做……” 看样子就是周懿失败了的那个。 “是?” 韩臻稍稍表现出来一点感兴趣的样子,赵吴立马说了个全,“这热固溶啊,我们放在老厂生产,一个项目准备了一年多还是没有上成功,所以说啊,这新工艺不仅要看技术,还要看人。” 正巧周礼回来了,韩臻点点头,“那像周氏这种管理严格采用了日本进口管理模式的大型公司,这件事会怎么处理。” “道歉!”赵吴一口咬定,“肯定是负责人亲自向全公司道歉,这事耗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我们周氏集团总不能……” “这是在说什么?”周礼走过来插嘴问了句,韩臻回答,“这一位赵先生刚刚告诉我贵公司有一个新环保工艺项目失败了,听说损失巨大,正在和我交流处理方式。” 周礼当场就白了脸。 “哪里,”周礼被套话而不自知,“赵吴一定说的是热固溶那个项目,虽然花费了很多时间,但是新工艺是临时出了问题没上马,可是我们直接替换成了老工艺。” 赵吴这才明白过来,接上了话,“是的,对公司根本就没有什么巨大财产损失,要说就是……” 周礼和赵吴对视一眼,干笑俩声,周礼如实道来,“对,就是引进的那热固溶施工工具得再放置一段时间了。” 几人和乐融融,而韩臻终于知道周懿那心高气傲,平日里总不愿意放**段的人怎么会答应自己那个契约了。 周礼这边耗费了一个厂,每年亏损几千万都高高坐稳没事,他周懿就失败了一次,还用老工艺弥补上了空缺,但还是被要求在全公司面前道歉。 龙城的懿二狐狸怎么可能低得下这个头。 低下了,这污点这辈子就是周懿身上了的。 周礼不知道刚刚赵吴说了些什么,他盯着韩臻不放,周末他也是在场,看周懿那状态,这两人应该没什么联系,但凡事又怕万一,周礼怕自家弟弟说漏了嘴,于是打探了句。 “韩少是对新工艺感兴趣吗?” “什么,”事到如今,韩臻也算明白周懿想要什么了,但他和周懿不同,剧本得一步一步来,没人能一口吃成胖子。 他眉头微微放平,看着整个人柔和了许多,韩臻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对,我确实很感兴趣,毕竟十年前,还在你们家住的时候就听周老爷子说过这些新工艺了。” 周礼听了这话不由面带喜色,他跟在韩臻身后,身前那人环顾整个厂区,新建的果真漂亮而又大气,合理化设计会有一种流畅式的工业化美感。 韩臻不由感慨了下,“再说,开拓个新领域不容易吧。” “对!” 这下说到周礼心坎里去了,水融法已经折腾了三四年,依旧不见起色,各种问题都有,最主要是没个推手,周礼正想继续往下说,“韩少,你看这水……” “不过周礼,”韩臻叹了口气,“你看水融法是你们家全国领先在做,热固溶也是全国领先,我刚刚听了你们的介绍,新工艺确实不错,但是里面问题是很多吧?” “啊?”周礼大慌,“没有,没有,没有。” 说完他也知道这话不可信,今天韩臻的话隐隐往着什么方向带笼子,周礼一下子警惕了起来,韩臻倒是帮他圆了场。 “你的水融法肯定没有问题,毕竟成了规模,可是作为第三者或者投资者来看,新工艺还是问题满满,毕竟热固溶不就是上马失败了吗?” “那是……” 周礼说完就卡了壳,他可算看出来今天这事的走向了,周礼看向赵吴,毕竟周懿的事情自己是一改不管的,出了事后他只顾着落井下石,怎么会去真的关心这事,热固溶毁了最好。 赵吴接过眼神,赶忙道,“韩少,这是因为原材料发不上货呢……” “也就是说生产工艺、货物渠道贵公司都还没有确定就已经安排上马了?” 这个帽子太大,扣的周礼有点儿抬不起头来,周礼这人可算明白了,韩臻毕竟十年前和周懿那么好,怕是得了信了,今天还真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周礼不由笑了俩声。 “这事怎么可能会是这样,事故结果报告都没出来呢,赵吴毕竟不是技术岗位,可能其中细节不清楚。” 周礼确实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韩臻这人身上,但是没想到韩臻却又顺势把热固溶的事给提了起来,现下回答也不好,不回答也不好,但这个点上没想到赵吴开口了。 “韩少,你放心,我们公司制度一直完善的可以,你如果不放心,我们分分钟就能给一个事故分析报告出来。” 赵吴一个马匹拍到了马腿上,周礼知道事已至此,怕是又被周懿那鬼狐狸算计了,韩臻听闻后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就日后细聊贵公司的处理结果了。” 第七章 那天晚上韩臻休息在环湖会所。 毕竟去周懿那里就太打眼了,再说韩少也不会犯周二少那样的错误,这人晚上十点过后打了个电话过去,响铃几秒后周懿就接了。 “收到通知了吗?” “收到了。” 周懿盯着手机上那条今天晚上九点多过发过来的信息,电话里的声音透着一股轻快,“明天开会。” 【赵吴:明天上午九点,于六楼大会议室召开全体高层会议,请各部门负责人准时参加。】 韩臻倒是没说今天晚上的酒宴上周礼给自己下了多大的决心说要整顿这事,不过就周懿这人的性子,收到了信估计就知道明天该怎么做了,韩臻单手解开领带。 “你们兄弟俩感情怎么差成了这样,我记得我走的时候还不是这样子。”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灯光落在地面上,无声地将韩少的影子在墙上画了一道鬼影,韩臻等了几秒,其实他是想问的是,十年不见,周老爷子为什么偏心了那么多,以前看着也不是这般偏颇。 但他知道这话也不适宜由自己开口,许久以后那头传来声音,周懿似乎笑了一声,“十年不见,美国总统都换了好几拨了,你还在想为什么我和我兄弟之间的关系不变,不和你打岔,韩少觉热固溶这事是怎么回事?” 韩臻开始脱**上的外套,影子瞬间就活了过来,这人夹着手机,微微侧过头来,“我是没想到,你弄了这么大的架势请我来,不是要我去给你分家产,而是要我给你去演戏的。” “分家产也要看那口家产你吃不吃的下,有没有毒,”周懿话题一转,“周礼态度如何?” “还成,面对我的时候倒是句句说着要把这事处理好,虽然从表面上看像是你哥使了绊子,都是新工艺,也有可能。” 这里有个虽然,看样子韩臻也想到了和周二少一样的情况。 “如果是他使了套子,我还巴不得,就周礼那点智商,他能干什么事出来,”电话那头周二少的语气莫名透着一股寒意,“我实话和你说吧,光项目我就出去学了三年,这事却刚刚好在节骨眼上出了事……” 这种小概率事件发生的情况太小了,肯定有人为因素,韩臻举着手机认真听。 “……但就怕所有人都知道周礼和我不和,所以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欺负我,这事要只是周礼那人小肚鸡肠还好,不是,那就是大事了。” 影子随着主人的动作同时停下,韩臻细细回味了这话半晌,“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 周懿的声音带着点火气,“我就是第一场演的急了点,你质疑我智商干什么?家贼不除,我这热固溶这辈子都上不了!” “没什么。” 韩臻垂下眸子,影子乌泱泱地摊在墙角化作一滩,这人声音低沉,悦耳又动听,“你确实挺聪明的。” · 星期二早上九点不到,周氏集团总部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老员工是见怪不怪了,但是新员工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在意,听说热固溶的事故分析会挪到了今天早上来开,属于工程服务部的新人在外观望了一上午,“师傅,这事会弄到我们部门头上来吗?” “傻。” 老师傅使了一个白眼,他不急,反倒是问了句,“我问你,公司各个部门还有各个大型项目都有自己的项目组,你看到公司里有那热固溶的项目组了吗?” 新人一愣,还去翻了翻资料,果真是没有看到的。 “这是……” “有也已经被撤了,”老师傅说倒是没说是因为什么,反正热固溶那个项目就是一滩浑水,是个人都不想搅和这里面的事,反倒是他徒弟一头雾水,想问个清楚。 “要是热固溶那事没有项目组,那不就真的要怪到我们头上来了?毕竟是工程服务部去的工地,也是我们跟的班。” “项目没了,可负责人还在呢,这么大的一个项目没项目组,公司的决定你担心什么,”老人说完了以后深深叹了一口气,站队这事他是真心不愿意掺和,这件事明白是有人要把锅往那周二少头上套,老师傅摆摆手,“瞎想什么,上班了!” “哦,”新人老老实实回到了座位上,立马闭口不谈这事了。 可周懿还是要谈的。 周二少为了这个热固溶出去学了三年,回来折腾了一年,没人、没力、没帮助,到后面没了项目组他都撑过来了,现如今在施工最后一个星期和他说项目不能上了,他周懿能咽的下这口气? 这人低着头微微理了理袖口,顺便等待电梯抵达六楼,这个角度使得外人看不出周二少此时心情如何,倒是周懿转了转手上的腕表后抬起了头来。 周懿目光微敛,神情自如,看不出半点紧张或是喜悦,反正这一场战役已经打响。 叮咚一声响,楼层到了,周二少往外踏出第一步,事到如今,无论韩臻查不插手,一切都事在人为了。 还在走廊里就听到了会议室里的笑声,周懿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等他进去后笑声戛然而止,全场的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周二少姿态大方,倒是不觉得这场景有什么诡异之处,他点头微微示易,“不好意思各位,看样子是我来迟了。” “没有,没有,还没开始开会呢,二少快坐。” 说是这么说,但这些人嘴角带着笑容,眼神却如同刀子般从周懿身上划过,刚刚那种其乐融融的氛围一扫而光,周懿慢慢往里面走,步伐从容,他目光扫过众人,环视了一圈。 然后和坐在主位上的周礼对上了眼。 要是放在以前周老爷子才刚倒下的时候,周懿肯定会因为周礼这位置的事情和这人怼上几句,可现在不同了,周懿刚被赵家退了婚,没了扶持,生意出了大问题,热固溶的项目又黄了, 再加上这次周氏董事长周铭在医院里一醒就召见了长子,怕是董事长这个位置周礼以后已经坐了个安稳。 周懿没了和自家哥哥斗嘴的心思,坐在上位的周礼倒是避开与弟弟眼神交汇,毕竟斗了这么多次嘴,或多或少的也吃了点教训,周礼今天心中有事,又不愿意多与周二少交谈,他点了点桌子。 “既然人已经来齐了,那就开始吧。” 总经办主任赵吴得了眼色,这人赶忙清清嗓子,一看周懿坐了下来就翻开了他那厚厚的笔记本。 “各位领导早上好,那我就开始陈述公司三月份日常工作汇报了。” 周懿刚刚那一圈倒是把人数点了遍,除了技术总监还有销售总监在外面没赶回来,今天能到场的都到场了,以往那些喊都喊不来的角色能在这个点聚集成一堂,看样子昨天晚上周礼他们花了大功夫。 他目光投向前方,周礼身边那一群人正聚精会神地盯着PPT不放,赵吴由爱这种万众瞩目的时刻,这人快速地过了一道目录,今日会议历程最后一项,赫然罗列着几个大字。 【热固溶事故分析。】 全场看了那标题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唯独周二少微微往老板椅上靠了一靠,他屏息凝神,环视了全场一圈,众人神色各异,一时间还找不到突兀的那个。 热固溶这事黄了。 到底是谁使得鬼? 周懿抿了抿唇,好戏开场了,就看这事到底能被周礼他们怎样提出来。 这种大型会议一般一月一次,往往安排在月中,要不是周礼昨天晚上突发奇想想要把会议提前,营销和技术两位总监也不会都到不了场。 不过这种会议一般都是陈述一下上个月的事宜,然后对下个月的工作做一做安排,往往没什么大事,毕竟周老子爷子在的时候,讲究的就是公司里要一团和气。 但和气、和气,把控不好往往就会把公司弄得乌烟瘴气,就比如今天这件事情。会议主持人赵吴前面叨叨絮絮说了大半个小时,可算把大家不感兴趣的部分翻了章,然后不知是哪个家伙做的PPT,正当大家都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一个黑体标粗的重点内容跳了出来。 【热固溶事故分析。】 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主要是做PPT的人竟然用一整张页面就放了这七个大字上去,生怕别人看不到一样,周礼都被惊着了,这人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屏幕。 周礼皱着眉头问,“这PPT谁做的,这是什么意思,热固溶失败了,还是说邻省那个项目失败啦?” 开始了。 周懿放在桌面上的手动了动。 赵吴一唱一和,“哎,这个PPT是我做的,邻省的单子没有丢,没有丢,那么大的项目怎么能丢了,是新工艺·热固溶这个产品上马失败了。” ‘新工艺·热固溶’这几个词赵吴说的格外重,像是生怕大家不知道这事一般,周礼一拍桌子。 “那就是新产品热固溶上马失败分析,哪叫什么热固溶事故,我们这个会议历程是要被其他人看见的,你让其他人知道了怎么说,难不成我们公司邻省的项目失败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底下一片附和的声音,赵吴得了信,立马就把PPT上的标题给改了回来,这人改得麻溜,还想把后面的细节也改了。 “差不多得了,”周礼点点桌子,“还有那么多人有事呢,会议记录上别写错了。” 周二少坐在底下目睹了全程,差点儿笑出声来,他伸手挡住唇部,好不让笑意容易被人察觉,但那双桃花眼里的讽刺是逃不过的。 周礼就喜欢玩这一套,周二少很清楚。 这人和赵吴两人一唱一和,就是要说清楚热固溶失败是失败了,但单子还是没丢的,邻省那个项目每年至少七千万以上的订货量,要是在周礼那人的手底下丢了,是谁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周懿?” 周二少倒是还在神游云外,想着周礼这次演技挺好,不料下一秒自己就被点了名,周礼有好几年没喊过自己的名字了,这一喊,还让周二少有点儿晃神。 “周懿,热固溶这个项目是公司交给你全盘负责的,你来说明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周二少一愣,往前坐直了一点,这人倒是坦荡。 “热固溶是个新技术,大规模使用前期出了问题,但单子还是没丢的。” 周礼不耐烦,“这件事我们知道,但前期出了什么问题,身为负责任你怎么没有早点察觉?” 周二少看了自己亲哥哥一眼,目光扫过全场所有人,他眉头一皱,带上了点不配合的味道。 “大少,你现在要问我问题原因是什么,之前也有人问了我问题原因是什么,这事故认定书都快下来了,你再问有什么用?” 周礼脸色明显暗了三分。 可周懿就是这般不配合,今天二少是咬定了自己不先开口。 “我就算是现在说了你到时候也不会采纳我的,你还不如看看那PPT上写了什么,干脆继续往下说一说,我到时候就算是反驳也有点儿道理吧?” 赵吴惹不住了,“二少你……” “好。” 全场一惊,周礼今天像是转了性子般竟然同意了二少的话,往日里这两兄弟无论什么都要反着来的,本来做好了浑水摸鱼的几个老狐狸也坐不住了,这群人往前坐了坐,盯着周礼不放。 周礼深深送了一口气出来,“成,那就看你等下怎么说吧。” 第八章 这番走向明显是和赵吴一开始的打算不合的。 赵吴不比周礼常年待在加拿大,这人无比清楚公司里的这点情况,要是周二少先开口,那么接下来的PPT只要顺着对方讲话的模式就能无形地把责任推了过去。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热固溶这件事是个疾手的问题,所以所有人都期望周二少把这件事担了得了,谁都不愿意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结。 可没想到是,今儿咬死不放的不是周二少,反倒是周礼,赵吴昨天跟着去见了韩臻还没感觉到压力来,现下可真结结实实地感受到了,周礼是真有像插手这件事的决心。 PPT还卡在那一页,赵吴瞪了周懿一眼后把结果翻了出来,标题本来就打得没头没脑,而后面的内容估计是写的人也不知道要怎么下笔,周懿坐在后排细细看了上面的事故分析。 洋洋洒洒一大段,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原材料不合格,不予发货,导致工期延误,已采用老生产样品替代。】 这结果一出,在场众人都看向了今天场中另外一人,周礼左右臂膀分别有两位,一位是助理出身的赵吴,还有一位就是原材料车间出身的吕昭钺。 周氏的产品线条从左至右可以分为三类,原料、原材料、防护层产品,其中原料是没办法的,但是原材料和产品大部分都是自家生产,这也是周氏集团难得一点优势。 而吕昭钺,就是这原材料车间的大佬。 可吕昭钺这位大佬的级别可不是赵吴那种做办公室爬上来的能比的,吕昭钺放在古代,那就是重兵在握的边关大将,连虎符都不用上缴。 这么多年来,周礼连重话都不敢和这位多说一句,今儿还找麻烦到了那边去,大家也是看了个稀奇,吕昭钺那人悠悠抬头看了一眼屏幕,倒是不慌,他先看向周懿。 “二少啊,这事我怎么没听到通知啊,要不你细细解释一下?” 面对这位周懿倒是拿出了十二分精神,“是这样的,吕总还有各位同事,热固溶的这个项目筹备是筹备了一年,期间我们已经通过了邻省肖工那里的技术检测和要求,小试生产也已经成功了……” “也就是说以前小试用的我们原材料车间的产品没问题是吧?” 吕昭钺倒是直接打断了周懿的话,往前坐了一点,这人手握实权,手底下又拥有周氏最核心的原材料车间,他是真整个周氏的人看不在眼里,更何况周懿还只是个没了实权的二少。 周二少被怼了个哑口无言,“……” 在场人士面面相觑,这么多年各个部门和原材料车间是打过交道的,自然知道周懿这事难得办成,吕昭钺是块难啃至极的骨头,这人伸手敲了敲桌子。 “还有一点,这热固溶的产品不仅仅是我们车间生产的吧,我们生产原材料,车间进行加工得到的才是成品,现在没了货说是我们车间有问题……” 这人看向赵吴,“谁写的事故分析报告?” “这,”赵吴左右为难,他其实就怕这种事。 “你写的?”吕昭钺对上了赵吴的双眼,“你个坐办公室的知道个屁!” 赵吴脸色当场就白了三分,但吕昭钺说实话那可是一线出身,怎么都比的过自己去,赵吴不由别过头沉了脸,倒是周礼是个和事佬。 周礼最怕上层打架,更怕吕昭钺不开心,他劝解,“赵吴那边还具体不知道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大家先讨论一下,这样等下吕总要是受了委屈也好说得清,那就,就让周懿说完……” 左右臂膀都没了声音,周礼做个中间人左右讨好确实是十分为难,他和周二少对上了眼神,这下周大少爷没有继续理会怒气冲冲的吕昭钺了,兄弟两人难得对视了许久,周礼示易周懿继续说吧。 周懿道,“主要问题是等到大面积施工生产的前一个星期,公司这边通知我说是热固溶的产品没货了。” 这句话说完,全场一片寂静,大家盯着生产部部长,货物调转还有公司库存这位应该是最清楚,吕昭钺哼了一声,周礼深吸一口气,转而对着生产部姜部长发问。 “那姜部长,公司没了货物就没通知车间补货连夜生产吗?” 姜守信当初发现这事不对劲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他早准备好了,“大少,公司生产调度都是会提前安排的,热固溶的货物二少需要,我们都是提前准备好了的,只是,是……” 他微微顿了顿,“检测不允许发货。” 检测今天肯定是没来人,这个部门归属于技术线条,偏偏技术线条的大佬今全部在外面没人回来,大家自然不清楚是什么回事,吕昭钺听了这话一摔手里的笔。 “简直胡闹!” 周礼赶忙劝抚这位老人不让对方生气,今天这场会议周懿看了个大概,哪是周礼承诺的事故分析会,简直就是这人开了个养老院今来哄老人开心的,周二少看得头疼,但心里突然有了个底。 韩臻问自己那个问题的时候,周懿有两种猜测。 一是周礼确实不期望自己热固溶的项目上马,所以邻省的项目黄了就黄了,不过单还是保住了,这对周礼来说是上策之策。 二是周礼确实不想管自己那热固溶项目,放任手下去折腾,对方看人下菜碟,给他周懿搅和黄了一单生意,也算是立功一件,这是中策。 在这件事中,周礼是最可疑的,但又是最不可疑的。 但怎么说,都不会是今天开会这个场景,就算是有人瞒着周礼给自己使了绊子,也应该立场一致,站个队出来,一致对外,只要能把周懿他自己扳倒就行。 可现下一盘散沙,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算计。 反倒是他和周礼像是站到了一条线上去,成了坚持想要真相的人了。 “周懿!” 周二少正胡思乱想地起劲呢,一抬头一坎,周礼皱着眉直接开口,“这样吧,”周礼好不容易才让右手边的吕总脾气不那么大,“今天这件事情主要的负责人都没有到,技术线条也没有人,不如你到时候专门做一个事故分析报告会议,我们再聚。” 周礼这是想逃了。 那人就是这样,管公司和处理事务都是这样,周礼明显感觉到了这件事里的阻力,但转念一想,本来就是周懿的破事,他又不想为难这些老臣,还不如让周懿拿一个报告出来。 毕竟邻省的项目没有失掉那个单子,韩臻那里是个外行,也好糊弄。 想到这里,周礼于是直截了当,“当然,我不在家里的时候,幸苦各位长辈了,周懿毕竟年纪小,才来公司,各方面沟通怕是不顺畅才使得这个项目进展不顺利,这件事情……” “就我看来,就是一个胡闹!” 眼见着事态就要往体惜老臣的方向上发展,倒是坐在董事长位置旁的吕昭钺拍了拍扶手,这家伙可是记仇的,周懿这件事把矛头指向了自己,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这人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场面氛围一变。 “当初说实话,这热固溶的项目,从发起的时候就是周懿你力排众议坚持要弄的,好吧,你弄就你弄,毕竟你出去专门学了三年,运行施工服务这一条线也都是你一个人监督跟下来的。” 吕昭钺拍着扶手,一边说一边看向周围,见周礼被这人打断话了好几次脸上依旧一副顺从的模样,吕昭钺看了个满意,于是故意把话顿了一下。 “但毕竟周懿你还是太年轻了,做事毛手毛脚的,没经验,这么大的项目,黄了不说,你看到了最后还是用的公司老技术救了场,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下一次我们谁还敢用新技术啊。” 吕昭钺这句话一出,本意是想把其他人从周懿这个项目里摘个干干净净的,甚至这话还隐有所指,当初坚持做下去的是周二少你,力排众议的也是你,跟完了全线的还是你,最重要的是,签字的还是你。 现在出了问题,那就是周二少你自己的责任了。 抢功的时候是一回事,甩锅的时候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吕昭钺可劲得不想去弄什么新工艺,因为这费力不讨好的货都压在自己车间那里,但不料这话说完,就连旁边的周礼脸色都变了变,就是和他一边的赵吴都暗自骂了一声吕昭钺这是踩到了周礼的痛楚。 吕昭钺事务繁忙,再加上新厂水融法的技术不归他负责,昨天自然是没有跟着去的,也不知道韩臻和周礼那段对话,这话好巧不巧,恰好说中了周礼全部的心事。 “吕总,你是说我热固溶这项目不好,还是说水融法的项目不好?要说新技术,公司里现在就两个大型新项目,水融法才刚刚在新区投资建了一个新厂呢,怎么,你觉得这事做的不对?” “……” 吕昭钺这么多年难得在周礼这里吃了一记闷亏,不由起身看了身旁的这人一眼,他这人也是周礼上来了以后嚣张跋扈惯了,忘记了周老爷子在的时候应该怎么说话。 大家都知道,周氏两个少爷,一个负责水融法,一个负责热固溶,那新厂一直由周礼负责,连续几年都没有看到效益,暗地里大家都说是个赔钱货。 这可是周礼不能碰的逆鳞,吕昭钺想到这里不由暗自心虚一番。 哎,今天这话不开口还好,开口了反倒让周礼不得不有理由管一管了。 “也是,热固溶这个项目当初做了一整年的准备,怎么会出现这种简单失误?” 周礼一开口,这个会议明显的风向又转了。 吕昭钺立马闭上了嘴,他也是个不愿意揽事的,刚刚这事明明可以以老工艺顶替上去了,没有造成实际大的损失这个说法,就能把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没想到自己多说了几句,却偏偏戳中了周礼的痛处。 场上这一位大佬闭上了嘴,连带着周氏这一群擅长察言观色的老狐狸们都闭上了嘴。 “也是,”周懿这下笑了,这人坐在长桌最边缘,和周礼以及屋里的众人遥遥相望。 “东西都是自家的,就连仪器和设备都调试好了,却出了这种问题,难得一个向全国推广新技术的订单就这么出了事,我别的不怕,毕竟是为公司里做事,但如果这一次不找出问题来,就怕以后还会再出现。” 周礼脸色变了变。 “不说别的,”周懿坐直,和全场交换了一个眼神,他顺着周礼心里那点儿疙瘩往下说。 “这事公司必须要有一个交代吧?老爷子刚推行这个项目的时候,各位当初都是签了军令状的,我总要给出个说法,别我们周氏一点事情前面一套后面一套,也就太没规矩了。” 他闭上嘴,看向周礼,全场的目光也随之移了过去,那一位坐在董事长的位置上,眉头微蹙,周礼这人之前一心想坐上这个位置,可才坐上去,估计就感受到了坐在这位置所需要承受的压力。 “成。” 周礼权衡再三,没规矩几个词深深地刻在了周礼的心里,昨天韩臻也是这个意思,再说,周老爷子还没闭眼呢,他就算是坐上去了第一件事也必须得服众,周礼斟酌着给了个时间。 “下个月这个时间,公司必须要看见热固溶这件事的事故分析报告。” 第九章 周懿离开时被周礼单独留下来了。 “周懿,”这兄弟俩今天说的话比前五年都说得多,周二少转过身来,周礼那人脸色不善,“你在打什么算盘?” “我在打什么算盘?” 周二少笑了,然后那笑容飞快地退下。 他拿起手里的笔记本往周礼身后一砸,嘭的一下砸在墙面上吓得周礼这人不轻,周懿嘴角下沉,面色如墨,双桃花眼里透着一股凶狠之意。 “我他妈才想问你打什么算盘,周礼,我的事你要不就别插手,要么插手就聪明点,别像这次这般出了事还他妈要我来给你搽屁股,要不是我脑袋转得快,发现事情不对就立马把送给万晨的货物运了过来,你以为邻省的项目你周礼能保得住?” 周礼躲过一击,亏得刚刚其他人都走完了,不然大家都要看到这丢脸的一幕,但这人也不是吓大的,周礼假装拍了拍身上看不见的尘土,化解了这尴尬后反倒质问了句。 “你是不是和韩臻说了什么?” 周二少本来就黑着脸,这下眼见着就青了下去。 “我能和那人说什么,”周懿抱起胳膊,一副防备姿态,看样子上周末的那一场会面那两人是真的闹得不愉快,周二少眉头挤成一团,一脸嫌恶无比。 但周礼心里还是留了芥蒂的,毕竟那是韩臻。 十年前和周懿玩的最好的人,就算是吵了架,帮着过去的好友一把也是说得过去的,无论是昨天的提点还是今天的会议,这事总让周礼察觉到这件事的不对劲,但他又说不清。 “对了,”周礼离开的时候给自家弟弟留下了一句话,“你的那热固溶的事情,现在是赵吴在做了……” 周二少欲言又止,周礼抓着门把手深深看了他一眼,周家大哥犹豫再三,最后放了狠话。 “赵吴是公司里的老人,光辈分都比你周懿大,他主动拦了这活去做,那就是真用心去做了,你那点儿小心思别往这件事上搅和,这事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周礼扔下这句话后就径直下了楼,剩下周懿一人站在那空荡荡的会议室里,这人低着头,似乎在沉思着什么,等再抬起头时,周懿脸上刚刚那点怒意消失的一干二净。 周懿花了点时间在黑暗里一个人独处了下,然后推开了门。 公司里的人是看着周二少面带微笑下的楼的。 事实上,周懿无论遇到了什么事,那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消失过,就算是生气了、不快了,沉了脸或者和人斗了嘴,但是下一秒这人的桃花眼弯弯,笑容仿佛立刻就能跳出来。 “二少好。” 周懿面色亲人,一路点头过去,等他走到了自己的秘书处,周二少问了句,“刘叔在不在。” 秘书赶忙回答,“在呢,二少这是要出门,马上吗?” “对,”周懿就连身边的秘书都是赵吴那人的亲侄子,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一手安排的,但周二少总是一脸微笑,让大家如沐春风,“我出门一趟。” 秘书赶忙应下了,十五分钟不到,车就在楼下地下停车场准备好了。 刘叔是个实诚人,也不多话,他帮周二少拉开车门直接问,“是去老宅子还是去医院?” “不是。” 周懿上了车,这人难得使用一次公车,这一次却不是去平日里去的那两个地方,周二少双手交叠,微微闭上了眼。 “回我家。” 当周懿还小他母亲秦胧月还在的时候,对方特地去山上为周懿求过一签,那高人看着周二少缓缓道来,说这孩子那是化星反贵格,但偏偏落了个会照,这怕是同戍巨龙,化星反贵,变化无常。 喜,则是聪明才智更加,贵人多助。 忧,那怕成就稍平,常用横逆打击。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曾经把自己捧在手心的秦胧月已经化作一捧香土,而高高在上的周二少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以后,早已经不信这命格中的话了。 我命由我不由天啊。 周懿一反之前在公司里那温润可人的态度,车厢光线较暗,刘叔又主动把隔板升了起来,周懿目光微敛,嘴角下沉,双手交叠放置膝盖,哪还有之前那温润可人的模样。 光线变幻,周懿一言不发地坐在后排,面色凝重,全然就像是一尊玉石。 之前面对韩臻时的那点俏皮,面对包名章时的那点儿轻快,面对周礼时的那点愤怒,面对其他人时的那份和蔼一扫而光,龙城的懿二狐狸又被人称玉面狐狸,说是有着万张面庞,但从无人知此时的周懿。 他嘴角下垂,双眼微阖,周懿心里有事,交叠的双手食指正节奏般地点着手背,但哪怕面如冠玉,在这种情况下都看得让人毛骨悚然,周懿手指一停,然后睁开眼。 对热固溶下手的不是周礼。 还有赵吴和吕昭钺的关系他今天押对了。 · 热固溶这件事确实挡了周礼那人的路,然而今天这番对话下来,周二少却发现他那个傻哥哥完全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但也说不好,说不定是这人手底下哪个货色出了手为难了自己,但没和周礼说。 今天会议上,周礼明显也是一副摸着石头过河的样子,又怕得罪左边,又怕得罪右边,如果是他早得了信,肯定是和赵吴那人像今天会议刚开场时,一唱一和就把这事掩盖过去了。 如果是手下的人,那是赵吴还是吕昭钺? · 吕昭钺那人好面子,又不愿意放**段,看谁都是那副傲慢模样,去新厂的事肯定没有这人的份,再说周礼也不会喊上一个不会说话的角色去,左右臂膀里二选一,那么昨天很有可能去的就是周礼和赵吴两人。 赵吴是个官迷,也是个扎扎实实的人精,吕昭钺看不起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而赵吴那个只知道往上爬的和自己到了同一个位置,不用猜都会有所不喜。 如果昨天韩臻透了点想了解热固溶失败这件事的念头,如果是赵吴做的,他会往外说吗?又或者说会提点一**边的其他人小心别被抓了把柄吗? 不会。 周二少在心底给了个答案,绝对不会,反倒是今天那PPT让人看出了点什么东西来,吕昭钺说得没错,热固溶产品出不来,车间和他原材料都有关系,为什么重点就落在原材料身上? 但赵吴看着吃了瘪,算计得可清楚呢,这是又想把事往吕昭钺身上推,又瞒着消息不发话,主动让吕昭钺触了周礼的眉头。 知道周礼心急这件事情,赵吴还主动要求去调查,一石二鸟,白白的就获得了周礼的好感。 赵吴不会帮吕昭钺这件事的推断和自己今天开会之前猜测的一模一样,但是周懿没有想到赵吴还能反击回来多咬一口。 就是这一下,让周二少多多提防了点。 没想到往日里被人看不起的办公室专员赵吴先生,今天还到使了一次好计谋。 这些年来,周懿只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命中的贵人是等不到的,横逆打击是逃的过去的,而唯独…… 机会是稍纵即逝的。 他就算现在还看不清牌,也要让周礼手底下那两个疯子搅和起来,他就要看看这周氏的水到底有多黑,两方斗法斗得越厉害,那漩涡愈大,海水底下的沙床才能看了个清楚。 赵吴出了手,周二少的心反倒安下来了大半,赵吴那人急着出面,也就是自己要做的事情别人帮着分担去了一半以上,还是主动揽了活去,今天他得罪了吕昭钺,但最后气却没落在自己身上。 如果真是赵吴,越动把柄只会越多。 敲击手背的手指不由再轻快了几分。 他看向窗外,目光深远,面无表情。 而此时此刻却就是周懿这些年整个人最放松,也是最开心的时刻。 不是开怀大笑,也不是顾盼神飞,而就是这样,在这个有限的时间和空间里,如一块石头般将自己所有的盘算全部过了一道,阳光穿过车窗落在周二少那秀丽的面庞上,却无端透出了一种腐朽感。 对啊,哪有什么嬉皮笑脸,演错了戏,也哪有什么一见钟情,深陷其中不能自拔,那韩臻说是演一场这可笑无比的爱情剧,他周懿不就陪着演了。 你要你的荒唐,我要我的真实。 这种明知剧本写到了哪一步,明知最终结局的玩意怎么可能需要他周懿处处使劲了心思去维护,韩臻说他走得太快,要素太多,本来就是他周二少的打算。 难不成还真的和你熬三年? 若不是一开始自己带着那三分天直还有几分莽撞把第一场弄成那样,你韩少会顺势往下走?若不是我出了这么大的糗还要坚持把戏演完,你韩臻能这么快就对那热固溶的事上那么一点心? 十年过去,就算是细胞都已经换完了一轮,从一开始包名章说得就没有错,他周懿就是别有用心,那些所有的‘是’后面,都还带着一个——‘顺带’。 “二少,到了。” 前面的挡板缓缓降下,司机老刘倒是挺喜欢送周懿的,虽然次数极少,但周二少安静并且态度极其礼貌,对方谢过自己下了车,等到阳光落在身上时,这人又变回了那个周懿。 “多谢,我今天就不回公司了,麻烦刘叔你了,”对方赶忙说不用,老刘目送周二少走远,直觉那人似乎阴沉了点,但司机也不敢暗自揣测,毕竟上班时间,他再看了一眼就回去了。 还没进电梯包名章的电话就来了。 周懿知道事情来了,包小胖子声音几乎穿透耳膜,“懿二狐狸,事情我给你办好了!” “就……”周懿语气一转,“你说的是上次那事?” “对,场子还有人,最主要的是氛围全部给你准备好了,”包名章声音透着一股活力,“今晚上天时地利人和,哥哥手把手帮你把那韩臻追到手来!” 听了这话,周懿的内心深处不由微微地触动了半分,他笑了。 “你还真做好了准备?” “那是,”包名章一拍肚子,啪啪作响,“我龙城小红娘出手,怎么说也要帮你做到了。” 那一头周懿站在房门外,他低着头盯着地面,又缓缓抬起头来,言语在嘴角凝固而又散开,周懿一下子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狐狸?”包名章问了句,“你不是感动的哭了吧?” “哭个头。” 周懿生气时说话都是这般文质彬彬不带脏字的,包名章问,“那你来吗?” “韩臻让我丢了那么大的脸,”周二少眼中浮起七八分算计,“我怎么不来?” · 但推开门以后周懿发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韩臻在这里生活了快半个月,东西或多少都会有一些,今天那些微小的变化消失了,就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了般,周二少脸上笑容收了半分,他直接走向书房。 什么都没有了。 那些资料、文件、电脑还有韩臻随手写下的便签,一切空空如也,唯独只在桌面上留下了一张对折的白纸,周二少握着手机慢慢上前,白纸面对自己的那一面写着。 【演的开心吗?】 周懿脸色沉了下去,他不顾手机那端包名章的询问声直接拿起了白纸,打开一看,上面第一句赫然写着,【剧情进展过快了吧?】 周二少倒吸一口冷气,他靠在桌边继续往下看,韩臻剩下部分倒是个正常开头,【周懿,我这段时间因事务繁忙暂时离开片刻,我想你也看到了上面那两句话,所以就上次我们争吵的事情,我想站在专业角度再点评一次。】 【直截了当,主题鲜明,人物性格丰满,至少一眼就让人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演技的话,对业余的来说已经很好了,但同时我要指出一点,那就是这个契约是平等的。】 周懿举起手机,电话还没挂断,包名章喂喂了两声,周二少盯着纸张,声音像是块冰,“胖子。” “喂,我可是有尊严的啊!” 【你有你的打算,我同样也有我的计较,你可以说,也可以不说进而来达到你的目的,同时我也可以安排时间进度,配合我的剧本来丰满完整这三年的故事。】 周懿缓缓开口,“这事不用了,他走了。” “什么,那渣男玩了你就跑了?” 周二少演了这么多年,这五年的时间里,没有任何人看出来他是在演戏,但偏偏韩臻做到了,不仅做到了,还玩了一把阴的。 【那么请你在我回来的时间里好好地完成你应该扮演的角色,一位被‘达西先生’拒绝的高傲的男子,怒气满满、但却又对我念念不忘,请你务必顶着这个身份,毕竟……】 周二少骂了一句娘,包名章听了个稀奇。 “懿二狐狸你刚那是骂人了?” 【合同上是一千零九十五天,二十一万零二百四十个小时,现在才一千零八十七天,契约未满,周懿你任需努力。】 周懿弯下腰来无声地吼了一声,原来韩臻昨天那句[‘你真的挺聪明’]是这个意思。 周二少这五年来的面具在此刻支离破碎,包名章在电话那一头听的一头雾水,但却又不好意思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懿把信揉成一团砸在墙角,但他知道自己输了。 · 【初战,韩臻对周懿。】 【韩臻使出‘釜底抽薪’。】 【韩臻,大获全胜。】 第十章 四月份轻快地跳了过去,五月份已经来临。 掐指一算,韩少已经离开龙城快满一个月了,四月份的那些事随风而去,但有关那天那件事大家或多或少都还记得,只不过是闭口不提罢了。 毕竟都是成年人,朋友之间互相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所以当周二少走今天这个场子的时候,大家也只是微微抬头看了看,抱着小妖精的继续抱着小妖精,调情的继续调情,胡扯的也接着胡扯。 在场那几个抬了抬眼皮,倒是没有盯着周懿不放,倒是远远角落里一位女士举起手来示易,“懿二,这里!” 熟悉的都知道周懿不喜欢太闹的地方,今天这清吧也雅静,周懿和几个熟面孔打了个招呼,他四下看了看,走到朱丹巧身前,“怎么没看见胖子?” “懿二狐狸看样子这段时间还真是闭关修炼不出门啊,包名章他被家里下放到俄罗斯猎熊去了。” 说话的是位窈窕淑女,朱丹巧把往日那披肩大波浪卷往脑后一髻,又挑了套深色系的套装,这人坐在吧台边翘起二郎腿盯着周懿不放,“你这闭关是去修炼什么了,二少爷?” 朱丹巧这一身光是看着比平日里上班还要正经几分,周懿笑了笑,“修炼怎么给人下套去了,话说真没想到这闭关一天地上一年,包名章猎熊去了不说,连你都开始上班了。” 周二少打量了着地方一圈,问,“刚谈完生意?” “你猜?” 店子里环境清雅,朱丹巧没了平日里那幅跳脱劲,看着还挺适合这地方,身边没人,她伸手示易了自己边上的空位,顺带朝周懿抛了个媚眼,“二少要不要陪我坐一会儿?顺带听听我讲个事?” 周懿是知道他这群好友的性子的,平日里没什么大事很少在这个点喊自己出门,他伸手示易酒保要了杯冰水,顺便嘲笑了句,“你能有什么事和我说?又换男朋友了?” “我能说的可比你多得多呢,”朱丹巧笑了,她低头看了眼指甲后朝周懿挤了挤眉毛,“再说我要追男朋友也不是追不到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朱丹巧出国久了,周懿还一下子忘了她的性子,对方看周二少沉了脸,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哎呦喂别人和我说我还不信,听别人讲的有鼻子有眼的,今一看原来是真的,韩少,男人,你竟然喜好那一口……” 周懿不耐烦地点了点桌子,他这一个月不出门就是因为这事,朱丹巧立马摆摆手,立马表示自己不玩了,赶忙坐直重新邀请周懿坐下。 “笑死我了,我不是才回来吗,他们和我说我还不信,哎哎哎别跑……” 她一把抓住周懿的袖子,“别气,我以前追人的时候你们怎么笑我的,我今儿是真有事和你说。” “你们家生意又和我们家的不搭边。” 周懿假装不喜,但还是坐了下来,朱丹巧女士今天心情确实很好,对方用手肘推了推自己,“不要气,二狐狸你绝对猜不到我今天说的是什么事。” “有人想动我们公司食堂招标指标?不是吧,你们家还有两年才到期啊。” “啧,”身旁的人不高兴了,“我又不是做这个的,再说厨房我就和你翻脸了啊。” 确实,朱丹巧她们家的生意和周懿他们的之间联系非常之小,因为朱丹巧家里是做餐饮业的,说得大了,你可以说是街头那光鲜亮丽的连锁店,说的实际一点,其实就是各个公司承包出去的食堂。 朱丹巧一新时代美人儿自然是不愿意和‘厨房’还有‘厨余垃圾’什么词挂上钩的,再说她读书的时候还被人嘲笑过是‘厨娘出身,’于是小姑娘在国外转了几圈后就做了别的生意。 “哎,不瞒你说,是真的有事。” 周懿也不是和她真恼,径直抿了口冰水,丹巧看了一眼这人手里的东西也清楚,不是包名章在场的时候周懿绝不喝酒,走也走的早,于是她快言快语,“你们公司是不是有一位姓吕的老总?” 周二少动作一顿,“嗯,吕昭钺。”他没想到,自己出来没听见赵吴的风声,反倒听到吕昭钺的了。 “我倒不知道是不是是这个名字啦,我只知道今天来的那位客人家里是你公司的,”朱丹巧还真的是谈完生意就过来了,她左右看了看,小声问了句,“你哥给了这位姓吕的家里多少钱?还是说周礼已经准备把股份收回来了?” 周懿眉头一挑,“你这么知道他们家有钱?” “哎呀,还不是好奇嘛,周老爷子进医院了以后我也听说了你们家的事,厨房里的人耳朵都尖呢,你们公司不是说最近难过的很,但我看今天那人的手笔,不像啊。” 周懿还真的来了兴趣,朱丹巧不愿意做厨娘,于是干起了奢侈品买卖的生意,大头就是进口乐器,她秉持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今天这副模样看样子是吃了笔大的。 “吕总的儿子确实是学的乐器,”周懿看了过来,“他在你们家买了什么东西。” “两架Steinway & Sons,”朱丹巧做了胜利的手势,看到周懿盯着自己不放,“施坦威啊,两架啊,就是《绿皮书》那电影里男主人公御用钢琴,主要是……” 她捂着嘴角,两眼闪闪发亮,“大方,就是大方,还是直接打款……” 吕昭钺的儿子学的是乐器周懿是清楚的,这年头学一门乐器容易,但培养出一个音乐家确实困难,关于对方在音乐上的造诣周懿也没有什么资格来发表言论。 但看样子朱丹巧今天赚了饱,他于是反问,“买两架,说了是干什么吗?” 培训班、琴房、收藏等等都有可能,就看买了是干什么。 “不知道,我看着那架势是买一台砸一台的样子,送也是送到一个小区别墅……” 朱丹巧沉思半天后说了实话,“我就是好奇这一点不然也不会把你喊过来,这人花钱可真大手笔,问一下啊,你哥是不是打算把他们家的股份收回来了?” 朱丹巧不接触家里的事务,但是一些小事她还是清楚的,像周懿他们家那么大的公司,为了稳定人心,周老爷子当初肯定是分了一些股份出去,大权在自家手里,小的部分到了关键时刻确实要收回来的。 如果是这样,就算朱丹巧再不喜欢自家的生意也要帮着在意点了,毕竟都是一家人,帮着点总比不帮好。 周懿手里也有一点股份,不然他从家里搬出去断了补给这些年怎么活,倒是这人想的多一点,周二少放下手里的杯子和朱丹巧叮嘱了声。 “就算周礼想绕过所有人买,私底下肯定还要补贴吕昭钺那人一点的,怕钱就是从这里来的。” “哦,”朱丹巧若有所思,她戳了周懿胳膊一下,“也就是二狐狸你现在其实岂不是很危险,你哥都做到这一步了。” 周懿默然,吕昭钺手里有股份,赵吴其实也有,现在他的重心放在赵吴那人身上,自然是不会像过去那样对这些事物这么敏感,不过也得谢谢丹巧姑娘提醒了一点。 “不用外人提醒我就知道他做到这一步了,当初和老爷子打天下的就那几个人,退休的时候也已经把股份还回来了,吕昭钺还有三年退休,他这就是迟早的事,” 龙城的懿二狐狸嘴角上扬,“倒是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心?” “看你这段时间可怜呗。” 朱丹巧笑了,她是个容易动心的性子,以前看到对了胃口的就想追,被甩是家常便饭,因为这事不知道被周懿他们以前嘲笑过多少回了,今有空把场子找回来,她会平白让这机会跑了? “要不要姐姐教你一点儿啊,二少?你们周氏的人那么有钱,再介绍几个冤大头就可以当学费了。” “不劳你们操心,真不劳你们操心。” 周懿站起身来请朱丹巧喝了这一杯,“韩臻我十年前就认识,我告诉你,这事不用猜我都知道结局是什么,我赢定了。” 那是,参赛的是你,开局的是你,庄家也是你,你个拿剧本的要是还输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周二少这般自信让朱丹巧啊了一声,眯起眼来上下打量了周懿一道。 “小懿子你这是对那韩臻真上心了?那玩意长什么样啊,你这般想要到手。” 一个大男人,签个契约要的是我三年之内追到他,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这么折腾,周懿这么聪明,这里面的事谁不清楚? “你们就没一个信我实力的,全部信我动了真心,”周懿嘀咕了一声,朱丹巧看他要走也不拦住,不过最后的时候她敲了敲桌子示易了下。 “喊你出来就是要你最近小心点儿,你爸偏心成那样,怕是有大事,还有男人而已,没有你搞不到手的!” 丹巧姑娘做了加油的手势,周懿一愣,低头笑了笑,又送了对方一杯酒。 “承蒙你吉言。” 朱丹巧可能没想到那么长远,但周懿却多想了一步,两架钢琴,无论怎么用,都是需要其他的相对应的配置的。 如果真如朱丹巧说的暴发户行为,都是自己用又不开课的话,那就必须得有空间放。 有空间放就意味着有足够大的区域,足够大的区域就得有空置的房间,有空置的房间,那么八成以上可能性是新房子…… 新房子,现在购置房产就势必意味着一笔巨大的开销…… 这个事情往下推断,就如同‘换地毯’理论一样。 我有了一张新地毯,那么我的旧餐桌就配不上,换了一个新餐桌,那么我的其他家具就配不上…… 到了最后,一切都改变了,那么改变这一切的源头是什么?周礼那人那么小气,不会真的一次性把钱都给齐了吧? “怎么,笑这么坏,不是在算计我?” 朱丹巧看着本要走的周懿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往后缩了缩,那人摇头,“没有,看你帮了这么大的忙,只是在给你挑下家呢。” 身旁这人眼睛里满是不信,周懿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物,他倒是认真开了个玩笑,就看对方听不听得懂了。 “闵霈他们家孩子今年满六岁,我到时候到你那里去挑个好乐器。” “哎,那你去我肯定打折……” “你们那儿有喇叭吗?” 朱丹巧女士脸上的笑容少了三分,周懿离去前朝她挤了挤眼睛,“记得倒时候让我送个个头轻巧、声音洪亮,方便上手操作的。” 第十一章 周懿那一头看着和乐融融,那儿一头周礼却不好过了。 赵吴本想着踩一踩吕昭钺的气焰,但他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做得太出格,上次开会那事本来是这家伙想着讨好周礼而揽下的活,等真等赵吴了解了真实情况,才知道事情棘手。 因为还真的是公司发不出货来了。 如果是能够做出来,最后时间到了给不了了,这事还能往难为周二少身上套一套,无非是做事拖沓不得力,毕竟周礼得了先机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问题如果是真做不出来,那就要走另外一套流程了。 为什么做不出来,又为什么以前可以现在不行了,还有做不出来为什么不向上级汇报? 现在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上一次开会吕昭钺那么不乐意的原因,这事分明是出在了原材料车间。 那么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原材料车间的大佬吕昭钺能不能动? 这里面弯弯道道之多,赵吴一下子苦了脸,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周二少盯上了,他只是简简单单地热固溶这事,就发觉水太深,简直能淹死人。 怪不得周懿那家伙上次口都没开就让自己来调查了! 懿二狐狸到了嘴的肉不吃让自己捡了,这肉果真是下了套的。 赵吴心中不得意,上次开会的时候才他把人吕昭钺呛完,现在又记起来吕昭钺怎么说也得还有三年才能退休,他自己退休还早呢,现在可知道错了。 周礼才下班电话就来了,赵吴支支吾吾,就是想问这事能够查到多深。 “当然是能怎么查就怎么查。” 说完周礼喊停了一句,“但慢着……”他做事不像他弟弟那般黑白分明,在这人看来,周氏所有的元老都是要宠着的、捧着的,周礼常年不在国内,还要靠这群人做事,再说热固溶是周懿的事,他那么关心干什么? 于是周礼语气一转,“但只要是不触及原则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赵吴结舌,那什么问题又是触及原则的,什么又不是呢?大少你也至少也说个原则出来啊,他还没开口追问,周礼那边的电话就突然挂断了。 “回来了?” 这一头,周礼才刚刚进门,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由抬头一看,妻子柳绢华正站在门口,看到这人,周礼的脸色立马沉了大半分下去,“你不是留在加拿大陪芊芊吗?” “妈怕你这个时节回来一个人应付不了,就喊我过来了,”柳绢华倒是贴心,主动帮周礼取了外套,“妈还问你公司又怎么了?吕昭钺那边打算要多少钱?” 听到是母亲喊人过来的,周礼才把周氏那点破事隔绝在电话之外,现在压力又冒了上来,但他在妻子面前还是压抑住了脾气,“股份之外,还要追加一点,我估摸着没有这个数他不会松口。” 柳绢华看了那手势不由冷笑一声,“他当他吕昭钺是什么人?股份按照现在的价钱已经不知道赚了多少出去了,还开口额外的要那么多?” “因为他手里有原材料车间!” 周礼彻底没了好气,周老爷子当年自己做原材料这一手确实是不错,但却后患无穷,养虎为患,没想到吕昭钺这些年竟然把那地方打造像铁桶似的。 这人一走,原材料车间就是一盘散沙,关键技术在谁那里都不知道,你当周氏这些年为什么发展的这么快,原材料车间的存在功不可没。 柳绢华也知道这事今天不好再问,她于是换了个话题,“那周懿呢?” “周懿那热固溶的单子毁了,正嚷嚷着要查呢。” “那赵家小姑娘被家里毁了婚没和他吵,周懿怎么还有心思放在这事上面?” 周礼看了妻子一眼,有一些话他想说却不又不想说,柳绢华是周礼他母亲安排自己的,对方家中是重工企业,算是周氏的下游,两人结婚称得上是强强联合,可问题是—— 对,周礼的母亲还在呢,这一位当年和周老爷子离婚后就隐居在家中极少出门,但是对周礼的把控永远都在,这么多年他都忍了,但没想到结了婚后新婚妻子柳绢华就直接就成了他母亲的傀儡。 人家都说婆媳关系难,周礼家这哪是难。 他们家根本就不存在婆媳关系,到了最后剩下的也只有控制,无穷无尽来自母亲的控制。 按照道理来说周礼是要说韩臻的事的,尤其是周懿可能搭上了韩臻的大树,但是他知道一旦开口,又是责备。 肯定是会被骂着说周懿与韩臻相见的事怎么没拦着。 “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赵雪雪在哪里,她要和周懿闹管我什么事?再说了,周懿现在去找热固溶的麻烦我还巴不得!” 柳绢华不知自己已经错过了最重要的一部分细节,她盯着丈夫不放,咄咄逼人,“热固溶到底是哪里出了事?” “赵吴说是原材料车间。” “我还以为是你呢,”说到这里柳绢华就清楚了,看样子热固溶这事不是周礼下的手。 也对,无论是公司里有人看吕昭钺不顺眼想折腾,还是真出了事,吕昭钺漫天要价这件事却真的触碰到了这两人的底线,周懿往日里闹,柳绢华还会想着法子给周懿找点麻烦,但现在她想了想。 也好,周懿一没助力二没背景,唯一的未婚妻也没了,那就让他去闹吧。 柳绢华也就按捺下周懿的事情不谈,她离去前深深看了周礼一眼,算是代表周礼的母亲默认了周二少继续深挖热固溶这件事的行为。 . 人称周氏的赵大总监的赵总一段时间不好过。 上一次吕昭钺怼他怼的没错,这人纯办公室出身,几十年来,一点技术都不清楚,但勾心斗角什么的学了个全,他本是想借着韩臻的风头踩一踩吕昭钺,不料这一脚下去。 踩着钉子了。 周懿这段时间在邻省工地和公司之间打转,其实邻省那个单,你不能说热固溶黄了就没人盯着了,毕竟是个大生意,周懿尽职尽责地两地跑,才回来就听了个笑话。 原来那赵吴想做个表面文章吓一吓手底下几个中层干部,想让他们快点儿把这事揽了过去,没想到周氏里全部都是人精,这一次没一个部门愿意承担责任,赵吴一咬牙。 你们不是说产品不合格嘛,最简单的方法,老子给你检测到合格总行了吧? 听说技术总监金祁来到赵吴门口打了转,听了这话冷笑一声就走了,底下的人心知肚明,但也没人和赵吴提点一句。 化学就是化学,原材料就是原材料,标准就是标准,这种事情怎么会是你说想合格就能合格的? 赵吴去了几次检测部门都没有成功,于是一气之下喊了所有检测员加班,一个周末下来,检测员哀声怨道,赵吴几十年攒下来的老脸都快丢没了。 周懿倒是看了个稀奇,上次赵吴开会时那般心机,明显是对热固溶这件事胜券在握的,没想到一个月不到,人反而憔悴了下来。 是栽赃嫁祸吕昭钺不成,还是真的这事和他赵吴没关,所以头疼不已? 这些老狐狸们再精明,也不会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赵吴这明显是碰到硬砸子了,甚至还脱不了身了。 周懿回来了一年多了,这周氏就像是一汪死水,越有人搅和越臭,闹出来的笑话越多,他确实想要周氏,但是得到周氏前至少得摸摸这水到底是死是活。 还能不能养活鱼了? 周二少实在是不愿呆在厂子里让身上沾了腥味,于是主动说是要再去邻省看一看工艺。 中午时分周懿以外出看市场的缘由出了门,顺便还给邻省肖工打了个电话约了个时间,顺便还想问问是不是还有人对自己那工艺感兴趣,周懿现在手上没了热固溶的单子,没了订单也就没了钱,没有了钱,那就更没了在周氏说话的地位。 没有地位,热固溶这事他怎么查的清楚? 老肖那边情况不乐观,周懿叹了口气后放下手机,才放下不久,一条短信静静地躺在通知栏里。 韩臻:【信看到了吗?】 周懿拿手机的手停在半空中。 “呵,”您还活着啊。 二少冷笑了一声,要不是韩臻发短信过来他都快忘记了自己存了对方的电话了,周懿把手机放到手机支架上,板着个脸从车子的夹层里摸出了一包烟来。 韩臻:【我今天记起来一件事,大型化工厂是全面禁烟的,但我上次在你房间发现了打火机和香烟。】 我成年了你管我,反正又不是在公司里。 周二少低下头叼住烟头,才刚刚从口袋里摸出火机,叮咚又是一声响。 韩臻:【你知道什么是尼古丁测试吗?】 周美人的眼神凶狠了大半分,他确实是靠尼古丁来提神的,有的时候想事情不得不抽上几根,但是个人抽了那么多年都会有点儿瘾,今天要赶去邻省,他需要在上高速之前提一提神。 周懿:【没抽。】 韩臻第四条短信来的极快。 【我可不想把我未来三年投资到一个管理化工厂的烟鬼身上,如果他不能以身作则的话,想想如果身为管理者都戒不了烟,下面的员工会怎么样?】 “……”韩臻你是不是开了天眼了啊? 周二少迟疑了那么一秒,然后把打火机扔回了原处,这句话确实说到了周懿的点子上,这人左右看了看,又从车窗里探出头看了一圈,确认了一下四周到底有没有摄像头。 没倒是没有的。 周懿叼着烟歪着头,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一下、两下……敲到最后他都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敲木鱼的和尚,周二少一把扯下嘴里的香烟揉成一团,这人举着手机手指微动,飞快地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十几秒后,韩臻发了个,【快了。】 一个多月不回来,再不回来别人都以为老子要为你守寡了!周懿深吸一口气,又深知韩臻的厉害,他把东西全部塞了回去,顺手把香烟揉成一团。 手机又震动了片刻,周二少不耐烦地拿起来一看。 韩臻:【你那打火机挺好的,别因为生气一时间扔了,下次还有用。】 这次周二少不四处看了,他直接下了车,这人认真地在停车场转了一圈,就看了看四周到底有没有摄像头那玩意。 周懿转了一大圈,可能是知道自己闹得有点儿过,十分种后韩臻掐着表再问了句,【你现在需要帮忙吗?】 二狐狸在发短信和砸手机之间犹豫了那零点一秒,如果是一个月前他和韩臻刚刚见面的状况,懿二狐狸他肯定会拐弯抹角不动声色地提点几句,但这人都知道自己是什么样了。 再说你玩我?逗鹰都还要多准备几块肉呢,你这么耍我不准备好多给点? 周懿手指飞快:【有。】 下一秒,韩臻接到了短信,他眉头一挑,只见周懿的短信上只有一个字。 【钱。】 第十二章 订单就是钱,钱就是威信力,威信力就是在周氏活下去的本钱,但周二少还没看到钱呢,关于热固溶的会议通知已经来了。 赵吴:【二少,星期三上午七点半召开有关本月的事故会议,本次会议涉及此次热固溶发货问题,望二少能抽空参加。】 周懿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乐了半天,因为这条消息是星期二晚上十点多发过来的,要是自己睡了,那明天可就有好戏看了。 这段时间周懿在公司和邻省两地跑,除了天气变热了点,习惯倒是已经习惯了,而家里的消息他也没有落下,他不抽烟还能撑一段时间,但赵吴快要撑不住了周懿是知道的。 赵吴撑不住是因为周氏小鬼太多,人又精明。 这一位常坐办公司没什么实权,那些纯专业的知识让他天天又伤肝又伤肾,就在周二少企图跑到邻省跨境抽烟的前几天里,赵吴甚至想要提前休掉年假,甩掉这个烂摊子。 赵吴头疼不已,却不知道自己这般折腾,却让自己的嫌疑洗脱了大半分,不然就周二少发起火来想折腾他,还有赵吴他喘气逃命的份? 热固溶这件事,按照周二少的盘算,最多就是手底下的人想奉承周礼,于是把他的货物拦了,这种事一查就清楚,可赵吴这一想甩手,就说明事情没这么简单。 得罪人的事情是没有人想去做的。 如果这事不出在人事上,那就是自家的生产工艺真出了问题,那么这后面代表的也就是周懿以后真拿到了订单,这货也出不来。 会议通知提早了半个月过来了,周懿明天本还打算去邻省一趟,这人按下跨省抽烟的想法细细端量了这条信息片刻。 怎么是晚上这个时间? 但又为什么不附带参与人员名单? 还是真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车间连带整个生产线条的都要对这事故负责? 周二少想了想,嗤笑一声,他把手机定了个早早的闹钟往旁边一扔,戏既然都已经开场了,那就看赵吴怎么演吧。 星期三一大早,等周懿抵达公司的时候,地下车库里还是空空荡荡的,绝大多数的员工都还没有来上班。 周二少下了车后先不急着上去,这人左右打量了一下四周车辆有多少,仔细看了一眼他又大步走向了外部停车场,周懿花个几分钟转了一圈,心里顿时就有了数。 周氏这种私人企业有一种不上台面的规矩,按照公司里的职位大小,固定的几个好的室内车位是专门留给上层领导的,而且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有人把车停到外面特地去风吹雨打晒太阳。 昨天晚上十点钟的那个会议通知可能是想给自己来个下马威,让自己错过了会议,这种做法显得又小家子气又令人不齿。 也许赵吴潜意识里觉得只有这种做法才最具有威慑力,但是——这年头公司哪个高层没有车? 只要仔细看一看停车场的那个架势,周懿就知道今早到底来了几位,但是他也不确定,因为看着好像总是少了点什么。 不可能才来这么点儿。 怎么熟悉一点的车牌没见几个? 周懿大步踏入办公楼,随便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才七点二十分,周氏集团春季上班时间是上午九点,他进公司几年了,可还真的是第一次遇到早上七点半就开始开会的节奏。 近十几年是传统生产制造业的低潮,为了节省成本,少出加班工资,不少原来三班倒的企业除非是万不得已,连带车间和行政人员,全部都已经变成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小时候在周氏遇见的那种无论节假日生产不休不停的场面已经消失很久了,更别说今天早上把整个公司的重要干部全部聚集一堂,就为了一次可能连结果都得不到的热固溶事件分析。 你说赵吴这次打了什么算盘? 狐美人站在电梯里先不急着按楼层,他嘴角扯了扯,要说和稀泥,周氏上上下下都是和泥高手,周氏以后要真倒闭了,别的不说,这群人直接开个水泥厂估计来钱都来的比现在快。 今天这种架势,怕是想来个闪电战。 电梯叮咚一声抵达了目的地,这次会议室在门外听着安静到吓人,周懿先抬手确认了一遍时间,怕不是赵吴还有何闽辉那两人耍了自己一道,刚想拉开门,手机叮咚一响。 周二少于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七点二十五分,韩臻:【钱到了。】 周二少这些年过的艰苦,所有银行卡资金来往都有短信明细的,本来一点紧张的情绪被打乱成了一团,他深吸一口气,回复了句。 【到个屁。】 不他妈来个几个亿的资本老子找你要钱干什么,没用的男人。 这人猛地拉开大门,才看了一眼,笑了。 到场的几个大佬寥寥无几,周礼、吕昭钺那些一个都不在,再加上出差和不愿意到场的那几位,整个会议室到的人连一半的座椅都没有坐满。 懿二狐狸心里的盘算瞬间放下去了半分。 这人站在门边扫了一眼,高层没来,反倒是中层干部来的差不多了,但明显有几位刚刚在下面是没有看见车的,周懿进去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 “何部长,怎么没看见你那辆SUV?” 何闽辉坐在会议室前端,听到声音后立马抬起了头,这位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一直以来都是技术部门的衣架子,也是今天技术线条的参与者之一。 看到周二少第一句话点的就是自己,何闽辉清楚自己怕是这人心里留了印象,他于是笑了俩声,“节能环保啊,二少,不是限制牌号单双出行嘛,我们现在都约着上下班呢!” “辛苦了,刚开始限号确实麻烦,下次我去城里也注意点。” 身旁几个中层干部连连点头,周懿寒暄一番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他四下打量了一下,上次会议是高层来的齐全,这次会议,是中层来的整齐。 七点三十分。 会议即将开始,周二少坐在了门口拿出了笔记本准备好了,倒是赵吴那人赶在最后一步进了会议室,这人径直坐在了顶前端。 “……” 刚坐下去,赵吴和周二少对上了眼神,可能是记起来以前周懿的厉害,赵吴于是微微把椅子挪到了一边,坐在了侧边,至少还记得不能坐正位。 赵大总监看了一下全场人员,翻了翻手里文件就开口道,“既然人来的都差不多了,那就开始开会吧。” 这就开始了? 周懿环视了一圈,这么大的架势,用了周氏最大的会议室,放眼望去只有寥寥几个中层,高层的除了赵吴在,其他的全部都缺了席,周懿看了这架势一眼,慢慢地合上了笔记本。 他有点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热固溶这么大项目黄了的事情高层确实不慌,因为这些年周氏养都已经把他们养肥了,再说周礼又一心想要讨好这些老干部们,就算有事也是不会下重手的,以后跟对了人就行。 但是靠周氏吃饭的这些中层们,可是一个比一个慌,他们上有小下有老,月初还房贷月末还车贷。 即不能像技术总监金祁那些大佬一样等着退休,也不能像原材料车间吕昭钺那样的大佬背后还有一整个车间支持。 今天在场的各位,全部都是真心想求着自己,不想当这件事里当替罪羊的。 那就是说,赵吴这家伙之前查来查去,还真的查出来了点什么。 “那好吧,”周懿的目光环视全场,嘴角动了动,“那我们就开始吧。” 赵吴哼了一声,可算能开始了。 “二少啊,热固溶这个订单出了事以后,已经快过去半个月了,今天我们把各位部门的负责人召集过来,其实也是在场这几个部门想要说清楚问题到底在哪里。” 由赵吴主持会议,这人尤其喜欢打官腔。 “热固溶这个项目,公司是投了大精力去做的,真到了临场的时候反而却出了问题,公司以前针对热固溶的项目分了好几个部门,有市场反馈组、有技术攻关组,有现场施工队,还有工地上也是二少去跟进的……” “咳咳,”周懿咳嗽了两声。 他一早上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可不是来听赵吴说这些套话的,周二少伸手点了点桌面,“说重点和结论。” 赵吴从鼻子里送了一口气出来。 “我们细细理了一下,主要是送到邻省的货,没了。” 周懿往椅子上一靠,想着你还真敢说啊。 于是他打蛇顺棍,“那货呢?一个项目提前准备了快一年,到了真施工应用的那一天,结果我们自家没货了?” 周二少的声音有点大,其实当项目出了问题的时候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说到底,就为了一个小小的生产原材料调度问题,公司里几个部门来回推诿,兜兜转转,竟然扯了整整一个月还没个结论下来。 “货是做了的,”赵吴悠悠地讲。 “我知道,热固溶之所以能够上大线条,是因为前期的试样都成功了的,”周懿的语气里带着不耐烦,“不要和我说是做不出来,试样能够成功,那么为什么大生产样却没了?” 听到这句话,在场几个部门主管脸上的颜色都不太好看,周二少虽说在高层中没有什么地位,但他毕竟也是周氏的二少爷,开除一个中层可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可这群人今一大早主动聚集在这里,就是想把事情和周二少说清楚。 因为这事不是他们的锅。 “二少,听我这边解释,事情是这样的。” 仓库杨主管先主动开口,这人斟酌了半天,才慢慢道出了实情,“不是我们没有货,热固溶全国现在就我们一家,生产下来也没有出货也就没有损耗,东西入了多少都是没有少的,全部都摆在那里,你可不能说是仓库把货吞了……” “但货就是没了!”周懿最讨厌有人说话结结巴巴。 “这是……”杨主管左右为难,面露难色,“是因为检测这边给不出合格报告,按照流程我们就走不了,发不了货啊。” 周懿脸色沉了半分,对面那人深深叹了口气,“我们也想把事情做好,但是检测那边……” “慢点慢点!”检测部门肯定不会接这个锅的,张志勇立马站了起来。 “二少,说是这么说,还不是因为产品确实是不合格,热固溶的项目你也经手过,我们心里都清楚,热固溶的施工工艺确实要求严格,要是按照国外的标准,这些产品真的没有一项是合格的……” 周懿合上本子,往后坐了坐,全场所有人都被张志勇那公鸭嗓吵得头疼,这一位是个无比爱在小事上纠结的人物,张志勇认真朝周懿解释。 “二少你是专门出去学过热固溶的,也清楚这国外的指标有多严格,你要是要我放行,可以!那就再拿一个我们内部标准出来!是吧,如果不合格,那就改标准。” 这人都快爬桌子上去了,在场有人嗤笑一声。 何闽辉扔下手里的笔,技术部门可算发了话,“别开玩笑了,老张,内部标准应该是高于外部标准的,你怎么能自降规格?企标大于行标,行标大于国标,这才是常理。” 周懿盯着那人不放。 “你这东西就算起草了,”技术部长摇摇头,“我们这边是不可能认同的。” 又到了喜闻乐见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环节,在场众人就像是唱戏一般,你一句我一句,看着热闹,但似乎看着句句都是商量好的。 就像是高手过招,看似凶险,但招招避开了要害。 会议室吵成了一团,每个部门都有每个部门的理由,每个人都似乎有无尽的难处。 周懿听了糟心不已,他这一屋子扫过去一看,心里就大致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情况了,二少不由嗤笑了一声,全场被那笑声一惊,只见这人嘴角上扬了一个弧度,但那眼神却冷得吓人。 周懿皮笑肉不笑,眼中带刀。 “所以这么长时间你们就没人和我说一声?” 全场安静如鸡,刚刚几个声音大的嘴巴闭得老紧,刚刚全场只剩下生产以及采购一句话都没说,一个是怕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一个是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随便吱声。 周懿猛地一拍桌子。 “这项目是我引进的,标准是我翻译的,出去都出去学了三年,这些东西我不比你们清楚!整整一年!做不出来就和我说!你们现在和我说你们做不到弄不好是几个意思!如果大生产不能成功,那你们现在告诉我为什么小试产品就可以?” “想要和泥至少也得给我尊重一下客观事实吧!” 第十三章 全场寂静无声,大家心知肚明,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周老爷子一倒,周礼又还在,哪条消息送得到二少手里?前面的货物确实是在老爷子眼皮底下做的,周二少盯了许久,所以不出差错也有可能,但是周懿一去工地…… 别的不说,其他人忙着生产赚钱的大头呢,中间环节又疏忽了点什么才会使得周二少的货物全部毁了。 但他们又不敢直说。 说到底,还不是想着周二少只来了两年不清楚公司情况,报信也专门挑着好的糊弄,要不是真的到了要上场那一天,检测多了一个心眼看了一眼仓库里的东西,发现全部废了,在送到二少手上之前及时处理了。 不然在场所有人当场就是一个词—— 开除。 实际上这么大失误,‘开除’还算是好的。 “如果……” 主持会议的赵吴开始主动拉仇恨,他其实也不看好什么新的工业技术,热固溶光是看着就是个砸钱货,还别说花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还弄成现在这样。 再加上周懿把调查这件事烂摊子推到了自己身上,赵吴更加不喜。 他倒是忘记了上次自己想踩吕昭钺时干的好事,这人把话题一转。 “……这样吧,二少,如果你觉得公司制度流程什么的太麻烦,人力调动又不配合,信息沟通还不流畅,二少不如自己专门成立一个热固溶部门,以后专项专立,二少就走自己那边的流程,就不用拜托我们这边再办了。” “……” 周懿被怼得差点笑出来,成立一个部门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人从哪里来,组织架构是什么样,与车间的生产又是什么关系,这里面弯弯道道那么多,有些呆了十几年的老手都不敢随意提起这个。 他现在一个立马要解决的问题,你赵吴给我个要花大半年的解决方案? 他可看清了赵吴这人在这件事里的作用,这人虽然一心想讨好周礼往上走,但却胆小怕事,暗地里踩人可以,大张旗鼓害人就怕了。 在场几个部门主管看着周二少放在桌面上的手抽了抽,却最后又牢牢地按在了桌面上,看样子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到底是年纪轻,没了父辈的支持他在这群狐狸口中是抢不到肉的。 “好,”没想到周懿同意了。 二少盯着赵吴,慢慢地笑了,赵吴被那笑容看得心惊不已。 “可以,新建一个部门可以,赵老是过来人,你都开口了我就去和我哥哥商量一下,只不过新建一个部门的话,部长级别至少是什么,独立科室的话,走其他流水那还在不在总部的监管之下?” 赵吴脸彻底阴沉下去。 “还是说模仿新厂区水融法那边,我独立出去,”周懿桃花眼弯弯,看着喜气洋洋,但句句话都像刀子一样从赵吴心上划过,“那是不是要拨出一部分经费来?” “多少万?怎么说热固溶可以和水融法比一比,光是建厂就应该是一样,以亿起步吧?” 全场听了这话齐齐咽下去一口吐沫,周懿侧过头去问,“大家觉得呢?赵总是我哥哥的得力助手,既然你说给我个新部门,那肯定就是他授意了,我这边没问题,直接告诉我多少万,多少人就行。” 俗话说神仙打击小鬼遭殃,今天几个围观周氏上层斗争的中层干部们一边遭殃,一边吃了一个好瓜。 没想到周二少句句带血,一击反杀,直接要求分钱分地盘,反倒杀得赵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热固溶别说分家了,光是那套专门的设备就价值上千万,划分出去那就是真把东西送出去了,赵吴听了都肉疼,他赶忙伸出手,“那可不必了,二少何必想这么远……” “没事,你都开了口嘛,”周懿点着桌面,“在场这么多干部作证呢,我现在就和我哥哥好好聊一下。” 眼见着这瓜再吃下去就消化不良了,“哎呀,二少啊,你先把这事处理好了再说长远的对不对,”检测张部长上来打圆场,张志勇不怕别的,怕的是听多了后面被赵吴那人穿小鞋。 他一开口,全场其他中层也纷纷开口,“也对,二少,等一等吧,今天这会先开完吧!” 这群人清楚,话题要是再扯远,怕是锅永远就要在自己头上了。 周懿抱着双臂,“成,既然检测都说了,我就不想远了,”他语气顿了顿,“但问题那如果我现在就要合格产品,也先不管邻省那个项目的产品了,我就问合格产品,到底什么时候能有?” 赵吴立马扭头看向检测,“那就要问检测那边什么时候能出合格报告单了。” 张志毅一愣,没想到又开始了,他继而转而踢球给生产。 “生产那边的产品提交过来的一直不合格,我们也没办法,必须要按照规矩办事啊!” 生产沉默了那么久,现在总算有理由可以开始喊冤了,这群人和击鼓传花一样,停到哪里喊冤到哪里。 “二少,车间又动不了配方,我们这群大老粗人均学历那么低,配方都看不懂,大家只管生产,你要什么我们生产什么,这前几批不是没问题吗?如果说……如果说……” 生产部部长性姜,是个已经在周氏工作了快三十年的老人,这一位基层做得久,凡事也看得清楚摸得透,姜守信难得咬了牙说了一次狠话。 “要是车间的问题车间肯定负责,但是这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车间也不知道,我话就抛在这里讲明了,就算再生产也可能不会合格的,这事技术需要出面来解决!” 击鼓传花传到最后,周懿看了过去,看最后一位苦主怎么哭。 技术部长何闽辉苦笑了一声。 “车间里生产的产品不合格我们是知道的,但是二少你的热固溶项目是公司的保密项目,就连技术部又接触不到配方,这个产品的原材料市面上买不到,真要查,就要从源头查起……” 周懿知道为什么何闽辉一个插不上手的技术部部长都要来参加会议了。 如果今天这群人的目的真的是他猜的那样的话。 何闽辉深吸一口气把话讲完,“所有的配方都是老周总安排给原材料车间,就连大生产车间都是原材料那边派人独立指导,负责那边事务的吕总今天又不在……” 周懿知道了,击鼓传花传到最后,何闽辉还不是最后一家。 花落到了自己手里。 大家齐齐看向他,周二少把笔一扔,“成。” 每个人都有机会哭诉,都有足够的委屈和藉口,但是周懿是没有的。 “我去找原材料车间的负责人吕昭钺。” · 今天这场会议开完了以后周懿坐在原处整整大半个小时没有起身,他心里现在很清楚。 热固溶这件事不是赵吴。 虽然上次听说吕昭钺花钱那么大手笔的样子周懿就隐隐觉得不对,但是赵吴今天和这群中层们的表现却让周二少清醒了片刻,转而又迷惑起来了。 这群家伙一个劲地把自己往吕昭钺那边推,所有部门隐隐地都指望自己对上吕昭钺那人,是知道自己猜测中只剩一人误打误撞,还是集体做戏? 为什么要我出面去谈? 周礼放弃了吗? 原材料车间在公司的地位极其特殊,这些年来吕昭钺一个人把原材料车间弄得像个铁桶一样滴水不漏,今天周懿开完会后不但开口说要配方,还说他那边的生产的东西有误?甚至还说热固溶这件事是他车间的锅? 以吕昭钺那人的脾气,不把东西甩你脸上算是好的了。 懿二狐狸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热固溶这事不是周礼直接下的命令,也不是赵吴出的手。 而且就今天会议上这么一看,别说谁想动热固溶了,光是想把这事绕过这群中层干部都要脱层皮,谁能有这么大能耐? 除了周老爷子,能在公司里这么干的那就只剩下吕昭钺了。 这是无意的还是…… 周懿凡事多个心眼,自己不在公司的这三年里,准确地说,是这十几年,吕昭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货色?如果真如表面上那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肯定不会让这些中层忌惮成这样的。 就在周懿陷入个人思绪无法自拔地时候,倒是他助理第一次来解了围。 “二少。” 助理敲了敲门,获得许可以后将一个宴请消息告知了自己。 “今天中午原计划是没有安排,但是现在有一个临时会餐邀请,是在市区金满阁,不知道二少这边有时间吗?” 周懿皱眉,“谁发起的?” “吕总。” 说曹操曹操到啊。 才说完自己要去找吕昭钺麻烦,结果没想到这一位率先找到了自己,这一餐不是鸿门宴就是鸿门宴,周二少想了想还是得去,不然就显得害怕了,他喊住助理。“帮我和吕总说一声,我今天中午会过去的。” . 到了地儿周懿才知道为什么刚刚助理把话说得那般含糊了,金满阁是最近才开张的新店子,赶过去的时候吕昭钺那人已经点好了餐。 “欢迎欢迎,二少你来啦!” 周二少审视全场一圈,诺大的包厢,说是会餐,其实也就他们两人。“听着信儿就赶过来了,”周懿笑了笑,诺大的圆桌,他挑了个距离吕昭钺最远的位置拉开椅子,“吕总喜欢吃海鲜啊?” “二少啊,我先点了没问题吧。” “没有,没有,吕总是熟客,你来点我也放心。” 周懿笑着坐下,服务员赶忙呈上茶水,周懿低头看了一眼桌上那一套工具,笑了,“今天中午这是吃螃蟹?” “对,”吕昭钺笑了,他抿了一口茶,“虽然国内还没到吃螃蟹的时候,但是年纪大了,想吃就吃呗,不要客气,这家是从海外空运过来的,新鲜着呢。” 周懿倒是笑着接过了这个话题,龙城人喜欢辣,也喜欢鲜,但吃海鲜的点儿周懿确实知道的也不多,一是离海远,二是河鲜其实挺多的,已经弥补上了这一部分的空缺。 他喝了口茶,“吕总喜欢就好,我都可以。” 还没上菜呢,周懿但也是真的有点儿饿了,他今早上来的太早,早餐没吃什么东西下去,中午匆匆赶来这里,要早知道是吃海鲜,周懿就先吃点什么垫一垫了。 “二少啊,”吕昭钺等着上菜的时候突然问了声,“听说你今天早上把赵总给气着了?” “没有,”周懿笑起来显得朝气满满,却透着一股年轻人的生涩感,“赵总说要给我分家,我就多问了句怎么分。” 其实周氏高层也存在着歧视链,财政出身的看不起技术上来的,技术上来的又看不起生产线条,生产线条又鄙视那坐办公室的,坐办公室的又常常把财政排除在体系外。 这个诡异的圆圈存在很多年了,今天听说赵吴吃了瘪,吕昭钺反倒没有不高兴,还觉得周懿做得挺对。 “没错,有些事情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吕昭钺看周懿那副青涩样子,于是试探性地问了句。 “对了,二少来家里工作多久了。” “快两年了。” “嘶,我记得几年前二少就入公司了吧,对,中间又出去读了三年书……”吕昭钺眉头一挤正准备发问,周懿的手机突然响了,铃声大作,吕昭钺不急,“先接电话,你先忙。” 倒不是电话,而是短信。 今天出了会议室后周懿就把手机铃声调回来了,还调的有点儿大,没想到这个时候倒是帮着自己从刚刚那问题里脱了身,周二少表示不好意思,拿起手机一看。 是韩臻。 12:00,韩臻:【今中午有饭吃吗?】 周懿倒吸一口冷气,韩臻这些消息你说直男吧,还挺直男的,但你说不准吧,准得惊人,次次都像把刀一样划着周懿的心脏边缘掠过,这次倒是把周二狐狸火气弄得上来了。 他干脆不理,直接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周懿把声音调到最小,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来。 “没事,你继续,就一个骚扰短信呢。” 第十四章 正好开始上菜了,吕昭钺倒是没说什么,刚刚那个话题过了也过了,等到菜上齐了后周二少看了那架势才知道身前这一位是真想吃螃蟹了,他盯着身前这帝王蟹无感,倒是吕总急不可待。 对方也不客气,直接开始。 “我说小周啊,你说现在的空运真发达是吧。” 吕昭钺手边一套蟹八件,却是没用的,那人伸手抓了只蟹腿,吃得头也不抬,周懿点点头也形式性地取了根,“确实。” “当年我过苦日子的时候,想吃个螃蟹可是真难,现在条件好了,空运发达,一送就到,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吕昭钺话题猛地一转,“二少也在国外带了几年,什么感觉。” “其实国内国外都一样,我主要呆在唐人街那边,氛围还是和国内挺近的,”周懿放下筷子,不愿多提这个话题,他表扬了句,“倒是现在物流极其方便这点倒是真的,吕总这螃蟹新鲜。” 吕昭钺看了一眼,“那你怎么不吃?” 周懿动作一顿。 对面那人眉头一皱,“我记得小周以前最喜欢吃这个了的,你爸爸以前带着你和你哥哥专门去钓过螃蟹还记得吗,大晚上的,等渔民捞上岸你们俩就嚷嚷着要吃,你那时候可能吃了。” 小时候去湖边捕螃蟹还是几岁的事情,而且自从周懿前几年受了寒以后,这类东西确实是碰的少了。 周懿不确定今天吕昭钺这人今天是故意提起以前的话题想在自己伤口上撒盐,还是就想找自己这么简简单单吃一餐饭,周懿伸手碰了碰桌上的工具,随口讲了个藉口。 “几年没碰过这种鲜物,倒是忘记了怎么用了。” “那就用手抓。” 没想到吕昭钺直接就这么开口了,那人吸得那蟹钳嗦嗦得响,令人厌恶不已,周懿放在桌面上的手不由收了收,但周二少还记得对面这人是自己长辈,在周氏也是个说得上话的。 于是他语气婉转,“我确实不喜欢这类鲜物。” 吕昭钺听了这话抬头看了周懿一眼,这人虽然是作为周氏集团中的一名下属,但他骨子里还看不起周氏两兄弟的,他把人看得轻了,敬畏什么的自然少了大半分,什么事话都说得出口。 看到周懿不动筷子,吕昭钺干脆停下手里的,“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啊,不懂礼貌也是真的,叫你们吃一餐饭呢,乖乖地来吃饭就好了,非要玩什么花样,这样不吃,那也不吃。” 周懿语气冷了冷,“这不是因为吕总只有螃蟹。” “那是我只给你吃螃蟹!” 吕昭钺把手里的湿巾往桌上一扔,“自己赚不钱,那没实力说话前长辈让你吃什么你就得吃什么。” “吕总在说什么我可不懂,但是海鲜有的人吃得了,有的人过敏呢,吕总下次可要照顾点小辈,”周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是故意假装听不懂对方在提点什么,吕昭钺见状不由拉长了声音。 “热固溶那件事的调查呢,赵吴已经转交给我了。” 周懿在心里暗自嘲讽了一句,看样子赵吴还是没有硬气满一个月,才上手就怂了,他假装不懂,“所以呢,这和螃蟹什么关系?” “周懿啊,你呢,毕竟是老二,”吕昭钺就算听过龙城懿二狐狸的称号也不怕这个年轻崽子,于是他话说的无比直接,“你爸愿意花钱让你弄那热固溶就是好事了,你就别指望别的,我问你,你这热固溶就算能做下去,有人买单吗?” 周懿坐在吕昭钺对面不吭声,吕昭钺冷笑一下,“你现在吃的是周氏的,用的是周氏的,周氏让你吃螃蟹,你就得吃了这螃蟹,别东想西想,在你想着挑菜色前,你总得先有点菜的资本。” 吕昭钺这般开口就有点狠了,但他确实是有资本,周氏最重要的核心就在这人手上,更别说他还是周礼的最强大的助力,没人敢得罪,吕昭钺不想周懿在周氏继续混了,周懿现在这个被架空的二代还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人正想继续,“别浪费家里的钱去做……” 周二少一抬手腕,打断了对方的话,“不好意思,没想到已经这个时间点了,我要打个电话出去,每天中午都有人等着我报平安呢。” “……”吕昭钺舌头一僵,周懿还真的掏出手机开始打算打电话了。 他边翻边说,“您刚说的嘛,我们这些小辈不懂礼貌嘛,再说您刚刚不是说您挺大度?” 吕昭钺被怼了个结实,周懿没有开扩音,反倒是直接选择了视频通话,这人一边打电话一边给吕昭钺使脸色,对面那人的脸色不由越发的黑了,视频一接通,韩臻那人的面庞出现在屏幕上。 韩臻一边举着手机一边收起手中的雨伞,画面抖动,大雨磅礴,身旁有人问了句什么,韩臻摇摇头看向了这边,周懿撑着脸举着手机笑了。 “亲爱的,你刚问我今天中午吃什么。” 这嗓门腻得周懿他自己都有点儿泛酸水,没想到韩臻倒是不在意,那人挑挑眉毛,温柔的男声压过了雨声,【那你吃的如何?】 周懿笑语盈盈,“有人请客呢。” 说完他把手机朝吕昭钺这边转了一下,这老头最讨厌年轻人这种玩法,吕昭钺挡住脸,“干什么呢。” 毕竟是韩臻,才几秒就理解情况了,这人的声音带着独特的辨别力,低沉又悦耳,【别这样,吕叔上了年纪不喜欢这样,你怎么吃个饭怎么还玩手机。】 周二少笑眯眯,歪头一笑,“想你了嘛,韩少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韩少?”吕昭钺突然插了一句嘴。 周懿现在可没空理会那人,这是他自上次信件事件后第一次面对韩臻,假笑还可以坚持一分钟。 韩臻哪里不知道周懿那点儿算盘,他停下了脚步,这人身后是看不见尽头的雨帘,韩臻舒展了一下筋骨,雨伞在手掌中转了一圈,他撑着雨伞在电话这一头倒是不脸红。 韩臻低头凑近手机,轻声,【这样,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这一声声音小,只有周懿听见了,对面吕昭钺还在暗自思索这个‘韩少’是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个,又记起对方刚刚那句‘吕叔’,不由脸色一变。 而这一边,周二少却骤然没了笑脸,视频两端那两人不约而同纷纷远离了屏幕了一点,刚刚还是都是一幅含情脉脉的样子,现在两人的双眼却都透出了一种嫌弃感,看样子都被双方恶心到了。 周懿和韩臻在视频中对视许久,互相厌恶,倒是那一边那位面色淡然,像是刚刚说那句话的不是自己一般。 周懿嘴角抽了抽,声音里刚刚那甜到发腻的声音可算没了,他嘴唇微动,吐出一个词来。 “我不。” 这声又短又快,没带着腻味反倒多了几分调皮,韩臻像是猜到了结局般侧过头去,这边周二少刚想把视频一关,吕昭钺突然伸出了手,“慢着!” 周懿就等着这句话呢,他抬起头,对面那吕昭钺想了想,“二少啊,就你这电话那头那人,嘶,声音听着熟悉……” 吕昭钺挑着眉毛看了自己一眼,这下不咄咄逼人了,这下不揣着架子说自己吃白食了,这下不再觉得自己不讲礼貌了。 这人下意识地转了转手底下的盘子,吕昭钺问,“是锦城的韩少吧?” 之前说过,韩臻曾经在周懿家住过一年,而周老爷子又是个会算计的,那一年的时光里,十八岁的韩臻同龄人没怎么见,倒是把周氏一些相关领导相处了个遍。 这里面就有吕昭钺。 上次韩臻回来了以后,这群人精无一不记着以前的事情,就等着韩臻下周氏来再续前缘,但没想到韩臻只去新厂打了个转,吕昭钺现在一想,才记起来周二少当年是和那韩少爷寸步不离的。 周懿抿了抿嘴唇,半天才挤了‘嗯’出来。 周懿装了一中午的老实,刚刚吃了一肚子的火,今天这场酒席可算有发挥的余地了,周二少的嘴角上扬了大半个弧度,“对,是锦城的韩少,以前不是玩的好吗,上次见了一面,就联系起来了……” 要说装,周懿这表情一出,任谁都觉得这人是单方在炫耀,电话还没挂断呢,韩臻在那一头肯定听得清楚,周懿将手机按在桌面上,手指正无声地轻点着,低头一看,韩臻那人正面无表情看着自己。 周懿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个坐姿,他盯着对面那人问,“怎么,吕总也认识韩少?” 吕昭钺坐在那里暗自琢磨了下,本来热固溶这事他想着今天糊弄糊弄、敲打敲打,让周懿闭个嘴就过去算了,看今这般表现,吕昭钺反倒觉得这里面其实还真的有点儿事了。 “认识,认识呢,十年前见过,上次韩少回龙城的时候我正好在外地出差,”吕昭钺抿了口茶,“我听着那韩少声音记起来了,怎么,小年青现在到哪一步了?” 周懿坐在自己对面,听了这话似乎一愣。 毕竟刚刚几分钟前您还怼着我说说小年轻吃家里软饭呢,现在就关心起我的私人大事了,周懿一副不想回答的样子,甚至神情上还带着点抗拒。 吕昭钺隔着一个大圆桌自然是看不到周懿手机屏幕此刻是什么样,只见那周二少垂下眸子,迟疑半晌以后看向了自己,那双桃花眼里波光潋滟,似乎带着点东西。 吕昭钺盯着不放,只听见周懿轻笑一声,那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不屑,又似乎带着一点疏离。 周懿撑着脸,不知道对谁道。 “也就我一普通朋友。” 都是过来人,吕昭钺怎么不清楚这‘普通朋友’的意思,周懿早不打电话晚不打电话,选在这个时候,不就是拿着韩臻来示个威。 他知道赵家已经退了婚约,韩臻那小子十年前确实也有点印象,刚刚周懿那么一说,吕昭钺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人精。 这人态度转了大半,“韩少来我们这边谈工作,不是二少那热固溶能上了吧?还是说是专门来给二少做生意的?” ‘再见,’周懿低头做了个口型后顺手挂断了电话,他撑着下巴看了过来,一副无可奈何地模样。 “没有,我连韩少在忙哪一块都不知道,怎么好把热固溶这技术介绍给他。” 这人八句实话里掺着两分假,但偏偏让人看不出那句是假的。 周懿叹了口气,“再说了,刚刚吕总都不是说了吗,我还要靠周氏吃饭呢,这热固溶的工艺不是大型工厂接不了吧?倒是吕总在这地区人脉广,到时候却是要靠吕总来帮一帮我。” 这种事情,你否认比承认更加有效果,吕昭钺听了以后哈哈大笑,心却沉下来了一截。 他在这件事原先的基础上多想了一步,他确实不想在周懿这热固溶的事情上纠结,但没想到韩臻下龙城后还在这事里面掺和了一把,吕昭钺不快,怪不得赵吴最后还是把周懿这个烂摊子推给了自己,不是因为自己施压的缘故,原来是周礼那边过不去了。 周懿找了韩臻撑腰,周礼后面则是有周老爷子,两人个都厉害。 吕昭钺额头隐隐出了一层汗。 “说的也是,说的也是,不过二少不要急,你那工艺能行的,我刚刚说啊,说二少你……” 周懿面无表情把话接了下去,“说我吃家里的软饭,什么都不能吃只能吃螃蟹,想自己点餐要这要那还没资格。” 吕昭钺想着刚刚这不是还以为你后面没人嘛,他深吸一口气,“是我没把话说完,二少想吃什么吃什么,我们长辈来买单,只要你着热固溶有新的订单了,一切都好说!” “也就是没订单前吕总就不帮我查事故原因了是吧?” 周懿一针见血,吕昭钺实在没了胃口,周懿往后坐了坐,又喊服务员进来,点了只螃蟹。 “我的饭,不用长辈操心,也不用长辈帮着出钱,吕总喜欢吃螃蟹我就请你吃螃蟹,但是事情归事情,活总是要做的,对不对?” 吕昭钺心事重重,周懿这番敲打太过有力,这人身后韩臻的影子看样子是逃不了了,这人试图挤出一个笑脸来,“那二少,我今天难得出来吃一次,”吕昭钺知道自己得接下这现在这只螃蟹,毕竟自己刚刚太过嚣张,现在是真落了下风。 螃蟹来了。 “那就不客气了,你这边随意啊。” “当然,吕总随意,”周懿打完电话后语调就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他盯着吕昭钺不放,倒是把那老狐狸盯得浑身不舒服。 周懿笑道,“吕总随意吃,这单我请了,只要您——” 他声音拉长,“不怕拉着肚子。” 说罢周二少就喊服务员别走,不干别的,帝王蟹又给整整齐齐地给对方整了三只。 第十五章 那天中午周二少是笑着离场的。 晚上却是板着脸回家的。 这人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冰箱摸食材。 你要说周懿不能吃,那是一回事,但是要这人看着别人吃,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周二少中午没吃什么,回了公司后看到那些干巴巴的粗纤维饼干喉咙疼,下班回到家,首先从冷冻室里摸了一块五花肉出来解冻,又洗了把米把饭蒸起。 “螃蟹……” 周懿语气里透着几分狠意,“螃蟹!”,这人似乎对那玩意极其厌恶,周二少从冷藏格里摸出最后一个柿饼,叼着还低声咒骂了一声。 “吃那么多,也不怕嘌呤过高。” 要说今天吕昭钺哪儿把周二少惹得最狠,不是那些试探和不屑,也不是吕昭钺的那臭脾气,反倒是因为今中午把这位给饿着了,周二少用脑过多,自然也容易饿。 你看热固溶这件事磨磨蹭蹭了这么久,周懿一头扎进去,一开始他和韩臻都以为这只是周礼或者周礼的手下为了为难自己故意下的绊子,结果韩臻一出马,周礼就怂了,不是周礼干的。 然后周二少出面,赵吴接过了烂摊子,不到一个月,赵吴又怂了,现在上了吕昭钺,阴阳怪气的,碰面第一句话不是提点周懿热固溶这事不能查下去,而是问周懿热固溶这项目还有没有订单。 这就好玩了,今天吕昭钺的口气一半是周懿你尽管查,查到了什么他都不怕,剩下的那一半的内容点的就是,就怕周二少你查到了源头可依旧没有订单那就好笑了。 吕昭钺绝对和热固溶黄了这事脱不了关系,但就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关系。 周懿越想越气,但又饿得很,他叼着柿饼不松口,仿佛就是在咬一只螃蟹。你看,有的人吧。看着光鲜亮丽,平日里一副神仙样子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实际上,少了一餐都不行—— 饿着他了小心分分钟和你翻脸。 周二少叼着柿饼等肉解冻,手机突然叮咚了一声。 咬柿饼的动作一停。 周懿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喷气声,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发过来的,他站在厨房里先填了填肚子,悠哉游哉地洗了把手。 拿起来一看,接过是包名章。 周懿可没想过这会是韩臻呢,他点开通话,包名章第一句就是,【哎呦喂我的二少爷啊,你可算看到消息了。】 视频那头包名章穿得就像一只熊,那人站在冰天雪地里,鼻子冻得红彤彤的,周懿特地伸头出去看了一眼龙城的天气,确认了季节后,他皱眉,“胖子,你真去俄罗斯猎熊了?” 【猎你大爷,我这是在切柳斯金角,老子,老子我……】包名章四处看了看,自己也不确定,【我他妈应该还在亚洲呢,我和你说件事,别挂!】 周懿哪会挂,他的五花肉可以了,这人低头开始处理食材,包名章这一头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包小胖子吸了吸鼻子,【韩臻回来了,信都递我手上了!】 手起刀落,五花肉中还带着冰,周二少抬起头来,目光微寒。 “什么?” · 龙城这群人一起聚的地方有好几个,如果要牌面大,那就去上次的环湖,如果要私密性好,那就得去市中心的那一家清吧,但包名章给的地儿不是这两处。 韩臻在的这一家叫‘Charme’。 周二少踏入这家店的时候刚刚好晚上十点整,正是这种夜店人流量提升的好时候,周二少刚刚从车上下来,有人轻轻吹了声口哨。 皮靴踏在地面,这人理了理身上的衣物从车厢里钻了出来,亮黑色的紧身皮裤紧紧地包裹着他的臀部,周懿上半身一件深蓝色V领衬衫,深度恰好,在这种光线下,隐藏在衣物下的那一节若隐若现,让人遐想无比。 光线暧昧,洒在这人身上,越发显的周二少白齿红唇,本还有人站在他身前拦一拦的,“先生,我们这是会员制。” 周懿嗤笑一声,“得了吧,等着看我笑话的都在里面等着呢,怎么不知道我是谁,”这人修长的眼睫毛如蝴蝶展翅般微微颤抖,周懿看了门口那人一眼,留了张名片踏着音乐声就进去了。 里面人潮涌动,乐声震耳,能把韩臻请到这种地方来的人可真有面子,周懿是知道那老学究一样的玩意的喜好的,他还想着包名章报错了信呢,那边有人看向了自己。 周懿认识,是上次一同陪着韩臻骑马的那群人中的,那人看到自己后笑着低头不知道对什么人说了什么。 看样子来对场子了。 他大步穿过人群,守在那里的人抿着嘴看自自己,一副想要看好戏的模样,周二少越过人群看过去,只见那人群中众星捧月围着的那位,可不就是周二少心心念念了一整个月的韩大少吗? “哎,”见周懿往下走,有人嘀咕了句,“那桌可没你的位置了。” 周懿倒是不慌,他才不想挤在那群人中间当着大家的面去当个舔狗,他周懿就算是做戏追人都是有自己的原则的。 全场的注意力都放在这边,但却只见周二少挑了个邻桌的位置,这个角度好,韩臻这群人的一举一动一览无遗,见状有人在韩臻耳边轻轻笑了声,“怎么,周懿他这是要盯着我们喝啊?” 今白天还在大雨中穿梭的韩少笑而不语,这人身上的黑西装还没来得及换下,韩臻抿了口酒,微微举杯朝周懿示易。 晚上好。 周二少面不改色,喊来了服务生,“来一杯最贵最好的。” 可能是见得多了,倒是知道这些暴发户或者俊男美女们之间喜欢玩什么,不到片刻就递上了酒来,周二少接过后微微侧头,示易服务生近一点。 “看到那边坐在正中间的傻大个了没?” 服务生一愣,看了个过去,周懿顺带朝着对面举了举杯,韩臻笑而不语,周二少轻声道,“我的酒记在他账上,劳烦等下你把这杯酒的价钱写的再高一点。” 这么多年可能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服务生不由笑了,他连忙拒绝,“这事我们可做不了主,要是对面那位先生愿意,你可以和他说一声。” 周懿抿了酒,笑着放过了这个话题,倒是韩臻身边的人看了稀奇,“周二少这是要当着韩少你面爬墙啊?” 韩臻深深地看了这人一眼。 对方立马改口,“哦,这是要当着韩少你面去故意勾引其他人,要你吃醋呢,下策,真的是下策。” 说了还不如不说,韩臻和周懿隔着人群遥遥相望了一眼,今天这场很简单,就比的是谁先沉不下气,谁先起身了。 周二少身边没了人。 但很快这人身边就会有,像周懿这样的美人儿独自下了夜店,一身这样的打扮又落了单,他不打耳洞,又没有纹身,甚至连头发都不曾染过,看着一副浪荡的模样,实际上连骨子里都透着一股清纯。 周懿坐在这个喧闹无比的空间里,就像是一位天使走错了一步误入了凡尘,在场几个眼尖的老手都盯着周二少不放,虎视眈眈地盯着下口的机会。 只要能在这洁白的牡丹上留下一道污痕…… 在众人的注视下,周懿动了。 韩臻是知道对方的习性的,周懿生性狡诈,确实喜欢给人下套,但是却没什么耐心,一件事如果没达到自己的预期的话,就会主动动手,这一点十年时间里倒是没什么变化。 只见那人举起身前那杯酒,周懿没有和身旁那些虎视眈眈的家伙对视,反倒和韩臻对上了眼。 周二少朱唇微启,鲜红的舌尖在马丁尼杯缘上的海盐上点了一点,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韩臻咳嗽了一声。 不会喝就不要喝,韩臻别过头去,身旁的陪客早就知道这位心不在焉,但又不好说什么,他们继续刚刚的话题,“话说制造业这一行……”才开了个头,声音又小了下去。 韩臻顺着身旁那人的目光看了过去。 周懿明显是无聊了,那人在主动出手的边缘犹豫着,二少单手撑着下巴,手指在桌面轻点,他目光游离,微微落到自己这边又移开,看样子是在找下一个目标。 “韩少……” 韩臻看了周懿一眼又看过来,身旁的陪客今天其实也不是正主,只是先帮着撑场子罢了,他看韩臻如此魂不守舍,自然知道正事是说不成了。 “那周懿,周二少在龙城可是出了名的人物,”陪客干脆出谋划策起来,见韩臻对着话题感兴趣,他干脆鼓动身旁这些莺莺燕燕主动讨好韩臻起来。 “他啊,性子傲着呢,周二少如果想让韩少您看着不舒服,让您慌了神,不如我们这边大大方方给他看,我保证不出三分钟,周二少就过来了。” 看样子这位是个过来人,韩臻面无表情,倒是眼神中透出了点兴趣,“当真?” “当真。” 周懿孤身一人在这一边,而对面韩臻那里各色美人儿挤满了堆,大家都是会看眼色的,周懿那模样,又这打扮,再听今天的主办人一嘀咕,看这就像是前小情人来找场子的。 怎么可能。 弟弟啊,好男人错过了就别想找回去了。 周懿被那群小妖精平白无故地使了好几个眼色,他到不急,周二少微微往后一靠,翘了起了二郎腿,他的身材极好,那黑色的皮裤包裹下,直让人想顺着那小腿一路摸上去,周懿再抿了一口酒。 他眼中带笑,昏暗而又诱惑的光线下,周懿媚眼如丝,这人咬着下唇,面带迷离,越发显得美艳动人起来。 这一次对面的小妖精们给他递的可不是白眼了,但几个心高气傲的却不喜欢周懿这般,眼见着韩臻身边被围的滴水不漏,周懿笑了笑,他掏出手机。 韩臻这边悠扬的铃声几乎是在周懿按下拨通键下一秒就响起来了。 “怎么样。” 周懿嘴角带笑,举着手机问了一声,韩臻打着电话却盯着对面那人不放,“什么怎么样?” “演技。” “还成,”韩臻往前坐了坐,周二少轻轻地笑了,这笑声就像是羽毛般扫过韩臻的心脏,让电话这头的人心痒难耐无比,韩少扯了扯嘴角,周懿舔了舔下唇道,“我知道你要回来,专门学过了。” “心里堵着气想要赢这一局?” 周懿换了个动作,他的左脚微微往上抬了抬,皮靴本应该代表着禁欲和野蛮,但是在他这里就变了味,周二少下半身包裹的严严实实,但当那鞋尖划过小腿的时候,只给人一种感觉。 脱下来。 把这些累赘全部都脱下来。 韩臻一只手举着手机,一只手死死地按在桌面上,周懿隔得远,但是看到这一幕还是笑了,美人媚眼如丝,又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周二少微微前倾了一点,腰部呈现出一道勾人的弧线。 “韩臻。” “……” “我确实好好学习了一番,找了点小资料,看了点小电影什么的……” 嘈杂的音乐,暧昧的灯光,声音结尾处故意拉的有点长,周懿前倾的姿势似乎是表征着一种无声地索要和渴求般,他再一次咬住了下唇,次数太多,此刻那里就像一颗鲜艳的樱桃。 “可是我不知道后面该怎么演……” 韩臻面无表情,放在桌上的手却紧了紧,喉头上下耸动一下,“不知道什么?” 周懿微微张嘴,下唇可算从禁锢中解放了出来,那一处鲜艳欲滴,令人垂涎不已,他举着手机却又不继续,这人醉目微醺,语调中带着几丝醉意。 “因为下一个场景你应该在厕所狠狠地**了。” 周二少放下手机,低下头去大笑不止,那一边传来一阵惊呼,等他抬起头的时候,韩臻已经走到自己面前。 “你!” 周懿一把抓住韩臻的衣领,把这人狠狠往下一拉,韩少撞上桌子,那杯用来做道具的马丁尼跌落在地面碎成无数片,全场盯着他们俩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周懿和韩臻的姿势暧昧无比。 “这一局当韩少你站起来的时候,大盘就已经失了……” 他们隔得太近,近到一瞬间双方男主人公都以为自己吻上了。 “韩少你看,”周二少眼里不带着一点醉意,他目光炯炯,气息迷人,“……你演的再好,现在也只是一个被我诱惑的不能自拔小人物,演戏可真难啊,是吧。” 身前这人目光向下,周懿抓得极其用力,韩臻倒是不慌,他微微侧过头去,像是和这人耳鬓厮磨般,韩臻男低音就像是水花一样砸进周懿的脑海里,“我不是。” “你是,”两人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周懿甚至能闻到韩臻身上须后水的味道,他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笑意,周懿凑近了一点,嘴唇距离对方的只差那么一毫米。 “真以为你能来**吗?” “你再这么演,我现在直接把你带到后面去操到哭都不会有人救你,信不信?” “你不会的韩臻,”周懿心里对这件事有着八分清醒,“你要你的剧本,你要你的节奏,还没到这一步呢。” “……” 他一只手抓住韩臻衣领不放,一直手向上,外人看来,这两人调情的姿势熟练极了,周二少卡了一把好油,他从韩臻结实的腹肌向上,手掌滑过厚实的胸肌,对方的呼吸变快,周懿笑了。 手掌在胸口处停下。 韩臻用眼神示易周懿你敢不敢继续? 周懿往后退了一步,他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张纸来,纸张隔开了两人,就在嘴唇之间,周懿和韩臻隔着这东西对望了许久。 纸张带着一股清香,身前这人的双手终于有了作用,韩臻伸手接过了这张纸。 当韩臻伸手的时候周懿知道今天要做的都已经做完了,他踮起脚来,看着像是亲了韩臻嘴角一下,实际上是凑到了他耳边说。 “这是账单。” 话音刚落,这人猛地把自己一推,韩臻抓着那张纸条踉跄几步,但马上就站稳了,周二少理了理身上的衣物,这人不像自己这般狼狈,乱了衣裳还像是动了情。 “那么,静候佳音,韩先生,毕竟才一千零五十二天,来日方长嘛。” 说完后周二少朝着围观众人点了点头,以胜利者的姿势大步走了出去。 · 出去的时候司机还在。 对方看了一眼腕表,称赞道,“小伙子可以啊,我做这一行这么久了,第一次看见这么守时的,年轻人泡吧,一个小时不到事情就弄完了?” 周懿活动了筋骨,嘴角上扬,“弄完了。” 他上车,司机发动车子,刚好开了音响,一首欢快的歌曲响了起来,周二少听了几句,手指随着节拍轻轻点了起来。 All day long she’s waiting for the night to ask her out. To be somebody’s dancer. To get lost inside a crowd. …… Well you can get out of this party dress but you can’t get out of this …… Skin. ※※※※※※※※※※※※※※※※※※※※ 结尾处的歌曲为:《SKIN》Boy-Mutual Friends,一首值得一听的歌。 第十六章 第二天周懿还在办公室里看资料呢,手机铃声大作,他看了一眼点了通话,又把注意力转移到手上的数据上。 包名章声音里透着委屈,“懿二你怎么没来接我啊?” 周懿头也不抬,“你没说要我接……”说到一半就记起来了,昨晚上包名章一个电话过来后他就忙着去整韩臻那人了,一下子忘记了承诺的事情。 “没忘呢,只是记错了时间。” 周懿赶忙起身,他不比周礼那人信得过手下这群人精,既然吕昭钺急匆匆地接过了担子,那周懿也要和对方保持相同的进度以确保这件事不会被对方忽悠。 斗智斗勇,其实斗的就是耐性。 包名章在那一头像是嘀咕了一声,周懿凑过去道,“成成成,你随便吃个汉堡什么的等一等,过来了!” 周懿对包名章是真的好,好到让其他人都羡慕的那种。 话说人生四大铁,无非就是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五年前包名章和周懿同生共死了一道,关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等周懿赶到机场的时候,没有看到人。 “人呢?” 周懿找了一圈,电话又没人接听,等到可算找到那祸害在哪里的时候,包胖子正盯着手机不放呢。 “喂,还走不走了。” “懿二啊,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和我说啊?”包名章迟疑地抬起头来问了一句,“能和你说什么,”周懿倒是大大方方,“我昨天回到家,锁了门,晚上十一点多就睡了。” 锁门是因为韩臻那人有自己家的钥匙,早睡是因为手机关机了怕被人一个电话捉出门,周懿这话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他上下打量了包名章一眼。 “走不走。” “走走走走,”包名章穿着个貂皮大袄,这种天气热得喘气不赢,他跟在周懿身后拖着箱子小声嘀咕了句,“可是不对啊,我怎么下飞机了以后看那朋友圈里的消息不对啊,他们全部都是‘哈哈哈哈哈’@了你又没有说到底为什么……” 包名章脚步一顿,“你他妈昨晚上到底去干什么了?” 周二少本来还看着包名章穿成这样热得喘气不赢还想帮一把呢,没想到这玩意出去了一趟,简直就是福尔摩斯再世了,周懿想着又没有人敢发照片,他解释什么。 “不该知道的你就别知道,还想要人帮你提箱子了吗?” “想想想,我特别想,”包名章明白了,立马闭嘴不说话,他一溜烟跑到周懿那看得宝贵的不得了的小雅阁旁边,“你就是把那韩臻绑架了往家里一塞我都不想知道。” 好好的,怎么又说到韩臻了。 一抬头,周懿瞪了自己一眼,包小胖子知道了,“成成成,我出钱洗车,你快开车门,我他妈快热熟了。” “这个时间去俄罗斯干什么?” “哎还不是看我老大不小了,想让我长点心眼,我说了不想结婚,我爸还不就让我出去看看世面,”包名章一上车就脱衣服,“弟弟啊,北方这时节真不是人去的,要不是我爸喊着我去学习什么老毛子技术,那地方现在尼玛都在下雪,哗啦啦地下……” 周二少听得聒噪,转过身来一看,包小胖子做了个夸张的手势,“你这身板去那里就是去送的!” “你手机响了。” “哎这国外啊,信号还真没国内好。” “包名章,你手机响了!”周懿大声说了声,“噢噢噢噢!”包名章这段时间是被憋惨了,他英语不好,俄语别说了,自家普通话都拿不到二甲呢,出去可是憋屈死了。 “喂,谁啊,这么想哥哥我……” 周懿摇摇头发动车子,身旁包名章语气一转,“哎呀,是闵少啊,闵霈大少爷,你找我有什么事,是要吃饭还是要……”对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包名章捂着手机小声念叨了句,“懿二,生意来了。” 昨天还在被吕昭钺刁难自己没生意呢,今天生意就上门了? “开扩音,”周懿面色不变,但是语气上扬了点,“闵霈那人找我能干什么?” “懿二啊,懿二狐狸啊,”闵氏公子闵大少的声音在包名章电话那头悠悠地响起,“听说您打算今年拿个龙城优秀劳模啊,您可就从工作中脱点身吧,就你现在再拼,你也是给你哥打天下,累死了划不来的。” “你个独生子当然能说这风凉话了。” “弟弟啊,今天就算了吧,出你那办公室走走,”闵霈语气充满无奈,“你要是我妈的儿子,她估计已经喜疯了,这大好人生才刚刚开始,你怎么就窝在那办公室出不来了呢?” “成,闵少说个地方,我和包名章马上就来。” ‘闵少’这个词从周懿嘴中一蹦出来,那边立马哈哈笑了两声,闵霈还记得周懿的习惯呢,他笑了笑,“来环湖钓鱼,林瑜和小崽都去金溪岭了,正愁今天没伴呢,来吧!” 这一头周懿可算得了一个大好先机,闵霈是北方闵氏集团的独子,家大业大,前几年被下放到龙城这里来管万晨这个制造业,在这边婚也结了,孩子也有了,在他们这群二代中间,算是过的相当安逸的一位。 上次周懿和周礼吵架,说能把邻省那个项目救回来,就是因为把送到闵氏万晨集团的货物调了一部分出来。 万晨那边用的东西都是一等一好的,周边这些小公司,尤其是周懿他们家在给万晨做生意上一点不都敢怠慢,仓库里有足够好的存货,所以才能帮衬着让周氏渡过上次的难关。 所以闵霈如果想开口试一试新工艺,那周懿就赚发了。 这件事倒是可以先不说,因为闵霈已经下了帖子,倒是周礼这边又出了事情,周礼的妻子柳绢华却是个心思细腻的,之前说过在周礼的婚事上,周老爷子和周礼的母亲陈舒安都下了大功夫。 所以这位千挑万选的妻子也是个能人,柳绢华和年纪小的妹妹、侄女们都玩的好,今天她来了公司一趟,亏得没和周懿遇见,柳太太摆足了贤妻良母的架子等周礼下班,闲得无聊的时候刷了刷手机。 她似乎察觉到了点什么。 周礼正好推门而进,看到这人盯着手机那副表情就知道柳绢华在做什么,只见自己的妻子低头在手机页面上翻找了许久,又用自己侄女的号换着翻了翻。 “把你的账号退出来,我要看看朋友圈。” 柳绢华头也不抬,周礼扭头过头去不看,“我哪有什么时间玩手机!”他本就不喜柳绢华这种歪门左道的做法,总觉得心里不舒坦,可却突然听见妻子问了句,“包名章是谁?” 一个包名章能掀起什么风浪,周礼不看,倒是柳绢华细细看了看自己的朋友圈还有周礼的朋友圈许久,大家清一色哈哈哈哈,分别@了周懿,还有不少人@包名章。 @的标签是龙城第一小红娘。 柳绢华第一印象是包名章和周懿搅和到了一起,但是她眉头一皱,又换了个号侄女年纪轻,喜欢交友,朋友圈这一条却有点意思。 【情趣,锦城下来的就是会玩情趣。】 周懿想的对,韩臻架势大、身价高,在场有点头脑的都不会拍照外传,最多‘哈哈哈哈’带几个颜文字,这是近几年被朋友圈里的事情弄怕了的,都有了经验,但是有些小年青就不懂了。 周懿他们一般不去那种闹腾的场所就是这个原因,就怕有人年轻气盛不懂规矩,觉得好笑什么不该说的全说了。 “周懿找了新对象,这事你可没和我说。” 周礼压根就不想和她说话,“怎么可能,”柳绢华冷笑一声示易周礼仔细看,他哪有这心思看包名章那大饼脸,妻子声音高昂,“你弟又勾搭上锦城下来的谁了?” 周礼一愣,再仔细看了过去。 脸色不由一黑。 · 周懿带着包名章赶到的时候,刚刚好是正中午。 “闵总。” 周懿远远地看见了那几人钓鱼的架势,闵大少哪是来钓鱼的,分明是来打发时间的,这人脚往椅子上一搁,鱼竿一放,正抱着手机聊个不停。 那一头一个小孩的声音软嗲嗲的,闵霈亲了亲手机屏幕,“乖,等你爸爸钓鱼回来陪你养鱼,”扭头过来一看,闵霈挤了挤眼睛。 “得了,刚刚电话里还在喊我闵霈呢,现在就是闵总了,二狐狸你何必呢,”这人嘴角上扬,“这般生疏,要么喊闵少,要么喊闵哥。” 周懿沉着脸,“你一个人在这里钓鱼,怕不是因为林瑜嫌弃你带着孩子跑了吧。” 闵大少脸也沉了。 “哎呦,你们俩,”包名章来打圆场,“求求你们俩了,消停半天行不行,大中午了我们先吃饭,先吃饭,还有你,闵少啊,孩子都大了,就别逗了。” “我好歹还结婚了,”闵大少转了转手上的戒指,炫耀了一圈,“周懿你连人结婚的机会都没有,听说你追的苦啊。” “哼,”周二少嗤笑一声,“自打结了婚就开始当前辈传授经验了吗?” “吃饭,吃饭,”包名章把人拉远了,“你和闵霈怎么还看不顺眼,五六年了。” 龙城这些人,但凡是了解周懿和闵霈这两人的,就知道这一对互相看不上眼,想当初闵霈下龙城那么大的架势,第一个给他下笼子的就是周二少。 但说实话,情绪什么的放一边,关系差倒没差哪里去,只是每次见面都要损几句才能罢休。 “你也是,闵霈有人管着了,你也真得找个人管着,”包名章说了一句,身边这位立马就瞪过来了。 “你看你。” 周懿这性格,龙城玩的好的确实都喜欢逗一逗这位,周懿自己没有察觉,但他每次沉着脸给人使脸色的时候,威慑力没有半份,毕竟美人横眉怒目也还是美人,反倒还有一种别样风情。 包名章这龙城金牌红娘一看周懿这不自觉的样子就脑门疼,真的只想快点把这人给嫁了。 ※※※※※※※※※※※※※※※※※※※※ 韩臻:我说了,钱来了。 第十七章 今天这场子其实不大,周懿看了看四周,除了闵霈还有他身边那个叫柳茗的助理,加上包名章还有自己,这刚刚好才能凑满一桌麻将。 “其他人都没喊?” 周二少看了这架势一圈,心里有了点底,这么说吧,闵霈和韩臻都是锦城下来的,今天这件事没了一个人的身影真的有点奇怪,闵霈还没说什么,柳茗提着鱼竿来了。 “我说我的大少爷啊,你又不钓,又不愿意买现成的,你不能苦了我晒太阳啊,”柳茗和在场几人握握手,这位周懿知道,是闵霈放在身边的智将。 “闵少这是要进军水产业了?”包名章打趣了句。 闵霈嗤笑了一声,大家都知道这位宠孩子,这人一边喝茶一边诉苦,但是这苦带着三分炫耀,七分喜意。 “闵谕不是要上小学了吗,他喜欢这花花草草的,我就给他折腾点,就当自然课提前上了。” “别听我老板这么说,这哪叫折腾,”柳茗开始诉苦,这位可真的是在诉苦,“别人公司风水鱼养金龙,我们家风水鱼养的可是草鱼,我闺女去我们公司参观吧,第一句问得是,‘爸爸,你们公司这么穷,菜都要自己养啊?’” 柳茗是气氛调节的一把好手,几句话把关系拉近了不少,包名章没和他见过,几句话后都成了好朋友的架势,闵霈在一边听着听着,突然开口。 “听说二少在折腾热固溶那事?” 包名章持筷子的动作一僵,周懿架势也坐直了,闵霈摆摆手,“没事,林瑜不在呢,一边吃一边聊,没人敢说我们吃饭不专心,”听闻闵霈在家被林瑜管得死死的,这一句话就证明了那个传言。 周二少放下筷子,看向对方。 刚刚还在说笑话的柳茗没了声音,闵大少倒是在椅子上一歪,手放在扶手轻轻点了许久,这一位沉默了半天以后突然开了口。 闵霈不开口还好,开口就直接问到了点子上。 “狐狸,你趁着吃饭的时候好好和我说说,这水溶法和热固溶的区别到底是什么?” 看样子闵霈还像是真去了解了点什么似的,周懿张了张,差点那一套老话又要来了,什么环保啊,什么绿色啊,什么友好啊,那些话在喉头转了一圈,周二少语气一变。 身前这位可是闵霈,智将柳茗也在呢。 就算能糊弄了这位过去,今天没来的那位技术大佬林瑜是糊弄不过去的。 “就是相对老产品而言,这三者的溶剂不同。” “我知道,我知道,”包名章难得在这种对话里插上嘴,“懿二出去读书的时候我可是陪了一段时间的,这个热固溶吧,就是没有溶剂!” 在场几个都不是技术,就连周懿说是学,也是学了点皮毛,闵霈听了这话笑了笑,眉毛一挑,“意思也就是那水融法的溶剂是水咯?” 周懿点点头。 本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推不起来是因为产品贵?” 周懿不说假话,“对,不但贵,并且要场地要设备,主要是加热器件大。” 闵霈听了这话若有所思。 这人今天本来就不是来吃饭的,闵霈看了一眼身边的柳茗,手指在桌面轻敲,周懿看了这场景一眼,也暗自揣测了一下。 周氏的产品主要应用于大型机械的防护,为了使得更好的润湿和流平,之前周氏的老产品都是用一些强溶剂作为溶液的,这样一来施工性能也强,挥发速度也就快。 但是一个缺陷,那就是毒。 水融法,虽然听着名字知道里面的溶剂是水,相比之前的强溶剂什么的,环保性能也大大的提升了,但是有一个缺点,水毕竟比不上那些溶剂的润湿性,施工性能一直跟不上。 还有就是贵。 想要突破水的表面张力,并将水的挥发速度提升上来,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能量守恒并不是传说,周礼那工厂年年赔钱的原因一就在于水融法不稳定,二就是里面添加的物质太贵了。 贵到成本几乎难以降下来。 包名章看到在场几人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刚刚说笑的柳茗都抿紧了嘴,不由慌了一下,他转念一想,“哎,难不成今天这是闵少想用热固溶的技术?” 闵霈和周懿齐齐看了过来,两个都是狠角色,眼神直接把包小胖子全身上下的肉都看得抖一抖。 “这么说吧,”闵霈摇摇头,“我就算想用,也只敢用水融法,毕竟已经有了好几年的前期准备,热固溶在国内试过点吗?别的不说,”他看向周懿,“你那热固溶真的有经济效益?” 闵霈果真是做足了准备才来的,周二少往后靠了靠,“经济效益前期可不好说,但是一旦上了流水线,热固溶的优势就起来了,水融法的产品施工运转周期是一个星期,老产品是一天,热固溶是两小时。” 剩下的话他不明说,要是没有施工困难,国内早就把这项技术用起来了,那会等到内地周氏这一个小公司想着来第一口吃螃蟹? 热固溶的问题确实就在于设备和技术。 “能耗太大了,再快的速度也比不上你这些成本开支,”闵霈手指一直在桌面上轻点,周懿知道对方是在思考什么,但是他不确定是在算计哪一点。 “我出去学了三年也才学到皮毛,能耗这一点确实是个难题,”也不是周懿谦虚,把自己非专业出身这一点放在一边,二少还是能如实道,“国外热固溶也是起步阶段,我去学的那段时间正是技术保密阶段,获取信息确实是极难的,闵少你如果有兴趣,不妨试一试。” 说这句话的时候,周懿的目光没有从闵霈那人的双眼上移开过半分。 闵霈是聪明的,周懿知道。 周老爷子也是聪明的。 为什么周老爷子盯上了邻省那个项目? 还不是因为老肖那边有配套的加热设备,还能一次性升温到几百度以上,热固溶顾名思义就是在加热条件下形成保护层,就算有有害气体产生,也是极低,只要设备跟得上来,对于环保一点压力都没有。 但就是对厂区还有施工条件要求太苛刻了。 如果说这龙城还有哪一家现在有这个实力用得起热固溶的,还真就只有闵霈他们家,万晨是大型重工企业,对保护层要求极高,无论是设备、场地,还是实力万晨都比邻省那边要好的多。 “别想,狐狸,别想,你现在可一口肉都还吃不着呢。” 周懿还没继续开口,闵霈就直接打断了对方继续思考的念头,闵霈抱着胳膊和柳茗交换了一个眼神,“我可不敢试,我可是结婚了的,身上的钱小心着用,还要养家呢。” 我也是结婚了的! 周懿瞪大了眼,知道这玩意是在故意逗自己,他坐了回去,没想到是柳茗接过了话题,“哎呀,闵少爷,试一试又怎么样呢?” 这位智将今天看样子扮演的是一个劝说者的角色,柳茗朝周懿他们解释,“环保最近确实抓的严,一到重大会议,锦城附近的工厂、大型工业说关就关,说不定哪天关还不行……” 这句话就像是无形中落到周懿心田上的一粒火种。 他一直不清楚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老爷子不推水融法反倒推了热固溶,今天柳茗这句话像是点醒了周懿什么。 他迟疑地看了对面两人一眼,闵霈和柳茗一唱一和。 “不是试一试怎么样,是现在我绝对不可能试,”闵霈说拒绝就真拒绝,“我听包小胖子说,你们家那事查了一个月了还没解决?” 周懿嘴角一紧。 “查的快差不多了,”周二少猜出来这件事背后那不出面的家伙打的是什么算盘了。 “没关系,刚开始都难,我还算是好的,”闵霈这几年过的舒坦,就开始喜欢给人上课了,“你啊,不能盯着这一亩三分地,你得到外面去找找,这种事,除了你还有公司,最好还要有第三方。” 这话说得稀奇,周二少看了一眼又别过头去。 闵霈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我们家小崽当初亏得你照顾,所以我帮还是想帮的,懿二啊,该开口的时候就开口,能帮的我们就能帮,但是,你家里那点事不完以前,再多机会都是空的。” 这话周懿怎么不知道,为了热固溶这事,整个周氏都快乱了。 “成,那今天就这样吧,谢谢闵总请客吃饭。” 那一头,鱼竿上的铃铛声音大作,柳茗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可算钓到了一条鱼,闵霈回看了一眼,又看了过来。 “有人点过我了,所以这单我等着你,你们家的事情不急,你啊,热固溶这事绝对没问题。” 这些年,闵霈喜欢装模做样的习惯还是没变,只是这次看着这人装老成的样子周懿可算是看顺眼了点,周懿看了一眼鱼,起身道。 “那就……多谢闵少借我东风了。” 周懿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包名章一旁不明所以,闵大少极其大度地挥挥手,“没事,不看看我是谁。” 等到周懿走远了,闵霈这家伙的戏瘾可算过足了,他摊回椅子里笑裂了嘴,一旁的包名章想着闵霈果真仗义,赶忙赞扬道,“闵少果真是好心肠,仗义的很啊!” “那是,把我韩弟弟都急成什么……” “什么?” 闵霈一惊,差点说漏了嘴,“我说,你们要是觉得我不帮忙,那我的心不寒寒滴啊!” 第十八章 那天周懿和包名章走的早,听周懿那人的意思,平日里估计还要去邻省盯着工地,等那两人一消失,闵霈嘴角的笑意可掩盖不住了。 “来来来,让我再看看那视频。” 柳茗叹了口气,“你就不怕林哥发现了,到时候在办公室哭的可不是我。” “我这又不是小视频,他看到了只会分析的更加清楚,”闵霈举起手机,画面上赫然出现的就是周懿和韩臻在酒吧里那场对手戏,那天韩臻身边本来坐的要是闵霈的,可惜路上堵了迟到了点。 可没想到,闵霈他一进场就看了一场好戏。 这家伙可是站在角落里全程都录了像的。 “好看吗?” “好看。” 闵霈这么一说,抬头一看韩臻就站在自己身后,大半条命都快吓没了,“你呀,明明在刚刚怎么不出来?” “有事,”韩臻倒是没说自己什么事,闵霈是知道他这位老弟的性格的,韩臻沉默寡言他倒是习惯了,但是这般安静还是第一次见。 人称龙城闵二哈的闵大少眼睛一转,震惊了片刻。 “你不是真被周懿那美人儿勾去了魂吧,你今天这又出力又卖力的,又是找我又是请客的,但我看这场子周懿那小狐狸一句话都没提到你啊?” 韩臻没有说话。 闵霈一拍大腿,“完了,韩臻你这不是在效仿什么痴情前辈,在暗地里做什么默默奉献的事情吧?” 韩臻听了这话轻笑一声,他抬了抬眉毛,眼部的伤痕随之动了一动,“我怕我出来今天的事就谈不成了。” 他也不说是为什么,闵霈看了眼视频又看了过来,“对了,节能环保那件事你可别骗我,小试还可以,我妈最近在和林瑜置气呢,别出了岔子让她把谕谕弄回锦城去。” “刚还在劝人结婚,现在又担心婆媳关系了,”韩臻看了一眼手上的纸条,又看向闵大少,“对了,你们家那是婆媳关系吗?” “我管你什么关系,我结婚了总比你个默默奉献倒贴的强,我说你这些年怎么这么不长进了,”闵霈把脑袋往这边一伸,“这是啥?情书?” “账单。” 周懿是没有韩臻那样写什么文绉绉信件的情趣的,那天送来的纸条一条一条上面写得仔细,但全都是记的账,闵霈瞟了一眼,只看到了【帝王蟹五只】这样的东西。 “周氏果然落寞了啊,”韩臻把纸条细细收起,折叠好放入口袋,“从酒店拿的一次性牙刷都开始算钱了。” “啥?”外人听得一头雾水,闵霈迟疑,“你张口闭口都是周懿、周氏的,不是真的陷进去了吧?” 韩臻回头深深看了自己这位从小玩到大的哥哥一眼,他嘀咕了声,“按照剧本上,应该要到了。” . 感谢闵霈无形中提点的那一句。 【最近锦城一开大会,那些工厂要关的关,要走的走,说不定哪天……】 为什么周老爷子一定要先在隔壁省份推热固溶,为什么不在龙城自己眼皮底下,为什么不用成熟一些的水溶法,为什么要这么快这么急? 周懿在介绍自己的产品的时候都不这么带着底气,他知道热固溶的产品好,但又确实知道这项技术的不足点在哪儿,周懿为人太过谨慎,像这种专业事情他可不会开口胡乱吹嘘的。 这种东西,越是懂行的人越不会轻易开口。 周懿开车开的快,才上高速抵达邻省第一个高速路口,那里的欢迎口号标语赫然就是,【恭贺第十届全球XXX高峰会议即将在我省隆重举行!】 一路高速下去,几个标语都有不同,但都是大红色打底,金色加粗字体,内容写的一致,等周二少到了邻省老肖工地上时,那边的横幅挂着的内容是‘用心用力,做好当下,认真做好XXX高峰会议前期准备。’ 周懿站在路边盯着那横幅不放,等了许久才等到老肖那人从工间里转出来,对方热得一头大汗。 “周老弟啊,来啦!亏得你还记得哥哥我,时常过来,上次这项目黄了真的不好意思,是我没用没帮你把场子守住。” “哪里哪里,这事说过了,不是老哥你的错。” 两人都清楚,之前逢年过节的周二少没少送东西过来,事情黄了老肖怎么说脸上都是挂不住的,对方顺着周懿的目光看了看。 “嘿,这事还早着呢,明年开会,今年就大张旗鼓的都知道了,折腾着呢。” “你怎么知道明年开会现在就开始折腾了?”周懿笑着问了句,老肖抹了把汗,“听说开会那几天,市中心所有人发钱出去旅游,只要不在市区闹腾,你说这不是折腾嘛。” 周懿心中小小咯噔一下。 老肖不查,他带着二少往里走,“天气热了,不好施工,不过弟弟啊,我看你们家老爷子心心念念地想上这热固溶新技术,结果我跟到现在这一个月下来,这新旧工艺怎么没什么区别?” “怎么会没区别,”周懿笑了,“不是排污和毒性都小了嘛。” “没没没,不是这个,我说的是产品性能。” 五月了,厂区温度高,是个人走一圈都会被热出一身汗来,老肖和周氏打了好几年交道了,为人也是放心的过,但就是有一点。 哪怕周懿已经回答了,这人热得喘气不赢还是要问。 “你说到底是我才疏学浅还是老爷子留了一手,你读的书多,给我说一说这原理?为什么你的产品要加热,老的不用,那为什么老产品要用溶剂,你那新的又不用了?” 对,就是这一点。 肖龚起这人什么都好,对人也热情厚道,唯一一点不足就是喜欢刨根问底,特别是这种新工艺的事情,他一定就是要弄清楚个缘由来。 你说老工艺要被淘汰了,要被新工艺取代了,至少有个淘汰和取代的理由吧。 “这,”周二少才一来就被问倒了。 因为其实周懿他自己还真的是门外汉,这几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字字都说到了点子上,直接问到了热固溶技术的核心。 “说句实在话,肖总,”周懿也看得开,这种专业的事情他本来就不愿意用外行话来糊弄别人,“我确实出去学了三年,但这三年就相当于汽车流水线,你清楚吧。” 周懿一开始读书的时候选择的就不是化工这个方向,再加上还是中途出师去学的热固溶,怎么可能学得精通。 “那三年我就相当于在流水线上走了一圈,你要我问热固溶是什么,我说得上来,怎么用的,我也知道,但你要问我发动机原理,火花塞的制备,还有那些真正核心中的核心,我是一改不知道的。” 老肖脸色一变,“你们周氏做防护层起家,我问你,都是防护层,”他皱着脸,“你那热固溶就那么精贵?这技术就这么难?” 当然金贵,技术当然难,你看吕昭钺只把手住了一个老工厂的原材料车间就能把周氏上上下下吃的死死的,可见这新工艺利害性只会更大。 “不和你说这个了哥哥,”周懿带着笑,他今天下来是来问别的的,“你们搞那会议,上面没下环保要求?” “下啦下啦,”老肖一脸不屑,“糊弄糊弄就过去了,怕什么,还有一年呢。” “就真不慌?” “真不慌,我在这一行多少年了,来来回回就是些套路,上面来了人塞几包烟吃个饭就好……”老肖嘴巴多,一想起自己是说多了,他摆手,“再说了,还没轮到我操心呢。” “你啊,还是想办法把我那东西用起来,一部分也是好的。” 周懿得了信,终于在这迷雾般的事件里看得清楚了点,他还是提点了句,“毕竟是新产品,再说以前用的是毒性强的溶剂,肖工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热固溶一点毒性都没有,你用起来不放心些。” “算了,认识你们家这么多年了,周老爷子也是,都喜欢搞些浪费钱的新鲜玩意,我和你说,你那玩意不上也好,烧钱!” 说到这里,周懿却是第一次不认同这个观点的。 要说周懿和自己父亲不和,这两人确实是看不对眼,但如果问周懿佩不佩服自家这位,他是真佩服。 十年前周氏只是一个资产不过千万的小厂,但就在这十年时间里,周铭几个重大决策都没有失误过,这人先是放弃了最赚钱的低档商品防护转而去做高档防护品,又再此基础上把注意力从轻防腐一次性全部转移到了重防腐上。 恰逢国内几次行业大洗牌,化工行业从沿海往内部走,重型机械那些大单全部下放到中部,周氏一口一口稳扎稳打,最后硬生生地走到了国内防护层生产厂家中一个极高的位置。 这才十年,自家的发展不可谓不让懿二狐狸佩服。 如果他没猜错,在邻省用热固溶这件事,是周氏飞黄腾达的下一个跳板。 只可惜黄了。 老肖看周二少没了动静,怕自己刚刚说的过了,他赶忙问了句,“二少,不要紧吧二少?哎我和你说,你那东西其实也……” “没事,”周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上唇,他眯起眼回看了老肖的工厂一眼,此时夕阳西下,半边天的火烧云,整个场景如梦如幻。 “不过,肖总啊,”周二少主动搂住了老肖的肩膀,把对方吓了一跳,周懿嘴角上扬,眼中波光潋滟,“我爸以前和你玩的不错,他当初为什么要选你们这地?透露点天机,让我听听?” 老肖老脸一红,“这个嘛,还不是看我们有加热设备和车间,人又好说话,你这新技术……” 他一下子结巴了,周懿接上,“最主要是我这新技术得要有像肖总这样成熟老练的工作人员才能用的好!” “哪里哪里,”老肖被夸奖得脸都红了,周懿再看了老肖那工地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什么,下一秒,等到老肖再看过来时,身边依旧还是原来那个周二少。 周懿拍了拍老肖的肩膀,“青山常在绿水长流,等着吧,我这生意还会回来的。” 第十九章 龙城的人,或者说龙城搞重工业这一行的人都隐隐约约相信一点,那就是当一项环保或者节能政策推出了以后,大家知道只要自己撑的久,这些环保政策总会不了了之的。 哪怕这些项目前期再怎么宣传和推广,大家表面上听听,实则冷眼旁观,反正等着等着就过去了。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最精明,这种环保减排的事情说得好听,污染源一砍,实则就是砍掉了当地的GDP,那些大工厂还好,挪不动的上排污设备,再不行就减小产能,可小工厂可不就同了。 只要迁走或者减少了产出了,那就是少掉了一大块当地税收。 大家无一抱着这种信念,都想着地方政府不是傻子,这种政策下来,往往都是坚持两三个月,最多不到一年就罢休了,上面的领导几年一换,可是当地的企业可是十几年生了根,大家都是表面上给你做一做文章,忍一忍就过去了。 周懿翻了翻过去的资料,又找了一些新闻报道好好看了看,锦城周边的那些重工厂当初也是这么想的。 谁会和钱过不去啊? 可是这几年下来,随着一系列大型国际会议在锦城召开,该减排的减排,该关闭的关闭,该迁走的迁走,由大见小,就连当初龙城不少龙头企业也从市区迁到了城郊,现在隐隐看着还要搬。 周二少在这件事里看到了先机。 周老爷子的一系列事情这么安排是有先机的,他知道环保只会越抓越严,于是先借着周礼的水融法的事情,在龙城新区占了一大块地去,那时候价格便宜,支持了当地就业还和政府拉好了关系。 再然后盯准了邻省那个市场,周懿不在自己父亲决策层的圈子里,估计邻省那个项目热固溶一开始就做好了亏损的准备,但是一等那个十届金融会议召开了以后,排污重的重工是肯定会停的,邻省周边的生产工期必顶会压缩到最小。 那个时候热固溶已经上了线,在同期产品中运转周期最快,污染性最小,到了赶工期的时候谁还在意钱?热固溶除了能耗大几乎没有什么缺点,等到那个时间点,周懿的项目一定成为当地的热馍馍。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周懿微微转动了一下椅子。 历来一个新产品的成功推广靠的都是天时地利人和。 周老爷子倒下去前全部算到了,只可惜忘记了‘人和’这一点,估计是没想到自己还没死呢,周懿就会被为难成这般模样。 就现在的情况,周二少不知道吕昭钺那人说要查热固溶这事,到底能查到什么样,但这件事在三个人手里过了一道,像个烫手山芋般推来阻去,眼瞅着事情越弄越大,越来越看不清原因。 他可是再没有时间隔岸观火看他们糊弄自己了,如果不趁着这次闵霈那边的大单帮着自己前期撑过来,邻省那边错过了这个时机,下次再想要找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机,那可就真遇不到了。 周懿看了眼时间,还是决定这个周末请闵霈这些二代三代们再聚一次,喝一喝酒拉近一下距离,顺便听听口风,他才站起身,手机响了。 包名章的声音幽幽地在那一头响起,“二啊,我听说了,我知道了。” “你又听说什么了,又知道什么了,”周懿把椅子推回去,他可没时间陪包小胖子打哑谜,“对了,还有帮我问问闵霈他们这个周末还在不在,有时间我们再聚一次。” “我就说你没那个浪漫细胞,鱼都快到手了,你都能让鱼跑了,你知道这周末什么日子吗?”包名章语气里带着一种古怪的味道,“你都和那韩大少到了面贴面的节奏了,就没想到更进一步?” 周懿翻了翻日历。 五月二十和五月二十一。 周懿这下是彻底笑了,“这种谐音梗就只有你们这些长不大的才喜欢玩,成年人的世界可没有这么多浪漫时间,这个周末你能帮我把闵霈他们约出来吗?” “你都忘记我是干什么的,还有我为什么叫龙城小红娘,”包名章语气里带着幽怨,“今年这两天刚好在周末,我们要去农家乐啦,傻蛋。” 周懿可算记起来包名章的另外一大爱好了。 包名章喜欢热闹,最喜欢的就是组织龙城的这群狐朋好友出去玩,不是爬山就是露营的,最主要的是参加他活动的单身男女多,这些年不知道额外帮民政局办了多少事,帮他们拉高了多少绩效,总之小红娘的名号就是这么来的。 “什么人去?闵霈他们去吗?” “你那韩哥哥也去啊!你老盯着人家结婚了的算什么事。” 包名章嘀咕了声,周懿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倒是觉得无所谓,韩臻要自己按着剧本上演,他就按着剧本上演,这一局可没人去赶工期了。 周懿之前在那酒吧一雪前耻、绝地反击了一次,现在狐狸尾巴都翘天上去了,哪里听得见包名章的话,包小胖子正在看视频呢,他盯着屏幕上那两人暧昧的那一幕。 “周懿啊,还不错,就差一步了哥们,哎……” 周懿听到了这个答案心满意足,刚好助理推门进来了,他来不及说就挂断了电话,包名章还在继续,“哎,可是你还差一点啊,这种事情就差临门一脚……” 包小胖子继续哎哎了好几声才发觉周懿已经把电话挂断了,他面色一沉,韩臻这事,周懿不在意,他包名章还是在意的! 这帮周懿把韩臻追到手可是他包名章拍着胸脯说的,这是立下过军令状,放过狠的话,周懿那娃不懂恋爱不知道追人没关系,他包名章怎么能错过了这次农家乐的机会! · 五月十九日星期五那天周懿按时按点到了地方,刚下车就在停车场附近看到了两人。 韩臻和闵霈那两个大少爷站在山坡上,视野正好,周懿一下车这两人第一眼就能看见,周二少朝他们俩行了一个礼,踌躇满志地进了那农家乐的院子,他去了还带好,只剩下我们闵大少一脸纠结。 “韩臻啊,你可是真看上那周懿了?” 身旁这人不说话,闵霈正儿八经地观察了韩臻的面部表情片刻,还是那副面瘫脸,但是盯着周懿的那眼睛明显不对了,闵霈彻底无语,“你这是真陷下去了,这可怎么得了,周懿那么聪明,你可别被骗了。” “他当然聪明,他都已经猜出来这场游戏的胜负规则是什么了。” 韩臻老神神在地扔下这一句话话然后开始往下走,闵霈一愣,“什么游戏?什么规则,你给我说清楚啊?” · 周懿走进农家乐大厅的时候,包名章见到了自己立马开始朝自己疯狂地挤眼睛,那人拍了拍自己手底下的箱子,像是眼睛抽了筋。 周二少一时间还没意识到什么事。 韩臻和闵霈那两人正好进来,守在包名章边上的朱丹巧憋不住了,她笑着直接指挥门口那几人,“抽签、抽签,今天晚上的房间由抽签决定啊!” 闵霈一愣,“我个已婚人士和你们闹什么,这不是让我犯错误吗,我不抽,我要剩下来的那间房,”说完他就看向了韩臻和周懿两人,周懿面色像是那么沉了一秒,韩臻倒是看不出来是什么样。 闵大少做了个若有所思的表情,又看向包名章他们,包小胖子反正是憋着,但是朱丹巧是快忍不住笑了。 “抽抽抽,抽签啊,”闵霈也是个没人管着了就疯的货,他一拍巴掌,“抽签,你们俩抽完我再决定睡哪儿啊,抽啊。” 周懿瞪了包名章一眼。 包小胖子还挺委屈的。 要想和韩臻演对手戏,又要在这种对手戏中取得成功,就要猜到对方那剧本上到底写的是什么,周懿之前猜错了一次,后来他一个人琢磨琢磨,就琢磨清楚了。 酒吧那天晚上韩臻就在某种边缘,但是那人克制住了自己,如果是周懿这人,周二少会想出一万种方法来违反那个剧本上的内容,但是韩臻没有,那个人太相信自己定下的规则了。 那个规则就是,在这场荒谬的戏剧中,谁先让外人觉得动了心,谁就赢了。 现在,在这个农家乐的大厅里,韩臻先看了周围其他人一眼,再看向周懿,他的动作礼貌无比,韩臻先绅士地问了周懿一句,“要不你先?” 周二少刚抬起手,包名章差点喊出声来。 周懿再次瞪了自己发小一眼,包名章和朱丹巧那个样子就像是盯着自己进产房一样,站在对面的韩臻似乎轻笑了一声,他给了个折衷的办法。 “要不一起?” 如果这个时候还扭扭捏捏那就太不男人了,周懿点点头,两人同时伸手,盒子不大不小,韩臻的手指刚好触碰到周懿手背。 那体温烫得周二少猛地往上一躲,但是他又忍住了,“韩少选择困难啊,怎么选了这么久?” 他明知顾问,这两个人对视许久,看着表面波澜不惊、风轻云淡,实际暗地里在箱子里互相掐着手指,周懿占了先机,就差点把韩臻那手背给掐青了。 “说了,你先,”周懿是真不知道韩臻这句话为什么还能说得那么平静的。 周二少不愿意多玩,他抽了一张纸条出来就结束了这优质无比的玩法,只见他的那张纸条上上面写的是【A-5】,韩臻的则是【C-2】。 闵霈凑过来看了许久,满怀失望地别过头去,“什么嘛,看你们那模样,还以为你们作弊了呢。” 韩臻收起纸条,语气里带着惋惜,“可惜了。” 周二少抱着双臂,对这局面满意极了。 · 这一局周懿就要赢了。 和韩臻这人交手就如同梭哈,一次又一次演技比较就如同出牌亮牌,互相比较两人的牌面大小,通过观察局面和对方的脸色来选择判断是否‘加注’或者‘放弃’。 上一局周懿失败的原因是因为他不懂规则,按着牌走错了路,这一局不同了,他一改往常谨慎迟疑的态度,不再攻心,直接大开大合,他要保证的是每次和韩臻见面,自己都是占上风的那个。 周懿给包名章使了个眼色,又看了在一旁憋着笑的朱丹巧一眼,他走上前点了点韩臻的胸膛,“韩少,可惜啊,我们今晚是有缘无份了。” 韩臻低下头来在自己耳边低声道,“那你可以来找我。” 怎么可能,周懿白了他一眼,做梦。 在场唯一结婚了的闵大少是看着周懿那人趾高气昂地走了的,他瞠目解释,这韩臻是被周懿吃死了啊,他之前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都他妈是假的,韩臻哪是被周懿追。 这是被周懿吊着玩! “弟弟啊,听我说一句,你这可不行,周懿那狐狸……” 闵霈追着韩臻一路进了那客房,这里装修的还行,房子都是小别墅似的,一间又一间,中间由绿化带什么的隔开,一个小区四间别墅,即互相看不到旁边住的谁,保证了私密性的同时又节省了空间。 “周懿他怎么了?”韩臻差不多也得让周懿赢一次了。 “他……”闵霈刚开口,又觉得什么不对,这玩意以前玩得凶,什么场面没见过,今天包名章那么紧张却不在抽签上做文章本来就可疑了,现在这房间的设计挺有意思的。 他示易韩臻闭上嘴,闵霈偷偷摸摸地转了几圈,他走到浴室旁边的更衣室,果不其然,那里还有一扇门。 · 这一头,包名章正在和周懿讲清楚今天晚上的具体流程和活动。 “兄弟啊,既然你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也有了经验,你记得,今晚上十点你就拿着这瓶酒,”包名章把一瓶葡萄酒塞到周懿手里,也不管周懿听没听的懂,他把人推到卧室门口,那里有一扇门。 看着是装饰用的,实际上不是。 周懿聪明归聪明,还没想到包名章能做到这一步,他的注意力还全部在这红酒的铭牌上,“怎么,难不成我拿着酒,晚上十点的时候敲一敲门,韩臻就能在对面出现啊?” 包名章没说话。 周二少笑了一声,主要是笑包名章的天真,韩臻那人怎么会听见响声就来开门,他当即就按照对方那话表演了一次,周懿一只手抱着酒瓶,一只手轻敲门板,哒哒几声,周二少故意把声音拉得又长又嗲,就像上次在电话里的那样。 “韩哥哥,你在吗,我寂寞难耐今晚找你有……” 话音刚落,门开了。 周二少抱着酒瓶一脸茫然地扭过头,身后,韩臻撑着房门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全程鸦雀无声,尴尬简直可以凝结成实质,突然韩臻那人背后探出个头来。 “怎么不继续了?懿二,你寂寞难耐什么呀?”闵霈一脸兴奋四下打探了许久,他的目光从周懿身上掠过,又转移到韩臻脸部,“嗨,害我担心好久,搞半天你们这是郎有情妾有意啊!” · 【韩臻对周懿,次局】 【周懿,强行改变游戏规则引入包名章入场。】 【周懿使出绝招美色惑人。】 【韩臻隐忍不发。】 【包名章使出了绝技:浑水摸鱼、偷天换日、敌我不分。】 【场面因包名章出手比分清零。】 【次局,包名章赢。】 第二十章 那天晚上周懿和韩臻两人的表现都不尽人意。 活动期间两个人隔得远远的,韩臻那人本来就面无表情所以不能说什么,可周二少以前总是挂在脸上的商业笑容也没了,围观看戏的群众们表示剧情不对,纷纷要求黑心导演包名章退票退款。 倒是以前唯恐天下不乱的闵大少说了句良心话,这人仔细地观察了那两人的神态许久,他点了点桌子小声道,“心急什么呢,现在是看都不看一眼,你怎么知道他们今晚上是不是就已经勾搭上了呢?” “切!”看不到的场面自然没有人感兴趣,反倒是闵霈那家伙一语成谶,晚上十点,韩臻刚刚拉开衣帽间的门,身前那扇隐门就被人敲响了。 周懿的声音在那一头响起,闷闷的,里面带着几丝不耐烦,更多的是认命。 “韩臻,我们需要谈一谈。” 光线昏暗,这个小小的衣帽间只有一盏小小的黄色暖灯,韩臻拉开房门,那一头,周懿正抱着胳膊靠在门边上,看到门开了,对方一直盯着地面,连个眼神都没有给自己。 “酒呢?” 韩大少问。 听了这句话后周懿看了过来,眼神里分明表达了对刚刚这句话一点看法,韩臻盯着周二少的双眼,语气淡然,“我们重逢了这么久,难得有机会好好聊一聊。那瓶酒那么好,喝了吧,放着可惜了。” 酒还是被打开了。 但是场景不是包名章想象的那样,周二少即没有拿着酒瓶表演他那演技,也没有利用里面酒红色的晶莹剔透的液体来魅惑什么人,他们就是简简单单倒了两杯出来,连醒酒的工作都没做到位。 “你想谈……” “我们休战吧。” “……战争可不是我发起的,”韩臻抿了一口酒,没醒好酒之前这味道还有点儿涩,他把杯子推远了一点,看向站在桌边的周二少,说是要喝酒,但是周懿看上去是没有这个想法。 “我也不想发动战争,我只是习惯了掌控全局的感觉,可是等我签完那个契约以后,我觉得有一点不对。” 周懿说这段话的时候微微皱了皱鼻子,就像刚出生的小兔子那样耸了耸鼻尖,这人谈话内容老道,但这种下意识地动作又透着一点点可爱。 韩臻目光落到了空着的那个酒杯上,他挑了挑眉毛。 周懿立马俯**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红酒散发着迷人的香味,液面刚刚好停在红酒杯三分之一的位置,“我先敬你一杯,”周懿喝之前嘀咕了句这个,这人虽然在喝,但是全身上下都带着防备。 周二少昂起头来把剩余的酒液一口饮尽,在这个过程中,对方眼睛的余光全程都落在韩臻身上。 “我只是犯了一个小错误,韩少,”周懿把酒杯放在桌面,酒杯中一滴不剩,他的姿态里防备满满,韩臻不确定现在要不要帮对方再续上一杯,但没想到是周懿自己拿起了酒瓶。 “不对的原因是我们之前签定契约的时候有一件事说的很含糊。” “我不记得我隐瞒了任何事情。” 韩臻抬手,制止周懿倒酒倒得过多,他盯着对方那修长的手指,红酒沿着瓶口滴滴答答往下落,韩臻伸出一只手指抵在瓶壁上,他慢慢把红酒瓶推回原处,“契约上说的很清楚,我帮你拿到周氏你应有的那一部分,而我需要你帮我演一场戏。” “嗯,你说。” “问题就在这场戏上面,”周懿撑着桌面,把酒瓶放到了一边,“我们推心置腹地聊一聊吧,因为我累了,韩臻,这种无时不刻地演戏生活已经让我感到疲惫了,我要提防着外面周礼那些人,还要时时刻刻注意和你的距离……” 韩少不说话,他就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周懿,那眼神仿佛对方刚刚说了个笑话。 “……”周二少结舌,他知道自己再怎么叫苦也唬弄不了对方了,这人不由瘪了瘪嘴,“对,是我一开始不对,我不应该阴你一把的。” “你没阴我,只是一开始你对我隐瞒了一部分,你没有和我说你们家内部情况。” 周懿听了这句话后微微侧了头侧,像是轻笑了一声,他居高临下,盯着韩臻不放,光线昏暗,这样的举动无疑会给坐在下方的韩臻极大的压迫感,韩少重新抿了一口酒,“你觉得我也隐瞒了。” “因为我姓周,你姓韩!” 周二少声音有点儿大了,“你让我三年之内追到你,这件事有什么意义?我们结婚了,三年契约到期我们就要离婚,你告诉我这三年有什么意义,所有人都看着我追到你,然后呢?” “你要的是周氏。”韩臻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点轻。 “说清楚一点,我要的是周氏属于我的那一部分,”周懿有点不耐烦,看样子确实酒意上头了,韩臻放下酒杯抬起头来,身前这人控制住语气,逐字逐句。 “而且我要的堂堂正正的拿到我那一部分!” “撇开你们周氏内部那些乌烟瘴气的内部斗争不管,你猜我们家报恩的主要目的是什么?你问我这三年是为了什么,”韩臻点了点桌面,风轻云淡,“坐吧,都说要好好聊一聊了,你站着也累。” 周懿后退一步揉了揉额头,韩臻则悄悄地打量了酒瓶上红酒的度数和年份,周二少有点儿上脸了,那人看了自己一眼,拉开了自己对面的座椅。 “我只知道你们家要报恩,帮我们家一把什么的,”声音里带着一股火气,周懿上次去见父亲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完就被强行安排了婚事,他怎么可能有兴趣去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个词吗?” 周懿看了过去,韩臻如果抽烟,他觉得对方现在应该已经要抽起来了,那个平日里总是波澜不惊的韩大少眉头微蹙,对方手指轻巧桌面,眼神里带着一种困惑。 “我们家认为,十年前周家帮了风雨飘渺的韩家一把,十年之后你们家遭遇大难,韩家长子风光大娶周氏子,顺带着再把周氏救活了,这才叫做涌泉相报。” “……” 周懿开始头疼了,他撑着额头,“报恩有很多方式的,韩臻。” “报恩确实有很多方式,在现在这个时代,我完全有无数种更加完美更加体贴的方式来完成这件事,”韩臻再次抿了一口酒,“扶持一个周氏,扶持就扶持了,但要我用这种最荒谬可笑还是自降身份的方法来做的话……” 那人放下酒杯盯着自己,许久以后缓缓开口,“所以我就会问,为什么这事会是我,为什么这事得落在我头上?” 周懿真的觉得酒意上头了,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心脏失重了片刻,周二少把椅子拉远了一点,两个人距离再度拉开,他看了韩臻一眼,轻笑一声,“因为你姓韩?” 签契约的那一天其实也就是他们刚领结婚证的那一天,周懿那段时间过得极其不顺,前任未婚妻赵雪雪刚退完婚,公司里赵吴又紧追不放想让他回去担热固溶失败的责,老肖那边改了技术方案,急着要人去工地上维持次序。 周懿焦头烂额,一天不知道接多少个电话,当韩臻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龙城的懿二狐狸哪有时间斤斤计较处处算计,他就像是抓到了身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懿二狐狸借着韩臻的力挣扎着从那无尽的繁琐之事中挣脱了出来,等到他好不容易喘息下来松一口气时,才意识到这契约里面不正常的那一点。 “得了吧韩臻,别幼稚了,”将心比心,这可能是重逢以后周懿对韩臻说的最诚恳的一次,“你姓韩,这件事就决定了很多事情。” 对面那个人手指在桌面不停地点着,韩臻沉思许久后反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你觉得,我姓韩这件事幸运吗?” 周懿抿紧了嘴,韩臻那道伤疤横跨整个右眼,看上去就凶险无比,让韩臻承受这一刀的是韩家,不让对方忘记这道疤的也是韩家。 “”三年确实是做戏,那人盯着自己,许久以后缓缓开口,“因为我要的是尊严。” 三分钟之前周懿听了这答案绝对会笑出来,现在酒精伤脑,周二少第一次觉得韩臻说的话不荒谬了,他重新拿起酒杯,酒已经醒好了大半,现在喝上去没刚刚那么苦,周二少刚刚把杯子抬高,韩臻伸手点住杯底。 “慢点喝,别我等说完以前你就喝醉了。” “放心,我这是多喝一点压压惊,”周懿笑了,他反问,“尊严,尊严有什么用,尊严能当饭吃吗?” 那一边,韩臻沉默不语,这人微微摇了摇酒杯示易周懿等一等,要喝还不如和自己举杯共饮一杯。 “答案就是这个,只是你现在还不清楚,也不懂,人生一辈子,有些决定做出来了就不能反悔,有些决定做出去了以后甚至就要负永远责任,如果我以后有了爱人和孩子,我到时候要怎么和他们解释我这一段婚姻?” 这两人对视许久,韩臻皱眉,“告诉他们,他们的丈夫、父亲因为某些原因就让自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告诉他们我韩臻因为某些原因就放弃了自己信仰和坚持的一切,就因为一些阻力?” 所以韩臻你花这么大的代价无非就是粉饰太平,让别人知道这段婚姻是存在爱的,周二少心里想着这些都什么事,他许久不曾喝酒,还是上了点头,平日里无比清醒的周二少此刻被韩臻那种天真和幼稚冲昏了头脑。 他觉得自己似乎被说动了一点。 “你放心,我这辈子估计都不会清楚,也不会到达你的高度,倒是你,你觉得这样自欺欺人好玩吗?”周二少试探性地问,“那剧本是什么?” 韩臻笑而不语。 他们之间互相都还是隐藏了许多。 高手过招、高手过招,周二少自己安慰自己,你在韩臻这里折腾了这么久,有哪次占了上风了,不过周懿这些年吃不少苦头,在他那种家庭打滚磨砺了一道,怎么还会有像韩臻这样天真可笑的想法。 他举着酒杯往后一靠,周二少盯着对面那人沉默不语,如果韩臻真的是因为他说的那样,仅仅是因为‘尊严’,那陪着这家伙闹了整整几个月的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 “成,休战了,喝了这杯酒就休战了,以后按照你那剧本走。” 周二少主动举起酒杯,果真还是锦城的高门大户出来的,哪怕已经到了韩臻这种位置,说到婚姻这种事,似乎都还抱着一种无端的懵懂和梦想。 喝之前周懿还是不可置信地问了句,“尊严?” 韩臻点点头,语气坚定,“就是尊严。” “成,在假结婚和契约这件事上……我是为了现实的利益,”周懿做了个总结,“而你是为了浪漫的尊严。” 韩臻一愣,喃喃自语,重复了一遍,“浪漫的尊严。” 空气再度安静了下去,这两人面对面各自沉思了许久,最后韩臻抬起头来微微笑了笑,周懿一挑嘴角,两人递出酒杯,玻璃杯轻轻一碰,发出一声脆响。 酒红色的液体在杯中微微晃荡。 “敬你那现实的利益,”韩臻对这酒很满意,他顿了顿,“以及我那浪漫的爱情。” 第二十一章 周懿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难得有一个睡到自然醒的机会,看样子红酒助眠这件事并不是坊间传说,周二少挣扎着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他先从枕头下面摸手机,没有,这人在床头扒拉了一圈,失败了。 窗外阳光大好,弄得周懿双眼酸痛不已,他翻过身来蜷缩成一团,打了个哈欠的同时不忘喃喃自语,“我记得是放在……” 手机从旁边递了过来。 “谢谢,”周二少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秦暮画,来电人还上面还表明了是特别关注,他朝手机做了个鬼脸,往上拉了拉被子然后把电话接通了。 “外公,嗯,我在呢,我……”周懿躲在被子里,犹豫了几秒再回答,“我已经起来了。” 但刚睡醒的鼻音是无法隐藏的,外公秦暮画当了一辈子的老师,怎么不清楚晚辈说谎的时候是什么状态,周懿知道自己瞒不过,他翻过身来,趴在一处温暖源上。 “我不清楚,谁?”那一处的触感极好温度适宜,周懿侧过头去,“我会过来……对,今天星期六,不上班,”他闭上眼,下意识地把手臂搭了上去,周懿把手机拉近一点,“我……” 他意识到不对劲了。 周二少猛地一个起身,韩臻靠在枕头上抬了抬手臂。 ‘早上好’对方做了这个口型。 周懿连滚带爬下了床。 他很慌张,但是还不忘电话那一头有人,他举着手机,“我就过来,没事……就,就有东西洒了……就找不到了……” 秦暮画估计也猜出来自己外孙的心思已经不在电话上了,老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就匆匆挂断了电话,电话这头周懿猛地把手机扔到了床上,他孤身面对这场残局。 “你不会喝酒。” 韩臻下床,周懿后退一步退至窗前,他的举动很奇怪,周懿第一时间没有选择去找自己的衣物和鞋子,反倒是开始仔仔细细检查起了自己身上的每一寸。 老实说,这种做法不由让韩臻轻微感到有点冒犯。 “你喝醉了,走都走不了,是你要求……” “出去!” 韩臻站在那儿,观察了房子那一头发怒那人神情片刻,周懿一改刚起床时的那种慵懒,对方反复检查着自己身上每一寸肌肤,周懿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如此慌张和不安,对方抬起头来,防备性地再问了一次。 “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韩臻明白了。 他慢慢地后退,在周懿看得到的地方弯腰捡起了自己的部分衣物,鞋子什么的无所谓,韩臻活了整整二十九年,第一次知道一清早被人赶出自己的房间是什么感觉。 在拉开那扇隐藏的小门的时候,他还是憋不住了,“周懿,”站在墙角的那个人狠狠瞪了自己一眼,韩少一个弯腰,周懿深吸一口气,那人单手勾起自己的皮鞋。 皮鞋无辜地在韩臻指尖晃荡。 “听我说,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你喝醉了,想睡觉又不想回去,就是这样。” 说完以后他轻轻合上了门,留给了周懿一个独自平复情绪的空间。 · 等收拾好一切后韩臻发现了一件有点好笑的事情,他刚刚顺手一拿,结果把周懿的皮鞋带了过来。 也就是说明等一下周懿如果真想穿戴体贴地出门的话,那人还要来敲一次门,韩臻轻轻帮那人把鞋子留在了门后,一出来,包名章整站在周懿的房间里。 这个胖子还真的挺会挑时间的。 “早上好,”韩臻假装无事发生合上了门,包名章看上去又紧张又雀跃,包小胖子探头探脑,察觉到韩臻目光后赶忙说了句,“恭喜,”见韩大少眉头一皱,对方赶忙追加了一句,“恭喜你们俩,我知道他昨天晚上没睡这里。” 韩臻面色一沉,声音透着寒意,“你怎么知道的。” “我,我可没偷听啊!” 韩大少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差点把包小胖子吓破了胆,他赶忙上前推了推周懿那张大床,那胖胳膊往上一撑,床脚立马发出了嘎吱嘎吱诡异的叫声。 “看!”包名章满怀期待地抬起头来。 韩臻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是真不知道周懿为什么会和包名章这样的角色玩得如此要好的,但对方知道的总比自己多一些,韩臻摸了一把脸,用词含糊。 “但是周懿他今天早上起床的状态不是很好,他把我赶出来了,那模样看上去像是我把他怎么了一样。” 包名章刚刚那点喜色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韩臻发现了这一点。 对方有点发觉不对了,“我以为他之前让你在那他那里留了宿,就是……”包小胖子咬着手指,他看了一眼韩臻又看向房间角落,明显是在思考什么,包名章眼神带着不可置信,“就是,我以为他已经……” “以为我已经什么了?” 周懿从隔间推门而出,包名章猛地闭上嘴,周懿路过韩臻身边的时候道了声抱歉,他大步走到房间正中央,身体刚刚好把包名章和韩臻两人的视线隔开,周二少转过身来盯着韩臻的双眼,他扬起一个熟悉的笑容。 “不好意思,我今早上低血糖症有点严重。” “是非常严重。” 韩臻面无表情回答了这句话。 周懿扯了一下嘴角,然后把韩臻留下来的钱包塞到了对方手里,他微微点起脚来在韩臻耳边说了句别的,“记得昨天晚上的诺言,今天不陪你闹了。” 周二少姿态故作潇洒,路过包名章身边的时候还不忘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这两天我不陪你玩了,有事要回城一趟,我要去我外公那里。” 周懿离去的背影确实显得风轻云淡,但韩臻看了一眼手上的物品就明白了大半,他走向大门,“包名章。” “哎,”包小胖子还在想周懿走了等下韩臻怎么办,只见那人在自己手里塞了一张名片,韩臻走之前不忘提醒了一句,“我房间帮我收拾一下,我先走了。” 说罢那人就追着周懿的背影赶了出去。 周懿直到走到了停车场才发觉自己身后有人。 昨天下午韩臻是看着自己把车停在哪里了的,周二少转过身来还没来得及开口,韩臻一把按住车门,弯下腰来问,“低血糖?” “很严重,就是刚醒过来时脾气不怎么好,”周懿谎话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韩臻倒是不揭穿,这人不松手,“那你这样就开不了车了,吃早饭了吗?” “坚持一下还是……” “你把我的钱包还给了我,”韩臻打断了周懿的话,他撑在车门上,还在身材高大,表情又格外肃穆,这么一站无论是谁都跑不了,“我的房间,我的钱包,你给我根本就没意义,很明显你出门的时候连昨天晚上自己住哪里都记不清了……” 又或者你慌乱到用最差劲的方式来掩盖自己的失态。 韩臻盯着周懿,最后一句话没有必要说出来,周二少抿着嘴唇,明显是在权衡,半天后这人妥协了。 “我确实低血糖的很严重,不适合开车。” 韩臻眉头挑了一下,“成,钥匙给我,你坐右边打开导航,我开车送你过去。” · “龙城大学?” “去见我外公,他难得开口主要喊我一次。” 周懿撑着面颊回答了一句,他闭上眼想了想现在的状态,这才签约不满两个月呢,韩臻就已经把控事态成了现在这模样,那以后的日子他周懿还要怎么熬? 