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反派成了金手指》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x)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穿书后反派成了金手指》作者:岑岭 文案: 社畜黄瑶一朝穿书,成为仙侠文里的十八线女配。 本以为可以摸鱼划水,没想到绑定了魔鬼系统。 [系统:请宿主推进剧情以换取生命值。] 黄瑶:...... 为此,她被迫走上“打工”之路,与“老板”斗智斗勇。 直到某天,黄瑶遇见一个人,聒噪的系统顿时安静如鸡。 那人眼神清澈,笑起来有酒窝,纯真得像只小白兔。 最重要的是,可以屏蔽系统。 黄瑶想方设法,与其达成战略友谊。 [系统:...恭喜宿主,成功攻略反派,并获得:特殊关照*1] 黄瑶:什么,反派竟成了金手指。 - 魔教教主陆明生以面具示人,却最喜用真容藏于名门正派之中。 但其手段狠辣,所过之处皆起纷争,人人避之不及。 没想到有天,打破定律。 陆教主潇洒一生,结果栽到位小姑娘手里。 非但不与武林为敌,还整日摆弄花草过得十分快活。 教众:完蛋,教主走火入魔了。 陆明生:这花养得真好,娘子一定喜欢。 - 食用指南: 1.仙侠世界打工崽vs白切黑大反派,1v1,he 2.又可称为 #反派帮我对抗系统 #如何靠摸鱼拯救世界 #和反派罢工的日子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女配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黄瑶,陆明生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拉着反派摸鱼划水 立意:豁达心胸,才能拥抱新生活 第1章 01 黄瑶觉得事情很不对劲。 她睡前穿着的小猪睡衣变成了青色长袍,手里拿着把扫帚,姿势端正地站在庭院门口,俨然是一副做清洁的模样。 可她分明记得昨晚自己是缩在被子里,一边听有声小说一边回消息,手指点得飞快。 [草莓奶昔:你安利的这本仙侠文很好看,爱了爱了。] [葡萄:对吧。而且我跟你说,这篇文的反派超级带感。啊啊啊,超想给你剧透!] [草莓奶昔:哈哈哈,我也好奇,那就稍微说一点。] [葡萄:对方正在输入...] 也不知葡萄在编辑什么,等了四五分钟还没回消息。 耳机里开始发出电流杂音,她忽然觉得困意来袭,脑袋点啊点的,在迷迷糊糊间入睡。 待清醒过来时,自己已经手拿扫帚,站在门派外围。 周遭人们都身穿青色长袍,腰间挂有佩剑,行为举止中皆透露出几分潇洒。 再加上此处于坐落山间,更是仙气渺渺,眺目望去,就可看见对面山峰,让人觉得无比梦幻。 等等。 佩剑,山峰,长袍。 这些不都是仙侠文的标配吗。 难道是因为睡前看小说太入迷才做的梦境? 黄瑶如此想,更用力掐了把掌心。 嘶。 她痛得直吸气,周围场景却并无变化。 “你愣着干什么。” 此时,身后传来说话声。 她赶忙回头看去,见是一位女子抱手而来,细眉微挑,眸光锐利,厉声道,“还没打扫完,想不想吃饭了?” 黄瑶继而转眸环顾四周,见无人回应,才试探地性伸手指向自己:“是...在说我吗。” 女子皱眉,表情极不耐烦:“少在这里装傻。就凭你的资质,能讨个打杂的话就该知足。竟然还想着偷懒,真是丢了我们青明山的脸面。” 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带了些许讽刺意味,听起来十分刺耳。 话落,顿时安静。 女子不觉身子后仰,唇角轻挑,一副的得意模样,正等着对方示弱道歉。 这副指点模样,大有种前辈教训晚辈的意思。 看这气性,多半也不是什么身居高位者。 黄瑶点了点头,询问了几句:“那师姐你的资质比我如何?” 女子愣了下,复傲然道:“我殷家世代修仙,修为定然强过你几倍。” 她说话时眼神睥睨,眸中的神采多是不屑。 黄瑶却很是高兴,乐滋滋上前将扫帚塞入女子手中,卖乖道:“那能者多劳,师姐辛苦。” 她说罢就跑开,还不忘扬手招呼了句:“谢谢殷师姐!” 女子愣愣地望着手里的扫把,片刻才反应过来。 她暗自磨牙,狠狠一跺脚:“你好大的胆子,给我等着!” 可惜对方已经跑得没影,完全听不到这般威胁之言。 风轻云淡,周边都是竹林。 悬在头顶处的牌匾上,用金箔镀了三个大字:“青明山”。 虽说字迹潦草,却颇有种气吞山河的架势,一看就有名门正派之风。 而这青明山,正是昨晚那本仙侠文中的门派。 黄瑶琢磨半天,啧了下嘴,终于承认一个事实。 她,原先的社畜,现在穿书了。 没有成为推动剧情的工具人,而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十八线女配。 时间多,任务少,还管饭管住宿。 更何况青明山是个风水宝地,天然氧吧。每日睡睡懒觉,摸摸鱼,养生休息,简直不要太舒服。 想到睡懒觉,黄瑶打了个哈欠。 之前接连几天的加班,累得快要虚脱,现在终于休息的机会。 她回到房间,裹个小被子往床上趴去。 临睡前心里还在想,葡萄口中的那位带感反派究竟是什么模样。 迷糊间,耳边好像传来奇怪的声音。 细细密密的电流,似乎是在调试广播前发出的声响。 [系统:正在载入宿主数据。] 黄瑶不仅没理会,还背过身去,砸吧咂嘴。 [系统:宿主数据已匹配成功,神经系统已连接,正在尝试第一次唤醒。] 手背上有些痒,像是被蚊虫咬过。姑娘拍了下手背,睡得无比香甜。 [系统:检测到失误,第二次唤醒已就绪。] 黄瑶虽然没醒,但能听见电子音。絮絮叨叨的,像蚊子围绕在耳边,简直是烦不胜烦。 她挥挥手,正准备询问几句,却突然感受到一阵猛烈的刺痛,似乎是细针扎入掌心。 “呼—!” 她耐不住疼痛睁开眼,匆忙向周围看去,声音多了分恼意,“干嘛呀?” 可床铺却是空的,房间里除了自己并无他人。 这怎么回事。 修仙之地不应该闹鬼吧。 黄瑶有些愣神,又听见‘叮’的一声。 [系统:宿主清醒,任务完成。] 不知道为何,她竟然能感受到电子音的开心。 [系统:你好,我是任务系统。现为您发布工作:打扫门派长阶。] 黄瑶嘴角抽搐,忍不住吐槽了句:为什么一个十八线女配,还能有任务系统。 她实在困得发昏,便哑着嗓子回应:“我不擅长做打扫的事,你还是换个宿主吧。比如那位殷师姐,我看就不错。” 系统并没有理会她的话,仍在机械式地催促。 [系统:请宿主完成任务!] [系统:请宿主完成任务!!] 尖锐的电子音一声高过一声,像是在催着上工的老板。 黄瑶猛地拉过被子蒙住头,将脑袋埋在被褥中,捂住耳朵装鸵鸟。 系统又尖叫几遍,逐渐停下声音。 总算结束了。 她松开抓住被角的手,懒懒地合上眼睛。 但翻来覆去地仍无法入睡,只能仰面躺着望向屋顶。 房间外传来女子练武的声音,一招一式听起来十分力道。 反正被系统吵醒睡不着,呆在房间里也太过烦闷。 不如就跟着师姐们学习锻炼,就当做强身健体了。 她努力说服自己,掀开被褥准备下床。 可脚尖还没沾到地面,却忽然间失去力气。 怎么回事? 难道是因为没吃早饭饿着了。 黄瑶有些心慌,想用手撑起身体,但伸手探去时,却无法碰着实物。 她匆忙向下看去,掌心竟开始变得透明。 不仅如此,一切真实感都在丧失。她明明坐在床板上,却如躺在云间一般。 黄瑶慌张道:“系统!” 喊了三遍,才得到回应。 [系统:宿主,怎么了?] 语气依旧是平淡,并未起任何波澜。 她却十分着急,声线带着些颤抖:“我,我这是怎么?” [系统:忘记告诉宿主,拒绝任务或任务失败,会扣除相应生命值。] 黄瑶:...... [系统:请问宿主,现在能否去完成任务?] - 日头渐高,七月的天气实在太热。 黄瑶抹去脸颊畔的汗水,找了台阶坐下休息。石阶被晒得滚烫,即是隔着布料相接触,还是被激得一个哆嗦。 虽然温度很高,但好歹是有些真实感,看来打扫的任务已经完成。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正喝水解暑时,恰好有人经过身边。 两位青明山的女弟子,正一边聊天一边往山下走。 “我听季前辈说,这次入门的新弟子中有位奇才,小小年纪就在试炼中取得头筹。” “是嘛,难怪前辈叫我们找些人迎接。可惜大家都在练武,没什么空闲。” “不打紧,反正殷师姐在,没问题的。” 两人谈得起劲,没有发现坐在旁边的黄瑶。 谈笑声由近及远,直至无法听见。 黄瑶仰头将水饮尽,天气太热,身上出了不少汗。她有些头昏,便准备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 可这刚站起身,熟悉的电流声再次响起。 她额角抽抽,下意识地拒绝:“才做完任务,总得给些时间休息吧。” [系统:请宿主完成任务:接待门派新弟子。] 黄瑶:行,算你狠。 黄瑶到达时,山脚下已围了好些人。眺目望去,正好看见一张熟悉面孔。 殷师姐站在队伍前面,正安排着师门的接待流程。她说话不太好听,大都是命令的语气。但那些个师弟姐妹,却十分听她的话。 黄瑶觉着好奇,便歪头问道:“这位师姐是何来头?”指尖对着的方向,只是领头的那位。 同行者回答:“她叫殷遥月,是江宁殷家的长女。身份和地位都不同一般,可千万不得惹她。” 消息知道得太及时了... 黄瑶想起塞入殷遥月怀中的那把扫帚,就直想扶额叹气。 身旁妹子见状,又问:“你不会是和她起过冲突。” “没有没有。”黄瑶连连摆手,低声安慰了句,“我才不没有惹过她。” 话落,她抬眼间正对上殷遥月望来的眼。 视线触及之时,对方忽地皱起眉头,眸间难掩愤怒。 嗯... 前方有暴躁师姐,后面又有魔鬼系统,还让不让人有活路。 黄瑶匆匆别开视线,前方恰好传来动静。 多数是笑声,还能听见某些欢迎的场面话。 身边的同行者也朝人群中走去,还不忘提醒:“新弟子来了,我们赶紧过去。” 她连忙点头,脚步却不断向后退,试图去用人流来遮挡住身形。 这躲避的身影,在一众迎合中尤其突兀。 应当是接到了人,队伍开始往回走。 黄瑶只顾着往队伍后面缩,根本没注意面前的路。 人们拥挤而上,都笑着与新来者对话。她在踉跄间走上台阶,还没回过神来,脚下却踩空。 身体顺势向后倒去,眼见就要摔倒在地,她嘴唇微张,惊呼声正欲呼出口。 弟子们听见动静停下脚步,纷纷转头看去。 殷遥月顺势望来,电子音随之响起。 糟糕,这下可真完蛋了... 黄瑶暗叫不好,却已是无力做出反应,只能怔怔听着警告响起。 [系统:警告!任务即将失败,请做出调—] 手腕上感受到冰凉触感,系统的话戛然而止。 似有清风吹过,卷携着冷香。 燥热感顿时散去,他仿佛是穿过喧嚣而来,带有股独特的清冷,似乎连霜雪都无法比拟。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腹轻贴腕部,肌肤相触之时,心底竟悄然泛起战栗。 视线晃动间,身体已经恢复平稳。 黄瑶胸口大幅度地起伏,仍在缓和刚才的恐惧,鼻尖是散不去的幽香。 “你还好吗?” 声音很轻,语调微微下落,像是在酷暑中,偶然获得的荫蔽。 黄瑶眸子一怔,不由得抬眸去看。 眼前的少年皮肤极为白皙,倘若观察,仿佛能望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黑色碎发浅浅遮住下颚,鼻梁高挺,唇如朱丹,偏偏一双眼睛更为夺目。 他眼尾上扬,睫毛似鸦羽一般在脸颊投下弧形阴影,眸光微闪,暗红色的瞳仁中流出担忧神色:“师姐...?”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鞠躬 感谢看到文章的小宝贝,啵啵 第2章 02 语气温柔,落在耳畔却如惊雷一声。 黄瑶瞬间反应过来,忙飞快地挣开少年的手。她抬眸看向对方,指尖习惯性地相互磨搓:“那个,刚才谢谢你。” 少年状似不经意地瞄了眼掌心,复唇角上挑,莞尔道:“只要师姐没事就好。” 他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发光,微笑时,隐约能看见双颊畔的酒窝,纯真得像是初入江湖的学生。 黄瑶嘴上附和,眼神却总往对方的酒窝处飘。 这样堂而皇之地盯着别人看,总归有些不礼貌。 但无论她怎样去移开目光,还是会重新回到原处。试过几次也无法克制,索性别开视线,不去看向对方。 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黄瑶脚趾扣地,一时间都恨不得喊系统帮忙。 拜托,有没有人来推个进度。等完成任务,就可以早些去休息。 正当焦急之时,是殷遥月主动上前。 她细眉扬起,转眸看向黄瑶:“你,还能走吗?” 后者闻言,笑得比花还甜:“可以,不劳殷师姐帮忙。” 殷遥月瞥了她一眼,却也没有多做为难,只是向身边人做礼道:“既然无碍,那陆师弟请随我来。” 少年点头答应,举手投足间很是乖巧。 难以想象,就是这样一位名不经传的少年人,竟从数百位武林高手中脱颖而出。 凭借其超高术法,获得青明山考官青睐,并将自己的名字,落在榜单最前。 陆明生,便是今年最受关注的新弟子。 待迎接的队伍走过青明山门,黄瑶便停下脚步,静候着系统发布任务完成的公告。 她抱手等待半晌,却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奇怪,难道系统出问题了。 刚才在摔倒前也是如此,突然就没有声音。若是系统能关闭,岂不是可以休息了吗? 她愈想愈觉得肯定,忙拍拍手准备回去,嘴里还哼起小曲,心情十分高兴。 “告别倒霉老板,迎接全新生活。” ...... 黄瑶路过会议厅之时,却被人扬手拦住:“你刚才去哪里了,可让我一顿好找。” 她闻声看去,见那姑娘一双大眼,唇角有颗小痣,正是之前与她闲聊的那位。 看对方眉宇间多为焦急,讲话语速也极快,说不准真有什么大事。 黄瑶心下一跳,忙问:“怎么,难道是殷遥月来了。” 姑娘愣住,继而答:“没有,只是为新弟子开展的介绍会要开始了,我担心你迟到。” 黄瑶:“...这个会议也是要参加的?” 对方点头如捣蒜:“对啊,还要签到呢。” 签到... 还以为是系统出现问题,原来是任务没完成。 黄瑶倍感头疼,忙哑着嗓子问:“在哪里,快带我去。” 待到达地方,人基本都来齐。 放眼望去,皆是方才一起参与迎接的弟子。 黄瑶跟在姑娘身后签上名,顺便还瞄见对方的名字:胡倩。她放下笔,抬头就见姑娘在队伍中招手,忙迈着碎步跑过去,颔首打招呼:“胡师姐好,我是黄瑶。” 话落,本以为又会客套几句,却不想胡倩只是轻声回答:“嗯,我知道你。” 黄瑶扬眉,语调微微上扬:“啊?” 胡倩眯眼笑,伸手将她拉到队伍里:“爱偷懒的师妹,黄瑶嘛。” 黄瑶:“......” “各位青明山的同袍,欢迎大家来到本次欢迎仪式。” 队伍里两人正说些小话,台上却传来介绍声。 胡倩连忙拽拽黄瑶,以示意活动开始。 片刻,队伍中又发出一阵欢呼。如此整齐的喝彩,似是有某位大人物登场。 黄瑶踮起脚,颇为好奇地抬眸去看。 有位男子摆手走入高台,一双桃花眼中噙着笑意。他穿得花花绿绿无比鲜艳,远远看去,像只开了屏的孔雀,脚下后移半步,展手招呼道:“下面有请新弟子。” 气氛组工作得到位,纷纷鼓掌应和。 黄瑶一边拍手一边压低声音去问:“他是谁?” 胡倩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语气中难掩仰慕:“季南铭,是我们的前辈。”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想:之前在台阶休息,的确有听见位“季前辈”。看来,就是眼前这位。 欢迎仪式正在进行,新弟子们挨个上台。 季南铭点评着晚辈的武功,开口却尽说些胡话。类似什么“你修火系术法,正好可为厨房添力。”,“控制能力不错,搬用的活就交给你。”,一句接着一句,越说越没谱。 临到兴头,还会亲自演示一番:“像我,就适合去表演探囊取物。” 黄瑶嘴角抽抽,沉默片刻,还是出声询问:“他...一直这样吗。” 胡倩总算肯转眸看去:“有什么不对,这就是季前辈的魅力。” 黄瑶举手投降,没有再说话。 她错了,不应该惹迷妹。 季南铭非常喜欢这些场面,将弟子们逗得哈哈大笑。 黄瑶起了个大早,又才打扫完台阶,实在是困得不行。周围都是欢愉,她却只倍感双腿无力,恨不得立刻就坐在地上。 台上的那位还在絮叨地说,声音忽高忽低,分明是催眠利器。 陆明生走入高台,抬眸就看见在队伍中昏昏欲睡的黄瑶。 姑娘偶尔低头,发丝顺着耳畔落下,眼睛眨巴,睫毛拂动间,活像只半睡半醒的橘猫。她迷糊糊地,竟还能分跟得上鼓掌的节奏,手掌随意地拍和,复软塌塌地垂在身侧。 朱唇微启,又打了个哈欠。 陆明生眸色微顿,可转身间,又恢复一副单纯模样。他随着其他的弟子称呼,乖乖喊了声:“见过季前辈。” 季南铭瞧见他就开心,毫不掩藏语气中的夸赞。 两位本在谈话,话语声却悄然顿住。 黄瑶的意识飘荡在云间,正要睡着之时,偏偏被人推搡了下。 她哈欠打到一半,懒懒回头去看,赶忙而合上嘴,憨笑道:“殷,殷师姐。” 与新弟子初次见面,怎么还能在这个时候偷懒。 殷遥月看见她犯困就气闷,什么话都没说,就抬手指了个方向。 黄瑶顺着指示看去,眸子却是一怔。 陆明生站在台上,正凝眸朝自己望来,薄唇轻抿,眼中好似泛起水汽。 细长的睫毛微微遮住瞳色,仿佛是在控诉她的不专心。 人家好歹帮助过你,总得给些面子。明目张胆地犯瞌睡,的确是不稳妥。 黄瑶被看得有些心虚,不觉探手挠挠后颈。 她掩唇轻咳,及时改正错误,双腿紧贴而站,抬头挺胸,拿出十二分的专注:看吧,我可认真了。 台上少年见状,抿唇轻笑,唇角边的酒窝若隐若现,模样十分可爱。 早就觉得气质熟悉,现在看来,倒真像只小白兔。 想不到这样一位少年人,竟能在入门选拔中拔得头筹。 季南铭向来爱才,对这位小师弟更是疼爱有加。 他毫不吝啬赞美之词,一番夸赞后,又细心询问:“明生,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大可以向我说。” 陆明生凝神思索,复而笑道:“晚辈当真有一事请求。” 季南铭:“是什么?” 陆明生敛眉,轻声开口:“我初来青明山,有些规矩不太明白。倘若不经意在触犯门规...” 季南铭咂嘴大笑,抬手搭上对方肩膀:“这个好说,我找人带你便是。” 说罢,就转头向台下看。视线一路滑过,最终停在某个站得笔直的身影上。 这姿势,这态度,一看就是青明山的优秀弟子。 他眸间顿现喜色,不觉扬手指去,“明生,你看那位如何?” 指尖朝向的人,正是之前昏昏欲睡的黄瑶。 话音落地,周遭视线都汇集而去。 黄瑶:“.......” 胡倩听得一惊,忙拽向她的衣袖,咬耳道:“诶,季前辈喊你呢。” 她却仍是不为所动,闭上耳朵,全然装作没听见。 陆明生点了点头:“自然可以,就不知道师姐的意见。” 季南铭闻言,又询问了句:“这位师妹,你应当没什么问题吧。” 那姑娘一看就天资薄弱,能与陆明生这样的奇才相处,多半可以学习些心得术法。 但凡是有点上进心,定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他如此想,开始在腹中准备交接的说辞。 怎料到,队伍中传来一声:“不太行。” 陆明生眸色稍暗,唇角微微上扬,不经意间多了分玩味。 季南铭讶然:“为何?” 黄瑶站得笔直,大声回答道:“我修为浅薄,恐怕耽误师弟。” 废话,完成系统布置的任务就已经够头疼,谁还有心情给自己找麻烦。 虽然师弟像只小白兔,可心有余而不足,能有什么办法。 菜是真的菜,承认得大大方方。 殷遥月看她的眼神透着古怪,额角一阵抽搐,还是摆出副师姐姿态:“季前辈不用担心,我会协助黄瑶。” 黄瑶用眼神望去:我不要... 殷遥月又收紧手臂,笑容有些阴森:闭嘴。 她挨了记眼刃,默默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 季南铭闻言爽朗一笑,圆场道:“这回可好,不用再担心无人教导。” 陆明生无言,微微颔首应和。 几句简单的话,这事情就算作板上钉钉。 欢迎会结束,胡倩有事告别,并相约下次再来找她。 黄瑶本来也想拔腿开溜,奈何殷遥月盯得紧,尝试几次也没能走掉。 她只得打了个哈欠,安静地等候在旁。 不多会,季南铭领着陆明生过来:“明生,同这两位打个招呼。” 少年依旧是一副乖顺模样,黑色的碎发搭在额前,暗红色的眸子看似无比清澈。 他状似对殷遥月开口,视线却停留在另外的姑娘身上:“以后就拜托师姐了。” 黄瑶一怔,竟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少年展颜而笑,脸颊畔的酒窝清晰可见。 恰好是清风徐来,拂起他耳边秀发,鼻尖轻动间,能闻到淡淡的冷香。 第3章 03 初临六月,天气无常。 昨日下了整夜的雨,今早起床屋外传来的滴答声。屋檐上的雨滴落下,汇入缸中,在水面留下小小的晕。 黄瑶裹着小被子坐在床上,手指捏起被角,目光呆滞得盯着前方。 啊...真是又困又累。 青明山的石阶格外幽长,从山下走来就需花费不少体力,更别提还需带着扫帚清理。 忙里忙外一整天,胳膊小腿都酸痛到不行,浑身像是被碾压过一般。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异常沙哑:“可以请假吗...” [系统:可以。但提醒宿主,如果任务延迟完成,会扣除相应生命值。] 毫无人情味,不愧是个机器。 但相比早起来说,还是活下去比较重要。 黄瑶将身体缩在被褥中,指尖攥起又松开,挣扎好些会,才摆脱温暖的‘束缚’:“那算了,今天需要做什么。” [系统:今日任务:打扫门派长阶。] 她挪到床边,正伸出脚穿鞋,闻言皱起眉头,“这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系统:此项为常规工作,待宿主能力升级,即可开启新任务。] 打扫个卫生而已,怎么还能扯到提升。 难道要训练出独家的扫地技巧,进化为青明山的扫地僧? 她这么想,脑袋中就开始浮现出画面:身穿青色长袍的火柴人挥动扫帚,一路狂奔要打败反派。 从大胆挑衅到勉强还击,最后输得落花流水,是既凄惨又搞笑。 迷糊间,仿佛能听见讽刺的笑声。 不行不行,实在是太奇怪。 她将头摇成了拨浪鼓,疯狂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推门向外走去。 途中经过练武场,同期的弟子已经开始修炼。 有的练习剑术,有的演示咒法,圆形广场上是各展风采。 黄瑶手里拿着扫帚,大摇大摆地从小径中穿过。她还有心情哼起小曲,丝毫不在乎旁人投来的视线。 [系统:提示,任务即将开启。] 原本悠哉的脚步突然加快,连背影都显得狼狈几分。 - “不错,比昨天早到了会。” 右脚才站上台阶,就听见殷遥月的声音。 黄瑶抬起头,见那人正抱手等候在前,开口依旧毒舌,“再磨蹭的话,都快到晌午了。” ...... 师姐,这天分明才刚亮。 放宽心,不计较,保重身体最要紧。 黄瑶没有理会,只是扬起唇角,展现出十分完美的笑容:“殷师姐好有情趣,大清早就出来散步。” 杏眸眯起,睫毛上下重叠成黑色细线,倘若再增添几抹胡须,简直与在墙头酣睡的橘猫无异。 殷遥月瞥头啧了声:“看这样子,就知道你缺乏记性。” 她脚步微转,撤开遮挡,侧身向后说:“陆师弟,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帮我个忙,认真监督她工作。” 陆师弟... 黄瑶拧眉思考,隐约有记忆浮上心头。 昨日下午的欢迎会,好像的确被安排了某件事。可印象中不太重要,睡一觉便忘记。 她抬目看去,却见陆明生站在面前,碎发浅浅搭在额间,皮肤冷淡似白雪。 哦对,还得照顾小白兔师弟。 殷遥月大概对他很放心,只叮嘱几句就转身离开。 步入竹林之前,还不忘瞥一眼黄瑶,眼神中的意思大致是:赶紧打扫,过会就来检查。 她做事向来麻利,脚步也是匆匆,没过多会,身影就消失在视线中。 黄瑶却没有收回目光,仍是直直看向林间:“你说,殷师姐要去忙什么。” 陆明生一愣:“嗯?” 她垂眉丧眼,语气中多有哀伤,顾自回答了句:“看模样不着急,多半是去休息了。” 这困犯得,都快要疯魔,可她真的好想回去补觉。 话越说到后面声音越低,像是受到天大的委屈。 陆明生闻言,便想伸手去接扫帚:“师姐,我来帮你。” 他唇角噙着笑意,酒窝似是盛开的雏菊,毫不天真浪漫。 如此盛情之下,大多数人都不会拒绝。 黄瑶一怔,却赶忙摆手:“不用,我自己来。” 她说罢,就拖着沉重的扫帚开始打扫。 枯枝划过石阶发出窸窣的响声,在安静的长廊出格外清晰。 有人肯帮忙自然是件好事,但毕竟有系统的约束存在,多半会整出岔子。 她可不想再感受消失的滋味,还是老老实实做任务为好。 云层变化之间,阳光洒入竹林。 浅薄的黄色如细纱一般落下,轻柔地覆盖在眉宇之间。 树上有翠鸟发出啼鸣,正是初夏好时节。 姑娘的腰身细长,颊畔垂落的发丝随着动作飘动,恰如岸边柳枝。 背影包裹在光晕中,隐约能看见细长的睫毛,好似身体再偏过半些,就可以望见其后容颜。 陆明生收回视线,走到旁边,选了处台阶坐下。 他随手捡到块木头,放在掌心中把玩,眸色隐晦,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有人说话,长阶处自然是安静。 黄瑶看似在认真打扫石阶,心思却早不在这里。伴随阳光洒下,气温逐渐升高,真想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息。 可毕竟有人在监督,偷懒就变得更困难些。 陆明生性格乖巧,又是刚入门的弟子,肯定会认真遵守师姐的吩咐。但过去半晌,他也没有讲话,不知是否已经离开。 要不,回头看看? 黄瑶指尖握紧掌中竹竿,悄摸着向后瞥去。少年仍在安静地坐着,身形掩藏在阴影处,看着有些落寞。 还好,并未有监督的很严。 她松下气,抬手擦拭额角的汗水,脚步向旁边挪,总算找了处休息地方。 后背还没贴上石柱,却见听见对方开口。 她一个激灵,赶忙站直身体。 “师姐为何不与其他人弟子一同学习?”陆明生伸手接树影下的光晕,声音依旧细软,“一个人在这里打扫台阶,总归太过寂寞。” 他说到此处稍顿了下,复抬眸猜测了句,“难不成师姐沦落至此,是因为同门排挤?” 句尾上扬,隐约有几分试探的意思。 “没有没有。” 黄瑶否认地非常积极,每个字句都在为对方考虑,“师弟如果感觉无聊,不如也去学些术法。你天资聪颖,在这里浪费时间太过可惜。” 她一股脑地说完,还没好心提醒了句,“放心,我绝对不会偷懒。” 眼睛亮闪闪的,像是将心思全写在脸上。 陆明生:...... 话落,又是安静。 对方并没有离开,眉头微皱,好像有些气恼。 黄瑶见状,忽地意识到不妥。 师弟原本就是普通的关心,结果自己这二话没说就赶人家走,的确不是很礼貌。 她用指尖撕扯竹竿表皮,纠结片刻,还是开口解释了句:“我只是随口说说,师弟千万不要介意。” 陆明生摇了摇头,轻声道:“嗯,我知道。” 一句话就说完问题,没有再表露其他。 黄瑶想再讲些打趣的话,可嘴唇轻颤间,却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她只得默默低头,捡起扫把重新干活。 沉默被打破的时候,还是胡倩下学回来。 她步子轻快,手里还拎着两杯水,一杯是自己喝的,一杯塞给师妹,抬眸间又看见旁人,不觉讶然道:“诶,陆师弟也在。” 黄瑶莫名有些心虚,下意识想开口说明情况:“嗯,师弟是来...” 话还没有说完,却见陆明生站起身。他掸去衣袖上的尘灰,做礼道:“两位师姐,我先告辞。” 少年说罢便抬步离开,擦身而过之时,似乎有意无意地瞄了眼她。 黄瑶自觉理亏,默默向胡倩身后缩了缩。 后者合上水杯盖,不免好奇地询问道:“陆师弟为何走得这么急,你们闹矛盾了呀?” 她一怔,连忙摇手否认:“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眼神真挚,语气真诚,毫无半点撒谎的痕迹。 胡倩也没有过多纠结,抬眸张望,就看见角落里的扫帚。 她连忙走过去拿,边走边询问:“还有多久弄完?我帮你一起。” “诶,别—”黄瑶还没来得及阻止,对方的指尖已然是触碰上道具。 几乎是同一时间,电子音响起。 [系统:警告,任务即将失败。] ...早就知道会这样。 黄瑶赶忙上前,匆匆劝道:“不用,你稍微等会,马上就好。” 胡倩握着扫帚不松手:“季前辈说过,同门间要互相关怀。” 她只得叹了口气,再开口时透着深情:“季前辈没说错,但我是怜香惜玉。” 声音含糊,语调上扬,听起来莫名有些恐怖。 胡倩猛然松手,却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待系统宣布任务完成,两人才一起去吃饭。 胡倩聊些门派八卦,黄瑶听着,偶尔会附和几句,可筷子就搭在碗边,却鲜少拿起布菜。 她手撑着下巴,还在纠结陆明生生气的原因。 青明山将要举行比武大会,殷遥月腾不出空闲管她。 隔天,还是陆明生前来‘监督’。 黄瑶深吸了口气,笑着同他打招呼:“师弟,早上好呀。” 陆明生点点头,开口也只是简单几句寒暄。他径直走到圆桌处坐下,掏出小刀正在雕刻着什么。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握住木料,双眸中噙起认真,如此专注的模样,仿佛在观察自己的爱人。 少年这般专心,黄瑶自是不好意思出声叨扰。 她一边打扫一边试图用余光探个究竟,总想着找机会打破沉默。 可陆明生却像是在躲避,身体不断偏移间,竟是将手中物件遮挡得严严实实。 她无法找到机会,只能扫地 临近正午的时候,胡倩过来找她吃饭。 陆明生照旧打了个招呼,离开得十分潇洒。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黄瑶摸不清头脑,又不知该如何去问,便闷头将注意力集中在任务上。 不得不说,完成得的确快了些。 可她常会转头向后瞄去,总期待着找出话题去打破沉默。 早知道就拒绝委婉些,也不至于像僵持到现在。她愈想愈懊恼,心情更加烦闷。 胡倩带了些水果解暑,两人坐在树荫下边吃边聊。 陆明生仍呆在原处,并没有提出离开。 阳光落在他手上,白皙的皮肤几近透明,指尖圆润,食指指腹处隐约能看见红色小痣。 黄瑶一边与胡倩交谈,一边回头偷瞄少年。 奇怪,他今日怎么不走了? 想得入神,动作就稍稍迟缓了些。陆明生恰时抬眸,暗红色的瞳仁中眸光璀璨。 目光触及之时,双方都是一怔。 黄瑶率先做出反应,飞快回过身,故作无事地整理衣衫。 她随手过只果子,心思仍不在此处。 身后传来脚步声,少年身上特有的冷香拂过鼻尖。 细细嗅去,似乎是带了些腊梅香气。 可这才六月,哪里来的梅花? 黄瑶有些出神,却听见他说:“师姐,这个送给你。” 第4章 04 有风吹来,竹林中传来“沙沙”的响。 偶有竹叶落下,在空中旋转几回,最终浅浅搭在石板桌上。 师姐是在叫自己吗。 是不是代表,他已经不生气了? 黄瑶攥紧了手中的果子,一时竟是不敢回头。 胡倩嘴里咬着苹果,率先站起身。她探头去看,不由得瞪大眸子,声音含糊却难掩惊讶:“这物件是你做的?陆师弟的手也太巧了。” 陆明生颔首,语气十分谦卑:“做着玩玩,师姐喜欢便好。” 胡倩连连点头,夸赞道:“这做工,可比山下售卖的那些好太多。” 她说着,又去拽身边人的衣袖,“快来看看,多可爱啊。” 黄瑶犹豫片刻才随之望去,待看清物什,眸子却是一怔。 白皙的掌心中躺着木雕玩偶,是两只形态憨厚的猫咪。竹叶间的光晕点缀在上,猫咪竟如沐浴在阳光中一般。 大眼睛、小鼻子,甚至连脸颊的胡须雕刻清晰。如此精细的雕琢,光看着就知晓花费不少的心思。 她愣愣开口,声音怅然:“你这几天都在忙活木雕?” 陆明生点点头,开口时却有几分惋惜:“可惜没有顺手的工具,做得稍微粗糙了些。” 他垂眸看向黄瑶,低声补充了句,“这木雕师姐若不嫌弃,便收下罢,” 原来他没有在生气,而是想着如何去化解关系。 到头来,是自己冤枉了他。 黄瑶心中愈加内疚,看着对方掌心中的猫咪,一时说不出话来。 相比之下,她作为师姐可真是有些不称职。 “这还叫粗糙?”胡倩惊掉了下巴,她将眯眼睡觉的小猫递给黄瑶,还不忘开口调侃了句,“这只猫好玩,懒洋洋的样子十分像你。” 黄瑶没吭声,睫毛轻颤间,视线仿佛黏在木雕上。 胡倩一边观察小猫,一边询问了句:“陆师弟倘若有空,可否教我做木雕。我也想学一个,送给季前辈。” 陆明生点点头:“自然是可以。” 他转过身,似是要逆光而行,背影看起来很是孤单。 黄瑶皱起眉,攥紧手中的木雕,扬声道:“等下。” 陆明生停下脚步,微转过头,眸中多有疑问。 竹叶从发顶缓缓飘落,光影交替间,像是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她却抿唇不语,犹豫几番才勉强开口,“你与我们一同去吃饭罢。顺便...”话语稍顿,又将胡倩扯到身前,“顺便聊聊木雕。” 胡倩闻言自然赞同,连声应和道:“陆师弟多不熟悉,我两带着会稍好些。” 陆明生一怔,继而扬起唇角,酒窝点缀在两颊,莞尔道:“好,那就辛苦师姐。” 用餐时,陆明生与黄瑶坐在一处。 他站起来倒水,微微侧身询问:“师姐,这些够吗?” 黄瑶险些要沉溺在冷香中,出神地看向对方骨节分明的手。距离如此之近,几乎能看见他青色的血管,脉搏跳动,像是藏在冰雪中的炙热。 心跳开始急促,掌心中生出汗意。她喉头轻动,却只是轻嗯一声。 胡倩又开始说些才听到的八卦,扯东扯西地,不知怎么就谈到了殷遥月。 黄瑶咬着筷子尖,好奇发问:“好几天没看见殷师姐,她做什么去了?” 陆明生闻言,也投以询问的目光。 这两人几乎是在相同的时间做出反应,连转头的角度都差不多。 胡倩一顿,才耸肩道:“长老闭关修行,殷师姐应该同季前辈一起,去筹备比武大会罢。” 她说着又用手撑起下巴,感慨了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轮到我与季前辈作伴。” 青明山有举办比武大会的传统,一来是测试门派弟子的修炼程度,二来也能处理事件挑选人才。 历年的大会都由杜雷杜长老主持,但现在他闭关修行,只能由杰出弟子代为办理。 倘若在比试中拔得头筹,定然少不了表扬嘉奖,更有甚至还能获得提升机会。 一朝鲤鱼跃龙门,谁都想得到这个机会。 所以无论是何时加入的弟子,都想削尖脑袋往内比拼。 胡倩放下杯子,咂嘴道:“你们两个准备参加吗?” 黄瑶摇头,想都没想就开口拒绝:“不去。” 她耸了耸肩膀,又转头看向陆明生:“陆师弟少年英才,肯定愿意参加。” 后者闻言,却是莞尔道:“我才入青明山,还是先虚心学习的好。” 这两位你一言我一句,倒算识默契十足。 胡倩讨个没趣,随口将话题扯开。 午休之时,黄瑶撑起下巴坐在桌前发呆。 她手里把玩着木雕,鼻尖轻动,仿佛又闻到熟悉的冷香,便微微垂眸,看向躺在掌心中的酣睡小猫。 黄瑶轻咬下唇,眸光闪动间,却将是将木雕放回袖中,嘴里还在嘟囔:“我哪里懒得像猫。” 话虽然嫌弃,却掩不住眼中高兴。 这只木雕的猫咪,是她在此处收到的第一个礼物。 隔日,黄瑶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 她上回经过练武场时,依稀在角落中看见过雏菊。趁着花期未过,得赶紧将其取下。 虽然天色尚早,但广场处已经有三两弟子在此练习。 她弓起腰,猫着身体仔细找寻。小腿被蚊虫叮咬出红包,好不容易才发现踪迹。 许是因为气温转高,纤细的绿枝低垂,白色小花显得没精打采。 黄瑶赶紧从怀中取出小铲,小心翼翼地将其挪到盆中。指尖捏起边缘,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伸手探了探泥土,待确认完毕,才将其拿出。 浇水、翻土,做过一些简单的照料,花朵的状态较之前稍微好了些。 黄瑶这才松了口气,赶着时间跑到青明山口。脚尖抵上首个台阶,电子音恰好结束。 她刚抬头,就看见陆明生和胡倩。二人面对面站着,不知在说些什么,依稀能听见‘雕刻’‘手法’之类的词。 黄瑶手拿扫帚走上前,转眸询问了句:“你今天为何来得这般早?” 胡倩耸耸肩膀,摊手道:“师父带领师兄弟下山去了,我正巧没事,便来陪陪你们。” 她看向站在身边的陆明生,声音有些许遗憾,“陆师弟天资聪颖就算了,手还这么巧。倘若我没有心属季前辈,定会对你亲睐几分。” 后者给予礼貌笑容,并没有多做言语。 黄瑶:“......” 胡倩发完感慨,又去扯她的衣袖:“你不许我插手,总得让陆师弟帮些忙。咱们赶紧将事情做完,还能去溪边乘凉。” 语气兴奋,恨不得现在就拉着离开。 黄瑶下意识地想开口拒绝,偏偏触及陆明生望来的视线。对方眸光微闪,似乎还有期待。 她稍稍一怔,不觉回想起藏在枕头底下的木雕小猫。 少年认真雕刻时的模样浮现在眼前,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便被硬生生压在喉间。 师弟本就好心帮忙,倘若再拒绝的确不近人情了些。 黄瑶不是系统,遇事也没法这么冷静。她看向陆明生,稍稍皱起眉头。 不就是个警告吗,没有什么可怕的。 反正前些天也攒到不少点数,若是再不够,多做些任务就好。 之前的误会刚刚解除,她可不愿再与陆明生产生隔阂。于是站直身体,颇有种慷慨就义的气势,猛地闭眼,将扫帚递了过去:“行,劳烦师弟。” 黄瑶虽然做好心理建设,可当真正迈出那步,心情还是无比紧张。 她眉头紧皱,指尖用力攥紧衣袖,粗糙的触感勉强平息恐惧。 一秒,两秒,电子音仍未响起。 周围无比安静,仿佛能听见竹叶落地的动静。 片刻后,却有少年的声音传入耳中:“师姐,你怎么了?” 黄瑶愣住,不由得掀开眼皮,悄然抬眸看去。 陆明生拿起扫帚,身体微微前倾,眸中多有关切。 胡倩则是抱手站在旁边,好奇调侃了句:“不就接个扫帚,哪里至于这么开心。” 她并未回答,仍是不可置信地摊开手掌。 蝉鸣切切,弟子练武的声音传来,耳边诸多纷扰,却唯独没有烦人的电子音。 系统没有警告,生命值也并未变化,一切竟然是什么都没发生。 巨大的欢喜冲上心头,竟是难以用语言表达。 黄瑶匆匆开口回答了句“没事”,就开始胡乱打扫起来。 尽管有陆明生帮忙,系统照旧表示任务完成。 她自是高兴,心情较之前轻松了些。 两人无事,便由胡倩带领,一同去往山腹处的小溪。 黄瑶望向湛蓝的天空,眸子微颤,竟会感觉有些不真切。 来到青明山已有半月之久,大多时间都在忙着做任务。 小到跑腿送饭,大到监管考场。落得一身疲惫不说,还得险些得罪不少人。 像现在这样躺在草坪上,仰面就可以望见云端,还是真惬意万分。 翠鸟落在枝头,发出啼鸣。 辉光洒下,草木散发出清新气息,混杂着极淡的冷香,轻抚过鼻尖。 隔岸的山脉离得很近,仿佛伸出手就可摘取绿叶。 黄瑶眯起眼,认真感受着阳光投下的温柔,由衷地感慨道:“真好啊。” 她已然沉醉于风景之中,没有再关注身边人的状态。 凝神,似乎还能听见胡倩的吆喝声。 陆明生眺目望去,依稀可以看见高耸入云的塔。那是青明山长老杜雷,闭关修行的地方。 他眸色一暗,却是应声附和了句:“嗯,真好。” 第5章 05 自从发现陆明生能屏蔽系统,黄瑶的日子过得好了许多。 两人携手,做起任务自然是比以前轻松,顺带聊些江湖八卦,关系也贴近几分。 胡倩偶尔会过来,几个人吵吵闹闹的,欢声笑语满天飞。能在师门中找到真心朋友,当真是幸事一件。 只可惜,她却鲜少在陆明生眼中看见真切的开心。 少年眼中笑意像是掠过水面的蜻蜓,刚打破眸间平静,却又悄然离开。 经过几日精心呵护,小雏菊长得愈加茂盛,清风拂过,早已是暗香浮动。 黄瑶撑起下巴摆动着花瓣,几乎能幻想出路明生的笑颜。阳光洒下,皮肤白皙几近透明,依稀能看见落在颊畔的酒窝,暗红色的眸子轻颤,毫不掩饰其间欢愉。 莫名的,她想看见他高兴。 不同于过场一般得敷衍,而是真心实意的笑容。或许,只是朋友间的担心罢。 熟悉的电子音响起,系统催促任务即将开始。 黄瑶用指尖试了试泥土湿度,小心将花盆到放在窗台。 她与同屋的弟子打过招呼,才推门出去。 路上偶遇几人,看穿着打扮应是前来准备比武大会。 其中的一位男子,皮肤黝黑,身背长剑,腰间还挂只玉葫芦。他浓眉竖起,下巴微昂,多用眼神在四处打量,眉宇间很是不屑。 “此处就是青明山?这小门小户的,我看也不过如此。” 他嗤鼻了声,旁边有人跟着捧场。 “侯大哥本事高超,哪是这等小儿可以敌过?此次比武,大哥必拿头筹。届时一展风采不说,还可将青明山的颜面狠狠踩在脚底下。” 侯钰鼻孔快扬到天上去,闻言虽未答话,但眼中傲气更甚。 同行者又是阿谀奉承,恨不得将他夸出个花来。 夸赞完,却站在原处不动。 侯钰眉头皱起,撇嘴嚷嚷一句:“这破山头真是偏僻,竟连个指示都没有。” 这行人初次来到青明山,路都不熟就开始口出狂言,当真是奇葩至极。 这般嚣张的模样,还是少惹些好。 黄瑶耸耸肩膀,正准备调转方向换条路走。脚下才挪动半步,就听见电流声响。 她稍微皱眉,隐约有种不好的感觉。 果真。 [系统:新增任务:接待门派访客。] 黄瑶:...... [系统:请宿主遵守规定,尽快完成任务。] 每当这个时候,就特别想念陆明生。可能屏蔽系统的金手指不在,只有硬着头皮冲。 黄瑶直在心底叹气,墨迹半天才磨蹭地走上前。 她唇角尝试性的扬起几次,勉强扯出个不算好看的笑容:“请问各位兄台,这是要往哪里去?” 话语说得好听,却仍克制不住想拔腿开溜。 侯钰转过身,眼神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番,挑唇嘲讽:“青明山是不是没人了,竟然找一位黄毛丫头来做局。” 