韩臻开车途中突然开了口,“我不记得你母亲那边还有人,原先在你们家的时候不记得你说过。” 周二少一愣,刚扭过头想和韩臻说些什么,只见车打了转向灯,周懿赶忙坐直抬起头四下看了看,“不对不是这边,我外公他在老城区那边的总校……” “我知道,”韩臻找到了停车的地方,“但见长辈总不能空着肚子过去,失了脸面不好,先吃一碗面吧,急也不要急这一两分钟。” · 赶到龙城大学的时候没想到刚刚好赶上了下课时间。 校园里乌泱泱的都是人,停车都找了大半天的位置,下车了后两人查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韩臻刚锁上车门,篮球场上学生投篮时发出了哐当一声剧响,这人不由收起钥匙感慨了一句。 “自由时光。” “周六还上课,这算什么自由时光。” 周懿嘀咕了一声,然后匆匆朝教学楼方向走去,不到半分钟就混入了人群之中,韩臻插着口袋看了那人的背影一眼,又多看了一眼球场,他跟着大部队的步伐,开始徒步迁徙。 学生们的步伐止步于小山坡的中间处,而周懿却轻车熟路的向前走去,韩臻本以为那人不会等自己,但是当他踏上草坪的时候,周懿就站在路中央。 “我外公脾气不好。” 周懿抱着胳膊,说这句语气有点儿弱,这人停下来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忠告,“你等下看一眼就行,其它什么别的都别乱说!” 韩臻突然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外公充满了兴趣。 周懿往前走了几步,发觉韩臻没跟上来,他转过身来,“你到底来不来?” 韩少揣度了周懿这人态度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他大步向前,跟上了周懿的步伐。 第二十二章 他们两人沿着道路旁的小道继续走,周懿走在前面转了几个弯,他轻车熟路的,过了一排校园商店后就走到了龙城大学原来的老职工宿舍。 这里安静得出奇,斑驳发青的墙壁经受不住风雨的吹打,露出了里面红色的窑砖,顽强的野草顺着墙缝就长出来了,许久没有清理过的雨水槽中满满的都是积攒下来的落叶。 这好几排房子都是上世纪的产物,两人走在水泥路上,老水泥路又小又窄,一点都看不出来还是在现代化的校园里。 每一栋房子都有自己的标示,周懿走过了前三栋,然后转弯,角落里那栋楼刚好建在旁边的护坡墙边,一楼的院子也借着那墙种了不少东西。 这块地光照比较好,既有一块墙做支撑,平日里连支架都不用什么架,地方大又好种东西,远远地看过来,只见满目都是翠绿色,周懿来到院子前,喊了声。 “外公。” 他知道秦暮画给自己打了电话就不出去串门了,周懿示易韩臻站远一点,这人插着口袋站在门口等了等,再喊了一声。 “外公?” 桌椅在地面摩擦的声音了出传来,老式锁发出咔哒一声响,破旧的纱窗朦朦胧胧,一位老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周懿再喊了声,老人声音洪亮。 “喊什么喊,我问你,周铭死了没?” “没。” “那你就给我滚!”秦暮画已经七十多了,气势还是不减当年,老人合上内侧的木门,转身就走要走。周懿着急,再喊了一声。 “外公!是你要我过来的。” “你也知道是我要你过来的,过来之前你就没想想我喊你过来干什么!”秦暮画站在纱门后抬着嗓门问了句这个,周懿听了这话立马后退了一步,毕竟是长辈,秦暮画知道周懿要跑了。 “跑什么?听说你谈对象了!” 周懿小小地嗯了一声。 韩臻眉头一挑,还以为说的是自己,他刚要上前,只听见纱门吱呀一响,一个清瘦的老人推门而出,秦暮画抄起放在菜园子里的水瓢,一边走一边问。 “你怎么看上那姑娘的,你喜欢她什么?她会做饭吗,知道疼人吗?家里长辈好不好,你这小身板护得住人家吗?” 周懿一抹额头,急躁不安,明白外公还是了解了他之前和赵雪雪订婚的事,他只能实话实说,“赵雪雪她们家是做原材料的。” 老人气得七窍冒烟,操起水瓢砸了过去,“你怎么和周铭那畜生一样只想着怎么祸害人家小姑娘,就惦记着人家那点钱,你要那钱做什么,做什么!” 周懿躲闪不急,却只见一只大手挡在自己身前,周懿毫发无损,韩臻反倒是被水淋湿了大半边身子,周暮画还没往前没走几步,看到来了外人,脚步一僵。 “你谁?” 往日里精明能干的韩大少第一次正式见家长,一下子还忘了话,秦暮画看他不说话,又一副凶狠模样,还以为韩臻是保镖一类的角色,老头儿更气。 “你还带着保镖来了,你就这么怕我打你!” “没有,没有我就是带韩臻看看你……” 周懿说是这么说,躲却还真的往韩臻身后躲,外公冲进屋里,抓起鸡毛担子又冲了出来。他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这可是真下手,一边抽一边骂。 “你怕什么?你躲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那赵雪雪家是干什么的?你盯上人家家里钱了你脸不脸红,电话都打过来了,你周懿去祸害人家不懂事的小姑娘……” “已经断了!婚早就退了!”周懿抓住韩臻手臂伸出头来,“哎疼!是真疼,别打了。” “怎么又断了?人家是女孩子,你订了婚再退婚,人家姑娘一辈子怎么办,”秦暮画绕过韩臻,“你又不珍惜,当初何必订!” “……” 周懿不说话了,秦暮画吼了一声:“给我跪下!” 韩臻站在这场闹剧中央,现在明白了龙城的懿二狐狸那么狡诈一人,为什么在见外公这件事上还必须带上自己一起来了,哪怕对自己提防满满,在被打和被窥探隐私这一部分上,周二少选择了后者。 “外公,”韩臻伸手挡住老人的鸡毛掸子,看着吓人,其实老人挥舞里的力道很轻,“外公听我说一句。” “谁是你外公!”秦暮画瞪了一眼。 看样子周懿那瞪眼技巧还真的是祖传的,韩大少拦住老人,“你看我第一次上门你就别为难周懿了,看在我面子上,我韩臻,我是他丈夫。” 丈夫这个词说出来的时候连空气都安静了几秒,周懿目瞪口呆,他抓住韩臻衣角的时候以为这玩意会说个‘男朋友’,没想到直接说了丈夫这个词。 秦暮画瞠目解释,韩大少继续。 “电子结婚证都有呢,您要不要先看一眼,第一次上门忘记带东西了,真的不好意思,是我们小辈这边不懂礼数,你先别气了。” · 转移注意力最好的方法,就是用一个更劲爆的消息来取代之前那个。 周懿的外公其实一直都在龙城,这是位老学究,教了一辈子的书,七十几岁了偶尔还去老年大学帮帮忙,脾气倔强的很,当年他们一家住在哪里,到现在了都不愿意搬走,就一直留在老房子。 “是叫韩臻啊!”秦暮画上下打量了一眼。 “对,‘蒋沈韩杨’中的韩,日臻完美的臻。” “就以前住您旁边那韩阿姨的姓,”怕韩臻解释不清楚,周二少赶忙多说一句,“不是寒冷的……” “你当我不知道?你知道蒋沈韩杨说的是什么吗!百家姓没读过啊!” 秦暮画一开口周懿就闭嘴了,韩臻看了点乐子,他伸手拍了拍周懿的背,对方猛地一抽立马瞪了过来,周懿用眼神上下打量示意这人的手老实点,韩臻一笑,总算明白这两位都是什么角色了。 老傲娇和小傲娇,老狐狸和小狐狸。 “茶叶不怎么好,先顶一顶。” 秦暮画先摆上两个玻璃杯,韩臻眼尖,看了那绿茶的叶形就知道这茶其实不错,秦暮画拿起开水瓶,周懿还没搭手呢,老人头也不抬,“一边去,烫着了等下你又哼哼。” 周懿就像只小狐狸般呲牙咧嘴地收回了手,就差就呲着毛蜷缩成了一团,韩臻微微往后坐了坐,不料秦暮画注意力一直在自己身上,“那小韩你们家是做什么的?” “我父母走的比较早,上面有一位亲姐姐现在在锦城工作,我负责对外贸易,偶尔会出一出差,”韩臻把敏感问题回避的一干二净,“还有我十年前是住在周懿他们家里的,我们就是那时候遇见的。” “我和懿懿是他成年以后才见的面,怪不得以前没印象,”秦暮画盯着韩臻不放,“长姐为母,你姐姐在锦城工作,结婚了吧,对你结婚这事就没什么大的要求?” 周懿听不下去了,直接起了身。 韩臻干笑了一下,“我姐确实是为我操心的多,但是她不会插手我的家务事的,我们家不存在恶婆婆这种事的。” “哦,”秦暮画眯起眼,“那周懿他爸爸家的事你知道吗,他还有个哥哥呢。” 周二少已经站在墙角揉额头去了,韩臻来回看了看,他笑了,“周礼我也见过面,他的家人除了您我都见过了。” “那……”秦暮画继续,周懿叹了一口气,“外公!” “怎么,你结个婚又不是地下工作!”见两个人又要开始,韩臻赶忙站了起来,“外公,外公听我说,今天还有时间,什么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谈,电话里说不清当面谈就好了,但是快中午了……” “我才不和你们出去吃!” “不是,周懿会做饭呢,他会……” 韩臻卡了一下,“我和他给您做一餐饭怎么样,第一次见面空手上门确实对不住,就当用这个弥补您,消消气,周懿也大了,老吵他面子也下不来,您也是,他好不容易来一次,周懿和我说了,他一直想给泥你露一手呢!” 秦暮画还想继续,但是龙城这边新上门的女婿是大客,第一次又不能赶人,老人看了一眼自己外孙。 “他还会做饭?” “会会会会,做得可好呢,”韩臻一边安抚老人一边朝暴怒的周懿挤眼睛,“我们家他主外我主内,这件事听我的,听我的。” 这种大学里的老房子有一种好处,就是买东西方便,不少学生情侣都选择在校内租房,租金便宜又方便,自己开火还节省伙食费,秦暮画和韩臻才走不远,一排小商铺就出现在眼帘中。 “小韩是外地人,想吃什么自己挑,”秦暮画明显是不相信周懿会做饭这一点的,韩臻怕他们两个一起出去又会吵,只能陪老人过来买菜,先做做这边工作。 “您看您想吃什么,”韩臻看了一眼时间,确实还早,秦暮画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老人一个皱眉,“可他之前找的是个姑娘!” “那是他家里给安排的,周懿他爸爸进了医院那边就退婚了,不是周懿,”这件事韩臻清楚。 “电话里可不是这么说的,”秦暮画背着手,看样子今天电话里被气得不清,“人,人家小姑娘哭哭滴滴的,都找我这里来了,她,她……”老人一想起以前的事情,舌头都打哆嗦,“周懿说什么都不能和他爸爸一个模样。” “两家婚事都取消整整快两个月了,之前没听见响声,之后也没有,两个月后反应过来了,您说这是什么事。再说了,现在是我和周懿过日子,她不找周懿也不找我,电话直接来了您这儿。” 韩臻倒是清醒,“这可是不是被伤了心,这是来找麻烦了。” 听了这话秦暮画一个哆嗦,可算看出了点门道,周懿现在最亲近的人除了这个结了婚的叫韩臻的外那就是自己了,柿子挑软地下手,自己果真是被下套了。 秦暮画又往前走了一步,脸上泛起悔意,韩少看人劝过来了不由松了一口气,他笑着问,“那中午……” “吃火锅。” 这五月份的天,吃什么火锅,韩臻四下看了看,秦暮画转过身来,“周懿那孩子身子寒,又不会补,买只鸡回去让他炖汤喝。” 韩臻其实对周懿的手艺不那么自信。 至少没有刚刚那话里表达的那么自信,才进门这人拎着菜就进了厨房,这才发觉周懿已经把他外公菜地里的蔬菜祸害了一把了,韩大少轻咳一声,“外公说吃火锅。” “谁外公?”周懿瞪了他一眼,示易菜放砧板旁边,“我外公,又不是你的。” 韩臻表示什么都成,只要你能做的好就行,只见周懿把洗好的小菜就分成了两拨,那人挑了个篮子开始沥水,韩臻不放心地问了句,“留一半是怕?” “不是要吃火锅吗?没了小菜你们拿什么下,”周懿开始赶人了,厨房里不留闲人。 成成成,韩臻站在门外,都吃鸡,都傲娇,都是狐狸。 都听你们的。 第二十三章 秦暮画的房子已经很多年了,底层的老房子时间久了总会透着一种霉味,但更多的是用药留下的药香,往日里这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不让人觉得有什么,但今天,这些味道渐渐被其他香味掩盖过去了。 韩臻和外公两人坐在外面,老人坐立难安,先是借口周懿找不到盘子进去了一趟,又借口怕找不到酱油再进去了一趟,最后实在没了话题,再站起来的时候他和韩臻都有点儿尴尬。 “就……” “没关系的外公,”韩臻这才多久,一口一个外公已经喊得比周懿还要熟了,“我们一起去看看,怕是周懿会要个帮手。” 老人听了这话点点头,蹑手蹑脚走到了厨房边,他盯着外孙做菜的背影看入了迷,韩臻就站在一旁,周二少手法熟练,切完菜还不忘一边准备下一场一边收拾台面。 这手法外人光看了一眼,就明白周懿这几年是真自己做饭自己吃的,秦暮画看了心疼,他小声对韩臻说了声,“他嘴以前可挑了。” “那倒是,以前不吃生的不吃冷的,现在倒是好点了。” 两个大男人杵门口嘀嘀咕咕,周懿手里东西一放,扭过来问了句秦暮画什么,老人赶忙上来帮把手,才把盘子递过来,周懿一边装菜小声道,“赵雪雪家是做原材料的。” “这件事小韩和我说了。” “还小韩小韩的,他长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老韩还差不多,”周懿扒拉了一下菜盘,认真和外公解释,“赵雪雪家是做原材料,周礼他老婆柳绢华家里是做重工的,我兄弟两一个上游一个下游,这是我爸……” 他停顿了下,记起来外公极其厌恶自己父亲,周懿换了个词,“……周铭他安排好了的,只可惜他一倒下,赵雪雪家就不愿意了。” “那,那叫赵雪雪那姑娘?” “她就是回过神来了想闹一闹罢了,您放心,今天下午我去见她,以后就没事了。” 秦暮画听着心疼,端着菜想多问几句,周懿不耐烦了,“就这样呢,准备吃饭、吃饭,都过去了您还在这一个人为难,有什么好为难的,我们年轻人的事自己搞得定!” · 如果说周懿他煮熟了一只鸡,那么在场两人会给他打一个及格分数。 如果说周二少他真弄出来了一个火锅,那么在场这两人把周懿夸上天了都不为过,但是周懿做得比想象中还要好。 他竟然弄出来了个一鸡两吃来。 知道外公年纪大了,周懿剁碎了骨头剃了肉,细细熬了一份烫,用党参还有枸杞这类药材打底,金黄色的鸡汤透着清亮,有知道今天有年轻人在场,太素了不合适,剩下的肉做了姜炒鸡丝,入味地很。 小菜是外公自己种的,刚拔下来新鲜得掐地出水,汤里走过一道又甜又脆,秦暮画尝了一口感慨万千,他放下筷子,“到底是成家的人了。” 周懿收拾完厨房,听了这话笑了一声,“哪是因为这个,要不是那几年闲得没事做整天琢磨着自己做饭吃,厨艺怎么会这好。” 韩臻接过话题,“是我走了大运。” 秦暮画可没时间搭话,他又盛了碗汤,鸡汤烫手,老人先放在一旁凉了凉,“小韩啊,周懿以后就要拜托你多照顾了,这两个人过日子……” 周二少举起汤碗点了点桌子,示易大家老老实实地吃饭,才见一次面呢,就开始托付终身了,秦暮画语气一转,“一家人的事就要敞开了说清,我问你,小韩知不知道今天下午你去找那个赵雪雪啊?” 周二少瞪了韩臻一眼,都怪你,说什么结了婚。 韩臻得了眼神连忙开始缓解气氛,没想到还没开口,秦暮画老人喝了一口鸡汤后记起来了点什么,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碗。 “不对?” “什么不对,是骨头没挑干净?”韩臻忙着问了句。 “那赵雪雪小姑娘两个月前才退的婚,”秦暮画倒抽一口冷气,“那你们俩有是什么时候结的婚?你们结婚多久,不对,你们认识……也不对,你们……” 周懿放下筷子,斩钉截铁,“今天下午我带韩臻过去,这事今天我们就速战速决,再也不提了成吗?” 周懿说今天下午解决就今天下午解决,中午饭吃完食都还没消呢他就带着韩臻出了门,这决心让外公都不好再问什么,周二少上车手机铃声大作,他低头看了眼手机。 他冷笑一声掐断了电话。 韩臻问,“不接?” “你放心,等下短信就来了,”话音刚落,只听见手机叮咚一响,短信果真还来了,周懿看了一眼后把手机翻过来放在了仪表盘上,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韩大少,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决定动身。 周懿一边发车一边问韩臻。 “这样,我把你送到周边,你随便看看电影,逛一逛什么的,等我事情做完再来接你。” “那我还不如留下来陪外公。” 周懿深深地看了韩臻一眼,语气变重,“那是我外公!” “成,那我给他打电话也行,要不我就等你半个小时?”韩臻倒是不怕,“你不来接我我就回来,这地方来一次就记住了。” 周懿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聒噪的音乐在车厢里回荡,周二少狠狠地瞪了身边的人一眼,“才见面多久呢电话就拿到了,怎么当初我待遇就不这样,年纪大了就容易犯迷糊……” 韩臻侧过头去笑而不语,倒是开出龙城校园的时候那人突然问了句别的,“说实话,赵雪雪到底具体什么时候和你解除的婚约。” 周懿看了一眼身边的韩臻。 “我们见面前一天?” 韩少看了过来。 周懿嘴角上扬大半,“也就结婚前六天左右吧。” 韩臻听了这话今天的好心情像是毁了大半,他一言不发,路程还没走到了一半,周懿的电话又响了,这一次还没等那聒噪的音乐响完,坐在一旁的韩臻伸手过来。 “哎,你……” 周二少注意力在前方道路上,只能口头警告对方,没想到韩臻直接拿起手机,这人看了来电人姓名一眼,手指一滑,周懿拒绝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呢,一个软嗲嗲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 “阿周啊,你可算接我的电话啦?” 两个大男人对视了一眼,周二少做了个‘你有病吧’的口型,韩臻的目光上挑,似乎冷笑了一声,赵雪雪那声音听得腻人,每次周懿听了以后都觉得自己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你不是去参加什么时装周了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周懿空出一只手来按在自己的喉部,来回按摩,半天才挤出来一这一句话来,那一头女方冷笑了一声,声音尖锐无比。 “姓周的,你还记得我出去了?” “赵雪雪,如果我记得没错,当初你走的时候可是要求我亲自送你到机场去的,这件事你没忘吧?” 韩大少慢慢地把手机安置到了周懿身前的手机支架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周懿到现在对赵家悔婚这件事都不能释怀,他继续问,“还有你是不是忘记了点什么?” “人家那么忙,那么多新衣服和新款式要去看,怎么有时间去记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啦,还有你凶什么凶,很吓人啦……” 周懿到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赵雪雪一个正了八经的龙城姑娘,要学那些台湾翻译腔来说话干什么,他听了头疼,伸手就要挂断电话,那一头的小姑娘掐着嗓尖嗲声嗲气地吼了一声。 “喂,我在和你说啊,你他妈是死了还是怎么的,吱个声啊!” “赵雪雪,你他妈搔扰电话都打到我外公那里去了,我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完周懿就把电话挂断了,车厢里一片寂静,韩臻许久以后开口,“抱歉。” “以后还随便接我电话吗?”周二少盯着道路前方头也不回,“韩臻,带你去见我外公这件事什么都代表不了,既不代表我们的关系变了,也不代表你那契约就失效了,你要是觉得我脾气差,我脾气就这样。” “真的不好意思。” 韩臻是见过周礼妻子柳绢华的,除了不为人知的那一些事情以外,柳绢华确实是一位相当优秀的女性,韩臻很久以前就在想赵雪雪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但既然都是周铭选择的,那应该和柳绢华不相上下。 他有无数的资源可以查到那个女人,但是韩臻没有,就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韩臻想在炮弹打响的第一秒就投入战斗。 但是他这次错了,每个人都需要有自己的隐私空间,这一次自己插手的太过了。 “……” 周二少全程抿着嘴,一言不发,厢里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安静,直至到达目的地,车停到一边,当低头想解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时,却发觉有什么靠了过来。 抬头一看,刚好撞上韩臻的目光,隔得极近,以至于那道伤疤周懿都看得清清楚楚。 周懿手抖了两下,没能解开安全带。 “确实是我唐突了,你事情未经许我插手多过总是不好的,只是我以为……我以为你的未婚妻再差,也会是个好姑娘。” 周懿静静地盯着身旁这人,韩臻身上有一种让他羡慕无比的温度,这人体温极高,靠近你的时候似乎就像是一个暖暖的火炉,韩臻伸手,帮周懿按开了安全带,周懿退开一点。 “周铭那人可不会把好东西留给我的,赵雪雪在我订婚之前我就知道会是什么样,所以今天我也猜到了。” 他躲开韩臻的目光,“让让吧韩少,我可要下车了,你刚也听见电话里的内容,就等我一下,处理完了,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说罢,周懿把车钥匙放在了韩臻的手里,他推开车门,径直下了车。 第二十四章 商场有点大,周懿进去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赵雪雪电话里说的事,进电梯抬头按楼层时多看了一眼铝制**,身后一个熟悉的影子,周懿一惊,这才发觉身后多了一个人。 韩臻竟然跟上来了。 “你不应该把车钥匙给我的,”这人神情淡然,似乎一点都不为周懿刚刚的态度所困扰,周二少猛地按楼层,却按成了开门键,电梯门一直敞开,他憋着气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怕你受欺负。” 韩臻插着口袋淡淡地回了一句,周懿手指停在半空中,可算放弃了继续蹂躏开门键了,电梯门缓缓合上,周懿转过身来压低声音,“你以为我会被怎么样,一个姑娘!” “哦,”韩少看了一眼楼层,“我倒是不记得以前到底是谁被女生欺负的一个人偷偷躲着哭了。” 周懿结舌,他都不记得韩臻说得是以前哪个世纪的事情了,他想要继续反驳,但却一下子又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周懿抱紧胳膊,低下头,他咬着自己下唇。 “韩臻,听我说,刚在车里,我那态度很不好,我向你道歉……” 韩臻站在周懿身前,他高身前这家伙大半个脑袋,刚好可以看清楚周懿头顶那个发旋,身前这个家伙唠唠叨叨,不知道是在向自己道歉,还是说,是在用这种方式把自己推离赵雪雪事件更远一点。 无论是哪一种,韩臻认识周懿太久了,久到对方所有的小伎俩他都还记得,所以韩臻并不想是这样。 于是他抬起手来,点了身前那家伙的发旋中心一下。 “你戳我脑门干什么!” 韩臻身材魁梧,一只手按下去差点疼得我们周二少七窍出魂,刚刚那点疏离一扫而净,周懿捂着脑门从电梯里出来,一直在问为什么。 韩臻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这人看了一眼四周直接问,“人在哪儿呢?” 周懿一愣,扭头看了一下四周没看到人,他心里清楚赵雪雪的喜好,总之找个最贵的咖啡馆去就是的了。 果不其然,周懿推开玻璃门的第一眼就看见了赵雪雪,小姑娘今天穿得挺正常的,至少不再是像以前那样学习某个国外名媛一身粉红从头到尾了,赵雪雪玩着手机吸着饮料,过了半晌才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你现在怎么才来啊!” 明明周懿和韩臻一起来的,但是赵雪雪的目光就落在周懿这一人身上,周懿还没开口,赵雪雪瘪着嘴,劈头盖面地就开始责备起来周懿,“还有我都@你了,你怎么都不回我话啊!” 韩臻走在后面关门慢了一步,周懿还没做介绍,进来正好听见赵雪雪问:“还有,你刚刚在电话里怎么说话的,周懿,你们家人没教你说话应该讲礼貌啊?” “……” 一连几个‘啊’,让周懿插着口袋,连说话的欲望都没了。 咖啡馆人比较少,但还是有几个顾客的,全场的目光集中在那他们两人身上,见周懿不说话,赵雪雪觉得自己在这件事里占了上风,她昂着头,往后一靠,“道歉,还有你现在就去给我买一瓶lanvin新出的香水做赔礼。” 周懿没有理她。 赵雪雪是赵家独女,自小生活优渥,被养的性格骄纵不说,这么大了一身的公主病治都治不好,别说恋爱中的平等关系了,到现在这姑娘都认为所有人都要围着自己转的。 本来周家和赵家让两个小辈订婚,就是想巩固双方之间的合作关系,长子周礼娶了一位娘家资本雄厚的太太,作为弟弟的周懿自然是不能差了的,可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周礼的妻子是个拿的出手的好太太,赵雪雪却偏偏是个这个性子。 订婚之后,周懿是真心实意地和赵雪雪处过一段时间对象,也是满心期望两个人能够——不说能够,但至少是要能正常交流的。 可是直到现在,周懿在赵雪雪的口中听到的名牌比人名还要多。 “我不可能给你买,也不可能给你道歉,赵雪雪,”周懿语气平和,“今天我过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我们的婚约已经取消了。” 赵雪雪以前在周懿面前耀武扬威惯了,发号完施令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她一开始还盯着自己那沾满水钻的手机的屏幕不放,听周懿似乎说了什么,她抿了一口饮料,随口‘啊’了一声。 “你再闹,下一次就不是见个面这么简单的了。” 本以为周懿已经去买香水了赵雪雪过了许久才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女孩震惊了片刻,放下手机道。 “你刚说什么?” 韩臻假装路人刚刚点了一杯咖啡。 韩大少是多聪明的一个人,刚刚点开了周懿那个电话后两个人就已经如此尴尬了,更别说还要他加入这场谈话中,但赵雪雪开场那几句话证明那不是一个好解决的角色,韩臻不放心周懿一个人面对。 他假装不认识这两人,转身坐到旁边去刚点了杯摩卡,忽然身旁一阵大动静。 只见赵雪雪直接朝周懿把咖啡泼了过去,劈头盖脸一阵臭骂,“你不就是看中了我们家的钱想要算计我?也不看看你是谁!这话是你周懿能说的!” 褐色的咖啡顺着周懿的面颊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弄脏了那人的衣物一大片,韩臻手一紧,当场就要摔杯子上前,却只见周懿缓缓地抬起来手,那人先朝自己做了一个手势。 别来。 韩臻动作一停。 周懿闭紧了眼,眉头微蹙,似乎在压抑着某些强烈的情绪,韩臻握紧了手里的杯子,玻璃杯发出嘎吱嘎吱不堪重负的声响,周懿抬手慢慢地把脸上的咖啡抹去,那人缓缓张开眼,看向赵雪雪的目光终于不再带任何一丝感**彩。 “不是我们家说要取消婚约的,是你们家说的。” 赵雪雪昂起脖子,“那又怎么样?” 周二少一点一点地把身上的污渍弄干净,说这话的时候未曾看赵雪雪她一眼,倒是旁边有人来帮忙的时候抬了抬头,那掠过自己身形的眼神是如此的陌生和寒冷,让赵雪雪心中一慌,周懿抬头和她对视,反问了一句。 “所以我就是想来和你说清楚的,赵雪雪,婚约取消了,你那个时候甚至都在场,你他妈现在来开口,是不是脑子有病?” 赵雪雪脸色一白,取消婚事的那天她确实在,并且她陪自父亲一起去见了周老爷子,那时候她嫌弃医院太脏不愿意开口,周懿说是未婚夫,他们也没什么互动,没了就没了,但是…… 但是…… 她抿紧了嘴,想起了自己闺蜜和自己说的话,又想起家里最近给自己介绍的另外一位相亲对象,闺蜜说的话又在脑海响起,“你说你,周懿就算再差,哪有现在这个离了婚有比你老的差,人家还带着两个拖油瓶呢,你嫁周懿好歹是新婚,现在你就是去免费当后妈了!” 当初她嫌弃周懿不是长子,手里没权,闺蜜说这人长得帅又年轻,说不定是个花花公子小白脸之类的,还有周懿肯定是盯上了自己家里的钱才接受这门婚事的,当初赵雪雪揣着架子觉得周懿这不好,那不好的。 可现在没了,她后悔了。 赵雪雪哽着不说话,周懿也不想再和她纠缠,这人丢下最后一句话就准备走。 “还有,赵雪雪,婚约取消了,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了,有事找我不要想着去打扰我外公,你有这点功夫做什么不好,被人当枪使你感觉就那么好?” 赵雪雪听了这话,如当头一棒,竟嚎啕大哭起来,整个咖啡馆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两人身上,连带着外面路过的行人都被赵雪雪那哭声给吓着了,不由多看了一眼。 “谁说结束了,谁说结束了!” 周懿那句话才说完,赵雪雪开始砸东西,无论桌上有什么,反正只要是她拿的起来全部都往往地上砸,主要是她还哭,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的,抽着鼻子质问周懿。 “你不嫌弃我花钱花的多吗!我都没选西餐厅了,我选了个这破烂地方见你,我都把档次降到这么低了,你就不知道在我爸说不要的时候多争取一下!” 原来生气不是因为周懿后面有关外公的那部分,而是‘没有关系了’那部分,赵雪雪无理取闹的理直气壮,众人不由咂舌,赵雪雪那句‘破烂地方’才说完,韩臻明显看见柜台后的店老板额头冒起了青筋,假装路人的韩少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心里想着这咖啡豆真酸。 真的是,什么鬼眼光。 赵雪雪还想再闹,突然手腕一重,周懿直接按住了她的右手。 “别闹了。” 这人的语气平缓,手上的力道却逐渐加重,赵雪雪的脸逐渐苍白。 “赵雪雪,你当时作为我的未婚妻,我爸下了病危通知的那天你是在场的,事情是什么样你也清楚,周氏现在的情况凶险,确实是不能就这么把赵家拖下了水,四号那天你们家有长辈出了面,说不想维持段关系了,我们周家也理解。” 周懿这话没有一个词是针对她的,但是赵雪雪就是觉得不舒服,她哭声一停,挂着眼泪就瞪了过来,医院那天她嫌弃地方脏,看都没看两眼就走了,她现在哪里清楚周父现在的情况,又哪里清楚家里这么做的原因。 再说了,她爸解除了婚约,她又没有。 赵雪雪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又不是她不想知道周氏的事情,分明是你们没和自己说。 “谁说结束了,问过我了吗!”她猛地挣脱出来周懿的手掌,扯着喉咙吼了对方一句,赵雪雪眼泪直掉,“还有周懿你抓人很痛你知道吗?” 说完她又哭了起来,清楚的知道是赵家毁约在先,不清楚的还以为是周懿负了心,赵雪雪又哭又闹,就是吵着要周懿去把婚约重新定下来。 韩臻隔岸观火,听得乏味无比,他细细品了一口自己的咖啡,不去管身后那两人的动静。 “你说话啊!” 韩大少放下杯子,回头周懿那家伙一眼,只见那人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全程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但周懿眼神里透着寒意,还有一种心如死灰的落寞。 这个模样十年前韩臻只见过一次。 他见状于是起身,离去之前从钱包里掏出一叠钱递给了店老板,示易店家先把这点赔偿金收下来,韩臻又想了想,追加了一张卡,“算了再加一点,耽误你们做生意了。” “哎呀,这……” 店老板被这大手笔吓了一跳,抬起头一看,这位大金主虽说看着凶神恶煞,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却不知为何出手这么大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为什么,只见那人上前一步,正式踏入了那狗血战场。 ※※※※※※※※※※※※※※※※※※※※ 明天继续,下章预告,韩臻:我不是谁,我是他老公。 第二十五章 “赵雪雪,别闹了,从一开始你就不喜欢我。” 周懿打算走了,可是现在却是赵雪雪不依不饶了,当初看不上周懿的是她,现在不想周懿离开的也是她,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纵使赵雪雪再怎么娇蛮任性,心里也是清楚周懿对自己有多好的。 她一开始句句嫌弃,就因为当初订婚的事情没有经过自己的允许,后来赵雪雪一路坏脸色使下来也不见周懿语气重过一次,就算是情商再差,再不懂脸色的人,都清楚遇到这样的对象不容易。 说实话,像周懿这种性格洒脱,又能与赵家门当户对的英年才俊,赵雪雪她以后还怎么能遇得到? 只可惜赵雪雪从小到大都是被人宠着的,就算是心里想把人留下,脑子里想的、口里说出来的依旧还是围着自己打转,她抓住周懿的胳膊,眼中泪花点点。 “不就是我爸觉得我跟了你以后会吃亏吗,你怎么就不争气点,你怎么就不出息点,你和你哥去争啊,你们俩都姓周,怎么就你一点出息都没有!争不过你就不知道给你哥一点好脸色……” “赵雪雪!” 周懿猛地抽出自己的手臂,这是赵雪雪,甚至是韩臻第一次看见周懿真正发怒,那人语气逐渐加重,“第一,赵雪雪,别说我没对你好,你知道我当初在你身上付出了多少心血的。” 赵雪雪这么久以来,倒是第一次听见周懿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周懿一动,吓得她往后一退,小姑娘扯着嗓子道,“干什么,要打人啊?” 周懿把手上赵雪雪刚要砸的那个装饰物重重一放,咚的一声巨响,顿时把她吓得脸色苍白。 “第二,我确实觉得你们家有钱,但不是那个意思的有钱,周氏和赵氏联姻, 就是期望日后两家能够合作的,现在全行业生意都不景气,我们俩的婚事当初定下来也是为了两家好,而你要玩大小姐游戏,我陪你玩了……” 周懿的嗓门逐渐提高,最后一句话却又把脾气压了下来,“我今天之所以还会来看你一眼,是因为我知道如果不和你说清楚,你永远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雪雪一愣,她喃喃自语,“我还有什么不知道。” 周懿无奈,“没了我,你还是要结婚的,什么都没有变,只是换了个人而已。” 听闻这句话,赵雪雪立马大叫一声表示自己没听见。 眼见着场面就要失控,“周懿,”一个宽大的手掌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那体温让周二少一抖,声音一断,低沉而又悦耳的男低音在这几人之间响起。 “你一个大男人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计较什么?” 这声音一出,赵雪雪一喜,还以为有人帮着自己说话来了,她眼中含泪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周懿身后,先不说那道凶神恶煞让她吓得半死的伤疤,光是那充满嫌弃和厌恶的眼光,就让赵雪雪喉头一僵。 “还有就她啊……” 刀一样的目光从她身上划过,从上到下,如此犀利和冷漠,那一刹那赵雪雪还以为自己的脸被割伤了。 “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垃圾货色,就你还想粘着他不放?” 论激怒别人的方法,韩臻可还真的算是一等一的厉害,他能一句话气得周二狐狸炸毛,更能一句话戳进赵雪雪的心窝里去,赵雪雪的脸颊涨得通红,双手握紧,刚想问这家伙来干什么,却见身前那个高大的男人猛地揉了揉周懿的脑袋。 “你们家给你找她?这种女人能好在什么地方?” “你!” 赵雪雪怒不可遏,男人看了过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位就是来挑衅的。 韩臻揉着周懿的脑袋,看似宠溺,实际上是用力按着周懿不让对方动弹,他抬起头来,“还有,赵女士我想问你一件事……” 韩少居高临下地问了赵雪雪一个问题,“你们之间的关系受法律保护吗?” 周懿挣扎的动作一僵,顿时就知道韩臻想说什么了,他反抗不了,在韩臻面前他着身板简直就是去送的,赵雪雪的话语卡在喉咙里,看着韩少单只手就把自己的前未婚夫搂在了怀里。 周二少面朝韩臻胸膛,差点憋死过去。 周懿:“……” 韩臻继续道。 “这样吧,听赵小姐你的意思,我就算你们曾经订婚过。但是我问你,现在婚约已经取消了,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什么资格,又或者是什么样的脸面在我丈夫面前要求这些东西?” 全场吃瓜人员一惊,合着这狗血大剧还是一汪涉及了三角的泼天狗血,中间男女、男男关系竟然乱的一逼,可见刚刚那位个子稍矮的男青年是多么抢手,开局三人,现在有两人已经宣告主权了。 “……” 韩臻这话一出,刚刚还气得半死的周懿杵在对方胳膊下不敢动弹了,韩大少揉了揉他的脑袋,示易别慌,周懿直接在对方怀里翻了一个白眼,连道理都不想和赵雪雪继续讲了。 他面朝韩臻胸膛,心如死水,现在只想直接离开现场,这话周懿自己说了都觉得喉咙疼,韩臻说这话竟然不觉害臊? 韩臻这人脸皮厚得令人发指,简直可以直接用去做城墙了。 察觉道周懿不再挣扎,韩少一上午不爽快的心情可算莫名好了一些,他重新把注意投向赵雪雪,却发觉对方那眼神简直就像是要吃了他们两人似的,赵雪雪的脸色从白逐渐变青。 女孩气得手抖,赵雪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抄起身旁的一个琉璃漏斗就要动手。 “我以前还以为是假的,周懿你个基佬骗婚……” 下一秒韩臻就抓住了她的手臂。 他不是周懿,也没和赵雪雪接触过,没有心思去想赵雪雪的苦楚还有难处,也不会到这个时候还想着和对方做工作,他确实不打女人,但是韩少也是有选择的。 这人目光下移,盯着赵雪雪那红彤彤的眼睛,心里顿时明白了一大截,他嗤笑一声。 “成,我就问你,赵小姐你口口声声要他去争取你们这段婚约,但是你又做了什么?除了像个疯婆子一样在这里丢人现眼,泼妇一样的撒泼想要他去做什么?” 他语气里充满嘲讽,句句如刀,“周懿刚刚有句话说的真没错,你有这点力气干什么不好?你要是把你们家给砸了,我保准你爸会同意把婚约重新定回来。” “韩臻……”周懿猛地挤出脑袋来,韩臻已经知道自己来见赵雪雪的意图了,“你……” 韩臻不管,他和赵雪雪继续,“仗着自己是个女的就怎么了?你们家毁约在先,赵小姐,先把债主弄清楚好吗?” “你到底谁啊!” 赵雪雪听不下去吼了一声,韩少轻笑一声,“我不是谁,我是他老公而已。” 赵雪雪长这么大,今天第一次吃这么大的苦头,她又开始哭了,“你们两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周懿你个畜生,你就不帮我说句话,你……” “毁约的不是他,打电话骚扰老人的也不是他,现在哭哭滴滴在外面……” “好了好了,韩臻!” 周懿可算抽出手来,他猛地抬住韩臻的右手,这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这两人不由默默较起劲来,一个想让韩臻松手,一个却又不愿意,韩少手劲极大,赵雪雪的胳膊明显地颤抖了起来。 “韩臻,”周懿主动服输,他语气软了半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 眼泪水嘀嗒沿着赵雪雪面颊往下滴,可韩少不为所动,他盯着周懿不放,但话却一句一句是对着赵雪雪说的,“你不就是看着周懿心软,知道对方心怀愧疚对你好,可劲地折腾罢了,有本事你去祸害你的老爹,只要你花了十足的力气去祸害,我保证你心想事成。” “那又关你什么事!” 赵雪雪可算挤出了一句话来,知道今天碰上了狠角色,它干脆往地下一坐,刚想哭喊有人打人啦,没想到韩臻臂力惊人,直接把她吊在了半空。 “赵雪雪你就不能不闹了吗?” 周懿左右为难,韩臻这边是明显动了真怒,赵雪雪又泼妇闹街一样不罢休,这种事最为难的就是第三方,他一把拉起女孩,“你别太过分了!这不是在你家里,所有人都得惯着你,还有……” 周懿扭头一看,心中却是一惊,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韩臻。 那人的目光冷若冰霜,令人心悸,看像赵雪雪如同看向死物一般,韩大少无视周懿,盯着赵雪雪慢慢低下头来,“因为你是女的所以不能动手?连说都不能说?” “不是,”周懿只能隔开两人,“韩臻,韩臻,好了,好了!” 他现在知道韩臻在外人眼中的威慑力有多强了,周懿这么长时间以来没少触对方的霉头,但却也是第一次知道韩臻的另外一面竟然是这样。 周二少抓住韩臻的手臂,“韩臻。” 他逐渐用力,韩臻总算看了自己一眼,周懿道,“我今天是来见她最后一次的,你还记得吗,我们结婚了,我·们·结·婚·了,韩臻。” 所以请务必记得我们之间的那个契约。 赵雪雪不值得你这样。 两人对视许久,周懿明显能够感觉到韩臻在微微地把力道收回来,绷紧的肌肉逐渐放松了,韩臻死死地盯赵雪雪一眼,缓缓地松开了手,赵雪雪呜咽一声,抱着手臂就蹲了下去。 这一次不大声地哭了,看样子是知道了韩臻的厉害,周懿看了韩臻一眼,又看了身前的赵雪雪一眼,这人左右为难,他抓了抓头发,只能抽了一张纸巾,刚想蹲**来,韩臻暴怒。 “周懿!” 周二少的动作顿了一下,但还是选择蹲**来,他朝着赵雪雪小声道,“你别哭了。” 赵雪雪一把抢过纸巾,胡乱地抹了抹脸,又一把塞到了周懿手里,她抬起脸来,像是胜利了般朝韩臻露出了一个炫耀似的笑容,下一秒却见周懿站起了身。 “赵雪雪,韩臻说的对,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你要哭去找你爸爸哭,订婚的时候是他同意的,取消的时候也是他先说的,冤有头债有主,我什么都决定不了,你也别来找我,更别去找我外公。” 赵雪雪的笑容僵在脸上,连带着血色逐渐消失,她脸上还带着泪,“那你来见我干什么,你……” “你得长大了,”周懿不知道怎么说他为什么来见赵雪雪的原因,可能是同病相怜,也可能是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过去自己的影子,也有可能…… 如果不和韩臻定下契约,周懿也许现在的情况就和赵雪雪现在结果一模一样。 “你得记住,除了你自己,以后没有人会是真心护着你的了。” 他直起身子,周懿当着赵雪雪的面把纸巾揉成了一个团,以一个极其标准投篮的动作将其投入了咖啡厅一头的垃圾桶内,这一投,似乎把某些东西也投了进去。 周懿收回手,这次没有再去照顾地上的那个女孩了。 “也对,我们家找你们家的想法确实不单纯,我一开始也是想着借你们赵家的势力的,我是没有能力和我哥去争,这一点确实是对不起你,但如果你以后要和人开口……” 周懿伸出手,牵住了韩臻的右手,赵雪雪看到这一幕,一脸苍白。 韩臻反手握住自己的,周懿一愣,牵了就牵了吧,做戏就做全套,两人十指相扣,紧紧握在一起。 “这样吧,要是有人问为什么婚约取消了,你就说是我的错,我伺候不起你了,赵雪雪。你要觉得我伤害了你,你就直接把我今天的原话说出去,在这龙城,你就和别人说是我对不起你……” 韩臻握着自己的手有点疼,周懿笑了笑。 “你是个姑娘,以后还要嫁人,而且以后需要顾虑的地方太多了,就说是我周懿不是男人。” 说完以后周懿牵着韩臻摔门而去,赵雪雪站起身来踉跄追了几步,又发现自己的高跟鞋追不上前面那两人,她转身,直接把咖啡店柜台上的东西往地下一扫,放在桌面上的各种小装饰品落在地上乒乒乓乓一阵乱响。 但是这么大的动静,周懿他是真的没有再回头了。 店子里其他人看着这场面心疼,店主刚想上前说这钱有人赔了你也不能这么折腾,只听见赵雪雪指着在场所有人。 “看什么看啊,看什么看!没见过有钱人分手啊!” 说完她就开始砸,砸着砸着,赵雪雪突然往地下一蹲,她嚎啕大哭,确实是没有人可以回头了。 第二十六章 韩臻出去的时候没有看见周懿。 他知道现在要给那人一点私人空间,但韩臻又不知道等自己给了周懿空间,是不是这只狐狸也早就乘机躲远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周懿难过无比,也让韩臻方寸大乱,他忘记了自己的剧本和安排,现在满脑子都是周懿面对赵雪雪那人时脸上的表情,他站在风口深吸一口气。 还是决定先找到周懿再说。 他是在大厦外面的吸烟通道发现那人的。 韩臻慢慢走近,周懿不顾身上的污渍揣着口袋站在风口,似乎在想什么,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周懿扭过头来看了自己一眼,又把目光移开了。 “回去吗?” “等我抽根烟。” 韩臻眉头一挑,只听身边火机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周懿不知从何处又摸了一包烟出来,原来那句话压根就不是疑问句,而是称述句,这人答应过自己要戒烟的,现在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又抽了一根。 吸烟通道风有点儿大,吹得人眼睛有点儿睁不开,周懿叼着烟微微侧身躲开强风,他低着头,修长的眼睫毛往上挑起,似蝴蝶展翅般轻颤,这人看向四周时的眼神冷漠而又疏离,却莫名带着一种美感。 “……” 周懿张了张嘴,舌尖划过嘴唇上沿抵着香烟蒂,嘴角似乎动了动,但却没有发声。 “……成,还是回去吧。” 深吸了一口香烟后对方做出了这个决定,路过韩臻时,周懿当着自己的面在垃圾桶上方点了点烟灰,韩臻过了许久才意识到周懿刚刚路过自己时其实低语了一句,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是—— “不好意思。” 韩臻心脏骤然一紧,像是一把刀直接落进了心脏,他伸手一把拉住了周懿,身前那人躲闪不急,韩臻本想直接把周懿搂在怀里,但却在最后一秒迟疑了,他拉住周懿的胳膊,语气第一次不再那么淡然。 “不好意思什么?” “就……今天的事,”周懿盯着前方,目光却并未落在自己身上,薄薄的嘴唇苍白无比,早已失去了原先那点红润,嘴角艰难上扬,周懿试图用一个很平常的语调述说完剩下的话。 “我们不是要演戏吗?你今天连结婚的话都说出来了,赵雪雪那种性子明天满大街都会是流言,”周懿深吸一口气,假装神色淡然,“到时候你就有的忙了,你得先解决周礼再……” “我做这些事情可不是专门来看你受气的,周礼那些人关我什么事,但是你,”韩臻手掌用力,“看着我,周懿,我要你现在看着我。” 身前的人把目光转了过来。 韩臻盯着周懿一言不发。 对上周懿眼神的那一刻,韩臻剩下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所有的质问和猜测全部化作了心疼,韩臻只能感觉到手掌下周懿的胳膊纤细的吓人,这是第一次,韩臻意识到周懿是脆弱的,脆弱到自己只要稍稍用力。 身前这人就会受伤。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他感觉自己此时的言语单薄的就像一片贫瘠的荒地,韩臻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但是周懿却低下了头,那人右手手背用力抵在唇部,不愿直视自己,韩臻看不见周懿的眼睛,却只见烟灰悉悉索索地从那人的指缝中往下掉,周二少往那常昂的高高的头颅终于低了下来。 “我……” “我。” 周懿喉头哽咽两下,韩臻不知道自己是需要松开手还是继续贪恋这点触感,他凑近了一点,低下头来试图和周懿对视,半天才听见对方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 “如果你没有回来,如果……” 周懿说得艰难,眼中却没有一点泪水,那人的目光什么都没有,只有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如果……” 周赵两家其实都是很现实的。 婚约没了,那就再订一个,订婚对象消失了,那就再找下一个,如果周懿不是知道了韩臻回来的消息,如果那天他没有去找韩臻谈这个契约,如果开会那天韩臻没有如约出面帮他撑腰的话。 那么今天的周懿只会比赵雪雪过得更惨。 韩臻能够感觉到身前这人的为难和窘迫,周懿手中的香烟燃去大半,青色烟雾缭绕,眼见着一根烟的时间马上就要到达,周懿踩着这条时间线,最终还是在香烟燃尽的最后一刻道。 “……我们家能够让我定一次婚,就能让我定第二次的,我只是……我只是思来想去,与其再遇到一个不靠谱的,还不如找你这个靠得住的朋友,不好意思……” 周懿把香烟按熄在垃圾桶边。 “……当初找你定了契约,把你拉进这种事情来。” 这是重逢以后,第一次在周懿口中听到契约这个词的时候,对方说的不是为了得到周家,而是指的这场婚约。 周懿很抱歉。 他很抱歉让韩臻和自己结婚。 更多的是,他很抱歉让韩臻看到了这一地鸡毛。 韩臻的心脏被人重重一击,疼到一下子忘记了该怎么跳动。 “不要可怜我,韩臻,我不要你可怜我。” 周懿低着头,哪怕两个人隔着极短的距离,实则却隔着整整一个十年,十年光阴画下的鸿沟就在此刻完完全全展现开来,韩臻站在周懿身前,却连拥抱的机会都没有。 维系他们之间这若即若离的距离的是一份很可笑的契约。 契约的一端系着周懿的骄傲,另一端系着韩臻的尊严。 可谁没有自己的尊严呢? 当从分离十年第一次重逢的那一天开始,周懿在韩臻面前就维持的,艰难地维持着自己的尊严,哪怕生活早已一地鸡毛,哪怕家庭和工作早已一塌糊涂,哪怕周二少的体面早就难以维持下去。 但周懿在韩臻面前总是站得笔直的。 就像是十年前刚刚相遇时的那个模样。 他机诈狡猾、他举止优雅、他进退大方、他是人们口中聪明无比的周二少,他是韩臻十年前的好友,是周氏集团的二公子,不是现在的模样。 十年时间,韩臻从当年的那个落魄少年摇身一变,已经成为骑着白马归来的王子。 但周懿没有。 当龙城的周二少带着三分火气四分盘算还有几分剩下的昔日旧情,挑着个点儿去和锦城的韩大少摊了牌,不是因为他知道这一场能够算计到韩臻。 是因为这些东西,真的就是周懿仅有的底牌了。 吸烟通道风极大,大到吹空了韩臻脑海里的所有的词汇,在世界上,唯独只有面对周懿的时候他总是忘词。 他有的时候很期望自己能够说些什么,能够舌绽莲花还是什么的,无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他都期望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开了口。 “十年前我走的时候答应过你,会回来带你吃香喝辣的。” 韩臻只记得这一句。 周懿笑了。 韩臻做到了,可自己没有。 周懿低声,“我不记得了,早就不记得了。” 韩臻抬头,深吸一口气,但是这人这一次没有像之前那样让这件事又过去了,他猛地往前一拉,周二少踉跄几步,之前的那点距离瞬间消失不见,周懿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韩臻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周懿差一点喘不过气来,韩臻那人微微弯下腰,搂住了自己。 “可以哭了。” 周懿那一刹那忘记了自己的手应该怎么摆。 可是在这十年里,周懿已经忘记应该怎么哭了。 韩臻臂力惊人,他用力搂住怀中这人,太过用力太过贴紧以至于能够感受到手臂下方周懿肌肉的颤抖,胸膛能够感触到对方的身躯因为呼吸而上下起伏,韩臻低下头来,把脸埋在周懿颈间。 “这种场合我确实不会说话。”韩臻的声音闷闷的。 “……” “但是你在哭吗?”韩臻问。 “哭个屁!老子他妈快被你挤瘪了!” 许久以后周懿才勉强从自己胸膛挤出一句话来,对方的声音依旧带着几丝闷意,但更多的是倔强,韩臻搂紧了对方,周二少的面颊贴在对方胸膛上,甚至能够感觉到刚刚那一下因气流通过肺部而出的轰隆声。 韩臻咬着牙,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开口,许久后道。 “你如果不想哭但是又想发泄的话,可以咬我。” 话音刚落肩膀就传来一阵疼痛,周懿探出头来,像只小狐狸一样狠狠地下了口,韩臻绷直了肌肉,所以伤害可以减少到最小,周懿的呼气喷洒在自己颈部。 韩臻做过很多猜测,有过许多重复周懿时的预想,他甚至有过一个剧本来完成这一场闹剧,但却从未想象过此刻这人在自己怀中,咬紧自己不放。 就像是一只凶狠无比的狐狸。 韩臻微微弯腰,好让周懿姿势舒服一点,对方伸出手来搂住自己的脖子,但还是不松口。 “我回来了。” “……” “都过去了。” 周二少吸了吸鼻子。 “我会给你你想要的那些的。” 韩臻说完这句话后周懿没了声音,他伸手搂住对方的背,周懿原来瘦得吓人,他感觉自己就像抓住了一只在外流浪的小狐狸,现在这只毛茸茸的狐狸在自己怀里露出了獠牙,小爪子死死地攀附在自己后背上。 狐狸不愿意松口,韩臻也是。 第二十七章 周懿是不可能穿着这身回去见外公的。 他要面子,在自己最亲的亲人面前就更要面子,周二少带着一身甜腻腻的咖啡味回了自己家,这一次韩臻熟门熟路,周懿弯腰找到为这人准备的拖鞋。 “记住你自己这双,”周懿打开房门头也不回,“下次我就不专门给你找了。” 韩臻站在门口,许久不动,周懿蹲在那里上下打量了韩大少一眼,只见那人杵在门口,周懿撑着膝盖不解地问了句,“又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终于体验到了新婚丈夫第一次上门,妻子主动摆个鞋的待遇。” 韩臻边说这话边往里面走,周懿蹲在地上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房间找衣服去了,赵雪雪事件过后,他们两人之间的某种隔阂总算融化了一点,周懿进浴室前。 “别和老头子说这件事,”他扒着门槛嘀咕了声,韩臻坐在沙发上做了个手势,让周懿放心,然而等那人一合上门,韩臻就站了起来。 周懿这个房子虽说地段新,但是使用率还是挺高的,上一次来住的时候,一是顾虑孟自在还在这边,二是周懿还不怎么向自己敞开心扉,韩臻想转,往往出了书房和客房就不再多走一步。 有人称赞过他很绅士,但在爱情中太过绅士有的时候却会使得双方过于狼狈,韩臻转了一圈四下看了看,周懿这九十平方米的房子,客房就果真很多余了。 下次叫孟自在买房子,装修的时候记得别留客房。 想是这么想,韩少路过客房的门口的时,上下打量了里面那张床一眼后还是贴心的合上了门,他沿着走廊往前走,周懿估计是没想到今天会来客人,卧房门口大敞,韩臻停了下来。 很重的一股烟味。 周懿不在工作场合抽烟了这件事倒是有可能,因为上次那个电话后,韩臻几乎没有在这人身上闻到过多余的味道,但是在家里就不同了。 今天的事件过后,谁知道那人每一个笑语盈盈的电话背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也没有人知道周懿每一次享受成功的夜晚,是一个人暗自庆幸,还是坐在这里无声地抽一根烟。 韩臻的手指抚摸过桌面。 尼古丁熏灼的久了,就连桌面都会带上焦香的味道。 周懿在自己的卧室里留有一个烟灰缸,里面虽然没有烟头,但光看玻璃缸下那一层黄色印记就能猜出来周懿这人平时抽烟抽得有多凶,韩臻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却发觉周懿的书柜里都是书。 全部都是专业书籍。 他目光凝重,周懿高中读的是文科他是清楚的,后来韩臻出国,周懿留了下来,等对方毕业以后,其余的事情就完全不了解了,但是看这个情况,在毕业后的四年里,周懿选择了和本科时完全不同的方向。 为什么? 在这分开的十年时间里,韩臻有足够的理由猜测周懿过得很好,但是他却猜错了,赵雪雪事件对周懿来说可能象征着自尊被摧毁,而对韩臻来说,却无声地揭开了周懿过去十年的一角。 他欲多想,客厅里周懿的手机却响了起来,声音聒噪,韩臻转身就走了出去,一个未标记号码正在不断地拨打周懿的手机。 手机嗡嗡了几声就没了声音。 韩少记忆力过人,赵雪雪的电话今天见了两次,自然是记得的,但周懿这人的手机设了密码,韩臻拿起手机手指轻动,直接输入周懿的生日号码就解开了锁。 他先是看了一眼手机的屏保是什么,再点开信息看了里面的内容。 到了现在,韩臻终于知道赵雪雪之前见到周懿时那句,“我@了你啊,”是什么意思了。 只见朋友圈的那张照片里,赵雪雪穿着睡衣趴在床上,左手中指上,用一条丝绸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她身后是周懿的照片,看样子赵雪雪找了很久的角度,化了妆后才拍了这一张自拍。 【‘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上的丝带~我只要这个做戒指就满意了,原谅你这一次哦,大傻蛋。以及我想要个完美的烛光晚餐~’@周懿。】 韩臻从心底发出了一声,但却并未轻敌,他的目光在整张照片上扫过,赵雪雪周围的那些东西都不便宜,还有一些限量版的,但是小姑娘只用一根绸缎做戒指就表示了满足,还系在了中指上,这代表了什么意思? 刚交了一次手,看不出来你的心思有这么足的啊? 韩臻庆幸无比,周懿现在在洗澡,没时间再被这些腌臜事情伤了眼睛。 赵雪雪这张照片来的不早不晚,这般举动怕是后面有高人指点,再说了,无论今天他和周懿的关系是真是假,若是有一方对赵雪雪那事有点芥蒂,看到这张图片怕是多多少少心里都会有点什么。 韩臻盯着这张照片,眼神冷漠,手机在这人宽大的手掌里显得格外小巧。 手指长按,一个提示弹起。 【是否确认删除此联系人?删除后所有信息将清空,不再显示。】 那一边浴室里水声逐渐小了下来,韩臻听着里面的动静,周懿洗完澡后会趁着这个时间把浴室收拾整齐,顺便弄干地上的水渍,韩臻坐在外面,脑海里突然闪现了一个念头。 [你说还有多少人知道周懿的这个习惯?] 【是】 韩少将手机扔在一边,掩盖过心中那点不快,正巧周懿洗完澡推门出来,那人擦着头发问了句,“对了,我刚手机响了吗?” “没有。” 韩臻这个谎话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周懿看了他一眼,刚想继续问,这一次反倒是韩臻这边手机铃声响了,这人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朝着周懿道,“是你哥哥,周礼。” 周懿面色沉了大半。 韩臻于是走到了阳台上,他举着手机,那一头周礼声音上扬,但是却不像是原先那样带着几丝迫切了,两人寒暄一番,周礼突然道,“韩少,听说你最近在龙城玩得挺开心,要不要我们下次再聚聚?” 周礼本想是试探一番,没想到这一头直接接上话题,韩臻直言,“那我带上谁?你带上你妻子,我就带上周懿吧。” 这句话挑得太明白,哽得周礼半天没说出话来。 韩臻握着手机,语气不显,但这人实则面色阴沉无比,韩臻站在阳台上盯着外面广阔的景色不放,缓缓地问了对面一个问题,“周礼,你认识赵雪雪吗?” 电话那头的周礼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被蛇盯上了。 “我……我知道,她是周懿以前的未婚妻。” “她今天找上门了,周礼。” “……” 这一头周礼直接没了声音,他知道妻子柳绢华在和这些年轻女孩子们打交道上有一手,也知道妻子的表妹和赵雪雪玩得好,但是他没想到上次自己没和柳绢华说周懿和韩臻重逢的事情后,柳绢华竟然会玩这一套。 “她,”周礼说得艰难,他又不能说是自己家这边算计的韩少你,更不能直接承认和这件事有关系,周礼喉头哽咽几下,“赵雪雪她性子不怎么好,没为难你和周懿吧。” “没有,”韩臻的声音顿了一下,又重新响起,“但是她来的时间有点巧了,我就想问一问而已。” 周礼头疼,他之前就猜测过韩臻和周懿会走到一起的这种可能性,毕竟十年前周懿还小看不懂,但自己年长六岁,该察觉的也已经察觉了,只不过这件事和周礼自己猜测的差远了。 “韩少,”周礼语气拉长,“周氏以后会是我的……” “所以?”韩臻语气如冰。 “你帮错人了,或者说有些事你和周懿说了没有用!”周礼可算沉不住气了,他声音大了起来,“韩少,老爷子倒下前和我通过气,我知道你现在这段时间下龙城是为什么,但,但我爸摆明了想把公司留给我,你……” 韩臻握着手机,回看了客厅一眼,周懿正在厨房水池里找什么东西,这个角度刚好,正好可以看见那人光洁的小腿。 周懿天生体毛稀疏,读书的时候因为这事周懿经常被其他男生嘲笑,到了现在,那节脚踝却还是如以前那般可爱。 周懿抬起左脚来,轻轻蹭了蹭右脚小腿,韩臻那道伤疤虽然说是落在了眼睛上,但是视力一直都保护的很好,他盯着周懿的左脚掌,那人弯腰向前,似乎在确认水槽里的什么东西。 周懿左脚勾在右脚小腿上,脚掌微曲,那白嫩嫩的脚趾如藕丸一样,随着主人的动作调皮地蜷缩了起来。 这一幕让韩臻一下子忘记了电话这头那肮脏无比的现实世界,他注意力转了回来,韩臻打断周礼的话,“周老爷子和你说过韩家报恩的条件是什么吗?” 周礼哑然。 韩臻再问了一遍,“我问你,你知道韩家报恩的条件是什么吗?” 刚还夸夸其谈说公司以后是自己的周大少一下子没了声音,像是丢了舌头,韩臻轻笑一声,“你敢不敢去问一问你们家老爷子,我记得他还没死吧,周礼,去和老爷子报备一声,就说锦城下来的韩少和你弟弟周懿走的近就那么难吗?” 周礼默然。 这人深吸一口气,周老爷子偏心是一方面,但现实摆在面前又是另一方面,他知道韩臻和周懿走的近,但却不吱声就是怕这个。 谁知道老爷子临死前怕是又想到了什么呢。 见周礼可算没了声音,韩臻重新开口,“那么周礼,你现在打电话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周礼一肚子话堵在喉咙里,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最后他低声道,“韩少,周懿一直要查的那热固溶的事事故报告出来了,你要了解一下吗?” 韩臻看向周懿。 那人察觉到目光转过身来。 “我会亲自过来了解的,”韩臻说完后挂断了电话,他将手机塞进口袋,在周二少走近之前调整好了面部表情,周懿像是察觉了什么,问,“什么事?” “你那热固溶的事件处理报告出来了。” 周懿面色僵了僵。 韩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周一我陪你去,不慌。” 第二十八章 星期一那天一大早,韩臻陪着周懿一同到了公司,天气又热又闷,空调机箱的轰鸣声呜呜,龙城本就是是工业区,天气一热,整个片区供电量节节攀升,这才刚刚步入六月,怕是今年用电高峰预警就要下来了。 韩臻站在老办公楼前,盯着那上面锈迹斑斑龙城周氏几个字沉默不语,回头一看,周懿已经准备好打算去开会了。 “上次看周礼那么大的排场,你回公司就没个专车或者人来接一接?” 周懿看了韩臻一眼,专车是周懿他自己东想西想时才会用的,而秘书助理那些东西是周礼安排给自己的,周二少用力合上车门,“想得美,和我一起过来还想有人招待你,自己走进去吧,韩少。” 韩臻嘴角往上走了半分,跟着那人身后上了楼,这才六月初,一大早整个办公楼的温度都低的不正常,看样子是昨晚上一晚上没关空调。 这要是放在以前,几个作风勤俭的老人肯定已经看不下了,但今年没人关心这个,就连往日里盯着空调开启的总经办都低调了下来,因为随着天气温度升高,龙城周氏的内斗也已经发展到了白热化时期。 新来的员工看热闹,但是那些中高层可不是看热闹的。 这群人精无一不是在周氏工作了多年,安稳惯了不想挪窝的,这一次内斗的事情凶险,跟对了,就是一辈子的舒服,没对,那可就糟糕了。 其实跟谁都是对的,但周老爷子偏心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别的不说,就说周礼作为长子,能力什么放在一边,确实是比不上周二少的,但是这人资历久,妻子那边家业也大。 最主要的是——周大少的母亲还在呢。 那位角色也是个厉害的主,这年头说到底,人和人之间比到最后就是比家底,周礼虽然看上去能力差了点,但就是底子丰厚,人脉宽广,反观周二少这边,就显得单薄无比了。 本来周老爷子还为他找了个未婚妻,没想到赵家的那件事最后还是给吹了。 知微见著,光看前几次会议得出了什么结果,就知道周懿那热固溶的事会被这群投机倒把分子搅和成什么样,总之一句话,这群人精能得罪的尽量不得罪,能不说就尽量不说,大家和乐融融度过这段时期就行。 毕竟他们只是在周氏带上几年,大不了换工作,但是在这种风头上得罪了上面的大佬,那就得不偿失了。 韩臻陪着周懿这么一走,也察觉出来了点不对劲。 周懿再怎么说也是周氏的二少爷,就算大家再怎么站队心切,也没有见过把一个公司的二少漠视成这样的,韩臻脚步微停,周懿转过身来,问,“怎么了?” 那人的手放在门把手上,银色的门框,光洁的玻璃,但那一刻周懿的背影却显得清瘦无比,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对方吹走了一样,韩臻对上对方的眼神,周懿躲开了片刻,最后还是和自己对视。 “周礼的办公室在楼上,我要去开会了。” 韩臻微微抿紧了唇,“你没问题的对不对?” 周懿听到这句话笑了,对方的小虎牙调皮地露出来了点,周二少舔了舔自己的嘴角,那人拉开办公室的门,周懿在走进去前指出来一点,“倒是你,记得你是来撑场子的,麻烦您老帮帮忙,帮我把周礼解决了,热固溶这件事,我想今天就画上句号。” 韩臻插着口袋,许诺到,“我会的。” “……” 他们两人杵在办公室门口,这一次这一场小小的分离竟然像生离死别般难受,自从上次那个拥抱后,确实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他们俩谁都不愿意先转身,两人对视许久。 最后是韩臻先开口。 “我不会去问周礼的,如果有些事情你不想说我绝对不会去问。” 那一秒,周懿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周二少移开目光,修长的眼睫毛微微下垂,许久又抬起,“千完别去问我为什么在公司这么没地位,问了我就和你彻底闹翻了,明白吗?” 说这句的时候周懿眼中带笑,闪闪发亮,耀眼无比,韩臻不清楚这是对方的演技还是其他什么,但是他清楚,那句‘闹翻了’是说的真的。 “好,”韩臻说得斩钉截铁。 周懿再一次露出了微笑,他朝韩臻挤了挤眼睛,推开门走了进去。 · 热固溶事件发生在今年年初,调查工作拖拖拉拉,终于拖到了天气变热的六月,周礼在通知完韩臻以后,周懿就接到了会议通知,他在参与今天会议之前就知道今天又会是一场苦战。 这半年时间,他在这件事上花的精力不比别的小,周懿自己找了过去用的生产资料,又和国外导师们聊了许久,又结合那几年学的东西,心里隐隐有了一个底。 应该是配方或者生产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可是他隐忍不发,先不把这话说出来,那个时候他想的简单,怕是周礼想为难自己,但现在就周氏这个工作作风,一套调查流程下来,只让周二少啼笑皆非,他说他想要周氏,但就现在这个情况。 周礼送他他都不想要了。 全部都是人精,从骨子上已经坏了。 在进入公司前,或者接触公司更高层的机密前,周二少确实不清楚周氏靠着这种作风是如何在这十年里成为中部地区的龙头老大的,但周铭管理企业肯定有他自己的一套,不然这十年他们家的家业也不会扩展到这么大。 但就算周氏是坏了、烂了、臭了,他周懿都一定要要过来,哪怕是被他扔了、毁了、放弃了,属于他周懿的他一定是会要回来的。 周二少站在六楼会议室门口,这里是吕昭钺那人的老巢,他理了理身上的衣物,推开了门。 · 今天这场会议可算是让周懿找回来了一点熟悉的感觉,吕昭钺这位角色出面了,该来的人也就都来了,并且老老实实的也再没有上次赵吴那种幺蛾子,别的不说,至少每人手里还记得带上个本子和笔。 这次会议室很小,不是上次那种长桌皮椅董事会专用的,吕总坐在会议室中间随便选了个地,倒是让那些不知道怎么坐的中层们有了个选择的余地。 周懿进去时的那第一眼,这种人齐了的样子倒是有点像周老爷子还在的时候。 架势倒是齐了。 就不知道人心齐没齐。 “不好意思,二少,前一段时间我去国外参加研讨,这件事没来得急跟上,是我失误,是我这边失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就吕昭钺这个态度,算是周懿这段时间见到过最好的了,这位元老看到自己就开始道歉,还主动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吕昭钺示易二少坐到自己身边的位置上来。 周懿往对方身旁旁边一坐,吕昭钺和颜悦色说了半天,但一看周二少面无表情也不怎么带笑,这人干脆直接凑过来在耳边低语,“二少,要不你来?” 眼皮一跳,周懿万万没想到吕昭钺这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问自己要不要来主持这场会议,怕不是上次韩臻出面让这人记住了自己,还是说有人提前提点了吕昭钺这人什么,但周懿也不急在这一时,于是道。 “吕总是前辈,您来,您来。” 两人推脱一番,周懿笑了,“就这么个事,我之前又总是不在家,对家里情况不了解,吕总来吧。” “成,那我不推脱了,”吕昭钺看了眼时间,“那就开始开会吧,早点解决大家早点安心。” 今天该到场的都已经到了,除了销售总监和技术总监两位大佬在外面出差回不来,和这件事有关的大小领导坐了一屋,周懿看了这场面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热固溶这件事到现在,销售总监和技术总监确实是一直不在场的。 为什么,是因为不在意,还是真的有急事要忙? 吕昭钺点了点桌面,把周懿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这人开场第一句,“首先,你们这件事就做的不好,相当不好。” 在周懿这个角度,可以看见那几个中层的脸色是变了变的,吕昭钺这人身材高大,看似慈眉善目,实则气势惊人,这人和周父一个岁数,却还没看见头发花白一点。 吕昭钺当年退伍兵专业来了周氏,听说手上是见过血的,发起怒来自然是能让在场众人抖几抖。 “热固溶是多么重要的一个项目!当初是公司里花大力气推的,你们在场这些人哪一个没有参加过会议,哪一个没有下过军令状!一个东西来来回回一两年都没有给出一个结果,一点成绩都没做出来也就算了,产品质量不合格这件事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你们还让它发生了!” 说到这里,吕昭钺语气突然一变,他扔下笔,“但也是,我说你们说得这么凶,可是我自己也有责任,这么大的事情发生了没及时赶回来,确实是我们原材料车间做的不好。” 吕昭钺峰回路转,竟然自我道歉起来,周懿看了个稀奇,人家吕总都已经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了,其他人当即就应该表态起来,检测部的张部长立马开口,“吕总不用自责,这事我们已经查清了……” 周懿把笔一扔,吧嗒一声脆响打断了这虚伪的戏剧,他坐在上端淡淡地开口。 “查清了?什么时候查清的?” · 周礼今天其实是在公司的。 他知道韩臻会来,但是这一次周礼并不打算上前去迎接,甚至连楼都不愿意下,他心里有火,自然是不再愿意在韩臻那人身前低声下气地求。 韩家是欠了周氏的。 这一点周礼清清楚楚,要不是当年自家收留了韩臻,这破了相的家伙哪有现在这风光景象,说不定早就在锦城那些斗争漩涡里丢了小命,周礼从十年前就是这么想的。 他到了今天还是这么觉得的。 有人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韩臻身材高大,光是往门口一站就知道是来了谁,玻璃门上黑压压的一片,周礼本想说‘请进’进而灭一灭对方威风,但是这人毕竟是韩臻。 周大少坐在那里纠结半天,最后还是起了身,他主动开了门,‘韩臻’那个词在对上韩臻那人的眼睛后又咽了下去,周礼老老实实地喊了句,“韩少。” 韩臻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表情淡然,一点都没有周礼想象中应该有的憋屈感,周礼站在那里一个人闷气半天,最后开口,“韩少,有一件事情我们昨天在电话里没说清楚。” 韩臻的目光从房间的摆设上移开,他对上周礼的。 周礼那人合上门,明显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开口,“我知道韩家一直在报恩,这十年多亏了你们周氏才能走到这一步,但是我要提醒你一点的是,我爸是打算把公司给我的。” 韩臻倒是现在没什么心情去想周老爷子为什么那么偏心,又或者周礼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他现在只关心一点,“你知道报恩的事?” “当然,”周礼抬起脑袋,他年长周懿六岁,毕业后就在父亲身边工作,韩家帮助周氏十年,他可是见证了整整六年的,怎么不清楚这事。 韩少背着手,他静静看着周礼,就看对方继续能说出什么来。 周礼看样子是被赵雪雪还有一些事情气坏了,这人口无遮拦,“所以我想提醒你,你以后要帮的是我,不是周懿,你想……你想怎么周懿他都可以,但是这件事你别弄错了。” “也就是说,我必须得站在你那一边,周懿的事情不要插手……不对,”韩臻换了个词,“是,对你不利的事情不要做,对吗?” “没错!”周礼回答的爽快。 韩臻慢慢眯起眼来,他在周礼看不到的角度慢慢握紧了身后的双手,韩臻抬起头来,“所以说,你压根就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报恩是吧?” ※※※※※※※※※※※※※※※※※※※※ 请大家注意这里韩臻还有周礼说的报恩内容,对比一下周懿知道的报恩内容。 嗯,是的,有人说谎了~ 第二十九章 一直以来,周懿确实是和家里人关系不怎么好。 你可以说他有点儿叛逆,也可以说他和周氏的氛围格格不入,周二少从头到尾看不起自己的大哥周礼是真的,但是有一点之前也说过,周懿再怎么看不起自己其他的血亲,但周老爷子他是真佩服。 周老爷子——也就是现在躺在医院中奄奄一息的那位周铭,这人在短短的十年里,目光长远,手段毒辣,别的不说,就十年时间使得周氏一个小小化工厂现在成为中部地区的龙头企业老大,这做事的手腕和为人处世的能力,自然是让家里的小辈望尘莫及的。 周懿自从毕了业后就被排除在家中核心势力之外,接触不到真正上层事务,不清楚真相是应该的。 但你说韩臻离开周氏整整十年,周氏刚刚好就在这十年里飞黄腾达了,这里面的巧合,说出来都会让人觉得有点儿玩味。 周二少这十年看得透彻,心思也灵活,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一直以来崇拜和敬畏的对象,不应该是躺在医院里等死的那一个。 而是就在他身边,和他一起长大,那个叫韩臻的人。 现如今,韩大少站在曾经周铭老董事长坐过的办公室里,这一次和他谈条件的人已经变成了周铭的长子周礼,曾经的雄狮已就躺在角落里苟延残喘,只剩下试图靠着祖辈一点残羹肉渣活下去的孬种,而韩臻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只有十九岁的孩子。 “周礼,说到底你自己也不清楚周老爷子病倒了以后为什么连夜请我下龙城是吗?” 韩臻这话就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就像是老师面对学前班的学生一样循循善诱,周礼憋住了气,他实在是不喜欢韩臻这种把自己当傻子一样看的语气,周大少站起身来。 “我当然知道我父亲为什么请韩少下龙城,自从他倒了以后,家里的事务受到不少的挫折,但是按照韩家以前报恩的规矩,你下来至少是要帮我们把这些事解决了……” “韩家报恩的规矩。”韩臻的重点放在这个上面,他轻笑一声,反问,“什么规矩?” 周礼被那声冷笑刺激到了,他总算忍不住了,“就是扶持周氏,韩少,在这十年里,无论是我们家遇到什么样的问题,就据我所知,韩家对我父亲都是有求必应的,那么为什么到了我这里……” “周老爷子死了吗?”韩臻打断他的话,“周懿怎么就不能得到周氏了?为什么我现在要听你的?” 周礼闭上了嘴。 韩臻盯着对方不放,身前那人双拳紧握,身体不住颤抖,明显是在和内心什么东西坐着斗争,周礼在权衡,权衡某件事情说出来后韩臻是会改变现在对自己的看法,还是会加剧他们两人之间的隔阂。 许久以后周礼松开了双手,他将手背到身后去,盯着韩臻时喉头哽咽了一下,“因为我是长子,我比周懿年纪大,并且我比他经验丰富。” 一段虚伪的,毫不自信的解说。 结合上今天早上和周懿分开时的那段对话,韩臻开始相信这两兄弟之间有过什么矛盾了,而这矛盾不简简单单是因为周礼更受宠或者妻子家族势力更大什么的原因,这里面有什么事情。 这件事情影响之大,大到甚至影响了周懿的生活和在公司的仕途,韩臻现在就想把事情问的一清二楚,但是他记起来给周懿定下的承诺。 “周少。” 这是韩臻第一次这么称呼周礼。 “韩家之所以要报恩,确实是因为十年前我们家山穷水尽的时候,周氏帮了我们一把,我脸上的疤既然还留着,就说明这件事我还记得。” 周礼脸上可算带上了点喜色,韩臻看了他一眼,在沙发上挑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了下来,韩少翘起了二郎腿,哪怕是坐着,气场也比周礼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但是……” 凡事都怕一个但是,周礼看了过来,韩臻轻轻拂去腿脚边缘看不清的灰尘,“你说人做事啊,知恩图报是最好的,但最怕的就是挟恩图报对不对?” 周礼的脸色难看的就像是刚刚吞了一口苍蝇。 韩臻姿态大方,他看了周礼一眼,“但‘挟恩图报’这个词好像在成语字典上是没有的,周少如果听懂了,现在能给我解释一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周礼涨红了脸,一言不发。 韩臻也不急在这个时候,怕是周礼这个蠢货终于看清楚了自己所处的位置,报恩一直以来都是一件美事,但若是有一方觉得这事天经地义享受惯了,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没想到周老爷子调教了那么多年,周礼确还是个拿不清的,怪不得他弟弟周懿看不起对方,韩家报恩的事一来二去,把握好了两家说不定还能混上个世交,现在周礼这般开口,简直是把以后的路都堵死了。 “我,我读的不是文学专业,”周礼沉默半晌以后开口,“怕,怕是解释不好。” “解释不好就想清楚下一次怎么解释。” 韩臻起身,周礼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事自己来办就这么难弄,这些年来韩家的扶持在自己父亲的操控下,一切看上去就像是理所当然的,然而到了自己这里,周礼彻底明白了,原来自己是要给韩臻低头的。 妻子柳绢华说过周礼不清楚锦城韩氏是什么意思,现在看来,他自己确实不知道锦城韩氏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那韩少……” 经过这次调教,周礼的气焰可算是小了不少,这人终于明白韩臻对整个周氏而言,不是仅仅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扶持者,韩臻这人如果真的放了手,不用想,按照现在的节奏,周氏很可能就真的完了。 周礼知道怕了。 韩臻没有看他,反倒是话题一转,“你今天喊我来是因为那热固溶那事,那我问你,现在那事到底怎么样了?” · 周懿正在头疼中。 刚刚检测部门才说完事故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整个办公室都炸开了锅,大家都不想最后这事定性在自己部门上,于是纷纷开口讨要结果,其中吕昭钺说得最凶。 周二少被吵得脑袋疼,大声问,“张志勇,你口头说了没用,有文字档案吗?” 这话一出,检测部长脸色一僵,吕昭钺马上追问,“查清了,你们得出结果了吗?写报告了吗?有书面文件吗?在场其他人知道吗?怎么就查清了,查清了检测和其他部门说了没?” 周懿不由看了一眼吕昭钺,他伸出手点了点桌面,全场都安静了下来,周二少示易检测继续。 “是这样,”张志勇看了在场人员一眼,试图把问题一次性讲清楚,“这次产品质量不合格不能及时供货的原因,是因为存储在仓库里的样品出了问题,质量问题,检测、仓库、生产还有技术一起把所有的问题排查了一遍,然后……” 周懿盯着检测部长的眼睛,检测这位张部长似乎狠了一下心,“然后请技术部何部长安排人专门做了一次实验,我们觉得是配方问题。” 周二少眉头挑了挑,还真和他的预估猜对了一次,这人还真的敢说,他看向坐在角落里的何闽辉,“技术这边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何闽辉看了一下笔记,“请了几个可靠的小伙子把所有的步骤重复了一遍,很可能是配方问题,因为二少热固溶这个项目所有的配方和技术来自原材料车间,这件事还是吕总他们支持的。” 周懿调整了一下坐姿,又看向了今天的主持人,身旁吕昭钺一脸自责,看上去后悔得不行。 “这事是原材料车间失误,因为要求保密嘛,当初周二少你引进这个配方和体系后我们就做实验,一年前是没问题的,肯定是合格了我们才敢大生产,没想到啊,竟然是我们这边出了问题。” 写字的笔突然没了墨,周懿默默地放下笔,他没有表态,而是看向全场,在场众人全部一副自责无比的模样。 又陷入了上次那样的怪圈。 周二少看了一眼自己做的笔记,翻过一页,问,“那原因是什么?” “配方错了。”吕昭钺给出结论。 周懿眨了眨眼。 “那么……”周二少深吸一口气,就现在这模样,结论都已经背着自己下来了,这群人精估摸着也是私下里通了气,现在自己句句话都要说得小心,以防再被糊弄了过去,他正在想着开口,门被人敲响了。 走进来的是周礼,还有韩臻。 全体中高层干部齐齐起立,倒是周懿坐在那里盯着韩臻不放,韩少一改在周礼面前咄咄逼人的模样,他朝周二少挤了挤眼睛,虽然外人看上去依旧是凶神恶煞的,但周懿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是韩臻来帮自己出手了。 “大家坐下,坐下,”周礼介绍身边的这位,“这位是锦城下来的韩少,今天过来是想了解一下热固溶的这件事。解决的怎么样了?吕总?” 吕昭钺一脸紧张,甚至还带了点震惊,周懿看得奇怪,没想到韩臻朝屋子里的几个人点了点头,竟然直接就喊出了不少人的名字。 “吕总,姜总,还有张部长,很久不见了。” 韩臻这么一开口,倒是把周懿吓着了,因为这几位都是在周氏工作了十几年以上的,没想到的是韩臻点名的那几位还真的都一一回应了过来,韩少倒是不见外,他走到了周懿身边,一边往下坐一边问,“金总还有段总怎么今天不在?” 他问的是技术总监和营销总监。 周懿脸色变了变,话题到了这里,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韩臻对周氏集团其实极其了解了,吕昭钺倒是忙着解释了一下,韩臻笑了笑,径直坐到周懿身边。 “你来干什么?” “还记得我们家报恩的内容吗?” 周二少可不想在人多的情况下讨论这个,他撑着额头翻了白眼,飞快地小声嘀咕了一遍,“你娶我,我嫁你,然后我们家借着你家的势力重新起来。” 韩臻深深地看了身旁的周懿一眼,到现在,身边这只懿二狐狸还是对自己当初的谎言坚信不疑。 他掌心出汗,亏得周懿和家里感情不和,又没有任何人提点这人一句韩家和周氏真正的关系,韩臻看了门口的周礼一眼,那人今天被自己吓怕了,怕是不会再和周懿多言一句。 “但周礼不知道这件事。” 韩臻凑过来,在周懿耳边轻轻道,外人眼中看来,这两人关系极其亲密,韩臻一边说一边盯着门口的周礼不放,那人气急败坏,但顾虑韩臻身份最后还是转身离去,韩臻在周懿耳边继续,“你要不要用这一点去吓一吓你哥哥?” 周二少当场给了韩少一个白眼。 韩臻知道这兄弟俩之间至少是不会去沟通了。 见韩臻真坐下来不走了,周懿倒是真的来了兴趣,“您这是?” 韩臻随手翻了翻周懿的笔记本,“来报恩的。” 旁人在一旁看着他们俩互动却又不好打扰,还是吕昭钺见缝插针地问了句,“韩少,你今天过来是?” “我上次说过,我对新的工艺什么的还挺感兴趣的,加上周懿平日里也介绍的好,我就感了一点兴趣想了解一下……”他看了身边的周懿一眼,语气变重,“但听说你们的这项工艺出了问题?” 吕昭钺忙道,“解决了,快解决了。” 韩臻收回放在周懿身上的目光,“那就好,那就继续开会吧,作为投资方,我想我也有权力听一听这事故分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三十章 全场,包括周二少都不知道韩臻这个投资方的身份是怎么来的,但是看在周礼的面子上,不少人保持了沉默,吕昭钺这几个老人倒是知道韩臻身份,他们纷纷道,“既然是韩少想要知道,我们要不从头起说?” 这是周氏第一次开会有外人来还这么客气的,周懿坐在韩臻身边,觉得自己的身价都隐隐地提升了不少,韩臻先侧头看了周懿一眼再回答其他人的问题,“那周二少的意见是?” 周懿如今已经没有继续和韩臻这人斗智斗勇的想法了,他笑了,“如果韩少想听,请张部长给你总结一下。” 张志勇一下子被推到了前台,好巧不巧,他十年前是知道韩臻的,也知道当初周老爷子一片苦心,于是他结结巴巴,把所有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了个清。 韩臻一边听,手指一边在桌上轻巧,他现在知道周懿为什么对自己闭口不谈工作上的事了,就热固溶这点小事里面牵扯的各种人物和关系,光他听着也心烦。 “也就是说,”韩臻目光落到今会议主持人身上,“吕总是最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 吕昭钺赶忙接过话题,“对,韩少,我来给你解释,这热固溶是个全新的体系,国内以前没有人做过,材料全部来自国外,成本太高,那个时候刚接手,周老董事长想把成本控制一下,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于是我们在配方上把一种额外添加剂降了5%,就降了5个点。” 韩臻摇摇头,“技术上的事我不懂,周懿你怎么看?” 周懿立马看向技术部长何闽辉,何闽辉得了信马上开口,“是的,那种额外添加剂确实对产品的稳定性影响很大,但主要是冬季,温度降到零度以下以后就会出问题,之前的实验都是在夏天做的,所以没发现。” “有数据吗?”周懿问。 “交叉变温储存数据都在呢,”检测张部长赶忙插话,“我们检测也做了同样的实验,确实是这样。” 韩臻和周懿交换了一个眼神。 韩臻是清楚周懿这事处理了多久的,一个拖了这么久的东西,实验结论今天当着他们两人的面轻飘飘地就落下了,这个会议开的格外顺利,但不知道为何又开的格外诡异,在场众人盯着周懿还有韩臻两人,韩臻大家不了解,但是周懿的性格大家是清楚的。 在场的这些人就想看看周懿这人等下会是什么态度。 只见二少合上笔记本,抬头看了大家一眼,又把目光移开,那人修长的眼睫毛微微下垂,投下一片阴影,“那,吕总,”二少目光落在桌面上,似乎随口问了一句,“配方改动的负责人呢?” “辞职了,早就辞职了,就是上次来做了一段时间,后来又走了的那个博士,” 吕昭钺声音里带着惋惜,他看着是在对周懿说话,实际上目光全程落在韩臻身上,“多好的人才,可惜没留住。” “哦,”二少抬起头来,目光寒冷似冰,“那废了的东西怎么办?” 只有韩臻听懂了周懿语气里的寒意,韩少放在桌面的手收了收。 “罚,重罚,从我开始,”吕昭钺没有察觉到周懿情绪的变化,他首先表态,既然周懿一直想找到担责的,那还不如就把责任现在分了,所有人都承担一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当初配方改动是我签的名,没有预测到后面对产品影响是我的责任,这一点我们原材料车间肯定要负责……” 这人剩下的话不说,其他一群中层干部心知肚明,今天来反正就是全部都要遭殃的,与其大家多多少少都分一点责任,但至少比周二少发脾气赶人要好。 周懿不说话,反倒是坐在周懿身边的韩大少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嘴角。 “确实,大家都觉得冤枉和委屈。” 周二少再一次扔了笔,但这次这吧嗒一声,就已经听着有点让人心慌了,他的目光扫了过去,“检测这么久没发现产品问题是因为没赶上季节,生产上有没有及时把货供应上是觉得配方有问题,别的不说,东西放在仓库过了一个冬天,全部废了但是没发现,是因为不能随便开桶……” 他的目光落到技术部部长何闽辉身上,还唯独只有这一个人可以在这件事中置身事外,因为热固溶这一项技术不归技术部管,所以就连配方错误,都能算到原材料车间吕昭钺身上。 技术线条在这件事上是摘得干干净净,怪不得金祁一直都不来。 “但这件事我也有误,”周懿将眼底那点寒意慢慢收起,“项目是我负责的,无论是那一步,我怎么说都应该跟进的,你们是第一次做这个,确实很多事情需要懂行的来指导。” “没有,二少你一直在工地上跑,大家都清楚,别自责,对不对韩少,”吕昭钺像个长辈一样安抚周懿,最后那一句话还是专门盯着韩臻说的,韩大少当了半天的透明人,这下被人记起不由如实说了句。 “对,周懿这段时间确实辛苦,为热固溶这事忙的饭都没时间吃。” 全场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韩臻这人到底是和周懿什么关系,但只见周二少眉头紧蹙,平日里那双波光涟漪的桃花眼里没了光彩,倒是第一次让人看不清到底有什么东西。 周懿开口,“热固溶这件事我之前确实花了不少功夫,如果调查已经到了这一步,那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吕总了……” 周懿一副想要结束的样子,吕昭钺想着这事果然就完了,刚想把会议结束,却听周懿身旁的韩臻突然开了口,韩臻转过身来面向周懿,语气震惊无比,“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果真是配合的好,周懿连眼神都没给呢,韩臻就已经接上戏了,周二少语气里透着淡然,“吕总都说问题解决了,那就是解决了,这件事就到这里了。” 吕昭钺心中石头放下了大半,不料韩臻那人把头一点,“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吕总,按照你们的说法,是冬天天气气温低所以产品不稳定,既然现在已经到夏天了,温度眼见着也稳定下来了,吕总,按照之前未改动的配方再做一批,六月中旬把货给我行吗?” 吕昭钺的眼角**了一下。 在场有人实在是忍不住了,负责会议纪要的秘书小秦插了句嘴,算是把在场其他人的疑惑问了出来,“请问韩先生,您投资的是公司……” 韩臻看了那人一眼,“我投资的不是周氏,是闵氏万晨。” 这话一出,就连周懿都多看了身边这人一眼,韩臻面不改色,“闵氏每年在你们公司近一个亿的订单,听说最新的生产工艺出了问题迟迟不能解决,我就代表闵霈他过来看一看。” 说这话的时候韩臻和在场的那些老员工对视了片刻,这人面上那道刀疤此刻更显触目惊心,“十年前我也在周老爷子的带领下多多少少学了点东西,今天过来,就是想看看这事还在不在你们周氏的掌控范围内。” 韩臻这人说这段话的时候,周懿全程盯着身旁这人不放。 说实话,周懿是震惊大于惊喜的,上一次闵霈喊自己去谈生意时,说得再怎么冠冕堂皇,周懿其实也还是猜到了韩臻在这件事里插了手,毕竟闵霈是从锦城来的,韩臻也是从锦城下来,能够一次性喊动万晨那个大集团做事不容易,何况还是这么超前的举动。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韩臻竟然成了自己的甲方。 在场几个一直以来坚定站在周礼那边的老家伙变了脸色,吕昭钺心有余悸,幸好吃螃蟹那次遇见了周懿和韩臻视频通话的那件事,今天会议没有胡来,不然要是闵氏和韩家一起得罪了,是个人这辈子都别想在制造业继续混下去。 其他人怕是没有想到周二少这热固溶还有起死回生,还有转败为胜的那一天,周懿假装没看到众人震惊而又讶异无比的目光,他慢慢站起身来,示易这件事自己不愿再多说了。 “对,上次闵氏集团的大少爷闵霈主动找了我,就想试一试我那热固溶呢,那边想立马就上,当时我是怕事情还没解决不好答应,但今天韩少都已经来了现场,吕总你也给了保票……” 周懿笑了笑。 “我不要多了,就来个一小部分,一百公斤,至少一个重型机械的量总能行吧?” 他看向一直沉默不吭声的生产姜部长,“行吗,原材料够吗?” 全场鸦雀无声,在场众人刚刚已经一致默认了吕昭钺还有检测给出的答案,那么就说明问题已经解决了。 韩臻这金主就在场呢。 现在谁还敢开口说做不出来? 这一次的会议在周懿还有韩臻无比默契的配合中结束,这两人最后那一回马枪无比犀利,既然韩臻都在了,周懿也就敢往下开口了,他点了点桌子,“既然问题找到了,配方改动问题,过了冬天就没事,那就给我再生产一批备用,六月底号我要见到产品——” 韩臻突然插嘴,“热固溶这件事你们公司内部已经处理了多久了?” 全场安静无比,这要是放在以前周氏情况大好的时候,在场几个老人还有可能会问韩臻插手这么多干什么,但是现如今,周氏的情况越来越差,得罪了韩臻就是得罪了闵氏万晨。 那边一年一两个亿的订单,没有哪个人敢说这个得罪了人,就连吕昭钺也闭上了嘴。 “吕总,东西是在你们车间出来的,要不你给一个时间?” 吕昭钺坐在那里,明显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韩少如果要的急,结合我们车间大生产安排的实际情况,月中如何?” 韩臻笑了,“那就月中。” “那时间就定在月中,各个部门负责人都在,那就说好了,那个时候期望产品能够交上货,而且是……”周懿顿了一下,语气加重,“真正的合格产品,那好,今天的会议就到此结束吧。” 第三十一章 周礼在和妻子吵架。 柳绢华怎么说也是父母两人一同给自己挑的人,周礼以前再怎么不喜欢,也是没有动过粗口的,但这一次不同,他说了要柳绢华别去找韩臻,要柳绢华别想着在赵雪雪的事情做文章,也说过别让柳绢华继续指挥自己的侄女去折腾那些事情。 但今天韩臻发怒了,周礼感到慌了。 不仅仅是对韩臻的害怕,还有周礼本人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在家中的威信受到了动摇,他坚信如果不是赵雪雪那个疯姑娘弄得韩臻不快,今天韩臻是不会对自己说这些话的。 韩臻察觉的没错,周礼有一种莫名的自信。 这种自信不仅仅是周礼认为周氏以后一定是自己的,还有一半以上的原因是因为周礼深知自己的弟弟周懿那个人是不可能会成为同性恋的,就算韩臻再怎么想要,周懿那边不同意就绝不可能。 周礼这人在工作和正事上一塌糊涂,却在这种小事上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 只可惜他不知道周懿和韩臻之间的契约。 也不知道这场契约诞生的缘由。 柳绢华正在外面做SPA,周礼电话来的时候给她按摩的小姑娘手不知轻重,一下把她按疼了,柳绢华大怒把人赶了下去,还没来得及发火,自己电话这头先有人对自己发了火。 “不是叫你别去折腾那什么赵雪雪了吗?” 柳绢华听了声音哼了一声,她盯着自己的指甲,打算今天再花个时间去做一做,这人无心和周礼继续,于是随口道,“又不是我,是我那侄女去多问了一句。”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侄女是什么货色!你又撺掇着那赵雪雪去找周懿了对不对!” 周礼这句话说得没错,柳绢华不会自己亲自下场去撕逼的,但是她那侄女是个傻把式,又喜欢撺掇别人跟着自己犯傻,赵雪雪刚和周懿订婚的时候,柳绢华那个叫程心怡的侄女就无心地挑拨了句。 “第一次见面就送这个包包啊,这又不是当季的新品,看着就让人觉得敷衍,想我小姨刚恋爱的时候,什么新品没见过。” 这种招式可能在别的女孩身上不会起作用,但在赵雪雪身上就像是用对了药一样,顿时让那小姑娘心里对周懿起了疙瘩,自此再有什么事,赵雪雪或多或少都会和程心怡说一说。 程心怡知道了,柳绢华就知道了。 这次周懿外公的事情也是,柳绢华知道直接让赵雪雪去找周懿麻烦一点作用也没有,于是她出了个招,让赵雪雪去找周懿的外公,她去闹一闹,或多或少都能弄到点东西,至少也能让周懿慌一慌神。 但周礼的电话来了。 “我侄女什么货色?周礼,当初不想让赵雪雪和周懿好,拜托我侄女出马的也是你,现在我倒是想问你,你这句话一次性骂进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周礼自结婚起就没有一次说得赢柳绢华的,但这次他实在是觉得对方触犯了自己的权威,周礼插着腰问,“好,你说我都骂进去了,我问你这次你们叫赵雪雪去折腾周懿,结果如何?” “小姑娘不知道怎么了,回来了一直在哭呢,劝都劝不住,你要知道,再等等吧。” 如果其他人,至少在这件事上会察觉出来一点不同,但周礼今天的目的是想要扳倒他的妻子柳绢华,他要的是家里这点事的控制权回到自己手上,于是周礼问也不问,反倒是语气严肃地问了句。 “那你知道赵雪雪去找韩臻麻烦了吗?” 柳绢华察觉出来不对了,她坐起身来,“韩臻和周懿什么关系,怎么找到韩臻身上去了?” “我才不管什么关系!他们俩关系再好也没有什么比公司里我这里的事情重要,你既然用了赵雪雪,你就不想想得罪了韩臻我们怎么办?” 柳绢华今天一天的好心情都被周礼给吼没了,她心里很清楚,韩臻和周懿这事绝对有得挖,至少等赵雪雪恢复过来了愿意开口了就能得到什么好消息,但是周礼第一次朝自己生气,饶是她也心虚了几分。 “那就不问了,反正婚约也已经解除了,”柳绢华服了一次软,她主动转移话题,“那现在周懿在干什么?” 周礼冷笑一声,“刚拉了一笔大生意,在给我赚钱呢。” · 楼下周懿办公室,周二少这人以前被那些腌臜事刁难了许久,今天难得有一次达成了目的,连下楼的脚步都比往常轻快一些。 “走,我请你吃饭去!” 韩臻跟在周懿身后,不少人试探性地看了自己一眼又把目光移开,周懿倒是不管,这人猛地推开门走进办公室,韩臻尾随其后还帮对方把门反锁好了,韩臻忍俊不禁,“光这一个会议成功,你心情就这么好?” 压抑了太久,周懿不由一身轻快,骨子里那点跳脱劲儿都跑了出来点,周二少把会议记录本什么的往抽屉里一放,这人眼睛弯弯。 “对,所以今儿中午想吃什么韩少?” 韩臻看他这状况,自己的心情都好了大半,周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眉飞色舞地道,“我是这么久,第一次让吕昭钺还有所有人都吃了瘪,赌不赌,这事可算了结了。” 周懿这段话听着轻巧,连打赌都出来了,韩臻却清楚就周氏现在的状况,要做到今天所有部门都让步并且定下时间这一点,光靠自己一次出面是不可能的,之前周懿势必是好好和上面那群人周璇了一番才能有今天的局面。 “我可不赌,这毕竟是你的主场。” “这么怕?”周懿一边喝水一边问。 “因为听你这意思,二少心里已经有了八成左右的把握才会和我打赌吧。” 周二少听了以后笑了,他不说话,又倒了杯水自己喝了去。 韩臻却站在房间的一头看入了迷。 就他自己而言,韩臻肯定是期望十年不见,周懿能够一如当年,永远是那不知世事的青葱年少。 少不经事,未尝一点人间苦难,不曾受过半分苦楚。 但事与愿违,十年之间任谁都会发生变化,周懿确实已不再如当年那般天直,但至少比自己想象的要好,怕自己的眼神过于炙热,韩臻将目光移开,周懿为了今天早上的会议确实准备的扎实,这人西装革履的过来,就是怕外表上气势低了别人一截。 但现在看这人又是扯领带又是解扣子的,看样子这套西装怕是把人勒得不行。 韩臻走到对方身后帮着把领口理了理,酒红色的领带格外衬周懿的皮肤,韩臻故作淡定,“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抓着这事不放了呢。” 韩臻的动作看似不经意,周二少完全不察,“我确实是不想这事就么简单的过了。”周懿昂起头来,配合着韩臻的动作,颈部白质的肌肤显露了大半,身后那人不由慢了半拍,周二少正分析地认真。 “一开始且不说这是公司里谁为了讨好周礼而得罪的我,就说现在周氏这套做事风格,我知道这事拖得久,越久你就越能看出来问题出在哪里,但是……” “打算日后对症下药,但是现在你已经拖不起了?” 果然是一点就透,韩臻这才开一次会呢就知道自己心里的顾虑了,周二少配合着让韩臻解开了自己喉间的扣子,好让领带下来,“吕昭钺就是那难啃的骨头,热固溶出事就是原材料供应不上,如果不把他解决了确实日后难办,但是得罪狠了,我日后……” 周懿被人服侍了大半天,这才记起来韩臻是客,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韩臻突然抬手一把把领带抽了下来,“就不怕吕昭钺再敷衍你,就算给了你货,也是次等的?” 身前这人一愣,桃花眼中的光彩暗去大半,周懿也清楚这事能做到这一步已是极好了。 “不,至少要让人知道还有人敢查,至少要让一些人知道,我不是那么好被糊弄的,”周懿扯着领口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反问了句,“对了,不是还有你吗,你现在是甲方了,可劲地折腾啊,我让你折腾。” 韩臻嗤笑一声,“记住你这句话。” 他虽然在笑,但心中却如细针般点点扎过,两人见面句句离不开工作,不过也对,他们俩之间现除了工作还真的没什么可以再开口了的,他将周懿那条酒红色的领带一圈一圈的绕在手掌上。 “对了……” 话才开口,房门响了。 周懿这办公室这时间难得有人来,周二少去开了门,而韩臻默默地将那条酒红色领带收了起来,周二少抬头一看,竟然是周礼。 今天到底是刮了什么风还是运道变了,周大少爷也要亲自上门来见自己了。 周礼的目光从周懿凌乱的领口扫过,却没有半分多想,这人主动合上门,看这两人都在,周礼对上韩臻的目光。 “韩少,我是代我妻子那边来道歉的。” “我不记得我和你妻子那边有过什么过节?” “有关赵雪雪的事。” 这话一出,连韩臻往常那淡然的神色都变了变,上次赵雪雪事件过后,韩臻还有周懿都对那天的事情闭口不谈,一是因为咖啡馆事件,二是那个吸烟通道发生的事情。 周懿撇不下这个面子,韩臻主动谈不起这个话题。 但现在周礼主动说了,这两人也就只能随机应变,周懿还以为他们俩这是要主动在周礼这玩意面前主动出柜了,没想到周大少爷头一抬,“我不清楚赵雪雪上一次叨扰了韩少什么,也不知道她哪里惹得韩少不快了,但是这事确实是我这做兄长家教不严,所以请韩少你别在意。” 周二少站在一旁尴尬地差点捏碎了一支笔的外壳。 “周礼,”周懿是实在忍不下去了,“照你这么说,赵雪雪电话到了我外公那里去了,也是你们撺掇的?你也欠我和我外公一个道歉好吗?” “我可不知道赵雪雪具体做了什么。” 周礼性子来了,他能够下来道歉已经是放了极大的身段,他连赵雪雪怎么惹恼韩臻的都不想知道,怎么会具体问细节,他不愿和周懿多说,这人直接看向韩臻。 “韩少,一事归一事,赵雪雪这件事责任在我这一方,但确实不是我干的,这件事就此了结吧。” 韩臻猜测了一万种可能,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结婚这件事出来了以后要怎么办,周懿日后住在哪里,家里怎么解释,看样子安排孟自在买的那套房子要晚点才能派上用场了。 “成。” 这个字谁都不知道韩臻说得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周礼心满意足地退出了房间,直到现在,他都从未把周懿还有韩臻两人往恋爱或者其他任何可能性上想过,他是如此自信,这种自信简直自信到了身边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地步。 有些事是永远都不可能的,现在的周礼是这么坚信的。 过于自负和独断,这也很可能就是周礼这人日后失败主要的原因。 第三十二章 什么人啊,”周懿重重地把门合上,韩臻将东西收拾好,“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不用当着周礼的面出柜了。” “三年时间早晚要出柜,早出晚出都是一样。” 周懿这么一开口,韩臻到把追问为什么周礼在这件事上这么看得开了的想法按了下去,说到这里,反倒周二少是记起来了什么事,那人插着腰问,“对了,韩臻你那剧本呢,别和我说上次在赵雪雪面前说那些话也是你剧本里写好了的。” “人算不如天算,那一部分确实没有想到,这叫即兴发挥。” 周懿盯着韩臻,满脸都是不相信,就算他和韩臻已经休战了,但周懿到现在也不相信韩臻那人口中的剧本是真的存在的,可他今天难得心里畅快,也不想继续在这事上纠结。 他正欲动身,却发觉韩臻心不在焉,回了办公室后全程盯着手机不放。 “怎么?你今天有事?那我等下送你去。” 周懿难得主动开口说是要帮韩臻做什么,韩臻收起手机,摇摇头,“我有事需要离开一段时间,今天下午的飞机。” 周懿头一抬,刚想问韩臻不是才回来吗怎么又要走,却又记起来韩臻工作繁重,能留在龙城折腾这么久就差不多算是奇迹了,好歹韩臻刚刚还帮了自己一把,周二少这般一想,只觉得自己刚刚确实是太跳脱了点,韩臻急着离开还要照顾自己这点时间。 “这,”周懿不由斟酌了下用词,“这,几点钟的飞机?今中午请你尝一尝这边的地道菜色?” 你看这两人,都已经结婚合作好几个月了,唯一能够想到的补偿方式还是请客吃饭,韩臻知道自己今日确实走的匆忙,若是在这里回绝,怕是周懿也会察觉到点什么,韩大少将那条领带细细收拾好。 “随便吃点,”韩臻道,“饿不着的。” 说是这么说,周懿确实还是挑着好地方去了,这段时间周懿好好观察了一下韩臻这人,韩大少饭量惊人,怕是一般上的少了这人还真会吃不饱,他挑来挑去选了个好地方,首次合作这么顺利,还是要好好庆祝一下。 倒是吃饭的时候韩臻放下筷子发表了点评。 “你若是真有心,下次我回来的时候专门给我做一餐?” 周二少笑了笑不说话,这人心里清楚,还没有到和韩臻定下这种约定的时候,再说有了约定,就会有期盼。 这些年,周懿最怕的就是自己又期盼了什么。 韩臻的飞机是下午四点起飞,周懿赶在两点半前就把人送到了机场,他到了地才察觉时间时候还有点而早,让韩臻现在进去吧,总有那点空余出来的时间不好打发,但是周懿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是利用这点时间送别,还是随便胡扯点什么,还是一了百了就直接把人送进去算了。 周二少插着口袋站在机场大厅外盯着韩臻远去的背影,无端地感到一阵莫名的局促和纠结,他低下头盯着机场光洁无比的大理石地板沉默了半秒,最后还是转身离去。 周懿察觉到自己的心有点乱了。 韩臻取完票后转身一看没看到周懿,这人一愣,立马就找了出去。 他是在机场外的花园大厅处找到周懿的。 那人靠在机场外的栏杆上,一套贴身的黑西装没了领带,领口敞开,头发凌乱,远远地看上去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洒脱还有颓废,见到那背影的第一眼,韩臻还以为周懿又在抽烟。 但是没有。 周二少盯着飞机起落航线,手中不停,正在玩烟盒。 这家伙读书的时候就不会转笔,到了成年了以后也只会把个烟盒上上下下转来转去,韩臻走到这人身后,周懿盯着远处天边消失的踪迹,头也不回地突然对自己来了一句,这句话没头没脑。 “你就不问我为什么不走?” “你的意思是想陪我回锦城?” 周懿扭过头来看了自己一眼,眼神中带了点笑意,对方肯定不是问的这个,但韩臻倒是站在他身后细细看了一眼。 万里无云,飞机遥遥地还能看到影子。 “你想要留在哪里是你自己的自由,我哪敢说什么,”韩臻目光温柔,“但你要是准备好了要离开,我那边自然是欢迎的。” 周懿回头深深地看了韩臻一眼。 韩臻假装没有察觉对方眼神中的询问,他继续,“回去就不去公司了,这个周末好好休息。” “嗯。” “吕昭钺还有周礼你就别在意了,是什么样就什么样,如果真有问题,夜路走多了他们早晚都要遇到鬼,你别担心。” 任谁也想象不到平日里对外人一句话都不愿多说的韩少此刻会叨叨唠唠说个不停,周懿低着头,全程也只有一个词。 “嗯。” 周懿手里的烟盒再转了一圈,他刚想继续嗯一声,韩臻低头,声音平缓,“我要走了,周懿。” 那一刻,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让周懿整个世界都为之颤抖了一下,手中动作一停,烟盒吧嗒一下砸在栏杆边缘,他赶忙低下头去捡,韩臻手一伸,率先帮他把烟盒拦截在半空中。 他们的手指相碰。 肌肤那一处简直像是要燃烧了起来样,周懿确实没想到,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个触碰,肌肤交汇点炙热无比,自己居然在那一瞬间如同小女生般生出了万般不舍和留恋。 他不想韩臻走。 他舍不得这点温柔。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周懿很清楚,此时的不舍只不过是因为韩臻回来了以后,这人给予了自己许久以来都渴望无比的支持和理解,韩臻回来了以后他不怕了,有人撑腰了。 这哪是不舍。 这是害怕。 周二少赶忙收回来手,“那等你下次回来……” “拿来。”韩臻没有理会这句话。 “什么?” “烟。” 周懿一抬头,撞上韩臻那漆黑的眸子,心脏在恢复搏动后再次乱了一拍,他把烟盒递了过去,韩臻接过烟盒却一言不发,周懿和对方对视了许久,这才记起来少了打火机,“你这是要抽烟?”周懿皱眉,“安检不能带打火机进去,你如果想要抽烟的话……” “火机留在你那里。” “……” 两人对视片刻,烟盒在韩臻宽大的手掌转了一圈,“这盒烟我给你守着,打火机放在那里是相信你。” 周懿的桃花眼里波光潋滟,韩臻喉头耸动两下,千言万语,最后变作一句话。 “饭如果没时间给我做的话那就下次,但是烟的话等我回来你再抽。” 周懿的心脏开始不按节奏跳动了。 他的眼睛有点湿润,不是那种酸涩的,而是一种混杂着蜜糖和酸楚,外加一点小鹿乱跳的味道,周懿本想冷笑一声化解现在这种让自己感到无比尴尬的氛围,但是他的笑声此刻却听着很无力。 不再冰冷,却好像有点儿轻快。 周懿觉得说话时嘴角都开始不安分的抖动,“那你这次什么时候回来。” “你生日我一定到场。” 周懿的生日在月中,六月份的夜晚,空气里都会有花香的甜腻味,周二少低头躲开韩臻的眼神,半分钟后又看过来,“那按照剧本你想怎么样?” 周懿很想,此刻有什么东西,比如那该死的剧本或者冰冷冷的契约让自己明白这种心跳的错误和感触的误区,但是韩臻可能看出来了一点,飞机场广播音大响,那一刻周懿一下子记不起韩臻最后说了什么。 “你可以吻我了,你快要追到了。” · 六月十二日,晚。 包名章作为龙城小红娘,做事自然是有自己的风格的,这种爱情故事吧,包大导演第一要求:浪漫!第二要求,那就是围观者/见证人要多。 但又不是那种暴发户式的,呼啦啦一个商场的人全给你上了围观你俩谈恋爱,什么天上掉彩花啊、纸条啊金光闪闪哗啦啦地掉啊,这些全部都上不排面,我们要的就是那种距离、时间、光线还有气氛刚刚好的时候。 就是那种你们小两口谈的渐入佳境,这个时候我们大部队默默在一旁,刚刚好就围观到了,氛围对了,距离好了,感情也升华,瓜也吃好了,你看这又不打扰你们,也不干扰我们吃糖。 包名章说出这套理论的时候,闵霈骂了句,这玩意真他娘的是个人材,放在制造业那是真可惜了。 那天晚上,周懿一个人站在湖边的草地上等韩臻过来。 四下无人,但他其实知道包名章的喜好,就在湖对面的那栋别墅里,满满的都是人,韩臻说剧本已经到了这一步,周二少快要追到了。 所以见证的人要是很多的,等到韩臻一来,这边小花园的灯会渐渐暗下去,照包名章的说法,那个时候黑灯瞎火的,韩臻大老远从锦城赶回来,月色朦胧,暗夜浮香,周懿这一个大美人主动了,韩臻自然就拿下了。 但如果是一个月前,周懿很乐意再演一次戏。 可现在他不同了。 周懿站在一片盛开的栀子花前,盯着远处韩臻来的身影,花香醉人,但他却莫名其妙地就记起来了韩臻那句,‘我要的是尊严。’ 韩臻那,浪漫无比为了爱情的尊严。 感情这种东西就是不能深究,每深究一分,就会错失一分理智,就连龙城的懿二狐狸都已经陷入了这个陷阱,现在他占了上风,韩臻帮了自己,公司里总算上了正轨,这场外人眼里的爱情故事他隐隐地马上就要赢上那么一局。 但周懿意识到自己是亏欠了韩臻的。 他太聪明了,用一颗玲珑剔透的心来算计这场契约,他每利用一次,就是当着韩臻的面践踏那虚无缥缈而又浪漫的尊严一次,韩臻用这种方式来维护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周懿却偏偏又知道了自己每赢一次就是对韩臻的不尊重。 韩臻已经走近了。 灯光满满的暗了下去,湖对面的那栋小别墅也熄了灯,就他们俩之间的路灯还亮着,漫天星斗,栀子花沿着湖畔灿烂的盛开,光线不大不小,柔柔的,白色的荧光就在他们俩之间落下。 这就是个小小的舞台。 韩臻停了下来,这人刚下飞机,明显是没想到周懿他们会玩这一出,韩大少还以为会是什么热闹场合,没想到就周懿和他两人。 他抬起头,周懿今天穿了一身白色小西装,红色的玫瑰在胸口绽放,那人挑着桃花眼看了自己一眼,又躲开,韩臻难得有点紧张了,他还没开口,周懿走了过来。 以一个湖的距离,别墅落地窗户边所有人都举着相机,当周二少踮起脚凑近韩少时,不少人口中发出赞叹声,朱丹巧捂住心脏差点晕过去,“包胖子,啊,包胖子帮我喊个救护车我快不行了。” 说是这么说,她手里的手机镜头是没离开那两人的。 包名章脸都快贴到玻璃上去了,“自己喊,死不了,这就不行了那等结婚闹洞房时我还不得给你把急救队当场备上。” 在所有人围观、拍摄的角度里,周懿都已经亲上了韩臻,那个场景如此唯美和浪漫,就像是预定好了的手机封面壁纸般不真实,就连今天没有到场的周礼都在家里第一时间刷到了消息,这人手指不稳,吧嗒一声巨响,巨大的手机液晶屏幕直接花了。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周礼一直不愿意去想,但是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人面色苍白,坐在原处喃喃自语,他心中乱成一团——周懿什么时候能和男人在一起了? 他又是什么时候治好的? · 场景回到湖的那一边。 夜色朦胧,周懿距离韩臻极近。 星光在对方眼中流转,灿若星辰,韩臻不由晃神片刻,他刚下低下头去,周懿微微踮起脚来,对方的唇却没有落在自己的上。 那个吻错开了。 韩臻讶异片刻,香气在鼻尖萦绕,耳鬓厮磨,两人看似极其亲密,实则带着一段礼貌的疏离,周懿在自己耳边轻轻道了一声,“谢谢,”韩臻一愣,侧过脸来和周懿对上了目光,对方的举止礼貌而又带着尊重,韩臻讶异,没想到在最关键的一秒,周懿的良知让这人后退了。 在这场虚假的、浪漫而又可笑的布景中,他们俩携手演了一场戏,韩臻早已无所谓什么东西,而周二少用一点点视觉差错构成了这个幕戏剧。 周懿知道自己不能吻,因为这不是真心的,但韩臻要的就是真心。 他不能给对方一个假的。 韩臻眼中带着点震惊,周懿笑了,他躲在灯光投下的阴影里偷笑了那么短短的一秒,就像一只偷吃到鸡的小狐狸,小虎牙露出来点,一如十年前狡诈而又可爱,周懿给了韩臻一个小小的拥抱,然后他退远了一点,“还有,这是为了你浪漫的尊严。” 就是这么这一秒,在周懿放弃这场战争的胜负的这一秒,韩臻听见心底某个东西破裂的声音。 像是嫩芽重新抽了枝。 像是冬雪终于承受不住重压。 像是寒封已久的冰面嘎吱一声裂开了缝。 那一刻韩臻站在这场栀子花香弥漫的人造舞台中央,他知道此刻一切的梦幻皆是虚幻,就连这点美景也皆是过影,但就在这个时空,韩臻盯着周懿的背影,一如十年前。 他还在,曾经那个周懿,也在。 · 【第叁三战,韩臻对周懿。】 【赛事将尽之际,周懿使出——以退为进。】 【韩臻瞬间掉血120%】 【周懿赢。】 第三十三章 龙城周二少过生日,不少人送了礼。 外公秦暮画毕竟是读书人,老人家题了副字,但是到了要送出去的那一天傲娇老毛病犯了,迟迟不愿意送出手,说是还没表好,让周懿等等。 亲哥哥周礼那边是不可能了,送了也没人敢要,周老爷子还在医院里等死呢,周懿倒是巴不得后者突然之间良心觉醒决定把周氏集团当生日礼物送自己算了,但是这终归是大白天,周二少也不擅长做这种白日梦。 倒是好友包名章说好了要送东西,这人支支吾吾,电话里又说不清,按照以往的惯例,周懿看这人的样子怕是又弄了点食材。 包名章每年都是这样,打着周懿身体不好、吃不好的借口送点什么好食材过来,但最后还是周二少一锅煮了,再喊上朱丹巧、包名章等几个要好的一次性分了。 你说韩臻? 韩臻小气呢,什么都没送。 不过你要说送吧,也算得上送了,韩臻这人直接在龙城买了套别墅。周懿当初和对方结婚的时候,契约里就没有提到钱的事情,按照现行的婚姻法,那结婚以后所有财产都要对半分,也就是说—— 现在周二少脚底下这近一千平的别墅他能占了一半去。 周懿站在这古色古香的大宅子里啧啧啧地弹舌头,外面景色极好,中式园林构造讲究的就是一个取景,还有一个就是隐私,这套宅子这两点都照顾到了,周二少往这宅中间院子一站,脚底下讲究地铺满了青石板,他还以为自己穿越回去哪个朝代了。 “可以啊,孟自在。” 韩臻那小助理杵在墙角不吭声,周二少弯腰拍了拍那厚实的青石板,语气再加重了点。 “真可以,当个助理不错吧,现能和韩臻一起来骗了我了是吗?” 孟自在直接面对墙角,躲角落里去了。 但不是他周懿不客气,对人家小助理太过刁蛮,周二少插着腰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他上前走了几步,孟自在不由悄悄缩了缩脖子,周二少凶神恶煞地拎着这家伙的后颈。 “来来来,和我说说韩臻这房子买了多久了?” 孟自在咬紧了牙不说话。 周懿气笑了,“你知道你们之前住我那又吃又喝的,用的是我的水我的电,上次那账单韩臻那人到现在都还没结,这事你知道吗?” 孟自在在心底暗自吐槽了一声,这是你们夫夫俩之间的乐趣,这事你问我干什么? 但这事真要较真起来的话,时间要回到一天前。 国外有黑色星期五,总觉得十三号撞上星期五不吉利,六月十三号对孟自在来说也真是个头疼的日子,小助理四月份的时候才被韩臻发配到上海没日没夜的操劳了两个月,刚刚调回龙城,他又说错话了。 韩臻毕竟是个大忙人,出去了以后很多事情都照顾不了周懿,特别是周懿家里的那点龌龊事情没个人时时刻刻帮着也不是个事,于是韩臻这次就把孟自在调了回来,孟自在连夜从上海赶了回来,一副大大的黑眼圈,看着也是可怜巴巴的模样。 周懿看对方来来回回路途奔波也是累得极了,他就问孟自在了句要不要留下来在自家吃个晚饭。 “不用、不用、不用!” 孟自在肯定是连番推脱的,周懿于是随口说了一句,“你看你跟着你韩大少一天东南西北跑的,家也不能回,龙城也住不好,天天住酒店算什么,就一点家常菜,再说我也欠他一餐呢,今天就留下来吧!” 孟自在哪敢啊,周懿和韩臻结婚还有签约这件事就他最清楚里面的门门道道,小助理心里想着上次我就说错了一句话就连夜被派到上海忙了整整两个月,今我要是留下来,明晚就会被我们韩少派到西伯利亚去猎熊。 二少这话您信不信? 但说孟自在肯定是不会说的,小助理想着法子推脱。 “不用二少担心呢,我还行呢,早就没住酒店了,你放心,”说到这里孟自在还记得要帮自己老板拉郎配对,于是多加了一句,“韩少平日里没时间回来你也别担心了,都还行呢。” “平日里?韩臻平日里能住在龙城住哪,不是一直在我家里吗?还有我为什么要放心?”周二少反应极快,他追问,“他不住我家时住哪儿?” 孟自在被问了个措手不及,龙城懿二狐狸这个名头不是白来的,周懿语气渐寒,“对了,韩臻不可能和你一起住出租屋吧?” 哦嚯! 这一天,韩大少不仅没吃到周二少专门为自己准备的那一餐美食,反倒还从周懿的房子里搬了出去。 然后就有了今天这一幕。 其实能被韩臻看入眼的房子一定是极好的,这地段好交通方便不说,独立苏式别墅,外面看着面积吓人实际上内部古香古色的,住起来其实还挺温馨,周懿走到那隔窗前看了看,这里和邻居的距离也够,能够留有足够的私人空间,有园子有水,甚至还可以种点东西。 论地方,肯定不及什么周氏老宅那种豪宅大院,但是和周懿那破房子比起来,这里明显是要好上很多倍! 那韩臻你一个大少爷还杵在我家不走是干什么! 周二少打量了一圈不说话。 孟自在见老板娘不说话自己也不说话。 在场两个人像是演默剧般,周懿不吭声四处转悠,孟自在跟在他身后也探头探脑地四处看,周二少暗自算了算,就韩臻回来到现在而言,只要是晚上在龙城过夜的,基本上都是在自己那小破屋里住的,人睡的是客房,用的是自己的水电,吃的还是他周二少亲手做的,别的不说—— 韩臻他要早点搬出去了,哪有上次包名章刚好撞见那人早起的那件事! 周二少向来不会这般揣测一个人的想法,但是他又忍不住,韩臻刚一开始出现的几个时间点太过巧合,巧合到现在想想周懿的心跳都那么少跳了几分,如果韩臻那天听到了包名章的声音,算计好了那个时候出来…… 韩臻那时候说,【你其实和包名章说也没关系的。】 周懿想到这里脸部温度升上去了零点几度,但瞬间嘴角又沉了下来,他伸手按住孟自在,小助理在懿二狐狸的威压下瑟瑟发抖,周懿问,“你知道剧本的事吗?” 孟自在脑门上浮出一个问号,“二少你说什么?” “剧本,”周二少口齿清晰地再问了一次。 “剧本不在他那里。” 这声音一出,周懿立马松开手,孟自在像是得了救一般躲一旁去了,韩臻从大门处进来,这人瞒着周懿在龙城买了这么大一套房子,现在见了面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韩臻道,“你和他纠结那剧本的事干什么?” 周懿不说话,只是用那桃花眼狠狠瞪了韩臻一下。 还不是我当初大意了,稀里糊涂就和您签了契约,不然就现在的节奏,韩大少您这分分钟是套了笼子让我往里钻。 韩臻接过那个眼神不说话,这人抹了抹鼻尖,韩大少平日里人高马大气宇轩昂的,今和这龙城的周二公子开口还有点羞涩了,只见他轻轻咳嗽一声,“生日礼物算是送上了,什么事情请我吃一餐饭?” 孟自在立马把脑袋扭到了一边,假装没听见也没看见这一幕。 周懿那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他性子傲,但是却不喜欢自己显得娇,如果现在憋着气不答应了的话,自己似乎就带着那么点娇嗔的味道了,周二少调整了自己的语气许久。 “这哪算什么生日礼物!” 说完他就继续抿紧了嘴,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周懿极恨了自己这种开口了在任何人面前示弱了的感觉,成年了以后他很少撒娇,就连平日里拜托人都是用着七分调侃三分快意的语气,哪有和韩臻说话时这样。 然而孟自在觉得这话没什么问题,这房子算是韩臻偷偷摸摸买的,周二少确实没拿到生日礼物,倒是韩臻听出来周懿语调里的那点不同了。 “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你直接说就是。” 周懿不说话,他知道越说越错,越开口越是回不去,然而韩臻更懂,周懿这样的性格,那你越是问他要什么,这人就越不会开口,你越是咄咄逼人,这人就越因为那点在意不愿意开口。 一来二去,你说着说着就赢了。 周懿肯定也是看穿了韩臻这个套路,他冷笑一声不继续搭话,倒是包名章正巧一个电话来了,这人今年送的东西到了,周二少站在大门口指挥着人把东西送过来,包小胖子本来喜气洋洋开着车在这小区里转,转到最后下来的时候嘴角都不带笑了。 “懿二啊,你说这地方,院子这么深出了事第一时间跑得出来吗?” 韩臻没想到包名章第一时间说的内容竟然是这个,他还想着周懿这个朋友安全意识挺高的,身旁周懿接过包名章手中那大大的盒子,这人把礼物往韩臻手里一放,周二少那桃花眼里带着笑意,周懿不动声色地安抚包名章道。 “这房子以后的业主就是我了,自己的房子,怕什么逃不逃得出来。” 说完他还看了韩臻一眼,韩大少心领神会,“对,这房子以后就是周懿的了,房产证上都写的他一个人的名字,他自己的宅子怕那些干什么。” 包名章来回看了这两人一下。 周懿昂起头来,“这是我生日礼物,”说完他着重了几个词,“这一整套宅子。” 韩臻侧过头去,嘴角上扬了半分,所以说周懿想要的还是真的会想要的。 包名章站在那儿看着这两人的动作,不由心中安心了大半,之前一块隐隐吊着的石头可算落了地,包小胖子看了一眼天色,又看了这两人一眼,觉着自己就是一大电灯泡,今天那就别杵在这继续碍事了。 包名章送了东西就要走,周懿喊都喊不住,倒是走的时候包名章嘿嘿了两声,叮嘱今年的东西是他和朱丹巧一起凑的,周懿可要慢慢的用。 都是吃的还讲究什么慢慢地用。 周懿送完包名章回去的时候,韩臻还站在门口等自己,仿中式的大门和韩臻那种肃穆的气质结合在一起,周懿有一种真正来了大宅子的感觉,而这韩大少杵在门口就跟那古时候的门卫一般,他走到跟前,韩臻笑了下。 “这不是还是收下了,生日礼物。” “这不是给了你个面子,这要包名章知道你瞒着我在外面买了宅子还不开口,他不当场给你急。” “成,合着那包名章才是你娘家,下次逢年过节我那边也送点礼。” 就包名章那软乎乎的体格,怎么敢和韩大少急,倒是韩臻嘴角上扬,“我被你从你那房子赶出来了,平日里下龙城就得住这里,这宅子现又成你的了,这是不是光明正大开始同居了的意思?” 周二少伸手拍了拍韩臻的面颊,“想得美。” 韩臻面色不变,但目光温柔,周懿下意识地躲了躲对方的目光。 “韩少,如果你坦诚点,我也就坦诚点,现如果您说剧本到了同居这一步,我就当已经到了这一步。” 周懿微微踮起脚,他和韩臻隔得极近,“但到底有没有剧本,还是从一开始,这场契约你就没有和我交底?” 韩臻没有回答,他反问,“那要是剧本上没有送房子这件事,你这宅子还要吗?” 周二少顿时炸了毛,“当然要,你这可是刚刚当着包名章的面开了口的,人证我都有呢,明天叫包名章把房产证给我过目了。” 韩臻这下真的笑了,他伸手狠狠揉了周懿头发一把,对方呲着牙躲开,也许诱拐了一只狐狸就是这样的感觉,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两个人小心翼翼地交流着,说的每一句话后面都藏着一句话,明明很多东西都已经到了唇边。 下一秒又退了回去。 唯独能够感受到的就是狐狸那颗心脏。 你知道已经很近了,但是作为猎人你要清楚,还必须等待时机。 ※※※※※※※※※※※※※※※※※※※※ 中秋彩蛋,韩臻抱着包名章送的礼物进了屋,拆开一看,是一阵套情趣用品,包括安全套若大包,周懿问这次送了什么吃食,韩臻一言不发,偷偷藏好了盒子。(今天刚好也是星期五,13号) 第三十四章 昨天周二少还把韩少从自己家门赶出去了,今天这人就大张旗鼓地开始准备搬家了。 在外人看来,周二少确实有两把刷子,这才两个月时间就已经搬到那韩少宅子里去,怕是再过不久,那就直接是麻雀变凤凰、一步登天,直接成了那韩家少奶奶。 但清楚这事的人就明白,周懿这大张旗鼓的一搬,就正式表明了周氏内部那两兄弟的斗争进入了最后冲刺阶段,韩臻上次是去和各位中高层打了个招呼,表明周懿身后有了人,而今天这举动,周二少就是彻底向公司里那群人表明自己找到下一个靠山了。 而且这个靠山比周礼的娘家更加厉害。 韩臻手上现在握着的可是周氏最大的订单,闵氏万晨那就是周氏集团的生命线。 周氏那群人精一听说这个架势就明白了,现在的情况是你哪个都别得罪,既然周二少现在一心放在这热固溶的事情上,你们安安心心伺候好周二少到满意就是。 电话来的时候周懿正在监督搬家进度呢。 听电弧那头声音像是车间在加班,周懿举着手机暗自想了想今天星期,周二少凡事看得清楚摸得透,心里也有个底,那一头还没开口呢,周懿就已经表扬过去了。 “姜部长,周末都在加班呢?这么热的天,公司那边其他部门配合吗,需要我帮什么忙?” “哪里哪里,都是工作,二少这般见外了。” 姜部长笑了笑,这人开门见山,直接在电话那头问,“二少啊,上次开会说的那个这个热固溶产品本来应该是月中,也就是今天给你做出来的,仓库也催着我,问题是我到车间转了一圈,原材料车间那边原料还没出货,所以这个生产车间还没动静。” 周懿眉头跳了一下,他盯着楼下搬家的动静,“这次又是什么原因?上次是原材俩车间的问题,这次又是原材料又不出来了吗?” 和明白人说话就是这么简单,姜守信也没了顾忌,直接就开口了。 “我问了一下,说是原材料车间前期准备的不够,”他哈哈笑了几声,“这段时间怕是赶上物流高峰期了,可能是原材料车间的常用物资还没到吧。” 哪里,两边心里都明白,六月份中旬刚刚到,最近又没赶上什么重大节假日,也没赶上什么重要突发事件封路闭桥的,就现在这么发达的物流,怎么说半个月准备时间东西也都已经到了,除非是危险性物品需要早做准备。 但是上次开会的时候吕昭钺还信誓旦旦地拍了胸膛说没问题,这事月中能够解决,现在没想到吕昭钺这一巴掌自己打自己打得还有点狠。 但是话又不能说那么死,周懿安抚了一下生产的姜部长,打了个哈哈,他盯着家具搬进来,扭头又打了个电话给吕昭钺。 “哎,二少啊!什么事?” 那一头的声音充满活力,看样子周末过得挺好,不像姜部长他们这群人周末了还在操心,周懿还没开口,吕昭钺这边直接说了句,“二少,我这新开了个酒庄,你看你和韩少有时间没?” 周懿心中一亮,怕是上次朱丹巧和自己说的那两架钢琴就是去了这地方,他心里想着吕昭钺还有心思开酒庄呢,那他今天不用这原材料的事膈应一下你吕昭钺我就不信周。 于是周二少提点了几句原料的问题,吕昭钺赶忙道,“是这样,二少,之前说了,你的产品要的原料都是海外进口的,需求量很少,这就算马上要做啊,也必须等那边发货,你这……” 藉口倒是每次都找的挺快的,吕昭钺意有所指,“韩少的那东西要的那么急?我刚和万晨那边的总工吃过饭呢,听那边的意思还不知道热固溶要上的事情,要不我帮你去和那刘总说一说,再说你那热固溶的仪器放在那里久了,运行前还需要调试呢,不会太急了点吧?” 你这老狐狸,探完了底现在这还倒问上我了。 周懿站在那儿,心底吐槽了一声,不就是上一次和闵霈那人没沟通好,你觉着我一人压不了你这老狐狸,但我又不是没有,你问我要,我周懿还真能给你找一个现成的出来。 正巧韩臻从自己身边走过,周二少手一伸。 捉住了。 “干什么,事又不做躲在这儿打电话,”韩臻反手按住了周懿的脑袋,把这躲在阁楼上偷懒的玩意拖了下来,“星期天了怎么还在工作?” 周二少把手机按在胸口,不让那边听见这边的声音,他嘶嘶了俩声,“要不是您老定了个月中的时间,公司里怎么可能这时候还在加班,就只有你这种大少周末才不用工作,我可是把应该去公司的时间给您换了,监督您搬家呢。” 韩臻嗤笑一声,他哪不清楚周懿搬过来是为了什么。 周懿现在手头这不刚好就有一个无比厉害的大爷,他把电话举起来,一边抓着韩臻不让这人跑了,一边对着电话朝着吕昭钺下了个下马威。 “那是,吕总别看,韩少一直在催呢,明天周一看不到货,那时候我就要直接和万晨联系了。” 他捏了韩臻的手背一下,奈何太硬实在捏不动,于是周懿用力拍了一下,啪得一声脆响,周懿做了个口型示易韩臻怎么说也要帮着糊弄一下,这人反手就把周懿的耳朵给捏上了。 “还凶?” 疼疼疼疼!你这还蹬鼻子上脸了,不就是要了你一套房子! 周懿疼得龇牙咧嘴,但还记得保持语气平静,他扭曲个脸朝电话那头道,“你,你看人家韩少不远千里从锦城而来,这事上次都已经和公司里做好了交代,现在反倒是吕总这边拿不出东西来,我也不好交差。” 吕昭钺本想着就你那热固溶精贵,时时刻刻都要人去盯着,但他听着听着心中一突,周懿全程不是要自己去盯着生产,而是问自己东西为什么出不来,本来今天吕昭钺的心思就没放在车间上,现那一头周懿主动问了自己一声要不要和韩少聊一聊,吕昭钺扯了扯嘴角。 老人干笑两声。 “哪,我这什么人,怕脏了韩少的耳朵,这事你放心,星期一我保证,对,我保证韩少什么时候要我就什么时候把东西给二少您备好了,您要是不放心,我现在就会公司加班把东西给你生产出来如何?” “那是,”那一头周二少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声,“吕总您是元老,这事交给你准没错,你帮我去看看好不好?” 吕昭钺挂断电话,坐在那里一个人思考了一下周懿说这事的语调,热固溶、热固溶、热固溶!真的是,周懿你以为全公司都围着你那一个产品转吗?你还以为你那玩意能够抵得上周氏一个公司? 吕昭钺今天的好心情被毁了个彻底,他直接给车间打了一个电话,吕昭钺有权直接越过生产控制原材料车间,他问手下的车间主任,“那周懿的东西到底好了没?就五十几公斤的原材料东西,也快了吧?” 那头支支吾吾,最后为难道,“不成,吕总,已经做了两批了,还是不成。” “什么意思?”吕昭钺想着这事也简单啊,不就是重新做,车间里原料什么的也都有,车间主任主动回答,“就是不合格,做出来就废了。” 吕昭钺这下知道这事遇到鬼了,他站起身来,“那你是怎么说的,和仓库还有车间那边?” “我们这边就说原料还没到呢,生产那边还等我们把原材料送过去才能继续生产,要不……” 吕昭钺听出来是什么意思,五十几公斤的中间体,实在不行买外面的就是的,可惜周懿的这东西是特有的,你现在要在国内买,还真买不到。 这位周氏元老捋了一把自己头发,细细想了想这件事,他当机立断。 “这样,我来公司,你喊上一个班组今天晚上连夜加班,所有东西都用最好的,我来盯着,看着你们做,再试一批。” · 这一头,韩大少松开手,周二少护着自己的耳朵立马就站到一边去了,那人走到窗前,又把手机拿了出来盯着不放,明显是在想事,韩臻悄无声息地走到周懿的身后,他盯了许久,周懿没察觉,于是韩臻伸出手来在这人耳边打了一个响指。 周懿差点跳起来,像只炸了毛的猫,韩臻淡淡地问,“工作谈成了?” “没,也不叫谈成了,”周二少慢慢收起手机,“我看吕昭钺都处理不了热固溶这事了,怕是这里面不出事,要出就出大事,对了,你房子搬完了?” 韩大少收回手来,看了周懿一眼,“你看了不就知道了吗?” 周懿看了韩臻一眼,他卷起袖子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说,“你这房子这么大以后要是不配上七八个佣人把家务活干了,你别指往我以后能老老实实给你做事啊。” 韩臻盯着周懿的背影不说话。 然而周二少一语成谶,星期一早上他还没做好今天陪着韩臻去验货的准备呢,一个紧急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赵吴语气急速,“二少,你快点赶到公司来。” 周懿一愣,“怎么了?” “有人要跳楼,跳之前说是必须要见你。” 第三十五章 周懿赶到公司的时候才八点半不到。 “报警了没?” “才报呢,但消防队已经在路上了。” 周懿本想问知道的人多不多,但一进公司看到那个架势他心里就咯噔一下,楼底下呼啦啦的都是人,甚至有人爬到旁边车间楼顶上看热闹,周二少脚步一停。 “……”周懿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公司里的老员工都住在城中心,往往八点不到就跟着班车到了公司,这跳楼事件一出,上班时间点又没到,所有人一早上不进车间却全部在楼下等着看热闹,周懿喊了几个人想办法把人群散了,看这架势,他只能先上楼。 周懿一边上楼一边问,“群里面有消息吗?” “没有,”助理赶忙回答,“周大少看见了消息后让所有人把群里的视频和图片都删了。” 周礼可算聪明了一回,这次不拖后腿了,周懿叮嘱了一句,“他来了第一时间告知我,”然后径直就上了顶楼。 周氏的最高楼建了九层,顶层又根据消防法从来不上锁,今天这一闹,楼下的绿植不知道会被围观群众踩死了多少去,周二少毕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赵吴几个就守在天台门口那里,又不敢过去,周懿站在内部通道里,隔着玻璃窗户远远看见一个枯瘦的背影杵在天台边缘。 “那一位是?”周懿问。 “是仓库的冯一心,在公司已经呆了快三十年了,建厂时期就已经在了的老人,”赵吴还记得把基本资料说一说,“明年就要退休了,这真的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人要过不去谁都有这个坎,”周懿环视了一圈,安环部、人力资源部还有几个能到的部门的领导都在了,他让赵吴去下面盯着,先把人群散了再说,周懿知道现在时间紧迫,但却又不能贸然上前,他于是再问了句,“你们有谁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见我?” 在场几个中层齐齐摇头,人力资源部的蒋部长倒是提了一句,“冯一心的直属上司是管仓库的杨主管,他出差去了还没开机,现在确实没人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懿再怎么聪明,平日里再怎么当机立断,在这件事上还是迟疑的,他自己又不是专业的,擅自前去又怕真的造成怎么不良的影响,人家说是要见自己,为什么要见自己? 凭心而论,这种跳楼的事要是说找自己麻烦,照理来说找周礼的可能性才更大一些。 他还在想到底要不要进去,还是再等等专业人员,却没想到那位名叫冯一心的老员工转过了身,好巧不好这面窗户就在周懿身前,对方再怎么没见过传说中周二少,看到那几个中层干部间架势不同的那个不由也猜到了几分。 “周二少!” 现在周懿不去也得去了。 老人蹲在护栏上,神色凄凉,当年入工厂的工人普遍年纪都小,冯一心看着五六十岁往上走,实则才五十不到,但他工龄满了要退休了是真的,周懿和几个中层慢慢踱步至墙边,看清楚那人脚下的情况后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事情还没那么危险。 冯一心用一条布带缠在脚踝上,另一端则系在天台栏杆边缘,这种架势一看就不是真的想拼命的,周懿还不知道怎么开口,却听见老人第一句话就是。 “周二少啊,你那热固溶害惨了我啊!” 周懿一怔。 · “二少,别听他胡说!” 安环部的部长陈冰却是个实在人,他下车间什么人没看过,这种一开场就倒打一耙的多的是了,陈冰往前一站,“冯一心,你别的不说,这么大架势你现在第一时间想着就是为难周二少,你一个管仓库的能和生产扯上什么关系,你不就……” “呸,陈冰我让你说话了吗!” 冯一心不由气急,“我他妈怎么不能说了,老子他妈要不是往这里这一站,我能见得到他周懿吗?我能见到你陈冰吗?能吗,你们一个个坐办公室的整天话说得好听,见你们一面他妈的比当年登天还难!” “好了好了,冯工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我也已经来了,”周懿就怕这两人才开始就吵起来,他上前,“冯工,什么事都能好好说,你先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冯一心瞪了周懿一眼,想着反正都到这一步了。 “二少爷你说你什么不好,我知道你工作难做,这么大的厂子要赚钱也不容易,但你为了这点事情为难下面我们这些老员工干什么!你要做个事,要全公司上上下下陪着你折腾也就罢了,出了事不分青红皂白,到处找替罪羊,你这就是胡闹,原先老厂长还在的时候哪有你这样的!” 说完老人就骂骂咧咧地就往后退了点,周懿被骂的劈头盖脸,一头雾水,心里特别不好受,热固溶本来就没做出来,没一点成绩,没想到还要被一个基层员工说成这样。 “……” 但转念一想,冯一心可是仓库里的人,上次热固溶会议上说的事故问题,讲的就是产品冬天放在仓库里坏了,无论真相如何,怕是全体担了责任,没想到责任划分划分到了这一位身上。 现在该来的人都还没来,周懿只能试探性地问了句,“是因为仓库的事吗?” 没想到这一句话使得冯一心脾气暴涨,那人直接站了起来,这一下不由吓得在场几个人都慌了,陈冰直接往前一站挡在周懿这群人面前。 眼见着这位安环部部长脸色不善,周懿于是赶忙,“别生气,别生气,有话好好说!如果是上次质量事故,我们才刚刚得出结果,惩罚不会这么快下来的。” 但没想到陈冰却抢着周懿先开了口,“冯一心你个老麻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还口口声声的老厂长,这要是老厂长在的时候,你还有在这里闹的机会!” “说你妈个屁!要是老厂长在,有你陈冰现在和我说话的地!” 刚刚还有心情和周懿聊一聊的这位老工人因为陈冰刚刚那句话彻底爆发了,“和你们这群狗玩意我能有什么话说,全部都是些欺上瞒下的孬种,妈的,信不信吕昭钺那玩意哪天要你去吃屎你他妈都能吃得香!” 这句一出,在场其他几位脸色都不由变了变,安环部部长还好,他是和车间里的老大粗打交道惯了,人事部蒋部长毕竟是一位女性,当场就退了下去。 “好了,冯工,我不知道惩罚是谁和你说的,但是绝不可能现在就下来了!” 眼看情况反倒越发糟糕,早知道还不如等专业的过来,周懿直接提高了嗓门,“上一次热固溶产品储存问题的事故分析才刚刚下来,我还没签字确认是那么回事呢……” “呸!”冯一心怒了,“老子他妈是管理原材料进库的,那些成品关老子什么事!” · 周懿一头雾水,身边那陈冰还插嘴了一句,“二少不知道这人就是相当干部没当成,每年都会挑个时间来找大家麻烦,你听听就好,去年他还想着炸工厂呢!” 现在事情搅成了一团,周懿反倒不清楚冯一心这人到底是因为升职问题在这里发难,还是因为工作失误所以往这里一站了,他把陈冰赶到一边,直接就问了,“冯一心,你就直接和我说,到底你今天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老头张了张嘴,往身后看了一眼,九楼看下去也着实是吓人,冯一心喉头哽咽几下。 “二少,你,你一直不在公司可不知道,那仓库里的东西早就被人给换完了。” · 对于一个大型化工企业来说,管理工厂里的仓库不仅仅是简简单单的管理进出成品货物,其中各个仓库还要细分为原料仓库、成品仓库、半成品仓库等等,因为整个工厂的流水就在那儿,周懿一直以为冯一心是在为上次热固溶冬天温度失效而闹脾气,没想到不是,他为刚刚那句话感到震惊。 甚至还觉着有点可笑。 “如果冯工你不是管理成品库的,原材料仓库到底怎么了?什么叫仓库里的东西早已经被人换完了?” 陈冰与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冯一心已经站到了天台上,那是已经退无可退。 “二少啊,自从你想要做热固溶了以后,我们全公司上上下下都支持你,但是周末我们仓库又不加班,那吕昭钺他们生产不出来,生产不出来这竟然把把责任全部推我身上了,我还有一年就退休了,今天早上说是要直接开除我,我连个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周懿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昨天他才打完电话喊着那吕昭钺加班呢,东西出没出来不知道,没想到下一个替罪羊就已经找好了,化工厂鱼龙混杂,许多人的学历水平也不在一个层次,周懿头疼。 “冯工你听我说,你先从这上面下来,惩罚这件事我也并不知情,你仔仔细细具体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成不成?” 冯一心心里憔悴,看了周二少半天,最后磨磨蹭蹭地从天台边缘上下来了,他文化低,虽然进厂早,但化工企业对人身体伤害是极大的,这些年磕磕绊绊的,好不容易混到了快退休。 “我一个大老粗哪清楚这里面的弯弯道道,那吕昭钺嘴皮子上下一碰,我这辈子就完蛋了……我这么大的年纪,被开除就没了工作,我又是转户来的,医保社保……” 冯一心蹲在天台山不知道说了多少但就是回不到正题,周懿耐性地听,几分钟后有人上来递信了,说是专业人士到了,他们可以先下。 但周懿知道自己还走不了。 “冯工啊,我应该和你儿子一个年纪,也都二十出头左右。” 他彻底放下架子,周懿年纪小,差不多其实也就冯一心儿子年纪那么大,眉头一皱大家都知道这是彻底苦了脸,周懿舔了舔嘴唇,极度紧张,他尽量显得语气柔和。 “工作都不容易,你看我那热固溶公司上上下下也都清楚,大家也都看了笑话,知道我生意一直没谈成,上次是好不容易讲好了一单,大家急着稳定住客户,确实是催车间催的急了一点……” “你急也没用啊,你东西用错了,什么东西能做的出来?”冯一心也委屈,“这东西不对了,为什么又全部怪在我一个车间的工人头上。” 周懿终于找到了重点,“为什么东西用错了。” 冯一心蹲在天台边缘,抱紧了手臂,他看了周懿一眼又别过头去,老人咬着下唇,赌气般说出了实情。 “整个公司原料仓库里的东西全部都换了,你这一开始用的原料就不对,你能做出来什么?” 第三十六章 (一) 周懿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在场其他不小心听见了这个消息的都闭上了嘴,饶是陈冰这个大嘴巴都知道冯一心说了不得了的事情,正巧专业人士也都到了,周懿退了一步,让出了空间。 但周懿知道冯一心跳楼的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就了解了的。 这事是真的没完了。 听楼上的动静,冯一心应该是没事了,但周懿每一步往下走都感觉踩在了棉花上,如果对方说的是真的,仓库里暴露出来的这件事不仅仅是他周懿被排除在了周氏内部体系之外,更可怕的是,做出这个决定的人很可能一手遮天。 也就是说周懿他自己一开始的方向就走错了。 周二少在楼梯转角处刚好遇见了一个人。 金祁。 也就是公司里的技术总监。 周氏集团有四位大佬,分别是原材料车间的吕昭钺、管理办公室的赵吴、技术总监金祁还有营销总监段槿明,除了财务和采购是必须把握在自家人手里,这几个位分别掌控了周氏的生产、人事、技术还有营销四大方向。 在这其中金祁年纪最大,他今年十月份就要退休了,自然对公司里这两个少爷之间的明争暗斗视而不察,周懿折腾了热固溶这件事这么久,今天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和这一位技术总监见了一面。 “事情解决了?” 金祁再怎么不出山,今天这事也太大了,周懿盯着这位老人一阵晃神,长期以来金祁作为沉默的第三方是大家都习惯了的,但现在出了这种事情,能够压得住吕昭钺的还真的只有这一位了。 “金老,”周懿语气诚恳,“你今早上有事吗,有件事我想和你交流一下。” · 金老先给周二少泡了一壶茶。 周懿示易自己现在没心情喝,更多的是没时间,金祁再怎么说也是公司元老之一,周懿现在心里急,只想让金祁作为技术总监陪着自己去见周礼过问一下原材料替换到底是怎么一会事情。 先把这事问个水落石出再说。 “金老,”看老人一直忙着泡茶似乎并不知情,周二少深吸一口气,试探性地说了说刚刚冯一心说的事情。 没想到开口以后金老倒水的手一抖,半壶开水撒了出来,周懿心中一紧,那人抬起头来看了自己一眼。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周懿站起身来,金祁挡住,“没事没事,就一点热水,你先和我再说一遍,冯一心说了啥?” 这么久以来,金祁都对公司里的事情不闻不问,这是做好了退休前最后的打算,周氏水太深,金祁可不像走的时候还惹上一身腥味,没想到今和周懿第一次对话就是这么重要的内容,实在是让对方没想到。 老人把茶壶放到一边,“二少,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在公司里也忙,刚刚听楼上的动静也别听风就是雨的,公司换原材料是常有的事情,怎么会有一次性全部换了这么大的动静。” “那冯一心为什么要跳楼?他那个架势可不是假的。”周懿不解。 金祁笑了,“刚在楼上的人是二少又不是我,我怎么清楚,再说了,我们公司财务还有采购是和生产分离,他那吕昭钺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让采购的人也听了他的去,倒是公司里乌泱泱的那么多人今天看了热闹,怕是谣言满天飞……” 声音刚落,房门被敲响了。 金祁笑了下,“自从我打算今年十月份退了以后,这里就清净的很,怕是二少你来了就带了点人气,看是谁,正好,这茶还泡的有点多呢。” 周懿将信将疑地让门口的人进来,却没想到是人事部的蒋部长,对方见到自己后脚步一顿,她迟疑了一下,“刚刚听二少的秘书说你在金老这里。” “对,”周懿的目光落到那人手上的一份资料上,“这是什么?” “这是……” 看到对方迟疑,周懿直接说,“金老在和我一起讨论刚刚冯一心说的那件事,你直接说就是。” “今天早上冯一心,冯工的那事出的太突然,我没回办公室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这是吕昭钺吕总要我手下一个小姑娘打出来的处罚通知,说是冯一心之前入库原材料入库错了,导致上个周末原材料车间产品生产失误。” 蒋媛媛只能挑着自己清楚的说,刚刚她从陈冰那里听到了点风声,回办公室看到这处理通告后心里一个咯噔,直接就上来了。 金祁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在周氏呆了整整一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人插手都插手到了人事部的,他直接道,“给什么周二少,给我看看再说!” 说罢老人举着老花镜仔仔细细看了看上面的内容,才看一眼,不由怒火中烧,“胡闹,这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呢,今天就找到人承担责任了,我在周氏工作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这种事情,别的不说,他一个管生产的什么时候管人事了?这个处罚通知也是你手下的人能出的?” 蒋媛媛低着头不说话,装聋作哑的同时在心底默默地回了一句,吕总连招聘的人都能绕过人事直接招进来,你说他什么不能做? 说完金祁就看了周懿一眼,这位二少脸色苍白,怕是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周懿啊,这事你哥哥知道吗?” 周懿无奈,“周礼住城中心呢,每天上午十点整到,他现在还在路上。” 金祁不说话,这事估摸着可不是你哥哥周礼一个人能承担的起责任的。 金祁不由多看了周懿一眼,老人心里清楚,周懿毕竟在公司的时间笼统加起来也只待了不到两年,哪清整个周氏这里面的弯弯道道,但闲着也是闲着,他干脆站起身。 “二少,如果那冯一心用跳楼的决心来告诉你这仓库出了事,你跟着他看看就是的,我陪着你去,再喊上几个靠得住的,等人来之前我们先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等下才有底气开口不是吗?” 第三十六章 (二) 去仓库的路上,周懿的胃蜷缩成了一团。 他很不舒服,这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更多的是心理上的不安。 热固溶这件事从今年年初开始爆发,历经不知道多少会议,每一次他都把重点放在了那些开会的人员上,周懿一直都觉得自己想的多了,把人心想的太坏,没想到不是他想的不够多,反倒是他想的太少。 谁能想到这件历时整整半年,七八个部门来回推诿的事情,真相竟然在一个基层普通员工口里。 车间所有的原料都换了? 真的吗? 车间知道吗?技术部知道吗?质检知道吗?任何一项新的工艺和原材料替换都是需要时间检验的,轻轻松松换了一整个公司的东西简直是天方夜谭,别的不说,财务知道这件事吗? 周礼知道吗? 吕昭钺一个人真的能够做到吗? 金祁毕竟是老江湖,这人不当场去堵那冯一心,等到人散了,大家让这人独处的时候才进去,冯一心就认识几个公司里的老人,看到是金祁来了,眼睛都亮了一亮。 “金总!” “哪还有什么时间喊金总,”金祁介绍了下周懿,想半天对方也应该知道这是谁,又介绍了下人事部部长蒋部长,“这位你可要认识,开不开除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是她们说了算的,人事没下通知,你说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冯一心看了这架势一眼,眼睛红了大半,“这不是,这不是不这么做活不下去了嘛。” 金祁立马脾气就上来了,他什么不清楚,“你要真觉得活不下去了,发生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就要通知我们,不是到了现在,我刚刚听人说,是惩罚要到你身上来了你才说的,我问你,要是不出事,你说不说?” 冯一心不说话。 金祁气结,“你啊,老糊涂,怪不得这么多年也只是个守仓库的!” · 冯一心到最后也没说出来这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周懿看着这场面,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若不是冯一心说慌或者不怕事大,怕是对方刚刚说的事情都是真的,金祁知道大家时间都紧,于是提议要去仓库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这东西都没问题啊!” 金祁带着周懿还有蒋媛媛在仓库里转了一圈,这是多少货就是多少货,没什么差别,怎么在你冯一心口里就是了不得要死人的大事了,冯一心一看连金祁都没看出问题,一拍大腿,“金总啊,不是这样,你看看这个!” 金祁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代码,他是技术总监,当初保密代码是他牵头做的,“W开头,011数码,这是白色粉料,”金祁摸了摸袋子,“看着还行。” “金老你看好了,按照公司代码这可是最好的白色粉料。”冯一心拿出了开袋刀。 每家公司都有自己需要保密的产品,特别是原材料,这是最需要的保密的部分,于是原材料刚进公司的时候就会被仓库里的有关人员换上代码,这些代码由采购统一发放。 周懿他们转了一圈确实看不出门道,因为所有代码都是对的,并且数量也对。 “金总啊,你来看看公司里现在这最好的白色粉料!” 冯一心都做到这一步了还怕什么,这人手起一刀,一包五十公斤的料包直接敞开,粉料倾泻而下,围观几人散了散面前的尘雾,金祁弯腰定眼一瞧。 冯一心指着地上的东西实话实说。 “你看这颜色,这哪是标准进厂的颜色,我说仓库里的东西都换了,不是东西没了,是厂家换了,这,这顶着以前货品的代码换了样,这以次充好也太明显了!” · 周懿立马蹲**,他伸手细细摸了这一地白色粉末,本应该是珍珠白的东西,铺开一看,竟然是淡黄色的,一看就知道颜色有多大的误差了,他按下心悸看向冯一心,老工人可算能够和周二少有共同语言了,能把这事说清楚了。 金祁忙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冯一心叹气,“我怎么知道,领导们,我怎么知道,公司的保密代码都是采购统一下放的,说是哪一家贴哪个标签就贴哪个标签,要不是上次有袋东西泄露了,我们眼睛尖看出来了点不同……” 周懿气得眼睛都充了血。 “领导们,我刚刚在天台上就是这个意思,二少你那热固溶强迫着我们做是没用的,这出了问题也不要来找我,这,这从原料上就已经乱啦!吕昭钺吕总说这事要我负全责,说我仓库发错了货,我怎么负责,我负不起啊,这事不是我一个人担得起的事啊!” · 这事确实不是冯一心能够担当的起的。 甚至不是吕昭钺,不是金祁,甚至连周懿和周礼都担不起。 就那么一瞬间,周懿非常非常想抽烟。 医生说过,这是当他想逃避什么的时候心理做出的第一判断,任何人面对苦难和难事的时候都有一个应急逃生机制,但周懿知道自己现在不能,他大步走出仓库,心中堵了一团东西。 他的胃拧成了一团,负面情绪翻涌而上,很可能又会把自己吞噬。 口袋里的手机一阵震动。 周懿拿出来看了一眼,却好巧不巧是韩臻的,那一瞬间,周懿大脑一片空白。 许久以后他才记起来自己身在何处,到底在干什么,现在又发生了什么。 手机呼吸灯闪烁。 一想到前几天自己还信誓旦旦地向韩臻许诺热固溶这件事情,没想到今天事情的真相就这么一巴掌打到了自己脸上,周懿盯着手机屏幕,愧疚和羞耻爬上喉间,他快要窒息了。 韩臻:【我和孟自在什么时候过来。】 周懿看了身后那硕大的仓库一眼,手指刚刚打下【出事了】这几个字,一个恐怖而又冰冷的念头从心底浮起。 现在你让韩臻过来处理了,三年以后,契约满了以后你还能怎么办?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世界上也没有永远可以依靠的温暖。 想发消息手指却又不听使唤,他嘴唇发干,手指僵在键盘上方,周懿头昏眼花了片刻,最后手指轻轻落在屏幕上,来回敲打,有无数的祈求和开口,到却又删除了不知道多少,最后来来回回,也只剩下了句。 【不用了,今天你们先休息,还在生产中。】 他放下手来,这个机会就这么稍纵即逝,就那么一刻周懿站在仓库前一阵茫然,他感觉到了寒冷以及寂寞。 周懿举目无亲,心中凄凉,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第三十七章 “二少,”金祁从仓库里出来,正巧看见周懿站在路边,周二少那张脸苍白无比,完全没了平日里的那种气色,又是一次公司重大危机,而几年前那事金祁也略有耳闻。 所以金老上前一步,首先确认了一句,“二少,你还好吗?” 周懿一个激灵,他赶忙回过神来。 “还好,就是仓库味道有点儿大,我出来换换气。” 金祁有所疑惑,周懿这表情明显不是这样,但面对周二少他又不能说什么,于是金老换了个话题,“那今天这事还是由我和你哥哥开口……” “不用,这事得由我去套周礼的话,金老你毕竟隔了一层,有些脏话你不好意思开口,但是我……”周懿顿了顿,他将刚刚那点心悸压了下去,“我好歹也还姓周,没问题的,这又不是以前。” 说完这句话后周懿深吸一口气,他抬起头来,语气强**大半,“这确实不是以前了,今天这事八成以上可能性是家丑,只要是我们自家的事情,我们就有能力解决掉。” · 周礼果真还是上午十点不早不晚到了公司。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没有使得周大少早点动身,吕昭钺那位大佬听说昨天晚上加班加到了一两点,早上发了个脾气就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补觉去了。 趁这个时间,周懿和金祁直接喊人去车间把所有作业票还有能够收集的包装袋全部封存,金祁毕竟也是技术线条上实战演练过的,立马意识到这快到下半年了,周氏每半年清一次留样。 化工厂历来都有废弃物处理条例,安放时间极端,怕是如果再慢一两天,整个公司上半年的存样就要被例行清理了。 周懿当机立断,一个电话联络了安环,他毕竟面子比较大,周懿直接就说有贵客来公司参观,上半年的样品好好保存,对方要取样,这个电话下去后,这半年检测那边留存的样品现在全部保存起来,钥匙由周二少来保管,等客人参观完了以后才可以处理。 金祁看着安环部长把钥匙交给了周懿。 一老一少对视了一眼,事已至此,金祁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是真的不期望事情会往最差的方向去的。 在等周礼来的这段时间,金祁也打了几个电话,说实话,他其实和周懿不怎么熟,周二少大学毕业后来了公司,不到一年就外出学习,学习了整整三年,去年年底回来就开始折腾热固溶。 金祁是个爱惜羽毛并且又不想管事的,他还几个月就退休,周懿和周礼那点破事他全当不知道,几次开会也是能出差就出差,能推就推了的,没想到一来二去,最后这烫手山芋还是到了自己手里。 “二少啊,”金祁试探性的问了句。 周懿侧过头来,这个角度显得这个青年格外精神,那双眼睛里的慌乱退下去后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神彩,金老咳嗽一声。 “你等下啊,和你哥哥好好说,要是这事能给出给让人信服的答案,那么我们去仓库还有作业票什么的这些事今天早上就当没发生过,但要是……” 剩下的话两人不开口,金祁叹了口气,“大少也不应该这么糊涂啊,他毕竟在公司做了五六年了,怎么会下这种决定?” 周懿不说话。 