话中意思,怕是将她误认为是比武大会的主持。 站在对方的角度,这话听起来还有些道理。毕竟谁也不是闲得无聊,如果没有目的,哪里肯主动示好。 除非是像自己这样,迫于无奈的底层‘打工崽’。 黄瑶对此行为表示十分理解,尽职尽职地开口道:“青明山场所众多,由我带领,自会方便一些。” 她双手拘于胸前,每句话说得很是客气。 侯钰同身边男子对视一眼,不觉挑起唇角,眯眼应和了句:“既然姑娘恳求,那在下也不敢不从,烦请带路。” 话落,隐约能听见憋笑的声音。 黄瑶眉头微皱,依旧扬手招呼了句:“诸位,请同我来。” 比武大会为青明山的传统,除门派弟子外,更会吸引诸多江湖侠士。各家术法齐聚一堂,算是个交流学习的平台。 青明山作为东家,自然得讲究待客之道。 为给比武者提供方便,特地挑选僻静之地作为休息场所。无论庭院摆设,或者房间布局,都是定好的顶好的配置。 “就是这里,诸位且安心休息。”黄瑶将人待到地方,还不忘做礼告别,“在下便先行告辞。” 山下开了间新铺子,三人早些就约好一同前去。 现在任务完成,终于可以去找胡倩和陆明生游玩。 她心中高兴,离开时的脚步自然愉悦。 却不料刚走几步,侯钰再次开口。 “站住。” 他语气轻浮,多有挑衅之意,“姑娘担任接引一职,想必定是资质不浅。若不嫌弃,可愿与在下比试。姑娘不必担心,就当做是比武大会前的热身。” 话语听起来客气,实际却是紧步相逼。 侯钰少年时曾被青明山长老杜雷拒绝门外,从此记恨在心。后来闯荡江湖多年,才有了除魔修士的名声。 他见过不少奇才能人,自能看出眼前姑娘并无术法修为。可即使功底再差,也是你青明山的人,更代表杜雷的脸面。 他若在此处战胜东家子弟,既可以树立威风不说,还能扬眉吐气一番。到时候再传入江湖,也会增添不错的名声。 想让他就这么轻易放手错过? 绝不可能。 侯钰眯起眼睛,笑得看不清神色。 他缓步上前,摊手道:“姑娘,考虑得如何?” 瞧这假惺惺的模样,一看就是只笑面虎。 黄瑶回答得十分实诚:“本以为参加比武大会的都是能人,竟想不到兄台会如此眼拙。” 她耸了耸肩膀,开口多是惋惜,“我没有什么修为,不能陪兄台尽兴。” 话音刚落地,没能有半刻喘息的机会。 侯钰掌心已团簇起紫色火焰,正步步向她逼近:“可惜这场比试,却由不得姑娘。” 神色认真,一看就是要动真格。 黄瑶额角泛出汗水,不但迈开碎步向后躲避。 她努力在想缓和的法子,嘴唇轻颤间,却是连声音都发不出。 “你难道听不懂人话?” 为难之时,旁边传来女声。 黄瑶闻声去看,见是殷遥月抱手站在旁边。她向来嘴毒,依旧讽刺一句:“我看你别的本领没有,竟会做些趁人之危的龌龊事。” 侯钰眸间尽起杀机,暗自咬牙道:“你,是来帮忙的?” 殷遥月向旁边睨了眼,右手探向腰间软剑:“我才懒得管这傻子死活,只是看不惯有人上门找茬。” 她嗤鼻了声,扬眉道了句,“阁下既然想请教青明山的功夫,可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说罢,二指交错,做出手势。 她朱唇轻启,默念剑诀,一时间是蓝光大作,化作万千剑雨朝对面而去。 侯钰起了兴趣,却是只躲不攻。行为间,多有些逗弄的意思。 殷遥月暗自咬牙,口中剑诀念得愈加的快。 黄瑶无心给师姐添乱,赶忙躬身躲到安全区域,双手扒住树木,探出个小脑袋向外瞧。 光影不断交错,蓝色剑雨直追侯钰身后。 紧逼,不断紧逼。 眼见锋利的剑刃就欲划过咽喉! 他却没有躲避半分,只是站在原地,扬起手来。剑雨攻击顿时停住,尖锐被淡紫色的气墙所隔,用力到颤抖,却无法前进半分。 侯钰挑唇一笑,五指合拢成拳状。只见树影蓦然晃动,暗紫色瞬间吞噬剑雨。 黑色武靴踩在竹叶之上,劲风吹过,侯钰背手而立。 衣摆尚未落下,他已是侧眸看向旁边:“青明山的弟子就这些本事?” 语调上扬,毫不掩盖其间不屑。 剑诀与术法交锋,发出不小的动静。 围观之人越来越多,当中不乏有青明山弟子。 他们本在交流习武经验,待听见这等挑衅之言时,握在剑柄上的手微微颤抖,眉宇间皆难掩恼之意。 更有甚者忍耐不下,连连振臂,愤然发出反驳。 蝼蚁之辈,只会嘤嘤作语。 侯钰嗤鼻一声,抬手掏了掏耳朵。 他看也没看站在面前的对手,漫不经心地提出建议:“投降吧,承认是你技不如人。”说完,又抬眸笑道,“顺便告诉你们家杜长老一声,今年比武大会,我侯钰是头筹。” 殷遥月啐了口血,重新凝神唤起剑诀:“做你的春秋大梦,杜长老怎会—” 话尚未说完,左肩处却感受到触碰。 她怔住,眸子不觉向旁边看去。 侯钰双唇抿起,装出副为难模样,声音却掩不住笑意:“既然如此,便拿你师妹的性命,去赢得杜雷的亲睐罢。” 他说罢,直奔着黄瑶而去。 紫色火焰骤然腾空,燃尽围挡起来的剑雨。 想不到死亡来临之时,竟会真的没有力气去躲避。 黄瑶怔怔站着,指尖泛起冰冷,几乎如同身处冰窖。 混乱之中,好像有人在叫她“快跑”。可双腿却像是在泥土中生根,根本无法动弹。 瞳孔映出的火焰不断放大,仿佛下一刻就会烧掉睫毛。 嘈杂的电流声再次响起,她几乎能听见生命值被扣除的声音。 滴答。 滴答。 侯钰眸中闪过嗜血般的疯狂,手掌合拢成拳,用力紧攥。 紫色火焰从指缝处冒出,更为肆意地燃烧。 救我。 有没有人可以救救我.... 心脏将要爆炸,喘息声充斥整个耳朵。她像是被丢弃在狼群中的绵羊,在绝望之中发出最后的哀鸣。 可惜没有人能听见,她终是任命般地闭上眼睛。 正当这时,似乎有人影奔来。只伸出一只手,便抵挡住攻击。 黄瑶双眼紧闭,鼻尖却闻见熟悉的冷香。分明是寒冷气味,却胜过阳光温暖。 她睫毛轻颤,竟是不敢抬眸去看。 快。 实在太快。 拳头与手掌碰撞之间,只听见‘砰’的一声,新修好的宿舍便轰然倒塌,石凳歪斜着倒下,入目满是狼藉。 木块四处散落,围在对峙者周边形成圆状。 众人抵挡不住冲击,脚步多有挪动。 黄瑶更是如此,她猛地跌坐在草坪上,平息片刻,才小心翼翼地掀开眼皮,抬眸看去,果真望见熟悉的背影。 是陆明生。 少年身穿淡青色长袍,脊背削瘦,却能抵挡住如此强劲的攻击。 围观的弟子们纷纷议论,言语中多为夸赞。他却神色如常,如同在解决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如此轻巧的反击,像是站在山顶的孤狼睥睨路过的野兔。 相比之下,侯钰倒不怎么轻松。 骨头几乎要裂开,像是有千万细针在挑逗着经脉。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侯钰疼得额角抽搐,竟是就连手臂都止不住在颤抖。他勉强抬起头去看,汗水却模糊视线,巨大的疼痛胜过理智,身体仿佛陷入熔炉。 恍然间,正对一双暗红色的眸子。 对方皮肤白皙,俨然是副少年模样,可眸中神色却淡漠到可怕。 发丝飘落在肩头,他声音冰冷如鬼魅:“阁下,输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侯钰:我人傻了 第6章 06 不可能,绝不可能。 侯钰呆望着眼前的少年,喉头颤抖,却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来。他疼得身体几乎痉挛,用尽全身气力才面前攥住对方衣角:“你,是谁?” 陆明生并未理会,眼神十分冰冷。 他仍上前半步,将身体贴近对方,双目血红,死死盯向那人,“正月初七,江宁湖畔,是不是你?” 声音很轻,只能他们两人听见,字音像是从贝齿间挤出,隐约都透露出血气。 片刻,陆明生睨去一眼。 他不经意间垂眸,却发觉手指处沾染血渍,眉头悄然蹙起。如此刺眼,如同是红梅落入雪中。 他松开手,指尖蹭过对方衣襟,轻拭去指节处的血痕。 还未等侯钰反应过来,他已是将残余术法猛地攥入掌心。 “呜...”,隐约传来呼痛声。 少年后退半步,唇间可见血红,脸色较之前更为苍白。 他声线颤抖,已然不同之前张狂:“你怎会修炼此等术法...”轻咳两声,脚步虚晃,又开口道,“若强行驱使,必会走火入魔。” 比武大会对功法要求极高,决不许魔道中人参与。 哪怕仅有趋势,也会被排挤在外。 话落,果真见众人投来目光。 侯钰脑中无比混乱,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周遭传来看客的唏嘘声,指指点点,多是嘲笑他不自量力。 “还自称为除魔修士,竟连个娃娃都打不过。” “就这水平来参加比武大会,可真叫人笑掉大牙。” 嘴唇开合间,声音被无限放大,羞辱感像是从黑暗处探出的手,死死掐住脖颈。 侯钰面红耳赤,眼睛像是能滴下血来:“你们,你们......!” 他跌撞地站稳脚步,竟还有力气伸手指去,“老子绝对不会放过你!” 最后一句,是看向陆明生说的,其中恨意仿佛能浸出血来。 同行者赶忙搀扶着他离开,可他仍未不松眸,眼神如厉鬼一般。 一番拉扯之下,咆哮声由近及远,侯钰已被拖着离开。 原本围观在旁的青明山弟子,多去帮忙修整房屋。殷遥月被搀扶着,带到竹亭中休息。 只有陆明生,依旧是背对而立。 侯钰术法如此厉害,就连殷遥月都抵挡不住。 陆明生即使修为再高,也不过是位刚入门的弟子。竟会为了保护自己,去强行去阻止攻击... 他还好吗,会不会也受了伤? 黄瑶站在他身后,手指抬起又放下,最终没能触碰到对方衣袖。 她吞吞吐沫,试探地开口提醒:“陆明生,已经没事了。” 话落,像是拨动傀儡的开关。 陆明生宛若从梦中惊醒,步伐缓慢地转过身。他暗红色的瞳仁中藏起痛苦,脸色苍白如纸,酒窝泛开的那刻,却再也无法抑制口中鲜血:“师姐...我好疼。” 话音破碎,少年再也撑不住力气,终是歪斜着倒下。 黄瑶眸子大震,想也没想便伸手去接,膝盖在草坪处擦过,感受到尖锐的疼痛。 她却只顾着护住对方,嘴唇克制不住地颤抖,尝试几番才发出声音:“这里,快来这里!” 弟子们闻言,纷纷朝此处奔来。 黄瑶攥住陆明生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 少年睫毛细长,在脸颊处投下晕影。他躺在自己怀中,安静地像是睡着一般,只是偶尔的皱眉能展露出痛苦。 倘若师弟因此丧命,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入夜,庭院中传来蝉鸣。 陆明生微微皱眉,睡得不□□稳。烛火摇曳间,他再次听见侯钰的声音:“正月初七,江宁湖畔,是不是你?” 话音落地,周围泛起滔天血海。哀嚎声混杂着哭泣,宛若是地狱一般。 他背手而立,脚下踩有粘稠,向往常一样独自面对梦魇。 拼杀、撕咬,这一切早就应该熟悉。可那股浓烈的血腥味,依旧是令人犯呕。 腥臭的红色奔涌而来,血海之中不断有黑手探出,是怨灵们争抢着,想要将他吞噬。 陆明生冷眼看去,脚步并未挪动分毫。他向来擅长应对恐惧,这些小事,本就不足为奇。 正当此时,有人握住他的手。突如其来的温暖,猛然打破幻境。 他眸子一怔,终是挣扎着醒来。 天蒙蒙亮,烛火在案边燃烧。 陆明生阖眸缓和片刻,才重新睁开眼,视线顺着手臂望去,便看见趴在床边睡着的姑娘。 黄瑶耳畔发丝散落,指尖轻蹭而过,像是在触碰小猫额顶的绒毛。 她不知在做什么好梦,瘪瘪嘴,睡相十分憨甜。 肌肤相触之时,拇指仿佛能感受到姑娘脉搏的跳动。 陆明生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视线几乎黏在交握的掌心上。他凝视许久,仍无法忍耐炙热的温度,眉头微皱,像逃避似地将手收回。 可掌心重新落入空气中,竟会感到些许落寞。 陆明生侧眸,状似不经意地看向身边姑娘。 幸好,对方只是咂咂嘴,并未从睡梦中醒来。 他这才安下心,视线转移几次,还是落到黄瑶身上。她嘴角噙着笑意,双眼眯起,鼻尖泛红,果真像是酣睡的猫咪。 发丝散落在被褥间,陆明生不觉回忆起指腹拂过细软的感觉。 像是春风拂过,恰能拨动心弦。他迟疑片刻,便犹豫着伸出收去。 没等指尖触碰到发丝,黄瑶却猛然坐起身,身体直挺挺的,像是受到什么刺激。 陆明生吓了一跳,匆忙将手收回,垂眸抬眼间,又恢复虚弱模样。 可尽管如此,仍然忍不住用余光偷瞄她。 黄瑶眼睛还没睁开,摇晃着摆起手,嘴里还在嘟囔:“晚些成吗,我得照顾小师弟。” 煞有其事的模样,像是在与某位恳求。可房间里除却他们,并无旁人。 奇怪...难道此处有别的魔物存在? 他眸子一沉,正想出手试探。还未等术法凝成,腕部却被人握住。 陆明生不禁回头看去,愣愣道:“你...” 黄瑶眼睛亮闪闪的,如同刚诞生的小猫。 她将少年的手塞回被褥中,重新替对方塞好被角:“你受了伤就好生休息,千万不许乱动。” 说罢,她偏过脸,仍在絮絮叨叨地念,“侯钰被取消参赛资格,殷师姐将他关进禁地。你不用担心,他不会再来找麻烦。” “季前辈也没有责怪,只是吩咐我们要重新修建宿舍。师弟且安心养伤,你的那份我帮忙做。” “还有—” 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 “师姐,那你呢?”陆明生看向她的背影,“受到惊吓,可有好生休息?” 这般关切的话语,莫名听得人心生难过。 黄瑶双肩轻颤,手垂在膝盖上悄然攥拳。沉闷片刻,她愤愤回身,眼眶泛起红晕:“你还有心思管我?” 陆明生一怔。 黄瑶回想起昨日还觉得心惊,语气未免说得重些:“遇到事情不知道保护自己,就这样鲁莽地跑来阻挡,万一出事可怎么办!不能去喊人吗,找季前辈或者杜长老,总比你没有准备就冲出来好。” “要是你真出了什么事...” 她声音中带着哽咽,已然无力再说下去。 陆明生鲜少感受到真心实意的担忧,没有任何目的性,只为关心自己是否安好。 这种感觉太过陌生,他竟下意识地开口:“...对不起。” 说罢,又是一怔。 黄瑶吸吸鼻子,站起身,声音带有哭腔:“你好生休息罢,我得做任务。” 事情才刚平息,怎会如此着急地去工作? 更何况殷遥月还在养伤,定然不会前来监督。 陆明生想起黄瑶之前的梦呓,便在垂眸间稍作试探:“天色尚早,师姐再休息会罢。” 她摇了摇头,语气十分沮丧:“我也想啊,可真多不行。”转身间,还不叮嘱,“你闭上眼睡会,师姐很快就回来。” “好。” 陆明生点头答应,在她背过身后,捏手凝出术法。 猩红色幻影穿梭在房间中,本是一路横冲直撞,却蓦然停在黄瑶上空。 他眸子一沉,难掩面上杀意。 呵,找到你了。 黄瑶磨磨蹭蹭,好不容易挪到门边,系统再次出声催促。 [系统:请宿主及时,到,到达,任,任—] 嗯,这怎么回事? 她停下脚步,隐约能辨别出是电流挣扎的声音。 电子音仿佛受到某种抑制,忽地一声尖锐后,声音戛然而止。 什么鬼? 不会是断电了吧。 那任务呢,还需要去做吗? 黄瑶表情拧巴成了苦瓜,不禁打起小算盘:站在原地有些傻,往前走的话又觉得太亏。 她前后权衡了番,还是选择等待系统。毕竟人家重启,也需要时间的嘛。 片刻,电流再次响起。 [系统:检测到运行错误,本次任务取消。] 黄瑶怔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向身后瞄去,见少年阖眸休息,才压低声音求证:“任务取消?今天休息?” [系统:...是的。] 我滴天,这也太好了吧! 黄瑶一蹦三尺高,想也没想就往回跑:“师弟,我得到个好—” 声音顿住,语气转为疑惑:“诶,你怎么流汗了?” 陆明生睁开眼:“...屋里,有些闷。” 第7章 07 少年靠在床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书页。 他微微侧眸,恰有阳光从窗户洒入,金色浅薄如细纱,轻轻覆盖住肩膀处的长发。他身形削瘦,颈边锁骨格外明显,明明是在床养伤,竟偏显露出一种病态的美。 就像是...... “罂粟花。”胡倩撑起下巴,砸吧了下嘴得出结论,声音慢而长,“看似纯洁,但格外危险。” 她眯起眼,说道完还扭头询问了句,“怎么样,是不是很形象?” 回答没等到,却挨了记毛栗。 胡倩疼得缩脑袋:“你干嘛呀。” “让你胡说。”黄瑶收回手,接着去翻话本,“你这么会联想,怎么不说说季前辈?” ‘季南铭’三个字对胡倩格外管用,她听罢也不再生气,扬唇笑得像个小傻瓜:“季前辈哪里是寻常物件可比拟的?要我说,只有星月才配得上他。” 她想了想,又用手指比出个高度,“而且还差那么一点点。” 黄瑶看在眼中,忍不住开口调侃了句:“那胡师姐怎么不去找你的星月。” 语调上扬,摆明是玩笑语气。 胡倩总算反应过来,上前揽过对方肩膀:“胆子大了呀,竟然敢拿师姐开玩笑?” 黄瑶使劲儿地摇手否认,却仍逃不过她的魔爪。一个躲一个追,推搡之间,声音都笑得颤抖。 陆明生并未参与,翻书动作却慢了半拍。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唇角已是微微扬起,两颊酒窝依稀可见。 胡倩不仅人仗义,而且特别贴心。 她担心陆明生养伤时无聊,特地向人借来话本,却不料房间中还有位闲人。 “快说,你怎么不去打扫台阶。”她抬手捏了把姑娘的脸,装出一副凶狠模样,“是不是又偷懒了?” 为啥总说自己爱偷懒。 黄瑶有些不服气,梗着脖子嚷嚷:“没有,我这叫合理休假。” 她说完,还不忘找个证人,“你要不信,可以问陆明生。” 话音刚落,少年已经放下书本,率先回答:“嗯,师姐说的没错。” 黄瑶闻言好似翘起了小尾巴,眸色藏不住得意。 胡倩:“......” 还有什么好说,简直是明晃晃的偏袒。 阳光微斜,差不多要上课了。 胡倩装作举手投降:“行,就你们两人关系好。我走总行了吧。” 她嘴上说得轻松,却扬眉在观察对方反应。 黄瑶推开凳子站起身,缓步走到她身边,摊手道:“可以,但还是得由我出门相送。谁叫你是我们最受欢迎的胡倩师姐呢。” 胡倩微微一怔,匆忙别开脸,掩盖住眸间湿意:“就你会耍贫嘴。” 师姐离开后,房间内无比安静。 树影晃动,好似能听见书页翻动的声响。 黄瑶认真阅读几页话本,字没看进去多少,头却越压越低。 困意突然来袭,她摇摇脑袋唤回清醒,拼命将注意力集中在文书上。可这黑字细密,恰如蚂蚁爬行一般。她眼睛睁开又眯起,终于撑不住力气沉沉睡去。 也不知为何,这几日总是犯困,得找个机会,好好询问系统。 醒来时,已近正午。 黄瑶大喇喇地伸个懒腰,似有什么东西从肩膀处滑下。 她低头去看,见淡青色长袍落在脚边,衣形宽大,应为男子所穿着之物。 她一怔,不由得转眸向旁边看去。 陆明生正阖眸入睡,鸦羽般的睫毛轻颤,唇如朱丹,皮肤却极为苍白。 他如此安静,竟好似死去一般。 脑中诞生想法,眼前再次浮现出当日的画面。 眸光暗淡,眉宇间藏有苦痛,他薄唇紧绷,似乎能看见其中血渍。 “师姐,我好疼......” 不行! 黄瑶猛地站起身,快步奔至床边。她凝眸看向床上人,就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指尖颤抖,缓缓探向对方鼻尖。 气息温热拂过指腹,恰是生命特有的魅力。她终于松下起来,双肩微颓,缓和着心中恐惧。 片偏,冰冷的指尖逐渐回温。 黄瑶将外套盖在床榻上,又拧干湿布擦拭少年额边汗水。她一直守护在旁,待对方呼吸平稳,才抬步向外走去。 云层压得很低,夏蝉匍匐在树梢。 黄瑶还未回到宿舍,天空已开始下起小雨。她伸手挡在发顶,快步跑回房中,没有理会衣服潮湿,赶紧将花盆搬进屋内,锁上窗户,才脱力般地跌坐在凳子上。 晚课尚未结束,弟子们仍在雨中修炼,房间内只有她一人。 黄瑶随手取了块干布擦头发,独自坐在案前:“我最近老犯困,做事情也提不上力气,整日都懒洋洋的。” 她陈述完,继而停下动作,仰头问:“系统,究竟什么原因?” 话落,片刻才等到回答。 [系统:生命值消耗为正常现象,需完成高分值任务才可稳定生命。] 黄瑶:“...什么任务?” [系统:参加比武大会,并获得入围资格。请问宿主,是否接受任务。] 这跨度层次也太大,简直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黄瑶思索了会,却是启唇答应:“嗯,我接受任务。” 不仅为稳定自己的生命值,她还借此机会学习些术法,等待危险来临之时,便不会再无力地躲在师弟身后。 哪怕只会些保命之技,也比什么都做不了强。 电子音停止,显示任务已接取成功。 有目标自然是好事,真做起来却颇为困难。 她不会什么术法,就连凝诀这个入门基础都弄不太明白。报名参加比武大会的确简单,可想要获得入围资格... 那可真的是难如登天。 黄瑶思来想去,决定去拜个师父。 “殷师姐,你最近忙吗?”她眯眼笑,像小尾巴似得跟在对方身后,“能不能教我学习术法。” 殷遥月上次与侯钰对决吃亏,本在专心研究克制之法,闻言顿住脚步。 这黄瑶连扫地都磨蹭半天,绝不会主动请教询问,现在这样又闹得哪出。 她转过身,抱手道:“你为何要学术法,难不成是想用来偷懒?” 黄瑶眸色乍亮,三步并做两步凑上前:“我想参加比武大会。” 殷遥月:“......” 下一秒,她便将对方提出房间,“就你这水平,别去丢青明山的人。” “啪”的声,门被重重关上。 黄瑶像被丢弃在外的小猫,稍显落魄地站在门口。她并没有泄气,仍转头去敲门:“殷师姐,我没有开玩笑!” 等到日暮黄昏,殷遥月也没有走出屋子。 黄瑶揉了揉小腿,终于站起身。 木门紧锁,仍然没有动静。 不愿意教就不愿意教,这青明山又不是只有她殷遥月术法高超。 她心中不服气,脚下步子格外得快。 “什么?你要参加比武大会?” 胡倩太过惊讶喝水都呛着,手抚在胸口直咳嗽。她记得当初邀约时对方拒绝得无比爽快,不由压低声音问:“...真的假的,想明白了?” 黄瑶手撑起下巴,坚定地点了点头:“嗯,我要参加。”她眼巴巴地看向胡倩,声音又软又糯,“可我好多弄不明白,还得胡师姐教教我。” 她灵窍未开,学习术法本就比同门弟子困难。更何况比武大会在即,能练习的时间少之又少。 可是...... 胡倩望向姑娘水汪汪的眼睛,沉默片刻,咬牙答应:“行,我教你。” 半柱香的时间,好似比两个时辰还漫长。 胡倩急得有些冒火:“姿势不会,我刚刚才讲过,你得用心记呀。” “别急别急。”黄瑶安慰完对方又调整姿势,还不忘扭头去问,“这回对不对?” 还是错的。 胡倩简直口干舌燥,耐下性子解释:“不是,你体会气息的方向,然后根据方向再做调整。” 嗯...听起来好复杂。 黄瑶眉头皱起,正尝试进行理解,背后却传来熟悉声音。她动作一僵,顿时断了思考。 “怎么了。”陆明生身披青色长袍,发丝垂落在肩膀。他手上拿有话本,缓步走上前,倾身问,“什么事情如此着急?” 熟悉的冷香再次拂过鼻尖,宛若冬日初雪驱散燥热。 胡倩转头回答:“我在教她学—” 话说到一般,便被打断。 “没事!” 黄瑶猛然站起身,小巧的鼻尖泛起汗珠,“你怎么样,身体可还好些?” 废话,她可是师姐,这般糗状绝不能让少年知道。 陆明生方才已经听见对话,却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他掩眸,略显乖巧地点头答应:“一切都好,只是...” 黄瑶声音急切:“怎么了?” 他悻悻抬头,语气多有沮丧:“我多日没用术法。如此手生的话,恐怕过不了考核。” 青明山每半月都会进行术法考核,并按照实力给出排名。这次试炼,对新弟子来说尤为重要。 一位手生要练习,一位什么都不会,两人凑一起不是刚刚好? 胡倩总算逮住机会,连忙将身边姑娘推向他:“师弟不用担心,你黄师姐陪你练。” 黄瑶:“......” 陆明生闻言朝她看来,暗红色的眸子中似有询问。 她却别开眼,点头答应。 隔日清晨,树梢上沾有露水。 黄瑶敲门进屋,从背后掏出个花盆来。恰巧有风吹进窗台,白色花朵左右摇晃,好似玉蝶落上枝头。 陆明生一怔, “这个送给你。”黄瑶抿唇,状似随意地将小花摆在案头,“就当做是学费。” 第8章 08 雏菊被养得极好,花瓣鲜嫩仿佛能掐出水来。 仅是摆在窗台,便能嗅到淡淡幽香。房间背对山脊,入目多为荒芜,唯有这束小花是包含生机。 黄瑶瞥眸看向陆明生,轻声道:“你术法卓越,是青明山最杰出的新弟子。肯定不会因为手生而无法通过考核。” 仔细想来,少年肯定听见她与胡倩的对话,想出手帮助又害怕唐突,才会如此委婉开口。 在青明山中,好像只有陆明生是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可以越过系统检测,又能挺身相助,竟如同小说中的“金手指”一般。 包括这次,少年伤还未好,仍主动提供帮助。 指尖捏起衣袖,她抬眸看去,唇角扬起,展颜笑道:“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会好好学习,不让师弟失望。” 黄瑶眼中噙着认真,浅褐色的眸子璀璨如琉璃。 她皮肤白皙,眼尾微微上翘,正抬眸向自己望来,眸间隐约泛起水汽,像只在凝望主人的猫咪。 不同于挣扎在梦魇的怨灵,她如此鲜活,如此触手可及。 陆明生喉头轻动,不觉侧目看向窗边。暗红色的眸子中印出星点白色,小花随风摇摆,多有几分俏皮可爱。 他恍然出神,心中诞生出荒唐想法:倘若仅仅作为她的小师弟,也没有那么不好。 有那么一瞬间,竟会后悔所有的计划。 少年望向窗台,许久并未说话。 房间内变得无比安静,仿佛能听见呼吸声。 黄瑶顺其视线看去,不觉小声唤道:“...师弟?” 声音清脆,宛如银铃响起。 陆明生眸色一凛,总算回过神来。他微侧过身,莞尔道歉了句:“对不住师姐,有些走神。” 唇角上扬间,颊畔泛起的酒窝,堪比雏菊纯真。 黄瑶匆忙掩唇轻咳,摆手道:“没事。你且放心教,我跟着来学。” 陆明生点点头,复轻捏手指,凝神念出术语。掌心摊开时,忽然有暗红色火苗腾空而起,明暗更替,摇曳不定。 他向前探出手臂,轻声道:“师姐,这是我的灵火。你伸手感受,便能明白其中奥义。” 火焰悬于掌心之上,像在跳跃的精灵。内焰有赤转白,向外却是浅淡的黑色。 不同于其他弟子纯净,这灵火在明艳中又透露几分邪魅,偏偏叫人无法挪开视线。 黄瑶睫毛轻颤,指尖在颤抖间,轻轻触碰上火焰。 顿时,温热轻拂过指腹。无比轻柔的触感,就像...在感受少年的呼吸。 她眸子轻怔,像触电似得收回手,启唇询问:“这是...?” 瞳孔微微放大,神色满是好奇。 陆明生垂眸掩去笑意,五指回拢间,暗红色火焰受到挤压,猛然从指缝中迸发。 “啪”的声。 好似炸开小小几朵烟花,花火从空中坠落,伴随着寒梅冷香,悄然散入浮尘。 陆明生这才莞尔回答:“胡倩之前所言,就是这个意思。师姐你不必在意手势,抛开杂念再试一次。” 黄瑶嘴唇轻抿,努力回想起指尖触感。她合上眼,凝神去感受呼吸。 周遭声音开始淡去,身体仿佛漂浮在云端。 一秒。 两秒。 几分钟后,依旧无事发生。她心中着急,自然乱了呼吸,睁开眼时,难掩眸中沮丧。 或许是因为在少年面前失败,她手指蜷缩着磨搓衣角,竟是不好意思看向对方。 “术法核心便是召唤灵火。” 黄瑶动作顿住,下意识凝神去听。 陆明生语调稍沉,似乎在追忆过往,“我当初吃了些苦头,好不容易才掌握要领。”他抬眸,笑容中多有安慰,“失败不要紧,师姐只需好生练习。” 黄瑶沉眸,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本想再询问些技巧,门外却有人敲门:“明生,在不在?” 是季南铭的声音。 季前辈来此多半是有事情需要商讨,而且这人极爱开玩笑,嘴里没个正行。 若被他知道自己在准备比武大会,肯定又会言语几句。 黄瑶匆匆站起身,将凳子塞回圆桌下:“你先忙,等我稍微掌握些,再来问你。” 她语速极快,好似着急离开。 陆明生心中莫名烦闷,声音不免有些僵硬:“嗯。” 黄瑶并未有所注意,抬腿就向外跑,擦身而过时,还不忘招呼一声:“季前辈好。” 门打开又关合,季南铭走入房中。 他手上拿有书册,应该为布置某事而来。可前脚进屋,后脚就奔窗台而去:“这房间何时多了盆花,” 说罢,他便欲伸出手,指尖还未碰到花瓣,腕部就被握住。 少年指腹冰冷,力气却强劲。 季南铭挣扎几次未能挣脱,便眯起笑眼,缓缓侧过身:“明生为何这般小气,连朵花都不让碰?” 他语调上扬,多有调侃之意。 陆明生这才松开手,眸色稍沉,扬唇解释:“花期将至,对待上更得仔细。倘若因触碰受损,实在可惜。” 如此听来真有几分道理。 “也罢。”季南铭不去看腕部红晕,随意抖了抖文书,歪头道:“休息几日,总得为门派做些事情。” 陆明生:“何事?” 季南铭眯眼道:“参加比武大会。” 侯钰之事给到他启发,若想保证大会能顺利结束,其胜者,必须在青明山弟子中诞生。 最好,还得是刚入门的新弟子。这样才能一劳永逸,彻底封住挑衅人的嘴巴。 侯钰与陆明生对峙那天,季南铭并未在场。但看见那人发狂般的模样,自能推断受到不小打击。 还有刚才试探之下... 陆明生出手极快,就连他都不能挣扎半分。 看来符合能要求的,只有面前这位少年。 季南铭想罢,便将文书摆在桌上:“我替你报过名,这些材料随意看看。” 他转过身,离开时十分潇洒,还不忘挥手叮嘱,“事关重大,可千万不能输哦。” 陆明生转眸看去,恰在门掩上之时冷哼一声。 入夜,宿舍内听见低鼾。 黄瑶躺在床上睡不着,阖眸便能闻见极淡的冷香。香味像游丝一般,紧紧缠绕在心间。 她再次凝神,尽力平稳呼吸,试图凝结出灵火。注意力集中在气息上,胸口起伏,好像真能感受到什么。 莫不是要招呼出灵火了?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电流声却突然响起。 [系统:宿主,什么事?] 黄瑶:“......” 对不起,打扰了。 比武大会将近,时间愈发紧张起来。 天还未亮,女弟子准备起床,刚扭头就看见坐在床畔的黄瑶。 往常都是最后一个醒的,今天为何起这么早。 她们面面相觑,忍不住出言打趣:“黄师妹准备发愤图强,笨鸟先飞呀。” 话落,引得一阵笑。 黄瑶双手搭在膝盖,脊背挺得很直,坐姿十分端正,丝毫没有受到调侃的影响。 她们讨个没趣,只得乖乖地出门上课。 黄瑶仍坐在远处,凝神去感受气息流动。 她太过专注,以至于都忘记时间。每日除却吃饭睡觉,是将全部心思都在召唤灵火。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被她摸出些门道来。 黄瑶记录下想法,将纸折叠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才急冲冲地往外赶。 这么高兴的事,得赶紧与陆明生分享。 天色晦暗,事物看不大清晰。 她绕过小径,看见几人的背影格外熟悉。周围起雾,视线不大清晰。她正想凑近去看,几人却已经消失在拐角。 奇怪...到底是在何时见过? 现在时辰尚早,连早课都没开始。他们鬼鬼祟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汗,管他呢。 黄瑶连忙收回视线,脚下像踩了风车。 她刚步入院内,正好看见在迎面走来的陆明生,连招呼都没有打,就急吼吼地展示:“你瞧,是不是这个意思。” 她放松心情,拇指与中指相互磨搓间,隐约可见细微亮光。 五指张开,小小一簇白色火苗躺在掌中,好似窗台处摆放的雏菊。 黄瑶神情紧张,如同在呵护珍宝一般,声音压得很低:“对吧,就是这个吧?” 属于她自己的灵火。 陆明生颔首,眸间顿时姑娘笑颜。他看见她高兴,竟跟着扬唇微笑。眼中雾气散去,眸色璀璨如星辰。 比武大会将在明日举行,胡倩担心黄瑶紧张,张罗要下山走走。 陆明生在房间中呆得烦闷,便也跟着一同前来。 石阶悠长,三人并肩而行。 “我听说你已经学会召唤灵火啦。” 胡倩蹦跳着走下台阶,扭头询问一句:“这才过半月,你是怎么做到的?” 毕竟上次教学经历太过糟糕,她对此实在好奇。 黄瑶摇起小尾巴:“我触碰到陆明生的灵火,然后苦心钻研几日,就成功召唤。” 关系熟悉,师门称呼都已经免去。 胡倩表情僵住,不可置信道:“什么!” 灵火对修炼者而言如同心脏一般,任何交互都能与身体共通。倘若灵火受创,持有者不仅遭反噬之苦,重者还会危及性命。 倘若仅仅因为师门情谊,怎么轻易将灵火交给旁人触碰。 胡倩看向两人的目光变得古怪:“其实...” 她还未说完,却听见背后传来惊呼:“有魔物,赶紧躲开!” 第9章 09 话音刚落,竹林间泛起紫色浓雾。 迷雾飞速蔓延,山门外逐渐升起白色屏障。 这是青明山特有的防护,为保护山下百姓而设立。 陆明生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将黄瑶护在身后。他面色清冷,声音却流露严肃:“师姐,小心。” 黄瑶躲在他身后,指尖纠起衣袖,小心翼翼地向外看。 慌乱的脚步声传来,男弟子双眼瞪大,神情间尽是恐惧。他跌撞着跑下台阶,扬手呼喊道:“快,快跑—!” 话音刚落,一只黑色的手贯穿胸膛,血色肆意,身体像被撕碎的布偶。 黄瑶彻身一震,呆呆看向前方。陆明生侧过身去,为她遮挡住视线。 血红顿时侵染青色长袍,男子眼神丧失光彩,脱力般地跪倒在地,嘴唇苍白,开合间像条濒死的鱼:“跑...快,跑。” 他气息逐渐消退,眸间变为死灰。 “吼—” 魔物发出怒嚎,声音猛然炸裂在竹林中。 黑影一步步走向前方,浑身散发出浓烈腥臭,像从深渊中爬出的厉鬼。 不,它就是厉鬼。 黄瑶额角泛出汗水,慌乱中张望,匆匆向旁边指去。她伸手去拉陆明生的衣袖,转而道:“那边有角落,我们过去躲一会。” 树丛隐蔽,正好适合躲藏。这魔物看起来凶悍,万不可盲目起冲突。 姑娘语气急切,揪起衣袖的指尖颤抖。她分明躲在身后,却仍然是一副保护姿态,像只护崽的猫咪。 陆明生转眸看她,眸间神色隐晦,片刻,才轻“嗯”了声。 三人蹲下身,紧盯起前方动静。 胡倩皱眉,压低声音问:“青明山常年有弟子镇守在外,怎会有魔物入侵?” 雾气愈发浓重,仿佛能唤出睡意一般。 黄瑶忽然回忆起之前看见的身影,不觉启唇询问一句:“会不会是有人带进山门的。” 胡倩凝眸思索片刻,回答道:“比武大会将至,凡出入山门者都会受到严格搜查,除非......” 她话还未说完,身体却歪斜着倒下。 “胡师姐—!”黄瑶哑声呼唤,眉头纠起,眼中满是担忧。她将对方扶入草丛中,小心去探鼻息:胡倩呼吸平稳,已然是睡着了。 这雾气着实古怪,竟能催人入眠。 黄瑶眼睛比闭起又张开,强撑起力气看向身边少年:“师弟你不要怕,我这就上山去找季前辈帮忙。” 她身体已经开始摇晃,却仍坚持往前走,嘴里还安慰着,“你好好呆着,师姐过会就来。” 明明这般弱小,竟还想着要保护他。 陆明生眸色一黯,喉头轻动间已是伸出手去:“师姐...” 他声音喑哑,话语中多有迟疑。 雾气弥漫山头,竹影皆看不太清晰。 黄瑶晃了晃脑袋,勉强将目光对焦在少年脸上:“怎么了?” 也许是因雾气所隔,视线模糊间,她竟能在对方眸中看见冷漠神色,肩膀处感到重力,寒梅冷香瞬间涌入鼻尖。 待反应过来,只听见一句:“安心睡吧。” 声音很轻,宛若喃语。 她身体摇晃,终于撑不住力气,歪斜着倒入对方怀里。 陆明生动作轻柔,选择处柔软草坪,将姑娘安置在其中。他垂眸沉思片刻,扬手施展术法,在方圆五里建立庇护。 倘若有旁人过来此地,他一定可以发现。 黑色雾气萦绕,放眼望去,多是陷入沉睡的青明山弟子。 长老杜雷闭关修炼,季南铭也不知去哪。这放出魔物之人,恐怕就想借此机会,来搅乱青明山平静。 绿竹耸立,巨大黑影穿梭其中。 忽而,有脚步声传来。在周遭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魔物高扬起手,欲将掌中重物砸下,耳尖抽动间,似在辨明声音来源。 在左边,再近一点! 它猛然回头,嘴唇裂开,露出尖锐獠牙。暗黄色黏液顺着牙尖落下,才落到地面,草木就开始腐蚀。 一双眼睛猩红似血,眼眸滚动间,最终落在面前的少年身上。他身穿青色长袍,眉宇间皆是淡漠。 在大雾之中,仅有这一位清醒之人。 如此白皙的脖颈,只需轻动手指就可让他丧命。 魔物眸中杀意更甚,眯起眼,快速出手向前。 只见黑气四溢,指甲正要划破咽喉! “呵。” 却听见一声冷哼。 少年身形并未挪动分毫,眸色寒冷如冰:“蠢货,竟连我也认不得。” 声音如利箭穿过迷雾,蓦然刺入耳中。 魔物瞬间停住动作,黑气散去,双眸却在剧烈颤抖。它嘴唇开开合合,说些听不清晰的魔教术语,身体抖动间,好似乖巧如猎犬:教,教主。 陆明生转眸看它:“是谁叫你来的?” 它一怔,继而匆忙指向某处,支支吾吾地,像是着急在为自己辩解:有个男人,挂葫芦,被关着,我没办法。 黑色指尖对着的方向,正是青明山禁地。 既被关在禁地,又随身携带魔物的人,想必只有那位除魔修士。明明猜出自己或与魔教有关,竟还妄想用这种方式反击。 侯钰此人,当真是蠢得可笑。 陆明生跃身而上,脚尖踩着竹梢:“过来。” 魔物身体颤抖,没有半分怠慢地迎面走来,微微低头,一副恭敬模样。 陆明生凝眸望向禁地的方向,暗红色瞳仁中浮现出杀气。他抬手抚向魔物胸膛,薄唇微启,道了句:“杀掉侯钰,你知道该怎么做。” 声音听起来十分温柔,五指却如利爪般扣向对方心脏。 稍稍用力,便听见“啪”的声响。 几乎是同一时刻,长老闭关之处突然亮起灯光。 塔尖四周的铜铃摇晃,发出剧烈声响。 黑暗中,有人睁开眼睛。 清风吹过,拂开竹林中的雾气。 魔物低下头,半晌没有动静。 陆明生转眸看它,声音无比轻柔:“去吧。”像是主人对宠物最后的命令。 魔物彻身一颤,如傀儡般转过步子,僵硬地向某处走去。 片刻,似有哀嚎声从地底穿来,猛然惊飞枝头的鸟。 竹影晃动,青明山禁地中,有玉葫芦悄然破碎。 黄瑶再回想起当日情形,还觉得是大梦一场 。 她撑起下巴,耳边碎发来回摇晃:“你说侯钰为什么要放出魔物。”想了想,又揣测一句,“难道就因为上次比试失败?” 除魔修士为一己私欲动用魔物,这事情可真稀奇。 侯钰本就是关于禁地之人,死后只用草席收敛。季南铭做主,将与他相关的人都请下青明山。 并发出公告警戒,此事才算了结。 胡倩耸肩,张嘴咬了口苹果,说话有些含糊:“谁知道呢,不过他被自己的魔物反噬,也算遭到报应。”说完,歪头看向旁边的少年,“陆师弟,你说对不对?” 陆明生正专心摆弄木雕,动作专注,指尖拂过木料处的尘灰。他手指捏起刻刀,目光像是凝结于掌心物件,闻言只是轻‘嗯’了声。 少年半边身体浸在阳光中,皮肤白皙得发光,鸦羽般地睫毛轻垂,浅遮挡住暗红色的眸子。 他凝神于雕刻,却去不知自己宛如从画中走来。 有弟子从院中经过,两两侧耳交谈。 依稀听着,是在谈论比武大会相关的事。 胡倩探头一瞧,随之站起身:“比武大会有新消息,我出门看看。” 她扔掉果核抬步离开,背影十分潇洒。 房间内安静,仅能听见刻刀擦过木料的声音。 黄瑶抿唇,还是转身解释:“我当时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后面的事情都记不太清。” 她说完,又略显急促地补充道,“魔物凶险,我作为师姐,本应该保护你的。” 后半句声音很低,语气藏不住的失落。 陆明生指尖顿住,放下木雕。他扬唇轻笑,脸颊畔泛起酒窝:“若师姐没有将我拉至草丛,我或许早就死于魔物手下。” 他抬眸,暗红色瞳仁中印出姑娘的脸,“师姐,是你救了我。” 声音无比温柔,像是吹风拂过水面。 黄瑶一怔,脸颊处泛起红晕。她匆匆别开视线,支吾两声,才说出完整的话:“嗯,你没事就好。我,我又悟出些心得,你看对不对。” 说着,就将新学的术法展示给他看。 少年眼神专注,偶尔出言点评。 两人在屋内交代,树梢上恰巧有翠鸟听驻。 风清云散,正是好风光。 黄瑶凝神唤出灵火,指尖向前探去,用术法击倒垒起的木杯。 她甩甩手,不觉暗自嘟囔了句:“灵火是什么,为何胡倩谈起时会如此惊讶。” 陆明生面色如常,回答道:“它算作术法修炼者的魂,是极其重要存在。” 黄瑶讶然:“既然如此,“那你还叫我伸手触碰?” 陆明生转眸看向她,莞尔笑道:“因为...我相信师姐。” 糟糕,心为何跳得这般快。 她摇摇脑袋,赶紧拿过杯子倒水。茶水倾入杯底发出潺潺声响,这才稍微缓和些神志。 还未等她低头喝水,门外就传来匆忙的脚步。 胡倩着急忙慌地往这里敢,手里还捏起张字条:“重大消息,对战名单出来了。” 黄瑶手一抖,杯子里的水洒出来好些。她吞了吞吐沫,试探地问:“我的对手是谁?” 胡倩扶助门框直喘气,却仍难掩眸间兴奋:“是殷遥月!” 第10章 10 黄瑶觉得自己听错了,磕绊半天,仍开口询问道:“我,和殷遥月?” 胡倩点头,凑上前将纸条摊到她面前:“对啊,这白纸黑字写明白的。” 她手上拿着水杯,倾身过去瞧,果真看见几个大字:‘殷遥月对战黄瑶’。 救命,简直是天要亡我。 她哀嚎一声,软塌塌地靠在椅背上,双眼失神,又问了句:“那陆明生呢。” “嗯,我瞧瞧。”胡倩拧眉往下看几行,复而摆手回应,“嗯...对手也是位新弟子,放心,肯定能赢。” 为什么陆明生能碰到新弟子,而自己要与殷遥月比拼。 蓝色剑雨还历历在目,她现在闭上眼,都能幻想出站在比武台上的惨状。 不行,决不能坐以待毙。 黄瑶猛地拍案而起,脊背挺直,目光中团簇起火苗。 胡倩一怔,试探地看她:“你...还好吧?” 陆明生闻声,也投以关切目光。 她在阳光中昂起下巴,语气十分坚定:“我要去找殷遥月,要求更换对手。” 话落,少年眸中浮现笑意。 胡倩扶额叹气,接着翻动名单小册:“嗯...今年主审官还是季前辈。” 黄瑶见状,小声撇嘴道:“还不相信,我现在就去。” 走到报名处,殷遥月正抱手站在那里。 她偶然抬眸去看,正好瞥见迎面走来的黄瑶,便扬眉道:“黄师妹,你也是来了解比武信息的。” 语调上扬,听起来有些刺耳。 黄瑶的手攥成拳状,尽量保持声音平稳:“师姐。我想问一下。这对手之间,是按照入门资历比拼,还是别的什么标准?” 殷遥月:“按照入门日期,在同期间进行选比。” 黄瑶惊讶道:“可为什么—” 话未说完,却被对方打断。 殷遥月转过身,语气十分沉稳:“因为,我不想让你入围。” 她作为殷家长女,从小就被教育要以家族为主。在青明山中,她是师姐,更要为门派名声考虑。黄瑶基础差,即使能在短时间内补上些许,但仍然敌不过参赛高手。 可比武大会,不仅靠实力,也有运气因素。 