周礼这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在这一点上周懿已经不抱有任何的侥幸了,但是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金老,”周懿也是第一次和这个技术总监打交道,“问题不是周礼做没做,现在他当家,问题是,他会怎么解决。” · 逼宫这种事情,讲究的就是一个及时性,还有一个‘狠’。 这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是直接动了采购,不出半个小时周礼就能得了信了,直接对吕昭钺大本营下手,这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大事来。 但金祁再怎么老江湖,也没猜到这件事,那就是周礼到了公司压根就没下车,等他们找了一圈,重新回到周大少爷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周礼的那个小秘书刚从办公室里出来。 对方合上门,一副不接待外客的架势,金祁不解,“怎么,周礼今天不在?” 不料小秘书直接道,“大少在和吕总开始开会呢,现在应该没时间。” 周懿眉头一皱,“开多久了?” 秘书不解,“大少和吕总一起来的公司,从车上就开始谈起,现在怕是快有快大半个小时了。” 吕昭钺这人精跑到周礼这里来干什么了! 周懿和金祁面面相觑,这吕昭钺不是昨天晚上生产不出来产品吗,怎么今天一早上发完火后竟然想着去找周礼说事,周懿知道这事已经等不及了,再说他是周氏的二少爷,进去见一面自己的哥哥难不成还要等着? 周懿直接推开门。 屋子里乌烟瘴气,看样子所谓的化工厂严禁烟火在这两人眼里就是废话,看到周懿和金祁一同来了,周礼看了眼门口欲言又止的秘书,挥手赶走了对方,他陷在真皮沙发中眼皮也不抬。 “你一早上过来干什么,楼上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早就处理好了,人都已经下来了,不过周礼你要是觉得你那位子那么金贵,沙发那么舒服,这事不值得你去看一眼,那我另外有一件事想和你聊一聊。” “什么事?” 金祁见周氏两兄弟剑拔弩张这模样,怕是要现在要直接掀盘了,他开口第一句话不是劝和,却是喊住了吕昭钺那人,金祁伸出手,“老吕啊,许久不见看样子怎么憔悴多了,弟弟啊,身体要紧,来来来来,有件事我正好找你,让他们小一辈吵去,让他们去吵。” 吕昭钺这人昨天晚上忙了一个通宵,周懿那热固溶的东西还没做出来呢,刚刚和下面的人发完脾气,自然是看着精神不好的,他本想先在周礼这里做好工作再去糊弄一下周懿,没想到一早上还出了个什么跳楼的事情。 吕昭钺心情不快,但看着金祁的面子上还是先出去等一下算了。 “那大少,这事我等下和你再细谈。” 周礼赶忙道,“刚刚那是有劳吕总多帮公司思考了,辛苦了!” · 那一边还在体谅吕昭钺年纪大了加班不容易,这一边见吕昭钺合上了门,周懿这次不再装傻或者拐弯抹角了,他直接问,“吕昭钺刚和你在谈什么?” 周礼今天也是头疼,又是跳楼又是生产又是周懿的这些事挤在一堆,这人没好气,“吕总想帮公司省省钱,我们有一批材料用的实在太贵了,他找了几个厂商,说是能够替代一部分,只要性能能撑过去,一吨算下来可能就能节约一千多……” 说完后他看了自己弟弟一眼,“你来干什么?” 周懿撑着桌面,差点笑出声,“他和你这么说的?除了这个没说别的?” 周礼被自家弟弟那语气弄得迟疑了半分,“没了,”说完周礼才记起来,“对了,还有吕总说你那送到万晨的样品可能晚一点,要我给你开个口,既然你来了,我就不专门去找你了。” 周礼深吸一口烟后伸手点了点烟灰,他不住叹气,“吕昭钺怎么说也是公司的老人,人家原材料车间工作本来就重,加班加点生产了一个周末工期都赶不过来,韩臻不是和你熟吗,晚一两天没事吧?” 到现在这人还是一口一个吕总吕总叫着,周懿知道了,他直起身来,“周礼,这次我不和你绕弯弯了,有关那些原材料替换的事情吕昭钺到底怎么和你说的?” 周礼白了自家弟弟一眼,“现在制造业难做,家里的东西成本本来就降不下来,公司里是有鼓励政策的,用便宜的原材料替换了原先昂贵的,只要不影响性能,公司是要给出奖励的,这是公司鼓励政策你难得不知道吗!” 周礼难得用年长者的身份教自家弟弟做事,但今天周懿明显是不领这个情,周二少手撑在桌面上,语调逐渐往上走,“那你告诉我,你授意吕昭钺这么做多久了!你知不知道原材料这种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换了任何一种都有可能对生产造成影响!” “没有什么多久,他就是今天早上刚刚才提了个建议!” 周礼一拍桌子也吼了回来,“周懿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情都这么敏感往阴谋论上去想!热固溶的事我压根就没插手!” “没插手你把公司所有的原材都给我换了!” “我压根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两兄弟剑拔弩张,然而吵了这么久周礼依旧不在状况内,他撸了一把头发,“周懿,你现在有了韩臻给你撑腰,你胆子大了,觉得底气足了,但是没做过的事情我周礼就是没做过,热固溶这事,我再和你说一次,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什么货色我不比你清楚,周礼,热固溶这事,既不是配方问题,也不是生产工艺问题,”周懿把声音拉长,“问题出在公司里给我用的原料全部都是次等货,我刚刚去看了,周礼,我知道我爸偏心,财务和采购权都在你手上,但这事你做的太不地道了……” “我……” 周礼张了张嘴,觉得可笑无比,“我,你觉得我会傻到把公司的原料换了就为了为难周懿你一个人吗?现在公司出了那么多问题,自从爸倒下以后,大大小小的施工事故,产品质量问题接踵而来,你就只盯着你那热固溶不挪地方,天天为这点小事喊着所有人陪着你纠结,但每天出去和别人配脸色,说好话的可是我!” · 房间里兄弟俩吵架的声音足够大,吕昭钺本来还和金祁一同在其它房间等着的,但等着等着,吕昭钺的脸色突然变了,他笑了笑,问了金祁一个奇怪的问题,“金总,今天早上我来的晚,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说是要跳楼,是哪个部门的啊?” 金祁刚刚好找不到聊天的话题呢,但这事又敏感,于是随便说了说,“是以前老厂就在了一个老员工,太一根筋了,没事,就是年纪大了,怕退休的时候会有困难,补助什么的不到位。” 这本是无心的一句话,但吕昭钺这人的神经不知道为何就触动了那么一下,这人也沉得住气,几分钟后吕昭钺突然起身,金祁一问,这人说是要去上厕所。 “哎?”金老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吕昭钺拍了拍这人的肩膀,“我就去上个厕所,你等下让少他们等等我,怎么,上厕所也不放心啦?” · 房间里,周懿正盯着自己大哥不放,周礼一开始也是极其愤怒,但说着说着,那人也渐渐没了声音,周礼的声音越来越小,说着说着似乎连这人都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了。 周懿这么多年怎么不清楚对面这个家伙是什么货色。 周礼难得沉默了片刻,“……” 周懿问,“你记起来你做的好事了?” 周礼看了自家弟弟一眼,眼神却躲得极快,那飘忽的眼神明显是有事,周懿忍不住了,“既然你上次说了热固溶要我查到水落石出,那么现在我就喊你的采购部长过来问问,周礼,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哪家公司的采购会偷偷摸摸地把东西换了……” 周礼移开眼神沉默不语。 周懿眯起了眼。 吕昭钺掌管生产、赵吴管了人事、金祁有技术、段槿明有营销,周老爷子然后把最重要的部门财务和采购给了周礼。 这也就是周懿在自家公司这么没有话语权的原因,大头红利早就已经被分掉了,谁都知道跟着周二少没什么好处可得,但是现在看周礼那人的神情,这里面果真还有事,周懿不知道为何记起几个月之前朱丹巧请自己喝酒,并且提点自己的那句。 【你们吕总什么角色,怎么活得那么滋润?】 采购之所以是个肥差,是因为它拥有一个公司所有货物的购买选择余地。 周懿不可置信地开了口,“周礼,你不是把采购权给了别人吧?” 身前那人眼神明显地再次躲避了一下。 周懿大怒,“你他妈把采购权给了谁!这东西不是随便可以给的,你他妈该不会给了吕昭钺吧!” 第三十八章 (一) 周礼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我没有把采购权给吕昭钺。” 周懿笑了,“是,你没有给。” 事情到了现在,只要周懿较真,随随便便喊个采购部的负责人就能问得一清二楚,这段时间到底是周礼在给下面下命令还是吕昭钺,周礼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这家伙放在桌面上的手收了收。 “我就是想在我在加拿大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有人能够帮着照看一下公司。” 这么大的失误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周懿差点当场就抄起桌上的东西和周礼动起手来。 “周大少爷,周大公子,未来的周氏掌门人,我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你肩膀上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周懿想要骂人都没了力气,“你把采购权给他干什么,你他妈知不知道你一年有几个月在加拿大,别人拿了这东西会干什么。” 周礼手掌心里满满都是汗,他看了周懿一眼,一直以来这个弟弟处事的决策性都比自己强,周礼喉头耸动。 “我想让他提前退休,原材料车间他必须得交出来。” 周懿听了这话直接白了自家哥哥一眼。 这两兄弟都清楚公司最重要的原材料车间在外人手上是不安全的,但两人的方针天差地别,周懿只会想着如何兵不血刃的把权力夺回来,周礼却想着对方能客客气气的主动给。 而这个客气的前提是让对方吃饱了,满意了。 周懿冷笑一声,“吕昭钺把车间的原料换了你知道吗?” 哥哥周礼怎么不清楚采购权出去后,那些回扣什么的会到吕昭钺身上,但周礼再怎么猜,也没猜到吕昭钺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事他明显还是不信的。 这人不清楚实情,也没去仓库,到现在还以为是吕昭钺瞒着自己对周懿那热固溶下了手,结果对方找到了证据麻烦过来了,他到现在还在想吕昭钺做事手脚不干净,自然是一句话都不信的。 “周懿,我不清楚你在想什么,凡事要有证据,你就说吕总换了公司的原材料,那我问你,公司现在产品出了问题了吗?” 周懿再次冷笑一声,“刚刚那可是您亲自开的口,自老爷子倒下了,公司业绩开始下滑,您天天出去解决问题,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把采购权交出去的,但是这事你自己最清楚,周氏最近这么多麻烦,你真当那些经销商是吃多了,看着老爷子倒了就来找麻烦了?” 周礼被怼得说不出话,这人沉下脸来细细思考,好巧不巧,老爷子过年之前倒下,周懿的事故出在农历年左右,那热固溶确实是个敏感玩意,然后从今年年初开始,他就代表公司不停地外出解决问题。 现在周礼坐不住了,他喉头上下耸动了片刻,“吕总他……” 周懿点了点桌面,“我懒得和你说,喊个采购的过来你就清楚了。” · 周礼明显还是在犹豫,周懿却是清楚的,他今天在车间里那么一看,昂贵的原料被次等货替代了,仓库又一次性全部换了保密标签,车间直接大生产,且不说这事已经发生了多久,有多少事故隐患已经产生。 就简简单单一个普通车间而言,一天一样基础材料替换下来的流水就是五千元/天,他周懿不算多了,就算吕昭钺只瞒着大家换了两个产品,算他七个车间一个月的量,这里面的金额逆差就已经大的吓人。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周懿绝对不会和周礼这种人谈工作,他撑在桌面,“周礼,如果你不信,很简单,要么喊采购,要么喊吕昭钺,你心里清楚,吕总手里有的是钱,他刚刚才买了一座酒庄呢,别告诉我你周礼大方就连那酒庄也是你送……” 说着说着,周懿和周礼对上了眼神,这两个周氏年轻人一阵心悸。 “你说,财务知道这件事情吗?” 周懿轻飘飘地问了句。 周礼再怎么傻,现在也总算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赶忙让刚刚还守在门口的金祁还有吕昭钺进来,周礼本还抱着几分侥幸,不料两位都不在,一个电话过去,金老在厕所门口道,“吕总说肚子不舒服,一直呆在厕所呢。” “我来打电话,”周礼立马拿起了桌上的座机,在周氏,董事长办公司号码是专属的,这号码一来那就是出了大事,周懿插着腰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直接出去把周礼的那小秘书喊进来。 “小武,你去把财务部部长胡小敏请过来,今天星期一,又是月中,她不会出去忙的。” 秘书一脸茫然,不清楚为什么要自己去请个人,周二少却比自己还清楚情况,秘书点点头立马退了出去,周懿插着腰,周礼看了过来。 “吕昭钺现在马上就过来。” 这一次这人口中可算没有吕总这个词了。 “还有金老也在,”周懿今天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了金祁这位老人,“金老今天陪着我去了仓库一趟,那打开的粉料还在地上没人收拾呢,人现在就在外面,要不你先听听金老是什么意思?” 周礼抿紧了嘴。 周二少默然。 周礼你还是不死心啊,你对我下得了那么狠的手,对自己的亲信就那么信任了。 “成,我叫金老现在去找营销,然后统计一下公司目前的投诉都在哪一方面。” 周二少心力憔悴,但现在却不是对周礼发脾气的时间,现在这事兄弟两只能一致对外,他走到周礼办公室外,极怒过后是整个人大脑充血带来的痛楚,周懿半个脑袋隐隐作痛,口袋里手机震动,周懿一点都不想看。 眼角的余光刚好看见吕昭钺那人走过来。 这是周懿第一次见到这般气色的吕昭钺,明明就是和周礼吵架斗嘴的时间,吕昭钺这人就像是老了十几岁般,刚刚那点精神劲都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周懿盯着对方,心中却一点儿都不畅快,他知道自己一直要找的真相就在这扇门后,但是却没了丝毫想要见证的想法。 手机嗡嗡地响,就在这个极其平淡的背景音下,吕昭钺从自己身边走过。 周懿微微捏紧了拳头。 他就站在那儿看着吕昭钺慢慢地走了进去,那一秒显得格外的漫长而又讽刺,就在周懿和周礼这两兄弟的眼皮子底下。 这个姓吕的外人差一点就把公司掏空了。 · 时间显得格外漫长,周懿微微咬着下唇,以此压抑住自己想抽烟的欲望,不料武秘书慌慌张张地跑了上来,这娃敲门之前还先看了周懿一眼,“二少,你现在进去吗?” “不了,慢着,你先等一下,”周懿拉住小武,“什么事?不是刚刚喊你去找人了吗?” 对方明显慌了一下,“就,就二少你刚刚喊我去找财务部长,她……”小武眼神闪烁,可能是才意识到有些话不应该和周懿在这个地方说的,可现在都到什么时候了,周懿手掌用力,目光带着寒意,“到底怎么了?” 秘书一愣,“财务部胡部长刚刚出了门,没人知道她去哪里了。” 周懿听闻心中不由一咯噔,好个聪明的胡小敏! 第三十八章 (二) 他推开门,房间里两个人争得面红脖子粗,看样子周礼已经撕破了那张皮了,吕昭钺声音有点儿大,但却保持着一种镇定,“大少,我说了,这件事我和你交代过了,就是刚刚我和你说的……” “这不是一件事!”周礼难得发火,“你今天早上八点不到找到我说的,但是这材料是早就被换了!” 吕昭钺神色慌张,眼神乱飘,看到周懿和秘书站在门口,周懿看不出什么,但是那秘书一脸紧张,他不由瞬间定了定神,“大少,我知道周二少的那热固溶一直没做出来,但是你可以去车间看,那原材料用的都是最好的,我昨晚上加班加点,但没想到那配方不稳定所以实在做不出来!” 这人额头出汗,幸好昨天下午接到周懿的电话后做出的判断是正确的,这批热固溶把原料换了回来,看到在场几人不信,吕昭钺一个老头儿,苦着脸看上去也着实是可怜,“大少,你不要因为二少说了什么就是什么,我这是……” “要不吕总陪我去一趟仓库就能把事情一次性说清了,到底是我小肚鸡肠,还是吕总你被人为难了,”周懿把秘书赶出门,“仓库里的那点货你总没办法说吧?” “我和大少说了,这是为了公司好!” 吕昭钺明显是准备了后手的,他就咬定了自己已经和周礼说过了的,“大少,你还记得老周董倒下的时候吗,你信任我才把采购权给了我,我那个时候确实是为了公司好,因为生产成本一直很高,我于是就替换了一部分物料,这是必须的……” 提到周老爷子,周礼又开始不说话了。 周懿嗤笑了一声。 吕昭钺放出杀手锏,“我也有错,我是心急了点没有按照公司程序来,但是我就是为了公司啊,你说这事我又占不到一点好处,你们可以去问财务,这账可是干干净净的,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 周礼看了周懿一眼,周二少面无表情,财务部长胡小敏跑了,估计就是吕昭钺通风报信的。 “账单干干净净,但仓库可不是干干净净的,”周懿接过周礼的话题开始发难,“既然吕总连这话都说出口了,就说明你确实不怕,原材料替换的事情你心里也有数,这样吧,仓库确实有东西对不上数,报警吧。” 周礼和吕昭钺两人当场就白了脸。 周懿说得很清楚,“就说少了东西,请第三方出面如何?” 他一个光脚的哪怕周礼他们穿鞋的,放在以前,周老爷子最要面子,这种丑事以前肯定传不出去,但是他万万没猜到把自己二儿子踩成了这样,反倒给了周懿底气。 周二少重复了一遍,“报警就是的,资料封锁,我知道我不是专门财务出身的,正好胡小敏一下子又不见了,请专业人事来,一点一点给你算,总能算清楚不是吗?” “不……” 周礼站起身来立马否决,他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呢,周懿的手已经搭在了自己肩膀上,对反手掌用力,竟一下子让周礼挣脱不开,周二少给了自家哥哥一个眼神。 老实点。 这个点了都不配合一下吗? 唬弄一下吕昭钺难不成就会让你周礼去了半条命不说? “不是周懿这般说的,今天这事,这事……”周礼难得对上周懿的气场,他调整语气,“今天这事你觉着我们处处针对吕总你,请外人来也好,查个水落石出吕总你以后也好和别人交代,对不对?” · 吕昭钺的面色越来越沉。 手底下,周礼明显是在不安地颤抖着的。 周懿看着这场面,就知道自己今天和金老说得没错。 这事问题压根就不在于到底出了什么事,而在于周礼这人想怎么处理。 但现在的问题是要确保吕昭钺吓慌了神,没有把这件事细想到另外一个方面去,不然以周礼的性子,怕是当场就会放人。 吕昭钺紧锁的眉头突然一松。 周懿心中咯噔一下。 · 吕昭钺本来还被这两兄弟的话吓到了,但他毕竟在周氏混了这么多年,就算被两个后生吓着了,也不会一下子乱了全部的阵脚,吕昭钺突然问了周礼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周大少,你要请外人来查也可以,但不知道你要请那些人来。我是无所谓,那么我们厂生产出了问题这事,是要告知整个龙城制造业了吗?” 周礼瞬间脸色雪白。 周懿的手掌则重了重。 如果真的告知了,就是承认这大半年周氏卖出去的都是次等劣品,搞死他一个吕昭钺不算什么,光是口碑败坏还有退货补偿什么的,就能直接整死周氏。 看到周礼这般慌张,吕昭钺瞬间就明白盘这是要翻回来了,这人眼底慢慢有了点笑意,他对上周二少的目光,纵使对方眼神如蛇,吕昭钺知道再怎么处罚自己,进监狱什么的是绝对不可能了。 “二少,”吕昭钺笑了,“胡小敏找到了吗?” 吕昭钺太过了解制造业这一行,这一行有一点,那就是家丑绝对不能外传,财务侵吞还是小事,承认生产工艺出了错就是把整个公司的性命赌上去了。 你不想想,不看看,就现在的制造业,有哪一个有那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承认生产失误,每一次召回事件,几乎都是狠赌一把公司未来。 而这场豪赌,绝对不是今天,在这个办公室能做出来的。 · 吕昭钺不清楚周懿有什么牌,但是他太过了解周礼这人,无论今天事态发生到什么地步,周礼是没有胆子把自己扣在这里的,但只要他吕昭钺从这里走出去一步,只要他就能全身而退。 等过了这个时间点,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周懿怎么不清楚这件事,他开口,“吕总,先别走,等我接了这个电话再说。” 吕昭钺不走,他就不信胡小敏现在就找到了。 手机震了整整一上午,周懿为了震住对面那玩意,看都不看当着房间里两人直接接通了电话,周懿盯着吕昭钺目不转睛。 “我是周懿,请问你有什么急事,我们这边正在……” “除非我帮你抓到了那个叫胡小敏的你才有时间接电话?” 韩臻的声音透过手机,一瞬间让周懿气势提上了不少,他张了张嘴,半晌却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到底去了哪里,周二少摸着额头在房间打转。 “你,你你你你怎么……” “赵吴求饶都求到我这里了。” 赵吴,是的,今天早上一早参与了跳楼时间,最后跑了的那只老狐狸就是赵吴那家伙,周懿暗自在心底骂了句,他瞟了一眼毫不知情的吕昭钺,假装风轻云淡,但语调却往上走了不少。 “那胡小敏……” 这个词才出口,房间里吕昭钺和周礼都看了过来。 周懿深吸一口气,“你抓到了?怎么抓到的?” 韩臻声音透着一股淡定,“见了面再说,开门。” 第三十九章 韩臻这人能在周氏公司这般来去自如也是个奇迹,保安到底记不记得这还是个化工厂了,周懿走到门口拉开门,韩臻果真就站在门口。 “没有大事,不需要我帮忙,要我们在家好好休息。” 韩臻嘴唇动了动,像是把周懿那个短信无声重复了一遍,周二少默然,这人说完后径直就走了进来,尾随其后的是孟自在,赵吴那人在走廊的那一头探头探脑,周懿瞪了那只老狐狸一眼后合上门。 回过头时,韩臻已经走到了房间中央。 “周礼,吕昭钺。” 韩臻一边往里走一边打招呼,这个招呼打得确实生硬,周礼确实不想这事闹大,但他还是记得韩臻的分量的,再怎么想送客也要礼貌地请人走。 于是他从桌子后面绕了出来,急忙道,“韩少,不知道你来是为了周懿那热固溶的事情吗,您别急,我们正在处理别的……” 周礼慌得连‘您’字都出来了,韩臻却侧过身来示易身后的孟自在上前。 · “这是我的助理孟自在,看周懿这么忙,这段时间我想让孟自在在周懿的身边帮帮忙,也好监督一下热固溶的生产,顺便……” 韩臻的目光从房间的摆设上扫过,周礼刚刚和吕昭钺吵架,桌上的小摆件倒了一半,他看到这里心里明白了大半,而孟自在乘机悄悄和周懿打了一个招呼,周懿不由多看了这个小助理一眼。 韩臻顿了顿继续。 “……顺便帮你们算算账。” · 就算韩臻再怎么大佬,这话说出来全场还是被震惊到沉默无声了,周礼这下还真的要送客了,这人不由上前一步,“韩少,这是家族内部事宜。” “本来没什么事,主要是你们的财务部长刚刚出门的时候刚好和我撞上。” 韩臻目光冰冷,脸上的伤疤在这种场角度下显得外刺眼,那只眼睛看人的时候不由让人心底发毛,“你们可以给她请个病假,合情合理,就说是胳膊被车撞断了。” 周懿皱眉,“断了?” 韩臻仔细解释,“在这段时间还是断了比较好,如果没事就只是皮外伤,如果有事,那就真断了比较好。” · 全场寂静,吕昭钺脸色白了好几度,十年前,韩臻被周老爷子介绍给自己时的场景吕昭钺还历历在目,周氏两兄弟这十年有些事还是不清楚,韩臻若是想插手周氏的事宜。 那不叫多管闲事。 这叫理所应当——周老爷子锁起来的那些重大投资事宜还有战略规划书,不知道有多少是这位韩少代办着过了目的。 “韩少爷,”事已至此,吕昭钺只能一口咬死嘴硬下去,“周懿周二少那热固溶确实是我车间没做好,工期耽误了,但今天你无论听到了什么事,我吕昭钺打保票和你说……” “上一次参加你们会议之前,周礼先生找我谈了大半个小时,就是找我来要帮助的,今天我既然已经出手帮忙了,不把事情做完不是我韩臻的风格。” 韩臻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吕昭钺的话,周礼则瞠目结舌,知道韩臻这大神今是送不走了,而在场唯独只有周懿不知道自己哥哥和韩臻之间的对话,也不清楚韩臻对周氏的意义。 周懿听了这架势,不由暗自揣度了一下,韩臻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没有和自己说? · 今这一场子,韩臻一来整个气场都变了。 孟自在杵在一边看自家老板威风得很,他给自家少奶奶周二少好几个眼神,但没想到周懿却没回复自己任何一个,韩臻本就是周氏幕后的决策者之一,见场面已经全部掌控住了。 “那,周礼你这边?” 周礼到了这时候还想放过吕昭钺那就是疯了,他道,“我这边立马安排下去,这点韩少放心,我……” “喊上公司所有的部门,所有的中高层开会来个措手不及,还有我已经把资料都封锁了,这事要全面彻查。” 周懿抱着胳膊插了句嘴,“周礼,这事如果真的有我刚刚说得那么严重,那就是所有职能部门都渎职了,出了那么多问题技术没找到答案,进公司的原材料都要检验的,检测那边也脱不了身,车间生产那些工**作了十几年了,东西不对应该立马能发现。” “……”可周礼不想把这事闹得这么大。 周懿转过身来盯着自家哥哥的双眼。 他语气有点儿重,“周礼,你现在当家,我就守着我热固溶那一亩三分地,现在问题找到了,我就退出,但还是好心提醒你一句,如果这事你都放过了,以后周氏这公司你就真的不需要再操心了。” 周二少动了动嘴角,“反正早晚这公司也要被你玩死不是吗?” · 那天周懿和韩臻离开的时候,留下了面色苍白的吕昭钺,留下了泣不成声胡小敏,最后还留下了任劳任怨的孟自在。 哦,孟自在一直都是被他老板突然抛下的对象。 小助理心理也清楚,他不需要去挤周二少那小的可怜的雅阁,韩臻自己配的车就很不错了,只是周氏出这么大的事,孟自在第一次见识,也是震惊不已。 “不带孟自在走?” 周懿一边开车一边问,韩臻像是对自己的助理极其放心,这人看向窗外,“他学习学习也好,倒是你,就这么走了?” “那帮人看着我闹心,走了更好。” · 周懿说这句话的时候面无表情,语气听着如冰般淡然,却又让人放不下,韩臻不由看了周懿一眼,想要周氏的是这一位,对周氏极其抗拒的也是这一位。 周懿像是察觉到了目光,他随口来了句,“今天赵吴通知的还挺快的啊。” “为什么不接电话?” 韩臻问的却是这个。 周懿知道这事是躲不过去了,他盯着道路前方认真解释,“我今天上午才处理完跳楼的事情,仓库又出了事,你那短信来的时候太巧了,我就是想理个头绪……” 韩臻反问,“所以这事你连我都不通知?” · 周懿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嘴唇。 他在想怎么回答的韩臻的话,就在这个间隙,周懿的手指开始不安地敲打起方向盘。 他有很多方法和藉口绕开韩臻刚刚这个话题,但是周懿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绝对糊弄不料身边这个人的。他咬的太过用力,以至于口腔里都带上了一点铁腥味。 周懿的视线一直落在道路前方。 “韩臻。” 道路前方出现了岔路,周懿一边打转向灯,一边道,“今天这事我要谢谢你。” 但韩臻听出来了这人的言外之意。 · 车速慢了下来。 周懿在回家这个选项上选择了别的,他靠边停车,这个街心小花园小得可怜,坐落在街边,甚至有许多人注意不到,这人看向韩臻。 两人对视许久,周懿坐在驾驶位上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从喉咙里挤出来。 他眨了眨眼,移开目光。 “今儿这事确实是家丑……而且吕昭钺捅出来的这个篓子,是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他算计的清楚,知道偷钱这点事还好,这要是外人知道了这个消息,光是退货和后处理就能直接把周氏整死……” 韩臻沉默不语。 · 其实就韩臻这位角色站的角度,哪需要周懿重新把事情过一遍,可周懿却还是不停,“……吕昭钺下着手的时候就猜到了这一点……报警这事为难,甚至请外人查账都是难事,这事风声要守得死死的……” “……”说到这里突然没了声音,周懿自己也说得寡然无味,他知道这般也是徒然。 “其实你短信到的时间有点巧,那个时候我刚好意识到……” 最后他的声音放空,周懿盯着道路前方,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 “……有些事情,已经回不来了。” 韩臻坐在一旁目睹全程,他轻声道,“回得来的,吕昭钺不就是为了个钱,这边小事,场子还是找的回来的。” 周懿不说话。 · 剩下的时间就在沉默中度过,韩臻知道有什么发生了,在那个夏日夜晚笑语盈盈做戏之后,在那个黄昏他们俩在门边交谈之后,在那些暧昧的香味和他刚好不在那段时间里。 周懿的态度转变了。 韩臻这段时间和周懿走得很近。 周懿这人,他有时候上一秒还能和你说笑,下一秒就能拿着电话当着你的面数落别人的祖宗。 就在那冷静俊美的外表下,周懿其实是一个无比情绪化的人,只是很少有人能接触的这么近,并且还能像韩臻这般无比细微的一分一秒的去观察。 · 韩臻知道有什么转变了。 而这件事绝不是因为不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事那么简单,周懿明显在犹豫,这人在停车间隙不断地打开车中央的储物盒,韩臻多看了一眼。 里面有一包烟。 周懿每次想要拿烟,却又在触碰烟盒的最后一下放弃了。 韩臻盯着对方的动作,再一次问,“今天的事为什么不直接联系我。” 周懿重重地把盒子合上。 这一次语气飞快,“说了是家丑,这事你知道了不好。” “你当初签定契约就是想要有人在背后帮你做事,有人给你撑腰你才拿得下周氏,”韩臻伸出手来,将周懿刚刚弄乱的那些东西理了理,细细放回原处后再关上,“到了临门一脚,需要有人真的帮忙的时候你说你不想联我了?” “因为我突然之间不想继续这个契约了。” 周懿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看向韩臻。 第四十章 半晌以后他重复了一遍,“我不想继续这个契约了。” 就在短短的几秒时间里,能够察觉到周懿的语气从一开始的茫然到现在的坚定,周懿的语气里甚至透着一股释然,他看了过来,目光里不再迟疑。 韩臻微微往后靠了靠,雅阁的车型太小,他这么大的个子自然坐着不舒服,韩臻全程盯着周懿不放。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周懿反问了一句后道,“因为这全程不就是一场闹剧吗。” · “从头到尾,韩臻,从头到尾这场契约只有我这边展现的是真实的东西,我……我们家公司内部问题很多,但这都是真真实实的,我让你韩臻参与了,我向你展示了,而你……” 周懿深深吸了口气,“我不知道我们俩签定契约后我到底在干什么?” “你在追我。” “得了吧!” 周懿嗤笑一声,他开始在车厢里东翻西找,一边摸索的同时一边继续,“得了吧,韩少,是个人都知道我只是逢场作戏,我连一分真本事都没拿出来,你他妈就已经让我走到同居这一步了,你告诉我我做了什么?” 韩臻语气坚定,“你做了很多。” 周懿看向这人,目光里带着点戏谑,“一次大庭广众下的调情,一次耀武扬威的出场,还有一个压根就没有亲到的吻,这一些你就满足了?” 韩臻毫不迟疑,“这些就可以了。” · 周懿发出一声轻笑。 契约这种东西,一方面讲的是契约精神,一方面则强调的是公平性。 “你说你要契约……” 周懿的话语断了一下,这人重重地合上遮阳板,韩臻察觉到周懿的手指其实因为这场谈话而轻轻地颤抖着,“好,有了契约,你说你有剧本,好,按照剧本上走,你说你要尊严,成,我站在你的角度上去思考你的尊严,但是这一切,这他妈……” 剩下的话在周懿喉间打转,他看向韩臻,眼神里带着无尽地恐慌,甚至带着一丝求救的意味。 “压根就不平等,韩臻。” · 我把我整个世界向你韩臻敞开了,而你呢? 韩臻。 到底存不存在剧本? 还是说,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黑色幽默? · 纵使是韩臻,也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一步,“演戏这件事你完成的很好,”韩臻回答地很诚恳,“远比你想象的要好……” “成你要我演戏……”但明显周懿不这么认为,他人语气微重,“那你告诉我谁是这场戏剧的参观者,我们是演员,舞台是龙城,观众是谁?” “……” 韩臻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保持了沉默。 “韩臻,韩少,韩大爷,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包名章那群玩意又不是私人侦探能天天盯着我们俩互动,你真当他们能够看出来些什么?这个契约你那一部分我到现在都没明白,我不是那种随随便便一个藉口就能糊弄过去的角色!” 说到这里周懿爆了一句粗口,他猛地一拍方向盘,喇叭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我他妈就是稀里糊涂就走到了这一步,你告诉我,你回来这么久,我到底在和你在干什么!” 车厢里一片寂静。 韩臻伸手拉开车门,“我下车吧。” 周懿抿紧了嘴。 · 韩臻推开门下去的那一瞬间,可以感受到那一侧的车身微微往上走了走,周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听着那人下车发出的声响,那一秒,周懿喉头涌起一股令人窒息般的难过,因为自己刚刚那些惊慌失措还有歇斯底里,他知道自己情绪现在其实很不稳定,也不正常。 然后车窗玻璃响了。 “下车。” 韩臻弯下腰来,这人再一次敲了敲窗户。 “下车。” 周懿盯着对方,摸索着开了车门,韩臻一把拉开车门,这人俯**来帮周懿解开保险带,周懿措手不及,双脚刚刚落地的那一秒,韩臻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周懿落在一个很温暖的怀抱里,韩臻紧紧地搂住他。 “听着。” 韩臻的体温还是高的吓人,抱着自己就像小心翼翼地搂着一样容易破碎的东西般,周懿只觉得自己那一秒如同坠入火中,他明白自己应该后退的,但是他却不知道胳膊到底该怎么摆,韩臻深吸一口俯**来。 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是那般温柔。 “向他人求救是没有错的。” 周懿一下子不知道自己是该用力推开还是紧紧搂住。 “今天这件事你一点责任都没有。” · 温暖的赤潮退后周懿开始用力挣扎。 他不再像上次那样因为一件小事就呆在韩臻怀里许久不动了,过度的温暖只会让人的触感越发的不真实,韩臻的这种做法没有让他感到欣慰。 相反,周懿不安极了。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面具下的面具,覆盖在心层下的心层有某处地方发出了咯吱一声,如同植物发芽般某些东西穿透了那些间隙,一直以来,周懿在如沐春风嬉皮笑脸的面具下藏着的是冷若冰霜事不关己的漠然。 在最下面的下面,那些害怕、不舍还有犹豫是不应该被人发觉的。 然而这些东西充斥了周懿的心脏,早就把里面塞得满满当当,挤压的太多又太密,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已毫无缝隙,不可能存在任何破绽。 但韩臻还是发现了。 · “不是这样的韩臻,不是这样的。” 周懿呼吸困难,对方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背心,那一处像火一般炙热烫人,他若是想躲,就只能与对方贴得更紧。 在这个炙热的夏日,周懿突然觉得很冷。 可韩臻就是不松手。 “听我说,向别人求救是人活下去的本能。” 但是求救已经不是周懿的本能了,他的本能告知自己不要去求救,不要去依赖,有的人在寒夜中看到了火光会觉得温暖,而有的人看到火光后则就会立马开始害怕失去那一刻的寒冷。 “韩臻,你越线了。” 他重复了一遍,用一种很平静甚至带着命令的语气道。 “如果你想继续这个契约,那你就越线了。” · 韩臻松开了手。 周懿后退了一步,两个人分开,期间隔着一段极其礼貌的距离,韩臻这人也许想象过无数种可能性,都没有想到过,最需要契约的周懿那一方,会主动放弃。 “不好意思,是我失态了。” “很抱歉,我这样子会让你觉得很没礼貌,惺惺作态……” “并没有。” 这一秒一切就像是回到了原点一样,两个人再一度礼貌而又疏离,但是他们都知道有一些东西变了,契约还在,但是某些东西变了。 · “周懿。” 那天走的时候韩臻依旧没有说出谁到底才是这场恋爱闹剧的观看者,或者真正的见证者到底是谁,又或者这场契约另外一部分那么简单的原因,但是韩臻开口却说了别的。 “我不可能现在就告诉你剧本是什么,你签订这个契约是为了什么,你在演给谁看,我到底是在做什么,但是我知道一点。” 这人对上周懿的双眼,那一刻周懿心里很清楚,韩臻这一次没有隐瞒。 “可我知道你周懿不需要一场虚假的,令人感到作呕的戏剧过下去,你也不需要被我施舍,我从来没有觉得你需要保护或者帮助就活不下去,我也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用那种劣质的谎言来欺骗你。” 韩臻语气十分认真,和周懿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从来都曾不露出半点敷衍和轻视,“你从来就不是等着我来救的公主,今天的事情你可以解决的很完美,而我只是……” “暂时不知道怎么和你开口讲这整件事情。” 周懿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我知道,你放心,契约还在,是我今天情绪失控了。” 他目送韩臻离开,心中那点萌发了的细芽却没有随之枯萎,周懿很清楚,若只是一场契约,事关利益,事实上他绝对不需要清楚。 就像那个晚上,他其实完全不需要知道什么答案。 但正因为他发现自己在意了,所以他就开始想要停止了。 第四十一章 六月底七月初,龙城第一中心医院住院部。 龙城的夏天总是闷热无比,然而不知为何,今儿晚边起,竟然淅淅沥沥的开始下雨了,暴雨连绵,空气里的水汽不停往外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湿闷的水汽在光洁的瓷面上凝结,住院部那几个大红色显示管投下了一地惨淡的红光,又被地上那一汪薄薄的水渍一反射,无端地将整个过道笼上了一层不详的血红。 走廊门口的安全门传来吱呀一声,电子屏上的数字微微一跳,正好从8:13跳到了8:14,随着光线的波动,节奏般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开来。 来人一脚踏入了长廊之中,光线被高大的身影所遮挡,骤然暗了下来,这人再上前一步,仿佛无声地踏过了生与死的那条界线。 来的不是谁,正好是今天白天才和周懿分别的韩大少。 韩臻身后是孟自在,小助理手上黑色的雨伞还带着水珠,滴滴答答的落了一地,坐在特护病房前昏昏欲睡的那人猛地一个激灵,手下意识地一抖,第一时间搂紧了怀里的平板。 马律师抬起头,慌张地四下看了看,看清来人以后赶忙站起身。 “哎呀,是韩少,您可终于来了,周老爷子刚刚才醒呢。” · 马志刚四十好几,去年年底接了门好生意,说是要来给周氏的周老爷子做遗嘱善后事宜,一般来说,大家都喜欢接这种大公司的活,因为周老爷子手下还俩儿子呢。 别的不说,为了那点遗产,贿赂贿赂律师,打听打听消息总有的吧? 只可惜啊,谁都没想到周氏竟然是个烫手的山芋,公司里一堆破事不说,家里面也压根不是外面传闻的那样,不然这活也轮不到马志刚他来做,这人折腾了这么久,连传说中周二少的面都没见到。 你说,这周铭这两个儿子也是奇了怪了?老爷子倒了下了后身前伺候压根就没人,像是压根就不愿为那点财产在人面前尽孝,而且那俩位,啧,也是一个比一个心狠。 这人都快死了,都不愿来看一眼呢。 周礼还好说呢,毕竟有些事情还得要里面这一位下决策,马志刚呆在这快一年了,是真的没见过那位叫周懿的二少,而今天来的这位,他也只见过寥寥几次。 但就这寥寥几次,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寥寥几次。 马志刚毕恭毕敬地迎接了韩臻进来,只有他最清楚这里面的门道,因为周老爷子只要见一次这人,就会改一次遗嘱。 · 韩臻身材高大,前一站,投下的影子硬是活生生的把这个一米七几成年人的身影给吞噬了,这位被称作韩少的访客气势惊人,目光肃冷,脸上的那道疤痕在黑暗中越发显得狰狞,但是马志刚经历的次数多了,早以不再为这事感到害怕。 “您是按照惯例先去看老爷子,还是等医护人员来?” 看到韩臻没有说话,马律师让开一步小声解释,“周老爷子醒来了以后就把身边的人都喊走了,现就等着你过来,我怕没人看着会不好,于是就在门口直接守着了。” “我知道了,既然已经来了就不用等其他人了,按照以前的老规矩,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韩臻微微理了一**上的衣物,伸手开门,他进去之前叮嘱了跟在身后的孟自在,让自己的助理接了马志刚的班。 “自在,你去走廊那头好好看着,叫护理什么的准备好,等我一走,到时候就把医护人员喊回来。” 孟自在作为韩臻的助理,自然知道这人的做事风格,雷厉风行,但是谨慎入微,于是他接过马律师手里的平板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跑到走廊那一头站岗去了。 · 韩臻缓缓地推开门,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用药过后的味道,配合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无声刺激着人的鼻腔,韩臻想要开灯,只听见床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周老爷子的声音在指示器电子音下显得若不可闻。 韩臻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大步上前。 “是韩臻吗……” “是我。” 韩臻站在床边弯下腰,小声地回答了一句,老人的手指动了动,忽然猛地抓住自己的手,周老张开浑浊无比的眼睛,双眼无神,但是语气中充满了惊喜,“韩臻啊!” “是我,周叔。” 韩臻目光微沉,他手掌轻轻用力捏了捏老人的,算是回复了对方的询问,任谁也没想到,床上的这一位瘦如枯骨的老人如今才六十几岁,在这个科技医疗不断进步的今天。 周老爷子——周铭甚至都还不能用‘老’这个字来形容,倒下去才不到一年时光,就已经变成了这样。 但只可惜韩臻来的次数虽然不多,但这人也是找医生还有专家亲自过问了的,周铭这般看着吓人,其实不然。 就是第一眼看着唬人罢了。 · 于是他将老人的手轻轻放回原处。 “听您的意思,今天是有事……” “今天这事,韩臻啊,今天公司里出了大事啊!” 看样子吕昭钺那事还是已经传到了医院了,老人反手抓住了韩臻的手,年轻人的体温高到不由让他产生了羡慕,周铭眷恋着这温暖,试图用力抓紧这最后一根稻草。 “……今天这事出的蹊跷,我没想到,没想到会出这事,主要还是因为周礼还年轻,我放不下啊,要是我倒下了,怎么办?周家怎么办……” 韩臻听到这里心里清楚了大半,知道周铭这次大晚上召唤自己是为什么了,他于是道,“周叔放心,周家两兄弟都是人中楚翘,只要他们兄弟齐心,没有什么过不了的坎。” 周老爷子心里咯噔一下。 · 这么久以来,韩臻来看了他好几次,好几次这人都敷衍着把事情过了,从未提及公司以后和未来怎么走,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兄弟齐心’的话,但是今天周铭得了信。 周老爷子躺在这病床上等死,若不是周礼弄出了这般大祸来,他这才知道韩臻暗地里,原来一直都是帮着周懿的。 想到这里周铭的手却莫名地**了一下,这人再一次抓住韩臻的不放,周老爷子嘴唇动了动,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今天韩少也看见了,我们家两个小辈确实不行,而韩家家大业大,我就只有这两个儿子,我……” “周叔你不要激动。” 韩臻每次说了这话就是想要抽身走人的意思,十年之前确实是周氏对他和韩氏有恩,但是这十年,恩情已经报得差不多了。 韩臻姐姐韩穆菁入了仕途,他进入了商界,这么多年过去,从韩臻离开周氏那一天起,报恩就已经开始了,整整十年,他从把周家从一个百万小厂扶持到今天几个亿的规模,也是时候有一个了结。 韩臻是个商人,这笔买卖已经到头了。 · “韩臻啊,韩……” 韩臻实在没有心思和一个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勾心斗角,“这样吧,周叔,日后我会尽我可能的去帮周家的俩兄弟……” 周铭要的不是这个,他要的不是这个,他辛辛苦苦一手建立的周氏,这公司在他心中比亲儿子还重——韩臻这一撒手,周氏前十年的那些规划靠的都是这人,眼见身旁这人就要走了。 要真的走了—— 那周氏以后到底该怎么办? · 眼见着今天的话快要说完了,周铭不知为何突然开了口。 “那周懿呢。” · 这个名字就像是落入这个空间的冰块,哗啦一下砸起了无数水花,也冻住了房间里剩余那人的动作,韩臻眼见着僵了片刻,离去的脚步都慢了慢,周铭心中不知为何一喜,但又随之涌上无尽的哀伤。 他死死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 “是叔叔对不起你,十年前我不应该阻挠你们的,当时形势不如现在,小韩你这十年用情至深,叔叔当时错了,对不起你……可你看现在你帮着周懿都已经帮到了这一步了……” “十年前我还只是一个孩子,哪懂什么用情至深这些东西,过去了就过去了,再说……” 韩臻看了一眼电子屏上老人的身体数据,他顿了顿,还是折回来找到了医护铃,按下的那一刻,周铭手掌用力猛地抓着自己的胳膊,枯瘦的指尖仿佛掐进了皮肤里。 “韩臻!” 老人喘着气,声嘶力竭般低吼,“不是,你看看懿儿,他不像他大哥结了婚,也没有母家扶持着,如果我走了,分家了……” 周铭死死盯着韩臻,那眼神就像是狼看到了肉一样,身体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手掌用起力来,竟然还能不让韩臻这人挣脱不了,老人把韩臻拉近一点,“韩臻,小韩,叔叔求你了,那孩子,那孩子,就我上次说的那个条件,你还想要周懿吗?” 韩臻被这句话钉在那里许久。 许久许久以后,久到韩臻自己都差一点忘记了应该怎么呼吸,忘记了时间是如何流逝的以后,韩臻的手指微动,才记起来自己还在干什么。 他低下头来,把周老按回床上,这人低声道,“就算你同意了,周懿同意吗?他知道他父亲要用他的婚姻来换周氏一辈子的繁荣吗?就算你把公司当嫁妆送给了周懿,可周铭我问你,你死了以后,还有谁会在意这家公司到底姓韩还是姓周?” · 说完他就松开了手,周铭一脸绝望缓缓地躺了回去,韩臻深深地望了老人那心如死灰的眼神一眼,心知今天一切事情已经了结,韩臻伸手按下了护铃,在离开这间房间前却问了一件别的事情。 “周叔,别的不说,我问你一件事。若我是下定了决心不会再帮你的了,你告诉我,周氏你走以后到底要怎么办?” 周铭盯着天花板不说话。 韩臻的手放在门把手上,走廊里有了人声,他利用最后一点时间。 “十年前,你想尽办法让我接手了解周氏的事务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宁愿手把手教我都不愿想要是哪天我不干了,但现在我觉着,这还真是你要考虑谁来接班这件事的时候了。” · 那天晚上,周懿在自己那个小小的公寓里收到了马律师的短信,他轻轻叹气,回复了后把手机仍在了沙发上。 周懿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一片漆黑,几分钟后,火机吧嗒一声。 细小的火光亮起,照亮了黑暗中那人的半边脸庞,周懿抽着烟,微微垂下了眸子。 · 这一头,大雨未曾停歇。 孟自在则跟着韩臻回到那崭新的大宅子,推开门的时候,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一丝亮光,雨水砸落在雨伞上,哗啦作响,这一切看上去比自己当初刚刚来的时候还要凄惨。 韩臻举着伞一个人站在院子中央。 小助理犹豫很久也不敢问韩臻,他不知道周懿去了哪里,往常亮灯的人在哪。 · 这一头,周礼精疲力竭地推开门,抬头第一眼却看见自己母亲站在屋里,他慌张不已,一个‘妈’字还没喊出口,老妇人慢慢转过身,目光寒肃。 “给我跪下!” 已经年逾三十,结婚生子了的周礼涨红了脸,黄安敏猛地拿起放在桌面上的藤条。 “把事情办成这样,你还以为大家会不知道?” 周礼明显是害怕了片刻,他抬起头,自己的妻子就站在房间的另一端,那一刻周礼觉得屈辱无比,他难得迟疑,但最后,还是缓缓弯了膝盖。 第四十二章 周礼去见周老爷子的时候,正好是上午十点左右。 他去的次数多,所以清楚老爷子每天什么时候最清醒,周礼站在门外很紧张,却又知道自己必须得进去,老爷子躺在病床上,听见房门合上的声音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周礼啊。” 周礼最怕自己的父亲用这种语气喊自己,他来到床边,弯下腰毕恭毕敬地道,“爸,你说。” 周老爷子抬了抬眼皮,“你和我说一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周礼在犹豫,他知道这件事其实都错在自己,但是真要开口细究,周懿也要负一点责任的,毕竟那人的热固溶产品娇贵,也是最早出问题,周懿出去学了三年,怎么没早看出点门道来? 于是他杵在那里,第一句话就是,“我就是想让吕昭钺早点退休,他除了股份以外要价太高了,公司根本就不可能拿出来,我就……” “你就把采购权给了他,”周老爷子语气里透着疲惫,“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种事,你也知道你在加拿大一直回不来,你,你手里一点东西都没有,周懿又不和你亲,你还……你跟着在我身边整整五六年,也知道吕昭钺是个什么性格!” 周礼低着头不说话,周老爷子在的时候,吕昭钺那人确实是被自家老爷子压下去了,抬不起头来,但周礼又没有周老爷子这一手强硬,周礼小声道,“也不是……” “这事你妈插手了吗?” 周礼不说话。 昨天那一巴掌,这人脸上还疼着呢,亏得消了肿现在看不出来,周礼犹豫半秒,“没有。” 周铭养了这两个儿子这么多年,怎么不清楚这个‘没有’之前的那半秒意味着什么,他闭上眼,周铭从来不和长子说重话,这一次也实在是忍不住了。 “你也知道吕昭钺姓吕,和我们不是一家人,而你妈姓黄,你却姓周!你多大了,周礼你多大了,你女儿都会打酱油了,你还听她的!” 周礼这辈子都在这两位家长的重压下过活,自己家周铭不愿意他激进,那一边黄安敏又不愿自己儿子平庸,这来来回回次数多了,周礼比周懿更优秀的一点不在于他的魄力,而在于他妥协的能力。 “这事爸你看着办吧,这是我做错了,我不应该把吕昭钺想的太简单。” · 每到这个时候周老爷子就心力憔悴,他盯着窗外,“你先说你这事怎么解决。” 周礼沉默片刻,昨天晚上黄安敏的那些话还在他的耳边回荡,周礼这辈子就算有过自己的答案,也在一次又一次的责骂还有妥协中磨得一干二净,他低声道。 “首先,这事不能传出去,吕昭钺这事要是被外人知道了,不知道会成为多大的把柄,公司里技术部还有那些检测部门都已经确认过了,年后投诉确实多,但大多数销售售后都以今年极端天气太多敷衍过去了,能够派出施工队维护的,我们全部已经上了,说是新推出的售后服务。” 周老爷子点点头,这段时间可算听到了一点让人放心的东西。 “那吕昭钺呢?” 周礼一僵。 · 公司对外事务其实还好,只要这件事掩盖下去了,平稳度过这段时间就是赢了,但吕昭钺的处理却是件大事,周礼试探性地回答。 “我继续会把他留在公司里。” 周老爷子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吕昭钺手上的原材料车间太重要了,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可以让他把车间交出来,我之前是想着让他提前退休,但是现在不用了,就这几年,让他培养出下一个接班人,等人一退,最重要的原材料车间就回来了。” 周铭看了自己这个儿子许久。 “所以你,”周铭叹气,“你还是想安抚住他。” · 周二少是下午时候来的,来的时候马律师还特地站在窗户边看了许久,确认了半天,才知道那一位漂亮的不像样的公子爷还真是周氏的二公子。 众人目送着周懿上了楼,周二少推开病房的门的时候微微皱了饼子,他确实不喜欢医院的味道,消毒水的味道很特殊,并且会让人有强烈的不适感,他合上门。 病床上的周铭扭过头来。 周懿不说话。 · 父子俩齐齐沉默许久。 这是这两父子长达五年来首次处在共一个私密空间下,也是他们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好好地聊一聊,周懿站在门口看了那人一眼,他不急着说话,而是先走到窗边。 窗外是极好的风景,一眼望去,郁郁葱葱,生机勃勃,龙城第一医院的这些特殊病房果真是好的,周懿背靠窗户,这个病房是个密闭空间,但窗户后面就是广阔的自由区域,周懿面对周铭的时候,只有背靠这种地方才感觉到安心。 “我想你知道你那宝贝儿子做的事情了。” 周懿开口,仿佛自己和周铭还有周礼那人并不是血脉相连般,玻璃触碰起来冰冷,比不上韩臻那温暖的身躯,周懿低头深吸一口气继续,“你今天喊我来干什么。” 周铭深深地看了周懿一眼。 · 周懿的外公秦暮画今年七十几,而周铭则已经六十多了,由此可见周懿的母亲秦胧月当初嫁过来的才多年轻,周懿有着和自己母亲一模一样的眼睛,那双桃花眼炫目夺神,让人难以忘记,但自秦胧月走后,周铭就再也看不到那样的双眼了。 “就是想听一听你对公司这件事的看法。” 周懿嗤笑一声侧过头,当初若是有人想听自己说什么,周氏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他明显是不想和这人多说什么的,但片刻以后周懿还是选择了开口。 “周礼为了讨好吕昭钺把公司的采购权移交给了对方,也就是他不在的时候,由吕昭钺来管理采购部的事务,这件事我确实不知情,但是原材料替换这件事——” 周懿停顿了一下,“我觉得全公司,包括我都有责任。” · 见周老爷子想要打断自己,周懿干脆直接伸手打断了对方。 “不要和我说职能问题,这本就是职能问题,很简单,我和金老爷子查阅了这段时间所有的作业票和投诉,大客户因为和公司沟通畅通,于是很快就派了售后,往往事情还没演练到那么严重就已经解决了,但是散户……” 周懿舔舔嘴唇,“经销商就是代表散户投诉的,这段时间公司销售业绩下滑,大家的重心于是都放在了能够保住的大单和大经销商身上,反倒是散户那边,零星投诉都没上来,散户销售额直线下降,而客户这种……其实散户只要使用产品不合心一次,那就以后都不会用了。” 在场两个人心知肚明,周懿说着是散户回不来了,听着轻松,实际意义就是,周氏这段时间的产品,外界口碑已经败坏完了。 · 周铭沉默着听着周懿汇报完,他坐在床上,输液管带来的液体冰冷,而周懿站在窗前,整个人如玉一般闪闪发亮,和长子周礼对比,这个二儿子被打压了确实可惜了。 周铭按捺住心中的悔意盯着周懿不放,对方仰起头来,总结了句。 “这就是个放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的错误,从上到下,从采购到仓库到生产到技术甚至到了人事和财务,大家知道是吕昭钺做了,但却都不敢开口,” 周懿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讽,更多的是决心。 “我觉得公司从上到下要大清扫一次了。” 说完他就闭上了嘴,这两父子互相看不顺眼,但周懿心里却清楚地很,周铭最讨厌的不是唯唯诺诺、举棋不定,这人最讨厌的就是自己这种激进派,周铭宁愿自己的儿子踏踏实实在老规矩上耗到死,也不愿跳出那个框架,去动什么人。 “那,你是怎么看吕昭钺的?” 没想到这次周铭反倒没有反驳,而是抛出了下一个问题,周懿一愣,“还能怎么样,赔偿,在然后给我滚出去,这件事出了他赔偿都是轻的,送去坐牢至少好几年……” · 说完周懿就冷笑了一声,你真当我整治不了那老狐狸? “那要是有人问吕昭钺为什么离开呢?”周铭插嘴了一句。 “他敢往外说?” 周懿想了下,也对,都被自己赶出去了吕昭钺还真有这个可能,但这事又绝对不可能,“首先,吕昭钺家底看着厚着呢,他那儿子却是个不争气的,他们家刚刚买了个酒庄,吕总既然这么有闲钱,退休了以后守着他那酒庄也不错啊。” 周懿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透着狠,看样子吕昭钺那新买的酒庄是没戏了,周铭盯着自己二儿子的面庞,他楚周懿这是心里已经有了盘算却不在自己面前说出来。 他咳嗽一下,“如果吕总现在离开了公司,那些原材料配方……” “所以我说我们公司的制度存在很大的问题。” 周懿抱着胳膊,他开始对这场谈话感到不耐烦了,“保密协议是用来干什么的?从十年前吕昭钺那边就没进过新的高端技术人员,厂里这几年拿得出手的新产品,水融法技术在新厂,热固溶他又搞不定,他除了守住了手底下的人,还有什么。” 周铭沉默不语。 · 周懿说得很对,但却想得很简单,化工厂里的人鱼龙混杂,并且周氏又是这么久的老企业,不少人都是留在里面吃老本的,要处理起来,人际关系占了绝大多的重心区,但当初若是让周懿…… 若是选的是周懿来掌管公司而不是周礼的话,只要给周懿时间,只要给他的二儿子足够的时间和成长空间,等对方找到了可以替代的人手,吕昭钺却是就可以下来了。 只是可惜…… 话题到了这里,这两父子也没了继续可以谈的内容,周懿等的不耐烦了,周老爷子突然问了句。 “你看见韩臻了吗?” 看见了,昨天才刚吵完一架,我想解除契约,他不同意,我想追根问底,他又不肯。 周懿看向窗外,“你还想着让韩家来报恩啊?” 周铭放在床上的手莫名一抖。 · 周懿不察,他抱着手臂,满满都是防备的意味。 “你这有什么用呢?我都想问你一句,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你知道我和周礼不和,韩臻如果真的按照报恩的内容娶了我,我只会把周礼踩到死,我不清楚你们这些人当初都怎么想的,你就不怕我和韩臻说吗?” 周铭不由抬起头来,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和自己儿子对视。 周懿那双桃花眼果真不是秦胧月的,他的胧月双眼中永远都是温柔,像是一汪月光,璀璨无比,是触手可及的爱慕,而不是周懿的,周懿双眼炯炯有神,那里面的火焰不是温柔点亮的,里面夹杂着恨、不甘,还有藐视。 这是个男人的双眼。 周懿笑了。 “你就真不怕我告诉韩大少爷,他所要代表家族报恩的周氏是一个什么样的公司,他以为他韩臻就是救世主,其实不是的。曾经早就有人力缆狂澜过一次了,这周氏就像是一个大坑,每出一次事,就得有人牺牲一次,不是吗?” 周懿实在不愿意在这种地方多等,他决定走了。 “别总把我当活祭品,你这辈子哪是有两个儿子,你只有一个,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亲身的,”周懿站在房门口,周礼坐在床上依旧不曾开口,周二少笑了下。 “你那亲儿子就叫周氏集团,我和周礼不都是给他陪唱的吗? 第四十三章 周懿下楼的时候,刚好撞见韩臻。 两人在楼梯上相遇,韩臻身后是周氏那些元老还有一脸慌张的马律师,那一刻,像极了他们第一次做戏时的场景,只不过这一次周懿站在楼上,韩臻站在楼下。 “周懿。” 楼上那人晃神半晌,才记起来上次自己和韩臻的对话的内容,周二少试图挤出一个笑容来,却发现自己连嘴角提起来都有点麻烦。 “韩少。” 两人擦肩而过,互相礼貌地点点头,如陌生人般擦肩而去,周懿回看了这浩浩荡荡的人群一眼,眼角的余光正好看见韩臻推开了周老爷子病房的那扇门。 · 周铭一直在等韩臻。 昨天晚上和韩臻聊过以后,他又连夜通知了自己两个儿子赶过来,只是有一件事他耿耿于怀不能放下,今天和周礼、周懿分别聊过以后,没想到疑惑却更加深了。 见韩臻进来了,周铭点点头,示易这人坐。 “韩臻来了。” “周叔今天看着气色好了些。” 但实际上好没好些周铭心里很清楚,他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若不是吕昭钺这事闹得太大,伤到了周氏的根基,他是绝不会这般折腾自己身体的。 但他今天喊了韩臻过来是有别的事要谈。 · “韩臻,”周铭低下头无意识地瞟了自己的手背一眼,却猛地发现手枯得可以,他不愿看自己现在这般模样,于是这人抬起头来,“我有一件事没想明白。” 韩臻猜出了大半,他坐下轻声道,“您请说。” “昨天你和我说的那事,吕昭钺那事我已经完完全全的了解了,只是这事……”周铭盯着韩臻不放,“你既然帮周懿成了那样,既然如此,为何就不多走一步?” 应了那婚约,人就是你的了。 韩臻明显是被周老爷子话中这般赤裸裸的内容给震惊到了,他拂了拂身上看不见的灰尘,“倒是我也有件事想和周老爷子问一问,这么久以来,我韩臻也帮着你做了不少事情,为周氏也定了不少决策,那么有关我们家报恩的事情,你到底是怎么和周懿说的。” 韩臻说这话的时候显得风轻云淡,但语气里的怒气已经掩盖不住了,周铭身体太差,不似以往精明,他不查韩臻语气里的不满,直接道了实情。 “我和周懿说,韩家想要报恩,所以两家得联姻。” 韩臻语气猛地一抬,“就没和他说实话?” · 周铭这老狐狸可算从韩臻的语气里察觉出什么来,如果说周礼的那性子随了他母亲,那周懿那种对事物的敏锐就直接从周铭这人这里遗传过来的,周老爷子反问了句。 “说什么?” 韩臻目光微微寒了寒。 十年前就是这样,韩臻没了家又伤了眼,下龙城后身边可靠的长辈一个都不在身边,他再怎么天资聪颖、心思缜密也毕竟是个刚满十八岁的青年,周铭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这人深知韩臻这时候不仅需要安全感,更需要的是被认可的感觉,他让韩臻去周氏公司,甚至从那时就把自己的权力分享出来了一半,他亲手辅导韩臻了解周氏,就是为了日后打基础。 也是为了让这个韩家子弟以后要记得承自己的情。 只可惜十年过去了,韩臻也不是当初那个少年,也不会因为长辈几句话,几次莫名的关心还有突如其来的责任感就承担那些不应该承担的使命。 韩臻双手交叠,回答上个问题的时候语气里已经没了当初察觉到这些真相的愤怒。 “很简单,无非就是告诉周懿这十年是谁把周氏做到这么大的,”十年过去了,他再也不用在意周铭的感觉了,“还有,我韩臻为什么这十年会帮着周氏把这公司做这么大。” “……” 周铭抿紧嘴,模样像极了一只干瘪瘪的老乌龟,他不说话,只是与这人相连的医疗用品发出一声长长的报警音。 韩臻示易,“你为什么不说呢?” · 十年前,韩臻十九岁,周懿十七岁,正是青春年少、两情相悦的好时光,也许周礼那时候年轻没看出来什么,但是周铭可是看出来了。 青少轻狂,最难掩藏的其实就是爱慕的眼光,那时周懿还懵懵懂懂,但是韩臻明显是已经陷了下去,周铭当初花了大力气想要驯服这一只狼崽,没想到最后这还是栽在了自己儿子手里。 但是周铭很怕。 十年前,同性婚姻才推行不到七八年,位于金溪岭的诞生所也没有发展起来,代孕犯法,韩臻上面只有一个姐姐,如果他走上了这一条路,差不多就是断了韩家的血脉。 周铭怎么敢呢,韩家就只有一个独子,且不说韩家以后能不能起来,韩臻在他这里性向变了就是大错,周铭打了一辈子精明算盘,结果老天爷帮着把算盘打了打。 但这一打。 周铭却是真怕了。 · 周铭这一辈子的算计都是为了公司好。 刚下龙城才十八岁的韩臻周铭就敢带着去公司,这人把全公司的业务还有骨干介绍给韩臻,表面上是看重,实际上不就是为了日后的回报,要是韩臻出柜了,他还怎么在韩家面前开口? 这事一被周铭察觉,他连夜就喊着韩臻谈了许久,毕竟年长又是老狐狸,对方只字不提韩臻与周懿之间那点暧昧,只是不断地追问。 韩家现在这个情况,你韩臻离开了以后,以后要怎么办? 你有什么能耐,韩家那么敌人,你能护得住谁? 然而这一些,那时候的韩臻其实是没法察觉到的,他毕竟不是十年后的自己,没有那么多的阅历和见识,十年里韩臻一心放在自己的事业上,帮着周氏这么久,无非就是想再见周懿时—— 能得到年少倾慕者一句赞赏。 但是韩臻没有等到。 · 见病床的上的周铭不说话,韩臻笑了,“老爷子,我还记得当初我走之前你和我说的内容呢。” 周铭眼见着越发苍老了。 十九岁,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韩臻被周铭连带着提点了那么久,就算不讲请他心里也都明白了对方到底在说什么,少年带着几分羞辱几分不甘从周氏离开的时候,韩臻觉得其实周铭说得没有错。 韩家现在这样,你能够给周懿什么呢? 狼的爱情都是默默无闻的,有时花费并不漫长的生命等待整整一年,也许就是为了一次月下的相遇,这十年来他更像是一位守护周氏的旅者,从未抵达这一处,但每年都献上了鲜花。 他以为所能闻到花香的那一位其实并没有,那些漫长的等待最终也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付出罢了,被人糟蹋了一地,不曾留下半点花香。 韩臻低头,盯着自己袖口看了许久,最后他抬起头来。 “不过现在这点不用操心,周懿已经和我在一起了。” · 周铭猛地扭头,仪器报警声大作,周老爷子明显是被这个消息震住了。 “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医院养病,所以外面的消息可能传的有点慢,我想就算是有人知道了也不会和你说……” 对方眼睛里带着恐慌。 韩臻坐直了身子,“你说的也没错,有些事情过去了十年,总要有些改变的,但没想到周老爷子你消息这般不灵通……你被封闭在这个医院里等死,不知道外面的事很正常。” “你……”周铭试图坐起身来,他呼吸变重,逐渐絮乱,“你是为了报复我吗?” “不是。” 然而韩臻这句话却没有给周铭任何的安慰,老人挣扎着起身,“十年前是我不对,当时小韩你确实是年少,周懿还不懂事,他还没成年呢,我只是想着你们年纪太小了,如果被其他人知道……” “现在想想,你当时是觉得,韩家唯一的儿子在你这里变成了同性恋会让你周铭以后生意难做吧?” 周铭不敢说话。 韩臻交叠的手指开始轻轻地点着手背,他继续,“周懿是知道你们想联姻的,他拒绝了家里但还是和我在了一起,毕竟……”韩臻看向周铭,“……十年前的情分还在,要是为了周氏结了婚,那才叫侮辱了我和他之间的感情。” · 韩臻从病房出来的时候,刚好能看见停车场周懿那辆黑色的雅阁小轿车。 车在,那就说明人还没走。 正巧,周懿从推开车门从车上下来了,韩臻站的这个角度好,正好能看见那人的一举一动。 你要说韩臻想要对十年前那一夜受到的屈辱进行报复,这点心思如果说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当他十年后第一次见到周懿的那一刻,龙城的懿二狐狸带着算计和不甘来了自己面前,当韩臻在对方眼里没有看到期望中的那种崇拜、久别重复的喜悦,还有当年那种藏在眼底的笑意时候,韩臻就知道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他当场撒谎,说了一个很劣质的谎言。 说联姻,说韩家要用这种方式报恩,说周氏这些年没受过自己的照顾…… 然而周懿竟然相信了。 十年的情分还有不舍,在这场契约里变成了冰冷无比的文字,白字黑字,鲜花残骸掉落一点,皆成泥土。 · 韩臻抵达停车场的时候,周懿还没走,那人靠在车边明显是在等自己。周懿没有抽烟,看到自己后微微站直了点身子。 “韩臻。” 韩臻看了这人的模样就知道周懿要说什么,估计是为了昨天的事情来道歉的,他先不说这个。 “还记得我们之间的契约吗?” 身前这人微微眯起了眼。 “我做到了。” 那双桃花眼里带着疑惑,慢慢则变成了震惊,韩臻盯着这双眼睛,就是这双眼睛,当他们第一次演戏的时候,那句‘十年时间,你周懿有下龙城来看过我一次吗?’就是因为看到了这双眼睛而破了功。 “契约你要求的那部分,你本应该得到周氏的那一部分我已经帮你得到了。” 周懿眨了眨眼,明显是没想到韩臻有能力让周老爷子在这种时候就下了这种决定,韩臻盯着对面这人想,我要的尊严到底是什么呢。 属于自己这一部分,从一开始一个拙劣的谎言,在周懿的追问下不断地被完善,韩臻刚刚在周铭身前说出那句‘我和周懿已经在一起后’才越发的体会到自己真实的想法。 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周懿的发顶,一如十年前。 “剩下的,就是你要完成的了。” 第四十四章 周老爷子遗嘱出来的时候,全场哗然。 老周氏,也就是老厂这里,连同原先已经成熟了的老工艺和老产业全部分给了周懿,然后几年前新建的那个水融法新厂毕竟是周礼一手管理弄大的,那块地就给了周礼。 这消息出来,你说谁会信? 谁都知道周老爷子呆不久了,大家知道这时候站队是必须的,但没想到周懿竟然能够分到那么多,周礼因为最后那一次的失误,最后竟落得一个出走的境地。 要是三个月前有人说周氏最后会是这种分法,肯定没人相信。 但是周懿做到了。 · 全公司上下立马充满了不安的氛围,人心浮动,还有谁这个时候会专心工作?有些人以前得罪周二少得罪狠了,现在周懿竟然当了家,这可怎么得了。 一半人想着怎么度过这个难关,剩下看热闹的倒是啧啧称奇,这结局是没人想到了,最后竟有人把秦胧月当年给周二少求来的那签文都弄到了手。 说是化星反贵格,偏落会照,同戍巨龙,化星反贵,变化无常。 喜,则是聪明才智更加,贵人多助。 忧,那怕成就稍平,常用横逆打击。 当初这玩意没人清楚是什么意思,现在细细一看,是个人都知道韩臻就是这卦中的贵人,这周懿是真的贵人多助、化星反贵了。 这是周二少整个人的运道都已经往上走了。 心眼多的会去找这些卦文的自然就比常人多想了一步,原本应该随着周礼走的大部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又有一小批人说是要留了下来。 · 一个月后,周老爷子撒手人寰,终于闭上了眼,葬礼都还没过去呢,底下来吊唁的人就分成了两拨,周礼长子在的时候来一批,周二少周懿在的时候再来一批。 不少周氏的老员工左右为难,周懿心里也清楚,有些人他留不住,要走那就走吧。 于是周氏老工厂这边,还有两三年就退休的员工都提前退休了,想去新厂周礼那边的也没关系,当初周氏的四大元老如今境遇而各有不同。 原先掌管技术的金祁临危授命,延长退休时间,赵吴自然是要跟着周礼去新厂的,而营销总监段槿明则直接就把自己的股份变了现,这个女强人看了这个曾经工作许久的地方许久,走的时候不带一点留恋。 走后,还挖走了一批周氏的营销精英。 最后就是吕昭钺。 · 周懿说过狠话,自己是绝对不会要这人的。 哪怕是自己重金再去外面买技术,请人来,都不会用吕昭钺这人,但周礼不同,这人失了大势,那么至少要说到做到,不能让那些跟着自己走的老员工寒心。 周礼说要保吕昭钺,还真的保了。 吕昭钺当初就是仗着手里有原材料车间才硬气,韩臻亲自出面和这人聊了一上午,周懿见证了全程,就像是学习般,这一次真真正正好好学习了一番。韩臻别的不说,就是咬着原材料上次出的事情不放。 既然吕昭钺说自己是为了公司好,没谈一分钱,那好。 孟自在小助理这段时间加着班,连夜把周氏所有的账面仔仔细细全部过了一道,这里面替换原材料差价有多少,为了这次替换事故公司花了多少钱处理,还有对公司后期的影响等等。 孟自在这人甚至连一些员工的差旅费都被孟自在算了进去。 这个账面一出,不多不少,韩臻肯定是摸着吕昭钺的底子来的,不但所有的现钱需要折进去,别说新买的酒庄了,怕是那两架钢琴都要退了。 吕昭钺肯定是不愿意的,他手上还有股份,这点股份现在是个值钱东西,周氏两兄弟还在分家途中,吕昭钺还想漫天要价再要一次,却没想到韩臻和周懿不是周礼那人。 下手,肯定是要一次下死手,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你说到股份,还真的可以。 韩臻细细和这人点了点这批原材料出了问题后出的问题,化工产品不比别的,这东西还存在危害性和有效时限,胡小敏那边的事情有得扯,但是吕昭钺这边连皮都要给你揪下来。 周懿目睹了全程,韩臻直接点明了,“吕总,你真以为原材料替换这件事就一个赔钱就了结了的?你可别忘记了有个东西还没和你算钱呢,你替换了的材料里可是有劣质铝粉,这种东西遇酸遇碱都反应,这要是化学品爆炸了的话,我们都得进监狱,你说要是这玩意危害这么大,你干脆直接把这部分劣质品买下来吧?” 吕昭钺喉头上下耸动。 韩臻继续,“可要卖是给了吕总你,你有没有专业处理设备,这点东西不是放在你那里等着出事?” 最后这件事的处理办法,是吕昭钺以当年多少钱买的股价,稍稍上涨了一点,就全部赠与了周懿。 十几年前的一万元能和现在的一万元相比? 谁都知道韩臻这一手玩得狠,然而韩臻一直在周懿面前不出手,这一次,周懿实实在在地察觉到了他和韩臻这人的差距,在这人面前玩,怕是一切都是徒劳的。 · 周老爷子下葬那天,龙城有头有脸的全部都来了,周懿回看了一眼,浩浩荡荡皆是熟人,但老爷子在医院里的时候却没遇见几个,人倒是人走茶凉,但周老爷子确实实实在在的人还没有走,茶就凉了。 外公秦暮画也来了。 这人七十好几,却看着比在场许多人都精神,秦暮画看了坟地一眼,小声嘀咕,“不好,不和胧月葬在一起也好。” 周懿笑了笑,周老爷子最后的愿望就是和自己的母亲秦胧月葬在一起,但是等他一闭眼,周礼就把坟地顶在这了这个山头,谁都知道旁边那个位置是为谁留的。 周铭当年为了发展公司娶了发妻黄安敏,后来又因为黄家的问题抛弃了发妻,他后面又看上了刚刚才读书的秦胧月,周懿的母亲还没毕业呢,就被这玩意弄大了肚子。 这也就是秦暮画这个老学究憋着气,直到周懿成年后才相认的原因,他气性高,女儿又不听自己的只听周铭的,这么些年,有些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对,”秦暮画把东西带了过来,他说他之前给周懿过生日的时候题了幅字,外公看着周懿那清瘦的小脸有话要说,但手拂过卷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本来是想给你们写个百米那还百年好合什么的,但是我想了一下,周懿你现在最需要的不是这个,小韩也是有心的,知道你最近忙,没时间看我,他也和我讲了讲你的事情。” 周懿不知道在自己不知道的时间里,韩臻又去做了些什么,他缓缓展开卷轴,上面写着一行大字。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周懿手抖了抖,抬起头来,秦暮画叹了口气,他拍了拍周懿的肩膀,“你们这点公司里的事情我也不懂,外公老了,有些事情也不是我们这些外人可以说的,这些事外公也只能想到这一句话……” 周懿嘴角动了动,“东西我会收下来的。” 秦暮画笑了,“随便收着,别人看到了也别说是我送的,求字的人其实挺多,别说我偏心。” 周懿听闻笑了笑,他把东西收好。 · 时间飞快地过去。 好像今年的一切在冯一心想要跳楼的那个时刻就按下了快进键,周氏彻底分成了两半,老爷子说没也就没了,刚刚还在肆虐的秋老虎离开了龙城,公司里不少办公室空了下来。 周懿总算从当初人家口中的二少,成了正儿八经的周少了。 不,周董了。 他再也不用排在周礼后面,手下的人都是精明的,能够不提到上面两位周氏成员就一概不提起,周二少这个名号消失在过往中,现在大家嘴里只有周董这个称呼。 时间一晃就到了九月份,韩臻自打参加了周老爷子的葬礼后就再次不见了踪影,周懿想过问,却又不曾过问。韩臻过生日的那天,周懿记起来这人说过的话,他来到了韩臻买的宅子,然后做了一满桌的菜。 周懿无时无刻都记得那个契约。 然而等到深夜,也没有人回来。 周懿坐在那里,突然就明白了那天想要下车结束契约的自己到底是在纠结或者不安什么,他最害怕的,最不安的,不就是这样的夜晚? 过于安静,过于静谧,太过容易被人遗忘。 就像是所有浓烈想要诉说的感情,在这种夜晚都会凝结成苦涩的夜,当周懿还在自己的那间房子里的时候,每当遇到这种时刻,周这人手中的香烟不断,猩红色的烟火从不消失。 而今天,周懿却没了那种想法。 他起身,伸手拨了拨那已经冷掉了的鸡汤,周懿关了客厅的灯,径直上了楼。 · 当韩臻推开门时,周懿已经睡了。 黄色的光线暖暖地投了下来,在这个空间里劈出一条狭小的道路,韩臻慢慢走了进来,周懿呼吸平缓,但眉头紧蹙,看样子到了梦里还忘不了那些烦心事。 韩臻站在床边,却并未坐下,他刚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寒气,周懿身体差这点他是知道的,就怕冷着了对方。 他弯下腰来,记起十年前自己离去时那个夜晚也是如此的。 而周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连睡梦里都皱着眉头的? 他伸手挑开了对方额头凌乱的碎发,对方额头似乎有点儿烫,韩臻俯身,吻却落在了那人额头,他的手指看似拂过周懿的眉心,却没能把那眉角抚平。 “因为我爱你。” 因为这场戏是演给我们俩看的。 那个周懿不断追问的答案终于在此刻被人说出了口,然而听众已经深深睡去,这三个字融入漆黑的夜里,又消失不见,韩臻移开目光,慢慢退出房间,当他合上门的那一秒。 周懿睁开了眼。 【第肆战 平局】 第四十五章 周氏在上次那件事情后轰轰烈烈分成了两半,长子周礼果真带着他的老部下,连同着原原材料车间的负责人吕总一起去了新工厂,余下周二少则得到了整个老厂,和已经成熟了的老工艺。 就算老人走了不少,可那周二少得到的可是现成的订单和市场! 外人纷纷道周二少这是捡了便宜,谁也没想到,五年过去了,那周二少一朝翻身,最后捞到的竟然比他那哥哥要多的多。 都说周老爷子偏心,没想到,死前,这人又把心放回来了。 外人是不知情,但周懿心里清楚,周氏老部这边看着是捡了个现成的,其实内部早已千疮百孔,如果现在没有新的产品和技术作为接替,死在这里只是早晚的事。 于是热固溶再次被提上议题的时候,全公司上下一致同意,再也没有反对的声音。 坐在那个位置上,周懿能够看到众人所有的表情,那副外公送的大字就挂在自己正对面的那墙上。周懿心里明白,这一次结果会这么好,不是因为热固溶的先机被人看到了。 而是因为他坐到了这个位置。 所以他赢了。 . 周懿被公司里的事物弄得脱不开身,等他有一天回过神来时,窗外已经飘起了大雪。 纷纷扬扬,满天都是白色的冰晶,那一刻,周懿甚至不记得现在到底应该是什么季节。 他点开手机,最新的一条消息就是韩臻的,他对对方的记忆还在夏天那炙热的拥抱里,九月份金秋时节的那个夜晚,现回过神来时,外面苍白一片,已至今年末尾。 韩臻:【公司现在如何?】 周懿:【还好,热固溶第三条线可以上了。】 从那天医院停车场分开开始,他们就不再谈起有关契约的事情,好像韩臻就真的是下龙城帮助周懿一般,周氏属于周懿的那一部分到手了,韩臻功成身退,故事像是要完结般。 韩臻:【成,休息好了,公司也上路了,契约我这部分你做好准备了吗?】 周懿手指停在半空。 半晌以后他回答。 【好了。】 十分钟以后,韩臻发来了一个附件,周懿还以为是契约修改后的新条例,一边喝水一边点开看了一眼,才一眼,差点把周氏集团的新老总呛死在自家客厅里。 附件.PDF 文件名:韩臻生活饮食起居习惯 . 草。 周懿暗自骂了一句,对面那人不知道,但他还记得上次那天晚上韩臻对自己悄悄说的那句话呢,这文件看着正经,实则和调情只有一线之隔。 周二少脸上温度上去了半秒,但是他还是先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比较好。 “发这个给我干什么,是要我背下来?” 韩臻明显是猜到了周懿会有电话过来,这人语气里透着正经,“今年过年你要和我回家,我们结婚了你还记得吗,我姐那边你临时抱佛脚肯定是过不去的。” 周懿愣了一秒,他才记起来结婚了这件事。 “那……” 许久不曾沟通,韩臻的语气从机器里透出来,却显着无比的正式,“记得我契约那部分要求,我们还要演上很久呢。” 听到这里周懿不由慢慢地放下了水杯,他的手放在桌面,那一刻,他的心情不知为何和桌面一样冰冷。 “我还记得呢。” . 包名章说过,爱情这种事情,风水轮流转是很正常的,你说打麻将吧,总有那么几个横空出世的天纵奇才,人家就是不会输,这手气就是转不出来。 但爱情不一样。 他说过周懿这一点,不要装,不要排斥,不要揣着架子,也不要假装不知道不清楚,周氏出事这段时间,韩臻暗示的已经很明显了。 如果那人真要较真,周懿那段时间光热固溶都忙的焦头烂额,韩臻喊你去演戏,要你去陪着他浪漫土耳其七日游,你周懿敢不敢走? 你工作敢不敢放下,公司敢不敢不管,他要你周懿和他假上床,你是光着身子躺上去,还是穿着衣服?腿张多大,是后入还是正对? 这韩臻明显放水都放成这样了,你真当人下龙城是来做慈善的?唬着你周懿签了了合同,又是帮着弄订单又是帮着解决周礼的,帮了个忙就跑了? 人都是有欲望有目的的,你周二狐狸有什么好,什么好?除了长得好看一点,周懿,再过几年,等你老了,就没人要了! 说到这里,周懿一踹开包名章的椅子,“我好歹还是个老总呢。” “呸!” 包名章呸完赶忙改口,他调整坐姿,“不是呸,是对。我说你周二啊,你爸也死了,周礼也混了,当初那事也过去了快五六年了……” 包小胖子想着也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有些事情是可以翻页了。 “你呀,遇到了个能容忍你的,就嫁了吧。” “说着我人老珠黄没人要了一样。” . 包名章白了周懿一眼,周二少立马白了回去,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周懿抱着胳膊往后坐了坐,不知道今天抽什么风,自己竟然把契约的事和包名章说了。 可能是真的寂寞了。 “早知道啊……”包名章拉长了声音。 “早知道什么?” 周懿看了过来,今儿是快小年了,包名章他们家是真的对周懿上心,每年年末都会请孤身一人去家里吃个饭,包名章今不提吃饭的事,这人拍着膝盖,摇头晃脑。 “早知道啊!” 周懿又要去踹他。 “唉唉唉唉,早知道你们俩是那种关系,当初请韩臻来农家乐的时候我就应该安排些什么群众喜闻乐见的剧情,亲亲脸啊,摸摸小手啊……” 包名章一跃而起,躲过周懿的袭击,他还不忘加一句,“是吧,按照你们那契约,你不亲也得亲,亲了那韩少还欠我一个人情……” 周懿直接抄了东西。 “唉我说你,周二你看看你自己,你现在和我闹的模样不就挺好。” 包名章不开玩笑了,他说正事,“不是我说你,你对着那韩臻,私底下肯定是没好脸色的,可能是你自己觉着没好脸色,但其实你很正常……” 周懿头疼,“我刚哪句话说了我看上韩臻了,我就说了有个契约。” 包名章,“好好好,你妹对那韩臻上心呢,龙城懿二狐狸是稀里糊涂被人糊弄了签了个契约,您今儿是来找我讨论事情的。” 周懿开始后悔和包名章开口了。 . “站在我第三者的角度来给你周二分析,”包名章一副正经模样,“我们从头到尾开始哈,去掉韩少爷帮您弄订单,斗周礼,闹分家,帮抓人,我来……” 说到这里包名章都说不下去了,他呸了声,“妈的,你和我说这契约的事,是来炫耀的吧?” “别忘了我还要完成他那一部分的契约内容……”周懿往后靠了靠,美人按着眉心,“我还要追人呢。” 包名章不说话。 看到这人竟然不说话了,周懿扭过头来,包名章抿着嘴,契约讲究个公平性,他韩臻最擅长的和你周懿最不擅长的搅和在一起,是个人都知道不用猜了。 . “这样吧,反正就三年,”包名章起身,“三年不行,周懿你就退出来,就当被狗咬了一口,除非……” 周懿看过来。 包名章皱眉,“他说就你那追人技巧,还有人在看?” 周懿至今没有和人说那天晚上韩臻来到自己房间后所说的话,他看着包名章,包小胖子嘿嘿了一声。 今儿是周懿在他包名章面前,强行给自己塞了一大把狗粮,这不隔应一下就不姓包,于是他道,“怕不是演给韩臻,韩大少爷前任看的吧。” 周懿立马黑了脸。 包名章笑了,“那可是有可能啊,追人和隔应人不冲突,怕是那看着的人你不认识,可韩臻认识呢?” . 转眼到了小年夜前夕。 周懿乘坐的飞机准时抵达,下飞机以后,北方的冷空气让人精神一震,他才出来,远远的就看见韩臻那人了。 那一位似乎一直喜欢深色,深色系越发衬得韩臻这人寒肃无比,看到周懿来了,韩臻第一时间帮着提起行李。 “这么少?” “年后立马开始赶工期,”周懿四下看了看,没看见孟自在,“好不容易工艺成熟了,我多多……” “我早上喜欢吃什么?” 周懿差点咬着舌头,“……有时间我会做面条给你,平常很普通,牛奶不能少。” 韩臻绷着脸,“我手机号码最后四位?” 周懿叹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在大庭广众背这个,于是周二少挡着脸往前走,“9XXX。” . 这个情况直至上车才结束,周懿也来了脾气,“就不能上车再问?” “路上我们要说的更多,家里的亲戚你都要有个数,我的那些事还是简单的,你好歹提前了解了,今天……” 今天韩臻连司机都没喊,亲自下来接周懿就是为了等下的事情,他认真起来整个人看上去都是黑压压的一团,不由看着越发严肃。 “今天的重头是我姐姐。” 周懿难得见到这般严肃的韩臻,他如临大敌,龙城懿二狐狸难得如此防备,他仔细听了一路,到了地方战战兢兢跟着韩臻进了门。 推门听见两小姑娘笑闹声,两六七岁的双胞胎女孩从房间跑出来,喊了声舅舅! 周懿一愣,你没说你还有侄女呢,别说东西了,连心里思想都没好准备。 韩臻估摸着也是忘了,毕竟家里还有一位更加重要的,一时间忘记了怎么和周懿解释,还没等周二少瞪完,只听得房间里再有了动静。周懿听着那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一点一点靠近。 韩臻咳嗽一声,“姐,这是周懿。” 周懿立马抬起头来,笑容挂上脸,手才伸出去呢,来人握了握,韩穆菁姿态大方,不带一点胭脂粉气,对方毕竟是韩臻的亲姐姐,周懿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百闻不如一见,”韩穆菁拍了拍周懿的手背,“一看就是个精明的。” 第四十六章 周懿听韩穆菁这么一说,不由笑了,“哪里,我……” 韩穆菁再拍拍他的手背,眼神中透着亮,“是真精明。” 说罢姐姐转身就进了屋,留下韩臻还有周懿两人。精明这个词处于中性的位置,今儿从韩臻姐姐口里说出来,却莫名有了一股味道,韩臻一手一个侄女,直起了身子,这人和周懿对视一眼。 知道她厉害了吧? 周二少心有余悸,他嘴角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 韩臻这俩侄女名字取得特别有意思,叫‘陈小左’和‘陈小右’,听着也不像是小姑娘的名字,但是周懿绝不可能把这话说出口,但是两个小姑娘往自己面前一凑,那水汪汪的眼睛一瞪,那就有意思了。 “周叔叔。” 完了,第一次上门得要送礼的。 韩臻之前按说了这个由他来准备,周懿本以为都是些长辈什么的,周懿思想上倒是做好了准备,没想到这对小姑娘一出场,周二少眼见着就怂了。 “叔叔你好白啊。” “叔叔你叫什么啊?” 周懿连三秒都撑不下,只能求助似得看向韩臻,却难得看到那人如此温柔。韩臻盯着自家侄女目不转睛,他一伸手,两个小姑娘又转过去了。 正巧韩穆菁从房间里出来了,她上下打量了这两人一眼,随口问了句,“怎么,喜欢孩子吗?打算什么时候要?” 韩臻刚想开口,韩穆菁手一摆,“你个亲舅舅这么久没回来了,先带着左左右右出去转一圈再说,我和周懿在家等你们,先去。” 韩大少抱着他那俩侄女的时候还不放心的看了周懿一眼,但韩臻那pdf里还真的有这个的内容,房间里两人听着房门一合上,韩穆菁抬起眼来,周懿赶忙回答。 “孩子的事,等他工作安定……” “那你知道韩臻是做什么的吗?” 这位女强人坐下,挑了个合适的位置重新看向周懿,怕对方刚刚没听清楚,韩穆菁还特地重复了一遍,“知道他一直在外面忙什么吗?” 周懿坐姿有点僵硬,“外贸……” 韩穆菁笑了。 周懿立马闭上嘴不说话了。 · 韩穆菁是韩家长女,年纪小小就送出国读书,韩臻出事的时候她回不来,在大洋那一头干着急,后来韩臻去了周家,一下子没了联系,一两年后才见了她的宝贝弟弟。 也就从此知道了周懿这个人。 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不清楚韩臻这十年的为周家做的那点事情。 但毕竟一个是自己的亲弟弟,一个是自己亲弟弟看上的人,韩穆菁看周懿,那真就是恶婆婆看新上门的媳妇,那是左不满意,右不满意的,怎么都觉得自家弟弟吃了亏。 但问题是,人又是自家弟弟看上的。 “听说韩臻平时帮着你处理了不少公司上的事务,怎么,你就没问一问他有什么为难的?帮着分担点也好,我们家也不指望你一个大男人留在家里当家庭主妇,工作都忙,但是该帮着的,还是得帮着对不对?” 周懿这些年,什么场合没见过,正儿八经的见家长这事却是第一遭,他还没想到底应该用什么态度来回答刚刚这些话,韩穆菁放下手里的茶杯,再然后问了句。 “小周之前是有过对象的是吧?” 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能够瞒得住这家人? “就之前家里安排了对象,当时是订了亲。” 周懿倒是坦荡,但还没来得及继续呢,韩穆菁又道,“听说是个姑娘?” “……”周懿干笑一下,猛地记起来韩臻今天接自己时的表情,那人沉默不语,以往在外面威风凛凛的韩大少此刻成了忧心忡忡的那个,估计就是怕自己在这里为了难。 周懿想着怎么也不能让韩臻再继续为难下去,他重新摆正了身体,笑了笑。 懿二狐狸的面具带了上来。 “男男女女没什么区别,只要能遇到了对的人,我就已经很幸运了。” “也就是说,之前遇到的不是对的人咯,”韩穆菁绵里藏针,“那位姑娘又怎么不是对的人了。” 纠结在这一点上,隐隐就透着有点为难周懿了,但是周二狐狸也不是专程过来被人为难的,无论穿小鞋是不是韩家的传统,韩臻和自己的面子得回来。 “因为我是同性恋,之前那位姓赵的姑娘是家里安排不得已才在一起的,但是我和韩臻不同,”周懿特地在中间这里加重了语气,他知道韩臻和自己也是家里要着联姻。 “我和韩臻是有真感情的。” 听到这里,韩穆菁不由放下了茶杯,她那眸子在周懿身上一转,又移开了,“成,你们的事自己为难去,我就是多嘴嘀咕一声,我本还想着小周是男女都可以的。我弟弟呢,是个单纯的,到时候还要你多多照顾。” “哪里,哪里。” 周懿一时间还没意识到这是个什么套。 见韩穆菁伸了手过来,周懿只能同时接住,他整个人在对方的注视下浑身都不舒服,姐姐轻轻拍了拍周懿的手背,“你经验丰富,床上的事情多多照顾着点我弟弟,他还不懂呢,你要主动点。” 话题到了这里,周懿可算明白了,不由臊得慌,但是他也从韩穆菁这番对话的态度中看出来了点什么,这位女强人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见面就给人下绊子的角色。 周懿看向对方,终于明白了。 “姐,别调戏我了。” 韩穆菁笑了一声,声音有点短促。 她抽出手来,轻轻点了周懿手臂一下,这一次态度好了许多,再次开口的时候就没了刚刚那种说这话都透出来的尖锐,韩穆菁语气里透着一股笑意。 “其实没有什么,小周你别在意,刚刚就是想唬唬你,看看你沉不沉得住气,你和韩臻在龙城闹了那么大的事情,多多少少家里都有点好奇。” 周懿还记得呢,韩臻当初和自己结了婚以后,告是告知了韩家,但是这件事在龙城却是保密的。怕是闹了这么快大半年,韩穆菁可算察觉了。 “就……” “就小周你不和我们家结婚,公司剩下的那一部分难拿吧。” 韩穆菁这一打断,打断地突兀,周懿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呢,韩穆菁笑了,“你放心,就你们家那点家产,说实话,陷在那里面干什么,你要什么,韩臻想着办法分分钟都能给你最好的,多学着哄哄人,嘴巴好一点。韩臻开心了,你这边不就放心了。” 今天这场对话,听着韩穆菁处处为周懿着想,实则处处都带着刺,周懿就算是和赵雪雪联姻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被人为难,而韩穆菁绵里藏针。 听着,像是说周懿高攀了韩家。 但又不是高攀了的事情,更多的表达出来韩臻在帮周懿分家这件事上的不满。周懿坐在那里细细听了片刻,他本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今天真遇到了,没想到还到是真要演一场恶婆婆与新媳妇的戏码。 “分家这件事主要是韩臻看着我为难,我确实没什么能力,比不上韩臻那么厉害……” 周懿想着你就是不舍得你那弟弟觉得配我糟蹋了呗,我就拿你弟弟来做挡箭牌,周懿那双桃花眼弯弯,“再说了,他也是心疼我。” 但这些话在韩臻告白之前说出来和告白之后说出来还是有些区别的。若是之前,周懿还可以装糊涂,这话就当是演戏专用的,你要几分虚情假意,我周二狐狸就掺杂着几分虚情假意。 可现在不是了。 · 按照周懿性格,应该是一套话漂漂亮亮说下去的,但不料那个‘心疼我’才出口,嘴里就堵了东西。 有些话你可以说,但有些话,过了心了,说出来就必须带着几分真情实意。 韩穆菁坐在周懿对面,盯着那双桃花眼不放,她把周懿眼神里的那边细微变化看了个透彻,嘴角不由扯了一下,周懿这才记得继续,“就,韩臻无非是想帮着一把了。” 恋爱这种事情,就像是心里有着一汪水,韩臻已经把周懿心中那点水捂了个滚烫,现在但凡是外界一点点触动,溅出来的那点落在心头上都是烫的发颤,周懿心里动摇了。 那眼神里看着就变了。 韩穆菁这么厉害的角色,怎么不清楚。 “今晚睡这里吧,家里还有客房呢。” 这个女强人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也不再一步二步的给周懿下套了,周懿想着不被为难了也好,只能答应,她握着周懿的手不放,眼中笑意满满。 “都结婚了,住姐姐这里也是应该的。” · 韩臻至今不明白自己那强势无比的姐姐为什么一下就对周懿改了态度。按照周二狐狸那狡猾劲,周懿若是越是狡诈,他姐姐就越是要难为一下的,不料才带着侄女出去走一圈的时间。 韩穆菁态度一变。 周懿还真的有点新媳妇上门的味道了。 当天晚上连韩臻都没预料到,自然是也没有预料到下一步,准备好的酒店没有去,韩穆菁直接指了指家里的客房,她倒是厉害,句句点在了关键上。 “都结婚了,怎么不能睡自己家了,还出去住,这不是瞎闹。” 韩臻对周懿这点心思韩穆菁倒是一清二楚,并且韩穆菁以前还点过一句,那就是韩臻这不叫爱慕,已经近乎于偏执。若是那周懿是这边的还好,若不是,你还能把人绑了过来? 而十年过去了,今天一看,韩穆菁这颗又当妈又当姐姐的心才算放下来了大半。 若是有缘,那就这样吧。 她把韩臻推上了楼,姐弟俩交换了个眼神,韩臻知道了。 “你这……” 姐姐一巴掌让韩少没了声音,“我这怎么了?结婚了,抱着睡都是应该的,就当我是恶婆婆,给我上去了!” 第四十七章 说来可笑,韩臻和周懿结婚这么久,就只有一个晚上是同床共枕了的。 而那一次周二少还醉了酒,韩臻至今记得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周懿那翻脸不认人的模样,所以这一次,他推开客房房门的时候还有点犹豫。 没想到周懿不在。 那人在阳台上打电话,韩臻没想到,到了小年的时候,周懿都还一心放在工作上。 · “周二啊,老子给你找到人了。” 北方天起寒冷,周懿站在阳台上嘴角直冒白气,他语气有点疑惑,“你说什么?” 包名章不卖关子了,这小年夜都快到了,这人还在外面为周懿卖力,“还记得你那热固溶的东西吗,我给你找到技术人员了,全世界一等一的高等人才,你绝对满意!” 想当初周懿去外国学习热固溶的时候,热固溶这项技术还属于绝对保密的呢,周二少三年也就摸到了皮毛,他是真没想到包名章能够有个这个能耐,周懿追问了句,“你是怎么遇见的,不是被人下了套给骗了吧?” “不是,有个名人你知道吗,梦倩!就是那个,那个我们读书时候贼又名的那个梦倩!她下龙城来拍戏啦,听说你周二在弄这个项目主动找过来的。” 周懿站在寒风中吹了大半个小时,才明白包名章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梦倩女神今年年底在龙城这边演戏,正巧她有个师兄,那师兄的弟弟又在国外学得是热固溶这门技术。这年头,大家也没了当初一定要呆在国外不回来的想法,再加上那师兄的弟弟好像惹恼了自己的导师。 这不就是想回来找个稳定的下家嘛? 周懿大喜,有人说他的运道上来了,果真还是上来了。这种好事,还是专业一对一高尖人才都主动来了他这里,这不是老天爷帮着周懿把这项工艺弄给好了。周二少站在寒风里大大的表扬了包名章一次,等挂了电话进了屋,整个人的鼻子都已经红透了。 “什么事这么要紧?” 韩臻上前给周懿揉手,南北方果真是有差距的,南方那是湿冷,温度不见得低,周懿习惯了龙城的天气,北方的夜没想到是这般寒意刺骨。他一时没保暖得好,现在整个人都在抖。 “包名章给我找了个真正意义上技术对口的过来了。” 韩臻坐在那里,周懿就站在他身前,韩大少倒是不说什么,但是在心底又把那包名章记上了一笔。这分明是韩臻用来加情谊的东西,怎么次次都被你包名章着玩意抢了先? 但韩大少倒是沉得住气。 “谁介绍的?不是什么角色专门来骗你投资的吧。” 周懿不说。 · 今天白天韩穆菁还提点过他们俩的事,说周懿太受韩臻照顾了,这事不好。虽然语气里带着几分提点,但今天晚上这事,周懿就不想再让韩臻这人为自己操心了。 于是周二少转移话题转移的飞快,“这事还说不准呢,怎么说也得面试一下。对了,不是说好了今晚住外面的吗。” 也是韩穆菁厉害,白天匆匆一句提过了以后就不再开口,周懿也不敢再提,她故意把这小两口留了下来,到了现在这时候,韩臻要是当着他姐姐的面把人送到宾馆里去了,那以后再提自己和周懿那点事,那可真就开不了口了。 “姐姐想着我们已经结婚了,无非就是想看一看我们的关系到底如何……”韩臻握住周懿的手,觉着对方脸上已经有了点血色,“这样吧,我睡地板,你……” 周懿打断,“不用。” 说完就觉着有点儿太急了,周懿清楚,自己那心中的一汪水早就被搅得浑浊不清,听韩臻这么一说,周懿不就先开口喊住了人,但这一开口,周二狐狸却又不知为何脸上烫得慌。 “姐,你姐姐今天点了句,怕是…”周懿找了个好借口,“…怕是一直想打探什么。” 韩臻不清楚周懿脸上那是因为气色回暖了而红的,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但自家姐姐的厉害他也是清楚,怕是周懿今天下午不好过,他于是起身,“这样吧,你刚刚冻着了,先洗澡,我来准备房间里的东西。” 饶是周懿,平日里再怎么装,这般也是有点羞到骨子里去了,他白天还不觉着,今天韩臻要自己先去洗澡的时候,周二少竟然走出了一身不畅快。 韩臻皱眉,“怎么了?” 周懿摸了摸眉角,“没事呢。” · 之前说过,韩臻身材高大,体格惊人,等这人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以后,再这么一看,更是惊人,缭绕的雾气在韩臻背后散去,周懿的目光在那人睡衣下凸起的肌肉线条上匆匆扫了一秒,立马就移开了。 韩臻怎么能想到,自己当初住在周懿家里的时候,想尽办法脱光了诱惑这人,不料周懿不为所动,还一心想着算记自己。今天真到两人携手要来骗过自家姐姐的那一刻,周懿反倒注意到了。 只可惜韩臻今天的心思不在这上面。 韩臻生怕今天不在自己的时候周懿受了委屈,他往床边一坐。 瞬间床面就陷下去了一截,这床太软,周懿本来还举着个Kindle想要装模做样一番的,这一下,连人带着电子书都往韩臻这边翻了过来,周二少狼狈无比地爬起来一看,韩大少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 周二少气不过瞪了一眼,你是白吃那么多的啊? 倒是韩臻笑了,他帮着捡起周懿的Kindle,这人颠了颠,“这玩意你平常不是用来压泡面盒的吗?” 周懿记起来了,当初韩臻住他们家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问问周懿要不要用书房,当时自己就是这么回答的,他就一个不务正业没人看得起的二少,就连Kindle都是用来压泡面盒的。 “别闹,我现在手上有的是产业了。” 韩臻手用力往下一撑,周懿重心不稳又是往床中心一翻,韩臻帮着收起电子书,周懿还有心思看这些资料,应该是还好,他道,“劳逸结合,这么晚了,得睡了。” 亏得周懿陷在着柔然的大床上抬不起头来,不然韩臻分分钟就能察觉到这人红了脸。 韩臻关灯,“睡了?” 周懿马不停蹄地往自己那边缩。 · 房间里瞬间就暗了下去,周懿屏住呼吸,他能听见韩臻那边的动静,他听见那人掀开被子,往下躺去,整个床面往下陷了陷,周懿又往床中心滚了点。 韩臻扶住了他。 那一刻,对方的体温炙热到发烫,周懿低着头,耳边的心跳如擂鼓般阵阵响起,韩臻看他今晚上如此沉默,于是安抚道,“你其实也不用演的这么卖力的,如果觉得太为难了,和我说一声,我们早点回家就是的。” 周懿抬起头来。 太黑了,房间里太黑了,黑到他看不清韩臻的表情。周懿猛地记起孟自在和自己说的那些话,不要装,不要假装不知道,也不要以为就你自己最聪明,将心比心,你想要什么结果,都是和你自己做的决定有关的。 周懿往下缩了缩,被子里温暖至极,他不由眨了眨眼,韩臻伸手过来帮着自己把被子边缘理了理,不然晚上不好透气。 周懿在黑暗里开口,韩臻听起来那人语气里透着精明和欢快。 “你放心呢,我知道。” · 这一边,包名章正在送人上车走。 他难得来到这纸醉金迷的现场,不是包名章没开过眼界,是他真的第一次来见识了一下所谓的娱乐圈聚会会是什么样。其实还好,今天就是一群人聚了聚,传说中的场面一个都没见着,但他主要是来见人的。 梦倩女士刚刚上车。 包名章屁颠屁颠地上去了,还想着明天在娱乐版块自己能不能混一个头条,但大家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梦倩早年以清纯小女生的姿态出道,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继续当初的人设。 这一位手腕强,接触的面也多,正处于到处找人拉投资入坑的阶段,不然也不会来了龙城就和包名章遇见了。 包小胖子还在感慨周懿遇到贵人了呢,他正想继续,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小胖子话题一转,“哎呀,都是……我被人带着进来还没想到这一点呢。梦倩女神你,梦倩女士你说要照顾你那师弟的弟弟,我们也要回报一下呀!” 包名章改口改得匆忙,身旁这位美艳动人的女星倒是笑了,“我们这一行赚钱不就是指往你们这些大佬能够投资一下,帮着投个剧,推个人。” “投,投资什么?”包名章赶忙问。 “剧本,”梦倩是真笑了,红艳的嘴唇在车载灯光下透着一股不详的征兆,包名章眨眨眼,啥剧本啊? “到时候还想请你们那位周董看看,我这里有个好剧本,想让他过过目呢。” · 周懿是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的。 他摸了摸身侧,温暖还没褪去,周懿顺着外面的嘈杂声起来看了一眼,楼下一群人,热热闹闹,果真是过年的气氛。 韩穆菁的房子是那种两层独立小别墅,还距离市中心极近,在寸土寸金的锦城简直就是炫富一般的存在。周懿之前知道韩家的分支众多,今天这么一看场面,不由也愣了一下。 左左坐在韩臻的脖子上往上瞧。 “周懿叔叔。” 她这一指,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周懿立马就退了进去,反倒是韩臻笑了。陈小右不乐意了,抓着舅舅的裤腿,“换我了,还有那得叫舅妈,不叫叔叔。” 全场大笑,有人帮着一把把右右抱起,大家夸赞道,“对,就你说的好,等下记得叫舅妈。” · 周懿下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起的太晚了,没想到韩穆菁坐在客厅里一动不动,见自己来了,她摆摆手,“起来了?别去和后面那群人胡闹,先吃早饭再说。” 听着后面的动静,怕是韩穆菁的丈夫陈军也回了家,一圈人在房子后面好不热闹,周懿问了句,“这是?” “韩臻说是你身体虚,今天想要给你烤只全羊补一补呢。” 周懿一口粥没喝好,差点全部喷了出来。 昨天晚上他们俩睡觉的时候,那床不知道怎么设计的,就是往中间陷。睡着睡着,韩臻一个激灵就醒了,不是因为其他的,是被周懿的体温冻醒了。 身旁这人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冬天全身上下透着寒气,上次在农家乐还好,毕竟天气还没完全冷下去,现在这一冷,反倒把韩臻这个大火炉给吓着了。 周懿还以为昨晚上是做梦呢,没想到是真的,韩臻抱着自己不放,倒是半夜自己全身出了汗热得慌。旁边这人抱着自己不让透气,又怕掀被子凉了去,周懿做了一晚上被热带章鱼缠绕的梦,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他咳嗽一声,“韩臻,那是,咳咳,主要是他……” 韩穆菁眯着眼,“我弟弟往常可不会主动做饭呢。” 周懿红了大半边脸,“就,他想着回家了,想主动表现下吧。” 第四十八章 周懿到后面的院子的时候,果真是挤满了人。 他听说过韩家之前的一些情况,但今天来看,年轻的一辈还是有很多的,等自己一推门,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自己身上,周二一时间找不到缘由,倒是韩臻察觉到动静看了过来。 “周懿,来,到我身边来。” 烤羊是用的那种铁架子,整个罩了起来,也没有什么烟雾,不知道是谁弄来的新奇玩意。周懿和身边的人一一点头示易,他走到韩臻身边时,那人一边转着手柄一边道,“都是我姐夫那边的人,都是亲戚,不用太拘束。” 原来都是陈军那边的,周懿还以为是韩家之前的分支,这下好了,更是隔开了一层,人都不认识,你要他怎么办? 周懿想,我连你姐夫都没见过呢,怎么不拘束? 才这么想完,就有人上前来打了招呼。 · 韩穆菁的丈夫姓陈,陈军当初也是在在外留学了一段时间,正是韩家出事那时候和韩穆菁认识的。这一位身材清瘦,但却不显得瘦弱,隐隐还透着一股精干的味道,陈军只道自己在机关工作,其他的一概不谈,周懿还没开口,倒是这人的目光在周懿身上打了好几个转。 “久闻其名,明天可算见到了。” 手还握着呢,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周懿不解,他自然是不知道韩臻那十年的过往,但今天在这里的都是清楚的,韩大少爷拒绝了那么多加的婚事,不就是因为当年这个留在龙城的老相好? 周懿也只能笑笑,他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哪里,早知道早点过来拜访一下哥哥你们。。。。。” “你是得早点过来,”陈军也不见外,他拍了拍周懿的肩膀,“你不过来,我们怎么见得到韩臻亲自下厨这一幕。” 在场又有人悄悄笑了,但周懿却不觉得这种氛围难呆,这里面的笑意背后藏着一股善意的味道,周懿本来就敏感多思,今天这烤肉会却比他之前遇到的那些腌臜事要好多了,他没有不自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羞涩。 “那是,他主外我主内。” 周懿本就是照着那韩臻写的pdf上的内容说一说的,这话一出口,就连韩臻都笑了。那人在外人面前笑的时候很少,不过今天却真正的笑出了声,韩臻示易周懿过来查看工作。 “一整只烤全羊,够你吃了吧。” 周懿白了他一眼。 韩臻不问周懿为什么体温那么低,身体素质相比以前下降了那么多,这人对周懿那是温柔到了骨子里,甚至为了不让自己早上起来觉得尴尬,韩臻提前起了床,特地错过了周懿的作息时间,就怕身边这人会再一次感到不安。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说还有什么人会察觉不出来? 只是碍于那些羞涩以及契约不曾开口罢了。 · 韩穆菁是个嘴巴挑的。 她幼时什么好东西没尝过,出去了以后也是好好养着的,自然是不缺那么一点,但这人也对自家弟弟烤出来的这只全羊表示了赞赏。 烤全羊若是现在电动的那种,压根就不要人守在边上转着,倒是韩臻这位大爷不擅长厨艺,说是要烤羊,那也就只能出力了。 温度有点高,弄了一上午也出汗,韩臻这人把身上的外套一脱,穿着衬衫就开始了。 旁边一圈,连带着周懿都是等着吃肉的。 不要觉得一只羊多,整只烤下来,也没多少肉。再加上今天在场的年轻人多,分下每人手上来也没有多少。周懿是沾了韩臻的光吃到了饱,但是至于厨师如何,那就不知道了。 于是他偷偷藏了只羊腿下来。 也就是趁着大家对羊大卸八块的时候故意把一只腿给提前拿开了,韩臻转了一上午的烤炉,热得满头大汗,一身油污又怕弄脏了其他人的,他只穿一件衬衫坐在花园边,刚刚喘了一口气,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了动静。 哼哧哼哧的。 扭头一看,旁边那家养的两只大狗正杵在栏杆那边了,这俩玩意一上午被烤羊肉的味道馋的够呛,现在韩臻带着香味来了,口水都眼见着往下滴。韩大少看了个趣,得再一抬头,周懿就站在自己边上呢。 “不去吃?” 这羊还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呢,只见周懿把藏在背后的东西拿了出来,羊腿裹在锡纸里,还是烫的。周懿烫的手都红了,他一边捏耳垂一边拨开外面那层,周懿递到这人身前。 “唔。” 韩臻看了那腿一眼,又看了周懿一眼,他笑了。 “喂我?” 按照往常,身前这人还得挑一挑眉头,傲一傲,但没想到周懿真的老老实实地拨开了锡纸,他把骨头翻了边,把肉多的那边露了出来,“吃吧!” 韩臻嘴角动了一下。 “回来了以后演技上升的不错啊。” 还没正儿八经正真尝上那么一口,只听得身后栏杆哗啦作响,韩臻和周懿定眼一看,只见邻居家那两只狗见了那羊腿跟疯了一样,拼命地往这边挤,眼白都快翻出来了。周懿把手里的羊腿往后收了收,狗见状差点把篱笆拱翻。 · 等韩穆菁接道邻居家的电话走出来的时候,小两口挤在一起坐在台阶上,已经对着那两只狗把羊大腿啃完了。 “你们俩……” 要不是邻居家装了监控,在国外旅游不忘多看家里一眼,韩穆菁还不知道她平时那稳重无比,让人依赖的弟弟能对狗做出这样的事来。韩臻刚刚才在周懿面前露了一手用刀羊骨头撬开,周懿捧着骨头还犹豫着要不要嗦一下,姐姐就来了。 “你们俩玩的挺开心啊。” 韩臻笑了,“刚来我们家,不轻松一点不就太拘谨了吗?” 韩穆菁不说话,还拘谨,别人家这狗都要气翻天去了。 见来了认识的人,邻居家那两只狗越发活跃了,韩穆菁瞪了它们俩一眼,这栏杆都要拱翻了。她插着腰又看了过来,目光在周懿手里的食材上一扫而过,姐姐心知肚明。 “得,我都没见到有人给我留块骨头呢。” 说完她就丢下这小两口去找自己的老公了,周懿抱着半截羊骨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韩臻盯着自家姐姐的背影,讶异了片刻。他是知道韩穆菁的厉害的,自家姐姐眼睛里进不了沙子,今天对他们俩这般态度也是极其少见了的。 周懿上次到底说了什么,这么加分?能让他姐姐都放水了? “你们俩上次聊了什么?” 韩臻嘴唇抵在羊骨头边上,周懿还在犹豫着下口呢,他一时不察,直接道,“先问的是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 这话一出,周懿就停顿了一下,他看向韩臻。 这场契约只有三年。 韩臻一愣,这人移开了眼神半秒,pdf上说是说得清楚,这事以后再说,但是今天这两人心里都有点东西,韩臻被这问题问的一愣,他道。 “没关系,我去和她再说一次,就说还有时间,刚刚结婚还不急呢。” 周懿倒是对对话剩下那一部分进行了隐藏,也不是他不想讲,而是因为他手里的这半截羊骨头被两个小的发现了。小姑娘们嗓门特别大,一招呼把人全部都召唤过来了,大家今天过来不就是看韩家新上门的媳妇。 现在这上门媳妇躲人老公背后悄悄吃独食去了,那算什么? 这有了机会调笑,怎么能放过。周懿被他们七嘴八舌闹了个大红脸,韩臻拦着也没有用,最后那截骨头还是到了两个小姑娘手里,也不知道怎么去玩,总之周懿第二天下楼的时候听见韩穆菁训人了。 说是弄得全家一股羊骚味。 毕竟还是多思,周懿站在二楼想了想,应该说得不是自己。 他才没有味呢。 有味的是韩臻。 · 羊肉这玩意的效果果真是立竿见影,当天白天还不觉得,晚上韩臻就呆不住了。 他得藉口今晚上有事不在家里睡,说是有急事得出门一趟。 之前周懿和自己演戏,那是憋了一股气,要是韩穆菁再提点一下,周懿再像上次酒吧里那样瘪着股气想争个高低,那估计就要当着自家姐姐上演现场版了。 韩臻说是今天晚上有几个发小必须去见一见,周懿不清楚,但是韩穆菁大晚上听了这个消息还是迟疑了片刻。 韩臻十八岁就离开了锦城,这十年都在外面打拼,这还有谁值得他大过年晚上出门的? 但是都已经成年了,想出去就出去吧,她理了理头发,今晚上正好有个大型文艺演出,她怎么也得和陈军出去走一趟,家里人都有事,那就都忙去吧。 没想到这一去,反倒还听到了些不同的东西。 韩穆菁一直以为韩臻下了龙城,是去和周懿结婚了的。 这一点倒是没错。 但你周懿可以因为各种原因和我弟弟结婚,无论是为了你们周家也好,为了你自己也好,为了你那点产业也好,你是韩臻十年的心疾,韩臻愿意在你身上花那些心那就花了,我们韩家又不差一个媳妇帮着平步青云什么的。 但是她却不知道自己弟弟结个婚都还是隐姓埋名的那种,这次和外面几个好友见了面,听了动静才知道。 这半年到底是一场什么闹剧? 第四十九章 韩穆菁是个心里清白的。 她自己的亲弟弟下了龙城,天南地北两头跑,没日没夜的想把周懿那边的事弄还,没想到还是个没名没份的。 合着在外面的人眼里,韩臻到现在都只算周懿的男朋友,这国家承认的结婚证都还没摆出来过呢。 那你们当初结婚,把这大红色的证书拿回来干什么,又不是她韩穆菁要结婚! · 姐姐自然是不知道韩臻当初见到周懿后说得那些浑话,也不知道这小两口到底是为了什么结婚的,更加不知道韩臻在过往的事情上添油加醋,偏偏没有说那十年的光阴。 这下好了,韩穆菁本还对周懿有点好感呢,这一细细算下来,合着韩臻这十年都是倒贴的,再好脾气的婆婆,这时候都有点恼火了。 所以才有了羊肉骚不骚的对话。 可惜周懿还不知道。 周二少前二十年是在家里过,后面搬出去自己吃苦了,没有正儿八经的和周礼的妻子还有其他人碰过面,甚至老老实实地吃一餐饭的机会也少。他确实是斗争经验丰富,但是却不是有关家里面的。 周懿所有的刺和防备,都对着外人的。 所以一开始还不觉着,到了后面才尝到味了,韩臻在外面消火,一大早硬是顶着寒风跑了个七八公里才回来,刚一进屋,左左右右站在走廊口要哭不哭。 “怎么了这是?” “臻舅舅!” 见人回来了,两个小姑娘就开始了。 她们是被家长赶过来的,陈军今天还要去单位值班,错过了这场大火,倒是周懿一早上结结实实地承受了下来,等韩臻走进去一看,一个坐着脸色苍白,一个站着脸上血红,怕是都呕了气。 “这到底是怎么了?” 韩臻走进来,带来一身的寒气,韩穆菁看了他一眼,又抱着手臂转过身去了,周懿坐在沙发上,握着茶杯的手指有些发白。 韩臻一下子清楚了大半。 “这样吧,周懿,你先去配两个小的转一转,我和我姐姐聊。” “还聊什么!” 韩穆菁的声音一下子就拉上去了。 韩臻手放在周懿肩膀上,温度高的可以,周懿起身,“我带她们出去转一转。” 说罢他就退出了房间,剩下两位韩氏人员站在家中,姐姐看了韩臻一眼,就是不开口,韩臻听得门槛处两个小姑娘的声音响起来了,又听见门一关。 他深吸一口气,“是,我在龙城的那点事你知道了吗?” · 周懿带着两个小姑娘出了门。 左左右右自然是高兴的,周懿一手一个,至少还能牵得住,他精神有点恍惚,刚刚韩穆菁对自己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你说你和我弟弟什么关系,我…” 韩穆菁气得急了,但是有些话还是压下去过了一道嗓子才重新说,“…韩臻他打小就性子倔,盯上了什么,自然是心心念念都想要到的,你们俩……” 周懿犹豫了大半,龙城那点事情还是被韩穆菁知道了,他一开始以为是对方在怪自己能力不够,让韩臻在别的事务上帮助自己过多。 “姐,”周懿这声姐喊得确实是真心的,他站起身,“是我不够好,在家也说不上话,实力不够让韩臻在我工作和生意上多花心思了……” “我哪在乎这个!” 韩穆菁分分钟嗓门就大起来了,在家里玩的左左右右从楼上探出头,韩穆菁一扭头,“你们俩给我出去玩去!” 小姑娘们瘪着嘴巴去了前门。 周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韩穆菁指着他道,“我弟弟,你周懿但凡放了一分心思在他身上就知道韩臻是个性子倔将又不愿意松手的,他喜欢你,那就喜欢你,我说了我们韩家不需要一个媳妇平步青云,我们不缺那么一点,但我们韩家需要一个媳妇是真心实意的喜欢我弟弟的。” “就……” “坐下!” 周懿坐了下来,脸色惨白,韩穆菁叉着腰,气得面色通红。 “家世?家世算什么?我和陈军遇见的时候,我家那情况不比现在糟糕?他陈军没嫌弃我的,我韩穆菁没嫌弃他的。两个人过日子,就是要你帮着我我帮着你,你们这哪是过日子,我问你,你们俩这哪是过日子!” 周懿知道契约这事韩臻是真的瞒着韩穆菁了。 “在一起了,就不要计较那些谁付出的多了谁付出的少了,你真当这世间的事是你一分我一块算清楚的,韩臻要帮你,那是分内!他是把你当媳妇看,怕你心疼,再远都要赶到你身边来帮着你,那是因为你是他媳妇!然而我们说的不是这个,你周懿…” 韩穆菁停了一下,她咬着下唇转过了身。 “…但你周懿,只要但凡放了一分心思在我弟弟身上,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结了婚不和人说,在外人眼里那稀里糊涂一套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韩臻感受你想过吗?” 周懿往前的脚步停了下来。 小姑娘们冲着往前说是要去玩滑滑梯,周懿站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 他想过吗? · 这一头,韩臻伸手接过了他姐姐扔的抱枕。 韩臻还好,毕竟长大的时候已经搬出来了,韩穆菁那可是真真正正军区大院长大的,这些年是不动脾气,动了那就是真吓人,不然左左右右也不会站在门口等韩臻回来。 “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姐姐撸了一把头发,“我没生气,我是在表达自己的情绪。” 女人说自己没生气那就是真的生气了。 韩臻揉了揉抱枕,“你知道我等了周懿很多年的。” “等人不是这么等的,”韩穆菁不知道怎么和韩臻说,“当初我要你去把脸上的那道疤整容了,你是怎么说的。” 韩臻不回答。 对面那人帮他把话说完,“你说,你们家周懿记得你脸上这道疤呢,破相了没关系,他……”说到了这里,韩穆菁说不下去了,她指着门外,“那你现在和我说说,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知道。” 这一句不知道中藏着太多的内容,周懿不知道。不知道在这十年守护的故事,不知道十年前走的时候那些不舍,也不知道韩臻在多少人面前曾经表达过自己爱慕。 “他就是,”韩臻迟疑片刻,“不应该知道。” “合着我们韩家还出了情圣是吧,你们俩对着婚姻的态度都有问题。” 韩穆菁这个结论下的斩钉截铁,“这不是我能解决的了,周懿那一边,我不知道你们俩这结婚算什么,你这一边,韩臻你给我把东西收拾好了……” “本来爱一个人就只是我自己的事情。” 韩臻把手上的抱枕扔回了自己身后的沙发。 “但是结婚了那就不是了,”韩穆菁抱着胳膊,“你把他拉进婚姻的殿堂的那一刻就不是了,领证了以后就不是的了,爱一个人确实只是你自己的事情,但现在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之中,韩穆菁抱着胳膊在深思一个问题,如果要是能知道韩臻会这样和那个周懿搅和在一起,她当初知道韩臻下龙城这个消息一定会上前阻止。 但木已成舟,身为姐姐她担心的更多的是别的。 “韩臻,”韩穆菁看向窗外,正是冬季十分,外面一片萧瑟,姐姐转过头来问了句,“周懿到底喜欢你吗?” · “周懿,你对韩臻上过心,喜欢过他吗?” 这个问题其实早就在周懿这里被韩穆菁提了出来,但是周懿那时候并没有给出答案,这个问题沉甸甸地落在周懿的心底,让他难受无比。 我对韩臻,到底是什么呢? 周懿带着两个小姑娘在社区里转了一圈。天气毕竟还是冷,左左右右穿得又厚实,两个小姑娘绕着游戏器械玩的时候,嘴角直冒白烟,周懿看了一会儿上前摸了摸额头。 都玩出汗了。 他不懂带孩子,但也知道这种天气出了汗再一消汗,那估摸着百分之百会感冒,周懿想了想,还是带着她们回去了。 到韩穆菁家门口的时候刚好撞见韩臻在往外拿行礼。 周懿脸色一变。 韩臻倒是面不改色,这人把东西放到后备箱,熟练地连司机都帮不上忙,韩臻对着周懿笑了笑,“不是一开始就定的酒店吗,过去也好。” “你姐她……” 韩臻随手揉了揉周懿的头发,“我姐她没事呢,谈好了,我们俩只是在某些方面产生了点误会。也好,我们住在这里,她也……” 周懿伸出手,猛地抓住了韩臻的衣领。 他把人往下一拉,当着左左右右俩小姑娘的面就亲了上去,小姑娘们顿时尖叫了起来,司机也是帮着韩家做事多年的老人,左右为难,顾不上雇主这边,倒是一手一个拎着左左右右就进门去了。 “还要看!” 小姑娘的声音消失在门槛以后,周懿的嘴撞在韩臻的嘴角上,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有对方下巴上那点胡须沫有点扎人,他默默地退开。 韩臻在欣喜若狂的喜悦中找到了一点理智。 “这里,”韩臻扭头看了一眼,韩穆菁可没站在窗前,然后才道,“这可没人在看。” “都到这一步了,我还需要演给谁看?” 周懿想着一下也是亲,两下也是亲,他踮起脚来,闭着眼再度吻上了韩臻的嘴角,这一次状态好了点,也许是有了技巧。 但更多的可能是韩臻也配合了。 他微微张口,韩臻的吻不知道为什么让人觉得有点过于拘谨,周懿也是第一次,他试探地把舌头往里抵了抵。 对方马上含住了自己的舌尖。 周懿睁开眼来,撞入眼帘的是韩臻那如海一样深幽不可见底的眼底,他眨了眨眼,对方伸手用力搂紧了自己腰,周懿一时不查,城门失守。 寒风呼啸,这两人就这样站在街道边深吻了起来。 第五十章 一开始是周懿重心不稳,往后退了一步的。 然后是韩臻弯下腰,伸手拉开了车门。 司机肯定是没有想到自己那辆SUV停在这里能够有这种效果,又或者有这种用处,反正周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退到车厢里去的,等他抬头的时候,整个世界时候都已经只剩下韩臻那一人。 对方的手指按在自己嘴角上。 周懿下意识地侧过脸去追寻那种温暖。 韩臻再一次吻下来的时候,两个人配合的极好,好像经过无数次演练了一般,韩臻身材高大,亏得这是一辆SUV,不然这人还施展不开来,韩臻单膝跪在坐垫上,周懿搂着他的肩膀,两人唇齿交缠。 然后韩臻的吻往下走。 周懿不知道那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可能是空间太密闭了,空气太稀少了,又或者温度太高了,他没有表示拒绝,他一只手按在韩臻头部,剩下那只手却想着把自己撑起来。 刚刚坐起来一点的时候,韩臻又再度吻了回来。 就像是用吻来确认自己是否后悔了般,周懿脑海一片空白,他满脑子只想着往后坐,韩臻身材太高大了,他们俩施展不开。 周懿将左手撑在了玻璃上,反手想借力把自己撑起,韩臻在吻这人的同时,顺势将一只手穿插入了两人之间,那只手沿着后座皮革往上,最后抵达了周懿的臀部下方。 韩臻手一抬,沿着腿根部摸了上去。 周懿发出一声低喘。 韩臻咬住他的唇。 疼痛使得周懿睁开眼,他们俩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对视了片刻,像是在无声地质问周懿敢不敢。周懿的右手手掌还在韩臻的脑后,手掌用力,把身前的人再度拉进了一点。 韩臻眼底有一点惊喜。 他们再度吻了起来,周懿的左手死死抵在玻璃上,从外面看,只能看见那修长的手掌在玻璃上方慢慢撑开,许久以后,手掌的主人像是没了力气般,手掌猛地往下一沉,几秒后又狼狈地重新撑了回去。 但这一次手掌从撑开变成了拳。 拳头越握越紧,又突然松开。 周懿的手背轻轻磕在玻璃上,发出一声脆响。 韩臻心疼,于是停了下来,他吻了吻这人的眼角,两人再度唇齿交缠片刻。 又是一声脆响。 这一次周懿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红唇娇艳欲滴,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韩臻的吻落在脖子上,烫得整个人都为止神魂颠倒,那人正欲继续,周懿猛地韩臻一推,“不是我在敲!” 韩臻一愣。 司机在外面再敲了一下窗户,他盯着韩穆菁那杀人的目光再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嗯,韩先生,东西准备好了,我们现在走吗?” · 韩臻下车的时候脸都是黑的。 韩穆菁抱着胳膊站在车边上瞪了他一眼,叫你告诉我你们的感情状况如何,不是叫你现在就在车里给我滚起来,演个现场版本给我看的。 周懿过了五分钟后才下车。 主要是整理身上的衣物,其实也没那么多整理的,他坐在后座上看着韩家那两姐弟大眼瞪小眼,知道自己现在下去了,就是一个找尴尬的。 他憋着气打算韩穆菁一走再下去。 但没想到那俩人大眼瞪小眼还没完没了了。 “咳咳,”周懿下来的时候头发后头还是乱的呢,“姐,什么事。” “没,就是看行礼都拿好了没,”韩穆菁用力捏了她弟弟的胳膊一下,韩臻见状一只手就搭在周懿的脑门顶上了,这人揉了揉。 “行礼没问题,不就是去酒店的速度急了点。” 韩穆菁哪不清楚年轻人这点事,她现在呀,又喜这两人是真的,韩臻这十几年的心血没白费;又怕今天这事是自己刺激了后才出来的,韩臻这娃从小心思就多,不要是骗她的就好。 于是她道,“你们俩,咳咳,我是说,韩臻搬出去住,小周你往车上钻什么呀。” 周懿也不含糊直接看了过去,就一小时前,可是您说觉着我们俩不能住你们家里的。 韩穆菁想着瞪了就瞪呗,你早晚也是我们家的,“韩臻那不是昨天晚上有朋友来了嘛,这几天交通管制,怕他来来回回去的太麻烦,影响工作,小周你跟着走干什么。”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再说陈军回来,人都不见了,我怎么交代。” · 以往韩穆菁是知道的,自己连姐夫陈军都搬出来了,这小两口还怎么好拒绝,但不料韩臻今天是**那口气。 这人一把拉住周懿的手臂。 “姐夫那边我去解释,姐,既然那么重要的客人不带家属见面也说不过去,周懿毕竟是我的爱人,今晚上一起出席是应该的。” 韩穆菁脸都青了。 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姐姐,我把你俩分一分,不就是看着你们俩一下好上了,太快了怕其中有点什么其他情况的,你现在这样…… 韩穆菁懒得管了,她摆摆手,得得得得,你们去吧。 等一抬头,韩臻牵着周懿就走了,这车也不要了。司机在一旁当个透明人尴尬地不行,他问了句,“韩姐,这东西,都还给你搬过去吗?” “……” 韩穆菁想喊,但是看着韩臻带着周懿离去的背影又没有开口,她摸了摸眉心,“送去,送去,这养大了就和着白送的一样,东西都给他送酒店去,这哪里留的住!” 韩臻牵着着周懿直接走出了社区。 他们倒是大方,直接把家里人就留那里了,周懿频频回头,他再往前看,只见韩臻那人眼中带笑,以往皱起的眉头松了大半,就连那种沉稳成熟之气都一扫而空,换上去的,是满脸的轻快。 韩臻语气里都带着笑意。 “我早就想带着你这么跑一次了。” 这话说得像孩子一样。 周懿心中如落下一块石头,沉甸甸的,缀得他整个人都晃悠悠的,似乎一下子忘记了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他跟着韩臻的步伐往前走,心中那点温暖像是溢出来了般。 暖得他不知所措,暖得他心神荡漾。 暖得周懿的眼角都红了一圈。 · 本来吧,按照韩臻的打算,两个人跑出来了以后,第一时间得回到酒店去,把在车里的那点事做完最好,但是走着走着,他们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这个时候,两个人才发现对方手掌里都是汗水。 韩臻是没想到周懿掌心也有汗的,他看了过去,周懿却刚刚好侧过脸去,韩臻手微微动了动,从相握变成了十指相扣。 周懿抬头的时候身旁那人却正好看向路边那边。 他微微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周懿松开手指,再慢慢地重新扣拢,这一次两个人贴合的更加紧密,韩臻看了过来,周懿笑了笑。 “当初领结婚证的时候我们也签过一次。” 韩臻还记得。 只不过那一次两个人都抱着不同的目的,牵手是给民政局的人看的,就算是牵了,别说出汗,周懿连韩臻手掌上的温度都没记住。 韩臻笑了,“这么久了,不记得了。” 其实怎么会忘了呢,只是那是夹杂了太多虚情假意,混杂了太多的感情和述求,反倒不像这一次就这么简简单单牵手那么温暖。 然后两个人就没了话。 他们两个人就这么牵着手走在大街上,手掌紧紧握住,亲密得像个陷入热恋的情侣,然而两人的步伐还不一致,生疏的就像是刚刚才相亲见面过的陌生人。 一对无比和谐,而又怪异的情侣。 · 要是韩穆菁知道他们俩今天跑出去干什么了以后,肯定会冷笑一声。 你说小年青吧,那点热血是应该的,谈恋爱上头了也是应该,不上头才有鬼,但是没想到韩臻和周懿就真的走了那么一路。 谁还记得这两位是大上午就出门的了,韩臻牵着周懿走出了一种踏频大江南北的气势,他们去了很多地方,什么当年胡闹的小胡同巷子,和好友分别的车站,还有读书时流连忘返的游戏厅。 韩臻带着周懿,一是恋爱上脑,二是确实是抱着一股把媳妇介绍出去的感觉。 他们从上午开始在外游荡,周懿全程体温都很高,这人长得俊,脸蛋红彤彤的,和韩臻牵着手一路走下来,也是引人注目的很。 韩臻这辈子的眼球感觉都赚足了,他心潮澎湃,恨不得和所有人说一声自己 晚上韩穆菁和陈军吃饭的时候才知道,韩臻他们还没到呢。 陈军好奇,“为什么搬出去了,再过一两天就过年了,回来住不是挺好……你骂人家了。” 左左右右低着头不敢说话。 韩穆菁,“吃你的,想那么多干什么,怕是中间有事先休息一下呢!” 她说是这么说,但还是想了一下。韩臻和周懿带身份证了没,这要是中间找个小旅馆什么的,能开房吗? 然而姐姐千算万算,却没想到那两个往日里精明无比的,实际上是个傻的。 韩臻还真的和周懿走到酒店了! 恋爱刚上头的时候,真的是一分一秒都甜蜜无比,再加上又是两个大男人,走一点路算什么,那韩臻真的带着周懿走了一圈大锦城过来了,中间还绕了不少路,仔细看看手机上的数据统计,那可是整整二十几公里! “当初订房间的时候就是订了两个房间。” 韩臻把卡给了周懿,对方有点讶异地接过房卡,他们俩站在走廊上。 这一条走廊,其实就两间房间,压根就不要担心有人来,周懿还低着头拿着卡呢,耳朵尖都是红的,韩臻惹不住了,这人手撑在墙面上,附身在周懿耳边道。 “你过来也是的。” 周懿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和上次那个房间其实是一样的,里面有个暗门……” 韩臻侧头,轻轻吻了上去,周懿的嘴唇有点干,口腔里是那么炙热,甚至带着点不正常的温度,韩臻按住这人的下巴,周懿突然别过头去。 韩臻皱眉,“怎……” 周懿,“阿嚏!” 韩臻一愣,摸了摸这人的额头,入手一片炙热。 周懿,“阿嚏!” 韩臻,“……” 周懿用他那湿漉漉的桃花眼再次瞪了韩臻一眼,这人别过头去,又打了个喷嚏。 第五十一章 韩穆菁第二天早上起来摸起手机一看,韩臻那人的步数一下子蹿到了家族第一。 她愣了一下。韩臻我亲弟弟,我昨天让你拉着人走,是要你带着人去做床上运动的,不是叫你昨天去带着人去做公益活动捐步数的。 她一个电话过去,韩臻的嗓子都是哑的。 “怎么了?” 韩穆菁想,小年青这么火热,嗓子都哑了?不应该啊,哑的不应该是我弟弟的啊? “周懿感冒了。” 韩穆菁一下子笑出了声,她揉着眉心不说话,陈军醒了,问了一声现在几点了,韩穆菁示易了一下时间,她对着电话那头问,“你是不是昨晚上一晚上没睡?” 韩臻坐在周懿身旁,他哪是没睡,他是合不了眼。周懿这么一病,是个人都知道这是因为什么而感冒的,他拉着周懿的手不放,不料那人的面皮又薄,不让自己看着。 “就是感个冒,”周懿鼻子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你去睡吧。” 韩臻真的是恼了一晚上,等这人冷静下来了,就后悔了,早知道坐着车一路来酒店就算了。要做的早就做完了,会闹出来这一出? 韩穆菁在电话这一头听得哭笑不得,“得得得,回来吧,家里条件好点,在外面哪有家里照顾的好……” 韩臻犹豫了片刻。 察觉到这声犹豫,韩穆菁不由语气一转,“人都发烧了,你还能怎么样啊?人是我骂出去的,现在生病了当然是我来赔罪,你让他回来,养好了你才能继续对不对?” 于是这两人又麻溜地从酒店里回来了。 · 韩臻这次回来就没上次那般拘谨了,还要周懿半路上给他背资料,但是这一次周懿就不好过了。他身体确实不好,五年前那场大病使得他身体比常人差了一截去了,而且韩穆菁家毕竟不比的自己家里,还是拘谨了一点。 任谁一开始就被赶出去了,都得拘谨一点。 于是周懿回来了以后,在房间里养病了一天。其实也好,大过年的,家里还有两个小孩子,其他人染上了也不好,于是他就窝在楼上。 俗话说,感冒吃药得七天,不吃药也是七天,但周懿这分明是冻着了,还有点狠。韩穆菁不得已在大过年的请私人医生来看了一次,问题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身体弱。 医生道,“得养。” 韩臻眉毛动了一下。 韩穆菁哪不清楚,送走医生后,她就一巴掌拍自家弟弟背上了,“没想到啊,你那曾经活泼可爱的小周现在身体差成那样,你这可怎么办?经得起你这身板的折腾吗?” 韩臻看了自家姐姐一眼,沉声道,“又不是不可以养好。” 韩穆菁笑了,现在就要厨房里把姜汤什么的准备上,她叮嘱着人把房间的温度又调高了点。毕竟是过来人,心里透彻的很,韩臻嘴巴上说着自己没关系。 去见周懿的时候果真还是犹豫了半分。 推开门的时候,那人在打电话。 · 电话那头是老肖。 “老肖啊,肖哥新年好,提前给你拜个早年。” 周懿咳嗽了俩声,要不是这一位打电话过来,周懿都快忘了这位角色了。老肖在电话那头,有点急的样子,“恭喜恭喜二少,哎呀你上任了以后我还没来得及来见见你,都怪我……说好了要来……” 周懿又咳嗽了两声。 老肖关心的问,“你这是?生病了啊?” “没事,”周懿抽了张纸,他这几年到了冬天都小心的很,这倒是第一次感冒的这么重,他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肖哥说,你的单子现在到我手里了,是工地上……” “哎,不是,工地没问题呢!” 老肖拍了大腿一下,“不是看二少你,不,周董你男朋友在锦城有关系吗,还记得你上次来的时候,我们这里要搞什么国际金融会议?哎,这大过年的,我们要赶工期啊!” 周懿这才记起来那次自己在老肖那里转了一圈看见的事情。 那红艳艳的横幅至今还记得。 “好啊,工期赶完了肖哥你就可以休息了,”周懿摸了一把鼻子,又抽了一张纸,“这件事和韩臻有什么关系?” “哎呦,赶工期是因为年后我们这边就要开始控制工业污染了,说是要和国际接轨,这,这,这,”老肖舌头打结,“我们省这消息还没下来呢,听说一下甚至是锦城这边发通知,那可就真完了,周董你男朋友不是在锦城有关系嘛,你就……” 周懿听了这消息,一个激灵冲到了头顶。 这一下,鼻子也不堵了,声音也不嘶哑了,脑门也不发涨了,周懿直接站了起来,“你们省要开始控制污染物排放了?我怎么没接到消息?” “哎呀,弟弟,你们哪会知道消息,今中午才下来的紧急通知,”老肖急得抓头发,“这年都要过了,工人都放假回家了,你现在说要赶工期,这不是要我死吗?” 周懿愣在那里,可算明白了周老爷子当初这步棋。 这人就是看准了这个国际会议要在老肖那边召开,只要控污命令一旦下来,那么那些工厂就算不想用环保型的热固溶,那也得用了。 “老肖,”周懿慢慢坐回了床上,“你这事可不是一个春节能解决的。” “哎呀我知道,我就是找你们家那位打听打听,这要是一下子的事,我们忍忍就过去了。但,可要是这控污的是事要一直弄到这国际金融会议开完的话……” 老肖的话里有话。 那这么多的工厂还有车间,这生产还搞不搞了,是停产,还是…… 直接改工艺? “老肖。” “哎,我听着呢!” 周懿迟疑着到底应该怎么开口,若是说现在就去帮老肖改工艺上热固溶,会不会走漏消息。热固溶的一大竞争对手就是水融法,现在市面上有多人得了消息? 老肖这边还好,那其他呢?其他人是决定赶工期撑一撑,还是趁着这个春节,就把工艺替换了? “……韩臻他不是我男朋友” 周懿张嘴,没想到自己说出来的却是这个,老肖啊了一声,周懿呆呆地继续道,“他是我老公。” “哦。” 老肖明白了,他‘哦’完就后悔了。这人再一拍大腿,我明白什么了,我哦什么,老肖正想继续,突然意识到周懿这句,‘他是我老公’是什么意思。 韩臻是周懿老公啊? 这人多想了一下,周懿原来这是在暗示自己,韩臻这位能人现在是自己家的了,就站在我们这一边。他老肖不要怕,周懿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有韩臻撑腰呢! “好好好好好!老公好!”老肖顿时就安了心,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安心下来了,他一拍肚皮,“成,那我就先不急,这几天就等周董和周董你老公的消息了!” 电话后面结尾结的有点莫名其妙,周懿扭头一看,韩臻刚好推门而进。 “过年了还有工作?” 周懿想可不是吗,这可能会是周董我上台了以后最大的一笔生意了,这笔生意甚至决定了整个周氏的生死。周懿坐在床上西想东想,嘴角带笑,这人穿着一身白色家居服,脸上红彤彤的,看着就诱人无比。 韩臻心痒难耐。 于是这人伸手就捏了捏周懿的面颊,不一会儿手就不老实了,周懿躲了他一下,又笑了笑,韩臻正欲继续,周懿猛地扭头去压下了一个喷嚏,鼻子里却冒出来一个泡泡。 这是感冒又加重了。 “……” 两人默默隔开了一点,周懿是怕传染给韩臻,对面那人是怕自己控制不住。十几分钟后韩穆菁听着家里的大门响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一下温顿,不由追着出去骂了一句。 “大过年的,这么冷的天你又出去跑什么!” · 亏得周懿当初准备一手,在公司弄了个紧急处理小组,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了。主要也是他第一次当家,今年过年手下的人都想好好表现,周懿一开口,说是要来接手这个事务的就有好几个。 毕竟营销老大走了,对接老肖的人也换了,有想法的都想接这个大业务,周懿倒是放了一半的心,但是等他感冒一好,不安心的又来了。 韩臻道,“动一动让我看看你身体素质怎么样。” 周懿拿着手机问,“怎么动。” “你先把手机放下,工作安排完了就不要盯着你那玩意,”韩大少爷拍了拍身边跑步机,“上去给我跑一圈看看。” 然后韩臻担心的事情还真的发生了,周懿一个圈还好,第二个圈眼见着人额头就冒汗了,那汗水冰冷的,落在手臂上,比外面的冰还刺骨。 这是不知道是寒气太重还是身体太虚,跑了几个圈以后,韩臻可算喊了停。 就算不喊停,周懿都要翻脸了。 他撑着腰喘着气瞪了韩臻一眼,想不到啊,想不到啊,韩臻,这才牵上手接个小吻呢,你这体力劳动就安排上了,这什么居心啊?你们家这条件,还要我踩单车给你发电呢? 韩臻想着你身体这么差,你不担心我还心疼着呢,他狠狠地道,“垫子上趴着,给你放松一下。” 周懿自打毕了业后就没这么劳累过,他哪知道这些健身锻炼的套路,以为是放松就真的往垫子上一躺,还没放松半秒呢,韩臻那大手往大腿上一放。 “干啥?”周懿还没问,下一秒整个人脸都变形了,“疼疼疼疼疼疼疼!” 韩臻不为所动,继续把腿往上掰。 周懿疼得拍地板,“松手,你给我松手!快点,松手!” 韩臻一巴掌拍在这人屁股尖上,“还有十秒,坚持一下。” “**个无证当教练的,我就信了你个邪,”周懿疼得都快钻地里去了。 · 韩穆菁听见健身房有动静,她和陈军没事会练一练,左左右右可是很少去的,今天难得里面动静有点大,她走门口一听。 周懿,“疼疼疼疼疼,不要了!” 韩臻,“你给我受着!” 韩穆菁大怒,孩子都还在家呢,你们俩干什么呢!她猛地把门撞开,话还没开口,只见周懿趴地上,韩臻正在给对方松关节呢。 她弟弟倒是没察觉自己进来,韩臻掰玩右腿掰左腿,最后实在是无可奈何。 韩臻一巴掌拍在周懿大腿上,“你怎么这么硬啊?” 周懿桃花眼含着泪瞪了过来,你才硬,你全家都硬! 第五十二章 周懿是腰酸背痛的离开锦城的。 周二少一开始做好了被人刁难为难,一脸苦涩离开锦城的准备;也准备好了被人穿小鞋,大过年的吃不好睡不安稳的准备;他甚至做好了韩臻家里不同意这门婚事,要他低声下气拜见恶婆婆的情节。 但万万没想到,他会被跑步机给折腾成这样。 多普勒和平板支撑是哪个吃多了没事干的人想出来的? 走的时候左左右右模仿他扶腰的动作还被韩穆菁敲了脑门。 这两小口被送到了车道上,韩女士有再多不满,这个春节也压下去了一大半,再说了,又不是她过日子,她看了周懿一眼,又看了一眼韩臻,小声嘀咕,“这才大年初几呢,你们就走。” 韩臻给她理了理发丝,“知道今年走的早,不是都忙吗?” 韩穆菁瞪了韩臻一眼,又把目光落到周懿身上,姐姐想着自己揣着架子也是这么久了,什么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她道,“过了年,今年的清明记得回来。” 周懿一愣。 韩臻的父母走的突然,韩穆菁这个姐姐其实现在就算是韩家最大的当家,这话一出,是个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周懿刚想张口,韩穆菁继续,“那两位老人有喜欢的东西,来的时候多问问韩臻,他都记得呢,下次就别这么拘谨了,我…” 她伸手撸了一把周懿的头发。 “…我们家不差那么点,下次记得多住几天。” · 周懿回去的路上一言不发。 韩臻全程握着他的手,两人对视一眼,周懿的目光又落到了高铁外的景色上,许久以后他问,“你说,都是亲人,为什么你姐姐那么好,周礼就那样?” 直到现在,周懿都没有说过他和自己哥哥,还有自己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韩臻说过不去追问的,果真也是没有追问,于是他握紧了周懿的手,两人对视了片刻。 周懿道,“你要是哪一天觉得我不入眼了,记得早前和我说。” 韩臻嗤笑一声,“要不入眼了,还和你折腾这么久?” 周懿,“那是,你那姐姐那么厉害一人,我怕哪天你不想继续了,你还没开口呢,她就冲过来了,我哪里招架的住,”说这句话的时候,周懿盯着窗外语气带着调侃,然而巨大的玻璃却把这人的眼底透了个一清二楚。 那里面透着一丝苦楚,还有一丝难过。 韩臻见了一手盖了上去,他用力揉了揉周懿的脑袋,“想什么呢,要真是这样,我姐第一时间不是找你麻烦。第一时间肯定是把你藏起来,她怕的是我。” 周懿倒没想到,韩臻软下来了会是这样一个角色,男人恋爱了以后会如同变了人般。这人的眉眼完全柔和了下来,哪有之前那冷峻和凶神恶煞,周二少觉得脸上发烧。 他别过头去。 韩臻问,“怎么了?” 周懿不说,问就是发烧,问就是身体不舒服,问就是脑充血脸色发红。 · 大年初四周懿就把会开起来了。 公司里来的就是一些主干精英,周懿原本想接着这次老肖的事情把改进工艺的事给推到前排去,没想到这这次有了不同的声音。 “我觉得不成,周董。” 说话的是新接收处理邻省老肖订单的销售,这人姓黄,才刚刚坐上营销总监的位置,黄总摇摇头,“热固溶太贵了。” 周懿扭头一看,金祁也点头,“说的没错,太贵了。” 在场其他人看了这个架势,这新上任的董事长想大干一场呢,下面就提出反对意见了,本来还有人想站周懿这边,但是一想。 还是实话实说吧。 上次吕昭钺那教训谁都学会了。 “周董,听我们来分析,你那热固溶确实是好,污染少,施工快,但是前期成本还有施工温度什么的都要折算成钱,这热固溶啊,赚钱得大批量上去后,我们赚点稀薄的油水。” 大家点点头。 黄总不愧是重金挖过来的,这人有理有据,“市面上,肖工那边用的产品是中高档,市场价是20块钱一平方米,部分工厂用的是低端产品,那就是8、9块都有可能,对不对?那我们热固溶呢?” 周懿听了后,心中那点热血就平息下去了一半,他知道这个道理,但也是更想听听黄明怎么说。 黄明和金祁交换了个眼神。 “我们热固溶的定价是60块钱一平方米啊,大家。就将心比心,你们是工厂老板,你们看了这个价格,上热固溶还要有前期的施工线条整改,你们想着选什么?” 大家闭上嘴不说话。 这桶冷水的泼的及时,让周懿那点莽撞的心思顿时就安分了下来,他主动道,“是我想的突然了,确实,黄总说的没错。现在的情况是,限制污染的命令一旦下来,那么首先退场的就是那些刚刚说的劣质防护产品。” 周懿说到这里,黄明不由偷偷看了身边这位年轻董事长一眼,没想到周懿还是个听的进去劝的,那个韩大少当初挖自己过来时还真的没说错,黄明笑了笑,听周懿继续。 “目前的情况应该是低端产品会马上替代低端产品,而像肖工那些大的工厂,环保检测更严,他们的首要选择不是会是热固溶和水融法,他们的注意力会在我们的高端环保产品上去。” 办公室一片附和之声,周懿问,“那现在就开始控制成本,让一部分利润,先把市场抢过来。技术和生产那边有问题吗?” 生产的姜总也是个留下来没走的,“放心,量上去了车间的损耗反倒更小,我们薄利多销。” 这个时候金祁说话了。 “其实我觉得热固溶还能救一救,救的好的话,甚至这个会比我们公司其他产品还要好。” · 这话一出,其他人看金老的眼神都不同了,果真姜还是老的辣,这话一出,一个都没得罪,还站到周董那边去了。 周懿迟疑,“热固溶到现在也只是在万晨试了两个月不到。” 金祁问,“听说周董找了一个专业人才过来,那人什么时候能到?” 大家面面相觑。 金祁直接说了,“现在市面上,水融法产品的价格是50到60之间,热固溶为什么贵,是因为我们需要把升温的热能等等算在里面,新来的那位技术,能把热固溶的反应温度降下来吗?” 大家大喜,每个省的工业用电价格不一,一度电至少也是三、四块往上走了,加热时间长还要又降温过程,危险也大,要是能把当初的反应温度降下来。 有人插了一句嘴,“周董,就是从1200℃降到1000℃,都是七八百块钱啊!” 周懿本还做好了把热固溶放一放的准备,这些被人眼巴巴的一看,他不由愣了一下,“不是说热固溶不好吗?” “好啊,当然好啊。” 这倒是实话,不是因为您是老大想推才这么说的,手底下的人交换眼神,“可当初又没厂房,又没设备,又没有产品,你看看万晨的施工到现在了,有投诉和不满吗?” 合着你们也知道热固溶贵是贵了点,但是好啊。 原来是这样,周懿一开始还以为这群人是报喜不报忧没把万晨那边的事情上报自己偷偷解决了,没想到还真的是真的,不然他周懿这段时间怎么能那么轻松。 怪不得闵霈那种性子都不来闹,也对,花了大价钱买的东西不好,闵霈那玩意半夜砸窗户都要把人闹起来解决了。 “成,”周懿开个会又揽了一堆事,他承诺,“我一定去好好会一会那个技术工程师。” · 开完会回来,韩臻还在等着呢,那人要周懿先喝碗热汤再说话。 周懿面无表情把那汤灌了下去,这段时间不知道喝了多少汤汤水水了,他现在都已经对这件事没什么想法了。只是今天的有点儿甜,周懿看了碗底下的渣子一眼,也不知道这些到底是什么玩意。 他一个男人,补什么呀? 韩臻看他那模样,知道有事。 “又怎么了,你公司现在不是可以吗?” 那当然可以,韩大少你不知道挖了多少狠角色过来了,还默默地把这功劳献给了人事部。周懿脱掉外套,“上次包名章说的那个人,我还真的要去看看了。” 韩臻手抖了一下。 说到包名章韩臻就有气,他才挖来一个营销大佬还没赚到分呢,包名章就来抢人头了,而且连人都没见过,这笔帐就已经记在这人头上了。 “见什么。” 周懿倒是没听出来语气里那点酸,他实话实说,“公司想把热固溶的价格降下来,至少到50吧……” “50?”韩臻看了周懿一眼,“必须40。” 这周氏的高端产品多少啊,这价格都到中端去了,周懿眼睛一瞪,韩臻盯着手里的平板头也不抬,“我说了算,40,最多45。” 周懿插着腰,“现在能降十块都是奇迹了,你……” 韩臻看着他,“我是甲方。” 周二少嘴一瘪。 韩臻挑了挑眉,“我说了算。” 第五十三章 韩臻说要把成本降下来。 你的甲方爸爸要求你降成本。 周懿瞪了韩臻一眼,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韩少爷,我跟你说说市面上这些东西的价格,就你刚刚提出来的要求,就连我们现在周氏的高端产品都……” 韩臻头也不抬,“说到工作的时候就是韩少爷了,嗯?” 那个嗯的声音带着尾调,听上去充满磁性,又带着一点危险。周懿不知为何后背一阵发毛,却又不清楚为什么,他坐到韩臻身边,试图将谈判继续。 “这样吧,韩少,我们把产品分批次,一点一点,分阶段把那价格降下来。你先不……” 周懿眼前一黑。 他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韩臻那人扔下手里的平板扭过头来,对方的唇落在自己唇边。 周懿不敢开口。 韩臻微微用力了一点,周懿迟疑地把嘴唇张开了一点。 然后他们就维持着这个动作,唇齿交缠,但却也一动不动,吻是温柔而又缓慢的,就像是在品尝一口温热的小酒,唇齿满是余香,一点儿也不像上次那么激烈和粗暴,韩臻小心翼翼地,就像是在呵护自己的珍宝般。 这人撬开了周懿的牙齿。 自从他们上次在韩穆菁家门口接个过一次吻后,余下的那些时间里,他们俩的动作都是温柔而又疏离的。周懿不主动,韩臻就不确定对方到底想不想要,除了今天这次。 吻到最后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韩臻抚摸上对方的面颊,周懿闭着眼,下意识地再凑过去了一点,韩臻手掌用力,然后那人放在膝盖上的平板一个滑落,猛地砸落在了地板上。房间里两人从甜蜜的吻中惊醒,纷纷睁开眼,周懿一僵,韩臻动一停,身旁那人赶忙起身。 “如果你想要,想要这么做,降成本什么的,我,我现在就去查查资料。” 周懿说完了以后就回了书房,韩臻猛地往沙发里一靠,这人坐在那里抚上额头,韩臻沉默许久,还是没有随着周懿离去的步伐进去。 · 到了初六的时候,老肖那边的事情出现了一点转机。 之前说过,周氏的领导层大过年的连夜开会,对邻省那个项目的推测也只是工厂会把产品从低档提高到中高档,中档往上走一点点——最多就是把成本提高了,不会对整个加工工艺流水线进行大的整改。 这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对比之前那些国际会议召开什么的,弄得最严的锦城也只是关闭了排污量大的工厂,或者把重污染源移出居民区。 这还是锦城——国际化大都市,邻省那个会议再怎么重要,总不能越过锦城去了吧? 但没想到,这次还真的有点情况。 自打上次接吻过后那两人就没有见过面,初六那天早上周懿在书房接了个电话,那一头新来的黄总惊慌失措,“周董周董,大事情!” 周懿不由愣了半晌,最后才知道,黄明这次一去邻省,被一个大消息差点压断了腰。 听说邻省要作为全国改革示范点,专门推行绿色生态工业化了。 “周董,哎,周董啊,那热固溶就算成本再高,我们都要上设备啦!” 这消息一出,就是周懿都震惊了。不要以为‘绿色生态’这几个词是随便可以往任何东西上套的,这之间的差距,就像塑料之间那‘食品级’和‘非食品级别’的差距那么大。 以往那些工厂只要控制污染源和排放了还好,现在,那可是分分秒秒都要算进去。 监控量直接从百分级别下降到PPM级别。 从原先比较苛刻的环境,一下子就要掐着脖子过活了。 “那就上,之前老肖那边不是生产过吗,他有经验,”周懿撑着桌子站起身来,“叫能加班的全部来加班,施工队的都过去,先和老肖确认了,他想用我们就上。” 然后当天晚上,一则通知就下来了。 《有关XX省绿色环保生态化工业城市建设通知》。 · 得到这个消息的肯定不止周懿他们一家,瞬间周边几个大省的制造业就炸开了锅。往常都是看吉利大年初八上班的,今年初六就满了员。一半的是因为怕这个通知下来了以后,全国推广,倒时候轮到自己头上。 而另一半…… 那就是和周氏两兄弟一样看中了商机的。 周懿还好,热固溶是全国首家,吃还能吃口热乎的。但周礼就不是了,这人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逃到了新区,这水融法还没见到起色呢,还养那一大堆‘周氏元老’。 但是新区这边的工厂又是已经固定了的,赚钱吕昭钺空有一门技术却又不能在自家地盘上生产。 周礼那段时间还在找代生产车间,想尽办法来生产原先周氏那点老产品渡过难关。 没想到这个机会来了。 “周董,”赵吴换了个地还是像往常一样,这老狐狸精找到周礼道,“这是好事啊,这邻省的项目……” 周礼记得呢,“当初那项目是热固溶,怪不得老头子死了也想挤进去做一把,就是等这个。” 说到这里周礼就头疼,当初他巴结韩臻就是看中了对方这一点,只要韩家能从锦城那边透一丝上面的消息来,他们就不必现在这个时候才得到消息。事已至此,现在准备起来多狼狈,周礼越想越气,于是问。 “邻省肖工那里是不是早就上了那热固溶了?” 赵吴道,“没有啊,没上呢,那贵的要死的玩意至今都在万晨使用,没听着说是做出去了。” 哎?周礼听到这里不由来了点兴趣,合着韩臻没有提点周懿要早点做准备。热固溶起步晚,国内做的人少,水融法起步早,周礼这边竞争对手多的是。 如果是没得到消息前周礼还会犹豫一番要不要下重手,但是…… 如果周懿都没有得到消息,就说明这事稳妥的很,换绿色产品是一定的,甚至不用前期做准备。 那么就是个现成的好机会。 都是陪跑的。 说不定这次能够一起去争一把呢? · 初七那天,韩臻带着秦暮画老爷子出去兜风。 其实也是周懿忙,这种事情应该两人都到场的,但是韩臻这个孙媳妇做的比谁都好。秦暮画还没开口,初六晚上韩臻一个电话就过来了。 “外公,听说龙城大学明天有个老年教师的联谊活动,你去不去?” 秦暮画当然去啊,他这些年一个人孤着,平日里没少去参加这些活动。不过每次都是蹭人家的车,没想到韩臻这电话一来,老爷子都不用担心怎么走了,甚至还能把韩臻拿出去炫耀一圈。 “去去去,当然去,”秦暮画在屋子里打转,“明早上就来那小路口等我!” 老爷子上车坐稳了,韩臻帮着把手给人理了理位置,他道。 “您如果愿意,就搬过来和我们一块住。” 韩臻开着那辆路虎亲自接人,秦暮画喜气洋洋的,怕真的是今天要出去炫耀一圈,老人摇摇头,“哪,你们小两口二人世界呢,我怎么好去打扰。” 韩臻也不好多说,想着不如带老人去新家看看,怕是会有其他的想法。还没开口呢,老人问,“你和懿懿怎么样啊,那孩子倔,像我,处着还行吧。” “行,周懿其实挺好的。” 韩臻的目光落在道路前方,秦暮画安抚自己道,“虽然我不懂,也不知道周懿当初找了一个为什么又换了你,但是那孩子是个说到做到的,你放心,他答应的事情,说要陪你好好过,自然会陪你好好过。” 韩臻开车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秦暮画不查,老人到了地方就下了车,韩臻说不一同去了,但是会在外面等。正值农历春节时期,南方空气湿冷到可怕,韩臻站在车边,不知为何摸了一根烟出来。 这人和周懿说过自己不抽。 但不抽和不会抽还是有区别的。 韩臻站在寒风中深深吸了一口,他张口,淡蓝色的烟雾从嘴角溢出,韩臻想着刚刚秦暮画那些话,又重新抽了一口。 · 回去的时候周懿没在韩臻身后看见自家外公的身影。 “不是一起回来的吗?” 亏得他还真的下厨做了饭菜,照理来说,周懿和韩臻其实应该不会有人去下厨了,但是韩臻这个宅子这么大,却偏偏少了几个专业的人士。若是说清洁卫生周懿知道有人在做,但是这厨房…… 你可以说是韩大少故意的,也可以说是特意的。 韩臻走到周懿身后。 他伸手搂住了周懿的腰。 身前那人一愣,耳朵尖立马红了大半,韩臻低头嗅着对方的颈部,韩臻小声道,“今天晚上就我们在家。” 周懿哦了一声。 然后这人的耳尖更红了。 韩臻伸手,把身前这人转过来,他把人抵在门前不让走,韩臻捏着周懿的下巴吻了上去,却又浅尝辄止,韩臻慢慢地站直了身子,手却没有松开。 韩臻停顿了几秒。 “周懿,你是上次是因为在我姐姐在所以才吻我的吗?” 周二少脸色瞬间就就变了,他猛地抽离韩臻的手,这人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透着凶狠,韩臻心中咯噔一下,周懿甩手走至到前门头也不回。 “我走了。” “周懿。” 韩臻猛地抓住对方的胳膊,却没能把人拽过来,他难得用力,周懿转过身来时,那双桃花眼却已经是红的了。 “韩臻你个王八蛋。” 第五十四章 那一秒,韩臻觉得自己都已经不是自己了。 他把周懿搂在怀里,道歉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韩臻知道自己个头高大,却不知道这样抱起来,周懿小小的,似乎一下就要消失了一般。 他很害怕,就像是好不容易得到了想要的氢气球,自己却又主动把气球戳了一个洞。 “不是,不是,我只是……” 韩臻低头,他很多话找不到了,整个人都在因为恐惧还有喜悦在颤抖,周懿是动了真心的,周懿是生气了的,“听我说,我只是有点。” 周懿伸手推开这人,好让自己更好的呼吸,韩臻的表情带着一点震惊,更多的是内疚和后悔。周懿知道自己刚刚确实是气到了,但现在看到韩臻这般小心翼翼,心中却又**了一下。 周懿踮脚。 这是他第二次主动吻韩臻。 这一次比上次熟练的多,吻的技巧也上来了,不再是干啃对方的嘴唇,而是直到带着挑逗味道的轻轻舔过对方的舌苔。韩臻伸手,周懿没有抗拒,桃花眼弯弯。 韩臻弯腰,然后直接就把自己抱了起来。 周懿有点害羞。 这是当然的,韩臻一只手托在周懿的臀部,另一只手帮着对方勾在自己腰间,周懿本来腰就细,而且上次就在酒吧里韩臻就欣赏过了这人的腿有多长。 “不怕了?” 韩臻低头问。多普勒和平板支撑还是有用的,大腿还有腰有力多了,周懿一只大腿勾在那人腰部,听了这话脸红了大半,韩臻那点不安又涌动了上来,但是只见那周二少咬着下唇,手慢慢搂上了自己脖子。 周懿艰难地,迟疑地,把自己另一只腿也勾了上来。 “就…”怀里那人面红的想要滴血。 “…你等下轻点。” · 韩臻抱着周懿大步走进卧室。 亏得今天没佣人,亏得韩臻今天没把老爷子请来,不然还不知道这事要怎么走,他把周懿放在床上,那人躺在那里,像是未被拆开的礼物般。 周懿眨了眨他那桃花眼,眼睫毛微微颤动,他问,“要我怎么做……” 下一秒他就看不见了。 韩臻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对方的手掌炙热无比,放在眼睛那一处如同热毛巾敷上了一般。周懿只记得眼部炙热无比,韩臻开始和自己深吻。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一切,甚至淡淡的烟草味。 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要捂住自己眼睛。 