倘若黄瑶讨巧入围,那么在正式比赛中,定会输得更惨。届时有江湖高手观战,再出现侯钰之流的话,更加难以收场。 她不会,也绝不能让门派遭人口舌。 话落,气氛无比沉闷。 黄瑶双唇颤抖,眼眶泛起红晕。她用力掐向掌心,勉强克制住泪水流下。 殷遥月见状,稍显别扭的解释道:“我要为门派考虑。你若害怕,现在退赛还得及。” 声音落在空气里,半晌都没有回应。 正巧有弟子前来寻找,殷遥月答应了声,便欲转身离开。世间众多弱者,她总不能挨个去安慰。 “我不会退赛。” 刚走两步,却听见身后传来声响。 她一怔,不由得停下脚步。 黄瑶抬眸望向她的背影,声音异常坚定:“殷师姐,我会努力战胜你。” 无论差距多大,我都会奋起追赶。 因为... 我不想让他失望。 殷遥月闻言扬起唇角。微侧过身,歪头道:“那就比武台上见咯,小师妹。” - 黄瑶仿佛打了鸡血,满门心思都扑在术法上。 按照胡倩的话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母猪都能飞上树。 她说得开心,自然少不了一顿打。 明日便举行比武大会,黄瑶温习完功课,却是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记不得换了多少种睡姿,她终于掀开被子,推门走入院中。 晚风拂过,凉意吹散些许烦闷,林间隐约能看见人影。 她凝神去看,月光之下,陆明生垂手而立。 少年许是在院中等待许久,肩膀都落有寒霜。他见姑娘出来,声音中藏起欢愉:“师姐。” 眸间的神色,堪比星光璀璨。 黄瑶一怔:“你怎么在这里?” 陆明生抬步上前,指尖轻搓过鼻尖:“明日比赛,我有些紧张。” 原来他也会因此而睡不着,看来大家都一样。 黄瑶抿唇轻笑,复轻咳两声,装老沉:“那正好,师姐陪你谈谈心。” 她说完,悄摸着用眼角观察对方的反应。周围突然变得安静,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树影晃动间,掌心生出些汗水。 所幸,少年颊畔泛起酒窝,莞尔道了声“好”。 月色温柔,竹林中传来蝉鸣。 星辰点缀在云端,最具有初夏的味道。 黄瑶望向天空,由衷地感慨了句:“要是每天都想像这样该多好。” 不用受到系统驱使,快乐摸鱼划水。养花,种树,最好再有一间小院子。 声音如叹息一般,却蕴含无限的畅想。 陆明生转眸看向她,轻声询问道:“师姐...为何会来青明山?” 是受家族期望,还是与旁人一样想剿灭魔教。 黄瑶愣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毕竟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拿着扫帚站在青明山口。 可这话要说去,就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更别提陆明生了。 她思考着就蹙起眉头,表情十分纠结。 沉默像细线一般,束缚住咽喉。 陆明生收回望向姑娘的视线,再开口时声音透着苦涩:“不愿说便罢了,是我太过唐突。” 语气低落,好似受到委屈。 诶,不是啊。 黄瑶有些着急,也顾不得什么合不合理,匆匆回答:“我不想呆在青明山,可睁开眼时就在这里。” 她特意隐藏系统的事,身体前倾,试探地问,“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明明就能搪塞过去,眼中却噙起认真,一字一句说得十分真诚。 陆明生沉溺于她的眸色,片刻才反应过来:“嗯,我知道。” 黄瑶这才松了口气,赶忙扯开话题:“那你呢,为何来到这里。” 陆明生术法高超,应当不是为提升修为而来。能单手挡住侯钰的攻击,想必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她回想起就有些自豪,却早已忽略少年受伤的事实。 夜色静谧,晚风拂过竹林。 陆明生认真思考片刻,才沉声回答:“我来青明山,是为了报仇。” 他像突然换了个人,暗红色的眸子中显露杀意,既陌生,又十分危险。 黄瑶一怔,喃喃道:“你...” 寒意仅有一瞬,春风即刻到达。 陆明生扬唇微笑,眸间有几分俏皮:“开玩笑的,师姐也当真了?” 神色如常,并不像深陷于痛苦。脸畔酒窝,恰能抚慰担忧。 黄瑶觉得自己真的成为长辈,看见他笑竟会安下心来。 她抿唇忍耐,还是伸手垂向对方:“长本事了,学会拿师姐开玩笑。” 陆明生笑得愈加厉害,笑声爽朗,像听见什么天大的趣事。 他眼眶泛起水汽,身体都在轻微颤抖。 真幼稚。 搞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 黄瑶这般想,唇角却悄然上扬。她望向少年的眼眸,好似能窥见星辰。 隔日天还未亮,青明山已是热闹非常。 江湖侠士结伴而行,皆相约来此处参加比武大会。 黄瑶刚在红纸上登记好名字,回头就看见季南铭的迷妹。 胡倩看向高台处那人,还不忘关心起同伴:“怎么样,你紧不紧张?” 不说还好,一提就想上厕所。可越到这种时刻,越得稳住心态。 黄瑶摇摇头,眼神在人群中四处张望:“陆明生呢。” 来参加比武大会的人很多,都是三两结伴而行。 一眼望去,根本难以找到熟悉的身影。 别处已经开始点名,气氛开始变得焦灼。视线穿梭在人群中,却难以找到落点。 她垂在身侧的指尖轻颤,忍不住又问了声:“诶,你有没有看见师弟?” 胡倩从季南铭身上收回视线,耸肩随意道了句:“他去签到了,你不用急,应该过会就回来。” 话刚说完,眸色便是一喜。 她扬手去指,语气中难掩笑意,“可真是巧,刚说完人就来了。” 陆明生皮肤白皙,即使同样身穿青色长袍,个字也极其出挑。他手垂在身侧,下巴微昂,同样四处张望。 黄瑶望见少年,稍微安下醒来。 她转眸轻咳两声,才缓步走上前去:“嘿!” 话落,果真见少年猛然一颤。 陆明生回过身,眸间印出姑娘的笑颜。他下意识地扬起唇角,莞尔道:“师姐。” 声音清冷,乖巧得像只小白兔。 黄瑶伸手将他至身边:“这里人多,你跟进我。” 周遭颇为嘈杂,仅有这句话悄然落在心间。 陆明生凝眸望向姑娘,语气中是察觉不到的温柔:“好。” 没等寒暄几句,考核官准备清场。 入围赛规定两两一组,分批次开始比拼。修炼场被划分为多个小块,每间区域都有考官监督。 胡倩在别处对战,只得匆忙告别离开。 陆明生随着人流站在旁边,抬眸注视着台上情况。 临近正午,阳光略微有些刺眼。 黄瑶站在比武场中,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她抿唇蹭去掌中汗水,眼睛都不眨地看向对面人。 殷遥月抬手搭上腰间软剑,脊背挺直,眉宇间傲气斐然。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到达那刻。 “当—!” 青袍弟子敲击铜锣,扬声宣布:“比武开始!” 第11章 11 弟子说完便退去,将武台留给场上两人。 黄瑶吞吞吐沫,在衣袖处蹭去汗水。她双眸盯向殷遥月,尽力保持呼吸平稳,指尖相互捏起,凝神感受着气息流动。 之前练习的种种浮现在眼前,她张开手掌,白色灵火逐渐成形。 与湛蓝色剑阵相比,小小一簇火焰不足为奇。 这就是她所说,要努力战胜自己? 殷遥月抿唇,忍不住劝慰了句:“你还是认输罢,这可不是闹着玩。” 黄瑶却扬唇笑笑,五指收拢,率先发出攻击:“殷师姐,赐教。” 白色灵火溢出指缝,好似游龙一般争相朝前窜去。流火似长箭,卷携起星点光晕,灵活绕开剑雨阻碍,径直朝阵中袭来。 夜空中,少年的声音极其温柔。 “明日与殷遥月对战,师姐千万要记得。你术法缺些劲道,万不能与其剑雨冲突。长剑锋利,师姐定会吃亏。” “那该如何做?” “绕,来一招以柔克刚。” 黄瑶默念起术诀,复猛然睁眼,眸中满是坚毅。 白色光影腾空而起,急速地拖尾而行,如绸缎裹住长剑。剑阵的光忽明忽暗,显然受到阻碍。 她愈加卖力,指尖颤抖间,灵火化为长鞭,竟直直奔向对方握剑的手。 呵,有些意思。 殷遥月挑唇轻笑,一声厉呵下,剑雨瞬间挣脱束缚。剑光微转,好似浴火而立,长鞭还未触及半分,已然焚烧殆尽。 她眸间泛起几分兴致,剑光扬起,蓝色尖锐指向对面姑娘。 烫。 好烫。 剑光没有触及身体,却像用火针在烧灼皮肤。 原来互通触感是这样的意思,灵火受损,施术者同样能感到痛苦。 黄瑶咬牙忍着,指尖掐向掌心。她喉间泛起血色,贝齿间尝到股腥甜味道。 周围事物逐渐远离,她仿佛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五指愈发用力,白色灵火再次于掌心聚集。 殷遥月朱唇抿起,眼中不带任何情绪,她抬起手,如审判者般下发命令。 指尖挥动,剑光在凛然猛地袭来。万千锐利,径直向对方射去。 黄瑶瞳孔放大,匆忙抬手去挡。白色灵光转而成盾,上下包裹将她护住。 万千剑尖抵与光盾之上,不断下压,是奋力向内侵袭。 对方力道愈来愈大,她再也撑不住脚步,右腿弯曲跪在地上,鲜血从唇间溢出。 利刃相撞,发出天大声巨响。 看客中传来惊呼,陆明生眸色一沉。 群众的情绪并未影响台上,相峙气氛依旧焦灼。 剑气湛蓝,几乎将白色灵火吞噬。 这场比试胜负已定,看似并没有任何转机。 殷遥月从剑光中走来,轻声道:“放弃吧。” 她语气很淡,像是在下最后通牒。 “不会...”黄瑶咬紧牙关,缓慢站起身。她眼中燃起火苗,步伐艰难地朝前走去,“我...” 鼻尖传来腊梅幽香,手臂像被人抬着扬起,寒香拂过,掌心间灵火更甚。 她死死盯向对手,声线颤抖,声音如泣血一般,“绝对不会认输!” 一字一顿,藏起无限杀气。 白色灵火忽然扬起,如瀑布猛地击向对手。 语气中的决绝,惊得心间一颤。 即使势力悬殊如此之大,仍一次次地站起抵抗。 毫无畏惧,不肯退缩半分。 殷遥月抿紧双唇,凝眸直面向对方动作。 劲风袭来从吹过发丝,隐约能闻见莫名而来的冷香。 灵火停在面前,光晕抵挡剑气。黄瑶喘着粗气,身体却不能前进分毫。 如此,真的算已经全力。 倘若再比试下去... 殷遥月轻轻垂下手,开口好似叹息一声:“我认输。” 蓝光收敛,长剑别入腰间。 她说罢,又恢复往常傲然模样,“就你这水平还得好生练习,否则出去别说自己是青明山弟子。” 汗水逐渐浸湿衣角,黄瑶胸口大幅度地起伏,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她视线逐渐开始模糊,再也分不出心思去回想冷香来源。 “当”的声,青袍弟子再敲铜锣,宣布比赛结束。 殷遥月穿过人群,与陆明生擦肩而过时,朝旁边瞥去一眼。 黄瑶最后一击虽说耗尽全力,但明显是得到某人帮助。气息强劲,不像寻常弟子。 她望去的眼神有所疑惑,更多却是试探。 后者仅微微颔首,回以礼貌微笑。 高台之上,主审官抱手而立。 季南铭见她走来,启唇调侃了句:“想不到你还挺善良的嘛。” 殷遥月:“...闭嘴!” 黄瑶脚步虚浮,走路晃晃悠悠。她勉强扶助栏杆休息,身体却如脱力一般滑下。 正当这时,有人将她扶住。对方指节冰冷,眸色暗红如血。 她下意识地仰头看去,视线却极不清晰,只得眯眼辨认,才面前看出少年的轮廓。 陆明生站在面前,唇角紧绷,神色间多有担忧。 别担心,我没事的... 黄瑶想出言安慰,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她撑起力气,勉强去拽对方衣袖,朱唇微启,似是在说:我获胜了,是不是...很厉害? 恍惚间,听见轻‘嗯’了声。 她这才合上眼,放心睡去。 这觉睡得太舒服,浮浮沉沉好似飘在云端。 黄瑶翻了个身,指尖却触碰到一片冰凉。她心底猛然轻颤,不由得睁眼看去,掌中所握之物却是陆明生赠出的木雕猫咪。 小猫一副眯眼酣睡的模样,鼻尖小巧,真像是在呼吸。 黄瑶以手指戳戳猫鼻子,又用指腹抚摸小猫脊背。 天蒙蒙亮,有微光洒入屋内。 她凑近了看,仿佛能想象少年专心雕刻的模样。 唇角才刚刚扬起,耳畔又传来电流声。 [系统:生命值平稳,宿主将开启进阶任务。] 进阶任务? 黄瑶想到拿扫帚大战反派的场景,眉梢微跳,不由得问:“到底是什么?” 电流声滋啦,系统选择沉默。 黄瑶:“......” 黄瑶想再喊出系统,屋外却传来推门声。 她赶忙合上嘴,乖乖坐在原处。 陆明生手里端起餐盘,双眉拧紧,面色稍沉。 少年也不抬眸看她,径直将食物摆在小案之上:“才温好的粥,喝一些罢。” 说罢,又坐在桌前不说话。 一副沉默的模样,好像是不高兴了。 黄瑶莫名觉得心虚,忙下床走到案边,伸手探向瓷碗,不冷不热刚刚好。 她小口小口地抿起粥,一边还用余光瞄向身边人。眼神试探几次,对方都没有反应。 陆明生垂眸,指腹抵着刻刀,似乎是在雕刻些什么。 她不由得想起藏在枕下的小猫,指尖磨搓小勺,开口问道:“你结果如何,是不是获胜了?” 少年动作未顿,甚至都没有抬起头来:“嗯。” 黄瑶只以为他沉迷于雕刻,便又接着说:“真好,回头再问问胡倩怎么样。” “啪”,是刀具落在桌面的声响。 她一怔,却听见陆明生问道:“师姐拼命入围,之后还想做什么?” 加入剿魔小队,还是要获得头衔。难道仅为这些个虚名,就能不顾自身安危吗? 陆明生气闷,一时却无法讲明缘由。 少年半侧着身体,耳畔乱发微垂,恰巧遮挡住眸色。 他攥住木料的手好似颤抖,手背隐约可见暴起的青筋,喉头轻动,再次陷入沉默。 可惜阳光微转,并未看得清晰。 黄瑶认真思考了会,瓷勺无意识地敲击碗沿:“应该是休息几天罢。睡睡觉,或者看看风景。”她忽地想到什么,双手撑在凳子上,急吼吼地转过身,“对,还有那间没去成的店铺。等你比赛完,我们一起去玩。” 陆明生看向她,表情有些凝固:“你不准备之后的比武了?” 黄瑶想也没想就给出回答:“不啊,我准备退赛将名额还给殷师姐。” 系统要求达到入围水平,她既然顺利完成任务,自然也没有继续参赛的必要。 她了解自己,不想登峰造极去成为英雄,还是老老实实做只咸鱼比较好。 陆明生没有反应过来,愣愣询问:“既然有意退赛,为何还需那般拼命。” 受伤还在奋力抗争,他以为她想赢,才出手帮助。 提起这个,黄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人活一口气,我不能老叫殷遥月看不起。练习这些天,总得要有个交代。” 她抬眸看向少年的眼睛,轻声解释,“而且我不想让师弟失望。” 她天资不高,又从未接触过什么术法。若不是有陆明生悉心教导,她说不定连任务都无法完成。 倘若对照系统而言,那少年就是金手指。 她总该争气些,否则有帮助也没有。 陆明生一怔,搭在木料上的指尖轻微颤抖。 待他反应过来,忙匆匆收回视线,遮掩般地拿起刻刀,却在慌乱中却对错刀刃。 好在他向来擅长隐藏,垂眸间已平息下触动,睫毛轻颤,却迟迟未刻下一笔。 黄瑶没察觉出他的失态,见对方不答话,便低头将粥喝干净。 待放下勺子,对方仍在闷头雕刻。 她下意识的瞥向枕头,不觉起身询问:“师弟在做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儿童节快乐!!!(呐喊) 第12章 12 光线晦暗,看不大清晰。 陆明生手上动作顿住,却欲将木料收回袖中:“没什么。” 他很快回答,表情十分平静,就连说话时的口气都与平常一样。 向来她要什么,少年都会答应。 事出反常必有妖,其中肯定有什么古怪。 黄瑶轻咳两声站直身体,步伐缓慢,将要向旁边走。 她状似不再去关心雕刻的物件,却偷偷用余光瞄着少年反应:“今日阳光不错,应当是个好天。” 常规的一句问候话,偏巧能引开注意。 对方闻言像是松了口气,长睫低垂,动作也放松了些。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黄瑶抿唇笑,飞速出手探向少年袖间,指尖朝前钩去,便将物件握入掌心。 木料特有的粗糙感传来,她嘚瑟得好似摇起小尾巴,眨眼道:“这般神秘,我倒要看究竟是什么物件。” 陆明生想将其夺回,待看见姑娘眸中狡黠,却只是垂下手,不做回答。 双唇抿起,眸中带笑,这般模样倒像是妥协。 黄瑶也不客气,大喇喇地张开掌心,待看清物件,不觉微微一怔。 木料尚未雕刻完,但仅凭现在的粗糙样貌,也能看清是盆小巧雏菊。 花瓣展开,枝叶小而细长,就连花盆上的纹路,都与自己之前所赠相差无二。 如此细致入微的观察,真不知晓他花费多少心思。 黄瑶忍不住用指尖触碰花蕊,肌肤之下仿佛能感受到植物脉络。 她喉头轻动,小声询问:“为何要做盆雏菊?” 既然已被发现,也就没什么好再遮掩。 陆明生走到她身边,稍稍弯腰道:“你赠予的雏菊,将要枯萎。” 少年垂眸,声音听着有些沮丧,“是我照料不周,便想这种方法将它留住。” 生命脆弱且容易逝去,只有木雕与傀儡才能长久存在。 这是他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黄瑶指尖轻颤,将木雕递还给对方,解释了句:“雏菊花期就到六月。现在已临月末,凋零是正常的事。” 她抿唇笑,再开口时语气温柔,“师弟,你想不想学习种花?” 不用再接触冰冷器具,而是去拥抱自己的花园。 这个问题太过陌生,以至于思考都有些恍惚。 陆明生看向木雕,迟疑道:“我从未养成过活物,若是...” “这怕什么?”黄瑶抱手而立,学起对方的口吻道,“我当初学习种植并不顺利,但多加练习,现在也有所长进。” 倒是将这句安慰的话,换种方式还了回去。 姑娘眸中好似藏有星光,发丝细软搭在耳畔,正巧遮住白皙的耳垂。 她唇间噙着的笑意,胜过一切温暖。 陆明生点头,只听见自己答应道:“好。” 初赛结束,离下一场比试有两天休息。 黄瑶没找到殷遥月去说明缘由,只好去敲季南铭的房门。 对方正坐在案前翻阅着某样文书,听她如此说,不觉抬眸反问了句:“你想要退赛?” 如此讶然的模样,仿佛听见不可思议的事。 比武大会选拔严格,青明山在江湖中又颇有威望,数不清的少年才俊想借此机会崭露头角。 这位小师妹好不容易有机会入围,怎么好端端地就要放弃? 季南铭着实想不通,不免开口劝阻道:“你虽然实力欠缺,但与高手交战能较快积攒经验。即使失败,也不为是一场经历。” 黄瑶颔首:“季前辈所言我都知晓,但入围赛时是殷师姐让位于我。无论资质还是实力,她都比我更适合参加大会。” 话落,是短暂的沉默。 季南铭也不再劝,只用毛笔勾掉黄瑶的名字。 他扬眉笑,摊手开起玩笑:“不过放弃也是件好事,还能多几日时间休息。这般想,我都有些羡慕你了。” 黄瑶附和几句,便转身离开。 待门被关上,季南铭才放下毛笔,侧目询问了句:“你这回可放心了吧、” 屏风处传来响动,殷遥月从后走出。 她撇撇嘴,承认得有些别扭:“嗯,还算知晓个进退。” 季南铭闻言眯眼笑,抽出张名单递给她看:“那入编人员可照此安排?” 殷遥月皱起眉,开口颇为不耐:“随你意见。”她说罢便向外走,脚下健步如飞。 比武大会前,黄瑶比陆明生还要紧张。 她喝了好几口水,猛地放下杯子,双眸凝望于对方:“若撑不住记得喊暂停,知道吗?” 少年点头,答应得十分乖巧。 胡倩站在旁边看着,忍不住调侃道:“实在不行,你跟师弟一起上场。他负责比赛,你就负责喊暂停。” 黄瑶瞥向她:“我不跟初赛失败的人说话。” 胡倩:“......” 远处传来敲声,示意比赛即将开始。 陆明生冲黄瑶点了点头,这才抬步走上比武台。 围观的人群逐渐聚集,临近比武台边缘都没个好位置。 黄瑶赶紧拽着胡倩往前挤,硬是在前排寻了处地方落脚。 这场比试至关重要,胜者将直接获得头筹。 陆明生的对手是位彪形大汉,身穿褐色短衫,一对眉毛又粗又浓。相比之下,少年身形显得更加瘦弱。 那人睨了眼面前的小子,大呵一声便冲上前来。他扬起手,掌心宽厚,径直劈向对方。 陆明生身形极快,脚下轻点便躲开攻击。 “砰!” 手掌击在木栏,木料都顿时炸开。 他扬唇一笑,趁对方不备直击要害。 汉子忽觉得腹中疼痛,还未等回过神,自己已摔倒在地上。手臂撑在地面,竟是连站都站不起来。 从比武开始到结束,一炷香还未燃到中腰。 看客呆愣片刻,才响起如雷掌声。 “不得了,青明山当真是捡到宝了。” “听说战胜侯钰的也是他,真是少年英才,前途无量啊。” 陆明生不在乎周遭赞赏,转眸看于比武台下,眼神专注,似乎在寻找某人。 黄瑶扬唇笑,踮起脚冲对方招手。 果真见少年向她望来,视线触及之时,眉宇间尽现欢喜。 她心中像是有小鹿跳跃,恨不得上台去拥抱对方。但又不能表现得明显,只得偷偷开心,仿佛是偷藏起糖果的小孩。 青袍弟子敲锣,宣布比赛结束。 忙活许久,青明山总算轻松下来。 陆明生获得比武头筹,一举在江湖中打出名声,更成为门派瞩目,无论何时都有人摆放请教。 黄瑶靠在门边,转眸又目送一位弟子离开。她撇撇嘴,忍不住嘟囔了句:“这日子过得,何时才能清闲?” 本以为大会结束能放个长假,结果胡倩接连补课,陆明生也被缠得分不开身。三人原本约好的游玩,一直没能兑现。 自从系统进阶后,便没有再发布任务。 她在房间中睡了几日,呆得烦闷,只得站在堂处给人“看门”。 “师姐,进屋来坐。”陆明生添了杯茶,扬手叫她。 黄瑶这才拖着脚步走回房间,手撑下巴看向少年,懒懒开口道:“我给你讲一个笑话。” 陆明生:“好。” 黄瑶思考一番,复摇头晃脑地胡扯:“从前有位李姓人,走在路上树倒了。你猜,他变成了什么?” 陆明生从善如流地摇摇头。 黄瑶摊手解释:“变成了子,因为没有木头。”她说完又偏头问道,“怎么样,好不好笑?” 陆明生唇角扬起,答应了句:“好玩。” 可眼中神色,分明在说:很无聊。 黄瑶仍觉得没劲,悻悻垂手,摆弄起桌上瓷杯。她将瓷杯立起又放下,颠颠倒倒三四回,恨不得将器具玩出个花来。 少年凝眸看他,片刻莞尔道:“师姐,我想下山玩。” 黄瑶手上动作顿住,眼见难掩欢喜,可惜只高兴一阵,开口语气依旧低落:“现在还是上课时候,不准下山罢。” 倘若被看门弟子逮见,又得挨殷遥月批评。 她虽这般回答,神色间仍有期待。 陆明生起身,从袖中掏出木偶:“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木偶四肢齐全,面目表情颇为清晰,正是一对男女模样。 黄瑶随之凑近去看,疑道:“这是什么?” 少年凝神念术法,以指为剑点上木偶额头。暗红色的光瞬间将木偶拢住,片刻退去时,身前已站有两人。 身形样貌,都与自己和陆明生无二。 黄瑶惊得瞪圆双眼,来回绕着‘木人’观察几遍,不禁讶然道:“太厉害,这究竟是□□还是幻术?”她说着便伸手戳向‘自己’的脸庞,指尖触及之处,仍是冰冷的木料。 陆明生:“寻常把戏,正好可以糊弄看守弟子。” 临到上门前,两位木人先行。 看守弟子伸手拦下,照例开始询问出山缘由。木人磕绊地回答,是前言不着后语。 弟子起疑,又问起‘两人’姓名。木偶嘴唇开合,竟然率先出手攻击。 青袍弟子赶忙扬剑反击,山门处正好空开。 趁几人缠斗之时,黄瑶赶紧跑下台阶。 她猫在草丛里,扬手冲那位招手:“师弟,赶紧过来!” 神采洋溢在阳光下,好似眉角都闪着光。 陆明生微微颔首,随之抬步向她迈去。 第13章 13 青明山下十分热闹,街边灯柱上挂起红灯笼。小贩们草坪边摆摊,还不忘吆喝起售卖。 此处如此繁华,倒更显得山中清幽。 黄瑶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一会望望这家一会瞧瞧那家,是连半刻都没有停歇。 正值午后,人流来往十分热闹。 这条街卖什么的都有,或许因为临近修仙门派,还有人打着青明山的名号替百姓算命。殊不知一个除魔降妖之士,怎会和六爻扯上关系。不过还别说,里外倒真围了些看客。 她心有好奇,便也探头去瞧。 摊前是年轻人,一身道袍在身,左手把玩起两枚铜板,右手指尖染有朱砂,正凝神在黄布上书写。 字刚写到笔锋,男子却忽地停下动作,抬眸,直直向黄瑶看去。 眼神冰冷,好似利箭穿过人群而来。 视线触及之时,黄瑶彻身一震,不由得后退两步,肩膀却靠入某人怀中。 她心下慌乱,匆忙回头道歉,视线回转间,偏偏对上陆明生望来的眼。 少年眉梢低垂,难掩眸中关切:“师姐你怎么了?” “没事。”黄瑶脸色苍白,勉强扯出个笑来,“你刚才去哪里了?” 陆明生莞尔,从袖中掏出纸包:“师姐不是说要教我种花,我见此处有花店,就去买了些种子。” 她松下气,拽向对方衣袖:“嗯,我们去别处逛逛。” 脚步挪动之时,却听见身后幽幽一句:“偶然来此青明山,碰得奇事两桩” 男子将符咒卷起,随手递给身旁百姓,启唇哼道了声,“一遇世外客,二见教中人。” 黄瑶脊背一紧,赶忙快步离开。 她脚步匆匆,像在躲避虎狼一般,待走到树荫中,才稍稍缓下气来。 面前多了杯水,她抬眸冲陆明生笑笑:“今日可真有些热。”语气如常,握住水杯的手却轻轻颤抖。 也许只是男子随口之言,不必为此而担忧。 可她却心头狂跳,迟迟无法安心。 稍静,能听见翠鸟啼鸣。 黄瑶站稳脚步,看向陆明生掌中纸包:“你光买了种子,可还准备些别的?” 少年一愣,眉头稍微蹙起,难掩眸间疑惑。 黄瑶笑得自在,摊手道:“既然遇见,最好再添些肥料。免得用得时候,还得再下山买。”她说罢便向外走,“外面热,你在此处等我便好。” 陆明生点了点头,眼中神色隐晦不明。 人潮涌动,黄瑶再次绕到算命铺前。 那处早已空空如也,根本没有男子留下的痕迹。小方桌处落有灰尘,旁边挂起的招牌也几近破碎,一看就是许久无人前来。 可刚才此处还围满百姓,怎会突然间就消失? 她眉头紧皱,连忙转身拉人询问:“兄台,请问可有位算命先生前来?” 对方一怔:“青明山下不兴这些,姑娘应当看错了。”说罢,便朝前离开。 黄瑶只觉得脚底生寒,快步走到桌案处。她伸手轻蹭过桌面,指尖粘上尘灰。 奇怪,难道真是自己看错了? 她拧眉想得入神,根本没留意身后有人前来。 陆明生顺其视线望向方桌,隐约能看见其上残留的灵火。 内明外暗,定为魔教教徒所留。 他眸色凛然,开口依旧是温和语气:“师姐不是说去花店吗?” 黄瑶肩膀一颤,猛然从梦中惊醒。她赶忙向前方走,头也不回地说:“我走错路,现在就去。” 买好肥料,又挑选花盆。 陆明生接过店家递来的物件,抬眸望向天色:“时候不早,胡倩许在等师姐用餐。” 黄瑶这几日清闲,除却睡觉就是趴在桌上看话本,仅到饭点的时候才会提起些精神。 久而久之,便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出言提醒也是好心。 少年说得委婉,黄瑶仍是汗颜,忙轻咳两声,转身朝首饰铺走去:“不急,我挑件礼物送她。” 店铺用神色长布做掩,铺前摆放起各式样的首饰,其中有件木盒,看模样十分精致。 黄瑶翻来覆去地瞧了瞧,转眸问陆明生:“你觉得这雕工如何?” 小小一个首饰盒竟要三两银子,价格的确昂贵。 陆明生垂眸看去,如实道:“一般,师姐若喜欢,我做一个给你。” 话落,老板有些不开心:“少年人真不识货,这可是大家亲手所做,世间仅此一件。只卖三两,都算我亏的。” 当面说她师弟不好,还扯什么江宁大家? 黄瑶皱起眉头:“我瞧你这木料都没抛光,色彩也不清晰。就这雕刻手艺,连我师弟一半都比不上。” 老板听得倒笑了,向后竖起拇指:“姑娘可真会说大话,你放眼去瞧,别说这青明山下,就连旁边集市都没有比我家好的。”他说完 ,又指向陆明生,“我看你师弟年纪不大,哪里会木雕这种精细活?” 闹出动静,又引来不少看客。 他们三两凑在一起,所言所言大都偏向首饰铺老板。 那人愈加得意,再次扬声说道一句:“大伙来瞧,少年人没个本事竟会口出狂言。” 若放在自己身上也就是开口搪塞的事,可指名说陆明生技不如人,黄瑶当真忍不了。 她将少年护在背后,抬手与对方争辩:“什么叫没本事,你有能耐怎还会卖这个些破烂货。” 黄瑶气极,胸口上下起伏,脸色逐渐由白转红。 陆明生眸色冰冷,却启唇劝慰道:“师姐不要与他再争。”说罢,掩在袖中的手稍微抬起。 老板依旧是副嚣张模样,右手搭在腰间裤袋,左手指点姑娘:“你师弟都认输啦。好东西就是好东西,嘿,随你怎么说。” 黄瑶细眉扬起,正要抬步再做争论。 可话还未出说口,却听见前方‘哗啦’一声巨响,似有重物倾倒而出。 她侧身看去,遮布掀起,首饰盒铺满一地,看形态样貌,都与自己手上所拿无二。 情况有变,看客们更换口风。 老板额角生出汗水,来不及擦就去弯腰捡木盒,身体肥胖难以下腰,只得伸手用力去够。 谁知小腿一麻,他脚步虚晃便摔倒在地,首饰盒再次从怀中掉落,木盖摔开滚得老远。 他又揉腿又哀嚎,不再似方才嚣张的模样。 围观群众止不住发笑,调侃几句才如鸟兽般散开。 陆明生看向黄瑶的背影,莞尔道:“师姐,咱们回去罢。” 后者哼了声,猛地将首饰盒扔在地上,昂首挺胸转身离开,活像只斗胜的猫咪。 少年抿唇而笑,颊边泛起酒窝。他拎起手中纸袋,默默跟随其后。 刚走入山门,就看见胡倩等候在前。 她双手拘于胸前,眉头皱起,来回踱步,模样十分焦急。 不会真的在等自己吃饭吧... 黄瑶默默缩了缩肩膀,开口底气有些底气不足:“胡师姐...?” “你们终于回来了,可真叫我担心。”胡倩攥住她的手,压低声音,语气颇为神秘,“我同你说,门派里闹鬼了。” 黄瑶:“真的吗?” 胡倩点头如捣蒜,语速说得很快:“千真万确,今天就被那两守门的倒霉蛋碰见。他们说有人误闯山门,一番争斗之下才勉强擒住。结果你猜怎么着?” 黄瑶:“......” 胡倩扬起眉毛,表情十分夸张:“那根本不是人,只是两个木偶!哇瑟,可吓死我了。这不是闹鬼是什么,哪有木偶会变成人,还能上去袭击看守弟子?”她语速越说越快,对这猜测十分肯定,“这鬼白天都如此猖狂,晚上那还了得?不行,我得去找季前辈学习护体之法。” 胡倩絮叨地说,完全没注意身边两位的动静。 黄瑶与陆明生相视一眼,终于忍不住抿唇轻笑。她复轻咳两声收回笑意,上前牵住胡倩的手:“那咱们先吃饱饭,回头就找季前辈学习。” 胡倩点点头,又念叨两句才反映过来:“诶,不对。既然有弟子看守,你们两个是怎么下山的?” 黄瑶眼皮一跳,赶忙将话题扯开:“就这么堂堂正正地走出去了呗。” 胡倩稀里糊涂地被她推着走,将信将疑地问:“那两倒霉蛋没有拦着你们?” “别管这个啦,去看看晚上有没有鱼吃。” 傍晚,黄瑶与陆明生坐在案前分种子,忽听得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 黄瑶抬眸看去,见是胡倩拿着香囊而来。对方将手举得老高,生怕别人看不见掌中物件,嚷嚷间开口炫耀:“你瞧,这是季前辈送我的。” 虽没有学习到驱鬼的法子,但收到礼物也很开心。香囊用绢布装着草药,黄瑶凑近闻,有股淡淡的薄荷香味。 胡倩眼睛里冒星星:“你说...季前辈送我这个干嘛?” 黄瑶瞄了眼她,认真地开玩笑:“大概是让你保持清醒,尽量少做些梦。” 话音刚落,腰间就被挠痒痒。 胡倩师姐一改往温和模样,发誓三天不与她说话。 木偶之事在青明山流传,各种版本的都有,一个比一个玄乎。 看门弟子愈加警惕,但凡起点风波就吆喝同袍协助。 安全性自然提高,但也没法再偷溜下山。 黄瑶将这系列反应,统一归纳命名为‘木偶风波’。 第14章 14 天蒙蒙亮,院内传出弟子练武的声响。 黄瑶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揉着乱发起床洗漱。至从在比武大会时展现过实力,同屋那些个碎嘴便也不再拿她玩笑。 无人说闲话,也不用打扫台阶,这小日子过得实在舒心。 她面向太阳深呼吸,觉得身体轻松许多,便哼起小调,准备去做个晨练。 早睡早起身体好,还要记得勤锻炼。 黄瑶正悠哉地在庭院中散步,忽而听见细微电流声。这声音短而促,很快便消失殆尽。 难道是系统回来了? 她下意识地想,不由得转身去辨认方向。 花叶晃动,有蚊虫从中飞出,双翼震颤之下,发出类似电流的声响。 黑色小虫嗡然经过面前,转而投入另一片花丛。 黄瑶顿时放松情绪,脚下步子都轻快几分。幸好,是自己听错了。 她非常享受现在的生活,并不想系统前来打扰。 一路走过小径,在池塘旁驻留。 黄瑶双手撑在栏杆处,探头向里面瞧。池水无比清澈,荷叶之下能看见游动的金鱼。 小鱼头顶橙色半点,尾巴却是雪白,它从池中游过,引得水面泛起波澜。 黄瑶不觉蹲下身将手探入水中,指尖圆润浸透在水面,仿佛再深一寸就能点到小鱼的额头。 正当这时,电流声再次响起。 滋滋啦啦地好一阵,半晌没有停歇。 黄瑶忍不住用手堵耳朵,皱眉呼唤道:“系统?” 话落,嘈杂声停止。短暂安静后,终于传来冰冷而熟悉的电子音。 [系统:宿主,好久不见。] “......” 黄瑶有充分理由怀疑,系统消失的这段时间是去学习了‘说话的艺术’。 [系统:系统已全面升级,任务将自动接取。] 每个字都认识,怎么拼到一起就听不明白。 黄瑶皱眉,在衣袖处擦去指尖水渍:“什么叫自动接取?” 问题提出半晌,系统仍未回复。 管它玩出什么花样,反正不扣除生命值就行。 她无心理会,便想抬步离开。 此时,不远处传来对话声。 “殷师姐说过,今天这鱼池必须打扫干净。” “那咱们下午去做,那时候太阳不晒,天也凉快。” “行,就听你的。” 姑娘们交谈两句,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看来不管是谁,都有一颗摸鱼的心。 黄瑶颇为感慨地摇摇头,四处观望了番,准备寻处阴凉的地方。 谁知她刚转过头,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系统:成功接取任务,清扫池塘。] 我去,原来这就是自动接取任务的意思。听见事情就去做,这不是摆明的欺负人嘛。 黄瑶的拳头硬了:“不是我的活,我为什么要做?” [系统:请宿主完成任务,以保持生命值平稳。] 丧尽天良,忍无可忍! 简直是周扒皮在世,只恨不能将其挂路灯。 阳光晒得人头昏,黄瑶拿着竹竿去挑水里的青苔。 她身材娇小,勉强踮起脚才能撑住竹竿,颤微地在水里捞,小腿肚子都在发抖。 云层被风吹开,阳光照得愈加耀眼。 黄瑶眯起眼,尽力去看清水面。水波粼粼,隐约印出个倒影。 她正想凝眸分辨,眼前却被阴影笼罩。是有少年撑伞,替她遮住刺眼阳光。 熟悉的冷香拂过鼻尖,意识逐渐变得清醒。 黄瑶抬眸去看,见陆明生撑伞而立,伞面微斜,阴影遮挡住他半边容颜,睫毛轻颤,眸间却清冷一片。。 她扬唇扯出个笑容,声音有些沙哑:“你下了课啦。” 陆明生不语,抬手将她扶到荫蔽处坐下。 黄瑶傻乎乎地笑,指尖仍在对向池水:“就差一点,我自己去作罢。” 陆明生皱眉,不由分说地夺过她手中长竿,唇间紧绷,转身去清理池中水草。 诶,师弟好像生气了。 黄瑶坐在阴凉处使劲想,却怎么也相处原因。 阳光洒下,少年鼻尖泛出汗水。他半撸起的袖子露出坚实小臂,皮肤白皙似雪,手臂线条几近完美。骨节分明的手握住竹竿,神情专注,仿佛是在雕刻尚好的木料。 羽睫轻颤间,双眸清澈如琉璃。 黄瑶看向少年背影,心中像拥暖玉一片。 她用指尖磨搓起衣袖,借此去消磨这份莫名的感觉。 半晌,系统提示任务完成。 陆明生放下竹竿,用指腹轻拭去鼻尖汗水。他看向坐在树影处的姑娘,开口声音低沉:“天这么热,是谁叫你打扫池塘。” 难不成又是殷遥月?在青明山能下达强制命令的,应该只有这位殷师姐了。 他如此想,眸色又低沉几分。 黄瑶摇摇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去拽对方:“反正都做完了,走罢,我们去买冰水喝。” 姑娘眉梢微扬,神情间隐有为难之意。 陆明生忽地想起之前感受到的屏障,不觉凝神唤出术法。红色幻影穿梭一阵,并无遇到任何阻拦。 透明屏障似乎消失,又像躲藏到更深处的角落。 黄瑶见他不动,便转头扬声吆喝:“师弟快来,再晚些可就得排队啦。” 陆明生答应一声,快步走到她身边。 临近饭点,来往的都是青袍弟子,三两结伴而行,难免得说些小话。 黄瑶用手塞住耳朵,闷头,脚步走得飞快。 折腾了一上午,她可不想再接乱七八糟的活,吵不过系统,总能想办法躲过。 黄瑶急吼吼地往前冲,陆明生抬手替她掀开门帘。 还未等指尖收回,姑娘已经回身跑,她一只手捂住耳朵,另一只手提了两只饭盒,匆匆道:“里面太吵,咱们换个地方吃。” 如此架势,好似背后有虎狼追赶。 陆明生一愣,颔首跟在她身后。 午休时分,弟子们散步闲聊,门派内好不热闹。 黄瑶左逛右逛好些会,终于找到处隐蔽地方。可杂草遮住入口,亭内飞满蚊虫。 她伸手用术法驱散飞蚊,将盒饭放上小桌,擦干净凳子,才招手呼少年来:“师弟,在处凉快。” 躲避太阳倒其次,主要还是清净。 黄瑶打开餐盒,目光在两盒间进行比对。今日的菜是红烧小黄鱼,辣油泼过,鱼肉炖得很烂,光看模样就十分可口。 可时间太短,她又只顾着逃跑,匆忙间只拿了一份荤菜。 香味四溢,勾得心好痒。 黄瑶吞吞吐沫,一咬牙,将有肉的那盒推给少年,语速说得很快:“你辛苦一上午,多吃些好的。” 青明山的小黄鱼又辣又香,口味极好,吃完还能惦记几日。 但是要让给她的小师弟,不愿意也得舍得。 饭菜还热着,水汽徐徐上升。 水汽浅浅遮挡住视线,将黄瑶侧脸晕染得格外温柔。她装作不在意地别开头,却仍用眼神偷瞄,朱唇向上抿起,活像只小馋猫。 陆明生瞧了眼姑娘,却径直握住竹筷。 细木与碗沿碰撞发出声响,像是猫爪挠在心间。 多大出息,不就是碗小黄鱼嘛。师弟辛苦来帮忙,总得懂些礼貌。 黄瑶在心里安慰自己,决定在堵住耳朵之时,顺便也关上鼻子。 她凝神看向米饭,筷子扒拉几下,觉着有些没胃口。白米粒粒分明,就像是鱼的眼睛。 啊,不许再想去鱼! 她微微皱眉,大口开始吃饭。 “师姐。” 耳边传来落筷声响,少年嗓音清冷如冰泉:“这些给你。” 黄瑶一怔,不觉抬眸去看。碗中小黄鱼被挑出刺骨,雪白鱼肉浸入汤底,摆放得十分整齐。 恰巧有风过,枝头传来啼鸣。两只小鸟脑袋挨这脑袋,叽叽喳喳叫得甚是亲昵。 她望向眼前鱼肉,愣愣地说一句:“你...不喜欢吃鱼吗?” 陆明生摇摇头,将碗碟推到黄瑶面前:“我吃不得辣,只得将刺挑了。” 他唇角微扬,露出颊畔酒窝,暗色瞳仁中温暖一片,“师姐照顾,我心中有数。” 嗯嗯! 心中小人疯狂在咳嗽。 黄瑶匆忙别开视线,指尖磨搓竹筷。她轻舔唇角,扬声招呼了句:“那个,吃饭,先吃饭。” 回去路上,脑袋还晕乎乎的。 黄瑶刚走入宿舍,便闻见熟悉香味,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谁把小黄鱼带进屋里?” 女子弟子奇怪地瞥她一眼:“你饿疯了吧,这是才做的香囊。” 多半放有细辛,闻起来略显辛辣。 她扬出个笑容道歉,搓搓鼻尖回到案旁。 不知为何,眼前老是浮现挑好刺的黄鱼,鱼肉白细,就好似少年的皮肤...... ?!! 黄瑶眸子一怔,飞速扭头观察起周围,见大家都各自在忙,才有些心虚地长舒了口气。 她磨蹭着挪到床畔,猛然掀开薄被蒙住脑袋,双腿蹬啊蹬地,闹出好一番动静。 太吓人了,自己怎么会有种想法! 她头埋在枕头中使劲嚎,梦境都变得古怪。 梦中有只铁锅,底下烧起熊熊烈火 陆明生变成条小黄鱼,摆动尾巴偏要往锅里钻。 黄瑶怎么都拦不住,匆忙摆起尔康手:“师弟,千万珍爱生命啊!” 陆明生停下动作,缓缓转过头来,‘鱼眼’一眯,启唇却是机械电子音。 [系统:成功接取任务:布置弟子宿舍。] 黄瑶:“...是不是游累了,我这就来帮你。” 第15章 15 事情是这样的,黄瑶睡得稀里糊涂,旁边有两位弟子正在聊天。 “马上快到端午节,有空将宿舍收拾下。” “嗯,咱们这小屋打扫干净,看着也舒心。你说买什么窗帘好,是嫩黄还是翠绿?” 问题刚出口,黄瑶像触电似地坐起身,脊背直挺挺,双眼有些失神。 女弟子受到惊吓,互相对视一眼,非常默契地转身离开。 才刚走两步,背后听见动静。 “等一下!”声音沙哑,好似梦呓一般。 弟子缓缓回头,正对上张嬉皮笑脸。黄瑶抬手勾搭住两人肩膀,悄然探过身,暗自磨牙道:“我觉得窗帘选翠绿更好,同学打算何时去买布料?” 眼睛眯起,说话阴恻恻的,逆光去看还真有些恐怖。 弟子:“......” 两人摸不清话中意思,迟疑片刻皆匆匆离开。背影略显仓皇,是连半分都不想多留。 简单询问一句,干嘛跑这么快... 黄瑶抿唇,抬手轻搓鼻尖,她边打哈欠边往回走,懒洋洋地往趴在床铺上。 反正还没到端午节,不用着急去做任务。屋外好大太阳出去必会晒黑,还是躺在床上舒服 她脑袋在枕头上轻蹭,伸手揽住被褥,砸吧下嘴,欢乐地奔向周公。 [系统:警告!倒计时已开启,超时将会扣除生命值。] [系统: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 天大地大,系统老爷最大。 黄瑶揉着脑袋坐起身,先梳理发髻,又正好衣衫,才扬唇对铜镜笑笑。双眉如黛,唇角上扬,每一个表情都完美得刚刚好。 她满意地点点头,撑开纸伞扬长而去。 青明山为方便弟子生活,在修炼厅旁开有间小卖部。 店铺不大,只是售卖些朱砂、磨剑石之类的细碎玩意。 黄瑶找寻好几遍,都没看见陈列出窗帘,只得敲桌子问:“老板,是否有布料卖。快到端午节,想装扮下宿舍。” 那人头都没抬,只顾拨弄起算盘珠:“没有。得空折腾这些花里胡哨,不如好生上课学习。” 黄瑶:“......” 东西没买着,平白又挨了顿说。她耸肩道声谢,眉头皱起另想办法。 倘若能下山还好些,可现在山口把关甚严。 没到休息期,说什么也无法出去。 黄瑶坐在石凳上晃悠腿,一下一下很是惬意。她抬眸向上望去,油纸伞面隔住些许阳光,隐约能看见其上纹路。 不对... 她刚才在店铺中也没望见纸伞,那这把伞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黄瑶微微蹙眉,赶忙从石凳上跳下。她单手打伞,步子迈得比兔子还快。 纠结干什么,问问师弟便能知晓。 待满头大汗地跑到练武场,陆明生正巧在上课。 季南铭站在台前讲解,手中攥起细杆,不知道在叨叨些什么。 黄瑶懒得去听,便坐在树荫下等少年放学。 解说结束,季南铭喊人上台演示。 他眯起双狐狸眼,目光飘忽一阵,最终定在某位身上,扬唇道:“明生,你来。” 