韩臻兴奋的,近乎疯狂地亲吻周懿,他实在不愿意,不愿意周懿一开始就看到自己眼底的欲望,还有嗜血般的亢奋,他和对方深吻,一路下去,吻到了周懿喉间。 对方像是献祭般抬起了脖子,脆弱的喉间就在自己唇下,韩臻却停下来。 这人松开手。 满手都是湿漉漉的。 有人哭了。 周懿别过头去满不在乎地眨了眨眼,韩臻起身,心脏不知为何疼得厉害,他小声道,“你不是怕吗?” 那桃花眼还带着点泪痕,周懿看了过来,眼神中却不是柔弱,那人眼中有亮。周懿伸手抓着自己的衣领坐直了,这人双腿勾着自己的背,盯着自己道。 “韩臻,我总要知道上我的人长什么样吧?” 然后韩臻立马满足了周懿这个愿望。 周懿纯洁的像是处子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但是韩臻知道为什么了,那人白,皮肤又嫩,几乎是用力碰一下就能留下印子,韩臻一路吻下去,刚刚才含上乳头周懿就喊疼了。 “疼!” 韩臻细细咬着那一圈,周懿跨坐在自己身上衣衫不整,衬衫还在身上,那人露着背,肩胛骨随着韩臻的动作微微抽动,如天使展翅般让人移不开眼。 “轻点……” 韩臻抬起头来,一道银色的丝线从他的嘴角连接到周懿胸部那红艳欲滴的乳头上,周懿脸色又红了点,韩臻手不老实,揉着这人的臀部问,“就疼了?” 周懿点头,想说还是带着点傲的,他不敢说自己刚刚舔着舔着也觉着舒服了,只是跨坐在这人身上扭了扭腰,韩臻揉着自己的臀部的手法让自己不由有点儿心跳加快,他觉得前戏有点太多了。 “疼得很,要不你就直接做了吧。” 他弯下腰来,在韩臻耳边轻轻道,手却沿着对方的后背往下滑,逐渐伸入了韩臻裤缝之间。 “这样还快一点……” 周懿整个人缓缓往下坐,他刚刚一直都是那种坐莲姿势,双腿缠绕在韩臻腰间,现在这人整个往下走,双腿一松的同时,还不忘记伸出舌头。 周懿红澄澄的舌尖一路向下,从下巴尖一直滑过韩臻喉部。 喉头耸动。 “谁教你的?” 身前那人猛地抬起周懿的下巴来。 周懿面露迟疑,“不是你以前说我技术不好,要我好好学学的吗?” 韩臻下半身都快炸了,你给他说这个,他今天可要周懿这小妖精知道什么叫学以致用,他猛地把人推到在床上,整个人压了下来。 周懿毕竟也只是在小碟盘里学习了点,怎么知道真枪上阵会是这么刺激。 “哎哎。刚刚说好了轻点的,啊……” · “轻点,轻,轻点。” 说话的那个死死抓住床单,韩臻却没有停下,周懿弓着背,韩臻俯下身来,“这才只是扩张,等下真进去了你怎么办。”周懿慌张地想要回头看一眼,他可是还记得韩臻那尺寸的,没想到就这么一下,那人挤进来了一点。 “疼!” 是真疼,周懿眼角又带泪了,可是韩臻却没有停下,那人一只手在自己下身缓缓搓揉着,一只手则死死搂着自己的腰。周懿看了那么多小碟盘,却不知道第一次这么疼。 他觉得他被韩臻劈成了两半。 “不要,拿出去,求你……” “等下就好了。” 韩臻咬着牙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周懿半跪在床上却疯狂地在摇头,那人想跑,韩臻动了一下腰,周懿瞬间就趴下去了。 身上的人开始动了。 房间里响起了不规则的叫喊声,一开始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其他的声音,又带着一点点哭腔,后面慢慢的好了,哭腔里带着一点魅意,尾调从一开始的平缓逐渐往上走,就像是一只猫逐渐找到了讨好人的声音,但更像是和房间里那肉体拍打的声音对上了节拍。 · 韩臻第一次做完的时候,周懿没有出血。 红肿可能有一点,但是看不出来,这人把避孕套摘下扔到一边,周懿瘫在床上盯着那个套套,他双腿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敞开,全身上下都带着一种诡异的粉红。 那时候周懿不知道自己是被操傻了,还是真的是运动过量缺氧了。 韩臻还跪在自己双腿之间盯着那一处不放,周懿抬脚踹了踹对方。 “你说的量那么多,射在里面会是怎么样?” “多吗?” “我现在还感觉你在里面。” 韩臻跪坐在那里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周懿像是傻了般抬脚触碰了一下对方那软绵绵的阳物。 “刚刚那么威风,现在也就只有这样了。” 话音才落,周懿感觉到脚底下那东西变了。 “对,我的量那么多,”韩臻把这人往自己怀里拉,“我多射几次在你肚子里,看看是什么样,要是怕看不见,我就抱着你在镜子面前好好看!” 第五十五章 周懿可算知道‘标记’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了。 不是盖章认定了的意思,是被标记过以后,一切真的都不同了。 他觉自己全身上下现在都是韩臻的味道。 连骨头缝里都是。 全部都是韩臻那人的气息。 周懿受不住了。 且不说韩臻这十年等待确实等久了点,但周懿那是什么身板,这人身子骨本来就硬,整个人松骨还不到几天,这韩臻结结实实一折腾。 这都快散架了。 他现在可知道韩臻那玩意前段时候扳着他大腿来回掰来掰去干些什么了,这鬼分明是居心不良,从一开始就算好了要在怎么折腾自己! . “起床吗,还是不舒服要继续睡?” 韩臻往床边一坐,那边床面顿时塌了大半下去,周懿就算装不知道也要知道了,这人从被缝里看了韩臻一眼,又缩了回去。 韩臻知道这是在生气呢。 “好了好了,下次你说停就停,”韩臻伸手,宽大的手掌从被缝中间伸了进去,那人抚摸过周懿的后背,韩臻体温本来就高,被子里的人不由一个激灵。 周懿不由再瞪了韩臻一眼。 “是我的错。” 那人的手停在腰尾,手掌炙热,确实捂的很舒服,但周懿不领情,韩臻只能再次道歉,“从浴室出来了后在门上那次确实为难了。” 周懿趴在床上,不去看那人,看着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其实这人满脸通红,只是不愿开口罢了。 韩臻还在帮自己揉腰,周懿闭上眼裹在被子里,他现在就光只是呼吸都能闻到韩臻的味道,指尖还有抓过韩臻后背留下来的触感,每片肌肤似乎都还在发着烧。 全部都是被拥抱过后的余韵。 周懿趴在那里想,现在这可怎么是好,什么都是我主动的,这以后,还要他有什么脸面去见韩臻这人。 . 这小两口斗嘴风波刚刚过去,没想到问题又来了。 然而目前最主要的问题是…… 不是周懿躺在床上起不来,也不是韩臻新婚余韵还没过去。 是今天就是大年初八了。 谁都知道,周懿作为新董事长,新年第一次工作日今天怎么说到要去公司一趟。这人才刚起步,事业那么忙,年初八公司大会怎么说也要露个脸。 “不去了。” 韩臻盯着周懿颈部的红斑,“就说你有重要的事。” “什么事重要到我一主持全场的都不能去了。” 周懿挣扎着起床,一边动一边喊疼,主要是关节还有肌肉,臀部的不适感让他动作一顿,最主要的是,药膏黏糊糊的,让周懿想起来了昨天晚的一点什么。 “就说甲方要求的。” 韩臻伸手搂住周懿的腰。 “哪个甲方会有这种要求!” 周二少瞪了对方一眼。 “你的甲方爸爸说,他对你们公司的热固溶工艺很感兴趣,使用这么久了,没想到你们热固溶这工艺运行平稳,还没有出大事。” 周懿挂在韩臻手臂上。 “所以甲乙双方决定深入探讨一下后续工作,特别是……”韩臻目光落到周懿胸膛,衣领有点大,红肿的**一览无遗。 “长期反复使用地方的损耗与修复。” 周懿整个人都红了,“妈的你敢和人这么说我就和你急!” 谁说周二少听不懂黄段子了,这不听的挺好,韩臻抱起人,“换药了,一身药味,你能去干什么?让人闻到了分分钟就知道了,再闹,再闹把你锁屋里!” . 于是我们的新任的周氏董事长就在家里爬了好几天。 出什么事啦? 一开始还把大家吓着了,大家风言风语,以为热固溶或者周氏又出了什么大事,谁也没想到是两个年轻小情侣一时间没把持住。后来有人去万晨转了一圈,才知道没事。 那就是有别的要忙咯。 手底下的都聪明的不再打扰了,但是周懿躺久了没事做了,整个人都觉得要废了。 他握着手机想了想,包名章上次说的那个技术工程师到底行不行,要不? 还是问问? 他于是一个电话过去了。 这个时间点,留在老家的上班人士已经很少了,大多数都已经回了工作地点,学生的话,越往上走,越没有寒暑假的区别,再加上那位还是个海龟。 于是周懿打电话去问的时候还犹豫了片刻,他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没想到人还在国内呢。 后天就能赶到龙城。 “成啊,小胖子,难得这么厉害啊!” 周懿心里想着好,后天我至少就能站起来了吧,就去面个试,最多坐个一两个小时,能有什么事。 · 面试顺利到令人出乎预料。 那个叫小梁的男孩子,不,梁麒,百分之两百符合周懿他们的要求。人家十六岁上大学,二十岁读博士,修完基础化学后就到国外和导师专攻新技术。 如果不是梁麒他一心想混制造业。周懿觉得就这人的能力,其他行业早就年薪百万走起了。 “小梁啊,是这样,我们问你个事情。” “您说。” 金祁今天就是来扮黑脸的,“知道你是专攻热固溶这个方向的,我们呢刚好做了一批产品,总是不合格,结果呢,一换好材料,又好了,就想问问啊,这东西,都必须用这么好的材料吗?” 这话里有话,全部是坑,知道周氏情况的都知道吕昭钺当初生产周懿的东西,那是换了好材料也做不出来了。还是后面启用新管道新设备才把现在供应给万晨的货做出来。 梁麒听了这话,第一句是,“你们光换材料,没换设备吗?不对啊,要是你们之前用了劣质材料,那么整个反应釜都污染了,再在这个上面是做不出来的。” 周懿心里一咯噔,知道这个梁麒是真有点东西的。 金老大喜,“你说。” “这热固溶说是难生产,难操控,其实就是里面不能带一些微量的金属离子,而这原材料里面,就比如铝这种东西,上面裹不裹膜保不保护都会影响反应进程。” 梁麒也不管对面的人听没听懂,“要是之前此等商品污染了体系,那就别用那些设备生产啦!” · 这次面试是金老陪着来的,老人也是很满意,但是要这个才出校园的撑起整个周氏的原材料车间,他还是有点迟疑。 “是这样,我和周董对你很满意,就是想问一下,你来我们这里主要是为了什么?是钱,还是机会,还是?” 制造业工资天花板就在那里,十几年经验丰富的老技术总监也只是百万左右,和其他行业动不动就天价合同的不同,制造业苦,制造业累,而且制造业并不是新兴产业能够快速飞黄腾达。 金老和周懿对视一眼,没问出口的话是,你这么厉害,来我们这里干什么? “我不差钱,”这话一出梁麒就知道说错了,他改口,“不是钱的问题,是我最想要的是找个地方验证我那些结论,我……” 这人张口,又改口,“主要是能给我一个宽松的环境来搞我想搞的那些东西。” 周懿他们明白了。 这年头,不怕家里没钱,不怕孩子不上进,就怕想法太多太有实力。梁麒家条件不错,没有什么毕业就要赚钱买房的负担在肩膀上,人又聪明,想法是一个又一个。 他来周氏很简单。 因为周懿他们提的条件太简单了,梁麒只需要一个月就能把全年的任务完成,但是他要的是公司剩下十一个月不管自己,让自己去胡闹折腾。 周懿和金老再深深地对视了一眼。 周懿笑了。 “好!” 梁麒一愣,他之前和不少人人谈过,大家都没同意,毕竟工资水平摆在那里,请你来是来赚回本的,怎么可能让你玩那么个七八个月,他赶忙伸出手。 交握时周懿眨眨眼,“只要你那十一个月不把我公司炸了就行。” 梁麒的好感度瞬间就上来了,走的时候他追在周懿身后喊了句。 “周董,我有个东西忘记给你了。” · 周懿还讶异了点,本以为是热固溶专业那方面的资料,没想到却是一卷薄册。 “这是?” 周懿迟疑,梁麒笑了,“我是唐梦倩,梦倩姐介绍过来的,这点你不会忘了吧。” 这下记起来了,周懿大惊,“对对对,剧本,我还没看过这种东西呢,她是真的想让我们看一看?” 周懿不由纳闷,他虽然不懂也不接触,但是剧本这东西为什么直接给他,那唐梦倩也不出来见个面什么的。但是梁麒实在是太让人满意了,他想着就算是敷衍,这钱也要出。 梁麒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了,今天的目的都达到了,还有以后就多多关照了,周董!” 周懿赶忙笑着应了。 他还抓着剧本站在寒风中呢,车正好眉来,于是周懿翻着看了第一页。 他愣在那里。 韩臻说,剧本是有的,只是你不知道是演给谁看。 【……男主对女主道(面色严肃):这样吧,如果你真的不愿意被你们家操控的话,那就和我假结婚。】 周懿冷笑一声,飞快地翻到了后面。 最后一页有个令人熟悉的手写字体。 赠:梦倩。 【第伍战】 【剧本胜】 第五十六章 剧本的故事很简单。 这东西甚至算不上是剧本,周懿坐在车上匆匆看开看了一眼开头。 剧本标的是都市爱情轻喜剧。 【曾经有一对青梅竹马,少年爱慕少女多年,然而家中变故,不得不与对方分别。两人临走时互相订下约定,日后必会再重逢。】 周二少冷笑一声,再翻一页。 【……只见那男人骑着白马而来,女主站在楼上往下看,一队人马将将在楼下停下,男人抬起头来问,“楼上那位是谁?”】 【有人赶忙道,“这位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唐小姐,就是被家里按着定婚的那个。”】 【男主握紧了手里缰绳,道,“我和她也是旧识,怎么会落得这个情况,上去见一面也好。”】 “什么鬼,现代都市轻戏剧说的像是民国时期一样,哪有人站在窗台边往下看,刚刚好就是骑马的……”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没了声音,周懿只觉得自己喉头发干,嘴中没了味道。他还记得去年夏天和韩臻演的那第一场对手戏,他早早的到了地方,那人和自己说。 “来了以后先上二楼,等我过来。” 那个时候周懿想着,演演也就算了。 后来韩臻骑着白马而来,周懿站在窗台边上直抽眼角,那人指责自己做的不好,演的不像的时候,甚至把‘我在演艺圈刚好有人能够指导你’这句话都说出来了 可他没想到,还真的就是—— 演戏。 · 周懿今天过的浑浑噩噩的,那剧本卷成了一团扔在角落里,但那白色的封面是如此的刺眼,黑色的坐垫这么一衬。 就算是闭上眼也觉得突兀。 周懿假装不查,但又时时刻刻的想着,等到了家门口司机问他要不要下去的时候,周二少都已经走到家门口了,都折回来把这剧本揣到了怀里。 但是这几张纸的玩意,放在怀里不知为何就是杵得人心窝子发疼。周懿进了院子,才看见外公今天在呢。 “外公,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身子骨不好,然后小韩接我从俱乐部回来,路过就来看看了。” 老人毕竟眼尖,手一摸周懿那小脸,“怎么了,这脸白的,出事了?” 韩臻刚好从那一边出来和周懿对上了眼,周懿立马别过了头去,但一想到自己这般动作一定会让韩臻察觉,他又看了过去。 秦暮画看没人回答自己的问题,于是顺着自己外孙的目光一看,见韩臻就走廊那头,不由心里明白了大半。 “这是,见了人害羞了不敢说?” 周懿刚想开口说不是呢,但一想这么误会了也好,他躲过秦暮画那笑意满满的目光,侧过脸道,“我今天刚刚面试完,一身烟味先进屋去换身衣服。” 他离去的脚步匆匆,路过韩臻的时候头也不抬。但主要也是刚刚新婚不就,韩臻还以为周懿是害羞了,没有仔细注意周懿刚刚的失态,韩臻从台阶上走下来。 “外公,要不就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房子空着也空着,地方大,你还有条件在外面架个架子写个字什么的。” “不用不用不用,”秦暮画摇头,“我还得照顾家里那点菜呢。” 说到这里,秦暮画倒是笑了,老人点点韩臻,“你们啊,年轻,懿懿的脖子上还带着印子呢就让他出去外面跑了,克制一点,都是成功人士了,你们也要照顾一下自己的形象。” 韩臻知道这话出口了,秦暮画这边算是正式承认了自己。两人又聊了半天,外公突然问,“对了,懿懿怎么去了那么久。” 韩臻赶忙道,“我去看看。” 话音才落,周懿就已经回来了,那人换了衣服又洗了把脸,看上去精神了许多,一家子和乐融融,倒是看不出任何一点不妥来。 然而其中滋味,估计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 由邻省那边弄起来的绿色友好工业项目就这么轰轰烈烈的推进起来了,文件是年后下发,但实际上操作是从今年六月份后,也就是七月第一天正式开始实施。 这大半年的时间,就是让大家做好准备的。 邻省老肖可是这段时间一下子熬白了头。 你说抓环保弄环保的,之前风声那么多,一个个都不在意当成了耳边风,现在一个命令下来,简直是要了他们的命! 你说要是改产品就好,可,可这改工艺的事情,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老肖左请右请,但是没想到最后一个电话下去。 竟然把周氏新上任的周董事长给请来了。 · 老肖是在工地上找到周懿的。 在施工工地上监督施工都不是给人干的活,尘土飞扬不说,尖锐而又刺耳的机械轰鸣声一声一声地撞在耳膜上,是个人都受不了,老肖远远地看了周懿一眼。 那一位带着安全帽站在车轨边,倒是不顾那满地油污。 要说长得好,老肖这么多年还没看到过比周懿长得更好的二代了,不比电视剧上那些带着胭脂粉气的小生,周懿带着一种爽朗的俊美,那双桃花眼更是让人挪不开眼神来。 老肖每次见了心里都嘀咕,亏得自己当年结婚的时候没有遇到周懿这般人物,不然说不定也走上了同性婚姻那一条道路上去。 “周董啊!” 这称呼已经要改口了,老肖别的不说,是真心疼周懿这花一样的人物别在工地上伤着磕着了,“你来了就早说,来这里干什么。” 周懿正盯着施工现场不放,他带着防尘口罩,现场味道诡异,这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施工场面上那套老旧设备,半晌以后才发觉老肖到了身后。 “什么?” 施工的噪音把大半边声音都掩盖了下去,周懿指了指耳朵,做了个口型,“有耳塞。” · “你来做什么,你亲自下来做什么!” 老肖领着周懿往外面带,老肖是个实诚人,一路上嘴巴不停,又是什么上面催的紧啦,又是工期时间太短了,然后就是作业人工成本太高。 周懿不说话,因为这人是为了避开韩臻才过来的,也是临时起意。老肖不停朝自己倒苦水,“你啊,年轻别入这行,这味道大的,伤身体嘞。” 周懿和老肖从工地上走了出来,隔了老远都还听见身后机械的轰鸣声,周懿把耳塞拿了下来,万分不解地问,“肖总,你那工地上怎么变成露天施工啦!” “查的严!” 老肖吼了一声,又下意识地闭上嘴,知道自己说多了。他带着周懿去了前面的办公室,那边好歹安静些,“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查得严,”老肖眼睛四处瞟了瞟,压低声音道,“不是每个工房里都有危害物质检测仪器嘛……” “也不能这样,”周懿在这一行里待久了,就算知道怎么避开检测,但有些事情是不能干的,“第一,你们这露天排污不说,就说工地上尘土那么多,你就算是做了防护层也得被灰尘给毁了,这就是糟蹋……” “别别别……” 老肖做了手势,表示周懿别说了,“我和你说,我给上面打过报告了,他们又要赶工期又要取这个巧,不可能,肯定是不成的,真出了事不怪你们……” 他这段时间也是心累,老肖插着腰直骂娘,“妈的,就是要上面那群人知道疼了才会听你的劝,任他们糟蹋去,小老弟你就当不知道,赔了钱算他们的!” · 周懿听了八分懂,看样子老肖也被这事折腾得够呛,露天施工老工艺污染和损耗更大,那就是说热固溶还真的在这邻省有自己的市场。 “那肖总啊,现在要是能把这排污降下来,你什么都能接受?” “都能都能!”老肖头也不抬,“只要是你能让我们把今年的订单扎扎实实完成了,再贵都能!” 这位粗汉子正忙着给自己沏茶,龙城这周边区域倒是有一点好,什么地方都喜欢喝茶,喝茶礼数大,但老肖也不在乎什么文雅人做法,直接一把茶叶一壶白开水下去。 “说到这里,老弟你既然来了,有件事哥哥我还是想让你开个口——” “你说,”周二少赶忙说别客气。 “就,就是这样,”老肖拉长了声音,“现在不是二月底,眼见着三月份就要来了嘛,我们是听上面说,说是要先环保督察下来……” 他帮忙把茶杯往周懿面前推,“喝茶,喝茶。” 老肖犹豫了一下,“你们公司听说当年就搞过这方面的环保节能审查吧,还是国际化最严格的标准。不问你别的,就问……有没有什么好的方法教一教哥哥我们。” 周懿脸色瞬间就沉下去大半。 “你从哪里听说了周氏以前弄过这环保审查的事?” · 五年前,周老爷子还当家的时候,周懿刚刚入职。那个时候老爷子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在所有人都没准备的同时,突然提议想要给周氏拿下一个进入国际化环保标准的凭证。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一两年或者几年就能做到的事情,就拿汽车行业来说,VDA6.3,ISO9001,TS16949这三个行业标注,简直能把一个普通人一辈子的职业生涯耗进去。 更别说周铭你突发奇想,突然想弄到的这个环保凭证。 然而就是五年前的这次周铭的突发奇想,才使得周懿他一个二少爷背井离乡一去三年迟迟归来,难道是老肖这人知道了什么,难不成自己那事连隔壁省的人都知道了? 第五十七章 周懿径直握上茶杯,老肖赶忙道。 “烫烫烫烫烫!你别!” 周懿猛地一松手,水洒了大半去,老肖心疼对方那修长的手,“哎啊,你看你,没烫着吧,你这也是怎么这么不注意……” 周懿捂着手腕看老肖在那里忙碌,嘴角沉了大半,这人平息了许久的心跳,换了个语气才道。 “肖总刚刚是在问?” “就是听说你们那边查的严,不是看有没有什么办法,你不是有经验吗。至少在这方面还是要向你们公司学习。” 老肖头也不抬,没有察觉到周懿脸色的变化,这人拿湿毛巾开始捂周懿的手,“就我们旁边的那工厂,以前不是很少查工房嘛,他们就把设备拆了,昨天突击检查,不就……” 周懿谢过肖总,他盯着对方的双眼,“就这个?” “当然就这个了!”老肖激动地很,“听说要坐牢啊!” · 周懿的心放下去了大半。 他在脑海里找了找,尽可能谨慎一点地问。 “那倒是,要想动防治污染设备必须得到你们这里环保部门的许可,还要到行业环境保护主管部门备案,”周懿也不敢把话说全,“你们旁边那工厂到底是私排私放被查了,还是拆除设备被查了?” “不知道啊,不知道啊小老弟,人心惶惶啊。” 老肖一脸心事,他仔细看了看,“手没什么事呢,放心,”这人坐到茶几后长叹一口气,“上一次你那热固溶的事出了以后我心里就不舒坦了,这次一看,结果还不如当初用你的热固溶,哪有现在这么多事。” 两人沉默不语,周懿也知道不能把周老爷子当初的打算透出去,更不能说其实我们家就是盯上了你们这国际会议呢,他安抚老肖。 “刚刚不好意思,不在状态,这事急不得的,无论是环保督察还是工业生产,都是急不来的,我们知道,上面也肯定知道,这一次肯定只是整改,你只要……” 老肖斜着眼睛盯着自己。 周懿笑了,“只要不违反规则就可以了。” ·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但是老肖却估摸这出来了点什么,他指了指外面,“那……” “不触霉头的事不做就是,能尽早完善的尽快完善。” 周懿垂下眸子,修长的眼睫毛投下一片阴影,要是五年前,他可不会这般开口说这种话出来,老肖心里有了底,立马就给下面打了个电话。 “叫他们今天能做完的快点做完,能收班的快点收班,能进厂房的都进厂房!” 这般安排完了以后,老肖慢慢坐了下来。 他和周懿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周董,”老肖刚刚差点喊成了当初的二少,这人有点紧张,老肖搓了搓大腿,“你那热固溶还是要上?” 周懿眨眨眼。 老肖声音立马就压下去了,“我和你说,工厂现在一边赶工期一边确实想着换工艺,你那热固溶还想回来,那就得快。” 周懿抿了一口茶。 “为什么?” “你哥哥啊,”老肖挑了挑眼皮,“你哥哥的心思还在这边呢,他们手底下当初就有人和我们上面的那几位角色关系好,你得快点!” 周懿心领神会,明白了。 ·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老肖也听到了龙城一点动静,这人是真的对周氏分家那点事情感兴趣的。 可他想问又不好问,毕竟听说周氏分家这件事里面水深得很呢。见周懿手指有点微微发红,他站起身。 “哎,你们这金贵的娃娃啊,上工地来干什么。烫到了你又怎么好回去和你那男朋友交代?” “男朋友?”周懿好奇。 “不就那韩少嘛。” 周懿这才记起来,就算上次自己和老肖说了韩臻的身份,在外人眼里,自己和韩臻是还没结婚的。 老肖说是这么说周懿,但又到旁边的临时厨房转了转,等到周懿一抬头,这位粗糙的汉子竟然为自己弄了瓶冰可乐来,周懿赶忙谢过,老肖摆摆手,“不是,弟弟你手机刚刚是在响吧?” 周懿一愣,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嘴角下意识地上扬了半分。 是韩臻。 · 韩臻:【拿一个纸条围着你左手手指最粗的地方绕一圈,我看看长度。】 周懿目不转睛,盯着手机喝了口可乐润了润喉咙,老肖坐在他对面,一眼就明白了大半,只见这周懿刚刚还严峻无比的眉眼瞬间就化开了大半。 这外人一看,一下子就知道了些什么。 老肖嘿嘿笑了两声,“听说你戒烟了啊。” 周懿放下手机,“戒倒是戒了,主要是有了个约定…”老肖全程盯着周懿的不放,只见这人站起身来,倒是问了句,“…这里有白纸吗?” 老肖赶忙说有。 这年一过完,周懿就开始为了热固溶的事情奔波,而韩臻也出了国,两个刚刚尝到滋味的小情侣就这么分开了。周懿其实心里隐隐想着也好,在弄清楚剧本之前,两个人有点距离也好。 这段时间以来,韩臻和周懿倒是一到两天一个短信。 不问别的,大多数时间韩臻只有一句。 【今天抽烟了吗?】 这次漫长的寒假,倒是让那位大爷把周懿那点恶习了解的透彻,若是没人监督,周懿忍了一两天实在惹不住了以后,绝对又会开始重新抽起来。 但韩臻那人确实厉害,有的时候周懿想阳奉阴违一次,都被察觉到了。 今天没问抽烟的事就说明对自己极其信任。 · 工地上什么都不缺,唯一缺的还真就是纸,老肖和周懿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张白纸,最后就连尺子都是用卷尺来代替的,周懿低着头在大拇指上绕了好几下,这才意识到韩臻这是什么意思。 也不明说,五个手指头谁知道是哪一个,难不成还顺着数一一报下去? 他面颊一下子就红了。 老肖是过来人,光看周懿动作一僵,把卷尺从大拇指上一退,往食指上绕就明白了大半分,他站在那里看笑话。 这年头没想到还有人在工地上测量婚戒大小的。 倒是周懿面无表情绷着脸就把数据测完了,实际上这人耳尖发红,但毕竟都已经领完证了,睡都睡过了,还害羞这一点干什么。 但可能就是韩臻作为一个大男人在这种小事上难以开口,只好说是‘最粗的手指选一个’。 老肖抿着嘴看周懿在那儿磨磨蹭蹭的,一副就是不想发短信的模样。 看样子啊,周懿这位优质青年,也要踏入婚姻的坟墓了。 · 手指都发红了都还不把这数字定下来。 周懿在其他事务上是多聪明的一个人啊,工作上能当机立断,但偏偏在感情上还差了那么大一截。不如直接说,绕着弯多费劲,周懿一边暗自嘀咕一边慢慢展开手里的卷尺。 “这,”他仔细看了半天,“应该是这么长吧” 老肖结婚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怎么记得怎么测量戒指大小,周懿只能把工作上的事情放到了一边,想着韩臻怎么说也不好糊弄,周懿于是坐下来又重新绕了一次,才坐下,视频通话就响了。 周懿随手推开,韩臻的声音在那一头悠悠地响起。 “不是不会吧?” · 周懿举着手,抿着嘴示易了一下自己并不傻。 看到卷尺被夹在无名指上,韩臻顿时心情好了大半,定眼一看,又察觉那人手掌发红,韩臻一看那后面的背景就明白周懿这是在工地上,他在那一头叮嘱。 “宽松一点好,记得夏天和冬天的尺寸有点不同。” 视频那一头,周懿低着头倒是看上去一副乖巧的样子,站在周懿身后围观八卦的老肖实在忍不下了,这韩大少到底长什么样啊?那人悄悄凑过来看了一眼。 韩臻眼睛尖,察觉到周懿身后有人,他又打量了视频里的背景片刻,于是问。 “今天还在工地上加班?手怎么了?” · 韩臻还在南半球,难得抽出时间想见一见周懿,但还是时时刻刻记得国内的时差的,周懿手上动作一停。 “没事。”周懿把手往后挪了挪,好不录进视频中,“就是刚刚碰了点热水。” 韩臻心里一想,周懿那么怕疼,估计是在外面受了伤也不开口的,于是说,“你就忙去吧,不用量了,你那尺寸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哎,不忙不忙,”偷偷看热闹的老肖赶忙插嘴,“一点都不忙,周董刚刚在工地上都忙得快晕过去了呢,你们再聊一聊,大兄弟你可别让他再出去了。” 老肖这话一出,周懿这才记起来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他不由瞪了老肖一眼,这位老大哥也不害燥,笑着道。 “戒指都要买了,你上次都说这个人是你老公了,你一个休息时间和人家多聊聊天怎么了。” 这句话倒是把这两人的关系点了个透彻,周懿脸上又带了点血色,但是眼睛一瞟,墙角那白色的瓷砖不和那剧本一模一样的颜色,周懿心中闷得一疼。 他压低声音,“瞎说什么。” 第五十八章 韩臻不开口,却在视频里看了个全,这人也是心里透彻的,这人闭口不谈刚刚戒指大小那件事,只是和老肖打了个招呼。 “周懿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了。” “哪里哪里,”老肖喜气洋洋,“今年过年的时候和周董打电话,他说韩总你是他老公,今天这么一看,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老肖是真的不知道上次周懿和自己说的这称呼是真的,还以为是情侣之间的喜称,倒是这边韩臻知道这件事了以后眉头柔和了大半,这人含笑看了周懿一眼。 毕竟新婚,周懿可再沉不住脸不脸红了,他干脆打断两人寒暄,进而介绍,“韩臻,这一位是邻省工地上的负责人,肖总,肖安邑。” “这一位,”周懿斟酌了半晌,轻声道,“这一位是韩少,韩臻,是我丈夫。” 那一头韩臻没了声音。 · 老肖活这么大,他可是第一次见到视频聊天都这么正儿八经介绍人的,而且这哪是介绍老公,这分明是在介绍客户给自己认识。 但再看周懿那语气,却又带着点什么味道,老肖心里明白韩臻这位大爷确实是什么惹不起的朋友,老肖拘谨地笑了笑,找了个话题就跑了。 周懿看到老肖跑了就知道那人暂时不会过来了,他犹豫了许久才看向屏幕,倒是韩臻接过刚刚的话题开了口。 “男人正常都是18到22,”这人语气平缓,“你这段时间别吃多了,不过手大好,手大抓钱。” “嗯。” “我的事你没说也好,你一个人在国内难得应付,等我回来再说也行……” “韩臻。” 周懿想着瞒着也不是事情,他坐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气后问,“你以前和我说你在娱乐圈里认识人是怎么回事。” 他屏住呼吸等答案,没想到那一头韩臻却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我刚回国的时候有人教我怎么融入圈子,介绍了几个人给我认识,其中就有娱乐圈的。” “……” 周懿张嘴又闭上。 “有人和你说什么了吧?”韩臻猜出来周懿这段时间有点反常的原因了,“你一打算去锦城我就知道会有人给你说风凉话,放心。” 周懿抬头瞪了一眼,还放心。 韩臻笑了,“陪我的都是女性,我是天生的同性恋。周懿,你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你以前的小妖精砸场子砸到我这里了!周懿瞪了一眼,又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吃醋吃的也不像是一个大男人,他回了一句韩臻的嘴,两个人又扯了半天。 韩臻突然道,“等我回来,我亲自给你量一量手指,别又小了。” 那一句话如同一道暖流浇在了周懿心头,这人点点头,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 韩臻直接把这件事挑开说了,周懿之前那点藏在心里不开口的龃龉顿时一扫而空,而现在他一清醒过来,明白了。 如果那位唐梦倩女士有那么大的本事,都瞒着韩臻绕道包名章身上给自己做文章看,上次那个叫梁麒的小青年再怎么优秀,他现在心里都多了一个心眼。 周懿一边走出工棚一边和公司打电话。 “蒋总啊,问你件事,上次我们作废了的那么多热固溶产品,没扔吧?” “还没,还没,但是周董啊,刚好公司里面刚刚才开完会,这些积压下来的危险化工废料,难得处理,请专人还要花大价钱,能不能?” 姜守信是个勤俭持家的,这人拐弯抹加地问了句,“能不能掺到其他东西里,搅和搅和一下就给处理了?” 周懿道,“好啊。” 姜守信大喜过望,然后听见周懿轻飘飘地讲,“问题是你要加到什么东西里去?” 生产部部长立马没了声音,周懿语重心长,“东西不要扔,不是要来一个博士吗,到时候把东西交给他。” 打完电话以后周懿也想了想,梁麒你不要怪我对你太狠,主要是介绍你来的人心思不对,我之前那么看好你,现在怎么说也要提防一下,于是周二少一电话过去。 “梁博啊!” “在呢。” · 那一头梁麒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还在享受回国放假以及工作之间最后一个悠闲的假期,周懿听了对方这喜气洋洋的声音,又看了一眼自己。 他这个董事长还在工地上呢。 周懿咳嗽一下,“是这样,还记得我们上次说过的,我们公司曾经有一批热固溶产品不合格吗?哎,我今天听人说了一下,说是这东西还能用。” 梁麒来兴趣了,他追问,“谁说能用?” “就施工工地上说,”周懿四处看了看,正巧看见老肖又回来了,他干脆抓了个替死鬼,“就邻省有个项目,这边工地上有人打包票说能用了。” “不可能!” 梁麒直接就站起来了,他专攻这个方向,怎么不清楚热固溶这种原料的情况,“周董你被人骗了。” “我没有,”见老肖进了门,周懿一把把人抓住,没想到这个梁麒看着聪明实际上是个好糊弄的。周懿朝老肖眨眨眼,他对着手机信口开河。 “这个工地负责人是我认识的老熟人,他东西保管的好,我信得过,这边听说把废品和成品成比例混合,就能用了。” “比例多少?他是怎么发现的,施工温度是多少度?” 梁麒心中一个咯噔,一开口就露了馅。 周懿没想到自己瞎猫碰上死耗子,竟然给猜中了一部分。梁麒说完就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毕竟之前在学校里呆久了,还没被套路过,半分钟后梁麒抓着脑后勺小声开口。 “那,那其实周董你和我说了以后,我还真的想到了办法……” 周懿,“……”,没想到还真被自己随口说中了。 梁麒也不好意思,“要是周董那边还有早期的同车间生产出来的样品,好的坏的都送来,我上班了后就先给你看看吧……” 说完以后连声音都小了。 周懿一头雾水,小子你到底是别人送来祸害我们周氏的,还是真的来帮我周氏集团崛起的?我怎么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大的多啊。 · 老肖就是进来拿个东西的,没想到今天这一天来了个巧,两件事都碰到了。 周懿一下子抓着自己不放,老肖站在一边又等了会儿,他喝了口水。 “您说周董,您这是又有什么事了?” “今天是遇到了肖老哥你才运气好啊。” 周懿说的是实话,他收起手机,没想到就来老肖这里一次,他一次性解决了好几个事情。 “是这样的,还记得去年年前我们在你这里小试过了几批样品,那时候试样效果还挺好。后面出了事故,东西就一直没送过来,”周懿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有点强行和为难了。 “但是肖总这边还有留样吗?” 老肖一愣,“开了桶的算吗?不会坏了?” 周懿一愣,当场安心下来了大半,他就知道信老肖没错,“我那东西常温下都是固体,怎么会坏,只要不高温就行了。” · 周懿今天的运气就像是爆了棚一样,他本是来碰碰运气的,因为周氏自家所有的样品都找不到了,就连留在检测的储备样都以做测试为借口说是消耗完了,不然自己也不会到这边来。 老肖想了想,笑着说。 “你猜。” 一看那朴实的笑容,周懿就知道自己来对了。 你别说,虽然这工地说管理上确实有点不尽人意的地方,但某些点却值得周氏学习,老肖带着新上任的周董去了他们的储备库房。 “呢,全都在呢。” 工人拉开仓库门,里面按照月份和时间从里到外堆满了样品,老肖一边往里走一边朝周懿解释,“你说这防护层吧,其效果了都是在客户手里才起效果,自我来了以后,就把这废弃仓库清出来了专门放样品,免得那天扯皮扯不清。” 看到这里周懿不由深深看了身边的老肖一眼。 果真你大哥就是你大哥。 · 老肖被周懿那个崇拜的眼神看得哈哈大笑,“就连只剩下点底子的样都留着了,桶都好好保存着,来,小赵啊。” 他指挥工人去帮周懿找。 “别让客人把衣服弄脏了,你帮着看一看,这一两年的样都在呢。” 老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了周懿的后背,挤了挤眼睛,“也不能说等到卖出去以后东西腐蚀的厉害了,怪我们钢材含碳量太高吧?” 周懿笑了,“怎么会。” “老弟啊,说句实话,当初你这点东西只试了几次,又没成功,是不会留样这么久的。但是你当初说要我关注一点这市场,说你那热固溶早晚会回来,所以我相信你。” 老肖拍了拍周懿的胸膛。 “你看,才一年,你不仅要回来了,还当了董事长,最后还找了一个那么好的男人。所以说啊,年轻人,你未来宽广着呢。” 所以说啊,周懿暗自感慨了一下,他今天在老肖这里心情就和过山车一样。 上上下下。 今天老肖这仓库着实让周懿震惊不已,如果不是真的看到了那整整一个仓库的样品,周懿还不敢相信老肖真的把该留下的东西都留下了。 他走的时候不仅在对方仓库里找到了初次生产的样品,甚至还找了一桶未开封的,老肖喊着人帮他把东西装到后备箱,这位老大哥拍了拍车窗,语重心长地来了句。 “周董,记得,做人需要留一手,必须要有底牌。” 周懿点点头。 那人笑了笑,走时不忘了叮嘱了句,“等你和韩少结婚那头,别忘了喊上我,我赶着去要喜糖啊。” 第五十九章 热固溶的转型还有改进就这么如火如荼的提上了议程。 这一边的老周氏集团在往这个方向发展,与此同时的是,周礼那边也把目光放在了邻省的项目上。 这么大一块肉,总不能不让人碰吧,谁都有竞争的可能性,总不能说你周懿赢了上一局,那么这一局我周礼就要退出来了吧? · 就是这样的背景下,整个龙城制造业都笼罩上了一层诡异的气氛,往往是这家公司的营销才刚刚给人家包工头送完东西,后脚竞争对手的宴请就过来了,反正包工头这边是两头吃。 不拿白不拿,反正那环保指标还没下来,谁知道用谁的呢? 于是在这其中就产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周懿确实凭着韩臻的面子拿到了在万晨热固溶的使用权,但是熟话说小鬼难缠,上面闵霈和韩臻一个比一个忙,周懿又不可能一直盯着这边不放。 那就总有人要找点什么麻烦出来了。 为什么要找点麻烦? 这事也不好说,差不多就是甲方每一找个麻烦出来,你们乙方至少要过来道个歉表达一下吧?能在手上过一点流水就算一点流水,但奈何周懿这热固溶还真的没出什么问题。 说是质量问题为难、为难下面施工的也没借口了。 所以有一天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人传了一个消息来,说是万晨那边有个分公司的小领导,想试试那水融法。 营销这边的黄明大惊,这不是给周懿上眼药吗?知道我们两家才分家,周懿和万晨是一条线上的,这是哪个蠢货找着来辣眼睛的?孬子不清醒到这种情况,到底是怎么在万晨呆下去的? 这要是打着用水融法的旗号要我们周氏送东西,也不是这种要法,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说是这么说,但是黄明还是不敢和周懿说这件事,主要是怕伤了两个顶头上司的和气。这件事黄明压下去不谈,喊着其他人去警告警告那小领导了。 但没想到,这世间总有人是不长眼的。 · 周懿这段时间有点忙,主要是年后各种事情堆在了一起,他比较是从周铭手里接过了这些业务,上面那些认识的叔叔伯伯该拜访的都要去拜访一圈。 不少人看着周懿脸上带笑,周懿一一笑着对应过去。 也是,任谁也没想到这场夺嫡还是他周懿赢了,这几个月下来,不少人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有人还不知道呢。 万晨这些年发展的不错,分出来了好几个厂区,之前的刘浩也退休了。这人退休了以后,为了帮着巩固闵霈闵大少的地位,之前的技术总监的位置直接拆分了下去。 也就是说,闵霈的直接下级就是这些厂长,除了闵大少,再也没有人能够一次性指挥所有的工厂。 这件事好是好,但也挺麻烦的,周氏毕竟也只是万晨的一个小小施工方,为了稳住万晨这位雇主,周懿这位董事长一家工厂一家工厂的去拜访。 几位大佬都不能得罪了。 · 万晨这几个厂区天南地北,有新区的也有旧区的,没想到才刚刚出万晨南边分厂车间厂门,周懿他们正好和一人撞上。周懿一愣,原来是这里的直接管理人李总。 “李总好,好久不见了。” 周懿还记得这一位呢,他伸出手来,但是对面那人却不急着握手。 李树来干笑了几声,这手就是不伸出来,“听说二少这段时间经常往工地上跑,没想到还是真的。” 这段时间,听到了周氏换人消息的哪还有人喊周懿‘二少’?敢这么开口的,不是消息闭塞,就是脑子有坑。但李树来也不是普通人,这架势看着就是有依仗的。 周懿笑了笑,面不改色地收回了手,“工作需要,刚刚没在里面看到李总,李总也忙啊。” 这人上下打量了周懿一眼,目光轻佻,那眼神从周懿那脸蛋上一过,让人不觉万分厌恶,李树来不伸手交握,倒是插着口袋笑着问,“二少啊,今天呆到什么时候?” 黄明看着人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好,他往前一挤,“李总,我赶着送二少出门呢。” “又没和你说,” 李树来看着黄明那大饼脸一脸嫌弃,绕开以后竟从口袋里掏出包烟来。 “二少别别急着走,先抽根烟聊聊啊。” 这还在厂区门口呢,黄明脸色黑了大半,早知道就和周懿提点一句最近万晨这点有点不太平,他阻止不得,只能要周懿别接了。 “不用不用,”周懿连番推脱,“戒了。” “哪,上次还见你抽着呢,”李树来直接把烟往周懿手里塞,实在推脱不去,周懿只能笑着道,“有人盯着呢,家里人不喜欢。” · 都说到这里了,看周懿眼神诚恳,李总也就不再坚持,倒是哈哈笑了两声,“呦,原来是小老弟家里有人了啊,没事呢,戒烟这种东西,人到手了就不用委屈自己了。” 他看了周懿一眼,当着两人的面直接把叼着的烟点着了,李树来吐了个烟圈,“周二少找的男的女的啊?” 若是以前,周懿还是那个二少的时候,有人这么做周懿都不能说什么。但现在他位置变了变,看到这一幕心里还是有点不爽快。 黄明直接要结束这个话题了,“这样吧,李总,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见。” 毕竟是大型化工用品施工场所,老李这明火一点,在场是个人心都颤了颤,保安远远就盯着,那是碍于这人是领导不好开口,但实际上脸都黑了,周懿不动声色地让黄明先往外走。 “李总最近在忙什么,这边请,那边太吵了听不清。” “忙呢,不是又快到夏天了吗,忙得很呢,不忙完上半年就没钱了。” 李树来倒是叼着个烟,好像这能显得自己英姿飒爽男人味一样。黄明伸手招呼一下保安喊车来,那人沉着脸跑过来,看了这一眼却是实在忍不住了。 保安直接插了一句,“哎呀李总啊,你这一抽,我大半年的安全奖都没了!” “没事没事,我给你发呢,走开点。” 李树来挥挥手赶走了保安,这人倒是一门心思在周懿身上,“对了,二少啊,不是我说你,你看你之前那什么新工艺啊,我看现在这旧工艺用的还可以啊,我们这边的工厂就不会用你那玩意的,再说了,你们改来改去干什么,浪费时间。” “你啊,”李树来盯着周懿那双桃花眼,“想办事也不知道找对人。” · 周懿长得漂亮,什么人没遇见过,后面那句话无所谓,倒是前面那句不重不痒地落在了自己心上,周懿直接笑了。 “确实没什么新鲜地方,不过用了那热固溶,李总抽烟的话大家就不会这么担心了,也不会这么招人嫌了。” 毕竟也是万晨内部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李树来被人说了两次,特别是周懿这么明枪暗箭的一嘲讽,也知道恼了。 他瞪了周懿一眼,只见这周二少眼里满是不屑,这人把烟往地上一扔,踩熄在地面上哼着气就走远了。 “这样,周少有自己的脾气,那我就不多说了,只是你呀,多花花时间在你那热固溶上吧。别看着好,马上就夏天了,高温高湿一来,别到时候过来求人又把工艺改过来。” “哎你这人!” 周懿按住黄明的胳膊,“怎么,你还想和他计较?要是刚刚遇了明火炸了,那玩意会给我们赔命?” 黄明知道,现在年轻人都有血性,都敢开口,但是周懿这性子却又奇了怪了,这李树来一个小小的领导都骑到他头上了来了,这人却一直忍让。 “周董你呀。” 但是施工这一行入门门槛确实低,什么人都能进来,时间久了,不少人也就混到上面去了,你和他们说道理,说是说不清的。 · “你都已经那么说他了,怎么不干脆一次得罪狠了,你……” “有摄像头没,”没想到周懿直接打断了黄明的话,这人四处看了看,“就他刚刚那么一点,光是带火种进入特殊区域就可以报警了,更别说还有了明火。” “你不报我报了啊,”说罢这一位还真掏了手机。 哎呦喂,黄明可是怕了这位漂亮老板了,“你还说,就你带手机进车间也是违规的,你还敢说!” “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和我说?” 周懿握着手机头也不抬。 黄明知道了。 果真是没有瞒过去。 于是这位抽着空把上次那个水融法的小插曲说了说,周懿收起手机笑了一声,“估计就是这位吧,刚刚那是盯着我让我发怒呢,李树来是个聪明的,万晨用热固溶已经是定论,早晚都会用到各个分厂来。” “那他还?” “和我吵了一架,就能让周礼那边水融法的人以为有机可乘了,好处拿够了以后再突然说是万晨上面的决定不得不与热固溶,我这边道个歉就成。” 周懿这些年见多了,“一鸡三吃,想的美呢。” 黄明还没想到这龙城都是这种角色,周懿说了他还不信,没想到过了几天,那李树来还真的递帖子过来道歉了。 第六十章 俗话说,黄鼠狼给鸡拜年,那是不安好心。 李树来的那个帖子送过来了以后,压根不需要到周懿出面这一层,黄明解决了就好,没想到才给了回执呢,消息又来了。 听说那周礼的水融法已经在万晨那南边的工厂试用起来,别的不说,光是让人进了这个门,把这东西用了都是打了周懿他们老公司的脸。 黄明明白了,按照这种节奏,压根就不再是他们底下这些员工的问题,问题出在上面那几位大佬上。而周懿不出面说话的话,那么没人能去阻拦这件事情。 所以黄明还是去请示周懿了。 · 周懿正在实验室盯人呢。 那一位他高薪请过来的梁麒同学最近开始正式上班了。 周懿不怕这一位坑了自己的钱,但是怕这一位忽悠着自己把周氏的热固溶带向一个错误的地方,他背着手盯了好一会儿,虽然梁麒知道周懿是外行,但也有点压力了。 “周董啊,你说,你上次说你们能把着废弃品救过来,我就是想问问……” 周懿盯着这人不放,桃花眼里带着点审视的味道。 梁麒可算忍不住了,“你们是怎么试出来的?” 那天打电话梁麒露馅了以后,周懿就派人老老实实地查过了这人的底细,甚至连梁麒的母校还有导师都派人过去打听了。不问不知道,一问才发现,原来周懿那天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 这梁麒啊,就是当初摸索出了热固溶反应温度降温的原理,又申请了专利,这才胆子大的要离开他导师。 更加巧合的是,梁麒的毕业论文和有关研究,研究的方向就是从热固溶废弃品中提炼合格产品出发的。 “随口一说罢了。” 周懿笑了,是真笑了,“随口一说,邻省那项目不是黄了吗?我特地去看看,还以为能救过来,没想到……” “慢慢慢,周董。” 梁麒抓着他的胳膊,这位天才可不认为万事会有这么巧合,周懿正要自己做这个方面,但偏偏就把关键点给说出来了。梁麒毕竟是第一次工作,心里打鼓。 “不是,不是有人看了我那专利的前半部分,猜出来了吧?” 周懿一笑。 “哎,这倒有可能。” 梁麒苦了脸。 周懿心里一怔,这个梁麒虽然让他提防许多,但也真的是个人才,不知道当初这小子是什么心态想着面试的时候帮别人送剧本的,而且还不多问一下。 为什么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需要送这个东西。 “我问你,梁麒啊。” 周懿倒是觉得这一位是真的没心机,很多东西不过脑,但也可能是天才的话,自身实力太强就不需要去关注一些小的方面。周懿问,“你这专利上的东西,能确保除了你以外,其他人摸索不出来吗?” 这句话问到了梁麒的心坎里。 其实像这种说着只上一个月的班,其他时间都想搞自己方向的神人,也就越怕自己在公司里所依仗的那点东西被人替代了。梁麒一开始还想安安心心地鼓捣别的呢,周懿这话一说。 他立马拍了胸膛,“我……” 门被敲响了,黄明站在外面,周懿示易梁麒好好做,东西都准备好了,下次他来的时候再看看梁麒做的到底如何。 周懿出门,黄明站在门口。 “周董。” “说吧。” 黄明也知道自己一个资深的营销总监做到了这个高度,今天这事还要麻烦周懿真的是不好意思,他四下看了看,“就上次那个李总,看样子这人真的要把水融法给弄进去。” · 周懿眉头一皱,不应该啊? “我打听了一下,听说万晨上一任技术总监刘总退了以后,这几个分厂就分开管理了。闵总那边,周董你确实有门路,但是这事我觉得不是为了生意。” “哦,”周懿来了兴趣。 黄明说出自己的想法时还是有点顾虑的,他一边走一边和周懿解释。 “就李树来这人弄出来的这点事,他可没弄什么大项目,如果你请闵总那边出手,就有点小题大做了。这人啊,就很简单,他就是请了周礼,那边水融法的团队来工厂施工试验了。” 周懿脚步一顿。 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不是给自己上眼药吗? “这李树来到底是什么来头?” 周懿好奇了,他和黄明进了办公室,周懿确实觉得蹊跷,“这明眼人都知道我和闵霈关系铁,这把周礼的团队请进来,光是试验一下都是甩了闵霈的脸。” “这个。” 黄明还是去打探清楚了的,“这几年制造业改革,以前的老一辈不服,听说闵大少爷要动手了。” 周懿小小地啧了一下。 闵霈那人是命好,家长配合老公也……不能这么说,韩臻也是比得上闵霈那边的配置的。只是这样一来,周懿就知道了,他这公司毕竟是小,哪有闵霈那么大的家底。 这是被当了出气筒。 “这样,”周懿想了想,“上次不是递了帖子吗?我去一趟就是的,喊上我们这边的有能耐的,约上那几位负责人什么的聊一聊,闵霈早晚要下手,他们啊,李树来是个蠢的,其他总不会是。” · 这场酒宴就安排了下去,无论是黄明那边安抚万晨的工作,还是梁麒这边改进热固溶的工作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时间一晃,三月份还在冷呢,四月份龙城天起就有点儿热度了。 而眼见着四月份已经到了。 周懿还没见着韩臻回来。 4月12日,南半球某处。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沿着街边慢跑,和绝大多数晨练的人一样,这位男子将目的地终点定在了附近的小公园里,眼见目标临近,速度不由慢慢降了下来,对方一把掀开头上的兜帽,深深吸了新鲜空气后大步走向公园深处。 来人一边放松身体,一边踱步至长椅处。 “还有五分钟人就到了。” 韩臻抬手点了点耳机,又侧了侧头放松了下肩膀,他往长椅上大大咧咧地一坐,双脚岔开,气息不稳,像极了一位运动乏了的门外汉。 耳机那头再次轻轻一响,“你可以休息三分钟。” 这短短三分钟弥足珍贵,然而得到了消息后韩臻却先审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片刻,这人将手放到口袋里,盯着公园的大门处,长按开机键许久后拿出了手机。 这段时间外面追的很紧,不像以前那样时间充裕。 他低头看了一眼。 有六条短信。 韩臻微不可闻地轻轻舔了舔自己的上嘴唇。 · 4月08日,下午两点左右,周懿:【今天没有抽烟,吃了午饭。】 四点的时候不放心又追加了一条,【也没有加班。】 韩臻的嘴角微微往上走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4月09日,中午十二点,这次倒是知道老老实实地按时发短信了,周懿:【没有抽烟,吃了午饭,没有加班】,可能是察觉到自己这一段时间回信时间的反常,短信在后面额外添加上了一句话。 【出门在外,一个人要小心。】 4月10日,中午十二点,周懿这次还知道发图了,【食堂需要改进,我觉得在我瘦之前,得防止员工因为食堂伙食太差引其的暴动。】 配图是黑漆漆的红烧肉还有一点点蔬菜。 4月10日,依旧是中午十二点,【今天没有抽烟,万晨那边还好,闵霈不知道抽什么风呆在锦城不愿意回来了,我得去找林瑜聊一聊。】 晚上十二点,周没头没脑地再发了一条,【搞定了。】 韩臻往下拉了一下,今天的还没有来。 这人不由觉得万分沮丧,韩臻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 这一边天气正好,正直南岛的金秋,秋意正浓,树影婆娑,巴掌大的叶子打着旋落下,满目都是色彩斑斓的美景,韩臻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这般艳丽的景色却没能留得住这人半分。 他想回到周懿身边了。 耳边不合时宜地响起一个声音,“还有一分钟。” 韩臻立马低下头来,手指微动,【工作中,近段时间较忙,可能不会及时回复你消息。】 “Han.” 远远有人打了声招呼,韩臻按下发送键,眼中那点眷恋和不舍收起,这人收起手机理了理身上的衣物,等到来人走到自己面前时,韩臻已经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 手机安安静静地落在自己口袋深处,韩臻站起身来。 “Bonjour, Gera, tout est-il prêt?” 韩臻那个短信飘洋过海抵达周懿手机的同时,正巧有那场由黄明组织的酒会消息也抵达了。 周懿正在喝水,才匆匆看了韩臻的短信一眼,那条酒会时间通知好巧不巧地将手机上端页面覆盖过去,又飞快地退下,周懿被那个消息挡去了大半视线,他赶忙放下杯子。 韩臻最近回短信都只能在极端的一段时间里,周懿怕来不及。 【你好好忙】 光标停在‘忙’字后面,周懿觉得不妥。韩臻说自己是做贸易的,但是却又不说到底是做什么,经常失踪许久,工作上的事情周懿看得清,这段时间最怕的就是家中还有事困扰。 于是手指回按几下,他将文字改成了,【你在外注意安全,公司这边一切安好,没有问题。】 短信匆匆发了出去,周二少等了一会儿,又返回页面去看了那条酒会通知。 他才看一眼,又觉得自己不能这样。 周懿握着手机,一个短信竟然来来回回翻来覆去,写出了当年手写情书的感觉。最后,周懿也只打出了四个字。 【我想你了。】 第六十一章 这场由黄明他们组织的宴会定在星期五的晚上,这个时间段大意上也无声地说明了,这场酒会想到多晚到多晚,第二天周末不上班,大家敞开了喝。 周懿出发前还和韩臻的助理,就是孟自在叮嘱了一句。 “要是我……” 周懿想了想,自己酒量也没差到这样,再说那么多人看着,自然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于是他改口,“要是我回来的晚了,你记得和我手下黄明联系一下。” 孟自在连忙答应了,这个做事确实贴心,孟自在不但提前地把自家老板娘身边人的电话号码都存了下来,他还细细地记下了酒会地点和时间段。 “你放心吧,韩少不在的时候,家里我帮你看着呢。” 周懿放心大半,就这么出了门。 去的时候和黄明一辆车,那人严正以待,还拿了点东西说是要给周懿垫垫肚子,周懿一看这架势,知道是个老手。 “黄总以前经常?” “经常!我以前在北方,这事遇的多了,我们这一行啊,钱赚不赚到是一件事,但是喝垮了身子是另一件事,来周董。” 说罢这人就把一样东西交给了周懿。 “醒酒神器,我们家自己请人搓的丸子。今天要是一半的时候觉得不舒服,你借口出去一趟,顺着水吃下去就成。” 周懿赶忙谢过,他却不知道这个丸子是韩臻特地请人准备着的,就怕这种周懿必须出面喝酒的场合。黄明看着周懿收下东西,不由悠悠地感慨了句。 “还是年轻好啊。” 周懿不明所以。 黄明一辈子工作上飞黄腾达,但是感情上却处处受挫折,他结婚离婚好几次,看到韩臻这般对待周懿,不也感慨一声。 · 今天的这个场子透着点诡异。 最早发现这点的是周懿。 确实透着点诡异,到了地点,他们等了好一小会儿人才到了,而且到的还是稀稀拉拉的,周懿看了看这个架势,先说自己要离席一下,这人先给林瑜打了个电话。 林瑜不是别人,万晨的小老总叫闵霈,而林瑜就是闵霈的同**人。这两人结婚几年了,林瑜一直在龙城,所以好找。 “林工?” 听动静,这应该是在外面,电话那头小猫小狗叫声不断,林瑜对那一头说了声什么才接的电话,“周懿,周董,好久没联系了。” “小崽是在玩猫?”周懿好奇了一句。 “他要是想养还好,但问题是就只会看,不知道这个性子随了谁的。要说皮也不皮,就是这喜欢什么东西就上瘾的劲头……” 林大美人语气里难得透着一股温柔,周懿等了等才继续,他们闲聊了一会儿,可算说到了今天这场酒宴。 才说几句,林瑜明白了,“这是下马威下到你这里来了。” 周懿恼地想抽烟,“我一个小小的,新上任的乙方小公司老板,他们再怎么想和闵霈闹也不能把我搅合进去啊。” “谁不知道你那老公厉害,这是逼闵霈让位呢。” 周懿来兴趣了,“这一个闵氏都是闵霈的,他们还能怎么?” “想着要闵霈别折腾了,想要职业经理什么的来,想让他退到幕后只拿钱不指挥,还不就是因为……”林瑜揉了揉小崽的头,眉眼柔和。 “职业经理什么的是拿钱办事,万事还能有个商量,闵霈那就不是了。这人说一不二,再加上现在政策变幻莫测,他一想搞什么下面就得搞,老一辈不愿意了。” 周懿知道了。 他靠在门边小声问了句,“热固溶,这环保型的防护罩刚刚好就撞上了对不对?” 林瑜承认,“对。” 周懿小声嘀咕了句。 “成,本以为今天是个欢欢喜喜握手言和的好日子,没想到我这工艺这么多人盯着。”周懿站直了身子,“不过你放心,既然是这事我心里就有底气了,闵家那位真正的大佬是什么意思。” 周懿指的是闵霈的母亲闵章莹,那位狠角色不说话,这群厂长负责人什么的都是打工的,还能真为难到闵霈这里来? 林瑜笑了,“放心,妈站在我们这边呢。” 周懿这就道好,今天晚上他就当是出来历练一着了。 就当是他上任成为了周董以后第一个大危机吧。 · 纵使周懿做好了准备,回到包厢里也为今天这场宴会暗自担忧了片刻,他刚刚坐下。 有人开始发难了。 “周董啊,想不到啊,今天请我们来喝酒的是你。” 其他人附和起来了,黄明他们还没想到这是怎么一回事,有个在龙城制造业呆久了老头放下杯子,接过话题。 “都说周二少当时不屑这种做法,最厌烦请人吃饭喝酒拉人请的,没想到啊,才上来,成了周董以后,还是搞这一套嘛。” 周懿脸色瞬间白下去了半分。 有人插嘴,“哎哎哎,可别这么说,那能要周董表演什么呢,难不成要人跳脱衣舞给你们看啊!” 周懿知道了。 刚刚开口那几位,确实是知道点什么东西,今天还真的是下马威下到他头上来了,今天黄明他们都在,以前的事情翻出来,无非就是让自己下不来台面。 “说到这一点,五年前的事我到底还记得呢。” 周懿不让黄明他们动手,这人伸手拿起了桌面上的茶壶,茶水滚烫,雾气缭绕,周懿一边倒水一边笑着说,“不过五年前敢对我这么说话的人,全部被我送监狱里去了。” 他手上动作一停。 不多不少,茶杯里刚刚好是八分满,周懿放下茶壶笑着看了在场人一圈,那双桃花眼里满满都是笑意,但是却透着凶狠。 “谁和你们提的这一招,周礼还是谁?” 周懿笑而不语,倒了茶却不喝。 “知道我不喜欢弄这一套,今天特点请各位喝酒,就是我周懿下了大决心,怎么,你们觉得好笑吗?” 在场几人也是被周懿这语气吓到了,五年前的那个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但是结局却没有几个人知道,都知道自那以后周大少爷也就是周礼赢了自己的弟弟,入了老周董的青眼。 周二少却不知道被下放到了哪里,过了整整三年才回的龙城,回来了以后还被扔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部门,说是说去做热固溶,但看着就是被放弃了。 今天这么一听,里面却像是有着不少的隐情。 今天在场请了四五位,但也有是真的不想和周懿还有闵霈恶交的,剩下不开口的那几位见状于是纷纷开口,“周董别在意、别在意,他们不喝我们喝呢,就是领情,我们也是领情的那个。” · 这场宴会在一场诡异的氛围中开始,在场几个不知情的来陪酒的一开始就被周懿他们这几位的唇枪舌剑吓着了。 黄明坐在周懿身边,今天他本来是帮着陪衬的,看样子,自己必须得成为主力军上了,周懿伸手拍了拍这人的膝盖。 “不慌。” 周懿这些年,没少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过。五年前他都挺过来了,现在他怕什么,周懿小声嘀咕。 “反正周氏已经是我的了。” 黄明苦笑一下,却不敢多问,这场酒看样子是难喝,而且喝的不好,这万晨的订单好不好说是一回事,周懿这位老总得不得罪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于是酒过几轮,气氛起不起来不说,倒是有几位悄悄地喝起闷酒来了。 但是李树来却不是个好相处的。 这人一是得了周礼的信,知道了点过去的事情,但却不知道周懿现在欺负不得;二是他确实想借着踩周懿一脚来巩固自己在万晨的地位,一旦闵霈为了小事开始发脾气的时候。 这些老人就好借题发挥了。 “周董啊,”这人举起酒杯,“不好意思,那天喊你还是喊得周二少,没想到才过个年,你就高升了,这周老爷子去的可真是时候。” 这话说出来任谁都觉得刺耳,在场立马有人伸手,“老李,老李你也注意一点,你这人怎么这样!” 毕竟都是在闵氏下面打工的,也不好像李树来这样以后的退路也有,立马就有人安慰周懿,“周董你别……” “没关系,升官发财死老婆,李树来你不过是都轮不上,所以看着人眼红罢了。” 周懿也没了吃东西的想法,他今天晚上这酒喝得不畅快,肚子里也没垫点什么东西,就只喝了几杯,现在口重无味,李树来再这么一闹什么都没了性质。 他放下筷子,“说到这里,李总,我就是想问一下周礼那人给你了多大的好处,还是和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有把握今天能在这里呛我的声?” · 谁都知道,生意场上生意难做,谁也不得罪谁,就算是吃了再大的亏,不撕破脸前再多的苦水都得自己咽下去。 但李树来今天就是来砸场子的。 这人哼了一声,把手上的酒杯一扔。 哐当一下,全场安静了几秒。 本来今天还有几位确实是和李树来站在一条线上的,想踩一踩周懿灭一灭闵霈的威风,但是看到李树来这一下,反倒是谨慎了起来,在场几个聒噪的都没了声音。 李树来叹了口气。 “周董啊,你们周氏说是说做的大,也只是一个万晨下面小小的乙方,别的不说,你们就一个防护罩的生意,可我们就忙啦,不像你们小门小户,这万晨哪条线上不是生意,今天能抽出时间来是给了你周懿面子。” 周懿往后一靠,抱住着胳膊问。 “所以呢?” 李树来眼里透着恶意,“你说请我们喝酒,怎么说也得主动现敬我们一杯吧?” 周懿正想开口,忽然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有人端起了周懿刚刚倒的那杯茶。时间刚好,所以茶水可口,也不烫。 韩臻站在周懿身后冷冷地问,“这么大的面子,要不要我来敬你们?” 第六十二章 全场人员一惊。 刚刚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周懿还有李树来的较量吸引过去了,谁也没想到竟然屋子里还多了一个人。万晨这些老精明鬼都是认得韩臻的,纷纷起身。 “韩总!” “韩少!” 谁都知道万晨不接受外面的投资,但是韩臻这人一来,闵霈还有闵章莹二话不说就把一部分的权力外放了,是个人都知道韩臻是个厉害角色,传言说甚至和锦城的韩家有关系。 这人怎么来了? · 韩臻端着那杯茶,手掌按在周懿肩膀上,让下面的人坐好别动。韩臻当着众人的面慢慢把茶一饮而尽。 这人把茶杯轻轻放到桌面上。 “第一,万晨使用热固溶是我的想法,和闵霈他们没关系,要逼宫是什么的来找我,有这个胆子为难一个上游公司的董事长,就没有胆子直接来找我?” 在场几人不开口。韩臻您什么角色,我们找的到? 韩臻的目光落到了李树来的身上,“还有第二,李树来,别以为你在外面承包了公司这件事没人知道。闵氏集团对领导层的第一要求就是不能在外面揽活,你以为不知道你那点龌龊想法?” 这话一出,大家的目光全部落到了李树来身上。 “韩、韩少你说什么呢……” 这人有点慌,韩臻轻笑一声。 “你儿子媳妇成立了一个什么公司?就是做水融法的吧,怎么,周礼那人蠢成这样,你打算一次性几个跳板把自己家的工程队弄进来?姓李的你这是要吃垮万晨吗?” 在场几个有资历的负责人纷纷闭上了嘴,这年头这些人精手里谁没有几个施工队或者让自己家的人偷偷承包一个小公司? 等到万晨业务需要外包或者接单的时候,往往就是这些公司得了消息,提前准备好了,什么招标啊什么的全部都是给外人看的幌子,利益大头早就落到了自己的腰包里。 韩臻这话一出,几个心里有点顾虑的都闭上了嘴,李树来脸色红白交替,变得又急又快,最后这人也只能从喉咙里挤出来句。 “韩总你怎么这么在意?” “我当然在意了。” 韩臻轻轻拍了拍周懿的肩膀,语气如冰,“我韩臻自己的媳妇被人欺负成这样了,我不在意?” · 今天这场酒,果真是没挑对时候。 估计是摆之前没看看黄历什么的。 韩臻一来,刚刚还威风凛凛的几个负责人纷纷没了声音,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了,这还算好的。而李树来就不同了,这人在外面承包公司那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但是万晨一较真,或者把以前的老账翻出来,这人就完了。 李树来是飘着走的。 剩下周氏这个几个今天本来是来陪酒的‘得力干将’,一个个面面相觑,还有人想问接下来怎么办,黄明一把拉住。 “成成成,没事呢,这是好事,这是大好事。” 下面的人还没转过弯来。 “我们还去搅合什么,让里面那两位好好自己沟通吧。” · 周懿今天其实喝了不少。 他的酒量确实不错,但也耐不住一开始不畅快时红的白的混着喝,加上一开始心情不好,整个人绷着,现在韩臻一来,周懿觉着自己酒劲就上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 “你让我回来的。” 韩臻拉着这人起身,周懿脚步还有点儿飘,他抓住韩臻的胳膊不放,那一秒周懿不知道自己是因为酒意上了头,还是因为刚刚有人提到了五年前的事情软了腿。 “韩臻。” “嗯。” “我走不动了。” 这是周懿这么久以来,在床上以外第一次示弱,并且明确表示自己走不动了,需要他韩臻来帮忙。韩大少心软了大半,他揉了揉周懿的脑门,走到对方身前,韩臻蹲**。 “成,上来吧。” 然后周懿就真的趴上来了。 韩臻抿着嘴,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周懿的胳膊搂上来,他好好把人架起,一下子就背着周懿站起了身。 “得,您这块头,等下出去的时候别撞着我脑袋了。” 周懿小小地嘀咕了一下,韩臻嘴角上扬了大半。周懿是个要面子的,就以前来说,就算是死撑着一个人走出去,也不会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下背着出门。 再说这人这次也只是软了腿,其实多走几步就好了。 韩臻假装自己还没有发现周懿这一次小小地撒娇,他背着人往外走。 周懿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手臂结结实实地抱着韩臻这人不放。 韩臻背着他到了门口,四月份的晚上空气难得清新无比,周懿低下头来在这人脖子里嘀咕了一句。 韩臻听明白了。 周懿说的是。 “你可算回来了,我好想你。” · 这一处私人会所挺大,花园也宽敞,距离大门也有点距离。韩臻谢过了其他人想帮忙的好意,他背着周懿往前走。 他们穿过含苞欲放的玫瑰花从。 周懿搂着韩臻一言不发,就这么安静着,今天晚上韩臻这人出现的时候,周懿一下子就觉得累了。 从五年前就绷得紧紧的神经,一瞬间松懈了下来。 “韩臻。” “嗯。” “韩臻你早晚都要知道的。” “嗯,知道什么。” “知道我爸为什么那么对我,为什么周礼当初就是赢定握了,还有五年前发生了什么……” 韩臻脚步一停,他是真的没想到周懿会在今天晚上这个时分说这个话题。 “我知道你吃包名章的醋,我知道,但那是他欠我的……” 韩臻微微侧头,周懿的呼吸带着酒香,这人说话的声音就像是在唱歌一样。 “你说过不让我查的。” 周懿默然。 今天韩臻这一手,谁都知道这人想要查什么其实飞快就能查出来了,但是韩臻果真履行了自己的诺言,这人没有查。 “我爸以前想把我送人。” 韩臻直接僵在那里。 “也不是这样,主要是其他的事情……你知道吗,周铭还在的时候,有一年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一定要在那一年认定到一个国际化标准……” 韩臻当然知道这件事情,因为当年就是他提出来的这个意见,周铭当时说的是好,但不知为何,拖了几个月后,就说不行了。 韩臻一直没问是为什么。 “为什么周铭会想着把你送人。” 周懿轻笑一声。 “因为我得罪人了呗。” · 大型国际化认证是很难的,一个公司想要弄到一个认证,光是培训员工不说,还要把整个公司专门弄一个部门出来学习走这个流程,而最主要的是,你想请这方面的人还请不到。 周铭当时是花了大力气来请那些外国专家的。 他好吃好喝最优渥的条件配合着,反倒是会出事。 但是周铭也是真的没想到,这事,就出在自己二儿子,还有包名章身上。 “那个时候周礼负责招待,我刚毕业不愿意去凑那个热闹,其实也是心高气傲咯,觉得自己一个二少爷,那需要这般拉下脸陪人……” 韩臻听了周懿这话,不知为何心中疼得像是滴血般,周懿那话中透着一股对自己身份的自嘲,背上那人吸吸鼻子。 “我一直不知道周礼带着那些老外去玩什么了。我看不起周礼那种小家子气的做法,然后有一天在环湖的时候,我去参加一个场子,正好遇上包名章和他的女朋友被人刁难了。” 龙城是个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城市,再说周礼确实早入社会,名气也比较大,包名章那时候才刚刚毕业,手上别说实权,就是屁也不敢在周礼他们家面前放的。 韩臻声音有点轻,“你干什么了?” 周懿轻笑一声,“年少轻狂,帮包名章解了围,还把他女朋友救出来了。” 韩臻心脏一阵抽痛,哪是救,用到这个词,就应该猜出来当时的场景有多混乱。 “那包名章的女朋友……” “那是个好姑娘,不过被吓着了,后来就和包名章分了手。包小胖子哭着送人上的飞机,人家是真去留学好好发展了,不像我……”周懿的声音小了下去,他把脸埋在韩臻的脖子里,“我是真没想到接下来会那样。” 韩臻背着周懿,站在一片花丛中,花香迷人,但是此时却没人有欣赏美景的心情。 “后来呢。” “周礼他们设了一个局,包名章被骗了。胖子以为没事了,是个普通活动就把我约上了,结果出了事。” 韩臻呼吸一停。 “那几个周铭请来的所谓专家,其实在其他方面也有点东西,当时是十一二月吧,地方又是山顶上,特别冷。我上次搅和了周礼他们的事情让这些人很不爽,当时我们住的木屋,有个人半夜把我锁在了床边,然后他们清晨就悄悄下了山。” 韩臻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因为这段话凝固了。 他终于知道周懿为什么身体那么虚弱了,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周懿那一次在农家乐醒来以后那么惊恐了。 大雪封山,一切肃寒,天地之间皆是寒暮,而周懿就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山顶上那个小小的木屋里。 动弹不得,孤立无援。 第六十三章 五年前,准确说,周懿刚刚毕业的时候。 二十二岁,那是正值一个人意气风发、年少轻狂的黄金时代。 那时候大家纷纷称周懿为龙城二少,一是周懿长相不俗,家世其实也算不错;二是,周懿还真的一出校门,就把他哥哥周礼的风头给踩了下来。 这两兄弟,周礼为人保守,凡事都要先听家里的意见,甚至有的时候还**人一把。大家相处久了,自然对周礼没什么好印象。 而周懿不同。 周二少为人大气,虽然晚入社会几年,但是作风是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了的,再说周懿不比周礼,做什么事情都想着一个人独自捞好处,至少知道几方得利这种规矩。 几次相处下来,那是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两兄弟,你要挑一个出来浪,怎么说也要挑周懿啊。 · 时间久了,风向一变,被人放到圈子外了后周礼也知道味了。 知道自己这是要被家里年少的那个弟弟彻底比下去了。 那个时候,刚好遇到了锦城的闵大少爷下龙城。周礼本来是盯上了闵霈的身份想要讨好这人的,没想到那天周懿也在场子里,周二少挑拨了几句,反倒是把闵大少还有这人的新男友挑拨的翻了脸。 最后还把人家的前男友,龙城的林瑜,林大美人都给招惹过来了。 这件事到了后面,周礼丢了个大脸,连带着闵氏万晨那边的业务,别说谈了,想都不要想。周懿这只小狐狸笑容满满全身而退,周礼恨得牙痒痒。 其实兄弟之间的隔阂早在这十几年里都已经存在了,只是那时周懿还是学生,周礼年长总以为自己能够借着时间的优势比过去,没想到到了同一起跑线。 这才看清双方之间的差距,有的时候这才能和运道那就是天注定的。 他周礼再怎么想赢,也要看自身条件到底行不行啊。 时间一转,到了年底,好巧不巧周老爷子周铭那年年末突然有了一个古怪的念头,说是要弄一个大型环评认证。 周氏一个内地公司,别说海外业务了,就连英语能说流畅的也没几个,几十年来连外省的生意都做的战战兢兢,但周铭突然就想弄到一个国际化环评认证。 说是为了给未来打基础。 周礼那时候是咬着牙,死也要把这个任务抢下来。 · 因为有闵霈那前车之鉴,所以这一次周礼是无论如何都没让周懿插手一点的。那几位请来的老外吃好喝好,最好的条件满足着,周礼当宝贝一样捧着,却没想到其中有几个却是不让人放心的。 包名章的女朋友就是不小心入了那群人渣眼的可怜羔羊。 周礼知道自己得去管,但是又不敢。他这人这辈子都唯唯诺诺的,连结婚这种大事都是家里两位长辈互相博弈最后订下来的结果,周礼还想着要不要给周老爷子打个电话问问呢。 周懿直接出手把人救出来了。 那一下,周礼是真的里子面子都没了。 所以说,古往今来,亲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都是值得人们大书特书的内容,但是外人看着有趣,里面的事情真落到自己头上那就是别的一番滋味了。 周礼被周懿夺走风头的时候是这种感觉。 而周懿被自己亲哥哥坑了以后,感觉就更加的不快了。 · 在周礼那群人骗包名章上山之前,周懿其实要喊,他是还是会真心实意地喊周礼叫哥哥的。 他有底线,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不能做周懿心里明白的很,但是周懿也认亲情,周礼毕竟和自己流着一半的一模一样的血。外人的事,总不能伤了兄弟感情的根吧。 所以周懿和包名章都没有想到,周礼会留这么一手。 当周懿在那个冰冷的小木屋醒来的时候,窗外开始飘雪,十二月份的深山天气骤变,气温一下子冷到让人接受不了。 下山的时候包名章没找到周懿,好奇地问了许久。 周礼还有那些同行的都说,周懿提前走了。 这件事闹到了最后,周礼都没有承认自己是否知情,是否知道自己的亲弟弟被人锁在木屋里,是否知道在大降温的那几天周懿是怎么取暖活下来的。 事后无论是哪一方追问,周礼都说自己不知道。 他就说他以为周懿先行下山了。 · 包名章跟着那群人下了山,期间不知为何惶惶不安,就是无法安定下来,包名章那个时候和周懿的交情还没那么好,最多也就是感谢周懿仗义执言,帮着把自己的女朋友救了出来。 那时候,周懿算是包名章的恩人。 那个时候,周懿还不叫包名章叫包小胖子。 他们的关系也没有铁到周懿什么事都和这人商量。 但就是这个包小胖子,在下了山后给周懿打了十几个电话未接,这人想去问一问周礼到底怎么回事,却发现周礼还有那些客人匆匆地就走了。 包名章看着山顶上那黑压压的乌云往下走,犹豫半天还是又上了山。 · 周懿在一片黑暗中醒来。 他是被冷醒的。 屋子很冷,很干燥,他的手被拴在床头,窗外是雪花拍打在玻璃上发出的脆响,整个世界似乎只有他一人。周懿晃神了许久,才知道自己是被人坑了。 他挣脱不了,在这个大雪封山的日子里,能走的人都已经走了,没有人知道他还留在山上。 也没有人还记得他周懿还在等人救援。 也没有人知道这三天时间里,在寒冷和黑暗的侵袭下,周懿是如何在那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里度过了那么久,是如何撑过的,又是如何等到包名章最后找到了自己。 · 包名章上次陪着周懿去环湖会所的时候,很害怕。 他这人啊,去了那里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这个会所多么厉害,有多大的背景。第一时间想着的是,如果迷路了怎么办啊,如果出了事,他们要怎么逃出来。 要是有人居心不轨,把人一关,是不是十年半月都出不来了? 是因为他真的怕了。 是因为包名章真的陪周懿在死里走过一遭。 · 包小胖子上了山,说是自己有一个同伴不见了,像是没下山一样。工作人员尽职尽责地找了过去,那时候已经开始下暴雪了,可是周懿住的屋子里没人。 可能是真的提前走了。 工作人员安抚到。 但是包名章多了一个心眼。 他开始给周礼打电话,然后周礼也关机了。 包名章那个急啊,他才送走自己的女朋友呢,周懿这边可别真又再出了事。包名章想找人啊,可是外面的雪那么大,怎么可能找到? 才出去走几步,他就被大风迷了眼,包名章看不清道路,恶劣天气一来,就连通讯设施都结了冰,电话什么手段几乎都已经失效了。 包名章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他怎么可能找的人到。 · 按照周礼带来的那群客人的说法,他们只是想惩罚一下周懿。 只是想让周二少吃点苦头。 但是小孩子气的——比如不通知周懿大雪天一群人抛下他分开走,和把人锁到废弃仓库里,大雪天不告知任何人独自下山那可不是一个概念。 也已经远远超出了所谓想要恶作剧和报复的说法。 包名章求爷爷告奶奶的,才请动了当地几个有名的老人出手。小胖子这一两天每隔几个小时一个电话下去,一开始打过去周家还有人接,后来就没了。 他打电话去报警,可周家直接说周懿没事。 这件事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递出来的消息说周二少当时没事,周铭已经死了,周礼估计一辈子也不会开口,包名章就是觉得不对,于是求到了自己爸爸那里。 包富贵真的是觉得养了这个儿子是欠了自己的,于是亲自去找人,但没想到也还真的没有找到周懿。 包名章可算有了一点让人搜山的理由,他想就算弄错了也没关系,就当是今年冬天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吧。 所以当包名章真的找到周懿的时候。 他宁愿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 他永远记得门推开的时候,雪花砸在自己肩膀上的感觉,冰水顺着脖子里往里面流。包名章口角溢出来的都是雾气,他慢慢往里面走,找到了被锁在那里的周懿。 包名章永远都不会忘了那一刻。 包小胖子发誓自己永远都会记得这件事。 他知道周懿是被自己的事情牵扯进去的,他知道周懿如果当时保持了沉默就不会这样,他知道无论是今天的局面还是这场闹剧,起因和他包名章脱不开关系。 · 然后周懿被救下了山。 然后周懿和家里闹翻了。 然后周懿就出了国,说是要去学习。 然后那些人该进监狱的进了监狱,该遣送出国的遣送出了国,唯独被保下来的那个。 叫周礼。 · 三年以后,当包名章哼哧哼哧地翻过山坡找到周懿的时候,那个人瘦了许多,那外貌还是像以前那般漂亮,让人挪不开眼,只是那天阳光太过灿烂,让人看不清周懿的那双眼睛。 “周二啊。” 包名章小声地喊了句。 “原先不是叫我狐狸的吗?” 周懿抽着烟问。 包名章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周懿拍了拍身边的草地,“坐啊,我被下放到这里来学个东西,叫热固溶。” “嗯,”包名章抹眼角。 “哭什么,还没死呢。” 周懿说是这么说,但是烟却不停,这人看着远方,那双桃花眼却没了以前那种明亮和活力。 “胖子啊,回了龙城你可得好好照顾我啊,我周懿现在,除了能信你,其他人就真的一个都没有啦。” 第六十四章 今晚夜色很美。 今晚夜色也很凄凉。 韩臻背着周懿,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他想和对方说,说当年想要弄一个国际化环评认证的决定是自己做的,他不是一时脑热,也不是想着抢占什么先机。韩臻当时是想着周懿刚刚毕业,学的刚好是这个方向。 若是想要往外走,他韩臻就帮着搭个桥。 “韩臻啊。” 周懿的脸埋在这人的肩膀上。 “最难的不是这个,你知道我下来了以后,周铭是怎么说的吗?” 韩臻僵在那里,今天晚上那点柔情一扫而光,只剩下无尽的自责和难过,韩臻把人往上背了背。 “不说了,我们先回家。” “周铭说,周铭说要我去道歉。” 韩臻的心里像是被人活生生地挖了一刀。 · 自打韩臻下龙城以后,周懿几乎从来都没有当着自己的面喊过周铭父亲或者什么,就算开口想要指代,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会用‘周老爷子’这个词。 周懿从来没有在韩臻的面前喊过周家剩下两个人的名字。 无论是周铭还是周礼,周懿都是笑笑,从来没说过是家人。 周懿搂着韩臻的脖子不放。 “韩臻,我没有家了。我们家没有一个人要我了。” 纵使是韩臻这个一米九几的大个头,听到这句话眼睛都发酸,他喉头发苦,“还有我呢。” “我从山上下来,第一时间就报了警。可是周铭对我说,周懿,这件事你做的不对,你要去道歉。” 韩臻知道为什么他下龙城以后,所有人都说周礼是未来的接班人,而周懿不是的了。 “为什么?” 韩臻觉着自己脚步发软,“因为周礼包庇了对方,而你没有?” “嗯。” 周懿小小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是这么的脆弱和那么的轻,仿佛五年前的故事已经变成了轻飘飘的一声叹息。但是韩臻知道没有过去,一直都没有过去,周懿无论是什么时候睁开眼,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我吵了好久啊,周铭不让我报案,幸好报案了以后这件事他就插不了手了。”周懿吸了吸鼻子,“为什么有人会觉得面子比真相更重要呢?” “不是面子比真相更重要,是周铭的心一开始就摆错了位置。” 周懿不说话。 许久以后,周懿深深地抽了抽鼻子,这人像是睡着了说的梦话有不像是。 “韩哥哥。” “你为什么回来的那么晚啊?” 韩臻觉得这一路真的是太漫长了,他第一次觉得就这一点点的距离,尽然走的如此漫长。 他背着周懿走到车前,把人细细安置在了座位上。 周懿闭着眼,眼角下面带着点点泪痕,那点水渍在灯光下反射着凄惨的亮光。韩臻低头吻了吻这人的面颊。 “这不是你的错。” 从一开始就不是你的错。 · 周懿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只记得自己好像是喝醉了,他还记得韩臻来的事情,但是后面却忘得一干二净。 “草,头疼!” 他揉着脑袋下了床,这才发现这是在韩臻上次买的那个宅子。韩臻没有回来后,周懿就很少回这边,因为这边的宅子大是大,但确实看上去比较阴冷。 韩臻不在,孟自在再怎么活泼气氛,感觉也还是太孤单了。 周懿直接下了床。 脚底是软软的地毯,就算不穿鞋踩上去温度也不怎么低,周懿揉着头往外走。这间主卧外面直接连着的是一个大书房,周懿光着脚,才走到门口。 原来韩臻就在书房呢。 怪不得周懿觉得有点什么不对。 · 韩臻正在写毛笔字。 这人点了檀香,连带着整个卧室都是一股香味,让人安心不已,周懿可算知道自己昨天醉酒为什么都会睡得那么香了。 这香味助眠安神,他光是站在门口闻着都觉得心中舒坦无比。 韩臻停下手里的活,这人抬头看了周懿一眼。 “醒了?” 说完眉头一皱,韩臻把笔一放,“怎么不穿鞋?” 周懿觉得还好啊,都已经四月份了,再说地毯一直到了门口这一块,他也不觉得冷。知道了过去的事情后,韩臻越发紧张,而周懿就穿着一件白衬衫,下面还是空荡荡的。 “胡闹什么!” 说罢这人一把把周懿抱了起来,周懿一时没反应过来,下一秒。 他就被韩臻放到了椅子上。 “穿好,”他单膝跪地给周懿把鞋套上,“还有你这衣服算什么回事?” “我没看见,”周懿觉得有点好笑,“你今天怎么了?” 韩臻一愣,他握着周懿的脚不说话。都是男人,又年轻,血气自然要比其他人的足得多。但是周懿不同,这人就像是块冰一样,四月份的天了,到现在捂着脚都是冰冷的。 “没怎么,想好好给你养养。” 韩臻说罢就给周懿揉起了脚踝,椅子上那人躲闪不及,还以为是韩臻又想出来的什么下流玩笑。但是再仔细一看那人的眉眼,里面满满都是认真和温柔。 周懿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难不成是我昨天晚上说了什么?” 韩臻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人抱着周懿回了卧室。这般温柔的举动简直让周懿吓得心脏骤停。 韩臻道,“你喊了我韩哥哥。” 周懿瞬间脸就红了。 · “别,我喊你韩哥哥的原因是……” 周懿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十年前,也就是韩臻刚刚下龙城的时候,这人才十八岁。 韩臻那年家中突遭大难,曾经高高在上的韩公子在锦城自家地盘被人伤了眼睛不说,就连上火车的时候都是躲着上去的。 “是因为……”周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他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韩臻的场景,当时这位韩家大少爷把自己一身名牌衣物扔了,在地摊上选了件十块钱的套上,挤在绿皮火车上几天不睡,到龙城的那天,伤口还化了脓。 从小养尊处优的周二少自然还记得自己第一眼见到韩臻时的讶异感,那时候他躲在一旁悄悄看医生处理韩臻身上的伤口,一是觉得韩臻脸上带伤令人不喜,二是觉得这位少年脸色太过阴沉。 等到解开纱布时那恐怖场景吓得周二少直接叫出了声,过去那些事情至今都历历在目。 就无论如何,周懿也不可能喊韩臻‘韩哥哥’这个称呼的。 但周懿还是喊了。 而且这人之喊过寥寥几次,十年前韩臻和周懿关系变好的时候喊过一次,韩臻走之前喊过一次,再就是昨天晚上。 “喊得还挺亲热,让我一下子以为你记起来我们之间的约定。” 周懿脸越发红了。 “之前喊你韩哥哥是因为吧你当哥哥看!” 韩臻笑了,“那现在呢?” 周懿不吭声。 韩臻起身吻了吻这人的面颊,“我在外面等你,穿好了衣服再说话。” 说完,这人还真的就退出了房间,周懿一愣,这不对啊。 小别胜新婚,就算是中间有点波折,都到了这一步了,韩臻竟然退出去了? · 出来的时候,韩臻还是在写字。 这人家风正派,小时候又是家里长辈一手养大的,自然写的一手好字,周懿看了看,也只能简简单单的说一个‘好看’二字。 什么风骨独特、行云流水的形容词一个都说不出来。 “怪不得外公喜欢你。” “为什么?你是他亲外孙,他不更喜欢你?” 周懿一个外行,自然是不知道两人毛笔字之间的差距和不同,但是周懿看出来了一点,“外公就喜欢你这样的,不说,你的字比他的更加粗壮,算得上是大气些吧。” 韩臻笑着不说话。 秦暮画一生孤苦,妻子去的早,女儿也和自己分了心,一个外孙是成年了以后才相认的。加上年纪大了,这人的毛笔字自然就显得苍白憔悴一些,但骨架却格外分明。 可韩臻的每个字与外公的那种骨架分明的不同,韩臻的字里透着一种凛然和气焰,这是年暮者极少有的。 “过来。” “干什么?” 韩臻环抱住周懿,“教你写字,写好了就去讨好外公,别说我韩臻把你周懿的亲外公给抢走了。” “开什么玩笑。” 周懿抓过毛笔,他没学过,就连拿都让韩臻手把手教了好一会儿。周懿提笔才一会儿,手就开始发抖了,韩臻叹了口气。 “怎么这么不稳?” “你把你胳膊肘停在半空中十几分钟试试?” 韩臻握住周懿的手,“慢慢来,不急,就是写字而已,记住几个起笔收笔的动作,以后写多了,就知道结构怎么来了。” 周懿至今不知道韩臻今天上午是要干哪一出。 只见那人握着自己的手,细细地开始写起来,周懿本来还在想是什么字,结果写了许久,来来回回就是一个‘周’。 他愣了一下,笑了。 “这学毛笔,都是先从写名字开始起?” 韩臻站在这人身后盯着周懿的眉眼不放,到了白天,周懿这人就把过去那些伤痛隐藏在了面具之下,不再露出来半点。 “不是,”韩臻握着周懿的手道,“不是这个意思。” 周懿屏住呼吸顺着韩臻的手再重新写了一遍。 “你看这周字。” “嗯。” “去掉外面的框,里面就是一个吉。” 韩臻低头亲吻周懿的发梢,“你放心,万事都会大吉大利的,我的周懿。” 第六十五章 周懿未曾想到,韩臻这次一来,那就不走了。 他知道这人工作繁忙,周懿也不止一次撞到了韩臻在给别人打电话,但这人给韩穆菁打过一次电话后,就一下子突然不忙了。 周懿知道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他找韩臻谈了谈,没想到韩大少爷第一句不是解释这个,而是告知周懿。 “那个梁麒没问题,唐梦倩我已经解决了,不过她还没说到底是想干什么。” 韩臻把一叠资料推过来,“你仔细看看,目前来说梁麒确实是你的最佳人选,但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就换。” “……” 周懿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谢谢,”他接过资料,疑心骤起,“我那天晚上是不是说了什么?” 韩臻淡然,“没有?” 周懿好奇,“我是不是说我不开心了?” “没有。” 见韩臻板着个脸,周懿也不好问了,不过这是这人第一次吃醋,没想到才到点味道呢,韩臻主动交代了不说。 连关系都撇清了! 周懿带着一脑袋疑惑离开了房间,但是这头韩臻不停,这人一个电话下去。 “韩哥,问到了,你说的那个叫周礼的确实想插手邻省的项目,他们也在降成本,不过请了一个人来……” 韩臻仔细听了片刻,许久以后那头有人轻声道。 “你觉得如何?听说那位周礼是韩哥你老婆的哥哥,也算亲家。要不要告知一声?” 韩臻沉声,“我会和周懿商量的。” . 周懿这边还在盯梁麒的热固溶改进,有了韩臻的保障,那他就放心了。没想到才周二,一个爆炸性消息传了过来。 “周董,周董!” 黄明一天来梁麒实验室三次,就是为了看热固溶改进到底好了没,他一看周懿在。 “大事,听说周礼那水溶法把成本降下来了!一款用在重工上的成品,价格从六十直接到了现在的三十五!” 周懿大惊,怎么可能? 他立马就喊上黄明他们召开了会议,这才知道周礼这件事情已经在整个行业里成了爆炸新闻。 你说好巧不巧,这正是要抢邻省市场的节骨眼上,周礼怎么就这么幸运的能把这项工艺推出来了呢? “真的假的?” 大家第一句话问得就是这个。 “谁做出来的产品?” 这是大家问得第二句话。 . 就在周懿这边,包括所有的公司都在召开紧急会议的同时,周礼正在接见客人。 “周总啊,我陈智遇到了你,真的是我的幸运啊!” 周礼笑而不语。 自从分家了以后,他又要安抚老臣又要把原先就留在新区这里的那些领导班子赶走,光是内斗就折腾了大半年。 到现在,大家都还喊他周总,因为公司还有几个大佬呢,要不然早就更高称呼喊上去了。 “没事,主要也是吕总慧眼识珠,发现了陈工你这种人材。” 陈智听了这话笑得更开心了。 “说实话,我在外企还有国内做了那么久,唯独只有周总你最有眼光,一下子就发掘了我那产品的商机,唉,这世道,聪明人都是被排挤的。” 周礼今天本来还想过过场,让陈智说一说见个面就好,毕竟那么大的功劳,推出了那么好的产品。 但是这么一听,不由产生了点心心相惜的味道。 “对,这年头,聪明人都容易被人排挤啊。” 这两位对视一下,齐齐笑了,周礼主动伸出手,“老哥啊,你那东西我们已经推出去了,也开始大生产了,我们公司现在可就全部压在你身上了。” “你放心!周总放心!” 陈智立马回握,“我那配方是国外大公司认可过的,你放心用着吧!” . 周懿这边的会议开到了晚上十点。 如果不是大家精力不支,这会估计还要继续下去,会议上周懿一反当初对韩臻降价条件的同意。 “只能先降价,阶梯价格下来,能到哪一步就是哪一步。” “这……” 黄明也是着急,要是市场被周礼那边抢了,这热固溶再怎么好也没得办法了,他左右看了看,全场人员眉头紧蹙。 金老发话了,“当初韩总要求我们一次性把价格降下来的原因是什么?” 有人插嘴,“可能也是想像周礼那边搞个大新闻。” 金老咬牙,“那我们一点一点把价格降下去,效果还能不能像周礼这般震撼。” “不能。” 周懿闭上嘴,愤愤不平,“问题是就算我们降到了要求的四十五,也没有周礼那边的震撼大了。” 在场人员都沉声不说话,周懿一直在盘算这件事情。 制造业不比那些更新换代快的新新产业,发布机会都是争分夺秒的,制造业再怎么说省钱,但也在意的是性能。 性能不上去,没有对比性,价格再好也是空话。 周懿嘴唇发干,他们讨论了一晚上,嘴角都说破了皮。 “这样吧,金老,您人脉广,面子大,请务必帮我们问一问到底周礼推出来的是什么产品,还有那东西到底行不行?” 金老点头。 “这边,请黄总务必和邻省还有我们潜在的客户聊一聊,他们的底线在哪里,就算是用最差的,哪怕他们用了水溶法……” 周懿做了个手势。 “……水溶法的产品也必须达到什么要求,问清楚了才能把我们的定价定位摸清楚。” 下面的人连声答应。 周懿知道今天不早了,都该回去了。 “剩下需要其他消息渠道的我来负责,这件事一定要在这个月做好,马上就要五六月了,高温高湿季节一来,如果我们的产品还不能替换上去,周氏以后就别想再上一个台阶。” . 周懿回到家的时候,韩臻已经睡了。 他从为想象过有一天韩臻会比自己睡得还要早,一直以来韩臻都是比自己忙的那个,难得有一次是自己看这人的睡容。 “韩臻?” 他走到床边小小喊了一声,那人闭着眼一动不动,周懿匆匆洗了一个澡。 他不知为何突然童心大起。 “韩臻?” 周懿再次确认了一遍,韩臻平日里那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在睡梦中可算柔和了大半,就连那道疤都觉得浅了大半分。 “你不答应我就自己上来了哈?” 四月份的夜晚确实已经不冷了,但是对周懿来说,凉还是有点凉的。 于是他爬上了床,轻轻掀开了被角,周懿抬起韩臻的胳膊,然后蜷缩在了这人的怀里。 好温暖。 他体温低,接触到韩臻的温度的时候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周懿的背贴着韩臻的胸膛,真的好温暖,虽然公司很忙很忙但是…… 就今天晚上,今天晚上两个人都休息一下吧。 周懿闭上眼,在这片温暖中缓缓睡去。 . 韩臻其实早就醒了。 这人浅眠,并且警惕性极高,周懿回来的那一秒他就醒了,但是他却没想到周懿在自己睡着了以后会是那样。 那人小小的,蜷缩在自己怀里,像是找到了一个温暖之处冬眠了的小仓鼠。 韩臻笑了一下,他搂住周懿,两个人沉沉睡去。 . 第二天早上韩臻才知道周礼那边的事情。 “这么便宜?” 周懿一边伸懒腰一边叹气,“是呀,开会开了一天,估计今天上午还要继续。” “先不急。” 韩臻本来还想和周懿说一说周礼那边的事情的,没想到周礼那人还没人提醒,就已经把东西用上了。 “一分钱一分货,周礼能卖那么便宜,肯定是少了什么最重要的部分。” 周懿又被韩臻这神预言一样的口气给震惊到了,他回了公司,果不其然,金老的消息就已经来了。 “周董啊,是这么一回事。” 周礼也不想想提前几个月把消息放出去会是什么后果,那肯定是瞬间就炸开了锅,别说金祈打探了。 是个人都要打探。 不出一晚上,那个叫陈智的人的老底都被人摸了个一清二楚。 工作过的地方不说,就连幼儿园的同桌都弄清楚了! “韩少怎么说?” 金老第一句不是继续陈智那人的事,而是问韩臻的态度,周懿一愣。 “他说不急。” “那就不急,那个陈智啊,手里确实有点东西,但是……”金老摆了摆手,“东西不行,说是新项目,实际上是推广了七八年没卖出去的专利。” 周懿一愣。 “那周礼他们怎么会?” . 话说那天周礼和陈智心心相惜了好一会儿后,周礼回了办公室,而陈智则是去拜了山头。 那就是这边的老大,资历最老的吕总。 自从上次从老厂退败了下来后,吕昭钺老了很多,但是他懂的忍。 和周礼从那边过来了后,他知道周礼不喜这边的领导,于是吕昭钺先是帮着周礼把原先的领导班子挤走了。 然后通过外快的方式让周礼赚了一笔。 “吕总!” “来了啊,快请坐!” 吕昭钺对谁都是一副笑脸,可陈智是知道这人的厉害的。 “多谢吕总给我一个机会。” “知道就好,知道是谁把你弄进来的就好。” 吕昭钺随口说了几句,这人眉头突然一挑,“陈智,你说过你那新产品用量极大是吧。” “对!”陈智连忙答应。 吕昭钺笑了,他之前被周懿那小兔崽子阴了一把,前半生那点财务散了个空。 现在他有机会弄回来了。 第六十六章 五月份的时候,周懿生了一场大病。 也不是但是大病,主要是周懿还没怎么病过呢,司机晚上送这人回家的时候就察觉到有点不对,但是没想到第二天,周懿连床都起不了。 主要是太累了,绷得太紧,还有可能就是身子骨太弱,这般转轴一样的折腾会让这人的身体一下子承受不住。 于是周懿就病倒了。 一开始还只是有点发烧,后来整个人就起不来了,韩臻喊人看了看,最后决定让周懿在家休息个一星期。 “公司……” “公司没有你也不会倒。” “热固溶……” “这事如果你能做成了,我一定会想办法让龙城政府给你搬个高新技术奖。” “不要,我宁愿他少收点税。” 韩臻把这人按下去,又一个电话打到了公司里,现在韩大少可不比以往了,他这电话一去,大家知道。 这是周董的家里人,那一位传说中的韩总发消息了。 听说是周懿身体不好要在外面养病,这几天不会来公司,于是大家纷纷表示没问题,这段时间一定好好工作,好好做事,就算是不睡觉,这热固溶的事情都要给你解决了! 韩臻什么人啊,谁敢骗这位大爷? 再说了,这群人明白的很,这段时间努力工作不是为了给自己在周懿面前加分,更是为了在韩臻这位大佬前加分啊! 这年头没有人傻,都是聪明人。 韩臻看了一圈比较满意,于是带着周懿就出去了。 . 你猜韩臻这大夏天带了周懿去哪? 他们没有去什么深山老林。 他们去了温泉。 . 虽然按照不少人的审美,这温泉应该在冬天里去,最好是红炉小火,满天白雪,最后再在那温暖无比温泉里一坐。 想想都很美。 但是韩臻这一次可不是抱着这个想法来的。 周懿身体冷,湿气重,估计是那一次在山上冻着了留了点病根。有道是冬病夏治,不在夏天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治一治,就怕到了冬天更难熬。 于是周懿才刚刚退了烧,又被韩臻扔下了温泉。 “烫烫烫!” “池子边上有温度呢,这才不到四十,你就觉得烫了?” “这都没准备!” 韩臻下水,周懿被人那架势一吓,他往后躲了躲,韩臻道,“怕什么,难不成我还吃了你。” 周懿小脸一红,还真的想了一下在温泉里如果韩臻这人要胡闹的话,自己还只能从了。 不过也倒是,自从上次做过一次以后,韩臻还真的没对周懿下过手。 周懿红着脸退到温泉深处,他撩了把水,“谁怕你。” 但主要是今天的氛围太奇怪了。 周懿飘在水面上,犹豫了会儿还是凑了过去,还没想问这人到底是想干什么呢。韩臻开始给他按肩膀了。 “轻点轻点!” 周懿还记得上一次在韩臻姐姐家被折腾的呢,现在这么一看,怕是韩臻居心不轨,想要干坏事。 可周懿趴在池子边等了许久,也没察觉到韩臻有哪里不老实的。 反倒是他,泡久了开始脸红了。 . “等下出了水,擦干净,还要喝一杯姜茶。” 韩臻抓着周懿的腰,轻声嘀咕。 周懿肤色本来就白,今天在温泉里一荡漾,整个人都红了,身前那人转过身来,周懿飘在水里盯着韩臻许久。 韩大少却只忙着和周懿按摩。 周懿抓着韩臻的下巴就吻了上去,难得他再次主动,可韩臻就是细细地搂着自己的腰,回吻了,却没有把吻加深。 “怎么?” 周懿觉得有点慌了。 韩臻一看这人眼睛就猜出来了大半。 “放心,不是我快不行了,是你身子骨太虚,我怕你受不住。” “谁说我受不住?” “你是真受不住。” 说罢韩臻就把周懿从水里面捞了出来,“先去烘一烘烤一烤,等休息好了我们再来。” 周懿挂在韩臻的手臂下。 第一次对自己的外貌失去了信心。 并且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被厨师细细处理好要准备上菜板的肉。 . 这一处温泉也是极其又名。 当初刚刚冒出泉眼的时候,因为水质极好,这温泉就是官方指定专门用来疗养的,后来随着商业化和设施逐渐完善,又分了好几口泉水下来。 韩臻他们来的,就是最早,也是效果最好的一口泉。 为了符合现代人的审美和需求,这温泉也分了大大小小各种池子和温度,私人订制的话还有单独的小泉口,以及各种药浴,甚至只要你喜欢,还能挑选各种温泉风格。 韩臻选了个中式的。 然而直到药浴泡到第三锅,周懿才开始出汗。 并且能够适应好一点点的水温了。 韩臻看得心疼,又不能图快,一天下来这样子已经不错了,于是他带着周懿从温泉退出来,又专门请人按了个摩。 泡的水灵灵的周懿往会所里一趟的时候,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就是那案板上的肉,韩臻就是那五星级酒店的大厨。 处理了这么久,是真可以吃了。 “我说你怎么还不出来,别在这里睡,在这里睡又会着凉。” 周懿趴在小床上,慢慢的抬起头来,那双桃花眼里流光溢彩,满满的都是**,韩臻喉头上下一耸。 “怎么?” “你不喜欢我了?” 周懿有点震惊。 “我哪句话说我喜欢你?” 韩臻嘴硬,硬是忍住了没有出手,周懿一想,也对,这玩意告白还是晚上趁着没人的时候悄悄说的。 他太亏了! 亏大发了! 无论是接吻还是上床还是什么都……都是他周懿主动的!这韩臻就是捡了个现成的! 到底是养了几天了,周懿也是有点底气,有点胆子了,还知道甩韩臻的脸了。 “成,那我今天晚上一人睡,你老抱着我睡不舒坦。” 韩臻怎么不清楚这人在想什么。 “好。” 他是真的把周懿放在自己手掌心里捧着,就差磕坏了。 “今天晚上我们分开睡。” . 晚上九点,韩臻在酒店里没看到人。 这里是专门用来疗养的地方,自然风景好,能去的地方多,韩臻一想就知道周懿去了哪里。出门的时候这人不忘拿了一件外套,哪怕是这种天气里,韩臻都怕周懿冻着了。 果不其然,他在去花园的路上遇见了那人。 周懿正趴在栏杆上看风景。 这里是山区,灯火璀璨,但也比不上在城市里那么壮观,周懿趴在栏杆上,察觉到韩臻来了,赶忙把手里的东西亮了亮。 “啤酒,我可没有抽烟。” 还啤酒。 你要是敢喝冰的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到温泉里再泡个十五分钟? 韩臻伸手一摸,才发觉是一杯热茶,周懿笑了。 这人眼里像是有无数的星光流转。 周懿问,“你知道了是吗?” 韩臻不开口。 周懿知道了。 · “知道了也好,我就说这段时间你是怎么了。” 周懿转过身来,他穿得特别暖和,在五月份的夏夜里,这人都穿着长裤,就连凉鞋都不怎么穿。 只有真正体寒的人能理解这种情况,无论什么时候,保暖是第一要务。 “其实那天我听李树来那些人说的时候就知道不对劲,我不是说我想把这个消息隐藏下去,只是没想到五年后还有人会提起来。”周懿晃了晃手里的茶。 “就是突然有人提到,一下子想起来,原来那件事才发生了不久。我依旧是那个周懿,事情在别人眼里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一辈子的事。” 韩臻心脏抽痛了片刻。 他看向韩臻,笑了。 “没事的。” 韩臻站在这人面前不说话。 “我那天醉酒了都说了什么,说我不喜欢爬山还是说我讨厌这种商务事宜……” “你说了你和包名章的事情。” “哦,”周懿知道了。 怪不得韩臻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呢,还一个温泉一个疗养的来,结果是因为这样。 “你也别一老不喜欢他,包名章其实对我挺好呢。以前是玩的不怎么好,后来那件事以后我们家就走的近了。不是每年年末包名章他们家还请我过个小年吗?” 韩臻现在回想,真的处处都是疑端,那些真相在自己眼前摆了那么久。 其实也是不敢去问。 因为周懿说过了不要去探究过去的事情,韩臻如此守信,他就真的默默地守着。 “是我太愚蠢了。” 韩臻走上前一步,周懿轻轻地笑了,“你当然蠢,蠢的要死。” 说完以后周懿停顿了一下。 “我也蠢。” 说完这人就笑了。 · 这是韩臻在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见周懿笑得那么开心,那人把茶杯放下。 “韩哥哥。” 无关乎过去还有商业纠纷,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韩哥哥,周懿伸出手,搂住韩臻的脖子。 “韩哥哥,你能把你那天和我说的话再说一次吗?” 韩臻知道,现在周懿要整个世界自己估计都会给他。 “什么话。” “那天晚上你悄悄对我说的。” 韩臻一愣。 “我爱你。” 他说的是如此认证,周懿眼睛瞬间湿了大半。 “还以为你今天是不想要我了呢。” 他侧过头,轻轻吻了上去,周懿轻声道,“我也爱你。” 【第陆战】 【爱情赢】 第六十七章 在五月份的最后一天,梁麒那边的新产品可算好了。 热固溶的反应温度从原先的一千四百多度,降到了八百左右,一次性下降了近乎一半。 这不仅仅代表着反应温度降下来了价格就降下来了,这一点做到的同时代表着整个生产工艺向前迈了一大步。这不仅仅说是周懿他们利润空间变大。 同时对老肖这种施工单位来说,温度降下来了,意味着电能热能损耗降低了,同时意味着危险因数也降低了。 一千度高温和八百度高温在生产上有着绝对意义上的差距。 大家还来不及高兴呢,这七月份左右邻省那新的标准就要下来了,几个部门连轴转,想要赶在这之前把测试结果拿出来。 因为很简单。 产品性能这些东西不是你说可以就可以的,权威部门说话最有用,周懿他们抢的就是这个时间,还有这个先机,不然你一个公司说了算的话,那些权威检测机构算什么? 所以梁麒还没休息一下,立马就被安排着进行下一场实验了。 周懿万般不敢松懈,他叮嘱了再叮嘱,这实验做不得一点点的假,是什么效果就是什么效果,如果热固溶的温度实在没降下来,前期他们每平方倒贴都要把市场打开。 永远都不能输在开疆辟土这一块上。 · 与此同时,周礼这边的水融法也进行到了检测的时间点。 吕昭钺是知道陈智的底细的,也清楚这人的东西到底怎么样,但是经过新厂这边几次内部斗争以后,原先的从日本引进的那套管理班子的人,不是走了就是辞退了。 剩下这些都是从原先周氏来的老狐狸,一个个观望着不说。 这气氛,就和老厂当初热固溶事件前的氛围一模一样。 “吕总啊,我现在就信的过你一个人了!” 周礼最近忙得落不了地,因为他们公司刚刚把新产品这个消息推出去,整个龙城周边,只要是认识周礼的,全部都请周大少爷出去喝酒,无非就是问问这个新产品的底细。 周礼被问多了心里也发毛。 他直接问吕昭钺,“这,这陈智做出来的东西我们能信吗?” “能呢,周总,你不是还看到评估报告和专利申请书了吗?”吕昭钺说的一口好话,“你放心,东西你都是过目了的,全部都是好的!” 周礼是不知道,这陈智的东西确实是个好的,但问题是…… 对,那就是陈智推出来的那一款用在重工业上的重防腐保护罩的配方太过冒险。 这个理念陈智提出来了许多年,但至今都没有人敢用。 一项新的,完全改变生产工艺的产品想要取代之前的老式样,价格便宜可是远远不够的,且不说两者价格差了那么多性能能不能达到一致,市面上很多老产品之所以用了那么多年不被市场淘汰。 那是因为这个老产品的稳定性和持久性好。 推陈出新是一件大好事,但是推掉什么陈,出了什么新,并不是你一个人一个公司能说了定的。 它和时间紧密相关,并且市场和客户感观才是决定这一切的根本。 · 六月中旬。 周懿这边的老周氏正式将原先使用在万晨上的产品进行更新换代,首先一百度一百度慢慢降下来了炉温,其次按照价格折算开始替换价格更为低廉,产品更为稳定的新热固溶产品。 温度彻底稳定在八百摄氏度,并且成功大生产的那一天,就连韩臻都跟着周懿去了工地。 万晨的小老板闵霈可算从锦城赶回来了,这人见证了这一幕,又看了一眼现在周氏产品的价格。 庆功宴上闵霈悄悄地和周懿商量,“这样吧,狐狸,我们闵氏不说明面上的入股,但是我有几个大生意可以交给你。” 周懿来了兴趣,“你说。” 闵霈四下看了看,“锦城也要搞环保限令了,你这东西不错,但该改进的还是得改进,等明天我和林瑜看了水融法的新产品后和你交个底……” “水融法?” 周懿的注意力在这个上面,“水融法有什么新产品,不是周礼的吧?” “不是不是,”闵霈看了一眼在那边敬酒的韩臻,缩了缩脖子,“韩臻都还在呢,我哪敢用周礼的东西。我是说,水融法的厂家不是多吗,国内国外,为了抢这个先机,他们搞了一个新品展示会。” 周懿懂了。 “周礼那边的东西会上?” 闵霈挑挑眉毛,“会。” · 水融法新产品展示会的时候,全国所有做这个方向的公司几乎都来参展示了。 但大家也聪明,都是同行,就怕看出点门道,于是家家户户摊位前摆的都是已经施工好了的成品和工件。 知道的知道是来参加水融法新产品展示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来参加什么工件加工厂集会呢。 这种聚会,周懿和韩臻过来就太打眼了,每家公司也都是派底下的几位聪明点的销售和技术员出场。不为别的,就为互相寒暄的时候套路一点东西出来。 但是这场聚会,有两个人是众人的焦点。 那就是闵霈和林瑜。 他们一个是万晨的小老总,一个是出了名的顶尖技术员,处在的位置还偏偏都是这些水融法公司想要巴结的下游。这两人一来,大家都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 就怕把样品往这两位怀里塞了。 周礼也知道是这样。 但是他不同于别人,按照道理来说,闵霈和自己还有一点点关系。当初这位闵大少下龙城就是自己接待的,而且没有自己,这林瑜甚至不会和闵霈相认。 所以我们的周礼信心满满。 果不其然,这两人还真的特地到自己摊位面前来了。 · 闵霈是个精明的,林瑜更加是。 一看到周礼那笑容满满的脸,这两位也笑着应对。 当年周懿和周礼的事情其实大家都有耳闻,不过刚刚好,那年这两兄弟斗法斗得狠的时候,闵霈正好在疯狂追求林瑜,这些腌臜事情没有搅和上。 不然今天见面估计也不会是这种效果。 “闵总好,林工好,”周礼笑容满满,“来来来,看看我们的新产品!” 因为都是同行,所以这些施工好的工件绝大多数摸是可以摸,但是有一些就不行,特别想周礼他们公司推出来这个新产品,哪敢让人摸。 同行光是看一眼你的颜色和明亮度,甚至观看一下你用的什么工件,有的时候就能猜的八九不离十。 闵霈笑了,“林瑜才是高手呢,你让我摸有什么用,让他去吧!” 周礼笑了,“那就林工来,我保证,我这种工艺绝对没问题!” 虽然林瑜和闵霈这俩夫夫从一开始就站在了韩臻和周懿那边,但也都是为事实说话的,这要是周礼的东西真的没,本来价格就低,那就没有什么坚持用热固溶的意义。 林瑜笑了笑,伸手摸了摸。 才一下,他心里就咯噔了一声。 周礼的这个新工艺确实不错。 “周总,你这产品做了多久了?” 林瑜一边打量一边问,周礼他们甚至用的是最容易生锈的老铁,这种东西施工可不容易,现在除了热固溶,还真没哪一家水融法公司敢直接把水用制品用在老铁上。 因为生锈这种事情,真的是太快了。 “四十八小时。” 周礼信心满满。 林瑜称赞地看了这人一眼,周礼不有被那眼神表扬的喜气洋洋,林瑜刚想着这两兄弟之间的产品还真的不分上下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刚刚按过的地方,虽然硬度已经上来了,但是留了一个小小的指纹印。 这不可能。 林瑜这么多年,什么产品没见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的。他继续和身边的人笑谈,又再一次轻轻地按了按防腐层表面,半分钟后,一个小小的指纹浮了上来。 林瑜不说话了。 毕竟结婚了多年,闵霈也知道林瑜的习惯,一看到那人微微皱了眉头就知道事情不对。闵霈哈哈大笑几声说等下还有几个摊位得继续,周礼自认为已经万事大吉,自然是让这对夫夫先行离开了。 · “怎么了?” 闵霈出去的时候问了句。 林瑜有点犹豫,但还是不能确定,他先喊人关注一下这次展会之后有多少人和周礼他们家达成了生意协定。 “我觉得,”林美人难得在技术方面迟疑,“我主攻钢铁炼金方面,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觉得这事要和专业人士商讨一下。” “啊?” 闵霈哪有什么这方面的专业人士,兜兜转转了一圈,结果还是问到了周懿手下,梁麒那里。 “这种事情?”梁麒撸了把头发,“这种事情,我倒是听说过,不好意思问一下,那是什么颜色的防护罩,又是用在什么上面?” 林瑜这边细细地说了,梁麒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大事啊。” 周懿在一旁开扩音听了个仔细,他不由追问,“为什么?” 梁麒一脸疑惑,“这种情况,也就是手指印会出现说明那整个体系不混溶。加在里面的有效物质那些东西会慢慢的渗出来,有的时候会和颜料有点关系。但是听这颜色……” 梁麒咬着下唇,“……也就是说市面上所有颜色他都不能做啊?这产品是怎么通过测试的?” 周懿心里清楚,周氏那些老人去了新厂果然还是以前那模样。 但是林瑜这边就不同了。这人是专门做钢铁的,林瑜叮嘱了闵霈一句,“以后万晨的东西,你去查查,哪怕是供应商还是中间商,用了周礼这产品的都小心。干脆就直接拒绝,换工艺也可以,价格高点没事。” “这么严重?”闵霈问。 “重工就意味着在任何条件下都要考虑到,万晨还有海外业务呢,海盐侵袭那么大,周礼的这东西用上去肯定撑不住,骨架倒了算谁的?” 闵霈点点头,一个电话安排下去了。 第六十八章 七月初,邻省老肖那边周懿的热固溶线条正式上线。 与此同时,周礼的水融法新产品因为价格廉价,成功签下来一大笔海外重防腐订单。 七月底,邻省的环保政策立马就要上线。 这个时候,每一家关注着邻省这个政策的公司都急得不可奈何,然而周礼这个时候在这个时间点上再推出了一个新的营销政策。 那就是累计消费他们公司的产品以后,可以按照折扣来计算产品价格,他周礼就是这段时间一分钱的进账都没有,也要把市场先抢下来。 可公司里有人坐不住了,赵吴还在呢。 别看这人的辨识度低,但是职场斗争经验丰富,毕竟在周铭身边那么久,也见过什么大风大浪,听到周礼的这个消息,他简直就懵了。 “这,这抢市场我能理解,但问题是我们已经比市面上所有的水融法产品的价格都已经低了,为什么还要降价?” 知情人不说话。 赵吴拍大腿,“说啊,到底是为什么?” · 支支吾吾询问了许久才知道原因,原来水融法已经在国内推行施展了多年,别的不说,几个国外的大型公司还有合资企业都看中了国内的市场。 原本大家的价格都在五十到七十之间波动,贵一点的甚至高到了一百多,因为技术和产业限制在那里,所以市场上已经接受了这个价格。 但没想到啊。 周礼的这个小小公司横空出世了。 赵吴这才知道,原来是周礼这段时间受了点刺激,那些国外国内的经销商都或多或少的提点了周礼几句,你一个小公司,才起步,没什么背景。 别把人得罪的太狠了。 周礼什么人啊,这人一辈子都在别人眼底下过活,难得有一次能够把所有人踩在脚下的机会,怎么会听了这句劝。这人回来大笔一挥,竟然就定了这个策略。 赵吴听了脑袋疼。 和吕昭钺那人不同,吕昭钺只要是订单越多,产量越大就越好,他可不管公司是赔钱还是赚钱了,但是赵吴想得多。 你周礼一次性把水融法价格拉低了那么多,大家承认你技术好,产品改进优良也就算了,但是你不能得理不饶人。 大家都等着吃那口肉呢,你一个人,一个小小的公司想一次性把全国所有的市场一次性吃下来那就有点得罪人了。这里面有多少利益牵扯,有多少公司等着这个政策下来。 你周礼截了人家财路还好说。 这断了人家财路,那就是断人性命了。 所以赵吴难得去找了周礼好好谈了一下这个事情。 “周总啊,周总。” 赵吴来了新厂老实了许多,周礼甚至有的时候都找不到这个人,赵吴难得说了句对的。 “你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当你的朋友,但也别弄得所有人都是你的敌人。” 周礼不说话。 赵吴继续,“水融法的新产品先这么坚持着几年看一看效果,等我们发展上去了一个新台阶再说这垄断全国市场的事情好不好?” 周礼还是不啃声。 赵吴坐在那里如坐针毡,以前还在老厂的时候,周礼确实是把自己当个人物看待的。但是到了新厂,领导班子换了,结构也不同了,文职那边也不需要他来扶持了。 赵吴那一个下午在周礼的办公室寒了心。这人又继续坐了一会儿,七月中旬,新政策下来的前一天,赵吴办理了提前退休手续。 然后离开了这家公司。 · 任何一个新的环保政策下来不是那么容易和简单的。 这里面牵扯的很多,也很大,有的时候某项标准的制定必须参考国际标准,国内外现行已经成功事实的法案,同时还要考虑到法律,甚至要考虑到国内的实际情况。 邻省这个环保法案毕竟还是首次,不少人抱有乐观和开明的态度。 认为不会太大太苛刻的变动,很可能有些方面甚至都是‘建议’而不是‘必须’。 这就和一场赌博差不多。 而那些公司每年养那么多的科技技术者、高校老师还有专业技术人员,一方面是他们提供了技术,还有一方面,那就是政策编订肯定会参考这些顶尖技术人员的意见。 随着一方又一方的消息传达下来,就连平日里乐呵呵的万晨小公子闵霈都皱了眉头。 “这怕是要一刀切?” “一刀切还好,”递消息的人悄悄地在闵霈耳边说了几句话,“你知道那些专门做水融法的合资公司吗,三年前就有人专门投资入股了,都是那些太子党的亲信。” 闵霈瞳孔一缩。 “这种消息可不能乱说,”闵霈转念一想,韩臻为什么不帮着水融法,单单扶持了热固溶。 说不定也真的是早就看到了天机。 “别的不说,反正是对环保有利,”闵霈丢下这个话题不去多想,“哎,我还不如老老实实抱着我媳妇养我崽去,这世上钱再多啊,也不是我一个人能赚完的。” · 政策出来的那一天,周懿和韩臻正在外地。 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外公秦暮画突然之间身体不适,周懿说一不二,带着人就去了锦城,韩臻帮了个忙,找了最好的医院把人送了进去。 两人正在外面等结果。 两个结果,一个是老爷子的,一个是邻省的。 周懿看着窗外不说话。许久以后才挤出来一句话,“其实我十九岁才遇见老爷子,他当时给我妈去扫墓。” 韩臻安慰他,“吉人自有天相,老爷子只是年纪大了突然不舒服了,你放心吧。” 周懿不说话。 韩臻低头,他捧着周懿的脸,“如果你觉得太孤单太寂寞了,我们就去要个孩子。韩家基因特别厉害,说不定会是个双胞胎。” 周懿笑了,他把人的手打开。 “又不是孩子的事,再说了,金溪岭排队都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我又没做过这个打算。主要是外公他……” 主要是秦暮画这一辈子过的太过艰难,一生什么事情没有遇到,老年条件好了,却又突然倒下了。周铭去世的时候周懿一点感觉也没有,因为在那三年的流放生涯里,这点父子亲情早已磨灭殆尽。 但是秦暮画不同。 他是周懿心目里现在血脉相亲最近的人。 秦暮画一走,那为周懿顶天立地撑起一切的人就少了一个。 韩臻抱住他,“我知道,我知道,我来当你韩哥哥,我来当你上面倒不下来的那个……” “咳咳,”护士咳嗽了一声,要谈恋爱出去谈啊。 周懿面红耳赤地和韩臻松开,检测报告出来了。老爷子身体没有大碍,但就是年纪大了,可能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两个小的也看得开,那就在锦城这边陪一段时间,至于工作什么的重心也都是转移到锦城这边了。 秦暮画是个心里明白的。 “懿懿啊,你那新的项目要弄,不回去没问题啊?” 老爷子果真有点糊涂了,到现在也只记得周懿曾经是有个项目要弄。一下子不清楚到了哪一步,周懿握着这人的手连声道。 “没事,公司里人多着呢,这个项目稳了。” 秦暮画松了一口气,又睡了过去,才刚刚闭上眼又睁开。 “懿懿啊,你和韩臻的那事,我想了很久了,不要拖着人家。你看你们证也已经领了,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多好?外公不知道你们上班啊,开公司要顾虑什么,但是别让人寒了心。” 周懿嘴唇动了动。 “我知道,我和韩臻早就结婚了,婚礼会补上的。” 秦暮画这才安心地睡了过去。 · 第二天早上十点,连同各个部门还有整个新闻媒体都宣告了邻省的环保新标,出来的那一瞬间。所有利益相关的公司还有部门又是下载文件又是开始跟进整个文件解读。 那一下子,仿佛这个行业所有的人的注意力放在了这件事上。每个部门每间办公室都在查阅这相关的资料。 首先心凉掉的就是那一批想投机取巧的。 没想到这次是下了死命令,一刀切。在重工和防腐体系上,只允许使用可挥发性物质排放量达到了7%水融法、可挥发性物质排放量达到了4%热固溶产品或有害物质排放能够下降到5%左右的老式产品。 这下可好了。 之前那么多小厂商蠢蠢欲动,想着在产品名字上做做文章,比如换汤不换药,加个环保或者绿色等词就想蒙混过关的商家,这下全部傻了眼。 标准出来了,并且比国外的要求还严格。 一轮筛选下来,全国更够达到这个几个标准的企业纷纷是几个大牌的外资、几个建厂几十年屹立不倒的国企,还有周氏两兄弟的大小厂。 其中,周懿选的是热固溶,价格下来了。 周礼选的是水融法,正在以最低的价格碾压整个市场。 大家环视一圈,纷纷都道周老爷子死之前真的是一手好牌,可惜早走了一步没看到这一天。然而真正的幕后大佬韩臻却并不在意,这人从台阶上走下。 周懿正抱着膝盖看海。 “不开心?” “你过来。” 韩臻坐下,周懿抓起这人的左手。韩臻这人的手掌比自己的大了一圈,周懿盯着不放,然后笑了。 “这次我不抢先就不是男人了。” 韩臻定眼一瞧,周懿已经把一个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周懿咯咯的笑,“我可不知道你想送我什么式样啊,这是求婚戒指,我只是找人看了看式样是不是合适。” 韩臻哭笑不得,“孟自在说的。” “他就告诉我哪个戒指长得和你选中的像一点。” 韩臻眼神柔和了大半,“他怎么知道我只准备了一个,就没想到我是做的婚戒还是对戒?你戴错了吧,无名指?” “我知道是无名指,”周懿吻上韩臻的嘴角,“一人一个,我们要告诉别人我们结婚了。” 第六十九章 八月初,邻省环保政策正式运行的第一个月。 所有的工厂严正以待,省环保局和市环保局采取轮流抽选的方式,不提前通知,不事前告知,这一次也不打电话。 所有的单位和排污点的抽取都是随机的。 这还只是开始。 从现在开始,中央环保组随时都可能派人下来再次检测,如果发现了排污超标的区域和排污口,首先问责地区主要负责人。 老肖晚上打电话给周懿说,说他这辈子都还没有这么环保过。 所有带有危害物质的垃圾需要进行分类,可回收垃圾和不可回收垃圾的分类从工业区正式开始施行。生活垃圾还好说,但是带有有害物质的垃圾还需要专门加钱处理。 光是垃圾桶老肖就不记得多买了多少个了。 八月中旬,大家还没喘过一口气来,就已经有好几个违规排放的重污染厂关门休整了。老肖这边亏得用了周懿的热固溶,能耗大是大了点,不过水力发电吗,有害物质排放一直达标。 所以老肖也有时间看别人的笑话。 但是看着看着,他就觉得这瓜不好吃了。 尤其是当身边的人人心惶惶的时候,任谁都睡不安稳,老肖晚上一个人独自思索过,他和妻子暗地里商量,今年过年不要周懿他们送东西了。 这关键时刻,如果不是他周懿当初坚持着要帮自己,坚持着说要自己再试试热固溶,坚持着把这工艺和价格降下来了。 那他老肖别说睡不着了,进局子里睡都有可能。 今年过年,应该是他老肖带着老婆孩子上门去道谢! · 还没把这事商量好,没想到旁边厂的老莫突然找上了门。 老肖奇怪,平日里虽然都是竞争对手,都是做重工加工生产的,但是这个时候了,能帮一把是一把。 老莫进门来第一句话就是,“肖老哥啊,和你打听一件事。” 老肖赶忙上茶,“你说,你说。” 老莫左顾右盼,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你们那热固溶,周懿的那热固溶到底怎么样,信得过吗?” 老肖一愣,周懿的热固溶比他哥哥周礼的产品贵上那么十块钱,还要重新搭建升温设备,所以在邻省这边还不怎么吃香。除了他这里,还有两三家说是考虑一下,暂时还没听见什么动静。 没想到今天还主动有人上门来问了。 “你个抠门鬼,没问错吧?便宜点的是周礼的,老大的。”老肖还不敢确定,“上次你不是说热固溶太贵不想用,今天怎么?” “哎!” 老莫拍了一下大腿,“还不是因为那周礼离婚了。” “离婚了关这什么事?” 老肖讶异。 “事情大着呢,”老莫想来也是气,“你都不知道那柳绢华为什么离婚,说出来吓你一大跳。” · 周懿和韩臻突然接到了一个帖子。 请客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周懿的嫂子柳绢华。 周懿拿到那个帖子的时候还震惊了许久,他和韩臻对视一眼,说实话,要不是柳绢华把自己的名字写上面了,不然以周懿的性格,估计连这人的名字都要忘记了。 “去不去?” 韩臻说实话是不想周懿的去的。 于是他问,“你和她有什么联系没,怎么突然说是要请我们聚一聚?” “不会是个套吧?” 周懿对那一家子总没什么好印象,这般一想,也甚是觉得阴谋论比较大,他立马就把这个帖子回绝了。 没想到第二天,柳绢华竟然堵人堵到厂门口了。 · 别说周懿这公司大换血过,但是柳绢华作为周礼的老婆,当初进出这个公司可是许多人都还记得的。别说周氏记得,旁边公司也有人记着呢,而且柳绢华也不开车堵门。 这人就撑着一把伞站在厂门口。你说这八月份的天,要是人热晕过去了周懿还去了一个大的,迫不得已,周懿就知道把人请进来了。 韩臻知道这件事后半个小时也到了公司。 三个成年人没办法,最后周懿还是道,“这样吧,嫂子我们不如……” “我不是你嫂子了,我和周礼离婚了。” 这话一出,韩臻都微微坐直了点,柳绢华画着浓妆的脸在室内这点光线下一点儿也看不清,她目光躲闪了片刻,最后还是和周懿的对上。 “现在有兴趣谈一谈了吗?” · 他们找了一个隐私极好的中式小包厢。 到了以后柳绢华给自己的保姆发了一个消息,说是让对方把孩子带过来,放在家里不放心。周懿和韩臻也没说什么,柳绢华坐在对面握着水杯,许久以后挤出来一句话。 “周懿我想求你件事。” 周懿不说话。 当初周礼折腾了自己不少,而柳绢华在赵雪雪的事情上也不是绝对无辜的,周懿虽然不清楚柳绢华对外人说过什么,但是周礼结婚以后自己的日子越发的难过,这点是没得跑的。 “为什么?” 周懿好奇。 “我和周礼离婚了,是因为我知道按照这人现在的做法,周礼早晚有一天会把自己弄进监狱里去,而芊芊,我不想芊芊的这辈子这么早被她爸爸脱下了水。” 周懿还在纳闷周礼这个鬼玩意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会弄得柳绢华这么大的哀怨,坐在自己身边的韩臻突然出了声。 “你脸上的伤,是周礼打的吧。” 周懿猛地抬头看去,柳绢华深吸一口气别过头,韩臻抱起胳膊,“他那种性子……算了,周礼什么时候开始打你的?” 周懿毕竟不懂,但韩臻在这方面却是老手,柳绢华化妆技术再怎么完美,在这种老手面前是躲不过的。 韩臻问,“从分家开始的?” 柳绢华避而不谈这个问题,她也是大门大户出来的大小姐,自然是没有想到过自己会遭遇过这些事情。 “我今天来是和你们谈我为什么要和周礼离婚的,不是谈他为什么对我动手的。”柳绢华抬起头重复了一遍,“这不是主要原因。” “都把你打成这样了还不是主要原因?” 周懿可算看出来了柳绢华眼眶底下被粉底厚厚掩盖着的乌青,“还能是什么?” “他现在手上生产的那个产品,从一开始就是存在问题的。” · 当初周老爷子给周氏两兄弟挑媳妇的时候,分别看中了柳绢华和赵雪雪。 她们俩,一家是周氏的下游,一家是周氏的上游。赵雪雪后来和周懿闹翻了,所以上游的事情就白谈了,但是柳绢华和周礼结了婚。 而周礼从周氏分家分出去以后,那么多人要养活,怎么养活。 柳绢华的娘家真的出了极大力气。 周礼的水融法贵,柳绢华还是劝着家里用了,她们家是做长途运输的,尤其是海外运输的业务。周礼的那些产品,一开始贵是贵了点,但是稳妥还是稳妥。 所以柳绢华家里那边也就忍下来了。 可后来周礼的新产品上线了。 这本来是件好事,大好的事情,周礼只要把握了这个商机,好好稳妥点发展几年把根基弄扎实一点,剩下的路就好走了。可惜周礼想赚快钱。 最主要的是,周铭死了以后,周礼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以后没人真的可以管得住他了。 以前无论是他的母亲黄女士还是发妻柳绢华,周礼都是忍着的,这人在周老爷子死了以后突然就明白了,他压根就不要再忍了。 “就,周礼那些东西有问题你是怎么发现的?” 周懿不怎么想听周礼那人的心路历程。 “一半在海上走的重工全部都被海盐腐蚀了,这还算是好的。有一部分出口去海外的产品,一走要走上十天半个月的,下船以后仓体都腐烂穿了。” 韩臻默默喝了一口水。 “然后呢,损失多大?”周懿问。 “连同箱体带货物全部都报废,还要赔偿人家的误工费、延迟费什么的,这一部分还在打官司,如果保险公司不赔。我们家至少几年恢复不了……” 柳绢华说到一半不说了,她抿紧嘴。 “但是周礼不承认。” “不承认什么?”周懿好奇,“他还能不承认什么?失误还是工艺错误。” “他不承认他现在推出来的这个东西存在致命缺陷,”柳绢华的手指在桌面轻敲,“打我也就算了,但是这件事发生了他都不回头,周礼刚刚签下来一个海上重防腐业务的大单你知道吧。” 韩臻插了一句嘴,“如果那个单子也出了问题,那出事就是分分钟的事情了。” 周懿感慨万分,为了柳绢华的觉悟。有道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而柳绢华察觉到不对了以后立马壮士断腕,赔偿都不要了,立马净身出户,就为了早一点逃离。 “我说,我说,”周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正好房门响了。 保姆带着周芊芊进来。 小女孩今年七岁,一身粉色衣物,正是水嫩水嫩可爱无比的时候,柳绢华本来想开口,看到自己的女儿后眼神也柔和了大半。 “芊芊,来说叔叔好。” 小女孩抓着洋娃娃不说话。 保姆立马解释,“刚刚小小姐想提前下车我没让呢,估计还是在……” “贱女人,贱女人让你开口吗!再说小心我打你!” 保姆侧头躲过洋娃娃,周芊芊骂完人以后就开始发脾气了,柳绢华脸色一度难看到了极点,她让保姆带着女孩出去,这人交缠着手指,屋子里的人不说话。 “有道是言传身教,周礼这段时间教的很好。” 柳绢华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带着恨,她眼角那点乌青看着无比吓人,“我柳绢华也是家里人曾经捧在手上的宝,我壮士断腕,赔偿都不要了,净身出户,一是因为周礼身边确实呆不下去了,二就为了我女儿。” 这人走的时候可算把今天见面的目的说了出来。 “我之所以透这个消息给你们,不是别的,就是想说这一句。周懿,周礼倒下的那一天你可千万别手软。” 她把一份检测报告递给了这两人。 “该是你的就都会是你的。” ※※※※※※※※※※※※※※※※※※※※ 这一章还是想说几句,本来后面出现的那个周芊芊应该是和闵霈他们家小包子起冲突时才说出来这句话的。但是剧情已经到了这里,闵霈他们也没有了和周礼他们一家见面的可能性。这里面几个配角的性格从一开始就埋了伏笔,时间不够,文笔不够,可能写的不是很丰满,但是柳绢华就此彻底杀青了。 第七十章 那天柳绢华离开的时候,周懿和韩臻都没有起身相送。 听对方的意思是,柳绢华会带着自己的女儿,连夜就回加拿大去,看样子是避祸一般。 不知道是躲的周礼的事,还是躲的周礼那个人。 但周懿和韩臻还留在国内呢。 “韩哥哥。” 周懿突然开口,他扭头看向身边的人,周懿抓住韩臻的手。 “我们今天走回去吧。” · 出门的时候还是大太阳,一下午时间,天色已晚,天边布满璀璨的晚霞,周懿勾着韩臻的手指,一言不发。 “怎么了?” “没什么。” 韩臻牵着周懿的手,“韩哥哥这个词你可不会经常喊,喊了想必就是心里有事,怎么了?” “我就在想,在想周礼的事情。” 韩臻默然。 “他到底是我哥,我就在想,我们家三个姓周的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十年前,韩臻刚刚来龙城的时候,周礼已经去外地读大学了,周懿才高一升高二,周铭身强力壮正值壮年。 除了周铭的功利心强了点,还少了个女主人,这一家三口真的是极其和谐的一家。 那可能是周家最好的时光。 “我不知道。”韩臻握紧周懿的手,“可能是选择不同吧。” 周懿拉着韩臻慢慢走。 “其实一开始不这样,十八岁之前都不是这样的……” 他看着远方,眼中带着点点星辰,“我爸认为,与其花钱出去买个文凭,不去老老实实参加高考。十八岁那年我是做好了决定打算报考锦城的。” 韩臻看了过来。 周懿笑笑,“考上了就去见你,当时是那么想好了的。” 韩臻握紧了周懿的手,对方声音有点低,“可惜没有。” · 周懿的成绩一直不差,条件好,所以补习班老师也是请最好的,但是千算万算,高考前最后一个星期出了点岔子。 “我哥她妈叫黄安敏,而她和周铭离婚的时候,我妈已经怀孕了。” “但这件事我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周懿从小就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秦胧月在的时候黄安敏不出现,韩臻在的时候这人也不出现。 然后周懿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她就忽然登场了。 “我生日不是六月底嘛,那段时间压力挺大,周礼突然就说今年要提前给我过生日,十八岁,过农历。” 周懿牵着韩臻摇摇晃晃地走着。 是的,他们两兄弟关系破裂就是在那一天。 “周礼请了好多人,我都不认识,后来才知道是他母亲那边的,那天晚上还挺难熬。” 周懿被人当成宝贝养了十八年,然后黄安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句一句,用所谓的嫡庶年幼,家学败坏,出身不端把周懿骂了个狗血淋头。 “得了吧,新中国成立多少年了,旧社会推翻多久了,我现在想想都觉得她很可笑,但就是……但那个时候就是……” 还是年纪太小了。 小到还不知道世间还有更多的苦恼和恶意,小到不知道未来还有更多的艰难和险阻,但自那时周懿的小小天空塌下来了一块。 并且把这两兄弟之间的缝隙拉的越来越宽。 · “过去了,都过去了。” 韩臻拉着周懿的双手,有的时候周懿让他心疼到韩臻这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护住对方,周懿太难了。 这个人初见犹如晶莹剔透的水晶,一只八面玲珑的小狐狸。 实际上等你捧在手心以后才会知道,周懿他全身上下都是伤口都是裂痕。 悄悄碰一下,仿佛都会碎成无数片。 “我不是要你心疼的意思。” 周懿哭笑不得,韩臻手一紧他就知道是什么了,“我是说,周礼上面有个古板无比的老妈,柳绢华走可能还有原因。” “什么?” “芊芊是女孩子,黄安敏逼着要孙子呢,她这带着孩子一跑,周礼压力估计会更大。” “所以?” “我就在想,周礼重压之下,就算有人说了那产品不好,他也不会承认。柳绢华说的可是大事,就怕一时间市面上他那产品太多……” 周懿不说话。 韩臻安心了大半。 “这是真长大了,这时候都只记得赚钱。” “那是,”周懿抱了韩臻一下,“成年人的世界里,只有赚钱是最让人提的起精神的。” . 正如柳绢华所说,九月中旬,针对各大水溶法公司的一则行业内自查监督报告突然横空出世。 在这份报告上签字的不仅仅有行业内权威人士,各大水溶法公司领头人,第三方检测机构,还有参与实验的柳氏重工。 这个检测报告覆盖了现在市面上所有的水溶法产品,横向对比,在各种方案和条件下对市场上的水溶法产品进行了实验。 而其中,报告最后一项重防腐内容直指周礼公司推出来的水溶法重防腐新产品,并且用实验数据说明这种防护层不能用在重工行业中。 此举造成行业内一片混乱,因为廉价的价格和环保政策,不少公司都买了周礼的产品作为传统产品做替代。 这下一出,光是周礼这里的售后电话都被打爆了几个。 处在这风口浪尖,人人自危的时刻。 周礼突然发话了。 这人在一场采访上问,“你们是怎么买到我们家的产品的?” 此话一出,整个网络媒体上都爆了。本来制造业就不是什么吸引人眼球的行业,这件事只在圈子里大家自己说一说就好。 没想到周礼这话一出,几个知名网络大V添油加醋的一转发一宣传,这下全国都知道了。 网上立马分成了好几个队伍,一拨人嘲笑周礼不懂市场测试,随机抽样的精髓,一个老总一点实验常识也没有。 另一拨人又开始发话,他们把周礼推到了一个大智若愚的高度,说周礼这是反讽,从侧面证明了他们家的东西卖的好。 自己家都没货,市面上都买不到,那测试样品是怎么来的? . 俗话说金九银十,正是促销年底销售货物的好时候。周礼的收割算盘在发妻的反击下显得格外脆弱,他匆匆翻看了几眼那个评估报告。 周礼本来还是有点想法的,想着柳绢华不是个好货色,但是他越看,脸色越沉。 “把吕昭钺给我喊过来。” 这话一出,下面的人就知道不对了。 周礼可是极少直接喊吕昭钺的名字。 往常一喊就是出了大事。 吕昭钺连忙赶来。 近日出了那么多大事,这人怎么不清楚自己要面对什么狂风暴雨,他才刚刚见周礼的脸,吕昭钺就把今天的对话内容猜出来了大半。 “周总。” “这个报告是怎么回事?” 周礼气得不清,吕昭钺一老油条,早就准备好了说辞,“这个,我刚好要个周总你说这个事情的具体情况。” “你说!”周礼咬牙切齿。 “哎呀,这检测报告你看看采用的什么标准,你再看看我们公司采用的什么标准!” 吕昭钺这招果真狠毒,每个地区和国家的行业标准是不同的,就放在国内来说,国标合格就行。 但问题是,这个检测报告用的可是国际标准。 什么意思呢? 国内发展不比欧美大国,起步较晚也是事实,就比如周懿的热固溶,国外已经有了相应的标准,而国内,这才刚刚起标。 这个检测报告就是这些产品放在同一起跑线上,但是你国标太弱了,一百米五分钟跑到合格,这怎么看出来区别。 于是这么一对比,周礼家的产品问题确实大。 但他们也钻了一个大空子。 那就是国内还没有具体的标准来确定周礼他们的产品到底合不合格。 这个检测报告再怎么数据全面,但可惜…… 对,就差了名正言顺这一点。 . 同一时间,被周礼那个事件波及了的还有这边的周懿。 网民热热闹闹嘲讽了周礼一道,还真的有几个较真的开始挖周礼的黑料了,这不挖不好,一挖挖出来一堆。 就比如他弟弟周懿。 就比如这一家子都是做环保新产品的。 就比如热固溶这个东西全国第一家,还也是他们家的。 就比如…… 如花似玉的周懿总裁。 . 周氏老集团年前刚刚换负责人的相片,周懿的那张好巧不巧是穿着黑西装,打着领带照的那张。 周懿自己还挺喜欢那股禁欲感。 韩臻当时的话是,人模狗样不说,至少这摄影师的钱没白出。 等网友扒拉出来以后,这下周氏的官网直接就崩溃了,他们一个制造业公司哪考虑到过这种情况。 公司下方的留言墙直接变成了表白墙。 清一色求包养、求合作、求出道的。 那天官网崩塌了整整两天,晚上负责网络技术的易工才敢和周懿通气,周懿打开电脑一看。 嗨呀,幸好韩臻不在自己身边。 周懿赶忙把手提挪到一边去,一边看一边头疼,他想了想,也不是办法。 “韩臻?” 那人正在洗澡。 “什么事?” 周懿抓起那人的手,二话不说先把戒指戴上,韩臻顶着一头泡泡云里雾里,只听外面拍照声咔嚓咔嚓。 “成了。” 周懿松开手,“明天出门记得戴上哈。” . 当天晚上,周氏公司周懿的那个头像就已经换了下去。 变成了一双戴着戒指交握的手。 周懿签名还改成了:已婚,已有爱人,闲人勿扰。 第七十一章 话题从周懿公司被差点挤爆的服务器上移开。 周礼他们公司的电话系统也已经被咨询和售后的人给打爆了。 这个时候周礼有两种选择。 一是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公司的这项新产品在重防腐上有所缺陷,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的产品不行,从重防腐上退出来。 不吃这口肉,把市场让出来。因为重防腐的利润太大了,不是周礼一个人能够吃得下的。这一次十几家公司联合上下游企业一起出手,就是告诉周礼这人,要让他知道怕。 吕昭钺想了想,现在的情况,处处都在为难他们公司,而周礼的产品在轻防腐上还是有大用处的。 “周总,要不这样?” 吕昭钺出了个招数。 赔钱、道歉,反正现在整个行业也都是摸索期,就说国内国外的标准不同。糊弄糊弄就过去了,趁着大家现在注意力还在别的事上。 再说了,现在的人的记忆都只有三秒,说不定隔天就忘了呀。 听完这些话后,周礼只是站在那里咬着牙不说话。 · 吕昭钺看周礼不理自己,于是急了。 “周总?” 他不由伸手拉住周礼,仔细一看,就算是吕昭钺这老狐狸也被周礼现在的模样吓了一跳,只见这人脸上青筋直冒,双眼爆出,双握得死紧。 这哪是听进去了劝,这分明是怒火攻心了。 吕昭钺想了想,就算是他也是怕日后周礼得罪的人太多,生意做不下去。周礼赚不到钱,那吕昭钺就赚不到钱。 “要不周总,我们就出个报告,反正都是合格的……” 周礼猛地一砸桌子。 瓷杯跌落在地面碎成无数块,丝丝血痕从这人拳头下方渗出,吕昭钺被吓的一时不敢说话。 “怎么,你今天就有话和我说了,你吕昭钺不是一天天的盼着我把产能提上去好在里面套钱吗?” 吕昭钺被这句话吓得心脏骤停。 这么久了,周礼可算爆发了。 “现在你吕昭钺又有胆子有想法来指导公司做事了?当初你黑了公司的钱,毁了我周礼的事业,弄得那周懿上位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好心的给我出主意啊!” 吕昭钺不敢说话。 “你他妈来了这边后,把那陈智介绍给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提高产能!大生产!谁在一开始的实验报告上做了假,谁和我说的这个东西能用在重防腐上!” 吕昭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周礼指着自己的胸膛,“你以为我都是假的吗,吕昭钺我问你。要不是公司那段时间周转不来,需要订单和钱,你以为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你赚饱了,就想再管我了?” · 谁都不是傻子,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怎么可能掉进一个坑后还会再掉进去一次。 不过就是为了利益罢了。 周礼又不是傻子,他是懦弱,但是他不傻。不然这人怎么能和周懿斗争了那么多年还能在公司里保持一个平衡的状态,他就是想赌一把。 一开始他赌成功了。 吕昭钺还有陈智的东西果然是好的,但是他不能容忍的是吕昭钺这个时候还在这里面插了一手,柳绢华家的东西为什么会出问题。 不是陈智的产品出了问题。 是吕昭钺这人故技重施,又悄悄替换了原材料,所以产品性能下降了一大半。这个人就是精明,知道要出事也是烂在锅里,周礼在事业刚起步的时候不会把这件事声张。 “吕昭钺!老子问你。” 周礼伸手死死拽住吕昭钺的领口。 这人手上带着血,眼睛里全部都是血丝,周礼盯着吕昭钺的眼睛,周礼这人的眼睛里终于有了恨,有了血性。 “你他妈又换了老子什么东西。” 吕昭钺嘴唇颤抖,不敢说话。 周礼不管,他继续,“要是我把东西换回来,产品的性能能回来吗?” 吕昭钺这个时候不敢说不能。 “你吞了老子的,欠了老子的,都他妈给老子还回来,你以为我周礼真那么好心啊?”隔得太近,吕昭钺几乎都能闻道血味,这人不停地点头,周礼问,“你猜我留着你吕昭钺是为了什么?” 吕昭钺早年当过兵,这人只在某些人眼里看到过这样的光。 这是要杀人,要嗜血的光。 吕昭钺一下子就明白自己老了,是彻底玩不动了。 “东西换回来了以后性能就能恢复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保证了,“性能回来我们再出个检测报告,别人手里的产品都是次品。” “知道就好,”周礼松开手,他小声嘀咕,“知道就好。” 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破裂的茶杯在地上碎成几块,茶水摊在,在那个角度下,如乌泱泱的一滩血。 刺得人挪不开眼。 · 时间推进到这一年的十月。 因为周礼那边的嘴硬,还有上次那份实验报告确实存在一定的采标标准不严格,各大水融法公司开始推动政府建立新的标准的同时,纷纷打出了环保防护层的口号。 这是什么意思呢? 也就是国内外各大老牌和新晋水融法公司,开始把目光投向周懿的热固溶上面了。 周懿这段时间闷声赚大钱,那是赚了个大的。 第一,当初说过,除了成本贵一点,他周懿的热固溶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还因为是高温成膜,所以工件的防腐性能还要比其他的防护产品更加优秀,加上排污少、运转快,直接施工直接出厂。 其老肖他们公司一开始没察觉,后来发现了,不由大喜过望。 就因为后面几点,他们工厂的施工速度竟然一下子就上去了。环保不说,就算一笔这个人工和流水线的帐,热固溶贵是贵了点,但是整体折算下来,老肖他们赚了。 周懿特地过来打了个招呼,这事要悄悄的,千完别让别人发现了。 为什么? 赚钱的是周二狐狸可不会往外面推,是因为现在产能更不上了,一开始热固溶还是车间临时抽调一个小组来生产,现在扩展速度太快。 很有可能周懿要专门抽调一个车间出来生产热固溶了。 新产品,新设备,新员工,还有新的工艺流程。周懿什么都急,但在这件事上他可不想太过着急。 前车之鉴还是有的。 · 十一月份,下半年,又是一轮新的展销会。 这一次就不是水融法一家唱独角戏了,这一次的展会是面向整个防护层行业的,无论是环保的,不环保的,新产品还是老产品,只要是这个行业的都来了。 “周董好,周董好!” 周懿一路走过去,四处都是和他打招呼的人,韩大少跟在身后就像是个凶神恶煞的保镖,周懿一停,这人进场之前伸手抓住了韩臻的左手。 “你猜这次有多少公司会说他们开始做环保产品。” 韩臻低头看了一眼两人的手后抬头回答。 “我猜有八成左右。” 周懿慢慢地把手张开,手指和韩臻的十指相扣。 “热固溶呢?” 韩臻感觉到对方无名之上那枚戒指滑过掌心的感觉。 “三成。” 周懿笑了,“我赌五成。” 韩臻嘴角上扬半分,“输了的晚上干什么?” 周懿不说话。 两人对视一眼,偷偷在门口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韩臻牵着周懿的手往里面走。 “来看看你们的产品都多受人喜欢吧。” · 一直以来周懿的行业都不被人看好。 一是这个行业老,制造业需要一步一个脚印,不赚快钱。不比新型产业,更新换代一批一批,那就是批一批流水的钱。有的时候东西在生产,上面一个政策下来,你这个产品就完了。 二是这个行业入行起步也不容易,哪个行业需要的成本越小,就越赚钱,制造行业前期投入大,成本高。有多少人抱着那种几个人拉起一个小厂做生意的想法,就有多少人把自己送进了监狱里。 这一行苦,这一行累。 这一行养活了太多人,这一行却又是一个国家的根基。 周懿这次来到展会后只有这个想法。 他和韩臻牵着手,没想到的是,他们俩都错了,立上了环保型热固溶产品的不是三成,也不是五成。 是全部。 “我的天,”周懿抬头四处看了看,热固溶这个词看多了他几乎都认不出来了,“这些公司价格都能降下来吗?” 韩臻很诚实,“不能。” 韩臻最明白,这人最清楚热固溶引进国内的历程,这个项目一开始不被各个国家看好。纵使环保的,但是耗电耗能巨大,韩臻就是看中了国内即将建起的大型水力发电设备还有成熟的工业体系。 他一手安排周氏把这个项目引进,自然知道现在这个项目全世界的情况应该是什么样。 有人递给了他们俩一张传单。 好巧不巧就是环保工艺的,周懿低头看了一眼那个售价轻笑一声,“现在一个不出名的小厂也敢说自己能上热固溶了。” “价格多少?” “七十。” 这两人牵着手不说话,热固溶的价格是什么定位他们很清楚,就算是国际一线品牌有无数其他利润能补贴,价格也只能低到五十五左右。 韩臻当初的要求没错。 四十五是热固溶这个产品的底线。 周懿花了半年,竟然做到了。 “韩臻啊,”周懿喃喃自语,“我知道周氏以后要怎么走了。” 韩臻嘴角动了一下。 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与渔。 周懿低声赞叹,“这里所有摊位,所有公司,所有企业,以后那都会是我周懿的客户了。” 第七十二章 周氏分家是去年年底分的。 而今年年底,诺大的周氏集团,周礼还有周铭曾经在这个公司的痕迹就已经彻底没了踪影。 那是个天气晴朗的下午,龙城的冬天难得出大太阳,那一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周懿正站在办公室的书架前找一本书。 他们公司决定于明年夏天开始转型,但是现在就要做好准备。无论是组织架构还是人员调动,都是一等一重要的。 现在可是最关键的保密期。 他站在那里,然后感觉整个地面晃了晃。 周懿以为是地震了,转过身一看,韩臻要自己养在办公室的那几条风水鱼在鱼缸里不安地游动,有一条还跳出水面。 把鱼扔回去以后周懿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给韩臻报个平安。 等他拿出手机,才发现整个通讯好像都已经挤爆了。 所有的网络全部都像是卡死了般,周懿还没想到发生了什么,紧急警报猛地就拉响了。 这个声音意味着周氏全公司,包括整个龙城制造业全部都要停下来,无论是多重要的订单,多紧急的货物,多赚钱的大事,所有的岗位进入紧急应急状况。 周懿办公室的电话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这能是这段时间唯一打进来的电话。 他接起来一听,电话那头的声音紧促而又威严,韩臻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到这个号码,“周懿,全龙城重工业戒严,等通知。” 这人匆匆说了一句就挂断了,周懿站在办公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打开门,全公司都进行过消防演练,这时有人塞给了他个安全帽。 “周董,快走吧!” 直到所有人都到了避难处以后都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网络可算好了一点,周懿手机叮叮咚咚全部都是政府和消防发的应急通知,他焦躁不安,最后刷开了条本地新闻。 【特大新闻,龙城新区一化工公司发生特大爆炸,目前伤亡不明。】 周懿看到那熟悉的图片心里一咯噔。 然后他知道发生什么了。 · 周礼这辈子有几个十分重要的转折点。 第一个是六岁那年父母离婚,黄安敏把家都砸完了,妈妈问他走不走,周礼犹豫了。 所以他留在了爸爸身边,没有和母亲在一起。等周铭死了以后,黄安敏每次见到他都会说这件事情,不厌其烦,一次又一次。 第二次是周懿十八岁生日那次,其实后妈秦胧月对他很好的,周礼也知道黄安敏要对周懿做什么。 他又犹豫了。 于是他骗了周懿,当周懿被人为难的周礼假装没看到,他心里知道把周懿推远了自己未来的道路不会怎么好过。但是他那个时候想要黄安敏帮自己,他想被人承认。 第三次是结婚的时候。 这件事不用多说,周礼不喜欢柳绢华的性格,不喜欢被人管着,但是他也是沉默的,后来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第四次是他知道周懿被人锁在小木屋的时候…… 第五次是他知道吕昭钺这人狼子野心,扶持这人等于养狼…… …… 其实还有很多次,很多很多次,每个人都以为自己人生是因为自己寥寥几次的选择就改变了走向。 其实不然。 比如周礼做出不承认实验报告和数据的那一次,他其实已经有很好的能力把这件事处理好,但是他的选择好像一直都是错的。 从保下吕昭钺这人到新厂,从选择隐瞒事故真相,从和别人打价格战开始。 周礼的人生就像是落入了一个古怪的齿轮中。 一步一步,就是无法回头了般。 · 柳绢华带着女儿匆匆离开是因为她认为周礼的新产品缺陷很大,周礼早晚会扯上官司,但是她从没想到,出事的不是周礼的产品,出事的是其他方面。 之前说过,周礼当初从老厂带了许多人走了。 其中不乏那些打算在周氏混吃等死一辈子的闲人,而到了新厂以后周礼又把原先的日本团队辞退了一半,一年不到,当初韩臻参观新厂那点新兴气象一扫而空。 犹如一个翻版的周氏老公司。 而周懿这边,该送的送,该走的走,好歹还是把公司救活了。而周礼呢,越带越像以前的老周氏,一个新厂,硬是弄出了一股腐朽味。 什么腐朽味。 那就是制造业的老陋习,来的早的打压来的晚的,不按实力按辈分,人人都是老油条,什么事情都要凭资论辈把好处摆出来,才有人做事。 于是这就陷入一个死胡同,谁都吃过苦,谁都被人欺负过,多年的媳妇好不容易熬成婆,我为什么不欺负你? 这就使得周礼这边招了再多的人都留不下来,人事没有办法,只能让公司里的这些老油条们内部推荐。结果,一个好好的公司成了一大家子人的集会,甚至有些车间,还分出来几个小势力。 然而周懿还是想不到为什么周礼就走到了这一步。 公司管理混乱的后果不是别的,就是操作会变得极其危险,周懿当初是被韩臻逼着,狠下心把烟给戒了,但是周礼没有。 周礼整个公司的上层都没有。 化工场所对明火极其严格,但是没想到,管理混乱小团体多了以后保安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了,进场又不过安检。 能怎么样。 · 事情就出在那个一根小小的香烟上。 周懿去监狱里看周礼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那个人消瘦的变了形,头发短短的,周懿一下子没认出来。 龙城新区的爆炸发生了整整一年后完整的事故报告才出来,按照国家企业消防安全管理制度,一旦发生任何重大事故,可不是简简单单赔钱就可以的。 公司的主要负责人可是要坐牢的。 到现在,周懿都不知道周礼为什么会把那么好的几张牌打成那样。 陈智的那个产品不能用在重防腐水融法上,你就用在轻防腐上啊? 还有那么大的市场空缺。你周礼为什么就一定看中了重防腐那个市场? 吕昭钺坑了你的钱,好,第一次是放过了他,既然有了第二次,为什么你想到的不是报警,而是同流合污? 你的产品价格已经很低很低了,你周礼何必冒那么大的风险,把优等引发剂换成劣等的,用闪点不确定的东西来大生产? “为什么?” 周懿问。 他从很久以前就想问了,从周礼生日宴会上陷害自己,从周礼把自己留在小木屋,从周礼把自己在公司里踩得死死的时候,他就想问了。 “为什么?” 周礼不吭声。 周懿舔了舔下唇,他知道没什么话可说了,“这样吧,前几天是芊芊的生日,你妈跑到加拿大想抢孩子,被那边的警方给控制了。” 周礼还是不为所动。 周懿不知道自己还能和这人说什么。 周礼的目光落在周懿的戒指上,“因为我嫉妒。” 那个声音小小的,周懿花了很久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周懿笑了,“我他妈才嫉妒呢,周铭当年保的可是你……” “因为韩臻。” “因为他给的那些决策公司。” “因为秦胧月。” “因为赵雪雪……” 周懿不说话,他深吸一口气,笑了,“韩臻我他妈知道是什么事,我妈她对我们俩可都是真好,而赵雪雪……怎么了?你周礼现在是嫉妒我当初放弃了赵雪雪吗?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 狱警警告了一句。 周懿闭上嘴。 “十几年前韩臻看你眼神不对的时候,爸就像把那人送走了,我当然嫉妒,我当然嫉妒,周懿,你以为你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来的?你以为你就是正确的,我他妈每件事都选错了!” 狱警看了一眼时间,时间要到了。 周懿起身。 周礼冷笑一下,“你自己去看看,东西都还在呢,你以为热固溶是怎么来的,水融法是怎么立的项的,你真当周铭那老玩意有那么大能力?” 周懿转身。 周礼低声笑了起来,声音嘶哑难听。 “你以为老爷子为什么把你卖韩臻,你以为我们家一直抱韩臻大腿是为什么!当韩臻不帮我的时候我手上的东西就已经完了!你知道吗!就已经没有退路了!就已经被抛弃了!” “周礼。” 周懿打断这人的话,“只有一件事我能确认,你说你最不公平,你说你最受伤,那我如实说——当年要是我坚持把你送进监狱,你周礼还真的没有今天这一遭。” · 回去的路上周懿一言不发。 他觉得像极了,现在的这状况像极了许多年前的一天,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坐上车,就这么坐在后座上,满脑子思绪。 浑浑噩噩,全部想的都是有关周铭、周礼这两人。 他快喘不过气来。 周懿下车的时候一愣,这才发现自己这是回了韩臻买的宅子,不是回的原来的那个小公寓。 他这才意味着,很多事情已经过去了。 很多故事已经翻页了。 很多郁闷在心底的,那些肮脏和污秽,其实时间早就冲刷了一切,把一切洗的干干净净,周懿站在门口犹豫着不敢上前。 他推开门,韩臻那人在。 对方正站在院子里打理一株牡丹花丛,南方这边这个品种难得养好,周懿站在门口,恍恍惚惚。 似乎看到了十几年后韩臻老了以后的样子。 他站在门口喊了声,“韩臻。” 那人转过身来。 周懿盯着韩臻的眸子,有一句话从见面时一直没有说出口,而今天他知道时间到了。 “欢迎回来,我真的好想你。” 周懿说。 韩臻站在那里,周懿刚刚的那句话说的没头没脑,然而这个人听懂了。韩臻慢慢放下手里的东西,大步走来,周懿红了眼眶。 “我也好想你。” 韩臻紧紧抱住周懿,眼泪忽然就从怀里那人的眼眶中砸落了下来,在长达十年的等待和期望后,重逢后周懿一直都没有说出来的那些话,其实一直酝酿在心底。 生根发芽,逐渐长大,枝繁叶茂逐渐占据了整个心房。当周懿的世界崩塌过几次以后,这份念头重新撑起来一片无比广阔的天空。 我好想你。 我等你许久了。 你答应过会回来的,韩哥哥。 周懿在韩臻怀里嚎啕大哭,那一刻眼泪决了堤,那么久的时间,那份浓郁的感情可算占满了他的心头。 开花结果,有了结局。 “你回来了,韩哥哥。” “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 【第柒战】 【时间赢】 【爱情赢】 -契约未满-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