黄瑶本在用木杆戳蚂蚁玩,刚画出迷宫,便听见少年名字。 她匆忙抬眸,嘴唇轻抿,坐直身体向前张望。 正巧有风吹来,树影微微晃动。 陆明生走上台阶,偶然侧目就瞄见阴影下的姑娘。她脸上点缀光影,睫毛轻颤间难掩眸中期颐。 目光触及之时,她扬起手来,左右摇晃,口中似在呐喊。 “师弟,加油!” 少年一怔,继而轻笑出声,唇角酒窝绽放,好比阳光灿烂。 下课时,弟子们皆去休息。 陆明生拿取两杯冰水,径直走到树荫下:“师姐,给。” 白皙的手掌落在空气中,指尖圆润,似乎带有极淡冷香。 黄瑶接过,小口抿着水喝:“季前辈讲些什么,听起来好生厉害。” 少年挨近她坐下,暗红眸中藏有温柔:“只是些寻常术法,师姐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黄瑶口中含有水,两只腮帮鼓起,摇头道;“不用,有灵火能护身就好,再多也用不到。”她拿起一旁纸伞,转而问,“这伞你是从那里得的?” 伞骨纤细,油纸面点缀起淡黄小花,既俏皮又不失清新。 陆明生凝神回忆,才道:“纸面是在库房取的,伞骨是闲暇时打磨。” 库房... 差点忘了这个好去处。 黄瑶眸间一喜,忙站起身说:“库房在哪,你能否带我去?” 少年微颔首,回答声好。 青明山历史久远,大小规矩有好些。 库房这种地方仅有正式入门的弟子才能进入,并且日常取用都得做以登记。 陆明生从看管者手中取过钥匙,抬手替身后人推开门:“师姐,你需要哪些。” 诺大房间摆买三层,各式各样的什么都有。 难怪小卖部没有人去,原来好东物件全在这里。小到彩纸,大到武器,几乎是样样俱全。 黄瑶探头去瞧,眼中好似藏有星星。她没寻见窗帘,不觉好奇问:“为什么青明山中没有布匹?店中不卖便算了,库房怎么也没有?” 陆明生唤出灵火,掌心摊开照亮黑暗:“是杜雷规定,青明山向阳,不得以布料遮光。弟子服饰都从山下采购,半年一换。” 招生严苛也罢,竟不能用布料遮光,这位杜长老的性子可真有些古怪。 那两位弟子想必是趁他闭关,才会选此机会装扮房间罢。 黄瑶指尖轻点货架,挨个筛选过去。 接近彩纸区时,她忽地停下脚步,转眸去问:“师弟喜欢雅黄吗?”毕竟连伞面的点缀都选用这个颜色。 暗红光焰浅浅晕染在她脸上,显得皮肤愈加白皙。羽睫轻颤,声音回荡在房间中。 库房内只有他们,阳光洒不进角落。 浮尘飘动间,安静得仿佛能见彼此呼吸。 陆明生隔着光影看她,一时竟忘记开口说话。 忽地传来清脆声响,似是门外人晃动钥匙。 黄瑶眉头轻蹙,忍不住关心道:“你怎么了,为何老在发呆?” 经常走神可不好,得替他找位大夫才行。 陆明生一怔:“什么?” 黄瑶抿唇,重复了句:“你是不是喜欢雅黄?所以在点缀时也选用这个颜色。” 当时没想太多,仅仅考虑她会需要便已经开始制作。 陆明生习惯世间黑白,可偏想给对方一些色彩。倒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喜欢,而只觉得浅黄适合她。 就像是橘猫腹部最柔软的绒毛,既不失俏皮,又能温暖人心,恰如同猫儿一般的姑娘。 他便身随心动,在伞面处点缀上雅黄。颜料逐渐晕染,好似将空缺填满。 陆明生莞尔,轻声回答:“嗯,很好看。” “那就不纠结啦。”黄瑶一鼓掌,从架子中取下相应彩纸,眨眼道,“就选这个来做窗花。” 没有布料,又不允许遮光。 若想完成系统任务,最合适方法便是用窗花布置。 阳光透过彩纸洒下光晕,映在桌案处十分好看。 陆明生做好登记,两人找了处僻静之地。 大都弟子还在上课,并无旁人注意到这里。 黄瑶用笔在纸面上画出图案,微微侧头,耳畔发丝顺着滑下。 她却并未在意,仍专心于勾勒样式。待图案完整画好,她稍作检查,才抬眸唤了句,“师弟,帮我拿下剪刀。” 桌案堆得满满当当,东西摆放很杂乱。 陆明生将彩纸按剪裁大小整理好,才将剪刀递上去。他担心刺伤对方,特地将刀尖对向自己。 黄瑶接过,轻声道了句多谢。 亭中传出声响,碎纸落在小案。 黄瑶将剪刀一放,张开手中窗花给少年看:“怎么样,非常完美吧。” 嫩黄纸张中剪出白兔模样,镂空之处恰好照在草坪,正像小兔穿梭其中。 她眼睛亮闪闪,毫不掩饰眸间期盼。 陆明生指尖轻颤,面色却是如常:“好看。”他停顿片刻,再次问道,“师姐...喜欢兔子?” “喜欢”两字咬得很轻,好似清风吹响银铃。 黄瑶指尖泛出汗水,匆忙将窗花收回:“兔子毛茸茸的多可爱。”话落,又争抢一句,“软萌软萌,谁都喜欢。” 陆明生颔首,莞尔夸赞几句。 待所有窗花做完,天色已然黯淡。 黄瑶张开双臂,像只小猫在伸懒腰:“全部搞定,可以好生回去躺着。” 陆明生将碎纸都团在掌心,然后靠灵火焚尽。他用指尖逗弄灰烬,像在掌控别人生死一般。 黄瑶没注意少年动作,眯起眼打了个哈欠:“待明年开春,我再教你种花。 ”她事先查过书籍,青明山地处高,湿温很难控制。 倘若因为客观因素没能成功将种出花朵,她真担心会让少年自责。 因此还得等等,待到春暖花开才是真正的好时节。 陆明生动作顿住,却微微垂眸。 黄瑶只当少年太过感动,笑嘻嘻地凑前搭上对方肩膀:“放心,师姐既然答应你,就绝对不会忘记。” 她竖起手掌,拇指勾起小指,唇角在灯光晕染中格外温柔,“我保证!” 掌中灵火抵不上姑娘眸间星光,手中动作立即失去趣味。 陆明生垂手,未等反应过来已是开口回答:“好。” 第16章 16 黄瑶回屋就将窗花贴上,她随意地贴,唯独将正面小兔放在自己床头。 小兔躺在草丛中,羽睫遮住红眼,正低头啃食草叶。茵茵绿地,还有小花相互簇拥,正是好一番美景。 她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不觉用指尖轻戳小兔额头,逗弄片刻,便伸手打开木盒。 之前从山下回来后,陆明生又花费心思做了只首饰盒。 色彩样式都与那店家售卖的无二,但精细程度却远高于在铺中所见。 黄瑶没多少首饰,就用这只木盒装些喜欢的东西。 她用软布垫在盒底,将木雕小猫和花草种子都放在里面。 本以为只会有这两件,倒不想这么快就增添新物。 她小心翼翼地将黄纸小兔叠起,放轻动作摆在盒中,又仔细检查一番,才将木盒放入枕下。 这些皆是美好回忆,每样都不可丢弃。 隔日清晨,是胡倩打扰清梦。 她将门敲得震天响,恨不得立马穿墙而入。 黄瑶赶紧起身,刚打开条缝隙,手腕就被人攥住。她顿时散去睡意,愣愣道:“干嘛呀。” 胡倩三步并做两步地跨进屋,抬眸就看到房间变化。她一愣,不觉伸手指去,讶然道:“没到过年贴窗花做什么?” 虽然说古怪,但以雅黄小兔做装饰,是既新颖又好看。 她忍不住凑近去看,嘟囔了句:“这手艺轻巧,是哪里买的?” 黄瑶瞥了眼窗户,默默将背挺直,轻咳两声道:“你猜。” 胡倩做势要扬手打她,眼神十分凶狠。 黄瑶赶紧举手投降,仍难掩身后嘚瑟竖起的小尾巴:“黄某人亲手所做,青明山独此一家。” 胡倩凝神思考,口中喃喃了句:“咱们这儿还有谁姓黄来着...” 黄瑶不恼,摊手叹气道:“没想到胡师姐鼎鼎大名,也会有看错人的时候。” 胡倩转过头,眉毛缓慢扬起,双唇随之张开,沉默些许才试探地问:“难不成...是你做的?” 黄瑶点了点头,眸中之色藏起得意,正写明四个大字:快来夸我。 胡倩表情挺直片刻,却像泄气皮球一般颓下双肩:“哦,那还挺厉害的。” 黄瑶:“......” 情绪由高转低,半分都没有缓和。 胡倩趴在小案前,将下巴抵在胳膊上,是一副垂眉丧眼的失落模样。 黄瑶倒了杯水递给她:“有没有吃早饭?” 她摇头。 黄瑶忍痛割爱,递上偷藏的小鱼干:“那这个给你吃。” 她依旧连个眼神都不给。 黄瑶实在没办法,只得咬牙喊出杀手锏:“我知道季前辈在哪!” 胡倩双肩猛然一颤,委屈巴巴地将脑袋埋在臂弯里,闷声道:“别提他...” 黄瑶磨搓下巴点了点头,看来症结在季南铭身上。 她搬个凳子坐到胡倩身边,轻拍向对方肩膀:“是不是季前辈批评你?没关系,有错误就改正嘛。” 胡倩哭得愈加伤心,微微抬首,脸上沾有泪水。她双肩颤抖,磕绊着说了好些,断断续续地总算能听个明白。 今早之时胡倩照例去找季南铭补课,她术法方面多有不解,恐难以通过月中测试。 刚走入长廊,还没来得及敲门,便听见里面传出对话。 “你还在教那傻丫头补课?” 咬字清晰,正是殷遥月提问。 胡倩自然想知道季前辈对自己看法,不觉屏住呼吸凑近门边。 半晌,传出轻咳。 “胡倩仅是天资差些,你作为师姐别那么苛刻。”季南铭声音含糊,不大能从中听出情绪。 殷遥月‘切’了声,又道:“门派内天资差的多了去,也没见你挨个照顾。”话顿,听见脚步声,“还有我家老爷子天天念叨你,你何时陪我回趟江宁?” 父亲、念叨、陪我... 胡倩将这几个词随意排列组合,万般伤心地得出个结论::“季前辈已经和殷遥月定亲,我再怎么喜欢也没有用。” 本想借此学习机会,可以和季南铭多些相处时间,却没想到会听见这般消息。 她抬手擦眼泪,眼眶红得像只小兔子,“黄瑶,我好难受...” 男女感情这种事,向来不好掺和。 黄瑶不知该如何劝,只得取出丝绢给她擦眼泪。 胡倩抽抽搭搭地接过,指尖轻颤将绢布揉在掌心,瘪嘴,硬在压抑哭声。 黄瑶叹气,安抚似得轻拍对方肩膀:“咱们不找季南铭补课。你要是有术法不懂之处,可以询问陆明生,他照样能教你。” 方法多得是,不用再为此伤心。 胡倩咬紧下唇没吭声,睫毛轻颤,泪水又欲落下。 “不许再哭。”黄瑶抱手,摆出副凶狠模样,“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通过考核,知道吗?” 胡倩快将绢布揉进掌心,闷声点了点头:“嗯......” 她深吸口气,将对方从凳子上拉起:“那走罢,我们现在就去找陆明生。” 胡倩由她动作,提不上半分力气。 说来也巧,路上正好碰见昨日想布置房间的那两位。 她们并肩而行,似乎在讨论某样趣事。 黄瑶想到剪纸小兔,便欲上前询对方意见。她放轻动作凑近,指尖还未到肩膀,交谈声已落在耳畔。 “今早看见窗花没有?” “看见啦。不知是谁如此无趣,竟贴几只兔子在窗户上,搞得我都无心再做装饰。” “凑合看看就行,哪日下场雨便全都没啦。” “不谈这个,明日休息去哪里玩?” “......” 电子音恰是响起,系统提示任务完成。 黄瑶愣了些许才收回手,抿唇笑笑转过身去。她没想到胡倩站在身后,不由得被吓到后退半步。 胡倩吸吸鼻子:“我什么都没听见...”说完又补充一句,“其实小兔窗花,挺好看的。” 黄瑶:“......” 两人走到弟子修炼处,却没有瞧见陆明生。 黄瑶找人询问,才知道他去山间休息。 林中隐蔽,偶尔传出鸟鸣。 黄瑶一路张望,终于在山腰处看见少年。陆明生正背手而已,视线所对是隔岸高塔。 她忍不住扬唇笑,蹦跳这拍了拍对方肩膀:“嘿,在想什么?” 本以为对方会惊呼出声,却没料是轻巧转过身来。 陆明生凝神看她,莞尔道:“散散心,师姐怎么有空来。” 黄瑶抬手搓搓鼻尖,才将胡倩拉至身前:“我们有些术法不懂,想来补个课。” 陆明生视线在两人身上徘徊了阵,微微扬唇回答声“好”。 三人寻到处亭子,便坐下开始补习。 陆明生声音说得认真,一字一句讲解起术法样式。 黄瑶听得犯困,打了好些个哈欠,实在忍不住睡意便趴伏在桌上入睡。 愈临近端午,日头更加火辣。 阳光晒过,姑娘鼻尖生出汗意。她皱皱眉头,显然睡得不□□稳。 陆明生侧眸望去,唇角微微扬起,指尖暗中勾画 凉风拂过,席卷走酷暑高温,好似撑起屏障将竹亭隔绝在内。外界炽热无法进入,仅有此处落得清凉。 黄瑶双眉舒展,脑袋轻蹭臂弯,双眼眯成线,恰像猫咪正在酣睡。 陆明生稍稍侧目,手指转动唤出毛絮,细软逐渐升起,径直朝她鼻下而去。 “阿嚏!” 姑娘打了个喷嚏,鼻尖抽动,仍然没有醒来。 陆明生笑意更甚,唇角轻挑间,正想继续逗弄 胡倩恰巧抬眸唤他:“师弟,是不是这样?” 少年回神,眸间又现清冷:“手再抬高,多往左边些。” 黄瑶醒来时,已是接近日暮。 她伸手揉捏脖颈,莫名觉得鼻尖起痒。她嘴唇微张几次,却没能打出喷嚏。 怎么回事,难道受凉了? 她转眸看向耀眼阳光,颇为肯定地点点头:一定是热感冒。 “你睡醒啦。”胡倩撑起下巴看她,情绪已经多有好转。 黄瑶颔首回应,目光率先去寻少年身影,待看见对方坐在围杆处休息,才出声询问:“你怎么样,练习得可好?” 胡倩耸肩:“就这样吧。”声音很低,仍难掩失落。 黄瑶伸懒腰,将长袍拉得平整,转而看向陆明生:“时候不早,咱们回去罢。” 本以为回路无事,没想到会碰见季南铭。 胡倩表情顿住僵住,默默将身体缩在黄瑶背后,埋起脑袋不去看他。 倒是陆明生率先开口:“季前辈。” 季南铭摆手回应,笑眯起眼朝后看去:“胡师妹,今日为何没来补习?” 胡倩手指扣起衣袖,梗着脖子嚷嚷:“季前辈操心事多,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 季南铭笑意更甚,抱手挑眉道:“这次考核由我监督,师妹既然没训练,应当是不会过了。”他边开玩笑,边用余光去观察对方反应。 胡倩松开指尖,气势由高转低:“那殷师姐...” “啊,你说殷遥月。”季南铭摊手,眉宇间多有无奈:“我们两家世代交好,只是约定一同会江宁。” 那这么说,门派传言也全部是假的了? 胡倩怔怔看他,有些反应不及。 季南铭叹气,眉宇多有无奈:“再迟些的话天便黑了,你还要不要同我来?” “来。”胡倩冲黄瑶眨了眨眼,眸间掩不住欢喜,“我正有问题想请教。” 季南铭领着她下山,随口道:“以后直接问我,包教包会。” 胡倩:“好!” 黄瑶看向两人的背影,忍不住轻啧了句:“没看出来,季前辈还是只老狐狸。” 声音微软,似有赞美之意。 陆明生缓步走上前,身体前倾,鼻息几乎要扑到黄瑶脸颊。 他眸色暗红,哑声道:“那师姐又是如何看我?” 第17章 17 少年嗓音喑哑,似是从梦中而来。 距离这般近,仿佛将要沉溺于对方眸色。 黄瑶莫名吞咽吐沫,身体向后几步,不禁靠在树干处。 少年身体前倾,寒梅冷香几乎要将她包裹。 她匆忙别开眼去,心跳却愈来愈快,指尖磨搓树皮一时竟是说不出任何话来。 片刻,前方传来呼声。 胡倩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位师妹,忙将手拢在唇边,扬声呼唤道:“黄瑶,你们怎么还不下来?” 声音好似巨雷,猛然惊起枝头歇鸟。 黄瑶将颊边乱发撩至耳后,抬手向山下指去:“那个...胡倩在喊我们。”她不敢看向少年眼睛,轻声补充了句,“快走罢,别让她等得太急。” 话音刚落,阴影稍稍撤开。 陆明生眸色隐晦,莞尔道:“好,都听师姐的。” 黄瑶耳尖泛红,不觉飞快转身,脚下步子踩得极重。 她匆忙奔下台阶,就连少年是否跟来都没有顾得上,逃也似得跑着,心里乱成一团。 彻夜难寐,床垫像生出小刺。 黄瑶翻来覆去睡不着,猛地掀开被褥坐起身。她双手垂在膝盖,目光凝视于淡黄窗花。 小兔正安稳地躺在草坪中,光影交错间,仿佛也抬眸向她望来。 毛色白细,瞳色暗红,唇畔缀有酒窝,就像是记忆中的少年。 她刚想到这里,耳畔忽地听见询问:“那师姐又如何看我?” 身体仿佛飘在云端,她嘴唇轻颤,正准备开口回答。 ...... 整夜都睡得不好,隔日起床眼底乌青。 黄瑶恨不得将脸塞到镜子中,指尖按压卧蚕,满脸沧桑。 她失魂落魄地避开人群走,偶然抬眸正看见陆明生迎面走来。 少年没注意到自己,眸色冷漠,似在寻找。片刻,他像突然感受到一般,视线逐渐往小径处偏去。 黄瑶脚步‘唰’地顿住,左右张望一番,飞速将自己塞入木丛中。 她双手扒住木杆,微微探头,透过枝干缝隙向外瞧。 幸亏藏得隐蔽,陆明生没有发现她,找寻未果,便转身离开。 呼...还好还好。 黄瑶勉强松了口气,擦拭去额角汗水。她揉了揉小腿,龇牙咧嘴地站起身。 “你在这里干什么?” 黄瑶肩膀一颤,脖颈僵硬地回头,待看清来者,表情才放松下来。 胡倩左手撑出膝盖,身体前倾,右手指尖轻触红点:“是在喂蚊子吗?” 黄瑶:“...对,我喜欢无偿献血。” 胡倩讨了个没趣,悻悻抱手:“不就是想找陆师弟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说完,就扬声去喊:“陆...” 只说出单字,嘴巴就被人捂住。她奋力挣脱,没好气道:“干什么,你想在这里呆等着啊。” 黄瑶叹气,略显沉痛地抬眸看她。眸间藏起光亮,好似漆黑一片。 胡倩不觉怔住,愣愣道:“你...还好吗?” “不好。”黄瑶脑袋低垂,低声说,“失眠,食欲不振,就连小鱼干都没兴趣。”她忽地握住对方手腕,眸间泛起水雾,“你说...我是不是生病了?” 胡倩:“......” “真的,我没开玩笑。”黄瑶边走边说,像只嗡嗡作响的小蜜蜂,“我以前天没黑就犯困,现在竟然睡不着。陪我找个大夫看看罢,青明山有没有弟子擅长医术?” 胡倩脚步越走越快,直到忽然停下。她转过身,双手搭在对方肩膀,凝眸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黄瑶怔住。 她直视对方眼睛,一字一顿说得缓慢:“就和我以为季前辈定亲时一样。”继而垂眸,轻声建议了句,“你好好想想,自己到底为何会这样。只有找出病症,才能寻见药方。” 黄瑶并未回答,眸子却向左偏移。 胡倩只当她听明白,便又磨搓下巴思考:“今日休息,你说去哪里玩比较好?逛集市还是办野餐。” 黄瑶:“多走走,耗些体力方便睡觉。” 阳光微斜,竹林小径围满人。 大家都想出山玩耍,队伍逐渐越排越长。 胡倩聊不出话题,只能稍显无聊地四处张望。眼神徘徊间,忽地对上位熟悉身影。 少年皮肤白皙,瞳色暗红,正是陆明生。 沉默这么久,总算找到能一起聊天的。她难掩眸中欢喜,连连摇手道:“陆师弟,我们在这里!” 话落,身边好似刮来阵风。 胡倩并没在意,只顾摆手招呼少年。 陆师弟不仅教她雕刻手艺,还时常解答术法疑惑。虽说有黄瑶引荐,但的确帮到不少忙。 陆明生见状快步上前,眼神却在四处搜寻:“师姐呢?” 他只称黄瑶为师姐,其余大都直呼姓名。 胡倩听着有些酸,还是转身指到:“就在这...”声音由高转低,逐渐消失不见。 旁边空荡一片,并未在青袍弟子中寻见黄瑶身影。 真是,离开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胡倩抿唇,开口替姐妹解释:“黄瑶不舒服,大概是先回去休息。” 不舒服? 刚刚分明在队伍中看见黄瑶,为何自己过来却不见踪影。 难不成...是在躲他? 陆明生眸色一暗,眼神隐晦不明。 “阿嚏。”黄瑶搓搓鼻尖,在太阳下将外袍裹紧几分。 她不是真想避开陆明生,只觉得见面会格外尴尬。问题如细丝般缠绕在心间,她既想回答,又不知如何开口,百般纠结下还是当鸵鸟比较好。 将脑袋埋在沙子里,安静地等对方先忘记。 电子音响起,系统再次布置任务。 黄瑶扬唇给自己微笑,鼓足精神去完成工作。或许将体力耗尽,心思就能挪到别处罢。 她不再磨蹭摸鱼,任务完成得非常认真。不仅将信件送到,还自费购买礼物做馈赠。 东跑西跑,待回到宿舍时两腿发软。 黄瑶手撑在案边,仰头大口喝水。 陆续有弟子回到房间,还在嘀咕着说些什么。她没力气筛选信息,只能放空状态一律接受。 “院中那位是谁,看模样有些面生。” “你连他都不知道?入门新生夺得头筹,你说说,还能有谁?” “......” 耳旁嗡嗡作响,隐约能听见些许对话。 黄瑶擦去唇角水渍,偶然抬眸望向窗外。暮色渐起,绯红余光照入大地,少年站在庭院中,手里还拿有纸袋。 额间碎发微微挡住视线,他乖巧站着,仿佛早已习惯等待。 黄瑶呼吸一滞,待反应过来时已经跑到院中。她双肩耸起又落下,抬头望向对方,正思考如何打破沉默。 过去许久,还是陆明生率先开口。 他将纸袋递上前去,垂眸道:“师姐,这是才炸好的小黄鱼。” 黄瑶一怔,不觉低头看去。纸包泛出油印,鼻尖轻嗅,仿佛感受到酥脆口感。 她吞吞吐沫,勉强挪开视线:“我不要,你拿会去。” 陆明生仍举起手,脚步未挪动半分:“师姐,你生气了吗?” 声线颤抖,像压抑着试探。 黄瑶认真想了想问题,摇头道:“没有。” 陆明生:“那为何...” 她指尖磨搓,开口好似喃语:“我也不知,或许等想明白,再告诉你罢。” 弟子进进出出,窗内探出些视线。 她们趴在窗台看热闹,言语戏谑,大都在等黄瑶出丑。 窗户上还贴有小兔,可偏如利剑般刺向心间。 黄瑶察觉到身后视线,手指逐渐蜷缩。她蹙眉,语气不甚好听:“别站在这里,平白让人看笑话。” 陆明生眺目望去,不觉眸色一暗。 他指尖抬起,只听见‘砰’的声响,所有窗户都被关上。 淡黄小兔飘忽一阵,才垂落于纸窗。 “没事了。”陆明生走向她,声音低沉似乎不善安慰,“他们,看不见。” 黄瑶紧咬下唇,眼眶却微微泛红。她吸吸鼻子,沉默片刻才摊开手掌:“拿来。” 话落,纸包放上掌心。 黄瑶打开看,刚出炉的黄鱼还冒着热气。这是她最喜欢的,想不到对方竟会记得。 小黄鱼仿佛成为□□,她眼底发烫,将要落下泪来。 黄瑶赶忙合上纸袋,抬眸看向对方,开口还有些别扭:“你下山买的?” 陆明生点头:“听说师姐不舒服,” 黄瑶拧眉,眉宇间好似嫌弃:“生病得忌油炸荤腥,这个不行。” 陆明生表情有一瞬停滞。 黄瑶忍不住双肩轻颤,终于笑出声来。她眼中含泪,笑容却好似蜜糖:“傻瓜,逗你玩的。” 少年没有恼怒,竟也跟着扬起唇角。 清风拂去暑起,两人坐在院中。 陆明生:“师姐不生气了?” 黄瑶将小鱼咬得嘎嘣响,摇头道:“生气干嘛,气伤身体又何必。”指尖稍顿,她转而问了句:“屋内弟子怎么没动静了?” 陆明生递过湿巾给她擦手,眼神专注:“许因暑意太甚,都睡着了罢。” 刚刚还在看笑话,这么就全部入睡? 还有...那阵怪风是从哪里的。 黄瑶拧眉细思,还没来得及开口提问,小黄鱼已经抵在唇间。 陆明生将手又递去几分,眉宇间难掩笑意。 可真诱人... 她默默接过鱼干,思绪混乱成浆糊。 正当此刻,忽地有人打破安静。 他步履飞快,扬声嚷嚷着:“端午活动征集,有意者去殷师姐处登记。” 这来得可真巧,关系才缓和就得去做任务。 黄瑶垂手,失落地看向小鱼干:趁热才好吃,凉透就没味道。 那人扯开嗓子喊完,院内竟重新安静。 一秒。 两秒。 不同于往常,电子音未有响起,也没有自动接收任务。 黄瑶眸子微微放大,简直不敢相信。 第18章 18 系统并未发布任务,甚至连电流声都没响起。 男弟子目光穿过坐在院中的两人,不由得轻挠脖颈,嘟囔道:“怎么回事,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他探头瞧了瞧,这才转身离开。 黄瑶几乎被欢喜充斥,飞快转头,匆忙吩咐了句:“帮我个忙,就说池塘需要打扫。” 陆明生刚收回术法,不禁眉梢扬起,面露疑惑。 她挪近位置,眼睛瞪大像只好奇小猫咪:“快说呀,只按照重复就行。” 距离突然拉近,好似感受到对方呼吸。 陆明生眸子轻颤,身体微微后倾,难以挪开视线:“...池塘需要打扫?” 黄瑶抿唇,语气愈加兴奋,接着探身:“再来,宿舍需要黄瑶布置。” 陆明生:“......” “诶呀,赶紧说。”姑娘又在催促。 他妥协般叹气,莞尔道:“宿舍需要黄瑶布置。” 无事发生,系统安静如鸡。 黄瑶开心得说不出话,嘴角落下又扬起,终是捂嘴轻笑。 原来只要在陆明生身边,系统便不会发布任务。没有操劳,也不会再受生命值约束。 她高兴到转圈圈,好似猫咪玩弄尾巴。 陆明生看着,莫名也随之开心。 倘若在寒冰之处有她相伴,是否连孤单都变得有趣。他这般想,眸色柔和几分,指尖随意晃动,操控着屋内弟子梦境。 不知看见什么,又扬起唇角微笑。 “陆明生。”黄瑶蹦跳跑来,双眸中好似藏有星辰,“你每日练功无不无聊。” 少年回忆起所学术法,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我陪你好不好?”她凑近他,鼻尖嗅见寒梅冷香,“笑话、八卦,我全部说与你听。” 暮光透过树叶间隙洒下,在小案处晕染一片余晖。 陆明生指尖蜷缩,眸光藏不住温柔:“可师姐不会说笑话。” 黄瑶额角抽抽,忍不住抱手辩解了句:“不会可以学嘛,改明我就找胡倩教。这语言艺术,应当比开启灵火简单的多。”说着,又挑眉道,“除却这个,你还有没有其他要求?” 少年抿唇,似在思考。 黄瑶总有种等待甲方指令的感觉,不由得吞吞口水。 片刻,陆明生抬臂,指尖直对向她。 黄瑶下意识地转头看去,身后空荡,并无旁人。她开口,声音有些发虚:“怎,怎么了?” 陆明生启唇笑,简明扼要地提醒:“小黄鱼,不吃得凉了。” 黄瑶忍不住扬手打他。 天色愈晚,陆明生提出告别。 他身材高挑,余光将身影拖得老长。 黄瑶仰头站在他前面,指尖缠绕起裙摆:“明天上课我去接你。” 陆明生:“好。” 她抿紧唇,再次上前半步:“不许和别人走,一定要等我。”语气略急,像在所求承诺。 陆明生叹气,微微弯腰,发丝低垂碰到姑娘脸颊:“知道了,师姐。” - 少年告别后,黄瑶揣起小黄鱼回宿舍。 弟子们已经醒来,齐齐转移视线,望向她的眼神十分古怪。 难道是鱼干太香了? 黄瑶往前一步,弟子身体后倾。她压低眉梢,试探地伸出手去:“你们...饿吗?” 话落,屋内传出巨响。 原先几位面露恐惧,显然被她吓到,后退半步,匆忙间撞到衣柜。她们只顾躲避,根本来不及呼痛。 没过多会,人就个干净。 黄瑶:“......” 搞什么,难道脸上有脏东西? 她蹲下身,鼻尖靠近镜面,左右检查一番,并未发现奇怪之处。 树影微微晃动,夏蝉发出啼鸣。 黄瑶盘腿坐在床上,嘎嘣嘎嘣咬鱼干,回想起弟子诡异表现,脑中闪过数十种可能性。 仔细琢磨,仍未找出头绪。 她将脑袋埋在被褥中,决定将一切交给明天。 “诶,他们倒底为何躲我?”黄瑶指尖磨搓竹筷,撑起下巴问。 胡倩瞧了眼菜品,伸手将碗拿到面前:“你吃不吃茄子,不吃给我了啊。” 黄瑶点头,忍不住探身试探了句:“你...看见我害怕吗?” 娃娃脸,尖下巴,眼睛又黑又亮像只猫咪。 胡倩收回视线,摊手道:“快吃饭罢,菜都要凉了。” 黄瑶瘪嘴,忍不住反驳说:“才刚拿来,还冒热气呢。” 胡倩吃饭很专心,丝毫没受她影响。 黄瑶讨个没趣,正在观望之时,眸间顿现欢喜。她猛然站起身,扬手呼唤:“陆明生,来这里。” 胡倩喝水的手一抖,抚着胸口直咳嗽,由衷建议道:“你下次惊呼前能不能给个提示。” 昨天还见人就躲,今日就一副好朋友模样,真叫人想不通。 黄瑶耸耸肩,将身边位置空出。 陆明生挨着她坐,转眸莞尔道:“师姐。” 胡倩摇了摇头,表示没眼看。 她笑容比鲜花灿烂,将茄子挪到少年面前:“你喜欢吃,特意给点的。” 胡倩一滞,咳得愈加厉害,真后悔没答应季南铭一起吃饭。 与陆明生呆了一上午,系统没有发布任何任务。 黄瑶眯眼望向对方,越看越觉得欢喜。少年垂眸,长睫掩去眼中神色,皮肤白皙似雪,身上沾有若有若无冷香。 如此乖巧模样,正像只在冰雪中漫步的白兔。 她抿唇,又问:“陆明生,你觉着我可怕吗?”眼中噙起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胡倩握筷的手一抖,略显同情地看向少年。 陆明生转眸,轻声问:“为何这般问?” 黄瑶皱眉,忍不住嘟囔道:“同宿舍弟子见到我就躲,神色慌张,像看见厉鬼一般。”声音愈低,难掩疑惑,“可我也没做怪事,为何这样...” 胡倩:“上次欺负你的?” 黄瑶想起窗花就委屈,默默点头:“嗯。” “欺辱旁人,必受蚀骨灼心之苦。”陆明生扬眉,唇角泛起酒窝,“他们做错的事,师姐不必为此烦神。” 胡倩听罢,小臂处汗毛立起。她抬看向对方,隐约觉得神色陌生。 黄瑶并未察觉到异样,眯眼试探了句:“尽会讲些好话,当真没有骗我。” 少年微微颔首,眼神十分真挚。 至此后,同宿弟子没有再找麻烦。 黄瑶虽不知他们梦见何事,但能讨个清净,心情自然开心。 端午节终至,各处都摆有艾草。 黄瑶手里剥粽子,看着那些弟子来往,小声嘟囔:“青明山算个修炼圣地,为何还会过寻常节日。” 胡倩正在给季南铭写祝福,闻言投也没抬:“杜长老规定的,说万事得循根。百姓怎么过,我们便怎么过。”她说到此处,笔尖一顿,“今年端午会开庆功会,刚巧凑个好事成双。” 黄瑶询问:“近来也没喜事,庆哪门子功?” 笔锋拉长,在红纸处落上一点。 胡倩放下笔,捏起纸页摆在迎风处:“比武大会呀,为优胜者庆祝。” 黄瑶闻言看向陆明生,少年正凝神削刻木雕,眸光微侧,神色不大清晰。庆功宴加上端午活动,听起来就热闹。但少年不喜人多,向来能避则避。她思考片刻,试探地说:“你会参加吗?” 陆明生动作微顿,继而抬眸道:“师姐想去?” 黄瑶点头,又急着补充一句:“你要不去,我也就不去了。”若没他陪伴,再多热闹都麻烦。 姑娘眉头轻皱,眼中似有纠结。 远处传来弟子嬉笑,大都三两并行十分开心。相应之下,更显此处安静。 陆明生放下木雕,莞尔道:“正巧无事,去看看也好。” 胡倩叹气,小心将红纸塞入怀中:“你就宠她罢,都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师姐。” 黄瑶走到少年身边,抱手反驳了句:“我不过早来门派两天,若论年龄,我才是小师妹。” 陆明生转眸看她,神色藏起温柔。 “好好好,你是小师妹。”胡倩揽过她肩头,摊手道,“师妹走罢,陪我去找季前辈。” 黄瑶:“自己去,季前辈就在练武场。” 胡倩摇头,眸间似含有春水:“不行,我害羞。” ...... 暮色初降,开始有弟子往议事厅走。 胡倩被季南铭留下,无法走开,只得让两人先去,还不忘叮嘱要个留位置。 黄瑶连忙答应,转身间轻声哼起小曲。 待两人步入主厅,其中已围聚些人。偶有弟子看见陆明生,眼中满是钦佩。 新弟子夺得比武头筹,在青明山还是头一回。倘若能攀上关系,日后前途定会坦荡几分。 众人争相走来,言语间多有奉承之意。 陆明生眸色渐冷,眉宇间难掩不耐。 他们好似并未察觉,仍脚步向前将两人围住。 气氛愈加沉闷,空气都变得焦灼。 黄瑶蹙眉,猛然伸手将少年护在身后。她深吸口气,却扬唇笑道:“大家都辛苦,过会再聊罢。” 话落,场面一静。 围观众人面露不喜,不禁上下打量起她,眼神皆为嘲讽。 有弟子抱手嗤鼻,语气嚣张地嚷嚷:“看守何在,怎么能把侍女放进主厅?”他挑眉,向后瞥去一眼,“这将青明山门规置于何地啊?” 周围人闻言,纷纷开口附和。 嘲笑指点声四起,大都在指责她不自量力。 黄瑶想要躲藏,身体像被聚光灯笼罩,根本挪不动脚步。 燥热之下,指尖忽然被握住。 黄瑶眸子一怔,不由得抬头去看。 陆明生面色清冷,扬唇道:“师姐,我们走。” 第19章 19 在周遭嘈杂中,少年声音格外清冷。 黄瑶怔怔地看向他,一时说不出话来。手被他握住,像在炽热中触碰霜雪,心情顿时变得安稳。 沉默片刻,那弟子脸色变化。他想扯出笑容,偏难掩眸间不屑,略显迟疑地试探道:“这丫头,是你师姐?” 陆明生唇角紧绷,轻吐出两字:“让路。” 毕竟身为晚辈,还是得礼让些好。再说青明山弟子同在一处,倘若闹得太僵,日后见面定会尴尬。 黄瑶自己无所谓,只害怕牵连陆明生。 她不再顾及对方言辞,抿唇劝解了句:“难得相聚,莫要伤了和气。是我们不巧,下次再好生交谈。” 场面话说完,黄瑶欲跟陆明生离开。 谁知那人不肯罢休,竟上前一步将门挡住。他歪头轻啐,眯眼瞧向少年:“陆师弟,你虽然有些本事,可不能如此同师兄讲话。” 围观者越聚越多,玄关难得热闹。 陆明生瞥他,声音听不出悲喜:“那你教教我,该如何说。” 男子嗤笑一声,轻舔嘴唇,将脑袋昂得更高。他挑眉上前,眸间难掩得意:“求求师兄...我或许就放你离开。” 话落,周遭哗然。 这李姓弟子乃杜雷首徒,陆师弟今遭可真是惹到麻烦。 语调上扬,词句异常刻薄。 片刻,厅中都无人接话。 男子神色愈加张狂,缓步上前道:“青明山规定得尊卑有序。陆师弟,你这回可躲不了。” 他摆出长辈姿态,正欲搭上少年肩膀。可手掌刚扬起,竟像被某物狠狠攥住,根本动弹不得。 男子脸色微变,恨声说:“你什么意思?” 陆明生轻笑,却低声询问:“不知这般相求,师兄能否饶过我。” 最后三字咬得极轻,却像冰锥刺入耳间。 对方咬牙瞪他,双眉紧蹙,用力挣脱束缚。 手腕被磨出鲜血,仍未挪移半分。他烦躁不堪,动作更为粗鲁。破皮之处,偶有飞絮倾入。 男子眉梢一震,忽觉有小虫啃食骨肉,肌肤深处甚至感受到触角爬动。热潮涌上心口,身体仿佛陷入烈火之中。 所谓蚀骨灼心之苦,恐难至此。 他碍于面子不肯开口求饶,脸色却愈发苍白。 厅内安静,几乎听见压抑的喘息。 男子独自站在旁边,身体却如虾米般蜷缩。 黄瑶不明情况,悄悄凑前问:“他...是不是抽筋了?” 陆明生并未回答,将手握得更紧一些。 两位僵持之下,气氛愈加古怪。 那人额角汗水浸湿衣襟,嘴唇颤抖,已无力说话。 有围观者发现不对,便欲抽身去找人帮忙。 偏巧这时,有人前来。 “你们都围在这儿干嘛,不想吃饭了?”季南铭声音慵懒,随意道。 众弟子闻声,表情多有缓和,放心让对方解决此事。 胡倩皱眉朝内瞧,望见黄瑶站在人群中,难免讶然道:“师妹,这是怎么回事。” 陆明生转眸,轻巧收回视线。 束缚消失,男子跌撞地向后退去,脚下不稳,险些摔倒在地。他看向少年,双目嗜血通红,恨不得将银牙咬碎。 黄瑶吞吞吐沫,一时编不出合理回答。 众人围观下出这种闹剧,寻常理由多半无法糊弄。 她愈想愈急,掌心莫名生出汗水。 混乱之中,是陆明生率先开口:“师兄邀我比试,不料打扰诸位。”他说罢,将黄瑶护在身后,“既然事情解决,我便先行告退。” 这话说分漂亮,既没责怪旁人,也将自己撇除。 季南铭微微扬唇,眸间难掩欣赏之意。 话落无人挽留,唯有他摊手笑道:“打闹是小事。不必如此当真。今天过节都得留下,就当赏我几分薄面,如何?” 季南铭在门派颇有威望,既是发话自然得听从。 围观者散去,仍在交头接耳地议论,隐约听见言语中对陆明生颇有夸奖。 那弟子仍气不过,手捂腕部快速上前,愤然道:“季前辈,陆明生忤逆师长,理应受罚。” 胡倩正哄着自家师妹,闻言翻了个白眼。 季南铭叹气,状似副为难模样:“作为师兄,你应该宽容大量,为晚辈树立榜样。”他拍拍对方肩膀,又慰藉一句,“切磋碰撞难免会发生,即使输了,也不丢人。” 男子脸色青白相替,双颊紧绷,却未反驳。 他瞪向陆明生,冷哼一声,重重踩着脚步离开。 季南铭抿了口酒,还不忘出声提醒:“别走太远啊,活动过会就开始。” 闹剧结束,主厅恢复热闹。 季南铭手举酒杯穿梭在人群,这头招呼那头说笑,很是自在。 殷遥月考虑周全,在四周布有方桌,方便弟子包粽子,做纸鸢。 胡倩在鸭蛋处画出笑脸,扬手给对方看:“我亲手所选,送给你。” 黄瑶撑起下巴,正认真观察少年。他鼻梁高挺,双眸暗红,明明是张娃娃脸,行为处事却格外成熟,有种莫名的相悖感。 “嘿,回神。” 眼前猛然出现只手,打断思绪。 黄瑶一怔:“怎么了?” 胡倩将鸭蛋塞到她手里,抿唇道:“记得挂床头 ,避五毒,保安康。” 青色蛋皮画有小人,眉眼弯弯,模样十分可爱。 黄瑶轻戳笑脸,忍不住嘟囔了句:“这么一闹,肯定会给陆明生带来麻烦。” 在众人前让师兄丢脸,更何况那位本非善茬。 胡倩啧嘴:“你别担心,大家早就看不惯李末。师弟这番抵抗,也算帮大伙解气。” 黄瑶磨搓鸭蛋表面,蹙眉补充了句:“我们刚来就被围住,我只说句圆场话,哪里晓得会得罪他。” 胡倩正在缠粽绳,闻言摇摇头:“李末是杜长老首徒,脾气性格都向他。在意资质,讲究尊卑,不近人情。陆明生天资聪颖,刚入门就获得比武头筹,自然会遭人妒忌。” 她将粽子放入竹筐中,又取过两片粽叶,“李末剑术双强,本是今年众望所归。没想到会落败,而胜利者却是位新弟子。” “他心气高,迟早会找回面子。这事不怪你。” 黄瑶抿唇,忽然皱起眉头:“师姐...” 胡倩:“嗯?” 她神色认真,极为缓慢地问:“挂鸭蛋能不能防小人?” “......” 月色清明,万里无云。 似有风吹过,引得树影晃动。 陆明生呆得烦闷,便独自步入走廊。他背手而立,抬眸观以月色:“出来罢。” 话落片刻,掌声响起,有人奉承了句:“不愧为教主,就是好眼力。” 他从暗处走来,面容逐渐清晰,正是当日在青明山下的算命人。 陆明生凝眸,冷声道:“唐方阳,你来做什么?” 那人把玩指间铜钱,开口多有玩味:“我担心教主走错路,特此前来提醒。” 陆明生眸光微转:“回路坦荡,不会有歧途之说。” 唐方阳笑,侧目说了句:“那可不一定,倘若碰见拦路猫咪...”说到此处,眼神状似无意飘过窗台。 灯影交错间,姑娘身影格外温柔。 像在深渊之处,偶然瞥见月光。 陆明生指尖轻攥,声线依旧平稳:“只为坐实身份,免得旁人起疑。”话落,便转开话题,“杜雷虽闭关,仍布有眼线,万不可留尾巴。” 唐方阳摊摊手:“放心罢,在青明山中无人会看见我。” 陆明生沉默片刻,再次吩咐道:“高塔似有玄光,你以我之令,派人勘察。” 唐方阳啧嘴,开起玩笑:“知晓。老友重逢,别扯这些公务。” 话音刚落,传来“哗啦”声响,似有瓷器摔砸在地。 他忍不住惊呼了声,倾身向外看去。 李末喝醉酒,正朝地下摔瓶发泄,一边摔一边放声怒骂。 唐方阳听了听,侧目提醒:“教主,他好像在骂你。” 陆明生:“......” 李末仍在嚷嚷,扯开嗓子喊得用力。 唐方阳瞧个没趣,收回视线,背靠在栏杆处:“你打算将这傻小子怎么办?” 陆明生没抬头:“杀了。” “那多无趣。”唐方明转眸看向李末,语调上扬,“你我既然相见,总得送些礼物。” 话落,没有回应,走廊那头却传来脚步。 脚步轻一阵重一阵,应是摇晃而来。 “真是不巧。”他轻啧了声,稍显无奈地摊手,“看来今日我得先行告辞。”说罢,又侧目微笑,“倘若出现趣事,教主千万记得叫我,毕竟这青明山实在太过无聊。” 树影晃动,再无唐方明踪影。 陆明生神色隐晦难测,下颚紧绷转头看去。 黄瑶摇晃地走来,手中拎有某样物件。她眯起眼,仔细辨认一番才展露笑颜,张开双手跑向他:“师弟,原来你在这里啊。” 她步子很快,脚下像踩着风。 陆明生眸色一晃,姑娘已扑入怀中。 肩膀触及之处,柔软极为陌生。携带股酒香,像羽毛拂过心间。 他不由得屏住呼吸,唇间莫名干涩:“你......” 正当这时,黄瑶抬起头,脸颊染有红晕。 她献宝似地举起物件,傻笑道:“这个,这个给你,能避小人!” 第20章 20 浅浅鼻息扑在肩膀处,像绒毛蹭过皮肤。 少女青丝顺着耳畔滑落,启唇略带责怪:“原来你在这里,出来为何不打声招呼。” 空气仿佛凝固,周围一切皆不清晰。 黄瑶指尖纠起衣袖,低声自语道:“我还担心李末又来找你麻烦。” 找寻一路,待见到面才放下心。幸好,他安然无恙。 陆明生喉头轻动,片刻才道:“我没事。” 星光闪烁,无意点缀夜幕。 黄瑶仰脸笑,眸间藏有星辰。 她启唇想说话,贝齿间溢出酒气:“那个,姓李的不是好人。”退后几步,胡乱地摇手,“师弟你,不用怕。我不会再让他,欺负你的。” 黄瑶说得颇有气势,脚下却没站稳,跌撞地靠在栏杆上。 陆明生想扶,被她甩开,仍摇头晃脑地解释:“我,没喝多少。能,能站稳。” 黄瑶咂咂嘴巴,双眼眯成细缝,扬唇傻笑着,不知为何而开心。 陆明生只凝眸看着她笑,仿佛感觉春风抚过冰雪。。 黄瑶顾自高兴了会,却忽地皱起眉头,指尖在怀中摸索,表情愈加烦躁。 陆明生心尖一颤,缓步上前,劝慰了句:“夜风凉,我陪你回去。” 黄瑶摇头,身体拱起,恨不得探头钻入衣袖,嘟囔着:“怎么回事,我分明带出来了。”半晌,额间川字散开,她指尖挂起物件,献宝似地递上前:“这个给你,能避小人!” 是串小粽子,用彩绳裹着,三四个挨在一起,模样十分可爱。 可惜不算完美,边角还多有粽叶,勉强能算做挂件。 陆明生自是见过许多精致物件,此事却眸子微怔,说不出一句话来。 黄瑶将物件塞入少年掌心,嬉笑开口:“胡倩说鸭蛋没用,我思来想去就做串粽子。”她将东西送出,心情顿时放松,朱唇微启,打了个哈欠,“你把它挂在床头,指不定就能躲开李末。” 小小一串粽子,放入掌心好似千斤重。 陆明生垂眸,指尖轻颤,仿佛能感受到姑娘所留余温。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喑哑:“嗯。” 晚风拂过,吹散些酒气。黄瑶望向夜空,指尖磨搓栏杆:“你还记不记得上次的问题。” 竹林间倾身向前,分享彼此呼吸,少年开口只道了句:“那师姐又如何看我?” 她却仓促躲开,纠结多日仍未能给出回答 话落,有半分寂静。 陆明生转眸,凝神看向她侧影:“记得。” 黄瑶手撑下巴,指节浅浅穿过发丝。她朱唇轻启,声音穿过夜色:“是朋友。” 陆明生瞳仁放大,只感觉风吹得更急了些。 黄瑶垂头轻笑,复抬眸补充了句:“很重要的朋友。” 厅内忽地传来欢笑声,愈加显得廊处安静。 李末早已离开,庭院中有酒壶散落。隐约有酒香飘来,月光更为温柔。 陆明生指尖伸开,终轻笑出声。他站在姑娘身边,眸间辨不清欢喜:“黄瑶。” 黄瑶:“嗯?” 他却垂眸,轻声道:“没事。” 阳光洒入屋内,照亮床头鸭蛋。 黄瑶坐在铜镜前,指尖缠绕发丝,愉悦地哼起小曲。昨夜无梦,睡得十分安稳,早上起来一身艾草清香。 “啧,心情不错呀。”胡倩撑在窗台,探头问,“还不快如实招来。” 黄瑶耸肩膀,嘚瑟道:“自是月下交心,互通情谊喽。” 胡倩五官皱起,明显不信。 “月下交心,互通情谊...” 陆明生不知何时而来,手中还提有粽子,面露困惑:“师姐,你们在聊什么?” 黄瑶手一抖,木梳掉在桌案。 胡倩见状,难掩眸间笑意:“当然是说你的事。” 黄瑶抿唇站起身,瞥了眼她,将话题扯开:“有没有蜜枣粽子。” 陆明生点头:“嗯。” 三人同桌,各有各的心思。 黄瑶坐在陆明生身边,指尖把玩白绳,小口地吃早饭,偶尔偷瞄向少年。 胡倩拨开粽叶,随口问了句:“你做得那串小粽如何。包得那么认真,是要送给哪位情郎?” 陆明生动作顿住,继而将剥好的粽子放入姑娘碗中。 黄瑶心虚地看了眼他,敲敲桌冲胡倩道:“少说话,赶紧吃饭。” 后者耸肩,努嘴感慨道:“不知道谁有本事,能收服得了我们小师妹。” 话落,少年好似朝她望来。 黄瑶实在尴尬,转而向对方递过眼神。 陆明生只微微颔首,并未表露半点不悦。 胡倩仍在顾自说:“山下有人说书,咱们过会也去听罢。这人口才了得,难得遇上千万不可错过。” 又要下山... 黄瑶想起那算命人,眸间多有犹豫。 胡倩以为她担心门口守卫:“反正没课,说明缘由就行,好些人已经下山都没事的。” 既然如此,出去看看也无妨。 倘若再遇见那人,还能好生询问一番。 黄瑶松开指尖,点头道:“行,你带路。” 山下热闹,随处可见青明山弟子。 黄瑶跟在胡倩身后,四处张望着寻找算命人身影。 她走过摊前,不由得顿住脚步,转眸去看,那处依旧残破。 桌案落满灰尘,应是许久没人过来。 “黄瑶,快来这里!”胡倩已跑到茶馆,扬手招呼。 她连忙撤回视线,随口答应了声。 茶馆坐满人,只剩楼上有一处空位。 小二布好茶便离开,转身间,好似有视线投来。 黄瑶眉头轻皱,隐约觉得不安。 陆明生见她脸色苍白,关切了句:“师姐,是不是宿醉头疼。” 视线冰冷而陌生,却不知从何处而来。 三人刚进茶馆应当不会受此瞩目,多半是看错了。 黄瑶接过水杯,摇头笑笑。 忽地传来声醒木,举坐顿时安静。 老者拂袖而谈,声音洪亮:“武林风云起,烈火灭百生。今日且谈这魔教教主。究竟是何来头! ” 话落,陆明生眸色一暗。 围坐看客,诸多哗然。 胡倩眉头皱起:“上回话本都没说完,怎么突然扯到魔教。” 黄瑶探头向外望去,底下十分热闹:“魔教怎么了,难道说不得么?” “倒也不是。”胡倩啧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魔教向来行为乖张,在各门派间都安有眼线。”她稍作停顿,又问,“可记得侯钰?” 私放魔物挑衅青明山,后因无力掌控而反噬的除魔修士,至今在门派内留有传说。 黄瑶颔首:“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又一拍醒木,老者已开始说书。嘈杂渐止,只剩他一人声音。 胡倩叹道:“侯钰本为江宁剑派公子,因擅长术法才上青明山。可杜长老并未收徒,他只得四处求学。三年前的正月初七,侯家遭遇大火,全派无一人生还。侯钰因远行,才逃过此劫。” 黄瑶听得入神,茶水逐渐冷却。她不由得攥紧瓷杯,眼前仿佛浮现出漫天大火。 胡倩拨弄着花生,声音几分怅然:“相传此事,是魔教所为。侯钰痛极,从此自称为除魔修士,发誓要除尽魔物。” “谁知他会落得此等结局,可真令人唏嘘。” 陆明生在旁听着,双眸凝于老者。 他微微眯眼,终于搞清楚唐方阳送礼的意思。 在此大肆谈论魔教,自然是为引得青明山弟子关注。届时旧事重提,或能引得杜雷出关。 呵,也算为他多寻乐子。 阳光微斜,阴影落在脸畔。 少年抿唇无言,神色看不大清晰。 黄瑶只以为他听得入神,便继续说小话:“那青明山中也有吗?” 胡倩耸肩:“这个谁能知道。反正无人提起,就当他没有罢。” 话音刚落,传来一阵吵闹。 两人收住话头,同时向下看去。 有青袍弟子闯入茶楼,举手嚷嚷:“不许再说,你怎敢在青明山下谈论魔教?” 老者好似没听见般,仍一句一顿讲得十分卖力。 看客们面面相觑,大都起身避让。 小二赶忙上前赔笑:“侠士莫要生气,我这就将他赶走。” 青袍弟子嗤鼻,眉宇间难掩不屑:“快去,免得叫我动手。” 好不容易请位说书人,本想借此机会多赚些钱。 谁知今日没看卦,怎会惹到这青明山。 小二暗自懊恼,却只能提步上前:“先生,咱们歇会罢。” 老者目光直视前方,并未给予回应。 看客间多有议论,青袍弟子也朗声催促。他掌心生出寒意,伸手触碰对方:“先生...” 指尖触碰衣襟,说书人竟歪斜着倒在地上。 板凳与地面碰撞,发出“哄”的声响。 他双眼睁大,嘴唇开合间吐出字来:“犯我圣教,其罪当诛!” 袖口歪斜,露出木质臂膀。 那说书老者竟不为活人,是用木料制成的傀儡。手腕之处,俨然留有魔教标记。 小二双腿一软,猛地摔倒在地:“魔...魔教。” 话落,周遭哗然。 “魔教,是魔教!” “完蛋了,我们今日定逃不出去。” 正当喧闹时,门外出来脚步声。 看客心惊,不由得转头去看。 “诸位莫要惊慌。” 李末步入茶楼,扬声道,“有我青明山弟子在此,定会诛杀魔物。” 他看向廊处的陆明生,却是扬唇冷笑。 第21章 21 “说书老者”瘫倒在地,眸间色彩逐渐黯淡。 看客们围聚在一起,纷纷转头向门口看去。 李末嘴唇轻挑,眉宇间很是傲然,背手于身后,俨然是高位者姿态。他侧目递去眼神,有青袍弟子进行探查。 人们嘘声,咬耳交流起来。 “年纪轻轻就能管事,可真了不得。” “要不就得说是年少有为呢。” 李末状似毫不在意,却昂起下巴,将背挺得更直。 茶楼皆是附和,唯有此处安静。 胡倩蹙眉,瞥眼吐槽:“其他好事不做,尽会凑热闹。” 李末望来那眼极为熟悉,正是方才在楼梯口感受到的视线。 黄瑶心下紧张,忙侧身挡住少年,轻声安慰:“没事,有师姐在。” 陆明生一愣,不觉转眸看她。 姑娘双唇抿起,正目不转睛地盯向楼下。似乎若是李末有半分动静,她便会释放灵火与之搏斗。 这般不留余力保护,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是朋友,很重要的朋友。” 耳边再次回响起这句话,心竟也随之跳慢半拍。 云层飘动,阳光照入角落,顺势驱散阴霾。 黄瑶的侧颜晕染在光中,隐约可见细小绒毛。她毫不畏惧地挡在前方,像只护崽的猫咪。 罢了,让她护一护也无妨。 陆明生掩眸轻笑,垂手收去术法。 青袍弟子走入案前,挥剑斩落傀儡头颅,双手呈上交给李末。 后者高举物件,引得一众惊呼。他挑起唇角,扬声道:“魔物虽被诛杀,但我青明山中仍有叛徒。” 李末说罢,径直将木偶朝向二楼:“陆师弟,这物件你可眼熟?” 话落,众人顺势看去,眼神难掩揣测。 未等陆明生开口,胡倩已率先出声:“区区比试失败,就如此报复。李末,你当真就这些气量?倘若被殷师姐知道,怕会将你驱逐出山。” 李末大笑:“这清扫门派之大事,纵使殷遥月也掺和不得。”他歪头看向木偶,语气愈加张狂,“陆师弟,你怎么哑巴了。是不敢承认,还是无力辩驳?” 陆明生面色如常,冷眸看他:“你发现的东西,我怎么会知晓。” 李末笑哼了声,从怀中掏出物件,手掌微转,猛然向前掷去。 灵火裹挟物件而来,似火箭穿过云霄。 黄瑶凛然,顺势伸出手臂,灵火相撞之时,物件蓦然炸裂。她虎口一麻,脚步向后退去。 碎片溅落长廊,隐约可见其貌。雏菊花叶残留一半,正是陆明生所做木雕。 黄瑶垂眸看去,指尖微微颤抖。 腊梅寒香近在身边,她几乎能现象到少年雕刻时的专注。身体微侧,手指轻握住木料,长睫轻颤间,唇角轻扬起笑意。 “你在做什么?” “寻常物件,还未完成。” 连她都还没有看过的作品,凭什么就被轻易毁掉? 黄瑶蹙眉,掌心中灵火更甚。她五指收拢,碗筷漂浮当空,方向调转间,如飞镖一般刺去。 李末身形变化极快,脚步挪移避开所有伤害。 他看向满地碎片,嘲讽道:“你这水平不如回家去,免得丢人现眼。” 黄瑶暗自咬牙,手指愈加用力,桌椅都开始颤抖。 呼吸缓慢,好似有巨石堵在心间。 她指尖泛白,显然支撑不住。陆明生眸色微沉,抬臂握住对方手腕。 指节冰冷贴于皮肤,瞬间唤回理智。黄瑶不由得抬眸,声音轻如喃语:“陆明生...” “安心,我在。”少年唇角扬起,眉宇间顿时温柔。 “啪”的声,桌椅落回地面。 疼痛顿时散去,长廊处好似只剩下彼此。 黄瑶在少年眼中望见自己,指尖逐渐放松力道。冷香拂过鼻尖,她险些沉溺于对方眸中,却微微颔首,叮嘱道:“千万当心。” 李末嗤鼻,挥动手指命令了句:“愣着干嘛,将叛徒拿下。” 青袍弟子领命,手握长剑奔上楼来。 殷遥月出山巡视,季南铭也不在门派。放眼青明山,且无人能制止李末行为。 他眯眼,笑容愈加张狂,复歪头道:“慢着。” 话落,弟子动作止住。 李末穿过人群走来,灵火从指缝溢出。他开口,声音极为缓慢:“像陆师弟这样的人才,得叫我亲自来请。” 看客汗毛竖起,不禁为他让开道路。 一直往上,走入长廊。 李末将傀儡仍在陆明生脚下,挑唇道:“陆师弟,随我走罢。” 黄瑶想拦,却被少年制止。 陆明生朝前半步,眉宇间难辨喜怒:“魔物拿在你手里,为何要请我走。” 李末气极反笑,缓慢鼓起掌来:“人证物证具在,你竟还要辩解。门规森严,岂容你来玩笑?” 陆明生五指摊开,灵火幻化为明灯。他并未言语,手臂前伸凑近对方。 掌中灯火刚靠近李末,竟蓦然由蓝转红。 胡倩观其眼熟,不由得拧眉细思。 李末:“这是何物,莫不是你与魔族勾结之罪证。” 陆明生声音平淡如常:“青明山高塔,内藏玄光。可保平安,可感万魔。”他敛眉,又问一句,“玄光有所反应,你我之间到底谁为魔族异类。” 胡倩回想起来,讶然道:“玄光乃青明山镇派之宝,高阶弟子才能以灵火化之。想不到师弟入门几月,竟已经达到如此水准。” 难怪季前辈对他多有器重,这人果真是少年英才。 口口声声要清理门派,竟连青明玄光也认不得。 青袍弟子脸色微变,不禁稍稍垂下长剑。 众多猜疑之下,李末依旧自诺。他扬眉看向少年,眸间却愈发得意:“玄关常年护在塔中,仅凭你一人之言怎可便其真假。”他转眸看向胡倩,语气多为戏虐,“凭借胡师妹的资质,想必不曾看见真的玄光。” 李末昂起首,朝后询问了句:“敢问各位,有谁亲眼看见这镇派之宝?” 话落,自无人应答。 他眯眼冷哼了声,摊手道:“照我来看,你这就是虚假。勾结魔教之徒,怎配沾染玄光。”倾身向前,凑在少年耳畔,“陆师弟,看你这回还如何操纵魔物。” 陆明生转眸看他,竟扬唇轻笑。 李末蹙眉:“你笑什么?” 陆明生侧目,鼻息扑在对方耳畔:“天气遭热,莫要太费心神。” 李末仍旧不解,正想询问之时,身后却传来惊呼:“师...师兄...!” 他蹙眉转身,怒道:“喊我做什么?!” 青袍弟子面露恐惧,手指颤抖向前指去:“你的,你的脸!” 李末心头一跳,匆忙取过茶杯看去。 水面晃动,隐约看见张苍老面容,正是方才那位说书人。 皮肤顿现刻纹,黑线攀附而上,像牵制傀儡所用丝线。 他手指颤抖不已,瓷杯猛然摔落在地,四处张皇看去,院中议论声格外侧耳。 “天,这怎么变脸了。” “青明玄光圣洁,恐怕是这魔物显出原形。” “那方才说书老者...” 众人转眸看去,木料切口泛出血液,鲜红肆意,顺着台阶而下。 一时间惊叫四起,桌子板凳碰撞发出声响。 妇人匆忙捂住孩童眼睛,侧身不敢去看。 青袍弟子手腕转动,剑锋直对向他。 李末神色惊惧,向后退时却被某物绊倒。他垂眸去看,手掌无疑推倒瓷壶。 “哗啦”声,碎片炸开。 地上的傀儡头颅歪斜,竟与他自己长相无异。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李末脚步混乱,忽地回忆起陆明生所言。他发疯似地奔去,伸手要掐向对方咽喉:你竟敢动用魔物,我必取你性命。 他张口嚷嚷,却无法发出声音,嘴唇上下开合,却如木偶般嘶鸣。 黄瑶指尖攥紧衣袖,惊得说不出话来。 胡倩皱眉,扬声吩咐:“快将这魔物绑起,押送回门派。” 青袍弟子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争先而去。 眼前人早已不是他们日夜相处的师兄,而是魔物,是能晋升上位的台阶。 群起而攻之,场面自然混乱。 陆明生牵住黄瑶的手,才惊觉对方掌心冰冷。他眸间杀气散去,关切询问:“师姐,你还好吗?” 黄瑶本想回答,可扑鼻血气猛然冲入胸口。她喉头哽咽,再也支撑不住,蹲下身呕吐不止。 指尖落在空气中,半晌才反应过来。 陆明生望向她身影,竟不知该上前劝慰。 哄闹之下,茶楼处看客散去。 青袍弟子按压住李末,那人身体僵直,早已无力挣扎。 他勉强抬头,只剩一双灰白眼睛仍死死盯向陆明生。 报应... 我会永远看着你身入地狱。 胡倩瞥了眼他,匆匆挥手道:“带走罢,莫要让旁人看见。” 弟子领命,羁押他离开。 枝头鸟儿发出啼鸣,脚步声逐渐语气。 唐方阳手拿只糖葫芦,假装忍不住瘪嘴道:“恐怕也只有教主,能想出这种法子。” 片刻,有飞鹰落在肩头。 他取下信件,这才翻身离开。 阳光炙热,总算能感受到温度。 黄瑶勉强站起身,脸色苍白如纸。她撑在桌案,喝了几口水才缓过神来。 陆明生仍守护在旁,试探性地想搀扶她:“师姐,我们回去罢。” 声音轻如喃语,竟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黄瑶点头,却侧身避开他的手:“嗯。” 第22章 22 “你们听说了吗,李末被魔物附身。” “对,突然变成傀儡,竟连话都说不出。” 烛灯摇曳,宿舍女生聊得火热。 黄瑶眼前又浮现出那颗带血头颅,双眼死灰,脖颈鲜红。鼻尖仿佛嗅见血气,她喉间苦涩,几乎要呕吐出来。周围闲聊声愈加刺耳,她猛然伸手,用薄被蒙住脑袋,身体蜷缩,手臂抱紧小腿。 陆明生眸中潜藏杀气,眉宇间十分狠戾,根本不似自己认识的少年。他站直在长廊处,眼神淡漠到可怕,像傀儡失去所有感情。 李末表情嚣张,扬手说得激烈,皮肤却开始变化,龟裂间,似有干纹裂至而后。 他看向铜镜中自己,神色由愤怒转为惊恐,木质嘴唇开合间,竟道:“犯我圣教,其罪当诛!” “轰隆!”是惊雷闪过。 屋外下起大雨,小兔窗花被浸湿。有风吹过,如浮萍般落进水洼。 雨水打下,它终究陷入泥泞之中。图案原本干净,现在却沾染灰土,略显无力地颓然下来。 黄瑶睁开眼,双眸望向梁顶。 梦中恐惧残留,夜雨的寒好似吞噬心间。 她翻身取出木雕小猫,指尖轻动从发顶抚向细尾,终将物件紧握于掌心。 却听着屋外雨声,是彻夜未眠。 隔日雨还没停,同宿弟子已去上课。 临离开时,还在谈论李末之事。 铜镜中人脸色苍白,唇间都失去血色。 黄瑶倾入椅背,视线不觉偏向案边。陆明生所做纸伞正斜靠在旁。伞面折叠,依旧可见淡黄小花点其上。 雨势愈大,拍打在轩窗。 她站起身来,指尖停顿片刻,还是将雨伞握入掌中。木柄光滑而冰冷,好似触碰到少年肌肤。 心尖莫名轻颤,她不由得加快脚步,抬眸,似在雨中看见一人。 陆明生执伞而立,青袍被浸湿为深绿。 他应等待许久,就连裤脚处都沾有水渍。伞面遮挡之下,难以分辨其眸间神色。身影包裹在雨帘间,像与周遭一切相隔。 万物皆寒,唯有他独立此中。 黄瑶胸口像被纠住,握住纸伞的手微微颤抖。 她阖眸,深吸了口气,抬手推开门扉。 布靴踩进水洼,凉意顿时侵袭,耳边雨声愈烈。 她加快脚步,终于停在陆明生面前:“昨夜睡得如何?”伞面倾斜,露出削瘦下颚:“我睡不安稳,你呢...” 声音清脆,如利剑般刺向心间。 陆明生垂首,眸间映出对方苍白的脸,眼下乌青一片,就连笑容都不大真切。 他忽地想起昨日之事,喉头发紧,试探地开口道:“师姐...”语气低垂,如同喃语。 黄瑶稍稍别开眼,嘴唇轻抿,足尖磨搓地面。 时间好似过得很慢,雨水沾染窗台。 少年说话时难掩落寞,她忽地有些心疼,咬紧下唇,脑中闪过诸多问题。 李末之事是否为你所做,他怎会突然变成傀儡。 如此诡异术法,你究竟从何处习得? 你当真是我师弟,还是另有身份。 倘若真与魔教有关,会不会也像传闻中那般对我.... 黄瑶攥紧伞柄,唇间仿佛尝到血气。 她想抬眸扯出笑容,唇角却愈发无力:“站在这里干嘛,走罢。” 陆明生颔首,抬步跟在她身后。 脚踩泥泞发出粘稠声响,愈加拉扯情绪。 黄瑶听见他的脚步,却不敢回头去看。 一路无话,气氛冷到冰点。两人所隔仅有半步,去好似远如天边。 走过练武场,有弟子正操纵灵火。 火光如箭穿梭雨中,身后拖有极淡光晕。 黄瑶侧目看去,不禁回想起学习术法之时。 陆明生手掌摊开,任由她感受灵火。火焰温热细腻,仿佛在触摸少年呼吸。灵火对术法者极为重要,万不可能随意交出。 可他并未怀疑自己,毫不怀疑地将展露弱点,目光如炬,眼神真挚。 黄瑶思之至此,忽地停下脚步。 少年既然如此信任,她又怎能随意揣测对方。 指尖攥紧又松开,她转过身,启唇道:“陆明生,你不能骗我。” 雨势渐小,少女身影朦胧而温柔。她眸光清冷,眉宇间辨不明情绪。 雨水顺着伞面滑落,好似将二人相隔。 陆明生蹙眉,不觉倾身探前。他喉头轻动,向来平静如水的眸子中暗起波澜,沉默半晌,只是轻嗯了声。 话落,心有却莫名烦闷。 他双眸紧盯向姑娘,凝神观察对方反应。 黄瑶双肩微颓,总算放下心来。 她扬唇笑,眉宇间阴霾尽散:“好,那我相信你。” 唇角明明噙有笑意,可眸中却好似泛起湿气。 陆明生攥紧木柄,竟无法开口回应。 阳光钻出云层,大雨渐歇。 李末之事影响甚广,在青明山中惊起风云。 奈何杜雷闭关,殷遥月季南铭二人又不在门派,山中暂无掌事者,只得将叛徒关入禁地。 当日茶楼诸多百姓,口耳相传间都说青明弟子肆意杀人。 流言四起,皆不好听。 胡倩忙里往外安抚群众,整日看不着人。 陆明生当日在场,又与李末产生冲突,自然逃不了落人口舌。 他倒不并在意,依旧专心制作木雕。青袍弟子多避开他,唯有黄瑶与之亲近。 接连几日下雨,总算盼得晴天。 黄瑶趴在小案处睡了一觉,醒来仍看见他在垂眸工作。 少年指尖抚过木料,拇指抵住刻刀,动作轻松地雕刻细节。她屏息去看,见木屑浅浅落下,不禁道:“每日不是见你看书就在雕刻,总得放松歇会。” 陆明生动作顿住,垂眸道:“师姐可是呆得烦闷,想去山下游玩。” 黄瑶快速摇头,打个哈欠顺口说:“不去,我可不愿再看见魔教傀儡。” 话落,削木声停止。 她暗叫不好,快速轻咬舌尖。 陆明生眸子稍顿,继而接着雕刻,刀片朝内刻下,木料已接近人形。 他用指尖拂去木屑,轻声问:“魔教歹毒,人人得而诛之。”稍有停顿,缓慢补充了句,“其教主杀孽甚重,更应坠入无间地狱。” 声音透露阴狠,其间暗藏杀气。 黄瑶打了个寒颤,指尖缠绕起发丝。 上回在茶楼听书时,老者一言一句讲述魔教过往。说那教主年幼时父母双亡,只得入雪山寻求绝世秘籍。他佩戴面具,性格狠戾嗜血,黑焰燃烧之处,四面哀戚。 想必是无人教他从善,才会一门心思陷入歧途。 黄瑶叹气,发丝垂落在耳畔。 少年谈及魔教时,俨然是副痛恨模样,双眸通红,字句像从唇齿间溢出。 既然这般厌恶,又怎可与魔教有关... 黄瑶抿唇,浅声道:“或许只因走错了路,再想回头已没有机会。这是旁人的错,你莫要牵扯自身。”扬唇,笑得像只猫咪,“不过幸好,你有好好长大。” 刻刀擦过手指,鲜血如落梅点缀在木雕。 暗红突兀,陆明生猛然松开手,任由物件落在桌案。刻痕歪斜,木偶露出诡异笑容。他怔怔看去,好似望见大火中染血的脸庞。 指尖蓦地掐向掌心,唯有疼痛能换回清醒。 “你怎么了?”黄瑶惊道,匆忙探身向前。 血从指尖落下,晕染成大片的红。耳畔响起哀嚎,烈火之下,梦魇竟化为现实。 撕扯,剑光,哭泣... 陆明生忽感觉周身燥热,视线逐渐辨不清晰。他额角生出汗水,眉头紧蹙,暗红瞳仁中似有痛楚。 烈火愈烧愈烈,恍惚中又看见李末。那人目光阴狠,死死朝他瞪来。 “啪”的声,手掌拍于案上。 陆明生咬紧牙关,伤口处血色溢出更多。 如此污秽之物,当真能令他作呕,更别提鲜血已沾染指尖。 他眸色一暗,掌中冒起灵火。 忽地有风吹来,火光顿时消散。 陆明生身体震颤,不由得垂眸看去。腕部被少女握住,肤如凝脂,凉若清霜。 黄瑶没有纠起,眉宇间满是担忧。 她鼓起腮帮冲伤口吹风,气息拂过指腹,好似羽毛撩拨心弦。 陆明生一怔,眼前血红退去。 黄瑶垂眸,长睫轻颤间难掩温柔。她好似察觉到对方视线,不觉仰头莞尔:“是不是好些,我这就回屋拿药。” 少年并未答话,眸色逐渐清明。 黄瑶只以为他怕疼,连忙再次吹气,眉眼弯弯地哄:“别怕,擦伤药很快就好,不会痛的。” 她放下对方的手,便欲转身离去,“你等我下,很快就来。” 云层变化,浅浅遮住阳光。 树影婆娑处,带来些许荫蔽。 黄瑶走出阴影,再往前就步入阳光。 陆明生看向她的背影,指尖却忽然冰冷。场景不断交织重合,终究拼凑成记忆模样。 少女毫不留情地大步朝前走,仿佛将要投入火光之中。 木柴焚烧声响起,一切再次变得模糊。 他猛然抬步,倾身随她而去。 黄瑶心有担忧,脚步自然飞快。她回忆药箱位置,便欲伸手推开房门。 指尖还未触碰门扉,身体却猛然撞入某人怀抱。 熟悉的冷香瞬间侵袭而上,脖颈能感触到对方呼吸,触及之处,异常滚烫。 她身体僵硬,甚至不敢回头:“你......” 陆明生不答,却将怀抱裹得更紧。 他将下颚抵在少女肩窝,唇齿磨合间,声音听不清晰:“别走,陪我一会。” 第23章 23 身体被炙热包裹,双腿动弹不得。 少年呼吸扑在脖颈,皮肤几乎能感受到热度攀爬,从肩膀往上到锁骨,最后浅浅落在脸畔。 冷香近在鼻尖,触及之处却异样的热。 黄瑶一怔,猛然退出怀抱。 她耳尖泛红,身体虽向后退去,却难掩神色关切:“陆明生?” 少年好似陷在梦魇之中,微微蹙眉,在辨别声音方向。他皮肤苍白如纸,汗水顺着湿发流下,眼神湿漉而迷茫,像误入林间的小兔。 分明是强大之人,怎会露出如此脆弱表情。 黄瑶凝神看去,险些要忘记呼吸。她抬起指尖,试探地安慰:“没事了...。” 陆明生不适应怀中空落,侧目几番才勉强看准方向。 他泛起酒窝,眸间隐约可辨笑意:“黄瑶?” 语调上扬,像是看见惊喜。 黄瑶心尖一颤,语气更为温柔:“我在的。只是你受伤,得去拿药。” 陆明生摇头,伸手拽她衣袖,抿嘴紧抿,却是无言。 伤口较深,鲜血顺着指尖留下,与白皙皮肤相映,显得尤其渗人。 他拧眉忍着疼痛,仍不肯放她离开。 黄瑶叹气,轻抚他肩膀。 平日有青袍遮掩,竟不想他身形如此削瘦,手掌稍稍用力,就能感受到骨骼。 黄瑶抬眸望向他眼睛,声线紧绷:“等一会,好吗?” 刻刀落满木屑,伤口若不及时处理,恐怕会生出炎症。她稳住神色,尽量让表情看起来严肃些。 话落,衣袖果真被松开。 陆明生眸色隐晦,直直看向她。 黄瑶松了口气,别开脸躲避视线。可对方目光如炬,好似能烧灼皮肤。 她告诉自己不要往回头,脚步却难以向前。 ‘砰’的一声,似有重物跌坐倒地。 她眸色凛然,匆忙转身看去。 陆明生单手撑在地面,挣扎着要站起身。湿发贴于脸畔,指尖在泥地留下挖痕。 青袍沾染灰尘,发丝散乱,很是狼狈。 他显然有些脱力,刚撑起又重重落下,仍勉强抬头,眸间映出少女身影。 黄瑶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赶忙伸手相扶,急切道:“都叫你等会,干嘛这么急。” 陆明生看向她,嘴唇轻颤:“对不起...” 声音几乎轻若喃语,依旧满怀愧疚。 黄瑶一怔,下意识地辩解道:“没有,是我语气太重。” 可话未说完,少年已阖眸睡去,他似乎忍耐痛苦,眉头仍未放松。 有翠鸟落在枝头,停歇片刻又振翅飞远。 屋内安静,陆明生躺在床畔,眉头紧锁,唇色苍白。 胡倩收回细针,在湿布上擦手:“受伤事小,主要魔气反噬。”抬眸,看向黄瑶,“幸好是叫我来,倘若还有旁人,肯定又得惹尽猜疑。” 黄瑶望向陆明生,担忧道:“他没操作过魔物,怎么突然反噬?” “这不好说。”胡倩眼神多有探究,“或因李末将魔气暗藏,在不经意间传递给他。但于青明山中,也没什么可藏匿之处。” 黄瑶不禁皱眉,仔细回想起来。 李末之前曾将木雕作为证物,势必进过陆明生房中。 如果要挑选一件器具... 她抿唇,连忙递上物件:“你可否从此物中辨得魔气?” 刻刀小巧,刀柄细木处缠有红绳。 这是黄瑶亲手所挂,她担心粽串无用,便特地寻来红绳。没想到筹备良多,仍叫李末小人钻进空子。 胡倩查询一番,颔首道:“嗯,与李末身上一般无二。”她接过刻刀,藏入灵火之中,“这玩意要收好,可为师弟争得清白。” 黄瑶:“那些弟子还怀疑陆明生吗?” 胡倩叹气:“李末身为杜雷首徒,本就颇有威望。说他失手杀人倒还可信,可投入魔教...等于在讲长老识人不清。” 不管如何,勾通魔教就是事实。 能因私仇动用魔气,这样的人本就不配作为长老首徒。 黄瑶懒得理会李末其人,只关心道:“魔气反噬该如何治疗,需要什么药,我现在就去取。” 胡倩摇头,低声解释:“魔教险恶在参悟人心,遭受反噬则会扩大恐惧。若想使伤者免于痛苦,必须将他带出梦魇。” 黄瑶匆匆上前:“那该怎么做?” “灵火相交。”胡倩看向她,“我与你说过,灵火堪比施术者魂魄,既能共同身体,亦可感知记忆。” 黄瑶倾听,眸中满是认真。 胡倩接着说:“你之前触碰过师弟灵火,与他共同更为容易。尝试进入,并将他带回。” 正说着,屋外传来喧嚣。 隐约听得几句,在争吵谁是魔教卧底。 胡倩眺目望了眼,皱眉站起身:“又来了。魔教尚未除尽,自家人却闹起内讧。”说罢向外走去,还不忘叮嘱道,“你以灵火替他疗伤,外面交给我。” 季南铭不在,自己得替他看好青明山。 有风吹来,树影晃动。 黄瑶平稳呼吸,伸手与陆明生相握。 他掌心冰凉,双眉紧锁,似深陷泥泞之中。长睫在眼睑留下阴影,随着动作轻轻颤抖。 黄瑶长舒一口气,不再去管外界吵闹。浅白灵火穿过指缝冒出,逐渐将两人交握之处笼罩。 陆明生像感受到什么,薄唇紧抿,似在压抑痛呼。 温暖无法忽视,骨节分明的手指轻颤,终于反握住对方。 黄瑶望向他的脸,眉头轻蹙,愈发用力唤出灵火。 红白光焰相互交织,好似缠龙搏斗一般。你争我抢,谁也不肯败下阵来。 鼻尖泛起汗水,小臂用力到颤抖。 几番抗争,暗红逐渐消退。 光焰晕染中,黄瑶终于感受到对方呼应。暗红火焰化为光点,如飞蝴般萦绕在指尖、 屋外吵闹声退去,耳畔传有哀嚎。 声音忽远忽近,周遭环境随之变化。好似有火光熏染发丝,鼻尖轻嗅能闻见呛人烟味。 黄瑶尝试挪动脚步,靴底似踩有粘稠。哭喊哀嚎并进,如洪雷般响彻林间。 待她再回过神来,已然身处异地。 树木被烈火烧得发红。鲜血几乎浸染河水。人们惨叫着奔走,却难以逃脱身后追逐。 火光间,似有人影站立。他手执长剑,身穿青色长袍,面色被黑烟遮挡,难以辨别神色。 青袍弟子怎会出现在陆明生梦魇之中。 难不成眼前灾祸竟是与青明山有关? 黄瑶心下愈加着急,眉头紧蹙,赶忙抬手张望着寻找。 入目大火连天,四处可见百姓逃窜。人们手捧家当,慌乱地从她身边走过。 蓦地一阵亮,似有剑光闪过。 逃亡者表情顿时僵住,鲜血喷溅,猛然跌倒在地。恐惧逐渐退出眸中,双眼一片死灰。 林中剑客已下杀手,青锋染红,正朝前走来。他在搜寻来者,眉宇间渐浮出杀气。 不行,得赶快找到陆明生。 只有将他带出梦魇,才能彻底解除魔气反噬。 黄瑶深吸了口气,躬身张望着找寻。 一路穿过树林,抬眸可见村落。墙面熏黑,难掩喷溅血色。 她心尖颤抖,不觉加快脚步。 “啪嗒”,物件滚落在地。 黄瑶忽地停住脚步,动作缓慢寻声而去。 火光闪过,墙角中隐约可见身影。有孩童抱膝而坐,小小身体蜷缩在角落,周边尽是尸体。 白皙的皮肤满是血污,安静地好像已经死去。睫毛长而浓密,浅浅遮挡住暗红瞳仁。 黄瑶双眸颤抖,几乎不敢猜测。 她本想走向对方,双腿却丧失气力,只能扶墙。缓慢走入巷口。 不知尸首陈放几日,苍蝇嗡叫着飞起,腥臭味猛然扑鼻而来。 倘若这真是陆明生梦魇,那他到底遭遇过怎样的地狱。 孩童似乎听见脚步,指尖明显一颤。 黄瑶蹲下身,压抑住喉间苦涩,柔声道:“...陆明生。” 他将膝盖抱得更紧了些,双脚挪动向后退去。 黄瑶吸吸鼻子,眼眶却开始泛红,她伸手想安抚对方。 未等指尖沾到衣襟,陆明生却猛然抬头,眼神空洞,脸颊处沾染猩红。 他转眸看向黄瑶,启唇未能发出声音,尝试几次,才勉强吐出一句:“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他许久未说话,声线喑哑而破碎。 明明还是孩子,为何偏要承受这些。 黄瑶扬唇扯出笑,泪水将要留下。她匆忙别脸,却难掩唇间哽咽:“不,我来带你回家。” 回家... 陆明生转眸,目光垂向地面。 那对夫妇歪斜倒下,伤口血液早已凝固,眼睛却仍死死瞪大。眸间残留恨意,好似要将他拖入地狱。 至亲之人都想要他性命,又哪里还有家... 顶梁烧断,木屋轰然倒塌。 黄瑶深吸了口气,这才觉得呼吸舒畅些。 少年不知在想些什么,指甲却将手臂掐出血痕。 此处火势愈大,黑烟蹿高升天。她必须赶在青袍剑客之前,带陆明生离开。 黄瑶蹲下身,张开双臂将少年拥入怀中。 接着,胸口忽觉巨痛。 匕首刺出,青袍顿现红晕。 黄瑶身体一颤,却并未松开怀抱。 陆明生抬眸看向去,刀刃却没再向前。他嘴唇轻颤,眼神中渐露迷茫:“为,什么,不躲开?” 第24章 24 白火摇曳一阵,险些要被红光吞噬。 黄瑶蹙眉,愈加用力稳住心神。指尖紧贴与少年掌心,逐渐将暖意渡给他。 半晌,赤红终于平稳,乖顺地拂过肌肤。 梦魇中,疼痛依旧明显。 黄瑶咬牙撑出笑容,安抚道:“这里不安全,我们赶紧离开罢。” 陆明生难掩眸间疑惑,未有半分动作。 暗红瞳仁映出少女容颜,是杏眼朱唇,背靠烟雾,更显眉宇间温柔。 血色晕染,如花朵点缀草坪。 额间碎发遮住视线,他想去触碰对方伤口,却忽地眸色一颤。 指尖落在空中,掌心被她握住。 肌肤相触间,一阵战栗。 陆明生浑身僵硬,不觉松开手指。“啪”的声,匕首跌落在地。 黄瑶抬手抚向他发顶,轻声道:“别害怕,有我在.....” 少女嗓音温柔,恰如微风吹来霜雪。 燥热随之消退,村落火光渐熄。背后恨意好似散去,周遭只剩下温柔目光。 陆明生看向黄瑶,像在观察极为陌生的物品。目光坦荡,毫无遮掩其间探究。 “自己能走吗?”少女开口。 他一怔,匆忙别开视线,点了点头。 不知那青袍剑客到底为何,偏要将这村落霍霍成这般模样。 是尸横遍野,大火漫天,简直称得上人间地狱。 黄瑶握紧陆明生的手,紧张地四处张望。林间树木茂密,不便探查剑客行踪。 正往前走,脚腕却忽然被攥住,触感冰冷而粘腻,像从深渊探出的巨爪。 她挣脱几次未果,只得低头看去,瞳孔放大,下意识地伸手挡住孩童眼睛。 画面被挡住,鼻尖能嗅到草木清香。 陆明生睫毛轻颤,几乎可以分辨少女掌重纹路。 手掌柔软白皙,覆有淡淡层茧,不算宽厚,却偏巧能挡住血红。 他紧盯着,似要将掌面刻入脑中。 睫毛柔软拂过皮肤,感受到细微的痒。 脚腕处是只断手,指节干瘦,甲面泛黄,掌心攥出血气。 黄瑶尝试挣脱,不料它还有力气,五指内收,在脚踝处留下乌青。 恶心... 这到底是什么邪术。 她双眉蹙尽勉强压下惊呼,念起术诀,强忍着将它踢开。 断手反抗不得,动弹几下终于回归安静。 好了好了,没事的... 黄瑶阖眸缓神,嘟囔着安慰自己,尽力去做心理斗争。 她正要抬步往前走,掌心忽然空落,是陆明生松开了手。 黄瑶:“怎么了?” 陆明生冷眸:“杀死我,这些自会消失。” 声音低沉,带有肃杀之气。他生得张娃娃脸,却像是少年老臣。 陆明生观察起对方反应,手指再次攥起小刀。 倘若少女出手,他必不再心软。就像做过很多次那样,用尖锐划开她咽喉。 正想着,见黄瑶转身走来。 他呼吸滞住,掌心莫名生出汗水,手臂扬起,迟迟没能动作。 犹豫之时,脑袋却挨了记敲。 今日遇见太多怪事,近乎无法思考。陆明生表情迷茫,不忘将刀具收回袖中。 黄瑶抱起手,撇嘴道:“小小年纪,都在想些什么。” - 梦魇中随处可见火海,入目满是荒芜。 黄瑶拉着陆明生向前走,一路往北,或许能找到出路。 陆明生脚步极轻,只有指尖冰凉证明着存在。他好似习惯于眼前炼狱,睫毛轻颤并未有任何反应。 长路漫漫,热浪席卷大地。 草叶被焚烧得卷起,脚踩在地面有些发烫。 气氛安静如蛛网一般,细密地裹束身体。感触变得迟缓,脚步略显焦躁。 黄瑶想了想,随口说道:“此处依山旁水,定是美好风光。若能种花养鸟,日子过得肯定舒坦。” 陆明生脚步一顿,没有回答。 她想起摆在木雕小猫,不觉将手攥得更近些,回眸莞尔:“你呢,可有想做的事?” 孩童不答,掌心泛起汗意。 黄瑶回忆青明山时光,语气更为温柔:“比如做做木雕,或者看看话本。” 陆明生启唇,冷声道:“报仇。” 黄瑶颔首:“那之后呢?” 陆明生停下脚步,抬眸向她看去,目光多有探究。 黄瑶一怔:“走呀,干嘛停下。” 陆明生眯眼,神色多有狠戾:“你,是谁。” 如此血腥之地,无人不想逃脱。可少女却笑弯眉眼,温柔得很是突兀。 他眸色暗红,难掩其间杀意,如此猩红双眼,不应出现在孩童脸庞。 黑色裂纹顺脖颈攀上,枯枝般刻在脸颊,痕迹内陷,皮肤好似龟裂开来。 这副怪异模样,正与李末状态无异。 咔嚓,咔嚓。 恍惚间,好似又听见木料磨合的声响。 黄瑶抬眸看去,却不觉得恐惧。 陆明生神色阴寒而冷漠,浑身笼罩在黑雾中,唯有那双眼睛仍带有细微亮光。 像摇曳烛火,渴望挣脱黑暗。 胸口血痕散去,似是有人替她疗伤。 气息温润,携带浅淡冷香。正如那日在竹林时,替她遮挡阳光的贴心。 黄瑶忽而扬起唇角,莞尔道:“是带你回家的人。” 陆明生显然不信,周身魔气更深。 他缓步上前,双目红如滴血,一时间场景开始剧烈颤动。 树木轰然倒下,地面泛出裂缝。 乌云腾空,只只黑手从地缝中探出,争相着朝前而去。 黄瑶赶忙站稳脚步,试图用灵火安抚对方。 炽焰却猛然窜起,疯狂压制而来,灼烧之中,根本无法控制。 周遭一片哀嚎,青袍剑客背手前来。他手提长剑,径直指向陆明生:“生而入魔,该杀。” 似乎感受到强敌来袭,变化竟为之一顿。 黄瑶还未站稳脚步,匆匆将陆明生挡在身后。她以灵火幻化武器,斥声道:“村中百姓无辜,你为何要这般做?” 青袍剑客未答,三尺青锋扬起,正欲狠厉斩下。 剑锋极快,带来股极淡血腥。 逃亡者惨象还历历在目,黄瑶却仍咬紧牙关抬手做挡。 “啪”,有响指传来。 剑锋离她仅剩一寸,却突然随声停下。风拂起来者长袍,露出浅褐木料。 青袍剑客悬在半空,目光直愣,动作僵硬,俨然是傀儡模样。 不只是他,万物同样静止。 火星弥漫在空,枯叶燃烧散落灰烬。黑手攀升的动作停下,指甲尖锐好似划破喉咙。 怎么回事? 难道是受魔气侵染影响。 黄瑶眸子一怔,掌心灵火随之散去。她张望去找寻熟悉身影,视线内偏偏只剩下荒芜。 “陆明生!”她喊。 声音回荡在林间,没有半分回应。周遭无比寂静,仿佛能听见呼吸起伏。 “倘若没能将师弟带出梦魇,他将饱受魔气反噬之苦。” “最终术法消散,惶惶而亡。” 胡倩叮嘱如惊雷一般,猛然唤回理智。汗水顺着脖颈流下,洗去沾染烟灰。 黄瑶掐向掌心,缓慢挪动脚步。 必须得找到陆明生,得安全将他带回去。 她这般想,尽力去忽视傀儡视线,口中唤起术诀,尝试用灵火探寻踪迹。 前进,环绕,折返... 白光穿梭在梦魇中每个角落,却怎么也无法找到少年身影。 她心中愈加着急,只恨自己不能再强劲些。 恰时,似有脚步声前来。 黄瑶侧耳辨别,心却越跳越快,掌心汗水湿热,她佯装镇定去呼喊:“陆明生,是你吗?” 没有回应,脚步随之停下。 她皱紧眉头,又将声音提高了些:“此处魔气缠绕,你得跟我离开。” 话落,传来阵叹气:“师姐...” 黄瑶心中欢喜,赶忙转头看去。 陆明生已然恢复少年模样,却身穿墨色长袍背手而立。 袍尾缝有金边,红线刺绣而上勾勒成大彼岸花。花瓣颜色艳丽,团簇其上好似烈火燃烧。 他眸间傲然极为陌生,像高位者在俯瞰众生,却是垂眸轻笑,叹道:“为何不肯避开...” 不知在问刺入胸口的匕首,还是青袍傀儡迎面刺来的剑。 可无论何种情况,黄瑶都守在他身边。 哪怕受到伤害,或会危及性命。 陆明生脚尖点上枯叶,身形极快落在黄瑶身边。 他指尖停顿片刻,仍轻抚向少女脸颊,拇指滑过眼下,为她擦拭去泪水。 黄瑶屏住呼吸,怔怔地看着他覆掌而来。 眼睑敏感,灼热之下,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指尖纹路,是略显粗糙却带有异样温柔。 她好像与傀儡剑客一样静止,嘴唇轻颤仍在相劝:“你若再被魔气侵蚀,身体会承受不住。” 灵火与灵火交织,似在分享彼此呼吸。 从足尖到眉眼,每往上一寸都更深地能感受到炽热。 黄瑶抬头望进他眸中,轻声安慰道:“事情已经过去,你随我走罢。” 声线颤抖,仿佛是害怕被他拒接。 陆明生颔首,浅答声好,却凝眸看向对方,脚步并未移动。 霎时间,傀儡剑客顿然消散。 周遭环境淡化,仿佛有人在推她离去。 哀嚎顿歇,耳畔传来鸟鸣。 待赶走找事弟子,胡倩已口干舌燥。 她抹去汗水,三步并做两步地赶回房中。 房门大开,屋内并无黄瑶身影。小案处盛满茶水,许是她特意留下。 胡倩没见着人,只得朝床畔走去。 她放轻声音,倾身探眸去瞧。 陆明生仍阖眸入睡,面色苍白,唇角却携起笑意。 似乎,是做了一场好梦。 ------ 作者有话要说: 暗戳戳地放个预收 ----- 【日更中】 《捡到暴躁魔君后我们HE了》 小锦鲤裴瑜凭借好运加成,在危难之际获得天将相助。 她想过很多方法报答,不料捡到恩人仇敌。 初次见面,月光如洗。 男子湿发沾染衣襟 ,斜眸道:“区区小妖,敢靠近我?” 裴瑜伸手相助,还不忘提醒:“待人和善,是良好美德。” 洗尘节,整理恩人肖像。 男子又嗤鼻:“上神又怎样,谁没当过?” 裴瑜满心关切:“...天还没亮,再睡会吧。” 某日,风淡云轻。 男子蹙眉:“为何句句不离上神?” 裴瑜掰着手指说原因:“他模样好,武功高,最重要是恩人。”眸色璀璨,念叨不停。 男子低叹:“傻瓜,分明是我救了你...” ——— 魔君宸扬以暴躁著称,向来不喜弱者。 直到有一天... 他从南陵池归来,身边多位锦鲤小妖。 修为浅薄,还喜欢念叨,一路说个不停。 魔君下颚紧绷,许久无言。 侍从大惊:“完蛋,君主又要发怒!” 宸扬却勾唇:“说累了,再吃块糖糕。” ——— 宸扬尚为天将,在人间平定魔族入侵。 厮杀炸裂,入目皆为火海。 他垂眸,却看见一尾鱼挣扎着想跃入池水。 通体金黄,是灰白中仅有颜色。 宸扬观察许久,弯腰将其送入水中。 正巧这时,有天兵呼喊。 他匆忙离开,没能看见那双留恋万分的眼眸。 ——— 食用指南: 1.叨唠小锦鲤x暴躁魔君,1v1,he 2.每日12:00更新,入v双更 3.#一念善意,成为救赎 ———— 【预收】 《重生后我成了仙君的白月光》 小锦鲤裴瑜凭借好运加成,在危难之际获得天将相助。 她想过很多方法报答,不料捡到恩人仇敌。 初次见面,月光如洗。 男子湿发沾染衣襟 ,斜眸道:“区区小妖,敢靠近我?” 裴瑜伸手相助,还不忘提醒:“待人和善,是良好美德。” 洗尘节,整理恩人肖像。 男子又嗤鼻:“上神又怎样,谁没当过?” 裴瑜满心关切:“...天还没亮,再睡会吧。” 某日,风淡云轻。 男子蹙眉:“为何句句不离上神?” 裴瑜掰着手指说原因:“他模样好,武功高,最重要是恩人。”眸色璀璨,念叨不停。 男子低叹:“傻瓜,分明是我救了你...” ——— 魔君宸扬以暴躁著称,向来不喜弱者。 直到有一天... 他从南陵池归来,身边多位锦鲤小妖。 修为浅薄,还喜欢念叨,一路说个不停。 魔君下颚紧绷,许久无言。 侍从大惊:“完蛋,君主又要发怒!” 宸扬却勾唇:“说累了,再吃块糖糕。” ——— 食用指南: 1.叨唠小锦鲤x暴躁魔君,1v1,he 2.每日12:00更新,入v双更 3.#一念善意,成为救赎 ——— 接档预收:《重生后我成为仙君的白月光》 【文案】 宋夏本是颗将死桃树,却被镇守神木的仙君谢止所救。 她苦心修炼出人形,讲人间趣事,绘山河美景,将所有美好都交到谢止面前。 五年后,神木将倾,妖魔横行。 宋夏为护仙界安宁修为大损,在虚弱之际,被谢止斩于剑下。 她不可置信地回头,却只看见阴狠眼眸。 再次醒来时,宋夏发现自己重生为凡间女子,不仅出身富贵,还定下婚约。 桃花树下,有人撑伞而立。 男子伸出手去:“佳期以至,我来接娘子回家。” 宋夏看着熟悉的面容,却问:“你...是谁?” - 谢止镇守神木三百余年,最不该动凡心。 他却受蚀骨之苦剥离仙丹,将七情六欲化为人间大梦。 哪怕她还怨恨,哪怕她不记得。 - 观看指南: 1.桃花精x白鹤仙君,1v1,he。 2.男主没杀女主,后面会解释。 3.每日12:00准时更新,入V双更 第25章 25 胡倩在庭院处看见黄瑶,她正托腮发呆。 有风吹过,婆娑树影点缀脸畔,像穿梭于梦境的精灵。 少女发丝细软,浅垂于肩头,在阳光照射下好似覆有层金纱。她垂眸无言,白皙指尖轻点,像是在沉思些什么。 胡倩走上前:“师弟没事了?” 黄瑶抿唇叹气:“或许罢。” 胡倩紧挨她坐下,扬眉叮嘱了句:“这可是关乎性命,你总得有点准。” 黄瑶用手指阻拦蚂蚁去路,微微抿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梦魇所见太过震撼,即使脱身而出,仍能嗅见血腥。 气味如缕,像细线般束缚心头。她指尖动作顿住,并未抬起头来:“青明山可有弟子名录?” 胡倩想了想:“应当是有,都收在季前辈那里。” “那陆明生...”黄瑶话语顿住,眼前再次浮现出孩童苍白的脸。 暗红瞳仁中没有任何恐惧,空洞地像潭死水。 周围躺有尸体,脸上沾满血污。 他却像毫无感觉一般,抱膝呆坐在角落,苍白小脸仰起,嘴唇轻颤道:“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指尖挪移,猛然碾过蚂蚁。 黄瑶呼吸一滞,匆忙起身向外走。 胡倩奇道:“你去哪?” 她头也没回,脚步迈得愈加快:“回屋睡觉,补个眠。” 话落,人已经走出去好些。 胡倩瞧向她背影,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隔日,陆明生还未醒来。 他阖眸沉睡,长睫在留下阴影,脸色较之前好看了些。 胡倩把脉,逐渐松开眉头:“反噬已除,再想养个几日便好。” 黄瑶翻话本的手一顿,闻言只是轻嗯了声。 胡倩揉揉脖颈,耸肩感慨了句:“季前辈怎么还不回来,青明山都要乱套了。” 至从李末被关禁地,每日都有风波。 门派弟子中有魔教眼线,无疑如巨石砸向水底。陆明生被反噬陷入昏睡,刻刀残有李末所布魔气,青袍弟子纵使再有怀疑,也无从出手试探。 猜疑无从宣泄,大都落在另外两人身上。 胡倩安抚完山下百姓,又得回来解释事宜。整个人连轴转,身形都消瘦几分。 相比之下,黄瑶倒显得轻松。 无论旁人如何指点,他总当做听不见,白天守在陆明生房中,傍晚便回去休息。 一切如常,只是鲜少展露笑容。 庭院中汇聚些人,大都来等胡倩一同下山。 他们唯恐沾染魔气,神色多有避讳。 临近正午,阳光之下温度升高。他们纷纷以袖擦汗,却不敢声去催促。 胡倩向外瞄了眼,小口抿起水喝。 她咂嘴,忍不住吐槽了句:“你说我要偏不出去,那些人会等到几时?” 黄瑶翻看话本,随口道:“谁管他们的事,反正不会进来。” 胡倩点头,放下茶杯:“我得走了,山下几位难缠得很。”说完,又转而叮嘱,“你遇上事别怕,等我回来解决。” 她磨搓页脚,半晌才说:“注意安全。” 胡倩走向庭院,又是一番客套。 青袍弟子跟随其后,皆往山下走去。 黄瑶放下书,话本摊开仍是刚开始的那页。 她转眸向陆明生,起身为对方掩好被角。 暮光侵染地面,赤红不断朝前蔓延。 泥土总莫名带有种粘湿感,仿佛被血浸透一般。她眸色恍惚,猛然摇头回神,深吸了口气,才大步朝前迈去。 还没走入宿舍,就听见争吵。 “哗啦”一声响,似有物品被摔出房间。 黄瑶看去,觉得有些眼熟。她放在床头的小盒被摔开,东西四处散落。 “多半沾有魔气,全部给扔出去。” “照我说床铺都得更换,说不准她摸东摸西。” 声音尖锐刺耳,或是想尽办法讽刺。 真无聊... 黄瑶抿唇,弯腰将物件放回盒内。 窗花,种子... 她左右查看,却忽然发觉少了样东西。 周围几位还在说,眉宇间难掩嘲笑。嘀咕声连连,像苍蝇萦绕在耳畔。 黄瑶站直身体,抬头看向前方,眸光平淡,声音听不出悲喜:“我东西呢。” 她逆光而站,暮霭晕染脸侧,下颚紧绷,朱唇轻抿,莫名叫人胆寒。 弟子一怔:“在外头啊,你不会自己去找?”梗着脖子坚持,显然没料到她会有这般反应。 话落,责怪四起。 恨不得将所有过错,都推到她身上。 黄瑶凝神,掌心上涌灵火,光焰强盛,几乎堪比漫天暮光。 周遭顿时讶然,场面变得极为安静。 灵火似游龙探寻人群,白光拖尾穿梭,星点紧随其后。 不是说她资历平平,怎会能使出这般术法。 难道是以身犯戒,化用魔气不成? 弟子面露惊恐,纷纷侧身避开。 一番搜寻,火焰最终停在那人袖口。对方脸色微变,默默向后退去。 黄瑶伸手,冷眸道:“给我。” 声线不同往常软糯,似带有无尽寒意。 那人眼神闪避,依旧嗤笑道:“莫不是脑袋坏掉,谁会要你东西。” 黄瑶不答,指尖微转间,灵火朝她腕部袭去。 好似尖针刺入骨间,那人惊叫地后退,木雕掉落袖口。 她却猛然踢开,高声辩解:“谁把它放我这,可真是晦气。” 小猫滚落于脚边,木脸侧向外,露出憨厚容颜。 黄瑶弯腰捡过,指尖拂去其上尘土。木雕略有破损,隐约能看见指甲划痕。 偷便偷了,怎么也不晓得珍惜。 她想起少年雕刻时的专注,胸口滞气,不由得默念起术诀。 弟子眼神多有得意,抱手挑眉道:“受委屈啦,快找你那魔物师弟哭诉去。” 周围人听着,言语中甚是讥讽。 话落,她忽感尖锐疼痛,似细丝紧束于小臂,垂眸看去,却见对方灵火。 “放开!”弟子尖叫,声音像是掐嗓母鸡,“你竟敢伤害师姐?!” 灵火却越缠越深,好似要刻进皮肉。 黄瑶起身看她,冷声道:“道歉。” 那人因疼痛而后缩:“疯子,赶紧放开...”裹束猛然收缩,声音越说越低。 黄瑶伸出手,木猫正躺在掌心:“向它,道歉。” 哈,真是笑话。 黄瑶身为下阶弟子,进青明山本就不易。更何况门派规定,不得伤害同门弟子,否则会受到严厉惩罚。 弟子嗤鼻,只得瞪眼望去,坐等她知错求饶。 谁料术法非但没有解除,反而愈加强劲,手臂勾勒之处,早已充血发紫。 额角流下冷汗,身体几乎疼到战栗,弟子抬眸,勉强开口:“你违反规定,就不怕被逐出山门?” 规定? 黄瑶垂眸看木雕小猫,面色愈加低沉。 自己睁眼便来到青明山,从未有过任何选择。她向来不喜争锋,只求混个安稳则好。 但陆明生不一样,他天资聪颖,修为术法高超,从未做过有损门派之事。 怎能仅凭随意猜测,就在此处胡乱地说。 至从离开陆明生梦魇,无力感一直笼在心头。孩童眼神空洞,像利箭刺入心间。 自己无法替他驱除噩梦,总得保护好对方雕刻之物。 黄瑶侧目看去,声音愈冷:“你们的规定与我有何关系?” 她抿唇,指尖灵火忽地窜起,“道歉,否则就废掉你这条胳膊。” 压迫强大直面袭来,好似寒冰侵入骨间。 冷汗浸湿衣襟,手臂痛得要断掉,双腿几乎撑不住力道。 仿佛有一刻,竟真会危机来临。 弟子吞咽吐沫,不甘道:“...对不起。”声音低微,如同喃语。 话落,没有回应。 细线然在收拢,几乎将要陷入肉里。黄瑶眼神冰冷而陌生,神情中似有不满。 那人疼得站不住,只得再次大喊:“对不起,我不该拿你东西!”喘息,又唇间挤出字节,“...这样,总行了吧。” 院中异常寂静,并无弟子上前搀扶。 黄瑶转身,仍可感受到对方视线。她脚踩暮光,弯腰收好行囊。 所存之物不多,唯有掌中木雕格外珍贵。这是她收到第一份礼物,是陆明生亲手赠予她的。 小臂疼痛未减,黄瑶却不再看她。 那人勉强上前半步,咬牙道:“还不将灵火收回...” 黄瑶动作顿住并未回过身。 此处乌烟瘴气,实在呆得烦闷。不如到处清净地方,安心睡个好觉。 她背起行囊,走得洒脱,像剑客要游历江湖。 日暮渐沉,将少女背影拖长。 待她彻底消失与实现,小臂处疼痛才逐渐缓解。 弟子身形低垂,匆忙撩开衣袖去看。皮肤留下深红伤疤,像罪证刺青一般。 晚风有些凉,吹得细草拂动。 黄瑶抱膝坐在山洞边,仰头去望空中明月。 月光温柔,好似某人眉眼。 她歪头靠在石板,额角感受到寒意,轻声道:“系统。” 半晌,电流声响起。 [系统:宿主,有什么事。] 机械而冰冷,丝毫不能获得慰藉。 黄瑶回到洞中,挥手点起篝火。她将石板收拾干净,才铺好床垫躺下。 洞口坐落于山间,四周皆是草木,位置较为偏僻。 但仰起头,能萤火虫飞舞,耳畔而传来虫鸣,清风好不温柔。 她从怀中掏出木雕小猫,五指收拢,将其紧握于掌心。 系统等待片刻,才消散而去。 篝火摇曳间,星空灿烂。 ------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宿主既然无聊,要不要来个任务? 第26章 26 阳光躲藏在云层,天气不再闷热。 黄瑶张开双臂打哈欠,青草香顿时涌入鼻尖。 此处风光不错,正是休养的好去处。没有人来,也不用担心系统任务。 她抿唇思考,决定装扮自家“小屋”。此处入目皆为草绿,如果能再添些花朵,肯定更加好看。 黄瑶歪头想想,凝神唤出灵火。 不得不说,这术法真好用。除却幻化万物,还可用作搜寻,简直称得上入门之良选。 白光从草中穿梭,一路往南边而去。恰巧路过小溪,指尖顿时感到凉意。 不知过去多久,隐约能嗅见花香。她专心去感受,果真在朦胧中看见花丛。杜鹃开在七月,绯红随风晃动。 她心中欢喜,正想记下位置,肩膀却被人触碰。 花海消失,鼻尖重回清冷。 黄瑶微微蹙眉,侧目就看见胡倩的脸。 她许是奔跑而来,额间落有汗水,急促地喘息,声音略显破碎:“你怎么在这儿?” 黄瑶转眸,随口道:“山间凉快,来吹吹风。” 话落,手腕就被握住。 胡倩拉她向前走,匆匆说:“你还有这闲情,赶紧同我回去。”拖拽几次未果,又扬眉解释,“陆明生醒来,你不想回去看看?” 黄瑶指尖一颤,清风拂起发丝。 她抿唇,脚步微动半分:“师弟...还好吗?”声音低沉,像在与自己说。 胡倩记得喉头冒火,语气更为急促:“走罢小祖宗,人家在等你呢。” 黄瑶眸色恍然,脚步不自觉随她而去。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踏上云端。 一路无话,远处传来修炼声。 胡倩侧眸看她,迟疑片刻,又转过头去望风景。 “已经第五次了。”黄瑶叹气,“你想问什么就说罢。” 青明山人多眼杂,她被赶出宿舍之事定会落人口舌。 忤逆前辈,毫无教养,她都猜到不会有什么好话。大不了就被赶下山,但谁还能缺条活路不成? 她倒没有过多纠结,只是被看得难受。 胡倩轻搓鼻尖,略带遮掩性咳:“想不到你还挺厉害。” 黄瑶一怔:“什么?” 胡倩:“我没在宿舍找到你,询问之下,才知道昨日之事。”笑笑,搭上少女肩膀,“她们眼神躲闪,都不敢提你名字。小师妹可不得了,这次算立下威风。” 黄瑶觉得眼热,微微侧目,嘟囔道:“谁叫她们乱说,惩罚都算小的。” 胡倩点点头,摊手笑道:“我也这么想,所以就稍微开个玩笑。” 黄瑶:“什么?” “我说她身染魔气,若不积善行德,必将走火入魔。”胡倩眨眼笑,得意道,“怎么样,你胡师姐厉害吧。” 黄瑶按捺住唇角弧度,抿唇说:“如此明显话术,骗不了人罢。” 胡倩摇了摇手指,眯眼昂起下巴:“不啊,各个信以为真。你是没瞧见那场面,哭爹喊娘地十分闹热。” 话落片刻,才传来笑声。 黄瑶眼角泛出泪花,声线颤抖地问:“当真?” 胡倩双脚并拢,身体站得更直:“我,胡倩,从不说假话。”声音铿锵有力,莫名有些滑稽。 虽只是件寻常事,她却像听见天大趣闻,身体逐渐蹲下,笑得更加厉害。 胡倩垂眸,眼神中流出些许欣慰。 至从陆明生陷入昏迷,黄瑶便不常笑。整日耷拉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今她眉眼弯弯,眉宇间浸满欢愉,好似重新拥有生机。 少女仰脸笑,面颊逐渐攀升红晕。她却毫不知晓自己美丽,睫毛轻颤,像蝴蝶落上枝头。 半晌,才缓过神。 黄瑶手扶胸口,眸中带有湿意:“若没有她们,生活算少些乐趣。” 胡倩耸耸肩:“对嘛,人傻欢乐多。” 风吹云散,阳光洒下地面。 黄瑶庆幸带上伞,忙举手撑开,转而道:“太阳大,进来遮会。” 胡倩钻进阴影:“你都会以灵火幻物,为何还将伞出门,拿在手里多不方便。” 光晕浸染,淡黄小花格外温柔。 她一开始术法不精,阴雨天总难出门。陆明生便做把伞赠她,当做是雏菊谢礼。 后来用得习惯,便再也舍弃不掉,好似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黄瑶用掌心温暖木柄,思考着回答:“可能因为握在手里,才更有安全感罢。” 院中很安静,能见鸟儿啼鸣。 胡倩走近玄光,停下脚步:“我在外面等着。”看对方迟疑,又催促了句,“快进去,门神只要一位就好。” 黄瑶点头,手心不觉泛出汗水。 她看向眼前木门,却感觉脚步异常沉重。 阳光愈烈,夏蝉叫得无休。 声音高而细密,几乎像针孔刺耳中。 指尖抬起又放下,黄瑶暗自咬牙,终于深吸了口气抵上门扉。 “吱—” 心尖一颤。 她尽量让稳住呼吸,缓步朝内走去。 陆明生正靠坐在床头,光线洒过侧脸,鸦羽般的睫毛在脸颊上留下浅淡晕影。 他没有说话,只静静看向玄关,目光平静如水未起波澜。 心跳得愈加快,呼吸随之变得急促。 黄瑶蹭去掌心汗水,抿唇,想撑起出个完美笑颜。可嘴唇扬起多次,仍略显遗憾地垂落。 她回眸于陆明生,忽然记起那个拥抱。 腊梅冷香席卷而来,气息异常炙热。手掌覆盖在腰间,每寸身体都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温柔却强势,不容反抗地攀升,从腰间蔓延至脸颊,最后猛然冲入脑中。 树上歇鸟啼鸣,叫声清脆。 黄瑶一颤,终于从梦中醒来。她张张嘴想去关切,开口却只是一句:“今日是个好天。” 陆明生表情短暂停滞,继而扬唇笑答:“嗯。” 颊畔可见酒窝,白皙脸庞瞬间温柔,仿佛暖阳融化冰雪。 他瞳色暗红,眸中映出黄瑶身影,专注得像只容得下她一人。 笑容缓解气氛,空气都变得轻松许多。 黄瑶抿唇笑,指尖却攥紧衣袖:“好些了吗?” 陆明生仍看向她,轻轻点头:“嗯。” “那日...”衣服被皱起,黄瑶沉默片刻,才道,“我没有凶你的意思。” 陆明生昏倒前的最后一句话,说得是“对不起”。 她不知道对方对方为何而道歉,便下意识地将问题归咎于自己。 这几日虽过得清闲,可总不安心。 少女长睫低垂,足尖磨搓地面。 她似乎有些紧张,避开对方眼神,撑出个笑容:“事情已经过去,是我不应该再提。” 话音刚落,就听见轻嗯了声。 黄瑶莞尔,声线微微紧绷:“刻刀沾有魔气,你因此而反噬。最近不太平,各处都在搜寻魔教眼线。”抬眸看向对方,叮嘱了句,“你好生休养,莫要随便出门。” 青袍弟子行为疯狂,已沦落到相互猜疑的地步。试探与排挤并行,整个门派烦扰甚多。 额间碎发落下,浅浅遮挡眉眼。 陆明生答了句“好”,眸色隐晦不明,“他们可有来找你麻烦?” 黄瑶唇角僵住,继而扬得更高。 她双眸眯起,像只微笑猫咪,摇手回应:“没有,我厉害着呢。” 陆明生凝眸看她,似是发出叹息。 他微微敛眉,轻声道:“黄瑶,过来。” 简单两字,却叫他念出别样感觉。 像手掌轻敲鼓面,声音醇厚而温柔。 黄瑶眸间隐现窃喜,心里却道:这人怎么不叫师姐。 想罢,她掩唇轻咳两声,抬步朝前去:“怎么了,我真的没事。” 陆明生无言,轻取了些药膏,涂抹在少女脸畔。 皮肤白皙,被蚊虫叮咬的红肿更加明显。 浅绿覆在患处,随着指尖晕染开来。房间中,弥漫清凉气味。 药膏冰凉愈显得指尖温热,揉搓在皮肤,好似埋下火种。 冷热交替之中,感官逐渐被放大。薄茧轻抚而过,脑中轰然作响。 黄瑶下意识地躲开,手腕却对方攥住。 陆明生看似削瘦,力气却很大。她无法挣脱,只得勉强笑道:“难怪这么痒,原来是被蚊子咬的。” 少年没有回答,眼神专注,好似在对待最珍贵的木雕。 鸟儿不知何时飞走,房间内极为安静。 黄瑶不敢动,只用眼角偷瞄对方,视线触及便收回,反反复复未感厌烦。 陆明生像并未察觉到她动作,长睫轻颤掩过瞳色,仍在专心抹药。 时间仿佛凝固在此刻,连呼吸都变得缓慢。 黄瑶愈加胆大起来,身体侧倾,用视线去描摹容颜。顺着脖颈滑过喉结,轻拂向削瘦下巴,却在朱唇稍作停留。 陆明生唇瓣浅薄,上唇噙有唇珠,嘴角紧绷像是不常微笑。 她不经回想起梦魇中的大火,抬眸时却正对上一双暗红瞳仁。 眸色微怔,继而闪过笑意。 陆明生垂下手,眼神几分玩味,却并未开口说话。 黄瑶只觉得耳尖滚烫,匆匆开口解释:“那个,那个我不是。”支吾着,张望地伸手指去,“药渍,你唇角上有。” 话说得颠三倒四,她还不忘默默补充了句,“真的。” 话落,陆明生扬手,从唇角拭过唇瓣。 指节削瘦而白皙,抵在红唇间莫名妖异。他抬眸,眼神却是无辜:“现在呢,还有吗?” ------ 作者有话要说: 黄瑶:祝大家端午安康!(转头)到你啦。 陆明生:嗯,安康。 ———— 【预收文案 专栏可戳 啵啵啵啵】 《捡到暴躁魔君我们后HE了》 小锦鲤裴瑜凭借好运加成,在危难之际获得天将相助。 她想过很多方法报答,不料捡到恩人仇敌。 初次见面,月光如洗。 男子湿发沾染衣襟 ,斜眸道:“区区小妖,敢靠近我?” 裴瑜伸手相助,还不忘提醒:“待人和善,是良好美德。” 洗尘节,整理恩人神像。 男子又嗤鼻:“上神又怎样,谁没当过?” 裴瑜满心关切:“...天还没亮,再睡会吧。” 某日,风淡云轻。 男子蹙眉:“为何句句不离上神?” 裴瑜掰着手指说原因:“他模样好,武功高,最重要是恩人。”眸色璀璨,念叨不停。 男子却苦笑低叹:“傻瓜,分明是我救了你...” ——— 魔君宸扬以暴躁著称,向来不喜弱者。 直到有一天... 他从南陵池归来,身边多位锦鲤小妖。 修为浅薄,还喜欢念叨,一路说个不停。 魔君下颚紧绷,许久无言。 侍从大惊:“完蛋,君主又要发怒!” 宸扬却勾唇:“说累了,再吃块糖糕。” ——— 宸扬尚为天将,在人间平定魔族入侵。 厮杀炸裂,入目皆为火海。 他垂眸,却看见一尾鱼挣扎着想跃入池水。 通体金黄,是灰白中仅有颜色。 宸扬观察许久,弯腰将其送入水中。 正巧这时,有天兵呼喊。 他匆忙离开,没能看见那双留恋万分的眼眸。 ——— 食用指南: 1.叨唠小锦鲤x暴躁魔君,1v1,he 2.每日12:00更新,入v双更 3.#一念善意,成为救赎 第27章 27 指尖白皙,如玉珠般点缀在唇间。 陆明生眉梢微挑,长睫轻颤,难掩暗红瞳色。 屋外树影婆娑,偏巧印在脸庞。 他浅靠床头,像从画间走出的精灵。 这样一位少年人,怎可能与魔教勾上关系。那些青袍弟子当真疯魔,竟会产生如此想法。 黄瑶恍然出神,直愣愣地开口:“没有。” 不对,本来就没有。 她眸色一颤,匆忙缓过神,耳尖却红得发烫,“已经擦干净了。” 这本是搪塞之言,说得自然心虚。她慌乱中起身,下意识地出门躲避,“你才醒,我打不扰你休息。” 双脚像被黏住,无法挪动半步。 陆明生垂眸,手指微侧玩弄起光影。斑驳阴影穿过指腹,微颤地停留于掌心。 他开口,声音藏起冷漠:“梦魇中所见,师姐就不好奇吗?” 青袍剑客,遍体尸首,大火漫天... 他毫无遗漏地展露给对方,像是刺猬张开尖锐。害怕又渴望被人靠近,只能这样自虐般地试探。 他既想要她离开,却又害怕她离开。 黄瑶脚步顿下,喉间一片苦涩。 童年遭遇如此痛苦,又怎么能因好奇而揭人伤疤。 陆明生一路走来定然不易,他眉宇间扬起笑意恰是温柔。只要现在安生就好,何必去纠结过去。 她攥紧衣袖,指尖仍然颤抖,回眸莞尔道:“再睡会,我去给你熬药。” 房间空荡一阵,陆明生仍呆坐在床畔。 他身体僵硬如木雕,许久没有动弹。目光落在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少女体温。 不同于血液,是浅淡而香甜的暖。 玄关传来脚步,节奏轻快,应是少女路过门前。 陆明生凝眸去听,眼前忽地回忆起端午夜晚。 唐方明手撑在栏杆,侧目,语气欠欠:“教主,可莫要忘记回程的路。” 他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觉得有趣,不由得扬唇低笑。 胡倩站于院中看风景,听见开门声转头,关切一句:“如何?” 黄瑶板脸掩饰,眸间笑意却骗不得人:“不好,比往常还差些。” 胡倩啧嘴,耸肩道了句:“没事就好。” 青袍弟子若知道陆明生苏醒,定会上门询问。 届时又是吵闹,难以有休息时间。 黄瑶与胡倩说明缘由,只将这消息隐瞒,待到季南铭回到门派做商量。 她处处为陆明生考虑周全,谁知回到房间,对方却不乐意。 黄瑶放下药碗,劝道:“青明弟子太多憎恶魔教,人多起来恐难解释。” 陆明生是毕竟入门不久,若对方出手,不好在众弟子眼下反击。 她私心想,只要别当面冲突,一切倒还好说。 陆明生正翻话本,闻言动作顿住:“师姐,不用畏惧他们。” 倒不是害怕,只是... 黄瑶还没来得及启唇解释,又听见他说,“相信我,什么都不会发生。” 陆明生声音平淡,像在说件极为寻常之事。 那些人行为几乎疯魔,若没有提剑而来已是万幸,又怎会轻易放过出气机会。 黄瑶只当他在安慰,匆匆压下劝解,嘴唇微启,仍叮嘱了句:“不管如何,小心些好。” 陆明生垂眸,轻声问道:“屋内烦闷,师姐陪我走走?” 分明刚才说过,怎么这会就忘记? 可他已休养数月,身体应当能撑住。再说人老躺着,也有害健康。 脑内小人你一言我一句地争辩,谁也不肯罢休。 黄瑶皱眉,半晌才道:“好,你必须跟紧我。” 陆明生点头答应,表情甚是乖巧。 刚走出小院,隐约觉得不对。 黄瑶挥手于弟子面前,对方却毫不理会地径直走去。神色淡然,好似没看见她一般。 试探过三两次,每位都是这般。她眸色惊奇,扬身问:“这是怎么回事?” 陆明生径直朝前走:“简单把戏而已。” 他回想起传授灵火时的亲近,不觉顿足询问,“师姐想不想学。” 话落,没有回应,脚步却轻快。 他抬眸看去,见少女穿梭在人群,蹦蹦跳跳好不欢喜,便扬唇浅笑并未再次出声。 无论怎么动作都无人发现,这感觉实在好玩。 黄瑶拍了拍弟子肩膀,又大声喊出发泄,却似石块沉入海底,没起到一点波澜。 心因为兴奋而跳得剧烈,她回眸,朗声寻问:“你刚才说什么?” 有风吹来,拂起耳畔细发。 少女眸间藏起星辰,唇角卷携温柔,纯真而动人,像鲜花沾有露水。 陆明生缓步走至她身边,侧目道:“若喜欢,我便教你。” 冷香夹杂着药香沁入鼻尖,瞬间拂去夏日燥热。 黄瑶却摇头道:“你既然会,我还用学什么?反正有你在...”想了想,笑道,“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她莞尔重复对方的话,眉眼间遮不住欢喜。 好似随口一句,却又像在回应之前承诺。 陆明生喉头轻动,半晌才吐出两字:“走罢。” 越往山间去,方向愈加熟悉。 黄瑶哼起小曲 ,忽然觉得前方洞口些眼熟。她眯眼探寻,就在床畔的鸭蛋。 墨绘小人躺在其上,笑容极其灿烂。 黄瑶:“这个...”她莫名有些心虚,梗着脖子解释,“住在同屋燥热,山间较凉爽些。” 脸颊白皙,留有蚊虫叮咬的红肿。 陆明生眸色稍沉,却附和着说:“的确挺好。” “是吧。”黄瑶得到肯定,语速愈加得快,“若等空闲,我还想好生装饰。” 她扬手画出个区域:“这里摆上杜鹃,可定格外好看。”又像想起什么,眸色忽地亮起,“我知道哪里有花,咱们现在去取。” 陆明生磨搓下巴,脚步并未挪动:“不必麻烦,师姐坐下休息便好。” 黄瑶一怔,面露疑惑。 少年凝神不语,指尖探前唤出灵火。暗红火光仿佛拥有生命,自觉朝南而行。 似有风吹来,卷席莫名花香。 青草随之拂动,天空出飘有花瓣。绯红如星点汇集,跳跃着落上草坪。 绯红点缀,浅绿簇拥而上,是好美的画。 黄瑶秀口微张,忍不住伸出手去。 清风从指尖穿过,偶有花瓣落于掌心。她仰脸,惊叹这漫天花雨。 待花香扑鼻,陆明生才拂袖。 他抿唇,声音略微发紧:“摆放略显杂乱,应当再精细些。” “哪里的话?!”黄瑶闻言着急,声音急促,“随意散落,才具美感。” 她见对方不语,又弯下腰,小心将花瓣拢入掌中:“我非常喜欢,你可不许嫌弃。” 晚间,天空缀有繁星。 陆明生早已离开,空气仍弥漫香甜气味。 黄瑶用花瓣垫在盒中,指尖相并施展术法。浅白罩住木盒,无意成为屏障。 她心满意足地阖眸,梦里浸有花香。 陆明生清闲,便常来山间陪她。 少女发丝轻柔落在肩膀,好似羽毛拂过皮肤。她鼻尖小巧,下颚圆润,长睫微垂难掩温柔眸色。 他不由得身随心动,试探伸出手指,触碰青丝带来战栗,像蚂蚁爬过心间。 他眸子轻颤,却仍固执地用指节缠绕。 黄瑶翻动话本,浅浅打了个哈欠。 发丝从指缝穿过,掌心随之落得空落。 陆明生垂眸,好似在回味方才触动。细软消失,莫名有些清冷。 阳光暖洋洋的,引人犯困。 黄瑶好似小鸡啄米,脑袋点啊点,终于胜不过睡意。 手垂落身边,话本掉落于膝盖。她身体微侧,阖眸睡去。 风吹得缓慢,夏蝉发出聒噪的响。 陆明生扶少女靠在肩头,抬手遮挡光线。高温倾覆,手掌泛起汗水。 他却像没有感觉一般,将小臂举得更高一些。 在阴影之下,少女睡得憨甜。 胡倩做完安抚,回到门派大倒苦水。 从初次上山讲到学习术法,她不管另外两人是否在听,就自顾自地在那里说。 念叨一半,她取过木杯,抬眸间稍微怔住:“你们...在干嘛?” 黄瑶顿时收回手,脊背挺直,坐姿十分端正。 陆明生随之转过脸,眸间平静如水。 如此正襟危坐,仿佛刚才不是他们咬耳说小话。 胡倩:“......”目光如小刀,嗖嗖而来。 黄瑶赶忙举手澄清:“师弟休养太久,有些事不知道,我在给他补课。” 胡倩眯起眼:“...补课?” 她愣住,支吾间又换个说法:“不是,主要做补充。”说得像回事,却不知觉抿唇。 胡倩听得莞尔,笑容不甚友好。 她赶忙躲在陆明生身后,手指握住对方衣角,老老实实地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眼神湿漉漉,像只好奇探头的小猫咪。既不敢上前,又好奇对方反应。 胡倩一怔,突然觉得她很可爱。 陆明生启唇岔开话题:“季前辈何时回来?” 李末之事未能了结,关入禁地总不是长久之计。青明山没做举动,多半是等季南铭归来。 毕竟杜雷闭关,总得有人来做传递意思。 他心下好奇,甚至对结果抱有期待。不知道在对待亲传弟子时,那人是否依旧狠心。 话落,胡倩叹气:“大概明日罢,希望可以解除风波。” 第28章 28 天蒙蒙亮,黄瑶正坐在案刺绣。 她用草药制成香囊,藏入枕下防避蚊虫。效果还算不错,便准备多做几件送给陆明生与胡倩。 耳边换来声响,断续地像在尝试接通。接连几回,却又悄然退去。 这种情况许久未出现,她眉头一颤,默默装作没有听见。 片刻,电子音响起。 [系统:任务强制开启,见证青明弟子除魔。] 黄瑶:“为什么会强制开启。” [系统:剧情因宿主改变,这是相应代价。] 或许李末在书中没有这样结局,可蝴蝶翅膀煽动,总有些事情改变。 她忽想起那张嚣张的脸,抿唇起身,大大伸了个懒腰。 系统照旧开始催促,声声急切好似拉响警报。 她没有理会,站在草坪中向远处眺望。杜鹃花瓣藏如其中,隐约开出些红。 不知过去多久,电子音戛然而止。 系统被关闭,耳畔落得清静。 陆明生身穿青袍,正背手站在前方,鼻梁挺直,长睫难掩眸色。 他安静而立,像从深渊处走来,沉声道:“过来。” 黄瑶慢悠悠地站起,又拂去袖间灰尘,待到整理妥当,才抬步走去。 她不用着急,因为他不会离开。 刚入山门,就发现气氛沉闷。 青袍弟子皆无言,目光斜侧探来,神色多有愤恨。 黄瑶即使强装镇定,还会觉得背后发毛。她忍不住轻咳两声,脚步迈得很快。 正走着,忽然被人拦住。 那位鼻孔朝天,面露凶光,开口就是讽刺:“你们来做什么?” 李末在门派颇有资质,身边不乏跟随者。他虽被关禁地,但声望依旧不减。 青明大都信他为人,毕竟是长老亲传,哪怕犯错也会有翻身机会。 而眼前这两人,非但不知好歹还有心思来此,当真是可笑至极。 陆明生侧身挡在她面前,声音听不出悲喜:“这条路你得,我们走不得。” 青袍人嗤鼻,扬手向外指去:“这里是青明山,只有青明弟子可入内。像你这种魔教之徒,也配在此喧嚣?” 眼神嚣张,毫不掩饰期间鄙夷。 黄瑶听不下去,上前争辩;“李末误入歧途,用魔气害我师弟,他才是魔教眼线。你什么都不晓得,凭什么乱说!” 青袍弟子扬唇笑,闻言却道:“嚯。至从陆明生入派。引得魔物不说,还闹出傀儡传闻。现在李末师兄又被冠以魔教头衔,这其中究竟想必动动脑子都能知晓。”说完,又朝后嚷嚷一句,“大伙说,是与不是?” 话音落地,周遭传来附和话语。 “你—!”黄瑶急着反驳,手腕却被握住。 她回头看去,却见陆明生摇了摇头。 “许久未回山中,何故如此热闹?” 季南铭背手从石阶而上,目光扫过旁人,轻挑开口,“想不到我还挺欢迎,竟会能这么多人迎接。” 青袍弟子见状,匆匆抱手做礼,才颔首道:“季前辈,李师兄的事...” 他点到为止,神色多有渴求。 季南铭耸耸肩膀,开口似带无奈:“我知晓,无疑是说些好话,向长老求情。” 他瞳色很淡,难辨喜怒,只叹息了句,“怎会弄成如此模样。” 仅此一句,仿佛又呼唤风雨。 青袍弟子蹙眉,语气难压愤怒:“是陆明生。不知他使用什么妖邪,竟让李师兄蒙受此冤。” 他尚未解气,正欲上前却将骂声止在唇间。 季南铭抬手示意,瞥去笑眼:“都是同门弟子,莫要伤了和气。” 他说罢拂袖,径直朝高塔走去,“在此处安静等着,谁也不许动手。”与陆黄二人擦身时,状似无意瞥去一眼。 黄瑶被护在陆明生身后,挣脱不得,只能探眸去瞧。 后者面色如常,眸间并未起半分波澜。 半晌,胡倩急急赶来。 她没来得及擦汗,就喘息着问:“回来了?” 黄瑶颔首:“刚进去。” 胡倩这才松了口气,用衣袖蹭过额间。 她转而看向高塔,眸间隐现担忧。 黄瑶见状,轻声打趣道:“再看一会得成望夫石了。” 胡倩瞪了眼她,难得没有动手。 时间一点点过去,周围弟子愈加烦躁。 询问弟子回来多次,皆是摇头否认。 不知两人到底谈论什么,竟需要花费如此长时间。 树影摇晃间,已然临近正午。 终于,有脚步从前方而来。 众人抬眸去望,纷纷上前迎接。小径口围堵,都在期待消息。 季南铭面露疲惫,眉宇间难掩忧愁,薄唇轻启吐出两字:“下刑。” 话音刚落,周遭哗然。 青袍弟子满脸震惊,磕绊许久才说出话音:“怎,怎么会...”急切求个肯定,再次询问,“前辈,杜长老当真这般说?” 季南铭缓缓舒气,表情较之前愈加沉重:“青明山不得沾染魔教,这是门规。” 他似不想触及这个话题,径直背手离开道:“掌刑弟子随我来,其余人就此散去。” 季南铭走后,气氛像是凝固。 青袍弟子不再嚣张,眉眼低垂,唇色惨白,竟似失魂落魄一般。 片刻,人群中传来质疑。 “怎么会,李末可是长老唯一亲传。” “不能有别的办法,或者驱逐出山也行。师徒之间,总还有情分。” 纷扰间满是不解,众人神色哀戚,好似泣下泪来。 黄瑶拽向胡倩衣袖,侧耳询问:“这‘下刑’就竟是什么?” 话落,陆明生率先回答。他双眸看向高塔,眉宇神色隐晦不明:“于中午时分,剔其骨,放百虫食其皮肉,最后明火灼烧。” 胡倩闻言点头,怅然道:“这是青明山独创酷刑,以此法将魔功驱逐体外,并警告旁余弟子,万不得与魔教牵连。” 本以为杜雷会放过亲传弟子,最起码会给他留有全尸。 不料他确实狠心,竟能不顾请求,执意以这种方式惩罚。 艳阳高照,却像身处冰窖。 黄瑶身体僵住,寒气从指尖攀到发顶,根本让她动弹不得。 隐约有哭声传来,勾得心发慌。她下意识想逃避,却又回忆起系统任务。 起初还庆幸任务简单,现在想来竟像在惩罚。 什么见证除魔,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分明是在虐待。 胡倩叹气,垂首道:“我们走罢,凡青明山弟子都得过去。” 指甲紧握又松开,黄瑶垂眸轻‘嗯’了声。 陆明生仍凝眸于高塔,眼神充满戏虐。 青明山禁地,阴森可怖。 石板路泛水汽,脚踩在上面十分滑。 周围墙壁略有划痕,像是指甲抠出的印迹,血迹依附其上,叠成浅淡层红。 如果将山中风景喻为仙境,那此处就是阴间地狱。 即使站在门外,依旧能嗅见血腥。 陆明生几不可见地皱眉,眸中闪过厌恶。 腥臭像从深渊而来,压迫每一寸神经。光站在此处,呼吸都变得困难。 黄瑶手抚向胸口,勉强压抑住恶心。 似有花香传来,她转眸去看,正瞧见一朵杜鹃。 绯红鲜艳,驱散身边寒意。陆明生伸手递去,轻声道:“这个拿着,应当会好些。” 香味浅淡而温柔,仿佛再次身临那场花雨。 肮脏好似逐渐远离,此处只剩下他与她。花香胜过血腥,如清风唤回理智。 黄瑶松开指尖,将鲜花笼在掌心。 花瓣娇嫩,带走皮肤刺痛。她抬眸,扬起唇角:“谢谢。” 声音低如喃语,浅落在耳边。 陆明生睫毛微颤,正欲启唇再做安慰。 不巧,人群中传来躁动。 青袍弟子纷纷避让,眼神溢出惊恐。他们簇拥着后退,像蚁群躲避袭击。 禁地深处,有铁链刮过石板。 掌刑者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人。 他唇无血色,脸庞可见深黑印痕,双眼空洞好似早已死去。 周遭哗然,竟不敢相信此人是那位神采奕奕的李末。 仿佛感受阳光,他不耐地皱眉,眼神幽深朝旁处探来。视线嗜血而冰冷,像是蛇在窥探猎物。 陆明生眸色一沉,侧身将黄瑶挡在背后。 后者躲得尽兴,指尖轻捏起他衣袖。 蓦然,李末停下脚步。 他僵硬地转头,仿佛能听见骨头摩擦发出的声响。 双目血红,径直穿过人群看向陆明生。干涸嘴唇一开一合,却什么话都说不出。 他好似成为傀儡,只剩浅薄鼻息还证明存活。 陆明生抬眸,薄唇间发出声冷哼,好似讽刺他力薄势微。 李末瞬间恼怒,疯狂挣扎来,像猛兽要逃脱牢笼。 铁链发出哗啦一阵响,众人避让地更远些。 黄瑶将头埋进陆明生背影,抿唇下唇,不敢探目去看。 可他未猖狂片刻,就被压倒在地。 在青明山眼中,沾染魔教者毫无尊严,如牲畜一般。 刑台竖立铜质圆柱,被阳光晒得炙热。 有青袍弟子不忍去看,却被硬按在观台之中。掌刑者五指如钳,无论如何挣扎都不能逃离束缚。 渐渐的,众人没再反抗,眼神木讷,静静望向刑台。 季南铭下颚紧绷,站在队伍中没有说话。 他背手而立,手掌交窝之处泛起粘腻汗水,目光冰冷,唇角不再笑意。 三声令下,示意时辰已到。 他双眉紧蹙,阖眸道:“行刑。” 第29章 29 阳光愈加刺眼,晒得地面滚烫。 掌刑者将李末绑在铜柱,似听见“滋啦”一声,空气中隐约弥漫起焦肉味道。 刀片毫无感情地剖开,鲜血顺其留下。 铁链开始剧烈震颤,尖叫愈加刺耳,几乎不像人能发出的声音。 哀嚎、抽泣、怒吼,所有声音夹杂着涌入,似巨手掐向喉咙。 掌刑者仍冷声道:“青明山弟子李末,背叛师门投身魔教。为谨防效尤,现实‘下刑’。”刀尖又下刻几分,声音像从炼狱而来,“众弟子听令,但凡与魔教相关者,一律按此刑论处。” 惨叫连连,青袍弟子不敢不从。 黄瑶颤抖得厉害,力气逐渐失去,胸口压抑,将要呕吐。 恰时,白皙手掌遮挡视线。冷香瞬间冲散血腥,总算能喘上气来。 她眸子微怔,于逆光中看见陆明生侧影。 少年眸光冷漠,面色未改地观察一切,似乎惨象于他而言,只是场寻常乐趣。 黄瑶喘息,勉强攥紧袖口,声线颤抖:“陆明生...” 对方脊背一僵却并回答,小臂线条硬朗,不曾挪动半分。他遮挡所有血腥,让伤害无从透过。 冷香拂过鼻尖,哀嚎逐渐远去,就连灼日都缓和几分。 她长长舒气,将肩膀靠入对方怀中。触感温柔,好似溺水者唯一依靠。 半晌,没有说话。 即使周围诸多吵闹,黄瑶却能听见他鼻息,朱唇轻抿:“陆明生?” 对方终于回答:“我在。” 她这才安心,呼吸逐渐平稳。 陆明生下颚紧绷,声音听不出悲喜:“不要去看。” 黄瑶扬唇,轻嗅着寒香,低声道了句:“好。” 施展刑罚过后,青明山常浮出股焦臭味。 即使刑台被打扫多次,再也不见灰黑痕迹,那股味道仍笼罩在山间。 黄瑶倒了杯水给陆明生,紧挨他坐下。 胡倩抱手看向草坪,眸间难掩怅然:“想不到诺大个地方,只有你这处清净。” 黄瑶抬眸:“李末之事了结,季前辈也得轻松些罢。” 她摇头:“各弟差以书信,说要......”到此处顿住,半晌没往下说。 床畔鸭蛋微晃,笑脸隐约模糊。 黄瑶转眸看向陆明生,少年在光晕下显得冷漠,指尖磨搓瓷杯,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抿唇犹豫,许久才道:“要什么,将我们赶出山门?” 胡倩转身,叹气了句:“是嚷嚷要严惩,说必须相同对待。季前辈虽没应允,但建议人多或成事端。” 李末之事于青明山,像蜡烛仍入柴火。 火苗飞速窜起,瞬间点燃仇恨。青袍弟子怨不得长老,便更加愤恨魔教。 黄瑶微蹙眉,声调上扬:“杜...长老为何这般仇视魔教,就连亲传弟子都不可放过?” 既作为世间名门,难倒不懂得规劝道理。 忽又回想惨叫,她打了个寒颤,将水杯握得更紧些:“这等剔骨之刑,有与魔教做法有何差异...” 声音很低,落在耳畔却如惊雷一声。 胡倩忽地变了脸色,匆忙制止道:“这话你以后可别乱说,倘若被杜长老听见,那可不是赶下山这么简单。” 黄瑶拽她衣袖,抿唇笑:“咱们就悄悄讲,我真心好奇。” 胡倩为难,偏耐不住她缠,轻声解释:“杜长老曾被魔教所误,导致亲手杀死妻儿。他在创立青明山时就立下重誓,今生必将铲除魔教。哪怕只看见苗头,都会下令将其杀死。” 她叹了口气,沉声道:“到李末这样的程度,根本没有挽救之法。倘若要怪,只能不该入青明山。” 黄瑶凝神听,视线却转移至陆明生身上。 少年好似没注意此处谈话,仍面色未改抿唇不言,削瘦指节轻敲桌面,暗红眸色隐晦不明。 光斑落在石板,落得些颜色。红得像火,如梦魇中一般。 黄瑶微怔,不觉想起那句“生而入魔,该杀。” 火焰吞噬草木,有人持剑而来。 剑客同样身穿青袍,步伐身形眼熟,就连招式都似曾相识。现在细想来,竟与殷遥月的剑诀无二。 青明山使剑者本就不多,归咎年份而言... 难不成那青袍剑客就是杜雷,漫山大火,遍地尸首,这般惨剧竟为一人所为... 黄瑶手一抖,水洒出好些。 木杯歪斜滚落,猛然发出“啪”的声响。 陆明生转过视线,低声询问:“师姐怎么了?” 他皮肤白皙,眸间似藏有关切,俊秀脸庞不断缩小,竟转为孩童模样。 黄瑶嘴唇颤抖地说不出话,指尖愈发冰凉,猛然握住对方的手,呼吸却愈发急促。 “黄瑶。”胡倩拧眉,试探地喊,“黄瑶?” 声音穿过迷雾,猛然惊醒梦境。 黄瑶站起身,垂首向外走:“我...出去透口气。” 她说罢便向外走,脚步迈得飞快。 待草木清香涌入怀中,心情才变得舒缓些。 片刻,有脚步停驻身边。 陆明生眺目于山色,浅声道:“不是他。” 黄瑶一怔。 他却继续说,语气辨不清悲喜:“我童年与父母走散无意撞见惨剧。当时年纪小,日后便常做噩梦。” 陆明生声音平静,像在讲述别人故事,莫名叫人相信。 黄瑶却转身,迟疑做此询问:“可青袍剑客分明是在追杀。” 话落,却听见笑声。 陆明生不擅做调侃表情,眉角有些僵硬:“我只是正巧看见,或因太过惊恐,才调换身份。” 魔气反噬会呈现人最恐惧的场景,并不断消磨希望直至拖入深渊。 这种寒冷侵入骨髓,有怎会如他说得那般轻松。 黄瑶知道不该过多掺和,可她不想让对方陷入噩梦之中。 或许直接说出,会更好一些,便启唇稍作试探:“那你现在还会梦见如此惨剧吗?” 她短暂沉默,又补充安慰,“倘若心烦,可以同我说。” 青草拂过,偶尔蝴蝶飞起。 夏蝉趴在树木,发出聒噪声响。 陆明生侧目,嘴唇轻颤。少女眼神温柔而小心,似乎在担心他受到伤害。 孤身陷入多年风雨,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望向他。 没有畏惧与鄙视,眸光纯粹如琉璃, 好似只有在她身边,才能像常人般简单过活。 黄瑶许久没等来回答,正想蹙眉询问。 未等开口,却听得句:“没有。” 陆明生垂眸,声音轻若喃语,“至从那次后,便常做好梦。” 好似心弦拨动,传来细微响声。 黄瑶慌乱地搓搓鼻尖,耳垂隐约泛红:“如此就好,还省得我做以香囊。” 陆明生一怔:“什么香囊?” 她抿唇笑,扬手回头走:“秘密,不告诉你。” 声音清脆如鸟啼。 陆明生望向她背影,眸间隐见笑意。 - 乌云未散,青明山中日益沉闷。 季南铭思来想去,准备筹备灯会来安抚弟子心情。 可他不擅组织,绞尽脑汁琢磨几日都没想出好法子。 万般无奈下,只得差信给殷遥月。谁知对方狠心,丝毫没给予回信。 季南铭面上纠结更甚,几乎见人都得叹气。 “筹备灯会?” 黄瑶翻下话本,惊讶得抬眸询问,“是怎么个筹备法?” 现在门派内人心惶惶,没有跑路就算不错,哪有心思干什么活动。 陆明生放下木雕,侧目问:“想去吗?” 黄瑶本想点头,偏回忆起端午晚会场景,匆忙否认道:“人多烦闷,不如在此处赏月。” 她一板一眼说得认真,眸光十分真挚。 陆明生难掩笑意,缓缓别开脸。 黄瑶:“这消息从那处听来,莫不是句玩笑话。” 陆明生:“昨日遇见胡倩,她告诉我的。” 黄瑶抿唇,总算稍微相信了些。最近不见胡倩身影,想必是在帮忙这些。 陆明生见她不语,转眸再做询问:“灯会热闹,你真的不想去?” 他记得少女端午晚宴时的高兴,即使并未言明,眉宇间仍难掩欢愉。 唇角噙起笑意,好奇地穿梭在人群中。 沉闷这么些时日,总算能有个喘息机会,哪怕随处逛逛也好。 黄瑶仍摇头,抬眸上挑唇角:“这里也不错,吹吹晚风,看看星空。”眉梢扬起,又道了句,“怎么,难道你想去凑热闹。” 最后三个字说得缓慢,。多又分调侃意思。 陆明生不答,只凝神看她。 目光清冷而专注,如烛光汇聚而来。从头到脚,让人无从躲避。 黄瑶忍不住朝后缩去,默默启唇辩解:“这么严肃干嘛,我就随口开个玩笑。” 虽然不去灯会,但她的确好奇如何布置。 青明山诺大,又不同于寻常街市。将弟子聚集一处本就不易,还搞什么灯会... 她几乎都能想象到,胡倩抓耳挠撒的样子。 黄瑶凑上前,眼睛亮闪闪的:“我们,出去玩吧。” 陆明生转眸看她。 她抿唇笑,眸间藏起窃喜,“就用上次的办法,影身偷溜进去。” 一路走入山门,都没有被发现。 青袍弟子表情板正,手里却拿有大红灯笼。 如此反差,竟有些滑稽。 黄瑶钻进人群便不见踪影,弟子来往唯独看不见她。 陆明生蹙眉,心中莫名慌张。他眺目望去,脚步愈加急切。 石阶没有,也不在修炼场... 她到底跑到哪里去。 “这里!” 正当焦急之时,好似听见呼唤。 陆明生恰时回眸,少女正站在庭院,笑得像只猫咪。 人流穿过面前,她微微踮脚,扬声道:“陆明生,来这里。” 第30章 30 人群变不清晰,谈笑与闲聊也逐渐远去。 清风拂过,好似连夏蝉都回归安静。 无声,却扩大所有感官。 黄瑶笑容在阳光下格外温柔,双睫眯起,眼尾微微上扬,正扬手道:“快来,在这里。” 陆明生想,当初不该送她只酣睡猫咪。应当是活泼而可爱,好似捕捉蝴蝶时的欢喜。 他想得入神,竟忘记挪动脚步,眸光微动,难掩情绪。 青袍弟子更换位置,院中逐渐空落。 黄瑶喊了半天都没得到回应,不觉抿唇向他走去,伸手轻挥了挥。 掌心的风拂过睫毛,陆明生一颤,回过神来,垂眸看向少女。 黄瑶眸间疑惑,左右看看才出声询问:“陆明生?” 为何一直盯着看,难不成衣服沾有东西。是果汁,还是泥土,不会是吃菜溅上的辣油吧... 她用余光偷瞄长袍,还不忘观察对方反应。 小心翼翼地模样,更像只猫咪。 阳光微斜,庭院已经无人。 陆明生启唇,轻嗯了声:“我在。” 长袍完好无损,没有半点污渍。黄瑶撇唇,嘟囔了句:“刚才有人挂灯,本想叫你来看。” 结果人家已经离开,你才反应过来。 陆明生道歉得十分自然:“抱歉,刚刚走神。” 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软趴趴地没有力道。 黄瑶耸耸肩,随意道:“行啦,原谅你了。” 隐身走在长阶,石板处没落阴影。 陆明生沉默一阵,再次道:“师姐若想看灯会,同样可以术法遮蔽。” 青袍弟子无法看见,便难以挑衅。他虽不在乎蝼蚁之言,可却担心坏对方兴致。 话说至此,黄瑶已然明白对方意思。 难怪陆明生不说话,原来仍在纠结这事。青明灯会固然好玩,但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相比较而言,热闹也少有兴趣。 黄瑶抿唇,佯装不耐模样:“都说不去了,你怎么还念叨。” 陆明生嘴唇微启,似要解释。 她抱手于胸前,侧目道:“是我不愿去,和旁人并未关系,无需你操心。” 如此说法坚决或能打消疑虑,千万别将原因归结于自己。 话落,陆明生果真无言。 少年好似遭到打击,唇间紧绷,面容严肃。 沉默弥漫,黄瑶有些不自在。 她轻咳两声,正欲扬唇说句玩笑话,却不料有熟悉身影从面前经过。 胡倩脸颊被晒得通红,额角隐有汗水,双眉蹙起难掩急切,正匆匆往某处赶去。 黄瑶一怔,声调说得缓慢:“那里...” 陆明生接话:“真是山洞方向。” 好赶慢赶地往回奔,还是慢了一步。 黄瑶累得直喘息,挥手在脖颈处扇风,抬眸就瞧见胡倩。 那人反复踱步,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见她回来,忙开不走来:“你不呆在山洞里,今日怎么出去了?” 黄瑶:“......” 这话听起来,为何如此奇怪。 胡倩抬手擦去汗水,语速快若鞭炮:“我真是没办法。灯会需要弟子做接引,可现在人员皆有安排。季前辈找不到旁余弟子,好师妹你且当帮个忙。” 灯会举行突然,满山找寻都喊不来旁人。季南铭为此多费心血,若出现查漏实在可惜。 她又不敢去找掌刑堂弟子,只得半百无奈地上门请求。 “我知道情况特殊,特地做了准备。”胡倩从怀中掏出面具,“你用这个遮住,旁人便认不得。” 黄瑶吞吞吐沫,表情很为难。倘若放在平时,她一定出手帮助。 可现在系统太过变态,但凡听见任务就会自动接取,唯有站在陆明生身边,才能不被打扰。 人流交杂之处,定会有所闲谈。 她如果与其分开做接应,这一晚上还不知道会接多少任务。 想起电子音就头疼,眉梢微微蹙起。 黄瑶抿唇:“我...不行。” 胡倩“嗷”的一嗓子,猛然将脑袋埋进臂弯,闷声道:“若缺乏接引,场面顿会混乱。诶呀,我要会分身术就好了。” 她双肩微颤,语调高扬,气恼地用手拍向石案。 黄瑶看得内疚,伸手搭到她肩膀:“是否有其他方子,或者...” “我去罢。” 话未说完,陆明生却出声打断。 她眸子一颤,指尖顿时僵住。 胡倩忽地抬起头,音量提高几分:“真的吗?师弟要来帮忙?” 黄瑶沉默,不觉转眸看他反应。 陆明生眸间难辨别情绪,声音却格外清冷:“嗯,需要做些什么。” 他随意答应,好似早就有所想法。 黄瑶手指轻捏衣袖,思绪混乱如麻。陆明生本就独立,也没必要询问她意见。 她这般想,心中愈发失落,微侧过身没再说话。 胡倩满眼欢喜,急切地递去面具:“我来时匆忙,只拿有女款。师弟戴上看看,不合适我这就去换。” 面具素白,眉心坠有红点,模样十分精致。 陆明生凝望片刻,骨节分明的手将面具拿起,顺耳侧而过将其佩戴。 同一时刻,胡倩捂嘴惊叹。 少年生得白净,大眼睛,红嘴唇,初次印象就是纯真。 他本就肩宽腿长,现佩戴面具,背手而立,颇有几分王者之姿。 黄瑶恍然出神,不觉回忆起梦魇所见。 陆明生身着黑装,长袍绣有暗红彼岸花,大片簇拥而上,好似火团燃烧。 他背手,脚踩落叶而来,眸色隐晦,发出叹息一声:“...黄瑶。” 声音落在耳畔,像素手拨弄琴弦。 “当”的声,身体无力动弹,只能任由对方为她拭去眼泪。 指尖温度似赛过烈火,透过皮肤一路灼烧至胸口。 呼吸几乎停滞,将要沉沦于对方眸色。她微微启唇,正要回答。 “黄瑶!” 忽地声响,幻境破碎。 她眸子轻颤,手指无意蹭过石案,触感冰凉不似那人温暖。 胡倩自顾地喊,复猛然凑近,急促询问,“你看怎么样,合不合适?” 画面重叠间,黑袍少年与眼前人重合。 一样器宇轩昂,一样傲气斐然。 黄瑶怔神,声音轻若喃语:“很好......” 仿佛他本就应当如此。 陆明生垂眸,默然将手垂于身侧。 他知道应该说些话,偏偏喉间苦涩,难以开口。 胡倩仍在赞叹,几乎要用上所有词句去形容。 “师弟这般英俊,在青明山都为罕见。幸好未曾入世,否则定少不了追捧。” “届时诸多女子上山,排起队来,长阶怕都不够站。” 喋喋不休,像感觉不到疲惫。 黄瑶心生烦躁,不停拨弄衣袖,折来折去,掌心落有汗水。 陆明生浅声回应,视线却停留她在身上,像在观察又接近试探。 半晌,胡倩才收住话。 她顾自倒水喝,手把玩起茶杯:“师弟,你同我走罢。” 话音刚落,黄瑶便蹙眉询问:“众多弟子在场,如此会不会引人注目?” 在他们眼中陆明生仍有魔教嫌疑,倘若被发现来场,定少不了又起争端。 胡倩摊手,尽责解释:“接引者佩戴面具有先例,旁人鲜少起疑。”说罢,又安抚似得拍她肩膀,“再说有季前辈在,没事的。” 黄瑶不好再劝,下颚紧绷,胡乱应和了声。 天色愈晚,日暮渐沉。 临行前,胡倩又问:“多个人也行,你跟不跟我们一起去?” 黄瑶梗着脖子,目光十分坚定:“不去,吵得头痛。” 前者不知她哪来的火气,只能耸耸肩作罢。 片刻,身旁还能听见另一人呼吸。 黄瑶不去看他,莞尔催促了句:“快些去吧,莫要耽误时辰。” 陆明生话未出口,喉结轻动,语气似有失落:“师姐,那我走了。” 她扬唇笑,眸间却如沉水:“好。” 身影逐渐离去,武靴踏入草坪传来窸窣。 待所有声音停止,房间内格外安静。 黄瑶双肩微颓,这才放松心神。 她抬眸看向前方,芳草摇晃,陆明生早已走远。说不出心中何种感觉,只是觉得空落。 黄瑶深吸了口气,决定找些事情做。 她拿出不久前看得话本,一页一页地翻着,许久仍未读进一个字。 暮霭晕染大地,芳草间蒙了层浅薄的雾。 青袍弟子许是在筹备灯会,隐约能听见谈笑声。 黄瑶索性放下话本,侧身靠在石板。 她尽力感受周围,灵火探寻山间百物,触碰溪水与花丛。 花香笼罩鼻尖,手指仿佛浸入河水。 但却仍未分散心神,恍惚间,总觉得该有人陪伴在旁。 并肩看话本、游览风景或是眺望夜空。 黄瑶望向掌中物件,只希望时间过得再快一些。 终于,再次听见脚步声。 她匆匆抬眸,凝望于面前身影。 陆明生早已摘下面具,眸色清亮,唇角似有笑意。 他扬手,掌中挑盏花灯,是兔子形状,边角剪成细碎,模样十分可爱。 恰时,青明灯火大亮。 橙光于竹林晕染,好似星辰坠落人间。 少年眸色隐晦,微光柔和侧脸线条,像一路从深渊走来,安稳地落在身边。 不知远处发生什么,有吵闹声忽然响起。 声音高低相间,蓦然打破沉寂。 黄瑶却无心关乎旁及,眉眼里尽是他。 陆明生抿唇,声音略显沙哑:“花灯,给你。” 第31章 31 周围黯淡,未有掌中花灯闪烁光芒。 灯光浅薄柔和,像指尖拂过脸颊。 黄瑶凝望于此,莫名不知该如何言语。 有蝉鸣传来,声声催促。 她这才抬眸看去,轻声道:“从灯会买的?” 陆明生颔首,双眸微怔,一如初见时乖巧。 方才喑哑好似梦境,他启唇,声线清冷:“嗯,正好布有灯市。我看见这只,猜想师姐或会喜欢。” 花灯淡黄围边,点有朱砂做眼,微光晕染,更显绢纸温柔。 黄瑶吸了吸鼻子,将长袍裹得更紧些。 陆明生见状,手臂微微下垂:“师姐不去灯会,有花灯作伴也好。” 他一口一个‘师姐’,听得人莫名烦躁。 黄瑶抿唇,开口有些别扭:“好,那就多谢师弟。”特意加重最后两字,说不清在和谁闹别扭。 片刻,陆明生又将花灯递去:“收下,就当个摆设。” 他目光专注,似非得要个回应。 黄瑶转眸,状似随意道:“你放在这里就好,反正明日便歇灭。” 她偷瞄对方反应,却板正表情不肯松口。 又是沉默,时间仿佛凝结于此刻, 陆明生唇角紧绷,却仍是忍耐。他将花灯摆在石板,勉强挤出个不算好看的笑容:“师姐,你为什么生气?” 生气? 黄瑶一怔,飞快抬眸回答:“我没有生气。” 陆明生看着她,并未移开目光。视线径直扫来,仿佛能看穿人心。 黄瑶莫名有些心虚,下意识开口辩解:“我没有...” 话戛然而止,余音止于贝齿。 倘若不因为生气,那现在的心情称得上什么,是失落、愤怒,或者是... 黄瑶思之于此,忽觉得心情烦躁。 她眉梢蹙起又松开,纠结片刻,瘪嘴嘟囔:“罢了,我心胸宽广,不与你置气。” 听这口风,应当不再烦恼。 灯会发生趣闻,她向来好奇八卦,若能就此闲聊或能将之前话题遮掩过去。 陆明生表情缓和了些,抿唇正欲开口。 她别开视线,别扭地问:“陆明生,你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倘若没有灯会,应当只是寻常一天。 可少女语气谨慎,好似试探一般。难不成,她已经发现秘密? 陆明生不觉向前半步,声音略显急切:“黄瑶我...” 心乱如麻,好似猫爪抓挠。 他从未处理过如此情况,只觉得掌心愈发粘腻。 半晌,远处渐歇。 黄瑶没注意对方失态,仍在抿唇说:“我前几日翻阅弟子名录,上面有你信息。” 陆明生一怔。 沉默流淌,时间变得格外缓慢。 黄瑶手扬起又放下,匆匆抬眸解释:“我没有专门去注意,只是正好,正好瞥见而已...”声音越说越低,几乎像在耳语。 陆明生听着她说,眉眼逐渐柔和。 少女挺直脊背,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她仰起头,大声说:“陆明生,生辰快乐。” 胡倩仗义,还惦记名录之事。 待季南铭回到门派,她便将书册给讨要过来。 “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胡倩放下名录,细碎念叨,“密密麻麻全是字,看都看不清楚。想了解哪位问我就行,能省去不少麻烦。” 黄瑶正啃着苹果,不忘抬眸道了声谢:“近来多空闲,就当做看话本。” 胡倩耸肩,又在说些门派八卦。 黄瑶捏起页脚的手顿住,凝眸望于名录。 信息记录诸多,她却能径直找出那个名字。 不同于其他弟子,那人没有父母详情,只简答记录姓名生辰。 陆明生,七月十八。 黄瑶本打算给他惊喜,却不料有灯会开展。 与灯会热闹相比,她更愿意单独给陆明生过生辰。自然拒绝邀请,想与他留得半日空闲。 却不胡倩突然杀来,提出缺少弟子接应的事。 陆明生又答应得极其爽快,让她连劝解都没说出口。 这一来一去的,全然扫去兴致。 黄瑶愈想愈委屈,忍不住再次刺了句:“你自己生辰都不记得,还要抢着做什么接引的活。”话落,又瞄了眼陆明生,“我可没有生气,只是在解说事实。” 即使再愚钝,也能看出她心情不好。 但这情绪因自己而生,陆明生莫名有些高兴。 他不再计较花灯,眸光微闪,语气似藏有笑意:“对不起。” 陆明生向来擅长道歉,好似算准她没有办法。 黄瑶轻咳两声,抿唇道:“作为惩罚,没有长寿面。” 对方依旧乖巧:“好。” 黄瑶蹙眉,加重语气,偷瞄他反应:“我也没准备生辰礼物。” 他仍在点头,好似不会感到失落:“嗯。”说完,又贴心般地补充,“我不在乎这些,都没关系的。” 怎么能不在乎? 这可是一年一次的生辰。 黄瑶在心底疯狂呐喊,表面还得强装镇定:“那你,跟我来吧。” 陆明生会意,缓步跟随其后。 风从林间吹过,青袍浮动,颇具风雅。 黄瑶停步,五指张开掌心朝上。 她凝神念起术诀,星点光晕顿时穿梭于指缝。如流萤一般,相互簇拥而进。 光点召唤,萤火虫像受其感应,纷纷朝此处来。拖出长长晕尾,逐渐划破夜空。 青明灯会绚烂,也难敌此时美景。 陆明生怔怔看去,喉头发紧,声音略带苦涩:“这是...” 黄瑶瞥眼看去,语气多有得意:“怎么样,是不是比灯会好看?”倾身,又嘟囔了句,“后悔了罢,你应当早些回来。” 后半句说得模糊,像无意流露心间情绪。 她匆忙做掩,状似专心在操控灵火。 此项术法是黄瑶独家所创,放眼青门派都找不出二人。 她夜间用灵火驱逐蚊虫,偶尔挥手间,竟不想引得萤火飞舞。 后来调整术诀,运用地更加自在。 虽不算多费心思,但情况必须得说得严重些。 她轻咳两声,抿唇道:“我好不容易学成,你总得说句话罢。” 话落,悄悄抬眸观察对方反应。 陆明生眸色隐晦,萤火微光倾入,从眼睑处一路落于唇间。 他陶醉于景色,竟下颚紧绷,没有说话。像副深沉模样,偏偏眸中难掩笑意。 黄瑶抿唇笑,稍显得意地挺直脊背。 她站在少年身边,抬首仰望同一片星空。 光点流转,世间仿佛只有她与他。 所有嘈杂争相远去,安静地能听见彼此呼吸。 半晌,灵火渐歇。 陆明生仍未收回视线,声音宛若梦呓:“流光溢彩。”抿唇,叹息地重复,“很美...” 他说得很轻,似含有万般眷恋。长睫在脸颊流下阴影,眸间神色怅然。 黄瑶心神一动,为反应时已是开口询问:“从前...可有人给你过生辰?” 记忆里漫天大火,亦或高耸雪山。 他早该习惯独自闯荡,嗜血而强大,不应再眷恋星光。 可偏偏收不住,几乎渴求着去拥抱温暖。 陆明生凝望过去,光晕中她笑语晏晏。 恰如冬日初雪,不曾受任何沾染。 不似他,生来便堕入滔天血海。这般想,唇间愈发苦涩,一时忘记回答。 安静流淌。 黄瑶难掩疑惑,不觉笑着扯开话题:“要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没问过。怎么样,满不...” “没有。”陆明生摇头,眸间映出她,“这是我过的首次生辰。” 一路走来,周身竟为杀戮,从未有人对他这般好。 他说得认真,好似望见对方心里。 黄瑶微怔,匆忙笑着安慰:“反正日子还长,以后有陪你过。” 风好似静止,光晕随之黯淡。 陆明生喉头轻动,听见自己答了声“好”。 灯会结束,门派氛围缓和。 听说期间有魔教入侵,季南铭带众弟子将其赶下山。 一路吵闹不断,也算能纾解情绪。 至此,再无人提及李末, 魔教风云像巨石沉入海底,再也泛不起一丝波澜。 没过几日,殷遥月传信而来。 绢纸血迹斑斑,仅书有二字“救急”。 季南铭派人找寻未果,再也难寻她消息,青明山再次陷入纷乱之中。 有说是魔教报复,有说是设下陷阱。 众口难说,季南铭无法再去叨扰杜雷,只得凭一己之言下达命令。 一夜间,各处贴满宣传告示。 黄瑶在屋内睡得正酣,仅翻身功夫,就有卷轴从外飞来。 “啪”的声,砸向桌案。 她揉着乱发起床,半眯起双眼:“谁呀?”声音含糊,难掩倦意。 话落,无人回答。 黄瑶四处张望,目光轮转,总算发现卷轴。 瞪眼盯着看,半晌没有动作。 都不用系统去提醒,摆明就是任务公告。可是谁这般嚣张,竟随意往洞口丢“垃圾”? 石案被规划为危险区,黄瑶躺在床上发呆。 她正琢磨着一会去哪玩,忽听见房外有人急呼,脚步轻重,格外熟悉。 她便没转头,随口说了句:“胡师姐,大早上干嘛呢。” 胡倩同样拿有卷轴,扬手喊:“黄瑶,季前辈找你!” 同一时刻,电子音响起。 [系统:任务接取,前辈的嘱托。] 胡倩嚷嚷完,顺势转眸看去,不禁疑道:“诶,你已经有一份啦。” 黄瑶:“......” 第32章 32 烛火摇曳,光线并不清晰。 黄瑶站在书房中,心思却早已跑至天边。 原本今日风光不错,正适合出门游玩。哪怕是睡懒觉,也比做任务强。 她愈发想,不由得轻声叹气。 胡倩来得极巧,陆明生未在,系统照旧发布任务。 那卷轴以术法散出,凡青明弟子皆会获得。 其上所言,正与殷遥月之事相关。 黄瑶合理推测,季南铭寻她来,多半也为此事。 半晌,总算传来脚步。 黄瑶:“季前辈。” 季南铭手捧文册,闻言轻嗯了声:“殷师姐的事,都听说了?”声音轻松,就像寻常谈话。 黄瑶一怔,声线发紧:“遭遇魔教,写信求援。” 季南铭抬眸,复莞尔道:“不用紧张。平日你与殷遥月关系好,我也只是随口一问。” 殷遥月尚在门派时,鲜少给过她好脸色。 这句话说得奇怪,其中多半有诈。 黄瑶吞吞吐沫,默不作声。 果真,季南铭放下书本,笑得副狐狸模样:“即使同门姐妹,更应互帮互助。黄瑶,你说是不是?” 她双唇紧闭,坚决保持沉默。 季南铭见转挑眉笑,也没有多绕弯子:“近期会派弟子支援,你也一同去罢。” 话音刚落,系统提示任务跟进。 黄瑶太过惊讶,说话都磕绊:“什,什么?这有些欠妥。” 离开陆明生,系统定会疯狂接受任务。若再遇见险境,她不得是首当其冲的炮灰? 愈发想,愈发觉得要拒绝。 黄瑶挺直腰杆,轻轻嗓,准备郑重发言。 “可别再说术法不精。” 季南铭手指点点,早已猜透她心思,“就比武大会那般,自然没有问题。” 黄瑶生无可恋,双唇磨合半天,仍吐不出一个‘好’。 季南铭默认她答应,从桌案处递过本名录:“你交给胡倩,让她按照名单喊人。” 她眸色一凛,匆匆问:“那胡师姐同不同去?” 前路险阻,怎么说也得有位熟人相护。 季南铭磨搓下巴,思索片刻才答:“她不用去。” 黄瑶惊:“为什么?” 季南铭眯起眼,笑得像只狐狸:“胡倩未过初试,术法不精。” 黄瑶:“......” 刚走出门去,胡倩快步来迎:“怎么样,与你说什么了?” 黄瑶将名录扔她怀里,没好气地回应:“按照名单,喊人同去支援。” 她接过,低头翻看,指尖捏起书页:“诶,都是比武大会人选。” 黄瑶心跳快半拍:“真的?” 胡倩将名册收入怀中,边走边解释:“对啊,若遇见特殊事件,凡比武获胜者,会组成小队同行处理。”她说完,耸耸肩,“是青明山传统,历来如此。” 黄瑶难掩眸间欢喜,争赶着上前:“那有没有陆明生?” “肯定有啊,师弟可是头筹。”胡倩回答完,忽地停下脚步,“不过我想问个问题。” 黄瑶险些撞上:“是什么?” 胡倩眯起眼,简直像翻版季南铭:“...嘶,你为何也会在名单上?” 黄瑶攥拳:“我比你更想知道。” 虽然通知到位,可一直没后续。 黄瑶嗑瓜子,随口问:“诶,季前辈是怎么想的,就不担心我拖后腿?” 陆明生用术法拨弄果壳:“师姐颇具势力,莫要忧心。” 黄瑶很受用,又换种说话讲:“可我要失误怎么办。陆明生,你会不会帮我?” 少年指尖一顿,刚想启唇作答。 “打住。”胡倩摊手,百般无奈道,“你都问了七遍,到底有完没完。” 黄瑶没理会,笑眯眯地看他,非得求个回答。 陆明生收回术法,石案落得垃圾。他眸中似有无奈,回答依旧认真:“会,我定保师姐周全。” 黄瑶心满意足,瓜子嗑得愈加开心。 两人你一来我一去,仿佛中间插不得旁人。 胡倩咂嘴,突然有些想念自家季前辈。 她提起这位,不免询问道:“对,支援怎么说,殷师姐应当等不及。” 信件沾染血色,已然说明情况危急。 现在人员既然选定,多少也该定下出发时间。 黄瑶耸肩,兴致缺缺:“还没明说,估计就这几日罢。”转眸看向周围,言语似有失落,“这突然要走,还挺舍不得。” 陆明生闻言,眸色稍沉。 胡倩托腮望她,突然冒出了句:“我觉得你们得早做准备。” 黄瑶:“为何?” 胡倩叹气:“以我对季前辈了解,他多半会出其不意。” 就像那次灯会,事先没做准备便开始。 匆匆忙忙,搞得人手忙脚乱。 胡倩说完,又扬眉做建议:“平遥路远,起居用品可有采购?” 她如此表情,往往没有好事。 黄瑶眉梢一跳,下意识开口拒绝:“收声,我不下山。” 前有算命人,后是魔教争端。 她简直对‘下山’二字有阴影,丝毫不想去招惹麻烦。 诸多情况难以预测,哪里抵得过山间安全。 黄瑶扬起脸,满面慈祥地劝:“胡师姐,要学会勤俭节约。” 胡倩佯装要打,却被陆明生挡住。 她‘你啊你’的说了半天,最终愤愤靠在木椅,选择闭目不言。 黄瑶躲在少年身后笑,窃喜眉眼像只好奇小猫咪。 日暮渐沉,胡倩有事离开。 黄瑶磕瓜子磕得口渴,一个劲儿地喝水。水渍落在唇角,落得些许透明。 陆明生眸色一暗,侧身挡住光线。 她仰头饮尽,转眸建议:“反正没事,咱们出去转转?” 陆明生收回视线,声线微紧:“好。” 已临近午后,门派少有人往来。 陆明生便没再施术法,与她并肩走在小径。 黄瑶边走边看,眸间辨不明神色。 她念旧,喜欢收藏点滴之物。 虽对青明山无好印象,但真要分别仍是怅然。 她抬手指向石案:“你送我的小猫,就是在此处雕刻。”又朝竹亭望去,“我们一起做过窗花,还有...” “黄瑶。” 话未说完,被打断。 陆明生鲜少叫她姓名,每每称呼总带有莫名情绪。 黄瑶一怔,默默收住话语。 她抿唇,忍不住争辩:“都是回忆,哪有这么容易割舍。”说罢,微微掩眸。 陆明生喉头轻动,却不善说安慰之言。 他下颚紧绷,僵硬地劝慰:“反正,会回来。” 话落,没有回应。 难道对方已经走远,或躲旁处去难过? 他心藏慌张,便匆匆抬眸找寻,视线触及落点,才稍微缓和情绪。 陆明生抿出笑容,声线微紧:“师姐,我是...” 他紧盯着对方动静,话语忽然顿住。 黄瑶凝眸于前方,双唇抿起,眼中似有怒火。 陆明生蹙眉,侧目顺其视线看去。 石阶之上,季南铭正与胡倩并肩而行。 听不清两人聊些什么,季南铭笑得格外欢喜。他模样生得潇洒,唇角上扬更为俊秀。 胡倩话说半句便悄然收声,丝毫舍不得移开目光。 她心悦季南铭许久,如此行为可以理解。 可为何连黄瑶,也看向季南铭? 难不成她是情窦初开,见暗恋之人与师姐相处,从而心生妒忌? 陆明生忽觉得心烦,两指轻搓念出术法。 树影晃动,身影变得透明。 他仍觉得不够,便侧身挡住黄瑶视线,目视前方,站得笔直。 自己以前打扫时,长阶向来干净。 可现在看去,入目都是落叶与枯枝。 倘若细细探查,还能看见丢弃地碎纸。这般杂乱不堪,简直是无视她劳动成果。 黄瑶越想越恼火,眸间难掩怒意。 她根本无心留意季南铭,满门心思都在两旁垃圾。 真是,倒底谁在打扫? 倘若被殷遥月巡查,定会挨一顿批评。这般摸鱼划水,实在不应该。 黄瑶全然忘记辉煌历史,心中愤慨万千。 恰时,视线被遮挡。 入目青袍,混乱场景顿时消散。 她这才松了口气,抬眸却见陆明生下颚紧绷,不觉歪头思考,试探道:“师弟,你还好吗?” 话落,季南铭经过面前。 黄瑶下意识打招呼,对方却毫不理会,谈笑间与胡倩一同离开。 这是怎么回事? 她转头看去,视线跟随两人离开。但直至转入小径,季南铭仍未回头。 近来没得惹前辈生气,难道是真看不见... 她挠挠后颈,这才想起将掌心置于阳光。光晕倾下,皮肤几近透明。 情况眼熟,看来是隐身术。 黄瑶不觉抿唇,悻悻问:“怎么不说声,多少给个准备。” 陆明生看出她失落,心中愈加烦闷。 季南铭走远,一路目送离去,恋恋不舍的样子,还真用情至深。 黄瑶仍惦记台阶,正欲开口吐槽几句。 不想话未出口,陆明生已径直离去,脚步踩得极重,好似泄愤一般。 ...... 各怀心思,一路无话。 黄瑶隐约能感到对方生气,可偏又想不清原因。 她偷瞄几次都没回应,心中憋屈,也梗着脖子沉默。 碰见弟子闲聊,更显得尴尬。 黄瑶胡乱想,什么闲谈八卦,什么锦绣山河。 所有能记起的都过了遍,思绪依旧烦躁。 她不喜欢憋着,索性停下步子。 “你...” “师姐...” 暮光洒过,两人竟同时开口。 第33章 33 从未有如此默契,同时出声又同时归于沉默。 半晌,是陆明生先开口:“师姐,你先说。” 他眉眼如玉,声音如泉水溅石。 率先做出姿态,好似并未感到任何不满。 语气谦让,倒让人无法适从。 黄瑶思来想去一路,多少摸出些头绪。 或因刚才专注,没在意对方感受。既然是个误会,解释清楚就好。 她轻咳两声,却仍抿唇道:“我刚才在看台阶。”转眸,吐槽了句,“那弟子打扫的,也太不专心。” 念叨完,觉得心里畅快了些。 她肩膀放松,看向对方:“那你呢,是不是在生闷气?” 陆明生极善长掩藏,平常表情如一,鲜少被看出情绪。 黄瑶悄摸着观察数次,总算摸出些规律。 他生气时愈加沉默,额角紧绷,步履加快。但若被叫住,回首间依旧是副和煦模样。 就如今日这般,便算准他有事相瞒。 黄瑶抱起手,静候陆明生回答。 她不愿与对方隔阂,希望尽快接触误会。 偏偏又是沉默,她眸色紧张,不由得默念数字。 一。 二... 三! 夜幕初降,月光钻出云层。 陆明生抿唇笑,唇角泛起酒窝。 他双眸赛过星辰,鼻梁高挺,嘴唇浅薄,骨节分明的手微垂于身侧。 笑声低沉落在耳畔,惊得心间一颤。 他开口,回答得十分坦荡:“嗯,我在生气。” 黄瑶一怔,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晚风拂过,却听见门派处换来哨音。 是以术法驱动,声音直穿入耳。 陆明生敛眉,向她伸出手去:“走罢,应当是要出发。” 胡倩当真了解季南铭,将这人的行为处事摸得透彻。 没有提前通知,算是说走就走地‘旅行’。 到达山门外,季南铭已在此等候。 另外还有几人面生,应当是往届比武大会胜者。 他们身背长剑,瞄向陆明生时眼神多有皆备。 胡倩正清点名册,闻声招手道:“诶,你们来啦。” 黄瑶想起台阶所见,扬唇,调侃着问:“师姐,我都瞧见了。” 她一怔:“什么?” 黄瑶凑前,压低声音道:“你在和季前辈拉小手。” 胡倩指尖微颤,读漏两行:“不对,我都没遇见你...”转头,眯眼问,“快说,是不是用了小术法?” 她边说边挠痒痒,逗得黄瑶话音断续:“没,没有。哎呀,别,别弄,痒。” 两位欢声笑语,冲散别离气氛。 季南铭缓步上期,眸间神色难测:“明生,此行或遇险阻,凡事得与师兄商量。” 他说得关切,周遭弟子却面冷如冰,掌心握剑,好似随时都会出手相向。 陆明生瞥去一眼,颔首答好,磨搓指尖,思考当前状况。 在场诸位除却黄瑶与他,同行者皆修剑诀。腰间佩剑颇具灵气,必是高阶武器。 青明山剑术双修,术法方面定有人才。怎个出山救援,选择具为剑修。 总觉得古怪,一时难说清缘由。 季南铭见他不语,稍扬眉问:“怎么又出神,可是在为魔教忧心?” “魔教”二字轻巧,声音却含糊。 陆明生侧目,眸色隐晦:“既与我无关,不必为此费心。”垂眸,语调更低,“门派传言四起,诸多没有依据。” 季南铭看不出什么,只得莞尔了句:“你胸襟宽广,我甚是欣慰。既出山门,务必注意安全。” 陆明生连声答应,做派十分乖巧。 良辰已到,是该分别。。 黄瑶冲胡倩挥挥手,转而询问道:“平遥路远,是否租辆马车?” 大家初次见面,总得好声相处,即使谈不及交友,也不能多个敌人。 她庆幸带有银两,客气招呼,“这样的话,多少能减些脚程。” 花钱就花钱,只要不走路,什么都行。 话落,竟无人回应。 黄瑶耸肩,便不再搭腔。 待走至山下,她将陆明生拉到旁边,低声说:“让那些傻子走路去,咱们租辆车。” 说完,又拍拍胸脯,“放心,我带足钱。” 陆明生颔首答好,一切听她意见。 黄瑶轻咳两声,转身与同行者告别。 她腰杆挺直,背手于身后,微微抬头:“诸位师兄,我们...” 话未说完,悄然停住。 青袍弟子抽出佩剑,二指并拢施念剑诀。 青锋闪过光晕,震鸣着悬浮于空。 几人衣袂飘飘好不潇洒,皆拂袖提步踏上青锋,口中一番默念,径直扬长而去。 万里无云,剑影飘荡至远。 黄瑶沉默片刻,转而问:“你会御剑术吗?” 陆明生:“略微会些。” 她更加郁闷:“行罢,那我自己去租车。” 黄瑶垂首往前走,尽力不去想尴尬。 她小曲哼得不成调,足尖在地面轻蹭,许久才迈开半步。 真要自己去嘛,万一又接取任务怎么办。系统无良,肯定不会放过机会。 还是收回之前的话,说什么也得同陆明生一起。 她释然,深吸口气准备开口, 话音留于齿间,身后传来脚步声。 黄瑶悄然扬起唇角,随之停下小调。 陆明生敛眉,状似随意道:“师姐...你可愿与我同行?”声音略紧,像不习惯主动邀请。 顿时安静,耳畔能听见树影晃动声响。 她恰时转身,眉宇间浸有月光:“好啊,自然愿意。” 石阶尽头无人,陆明生凝神唤出术法。 似见红焰微闪,面前多了只鹏鸟,以木料雕刻,关节布有机关。 头顶赤冠,目若珍珠,甚至连每根羽毛都细致入微。 若说御剑之术潇洒,那此坐骑便更加气派。天光乍泄时,坐鹏鸟穿梭如云,光是想想都兴奋不已。 黄瑶围着木雕转绕三回,忍不住用指尖轻触而上。 木质打磨光滑,更像鲜活一般。 她眸色赛过星辰:“太厉害,这该怎么用?”是双脚踩着,还是跨坐脊背。 少女发丝随风拂动,似带有草木清香。 这味道温暖,正如阳光洒过田间。 她眼睛亮闪闪,难掩神色好奇,嘟囔了句:“拿来赶路真是可惜,应当畅快云间才算自在。” 陆明生垂眸,提步踏上傀儡。 身形浸入夜幕,颇有几分王者之姿。 他单手背于身后,右臂朝前探去:“黄瑶,过来。” 月色之中,莫名藏起温柔。 黄瑶几乎不开视线,像入魔一般伸出手去。 温柔触碰冰冷,激得指尖轻颤。 她眸色恍然,再回过神时,已经站立于鹏鸟。 陆明生二指轻拂,控制术法。 傀儡俨然升空,煽动起翅膀朝南方去,木翼震颤,好似鲜活。 他负手而立,神色清冷,仍不忘侧目叮嘱:“抓紧,千万小心。” 双脚仿佛踩入云端,周遭皆是水汽。 黄瑶捞了把云朵,复匆忙拽住对方长袍。 晚风穿过发丝,冷香带着莫名的寒,像细线包裹心间。 她吞吞吐沫,指尖愈发用力:“...我们离开罢。” 陆明生一怔。 黄瑶望向他背影,声音宛若喃语:“去哪都好,不回青明山也可以。只要有你...”话语愈发得低,最终落入尘间。 她才忽地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松开指尖:“只是随便说说,你不要在意。” 半晌,只剩机关运转的声音。 响声细微,好似链条走在心上。 咔哒,咔哒,莫名烦躁。 陆明生没有说话,身形却略微僵硬。 手背在身后,指尖攥紧。虽看不见表情,仍能感到陷入情绪。 黄瑶顿感慌乱,匆忙以笑做掩:“赶紧走罢,还得去救殷遥月。”心跳得极快,抿唇等待对方回应。 脚下鹏鸟微晃,很快又恢复平静。 陆明生喉头轻动,声音喑哑,好似藏起苦涩一般:“好,你抓紧些。” 两人一路无话,傀儡落在城外。 天色愈晚,暮霭染红半边天。百姓来往,更显得平遥热闹。 黄瑶眺目寻找,却未见青袍弟子身影。那几位不知去往哪里,或是还未到达。 陆明生拂袖收起术法,上前道:“进城?” 她稍作等待,才道:“进城。” 说来也巧,前脚走入平遥,后脚就听见呼喊。 青袍弟子报剑而来:“二位,要往哪里去?”声音阴沉,实为不喜。 陆明生眸色愈冷,回头并未理会。 黄瑶保持‘以和为贵’之理念,慢悠悠地开口:“没等到师兄,我们便想先入城露宿。” 笑容谦和,心态平稳,毫不他们找茬余地。 弟子对视一眼,只能作罢。 平遥城乃贸易之城,平日信息交流极为密切。 其北临青明山,南往魔教总坛,算是对立交融之所。 殷遥月的最后一封信,就是从平遥寄出。 现在不知晓位置,只能暂居城中再做打算。 有小二在吆喝:“客官辛苦,打尖还是住店?” 青袍弟子冷面未回,径直朝内走去。 黄瑶与陆明生对视一眼,只得紧随其后。 接近饭点,客栈内多有食客。 店家堆起笑脸:“客官,几间房?” 青袍弟子掏出银两:“五间。” 在场分明有六位,店家向后看去,正想提问:“可这...” 那人皱眉,侧身随意指,道:“那边两个,共用一间。” 黄瑶:“???” ------ 作者有话要说: 黄瑶:他说我们要住一间房??? 陆明生:嗯! 第34章 34 黄瑶深陷震惊,以为是自己听错。 什么叫,那边两个,同住一间? 她微蹙眉,想开口去纠正。 话还未说出,青袍弟子已接过号牌。 店家:“四间左拐,单间右拐。”笑眼眯眯,像在做件好事。 青袍弟子摆手:“不用,五间房挨在一块。” 那人一怔,快速做出反应,连连点头,匆忙转过身。 黄瑶看准时机,急切道:“那个,再添间房” 她从怀中掏出钱囊,三步并做两步赶上前,爽朗道:“我来付钱。” 话落,弟子侧身挡住。 他抱手,浓眉皱起,厚唇紧抿,一副狠戾模样,却并未出声。 店家吓得哆嗦,瞄了眼钱囊,面露不舍。 青袍者见状,皆簇拥而上。青年手握长剑,围堵少女面前。 这般架势,仿佛她再多说一个字,便会被斩于三尺青锋。 添间房能要多少银两,再者她都说自己付钱,不至于这样吧。 黄瑶掌心冒汗,仍想解释:“那个...” 陆明生侧身挡住,声音难分喜怒:“诸位,这是什么意思?” 为首者嗤鼻:“你们勾连魔教,得受限制。同住一屋,方面我们监督。” 又论魔教。 这些弟子莫不是痴傻,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黄瑶深吸口气,清清嗓,准备教育对方,可手腕却被攥住,动弹不得。 陆明生神色愈冷,眯眸道:“倘若不愿意,你们当如何?” 这少年人器宇轩昂,眸间似有杀意。 另外四位亦手握长剑,一看就是练武之人。气氛焦灼,已有食客来看热闹。 都说寡不敌众,若真打起来可怜的还是自家生意。 老板讪笑,稍显为难地打圆场:“姑娘...已经没有多余空房。” 简直是口渴就有人递水。 黄瑶暗自咬牙,用力数次却挣脱不得,只得探头道:“那好,五间就五间。” 店家松气,朗声一句像在宣布:“西厢房,五间!” 话落,青袍弟子收剑。 他挑唇,状似无意地撞向少年肩膀,嘲讽道:“陆师弟,不要忘记身份。”说着上楼,身后跟随三人。 陆明生睨了眼他,松开掌心力道。 黄瑶揉搓手腕红晕,蹙眉去望:“这人是谁,好大的脾气。” 陆明生敛眉,忆起名册所记:“李末师弟,蒋越屏。” 她抿唇,复不再说话。难怪这般在意,原来是因为李末。 日常相处的师兄被罚“下刑”,换做是谁都内心难过。 这般想,倒也怪不得他太过激动。 黄瑶叹气,垂眸看向手腕。 刚才情况特殊,少年没留力道。 手腕被攥紧,无论如何安抚仍疼得发胀。。 黄瑶偷瞄他几次,终于忍不住说:“凡事要心平气和,动怒伤身。”举起手,腕部朝向对方,“看吧,受伤的还是我。” 腕部红肿,映在白细皮肤,状况更为可怖。 陆明生一怔,声音轻若蚊语:“我...”喉头轻动,再难言语。 他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略显手足无措地看向对方。 暗红瞳仁恍动,好似盛满愧疚。 黄瑶心软,赶忙嚷嚷着扯开话题:“胡倩说平遥夜市颇具特色,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游玩?” 反正待在房中要被‘监管’,逛逛当做散心也好。 陆明生仍凝望于她腕部红晕,喉头滑动,嗓音略有喑哑:“好。” 夜市灯火通明,十分热闹。 百姓身穿平遥服饰,来往于街道,更显市集繁荣。 黄瑶走在陆明生身边,能明显感到对方不开心。 他下颚紧绷,薄唇抿起,小臂的线条坚实而硬朗。虽为开口明说,眉宇间似有怒气。 自进平遥没碰到不悦之事。 难道是为蒋越屏而苦恼... 黄瑶腕部痛意渐消,思索片刻,随手指出方向:“快看,那里热闹。” 人群围着看杂耍,那汉子刚耍完猴,又饮了口酒,‘噗’地声吐出好长串火。 火光渲染夜色,周遭众人哗然。 黄瑶被晃得眯起眼,不由得朝后缩了缩。她忍着烟味,回头说了句:“你看小猴,模样好像熟人。” 陆明生挡住拥挤,闻声问:“像谁?” 黄瑶嘴角扬起又放下,终于憋不住笑:“蒋越屏啊。”伸手,有模有样地比划,“小眼睛,尖下巴。你看你看,连嘴巴都一样。” 声调高挑,边说还边瞄对方反应。 陆明生垂眸,长睫于脸颊投下阴影。 暖光洒过,柔化侧脸线条。他神色稍有缓和,轻声道:“嗯,是挺像。” “那不就行啦。”黄瑶抢着开口,眉头高扬,表情夸张,“咱们不与猴计较。该吃吃该玩玩,比他过得爽快。” 周遭喧嚣,少女逆光而站。 街旁是灯火阑珊,光晕斑斓,如刺绣般点缀衣衫。青袍素雅,却堪比华贵纱裙,美得似从幻境走来。 明明百般吵闹,陆明生却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 噗通。 噗通! 仿佛在争相跳跃。 他喉结滑动,声音缥缈如尘:“师姐。” 黄瑶微怔:“怎么了?” 陆明生别开视线,稍显别扭:“你的手...” 他习惯于强劲攻击,却无意弄伤对方,腕部红肿之处,如尖锐浅刺心间。 少年皮肤白皙,微微垂眼,长睫难掩懊恼眸色。 他身形挺拔,在看客中格外显著。偶有女子经过,无不投以倾慕眼神。 “这谁家少年郎,生得真俊俏。” “仪表堂堂,应该是某位大户人家公子。” 交谈声如虫鸣,轻轻碎碎,久而不止。 黄瑶蹙眉,莫名烦躁。她侧身挡住旁人视线,抬眸安慰:“已经不痛,无需担心。” 陆明生嘴唇轻颤,正想说些什么。 她却摆摆手,径直截断话音:“不许抱歉,我没有生你的气。” 陆明生不想被猜出心思,表情些许茫然,嘴唇微张,却未说出话来。 不知表演什么杂耍,人群中传来叫好。 起起伏伏,气氛被推到最高。 女子视线移开,背后压力顿然减去。 黄瑶望垂眸,嘟囔了句:“别经常道歉,总弄得我不自在...” 陆明生未听清楚:“嗯?” 她遮掩般耸肩,莞尔道:“没什么,表演结束,咱们换个地方。” 趁围观女子不注意,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陆明生并未多问,缓步与她离开。 夜市热闹,来往者两两并行。 黄瑶站在陆明生身侧,轻嗅着寒梅冷香。 她曾询问过这莫名香味,可对方不答或是转移话题。 久而久之便不再提,任由它成为秘密。 黄瑶买了糖葫芦,兴冲冲地塞给少年:“快尝尝,倍儿甜。” 她咧着牙笑,一副纯洁无暇。 陆明生怔了怔,在她视线下接过,大口咬下,立马酸得皱起眉头。 黄瑶弯腰笑出声,眼角含泪,声线颤抖:“我说什么话,你都相信。” 她眉宇间好似藏有星辰,脸颊泛红,唇间尽是笑意。 陆明生拿着串糖葫芦,凝神看向少女。 他正思考该如何更好回应,眸子却一愣。 耳畔,似有银铃声响。 声音极微,非习武之人可听闻。 陆明生眺目,果真在角落看见一“人”。 那位身披布衣,目光呆滞,俨然是魔教傀儡。 对方仿佛感受他视线,僵硬地抬手,指了个方向。 那处位置阴暗,状况辨不清晰。 “嘿。”黄瑶挥手,“你发什么呆?” 陆明生一僵,匆忙收回视线,面上闪过一瞬迟疑,似没注意她反应。 黄瑶掩唇打个哈欠,懒懒开口:“好困,咱们回去。” 街市热闹,人影如梭。晚风拂过堂口,吹得灯笼摇晃。叫卖声、谈笑声、打闹声,热闹非凡。 两人并肩其中,就好似寻常过客。 陆明生浅答声好,缓步跟随其身后,状似无意转眸,却是脸色稍沉。 傀儡不知何时离开,角落处一片空荡,树叶飘荡而下缓落于地面。 黄瑶回头,见他脚步未动,不觉扬声呼唤:“陆明生!” 他垂眸掩过神色,莞尔道了句:“这就来。” 回到客栈,堂内食客散去。 店家埋首算账,拨弄算盘发出清脆声响。 黄瑶抬眸朝楼上看,忍不住轻啧一声。 五间房确是并行而居,两两通明,唯独中间那屋没有点灯,想必是为他们所留。 如此瞧着,当真有种被监管的感觉。这蒋越屏做事,倒与李末同一风格。 她吸吸鼻子,忍不住打个哈欠,心中琢磨:这晚间睡觉该怎么弄。 是一人打地铺,还是两人分床睡? 黄瑶实在困得慌,倒没再多纠结什么男女之分。再说都板上钉钉的事,还是佛系些坦然接受。 反正她与陆明生关系好,应当也不在乎这些。 这般想,她便眯眼走上楼梯。 正准备回身打句招呼,算盘声却戛然挺直。 陆明生站在柜台,眸色隐晦,指尖轻点桌面。 店家动作僵住,神色由恐惧变为空洞,嘴唇大大张开,嘶哑一阵才说出话:“姑...姑娘。” 烛火晃动,仿佛有阴风吹过。 黄瑶手臂汗毛直立,瞬间接触困意。 她吞吞吐沫,一寸一寸地转过身,双眸如凝固般,半分不敢动弹。 光影晦暗,男子身影更显阴森,乱发垂于耳侧,脸庞似有种泛青的白。 陆明生薄唇微启,却是店家开口:“入夜熄灯,莫要出门。” 第35章 35 男子声音缥缈无依,似鬼魅般回荡堂中。 木门像是屏障,隔绝屋外尽数喧嚣,灯光倾入,隐约看见尘埃漂浮。 店家垂首,身体呈现诡异姿势,关节僵硬,好似牵线傀儡一般。 楼上无比安静,青袍弟子未发现端倪。 诺大个客栈,仿佛只剩下他们三人。 黄瑶指尖颤抖,宛若深入冰窖。 寒气像深渊处攀爬的手,五指尖锐攥住脚踝,触感冰冷且生硬,一路朝上攥住呼吸。 她抿唇,声线颤抖:“陆,陆明生?”双眸看向对方,语气多为担忧。 少年身形僵硬,像在与魔气斗争,小腿去恍然失力,渐渐弯下腰去。 他猛然出手,死死攥住摆于桌案的右臂,指尖力道极大,仿佛将陷进肉里。 莫名,好似能闻见血腥。 他额角渗出汗水,声音喑哑,语句破碎:“师,师姐。”抬头,眉宇间难掩苦楚,“是魔教...!” 少年眉头紧锁,双唇惨白如纸,身体轻颤,眸间浮出血气。 黄瑶一怔,匆忙挣脱恐惧,不顾及其他,快步往上跑。 脚步慌乱险些摔倒,她跌撞着站起身,疯狂敲门:“蒋师兄!魔教,快救人!” 她放肆地喊,愈加用力拍打门扉。好似沉溺之人,拼命捞取救命浮木。 许久,终于传来动静。 蒋越屏衣带半系,歪斜着依靠门边,抱手不耐:“什么事?” 黄瑶喘息,勉强撑出笑容,眸间却是急切:“魔教来袭,烦请师兄支援。”目光殷切,似有恳求。 蒋越屏啧嘴,挑眉不屑,嘲讽道:“陆师弟这般人才,还会在乎区区魔教?” 黄瑶掌心攥拳,声音愈加急切:“即是同门,应当一致对外。楼下情况紧急,正需要—” “倘若我要不愿意呢?”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她抿唇不语,眸间隐现嘲讽。这堂堂青明弟子,怎会这般落井下石。 蒋越屏却挑唇笑,眯眸道:“除非你求我,就向李末道歉。”身体向前,呼吸炽热,“要是这样,我还能稍作考虑。” 大堂声音渐微,好似闹剧已歇。 黄瑶突然冷静下来,直面向对方眼睛:“那就求蒋师兄,救同门一命。”声线清冷,丝毫未受其影响。 一拳搭在棉花上,惊不得半分声响。 蒋越屏蹙眉,忽觉得无趣。他下颚线条松开又紧绷,终于厉声问:“人在哪?带我去。” 大堂内,烛火摇曳。 陆明生已经挣脱束缚,双眉蹙紧,手抱右臂,正咬牙瞪向前方。 店家身体摇晃,胳膊高举,像有细线将他吊起。 他嘎吱嘎吱地转头,目光逐渐对焦于青袍,脖颈歪斜,面露疑惑:“青...明山?” 黄瑶奔至少年身边,侧目关切:“怎么样?” 陆明生或是脱力,摇摇头未能言语,只能投以眼神,示意自己没事。 蒋越屏拔剑,轻瞟了他眼,嗤鼻一声:“想不到就凭你,也能获得比武头筹。” 陆明生眸色入水,神情清冷,根本不做理会。 黄瑶赶紧扶他坐下,侧身倒了杯水:“让猴去逞能,咱们好好歇着。” 他颔首,垂眸抿上杯沿。 薄唇刚触及冰冷,店家恰时开口:“青明山...该杀...该杀!” 说罢,手中扬起匕首,歪头朝前方来。身形穿梭极快,脚步毫无章法。 蒋越屏啐了口,猛然扬剑挥去,眸间满是不屑。 魔物强度与寄生者能力挂钩,像对待这等低级魔物,连剑诀都不需要用。 他挑唇,身形转化,挥舞剑招。 尖锐相撞,发出“砰”的一声响。 对方相抵不及,匕首甩飞出去。他却像没有感觉一般,用血肉之躯接挡剑光。 白墙处溅到血点,痕迹由小扩大呈半弧形。 偶尔鲜红落入杯中,在水面向外晕染。 陆明生眸色一沉,瓷杯砸在地上。 碎片四溢,更显混乱。他下颚紧绷,眼中藏起怒色。 黄瑶只当他受到惊讶,转眸避开血腥,仍不忙细声安慰。 剑影交错间,客栈尽起波澜。 屋内动静传不出去,百姓路过门前并未异常。 蒋越屏抹去唇边血渍,喘息着蹙眉:“这他妈的,是什么东西?” 男子进攻得疯狂,双目通红如血,毫不避讳剑招攻击,出手极其快。 他带有掌风,五指弯曲成爪,猛然向前探去。 “砰—!” 蒋越屏避之不及,如飞球般被撞出,颓软着瘫坐在墙根。 他咬牙侧身,想握住长剑,指尖未碰到剑柄,喉咙便被人握住。 也不知那店家哪来的力气,竟像提玩具般将他拎起。 呼吸稀薄,蒋越屏无力挣扎,鱼嘴般开合喘息,想凝神念出剑诀。 可话音破碎,青锋横躺,并未所有反应。 这到底,到底是什么东西? 明明是普通人,怎会拥有这般魔气... 他喉间尝出血气,双目瞪得凸起,好似即使死去,也要将对方拖入地狱。 有孩童提着花灯走过,浅紫光芒照入房间。 店家脸庞被照亮,眼角似有水痕。痕迹浅淡,原让人看不清晰。 黄瑶一怔,喃喃道:“这人...是不是在哭?” 她太过惊讶,手指无意与陆明生相触,但未能发现,仍紧盯着店家反应。 男子周身杀气,布衣浸满血渍,偏偏眼角水痕,令人惋惜。 温暖与肌肤悄然相触,带来些许战栗。 陆明生眸色恍然,一时竟分了神。 他呼吸急速,全然感受触碰,指尖暗红隐约退去。 恰时,店家眸色微变,动作停止。 他似乎换回神志,目光转移,终与蒋越屏相对。 男子神色欢喜,如看见救命之人一般,嘴唇颤抖地说:“救我,大侠,救救我。”神情挣扎,想要挣脱控制。 空气涌入,体力逐渐汇集。 蒋越屏哪里听他说话,逮住机会唤出家剑诀。 青锋震鸣浮起,湛蓝剑光如雨而下,争相着刺入后背。 来不及呼痛,甚至没有哀鸣。 男子蜷缩着身体倒下,抽搐几番,眸间归于死灰。 他死死看向前方,根本想象不到为何这般,嘴唇微张,似凝固疑问。 危机已除,气氛放松。 蒋越屏手抚脖颈,大声怒骂:“区区魔物,也妄想取我性命?”起身,啐了口血,抬脚向尸体踹去,“早该杀光你们,祭奠我大师兄。” 他越说越气,武靴狠狠踩在男子脊背,竟像对开牲口一般。 怒骂着,疯狂发泄恨意。 如此残忍行径,简直毫无修炼者之仁心。 倒不知那杜长老,是如何教导弟子。 黄瑶别开脸,不由得阖眸轻颤。 她将手指贴近少年,感受到体温才稍稍安心。 陆明生神色淡然,声音难辨悲喜:“人都死去,何不省些气力。” 话落,却像点燃炮仗。 蒋越屏猛地窜起,手指点啊地点嚷嚷,飞沫直喷。 他像在宣泄失败的不满,声音一声赛过一声。 黄瑶蹙眉,提醒了句:“魔物...”迟疑,再道,“那人方才说:入夜熄灯,莫要出门。” 声音很低却顿时止住骂声,蒋越屏回头,喑哑开口:“什么?” 她脸色苍白,撑出笑容:“我想...会不会是魔教下的警告。” 蒋越屏眉头紧蹙,似在沉思。 半晌,他才‘砰砰砰’地踩着楼梯而上。 不多会,且听得骂声传来。 “起来,都他妈的给我起来!魔教入侵还睡如死猪,真不晓得轻重。” “走,都滚出去巡逻!” 青明山有规定在先,万不能忤逆师门兄长。 另外几位被推搡下楼,没敢有半句怨言。 蒋越屏下巴昂起,路过门口瞪了眼陆明生,眼底噙血,好似在说:我会一直盯着你。 大堂重回安静,桌椅歪斜倒下。 客栈内住客酣然入梦,俨然不知晓堂中所起喧嚣。 陆明生没理会挑衅,微微眯眸,唤出术法。 暗红火焰扫过,将男子尸身吞噬。器具被术法扶起,片刻归于原位。 血腥味尽除,只能嗅见冷香。 他这才转眸看向身边人,喉结轻动,哑声道:“师姐,没事了。” 混乱尽数散去,好似刚才一切只是幻境。 黄瑶站起身,脚步虚晃。 她掌心撑住桌面,勉强抿出笑容:“好困,我上去休息。”语气似请求,不愿再留于此。 陆明生颔首,缓步上前带路。武靴踩在木梯,发出细微声响。 他推门,率先启唇:“魔教不知何时来,我守着你睡。” 光线晦暗,少年神色看不清晰。 只听就语气而言,像是句寻常关心。 黄瑶实在疲惫,只得点头答应。 她抬眸望去,安抚似地笑,声音低如喃语:“小心些,注意安全。” 陆明生浅答声好,下颚却紧绷,手臂线条僵硬,难掩喉间苦涩。 许是因为天色较晚,集市内吵闹声渐歇。 人们三两离去,为这日画上句点。 恰遇风来,吹拂帘纱。 偶尔灯火洒入房间,在浅白被褥间留下小小晕染。 少女已然入睡,鼻尖小巧,发出低鼾。 她攥紧被角,微微蹙眉,似乎在做场不安稳的梦。 陆明生凝眸于她,挥袖间,房间内弥漫冷香。 他俯身,拂平对方眉头,声音却如叹息:“黄瑶,晚安...” 第36章 36 入夜,天空云层浅淡。 从街角地道而入,一路往前便到厅堂。 场地为方形,四角点起烛火,有傀儡站于周围,好不气派。 忽有风来,烛火一阵摇曳。 众黑袍者相互对视,复躬身拘手于胸前,未敢抬眸朝外观察。 玄门开,众人跪地做礼:“属下,恭迎教主!” “圣教千秋万代!” “教主万寿无疆!”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中央。 那男子一席黑袍在身,袍尾绣有赤红彼岸花,花瓣簇拥而上,赤红如烈焰。 火光晕染,从脖颈攀升至发顶。 他容颜被遮挡,银白面具刻有魔鬼獠牙,衣襟外斜,露出白皙皮肤。 此人正背手而立,声音难辨喜怒:“消息,可曾探到?” 半晌,才有回应。 教徒抱拳做礼,埋首说:“青明玄光难测,空再需时日。”声线颤抖,难掩惊恐。 厅当安静,隐有机关声传来。 他一愣,匆忙补充道:“教主饶命,请再给属下—” 话音未落,唇间溢出血沫。他颤微地求饶,胸口再传来剧痛。 木手穿膛而过,五指张开又并拢,旋转似地磨合。 长袍被浸染,颜色更甚。 片刻,呼痛停住。有傀儡上前,扬臂收敛尸体。 男子侧身,再次开口:“消息,可曾探到?” 这此很快得到回应:“玄光异常,多与剑阵有关。唐掌使猜测,或是杜雷所布计谋。” 剑阵... 难怪当时杀死魔物,会有青明玄光亮起。 他挑唇,眸间却现笑意:“以魔教之手,除魔教之人。倒有些意思。”说罢,又冷声问,“唐方阳何在?” 教众迟疑片刻,犹豫着说:“正看管青明弟子,尚未书信来。” 那人指尖磨搓,闻言未给回应。 教众实在揣不明情绪,掌心泛起汗水,声线颤抖:“教主...?” 话落,劲风袭面。 烛火忽地摇曳,留得片刻黑暗。教众难掩震惊,是周遭哗然。 火光重燃,堂内以无他身影。 数十为傀儡却同时转头,木质嘴唇开合,声音机械而板正:“平遥城内,青明弟子,除一人,皆可杀。” 距离遥远,控制单个傀儡已然不易。 没想到教主竟能有此作为,实在是令人钦佩。 众教徒抱拳,高呼道:“属下,领命!” 偶尔歇鸟落于枝头 ,又惊叫着振翅飞走。 睡梦中,似有人抚平眉头。 指纹略显粗糙,动作却极其温柔,像在对待某样珍爱之物。 黄瑶想看清对方,双眸却异常沉重,百般挣脱之中,却只能勉强看见虚影。 掌心白皙,指节分明,手臂线条硬朗,再往上去,似乎就能辨得真容。 可困意来袭,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她像被某人拽住,意识不断向更深出去,尝试呼喊,依旧无力。 “黄瑶,晚安...” 那人声音低沉而虚无,偏偏包含眷恋。 是谁... 到底是谁... 还未想出答案,叹息却成为推力,彻底让她陷入沉沦。 隔日起床,还在晕乎。 黄瑶揉揉脑袋,足尖探索,好不容易才找到鞋子。 她吸吸鼻子,打着哈欠向外走,开门正看见陆明生。 少年身穿青袍,手捧餐盘,视线触及,倒是一怔:“师姐?” 尽管客栈内喧嚣,声音仍轻巧落在耳畔。 他眸色专注,长睫投下晕影,薄唇略微勾起,似乎噙有笑意。 莫名,竟突然回忆起昨日幻境。 黄瑶轻咳做掩,倾身去瞧:煎饺、玉米粥,再配些榨菜,既美味又健康。 她咂咂嘴,侧身让开路:“快进屋,一起来吃。” 整理完木桌,才将菜品布上。 黄瑶磨搓竹筷,犹豫着问:“你...昨夜可有休息?” 陆明生摇头:“魔教行为诡异,总得谨慎些。” 提及于此,指尖加重力道。客栈惨象历历在目,仿佛再次嗅见血气。 她抿唇,抬眸笑道:“不说这个,先吃饭。” 一番整理过后,两人才下台阶。 蒋越屏眼下乌青,早已抱手在此等候。 许因有过患难之交,他态度变得较为好些,启唇仍带着刺:“日上三更,黄师妹好闲情啊。” 声调上扬,甚是嚣张,好似昨晚挨打的不是他。 黄瑶未做理会,径直向柜台望去。 那处空落,没有店家身影。但小二依旧来往招呼,与往常并无差异。 好端端的人没了,怎么一点也不见悲伤? 她心下起疑,忙拉住对方问:“今日,为何不见老板?” 小二将长布往肩上挂,咧嘴笑道:“东家休息,回乡下去啦。客官若有需求,找我也一样。”笑容真挚,未见隐瞒。 黄瑶浅答声好,转身忧愁未散。 蒋越屏仍不咸不淡地讽刺:“若没陆师弟多此一举,这魔教驻地想必开不下去。” 他瞥向身后,果真等来附和笑声,便愈加得意,鼻孔险些要对到天上去。 奉承与嘲笑声四起,在堂中显得格外突兀。 陆明生冷眸望他,随意扬起手指。 指尖拂动而过,周围并未有任何变化。 蒋越屏缓步走向黄瑶,眼神戏虐,正准备再做打趣。 可嘴唇张开,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 他啊啊了半天,脸涨得通红,恨不得要伸手抓挠脖颈。 模样急切窘迫,愈像扒拉颈边绳索的猴。 让你胡言乱语地嚷嚷,这回说不出话来了吧。 黄瑶虽不知原因,但心中十分快活。 她轻咳着掩去笑意,却声音高扬,语调夸张,惊叹地关切:“诶呀呀!蒋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少女眸光璀璨,难掩唇间窃喜,身体前倾,又眯眸试探了句:“莫不是...吃饭被噎着?” 分明是在被调侃,呼吸顿时变得急促。 蒋越屏微怔,手指动作愈加匆忙, 他额角侵染汗水,慌乱之中,行为更为滑稽。 过路人见状,无一不捂嘴偷笑。 青袍弟子无心议论,纷纷上前帮忙。 倒水、抚背,什么都尝试,仍未能蒋越屏出声。 黄瑶径直绕过他,抬步到陆明生身边。 她唇角上勾,扬眉喊了句:“师弟,咱们走!”雄赳赳气昂昂,昂首挺胸像只翘尾巴的小猫咪。 陆明生眸间闪过笑意,两指下压,将术法施展得更重些。 半柱香后,蒋越屏才解开禁锢。 他轻试探几声,待嗓音恢复,才叫嚣着驱赶看客,面如菜色,脖颈处落下抓痕。 黄瑶赶忙回头瞧,一本正经地教导少年:“你可千万不能学他,经常生气容易变捞。” 陆明生颔首,扬唇回答声:“好。”酒窝泛开,浸染笑意。 蒋越屏挣难得吃瘪,一路都没什么好脸色。 他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凝神用剑气探寻方向。湛蓝穿梭于巷口,青锋震颤,却未得呼应。 他皱眉收了剑,依旧骂了声:“倒底跑哪去,真叫人好找。” 有弟子提议:“不如去平遥郊外,说不准能谈得信息。” 蒋越屏烦躁地扯开衣襟,目光偏移,下意识地找寻那人身影。 天色初亮,传来早餐铺的叫卖声。 黄瑶正与陆明生交谈,两人并肩而行,说说笑笑。 像老友般颇有默契,根本容不下第三个人。 蒋越屏驻足。心中愈加烦躁,抱手讽刺了句:“黄师妹,是准备走回门派啊。” 青袍弟子停步,转眸随视线看去。 黄瑶深吸了口气,拳头攥紧又松开。 这人怎么回事,为何三番五次地找茬。 她抿唇,无奈转头问:“蒋师兄,那你说要往哪里去?” “蒋师兄”很受用,正准备借此机会一展风采。 话还未出口,背后觉得发凉,像有阴恻视线朝他看来。 蒋越屏迟疑转头,正对上陆明生望来眼神。少年唇角紧绷,长睫微垂掩住眸色,却是侧目,目光寒冷如冰。 他一怔,喉结滚动,小臂汗毛直立,竟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对方分明与常人无异,为何会有莫名的恐惧?像是从血海中探出手来,死死扼制脖颈。 他忽地战栗,嘴唇合拢又张开,反复几次,才勉强说出话音:“往北,去平遥郊外。”边说,遮掩似地指了个方向。 蒋越屏匆匆转身,脚步跌撞,背影略显仓皇。 黄瑶耸肩,继而回首莞尔:“诶,咱们刚才说到哪里?” 晨光穿过树影,虚晃着落于少女发梢。青丝浸染浅薄金黄,好似世间最珍贵之物。 陆明生眸间映出她容颜,唇角勾起,驱散周身寒意。他敛眉,声音略微喑哑:“正谈及,平遥琴女。” 此乃平遥城异闻,坊间多数流传。 更有文家为此撰写故事,或被说书人去各处讲述。但凡处于江湖,无不对其稍有了解。 黄瑶尚在青明山时,偶然浏览话本,无意间便知晓这琴女故事。 她仔细回忆,边走边说:“琴女本为江湖侠士,偶至平遥遇见心上人。两人结发为夫妻,以为能安稳共度此生。”挑眉,微微侧身,“结果...你猜怎么着?” 蒋越屏几人走在前面,城门看守挨个进行检查。 陆明生眸色渐沉,却莞尔着问:“怎么着?” 黄瑶抿唇,微微叹息了声:“其夫君为魔教教徒,后脱身仍遭各派追杀。琴女被逼得杀死丈夫,自刎于平遥郊外。” “好对鸳鸯眷侣,就这么同坠黄泉。” 第37章 37 蒋越屏抱手站在城门口,左脚百般无聊地点地。 他拧紧眉头,张张嘴,却不敢出声催促。 陆明生太过邪性,根本不似表面看得简单。 目光冰冷所留感觉,如黏液浮于心上,许是本能所驱,竟下意识地想躲开对方。 蒋越屏眯眼,转眸看向黄瑶,挑唇道:“你们...觉得小师妹怎么样?” 青袍弟子相互对眼,抱拳回应:“资质低劣,抵不过师兄术法高深。” 这本在陈述事实,可听着为何如此不舒服。 他蹙眉,稍作忍耐,还是出腿蹬去:“乱讲什么,就你会长嘴说话?” 弟子莫名挨踢,眸间迷茫,表情木讷:“蒋,蒋师兄?”不敢大声说话,恐又惹恼对方。 蒋越屏骂骂咧咧,愤然补充:“闭嘴,平白生个人样。” 那人委屈,不再言语。 此处吵闹短暂,并未影响旁人。 黄瑶垂眸,轻叹道:“听闻这女子琴艺高超,如此逝去实在可惜。” 陆明生指尖抬起,停顿片刻,才触及对方肩膀,哑声安慰:“人生多憾事,无需太过悲伤。” 他声音很轻,既像在安慰对方,又好似在说服自己,喉结滑动,却难以缓和苦涩。 风清云散,日头逐渐攀升。 黄瑶深吸口气,待满怀拥入草香,才转首莞尔:“说得对,咱们还要去找殷师姐。” 少女微微勾起唇角,笑容似有安抚。 他望了眼对方,才垂眸掩盖神色:“嗯。”声音仿佛只响起一瞬,继而如尘埃散如风中。 蒋越屏凝神操控剑术,汗水浸湿鬓角,小臂紧绷而颤抖,半晌却垂下手来。 “草!”他怒骂,“有东西相隔,根本探测不到。” 风归过,树叶沙沙作响。 黄瑶蹙眉,往陆明生身边靠去,抿唇片刻,大胆地说:“你...有没有觉得古怪?” 树影晃动间,好似有人影站在深处。阳光微转,隐约可看见反光。 她深呼吸,掌心泛出灵火,双眸紧盯向前方,未敢有半分懈怠, 陆明生神色如常,闻言只说了句:“林间,有人。”声线平稳,未待一丝感情。 窸窣声响起,仿佛是人影移动。 青袍弟子抱手做礼,请示道:“师兄,可否需前方探查?” 蒋越屏挑唇,根本懒得理会,猛然抽剑,扬起青锋。 只见剑芒斩过,湛蓝如刃,树木轰然被倒下。 “轰隆—” 树冠庞大砸向地面,引得惊鸟飞起,空中浸满灰尘。 黄瑶捂住口鼻仍在咳嗽,撇嘴嘟囔了句:“粗鲁。” 蒋越屏吹个口哨,翻手将剑收入腰间。他转眸瞄向黄瑶,昂起下巴想嘚瑟一番。 谁知对方连眼神都不愿给,径直关切少年:“没事吧,有没有被砸到?” 陆明生看她,竟显乖巧地点了点头。 蒋越屏:“......” 真是出鬼,想不到陆明生还会有如此温和表情。 可那又如何? 刚入门的新弟子,没人脉、没资质,凭什么和自己争? 蒋越屏撇唇收回视线,将脊背挺得更直。 他轻咳两声,背剑于身后,待做足派头,才扯开嗓子喊:“谁在躲着,赶紧给老子出来。”边说,边用余光看向旁边。 见黄瑶仍不理会,他又提高音量,再次嚷嚷:“赶紧的,否则当魔物论处!” 半晌,才传来响动。 黄瑶手握灵火,凝神去看。 树丛晃动,有位年轻男子咳嗽着出来:“这,这是怎么?” 他身穿深棕长衫,烈日下裹得严实,视线扫过弟子,怔怔问,“几位侠士,这树怎么倒下?” 此人面色红润,看样子与寻常百姓无异。 黄瑶上下打量一番,才悄然收回术法。 陆明生随之望去,眸色隐晦不明,微微侧目,却并未回答。 蒋越屏浓眉皱起,不答反问:“你,做什么的?” 男子显然还没缓过神,声线僵直:“砍,砍柴。”见对方面露怀疑,便指向身后小车,“侠士你看,我真是来砍柴。” 车上摆满断木,侧面挂有砍刀,看来反光由它而生。 男子讪笑,双手交搓,隐约有些紧张。 没有魔气,行为举止也不像傀儡,这来者应当是位普通人。 黄瑶回想之前所遇魔物,稍微安下心来。 她莞尔,缓步上前,正想启唇解释。 未走出半步,却被少年拦住。 黄瑶一怔,不由得轻声问:“怎么了?” 陆明生凝眸于男子,浅淡开口:“那人腰间挂件,有些问题。” 她蹙眉去观察,半晌也没看出究竟,眼神疑惑,仍在纠结。 男子擦拭额间汗水,笑容勉强:“各位若没什么事,我就先行告辞。”说罢颔首做礼,正欲转身离开。 “等等。”蒋越屏眯眸,抱手于胸前。 男子身形僵住,一寸寸回头:“侠士,怎么了?” 蒋越屏努嘴嘴,随手指向他腰间,连话都懒得说。 对方四下翻找一番,脸色涨得通红,满面窘迫:“侠士我...” 他仍当做没看见,昂起下巴,傲气凛然。 鼻子上插了葱,哪来这么大脾气。 黄瑶看不惯,好心上前提醒:“你的挂坠,可否让我看看。” 挂坠... 男子一怔,才反应过来。 他边垂眸解下挂坠,边说:“这是娘子亲手所做,叮嘱我务必带在身边。”上前,递给对方,“姑娘看好,莫要弄丢。” 男子谈及夫人时,眉宇间尽是欢喜。 想必夫妻二人,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蒋越屏又是声嗤鼻,满眼不以为意。 黄瑶却回答句好,凝神检查挂坠。这物件黄金细穗,以玉石连接,粗看上去毫无异常。 她实在看不出有差别,又耐不住男子留恋眼神,只得扬手将物件归还。 许是太过谨慎,险些误会对方。 偏巧这时,指尖蹭过玉石。 面粗糙不平,似是刻有字样。 她怔住,匆忙拨开细穗,敛眉看去,双眸顿现惊讶。 玉环绯红,所刻图案加以镀金,藏在细穗中更难以发觉。 小小一个‘殷’字,正安然趟与其上。 黄瑶嘴唇轻颤,震惊道:“这...” 陆明生垂眸,接着说:“这挂坠,是殷遥月的剑穗。” 蒋越屏缓慢拔出剑,吹去表面浮尘:“啊...原来是剑穗。”声音轻而长,隐有警告之意。 男子眸中急切,慌忙解释:“什么剑穗,分明是我娘子连夜所做!” 他揉揉耳朵,不耐道:“行啦,不要再装,赶紧把人交出来。” 话落,青袍弟字拔剑,口念剑诀,随时准备攻击。 湛蓝剑芒穿梭,好似惊雷悬浮于空。 男子哪见过这阵仗,嘴唇颤抖,说话都磕绊:“人,哪里有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蒋越屏朝天白眼,曲曲手指:“既然不说,那便杀了。”抿唇,声音隐现杀气,“反正魔物,本就不配活。” 黄瑶恍然,再次忆起店家眼角垂泪。 干涸嘴唇张开,眸中尽是苦楚,分明发出求救,可仍死于青锋之下。 她呼吸一滞,匆忙扬手制止:“等等!” 蒋越屏侧目看她:“又怎么了?” 黄瑶深吸口气,声音缓慢:“他或是捡到剑穗,并未与魔教纠葛。情况尚不明朗,不能下此结论。” 蒋越屏耸肩,不以为意:“宁可错杀,也不放过,这可是杜长老的命令。” 她本想莞尔劝阻,喉间却泛血气:“既然有机会查明,为何要行暴虐之事。”仰脸,勉强笑,“他同样是人,也有妻儿老小。” 陆明生一怔,侧目观察少女。 光线炽热,湿发贴在耳侧。她虽勾起唇角,笑意却未及眼底。 杜雷在青袍弟子心中宛若神明,所言所论无人反驳,哪怕身不在场,提及姓名也应当敬重几分。 蒋越屏点出其名,已然在做警告 可少女偏不听,眼神坚毅,站得笔直,毫不畏惧地反驳。 当真...是有趣的很。 他长睫遮掩神色,薄唇轻抿,藏起笑声。 话落,场面顿时安静。 蒋越屏下颚紧绷,半晌没有下达指令。 青锋震鸣不止,湛蓝剑光悬浮于上,久久未有动作。 云层散开,太阳毒辣。 青袍弟子咬牙支撑,大胆询问:“...师兄。” “停手。”声音冰冷,听不出情绪。 弟子愣住:“...什么?” 蒋越屏蹙眉,既不耐又烦躁:“都收手,听不懂吗?!” 身边人面面相觑,片刻,才止住剑诀。 剑芒顿散,气氛稍有缓和。 蒋越屏深呼吸几次,勉强克制怒火。他拧眉看向少女,难掩不耐:“你说,要怎么做?” 眸间隐现怒气,仿佛下一秒就会拔剑相向。 黄瑶却并未回答,转身向树丛走去。 男子几乎吓傻,身体抖若筛糠。 他看见少女前来,呆愣片刻,复匆忙低头:“我什么都不知道,这真是我娘子所赠。” 黄瑶蹲身于他面前,声音轻柔:“既然如此,可否见见夫人?” 男子一怔,缓慢抬起头,满眼警惕:“我家娘子,与此事无关。” 黄瑶以灵火缓和情绪,认真解释:“是我们有事相求,实在劳烦公子。” 她唇角噙着笑意,眸光绚烂而温柔,像手抚平心头恐惧。 男子思索片刻,迟疑着开口:“...好,但绝对不能害她。” 黄瑶这才放松下来,莞尔问了句:“既然如此,敢问公子姓名?” 男子有一瞬困惑,半晌,才愣愣开口:“我...姓陆,叫陆甫。” 第38章 38 话落,周围寂静。 陆甫热得满身是汗,却仍不肯脱下外衣。 他忙用袖子擦拭,领口布料颜色加深。 蒋越屏瞄了眼陆明生,不咸不淡地冷哼了声:“师弟,这魔物可跟你一个姓。” 少年长睫微垂,并未给予回应。 他讨个没趣,再次撇嘴催促:“客套说完,能不能出发?” 黄瑶扶陆甫起来,双眸浅浅望去。 她仔细观察对方眉眼,圆眸,浓眉,厚嘴唇,并未与少年有任何相似之处,才略微安心。 真是鬼迷心窍,怎么能相信蒋越屏的话。 她自责了句,复莞尔道:“还请陆公子带路。” 陆甫蹙眉,神情多有犹豫,嘴唇开合,像不知该如何开口。 黄瑶以为是蒋越屏作妖,回头看去,对方却抱手不动,察觉视线还招了招手。 “......” 她稍稍愣住,转而问:“公子,怎么了?” 陆甫扬手,指向她掌中剑穗:“配饰...能还给我吗?” 黄瑶思考片刻,笑容带些歉意:“你安心,放在我身边不会丢。” 他犹豫之下还是妥协,嘴唇轻颤,暗自嘟囔:“这下糟糕,又得挨娘子念叨。” 蒋越屏啧嘴,再难以等待。 他上前攥住陆甫衣领,愤愤道:“别他妈墨迹,快给老子带路。” 男子吓得直哆嗦,匆忙点头答应。 他与陆明生擦身而过时,动作稍有一顿,复推起小木车往前冲,脚步像踩着风。 蒋越屏啧嘴,抱手跟随其后:“莫耍花招,否则杀了你。” 青袍弟子收剑于腰间,板脸充当跟班。 阳光微斜,晒得人头昏。 黄瑶长舒一气,疯狂用手掌扇风,仍未解暑意,又来回拉扯衣襟。 她换身粘腻,走三步歇两步,远远落在队伍后头。 正当烦躁之时,忽然多处隐蔽。 黄瑶转眸,见少年持伞而立,不禁疑道:“这伞哪来的?” 陆明生嘴唇微动,刚想回答。 她却垂下双肩,顾自嘟囔了句:“哦对,你会灵火幻物。” 陆明生垂眸,微微张开掌心,隐约见水汽浮动,有寒玉悬于空中。 黄瑶好奇,用指尖蹭过凉:“神奇,这又是什么宝贝?” 他佯装复沉思模样,轻巧开口:“...灵火幻物。”声调扬起,略带分调侃意味。 黄瑶悻悻收手,抿唇调侃:“我知道,你不要拿我玩笑。” 少年却轻念术法,只见暗红闪过,寒玉转为配饰。他垂手,将玉佩挂在少女腰间。 寒玉冰冷,瞬间驱散暑气。 即便日光灼人,周身也簇拥凉意,将立于霜雪之中。 黄瑶垂眸看着物件,嘟囔了句:“好东西啊,都不用开空调了。” 陆明生等她欢喜,却听得莫名话语,不觉挑起眉头,轻声问:“何为,空调?” 她支吾了下,莞尔指向挂坠:“就这个,我给它取的名字。” 这昆仑寒玉乃千年至宝,不是寻常配饰可比拟。 陆明生凝眸看去,正想启唇解释。 黄瑶却匆忙拉着他走,朝前指路道:“打住,我们得赶上蒋越屏。” 陆明生无言,只得跟随她去。 一路穿过林间,抬眸可见田园。 本以为郊外是荒芜之地,想不到竟会如此繁荣。 百姓劳作于田间,仿佛堪比城内热闹。 蒋越屏早已等候在前,旁边却不见那人身影。 黄瑶问:“陆甫呢?” 蒋越屏撇嘴:“找娘子去了。”半晌,都没回来。 尽管他急得冒火,可这人生地不熟,也只能呆呆候着。 黄瑶转而去看风景,山峦层叠,深绿覆盖浅绿,浅薄云层相覆,似是人间仙境。 想不到青明山外,也能有如此好风光。 她垂眸,轻叹了声:“真好。” 话落,且听见急促脚步。 黄瑶回身,正看见陆甫奔跑而来。 他依旧身穿长袍,脸色较之前红润,看向四周,眼神多有纠结:“实在对不住,我家娘子出去了。” 蒋越屏皱眉,显然是攒够怒火。 黄瑶瞄了眼他,忙抢着开口:“那你可知,夫人何时回来?” 陆甫抿唇,面露难色:“她出门学琴,大概需要几日。”说完看向蒋越屏,又仓促补救,“不过寒舍有空房,各位若不嫌弃,可在此稍作休整。” 除却来信,再也没收到更多消息。 与盲目寻找相比,还是在等待归来较为妥当。 毕竟有殷遥月剑穗在手,多少算个线索。 蒋越屏大概也这般想,皱眉随意答应。 陆甫连声道谢,赶忙转身收拾房间,行为毫无抱怨,仿佛已接受现实。 他却使眼色,叫弟子跟随其后。 百姓劳作,水车发出声响。 青袍弟子板着脸,行为体态如看管犯人一般。 不管怎么说,这好歹是别人地盘。如此堂而皇之‘反客为主’,想必只有他们能做得出。 黄瑶抬眸看去,一个劲儿地摇头感慨:还江湖名门,真没礼貌。 蒋越屏瞧她背影,抿唇,正想上前交谈,步子还未迈开,身形却被挡住。 少年抱手而立,眼神冰冷,像屏障般隔阂在两人间。 他倒吸口气,语调甚为不耐:“陆明生,你想做什么?” 后者侧目,启唇道:“我师姐,不喜欢你。”语气十分平淡,如陈述事实一般。 陆明生连尊称都不喊,只当他是位寻常过客。 师姐?你? 蒋越屏一滞,怒火涌上心头,提步上前,眯眸切齿道:“你他妈再给老子说一遍?” 陆明生唇角轻挑,眸间隐现嘲讽,却并未回答,只是看他。 一时间愤怒战胜理智,根本不能顾及其他。 他气得嘴唇泛白,右手已握在长剑处,倾身重复:“老子说话,你听不懂吗?” 蒋越屏双目瞪圆,唇毛随呼吸而动,耳畔乱发炸毛,更像只气急败坏的猴。 陆明生垂眸却难掩笑意,轻轻勾起唇角。 不得不说,黄瑶这联想能力当真惊人。 还在笑。 简直就是蔑视。 蒋越屏‘唰’地抽出腰间青锋,剑尖直指陆明生,满眼怒气:“你找死!” 还未等少年回应,周遭顿时安静。 百姓动作僵住,就连水车也不再运转。 清风不再,一切瞬间归于静止。 这...怎么回事? 他屏蹙眉,余光瞄向四周,手臂却悄然震颤。 原本躬身劳作之人已抬起头来,三十张面孔齐齐转向他,好似提线傀儡一般。 没有呼吸、彻身僵硬,神色冷漠死沉,目光空洞却隐现杀机,像阴暗处伸出的手,死死攥紧喉咙。 蒋越屏瞳孔怔大,不由得吞咽吐沫,冷汗浸湿衣襟,下意识想开口呵斥。 却喉头哽咽,难以吐出字音,身体像被冻住,无法挪动半分。 他极为缓慢地移开视线,转眸时无意瞥向陆明生。 少年依旧冷眼,眼底却浮起戏谑,仿佛在看他笑话。 蒋越屏心头大震,嘴唇颤抖,似有猜测要脱口而出。 忽然,少女声音响起:“蒋师兄,你这是在干什么。” 几乎是同一时刻,静止被打破。 百姓齐齐垂首,继续在田间劳作。水车轮转不止,发出潺潺响声。 景象与进门时无异,仿佛刚才那瞬只是场梦。 蒋越屏彻身僵住,极为缓慢地回头,声音好似梦呓:“黄,黄师妹...” 黄瑶蹙眉,只瞥眼他,转而询问陆明生:“怎么,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后者点了点头,答得十分乖巧:“嗯,师兄还要拔剑伤我。” 呵,这回倒知道叫师兄。 声音轻微带些委屈,卖得手好乖。 蒋越屏手中长剑伸也不是退也不是,恨恨片刻,才愤然垂手。 他抿唇,双眉蹙成‘川’字,变扭着解释:“黄瑶,你莫要听他说。” 黄瑶不觉叹气,言语了句:“蒋师兄你好歹年长,总不能处处欺负小辈。” 蒋越屏又羞又怒,扬手嚷嚷:“你没有看见,那些人刚才都停止不动。此处必有诡异,多半是这小子搞鬼。” 说罢,指尖对上陆明生。 他声线颤抖,像压抑未平息的恐惧,双眸睁大,确有几分言真意切。 黄瑶垂眸,转而看向周围。 树影婆娑之中,分明是男子劳作、孩童嬉戏、妇女织衣,根本没有奇怪之处。 可眼神却骗不了人,难道真的发生些什么? 她抿唇,状似无意望向陆明生。 少年浸染于光晕,双瞳暗红,薄唇微抿,轻声说:“师姐,我并未看见。” 如此简单两句,倒像是他在胡说。 蒋越屏急得脸色通红,一时竟忘记如何辩驳,双手攥拳,青筋暴起。 气氛焦灼,谁也不让谁。 幸好青袍弟子前来,抱手回禀:“师兄,房屋已布置妥当。” 他瞪了眼陆明生,恨恨嗤鼻离开:“我们走。” 两人脚步飞快,很快消失踪影。 黄瑶望向田野民居,不禁耸肩叹气:没有引路者,去哪里找屋子... 没有办法,只寻人问路。 可蒋越屏话音如乌云,压抑心间许久未散。 有两三人路过身前,她稍有犹豫,手臂扬起又放下,终是没做询问。 陆明生安静等候,眉宇间未有不耐。 思索愈久,愈发纠结。 幸好有一妇人上缓步上前,观察了番,才倾身问:“姑娘,你要往哪里去?” 第39章 39 老妇声音喑哑,似指甲划过砂纸。 黄瑶一颤,仓促回头看去。那人眼神空洞,语气却十分关切:“...姑娘。” 她眸色恍然,这才抿唇询问:“您可知陆甫家怎么走?” 老妇点头,指明方向:“往南边走,院前有棵桃树。”话落,又缓慢转身离开。 黄瑶匆忙道谢,后颈却立起汗毛。 她揉揉小臂,看向妇人背影,逐渐皱起眉头。 那嗓音好生熟悉,总觉得在某处听过。可偏想不来,记忆混乱如麻。 陆明生垂眸问:“怎么了?” 她勉强撑出个笑来:“没事。” 绕过桥头,隐约可见桃树。 大树许有些年头,枝叶繁茂,拥得些荫蔽。 倘若待到花开,定是番好风景。 陆甫见两人前来忙起身相迎,视线绕开少年,躬身道:“姑娘,你来了。” 黄瑶并未注意,只轻声问:“与我同行的几人呢?” 陆甫答:“在屋中休息。” 她稍稍安心,莞尔道:“如此,真叨扰公子。” 陆甫一怔,匆忙摇手说没事。 他侧身让路,双眸辨不明神色:“姑娘安心休息便好,待我娘子归来,定能解除误会。” 黄瑶唇角勾起,随口应下。 此处看似简单,七拐八绕还挺容易迷路。 唯有庭院的桃树,像标杆般立在此,无论在任何方向都能看见。 黄瑶踏上石阶,抬眸望去,长廊尽头另有空房。 陆甫送到门前便不再走,缓声开口:“到啦。”说罢,还不忘叮嘱,“还有,那挂坠...” 他双眉微蹙,眸间尽现担忧,仿佛那物件与他性命相关。 黄瑶叹气,赶忙拿出剑穗给他看:“放心,不会丢的。” 他凝神观望半晌,才稍稍松开眉头,回答句好。 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惧内之人。 黄瑶抿唇轻笑,正想与陆明生稍作调侃。 话未出口,却听得‘咔哒’声响。 她唇角僵住,极为缓慢地皱眉,轻声问:“陆...公子?” 深褐长衫落底,几乎完全遮挡身形。 陆甫包裹得严实,手臂掩藏于衣袖中,他闻声侧身,领口处隐见湿意:“姑娘,还有什么事。” 声音圆润,并没有卡顿的机械感。 男子在林间就身着长袍,本以为是为防避蚊虫。 怎么回到家,汗水浸湿衣襟,仍未晓得更换。 黄瑶唇角上勾,笑得不太好看:“天气燥热,你怎么不换件短衫?” 这问题不难回答,陆甫却皱眉思考许久。 待夏蝉鸣叫,他才怔怔开口:“是我家,我家娘子不喜。” 这般说,倒叫人无从再问。 他答完便转身,一步一步向前走,左右脚更替间,似乎不太安稳,嘴里还在念叨:“娘子...娘子...” 声音轻而长,如同在追忆故人。 黄瑶目送他离去,微微抿唇,再难以开口。 都怪这天气,尽是平白增添烦扰。 两人在庭院观望一番,并未见到蒋越屏几人,只剩行囊摆于桌案。 青袍弟子来得早,或选好房间便出门检查。 不过算是省去麻烦,免得又被安排“同宿一屋”。 黄瑶轻啧了声,回眸道:“陆明生,你睡这屋好不好?” 不知为何,自打进入这院子,少年便鲜少开口,眸色不明,难辨喜怒。 她看着,只觉得胸口发闷,“诶,你倒是说句话。” 阳光如往常般绚烂,好似从未有什么‘时过境迁’。 倘若没有那人,日子应该如此平淡而过。 陆明生垂眸,不禁勾唇轻笑。 身处之地扭曲着变化,剑光四起,处处哭嚎,百姓想做挣扎,却终究没入于滔天血海。 哪有世外桃源,分明就是人间炼狱。 他愈发想,指节攥得死紧,眼底隐现血红。 水车轮转摇摆,田野处好不惬意。 劳作者却顿住身形,四肢疯狂扭曲着,像被恶意摆动姿势的木偶。 周围灰茫茫一片,好似有血气浮动。 “喂。” 少女嗓音清脆,如铃声唤回思绪。 陆明生眸子微怔:“师姐?” 黄瑶喊了两三遍也没得回应,悻悻抱手道:“你要不愿意,可以拒绝的。” 她虽有躲避系统的心思,却不愿强行约束对方。 若有想法可以明说,也好过闭口不言。 陆明生侧目,顺其视线看去。 两木屋并肩建立,公用同块墙壁,木板较薄,多半可以隔墙说话。 还有旁余空房,本无相邻而住的必要... 他凝眸,喉结微动,声音低沉:“为何?” 黄瑶抿唇,边思考边答:“想离得近些,多少有个照应。”话落,又试探了句,“反正你是我的师弟嘛,遇事肯定得帮忙...” 我的... 这两字来得突然, 陆明生指尖悄然松开,唇角勾起间,脸颊稍现酒窝。 院外一声轰隆,似有巨响传出。 他却不在意,只顾凝眸于她,声音像从远方而来:“嗯,我一定帮忙。” 直到日暮时分,青袍弟子依旧未归。 黄瑶哼起小曲在田间散步,抬眸却是一怔:“诶,人都去哪了?” 入目虚无,毫无劳作者身影。 陆明生掩眸,随口回答:“或许天晚,早已归家。” 清风拂过田间,云层压得更低了些。 暮霭浸染,河面泛出些红,分明是处好风景,偏偏透些死气。 黄瑶逛了逛便失去兴致,打个哈欠准备转身回去。 陆明生自然跟着,一路并未异意。 回到地方,陆甫也不在家中。 黄瑶推开门挨个去寻,每个房间都是空荡。 奇怪... 她百思不得其解,心越莫名感到紧张, 身体却疲惫,没有经历再做探究。 陆明生走至案前,白皙且指节分明的手轻拂过烛台,火光便忽然亮起。 暖光似薄纱,柔和他半边侧脸,睫毛密而长,轻颤着遮挡眸色。他垂手,晕染便落于耳垂,顺着脖颈而下,一路勾勒出纤细腰线。 绯红暮霭恰时照来,俊美如仙神一般。 难怪女子总看他,还算有些眼光。 黄瑶虽承认,心中却莫名烦躁。可她自认为不争不抢,便将这情绪归咎于天气。 真是,为何佩戴寒玉,还会感觉炙热。 她嘟囔,视线仍不经意地瞄向少年。唇红齿白,倒称得上貌比潘安。 陆明生转身,正好触及视线。 他一怔,眸间隐现困惑。 偷看被逮个正着,简直尴尬至极。 黄瑶逃也似地别脸,本想说玩笑话遮掩,却无意被呛着,半个字也吐不出。 她只能手抚胸口咳嗽,脸涨得通红。 陆明生倒水给她,指尖偏巧蹭过蹭过掌心,又引得细微战栗。 黄瑶又是阵咳,匆忙抬手示意:快走,快走。 陆明生皱眉,忙上前关切:“黄瑶,你怎么了?” 她却猛然后退避开,攥紧茶杯,勉强开口:“我没事,你回屋休息。”声音沙哑,带有命令。 如此明显防备,看得心间一蹙。 陆明生仍盯向她,似要找出半点挽留痕迹。 可少女抿唇,目光尤为坚决,确有驱赶之意。 他怔了怔,喉间泛起苦涩,垂眸说:“好。”话落,便转身离去。 待关门声响,氛围才稍有缓和。 黄瑶长舒了口气,悄然松开木杯,却不由得抬手,轻抚于胸口。 手掌下心跳逐渐平稳,她才回想起少年模样。 陆明生离开时一言未发,薄唇轻抿,脊背挺直,好似在容忍委屈,身影透出失落。 唉,应该与他说清楚。 黄瑶望向腰间寒玉,敛眉叹气:罢了,明日再找机会说明。 烛火摇曳,发出细微声响。 她指尖勾勒玉佩,双眼却愈加沉重,没撑片刻,终于伏案入睡。 梦里浮浮沉沉,睡得不太安稳。 恍惚中,似有人路过门前,脚步窸窣,像个队伍。 算着时辰,应当是蒋越屏几人归来。 黄瑶微蹙眉,轻蹭臂弯,并未睁开眼睛。 可他却停在门前,片刻传来敲门声。 不多不少,正好三声。 谁啊,这大半夜敲什么门? 黄瑶烦躁埋头,抬手堵住耳朵。 对方没等到回应,又重重再敲三下,一声比一声高。 她实在被吵得睡不着,匆忙抬头瞄向窗外。 夜幕深沉,隐约可见人影。 她深吸了口气,耐下性子问:“哪位?” 话落,敲门声戛然而止。 黄瑶皱眉,起身走向门边:“陆明生?”顿了下,再问,“还是...蒋师兄?” “咔嚓,咔嚓.....” 庭院寂静,几乎听不见虫鸣,机械摩擦声更加显著。 恰时,屋外人影随声而动,头颅缓慢偏移。 寒意瞬间从脚底往上,后颈处汗毛直立。 “姑,姑娘...” 黄瑶眸子一怔,只觉得这声音无比耳熟。 木门“吱—”地自动打开,露出一人侧影。 他目光空洞,脸颊黑纹四起,身前剑痕还留有鲜血,正是平遥客栈老板。 店家一寸寸转头,视线终于对上少女,干裂嘴唇张大,似要从喉间发出声响。 他扬起手,径直朝后指去:“入夜熄灯,莫要出门...” 这个声音难道是... 记忆逐渐回拢,思绪变得清晰。 如此刻板且喑哑,与之前那位指路老妇相差无二。 可店家分明已经死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黄瑶呼吸颤抖,匆忙呼唤灵火,身体却无法动弹。 第40章 40 那双眼睛直勾勾望来,瞳仁黝黑像噙着血。 烛光摇晃,屋内并无旁人气息。 黄瑶下颚紧绷,勉强开口:“你,来做什么?” 她借机岔开话题,尝试凝神召唤术法。 可无论如何做,灵火像被扼制一般,未能到半分呼应。 她抿唇,下意识地后退躲避。 店家侧目,步步走入房间。 他似想触碰些什么,漠然抬手,向前伸去,脖颈歪斜着,发出咔嚓声响。 阴影寸寸吞噬,烛火难以驱逐。 “啪”的下,小腿撞到木桌。 黄瑶已无路可退,恐惧如细丝缠绕心头,愈缠愈紧,几乎不能呼吸。 手指青白,毫无血色,甲面是泛有腥气的黄。 眸中指尖不断放大,眼看要触碰脸颊。尸体腐臭迎面而来,那人仿佛发出笑声。 声音低沉且长,疯狂在耳边回旋。 她呼吸一滞,飞快阖眸别脸,咬牙低喊:“陆明生...!” 话落,烛火忽地摇曳。 店家动作停下,双目瞪起,嘴唇颤抖着挣扎嘶吼。 片刻过后,他无力垂头,身体像被牵扯,一步步朝外走去,伸手拉动门扉。 “砰!” 黄瑶一个激灵,猛然清醒。 屋内空荡,烛火发出微弱光芒。 她后背被冷汗浸湿,匆忙凝神召唤术法,待掌心悬浮白光,呼吸才逐渐平稳。 屋内紧闭,并未有旁人前来。 她攥紧衣袖,长舒口气。 刚才感受所有,幸好只是梦境。可那眼神含血,仍徘徊于记忆中。 黄瑶吸吸鼻子,莫名有些想哭。 像恐惧夹杂委屈,混乱浮于心上。 她看向桌案处烛台,不觉回忆起店家所言,倾身吹灭烛火。 夜色静谧,只剩那屋点灯。 光晕温柔且明亮,有少年身影印在轩窗。 他伏案,骨节分明的手翻动书页,脸颊微侧,好似能看见长睫剪影。 黄瑶深吸口气,却未敲响门扉:“陆明生。” 她看着少年放下书卷,起身,走向玄关。 轻微声响,接着涌出暖意。 陆明生仍身穿青袍,灯光掠过,可见袍尾所有绵竹。 他身形挺拔,皮肤白皙,薄唇微启:“师姐?” 声音卷携冷香,瞬间驱散血气。 黄瑶垂眸:“我睡不着,来找你聊天。”声音软糯,似有些撒娇意味。 光晕落在她肩膀格外温柔,再也没有之前驱赶时冰冷。 陆明生喉结滑动,侧身让路:“好。” 小案摊有书卷,烛蜡于灯台凝结。 白天辛苦,这么晚还未歇息... 黄瑶别挪开视线,抿唇,随意找话题:“你在看什么书?” 桌案落有木屑,细小如尘,不知是何时留下。 陆明生用指尖拭去,轻声回答:“只是些坊间传闻。” 黄瑶讨个没趣,自觉探眸去读:“平遥有女,名为秦依依。太公三年,遇...”后面染有墨迹,看不清晰。 秦依依... 这名字好生耳熟,再细细想,眸子怔住。 平遥琴女? 她震惊,不由得翻到卷首,果真看见四个大字:琴剑和鸣。 按书面内容推测,应该与平遥琴女有关。 这其中剑字,难不成是指其夫君... 可那人曾为魔教徒,生前讨不了好名声,死后更被人掘坟,未有安息。 现在坊间传言,也多是赞美琴女大义灭亲,为武林除害。 黄瑶磨搓起页脚,又将书名再念几遍。 琴剑和鸣,听着像传唱两人爱情,应是神仙眷侣,一生相伴。 不被世人认同,只在故事中得个好结局。 她眸间酸涩,哑声问:“这话本哪里来的...” 陆明生以掌心覆盖烛火,闻言一顿:“来时,就摆于桌案。” 他收回手,微微侧目,“师姐若喜欢,可带回去看。”顿住,声音微僵,“天色太晚,我得休息。” 语气隐藏愤怒,倒听得他怔住。 他习惯于遮掩情绪,为何在面对少女时,常会出现失控状况。 便是抿唇,莫名有些懊恼。 黄瑶眯眸观察,磨搓下巴,下出定义:“你生气了。”声调扬起,有几分调侃。 烛光中,少年似耳尖泛红。 她却启唇轻叹,声音又长又软,“噩梦太可怕,我不想回去。”抬眸,认真地问,“陆明生,你说该怎么办?” 黄瑶喜欢叫他姓名,只因那三个字念在唇间,会显得非常亲昵。 她更喜欢看少年反应,暗红瞳仁微怔,像小兔无意闯入闹市。 这般短暂茫然,却只在她面前展露。 她像藏起秘密,偷偷暗自欢喜,不想告知旁人。 陆明生别开眼,去无法忽略木香:“什么梦?” 谈及此事,黄瑶掩眸,指尖轻捏眉心:“是平遥店家,他—” 房外有人敲门,话音戛然而止。 不多不少,又是三声。 梦境交织现实,视线变得不太清晰。 她仓促地转眸看,好似一下秒就会传来机械运转声响。 “咔嚓,咔嚓...” 那人没等到回应,正欲再次抬起小臂。 黄瑶眸子怔大,身后一片粘腻。 分明清醒着,为什么还会出现如此情况。 到底是哪里不对... 光影明暗交替,似乎在提醒。 黄瑶视线对焦案边烛灯,身体猛然颤抖。 “入夜熄灯,莫要出门...” 她想也没想就冲上前,‘呼’的声吹灭灯火。 房间漆黑,安静得能听见呼吸。 屋外人愣住,敲门动作停顿,显然有些出乎意料。 她双眼紧盯向门边,未敢有半分松懈。 陆明生问:“师姐...?”声音虽轻,却依旧显著。 那人好似听见动静,不觉倾身。透过窗子往内瞧。 如今情况紧急,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 黄瑶皱眉,忙捂住对方嘴唇:“嘘,不要说话。” 她侧身护住少年,不忘调整气息呼唤灵火。倘若真是魔教闯入,能拖得片刻也好。 距离如此之近,几乎能感受她呼吸。 呼气吐气,细细痒痒地轻拂,像是绒毛扫过心间。 陆明生微怔,喉头愈紧。 黑暗处,感官被无限扩大。 他感受到发丝从少女耳畔落下,飘起,又驻留于唇边。 好似术法施展,被禁锢,动弹不得。 陆明生屏住呼吸,薄唇却无意蹭过掌心,像是个轻柔眷恋的吻。 同一时刻,双方皆愣住。 触感温暖且柔软,黄瑶睫毛轻颤,心再次狂跳起来。 这本该是美好的误会,她却不敢看向对方眼睛,喉头轻动,只轻声道了句:“别怕,有师姐在。” 半晌,未听见少年开口。 屋外那人却道:“...姑娘,你睡了吗?” 声音如常,不喜噩梦中冰冷。 黄瑶眸色谨慎,后退几步,愈加攥紧灵火。 火焰从指缝溢出,如星辰发出光亮。 她凝神去听,并未启唇回答。 男子再次解释:“是我,陆甫。” 黄瑶一怔,逐渐垂下手:“陆...公子?” 陆甫答应了声,晃晃手里物件:“对,我做了些夜宵,想拿来给你。” 语气声调与常人无异,大概是自己多虑。 黄瑶翻手收去术法,身体微微后撤:“稍等下,就来。” 陆甫:“好。” 黄瑶抿唇,尽力忽略脖颈处鼻息,安慰了句:“没事,我去开门。” 陆明生轻嗯了声,松开搭在她肩膀的手。 屋内漆黑一片,根本无心留意脚下。 她也不知碰见什么,只觉得小腿忽然一痛,匆忙弯腰去看,额头碰见某人掌心。 即使在夏夜,掌心依旧冰凉。 陆明生挡住桌角尖锐,轻声道:“小心。” 黄瑶支吾着答,正想起身,手腕就被握住。她想挣脱说没事,对方却攥得愈加用力。 黄瑶:“...我没事。” 陆明生:“嗯。”话落,仍不放手。 陆甫许等得着急,不免低声催促几句:“姑娘,我进来了。” 她本想拒绝,少年又率先开口:“嗯。” 话落一静,继而传来开门声。 黄瑶望向门口又看了眼他,心跳如雷:“你松手...” 陆明生下巴微昂,辨不明神色:“屋内黑,我担心师姐再摔跤。” 都是成年人,有什么好担心。 奈何对方坚持,又是一副关心语气。 她叹气,掌心灵火闪烁:“这回有光,总行了吧。” 话落,脚步声进门:“姑娘,你怎么不点灯?” 陆甫嘟囔几句,将火折凑近烛台,房间顿时明亮。 他抬眸看去,却是一怔:“你们...” 黄瑶半靠在少年肩膀,左手被握住,右手掌心摊开内侧,好似要抚摸对方脸庞。 陆明生凝望于她,眸色温柔,多有几分宠溺意味。 陆甫长而慢地点头,觉得猜出问题答案。 不过青春年少,能与心仪之人交好乃一桩幸事,何况眼前两人实属相配。 他忽然回忆起自家娘子,眸间更显温柔:“姑娘你忙,我不打扰。” 诶,不是。 黄瑶瞪了眼陆明生,总算将手收回,匆匆挽留:“公子既然来,不如聊会再走。” 陆甫一心认为是自己破坏气氛,怎么说都不肯答应。 她抿唇,又娇嗔地看向少年。 陆明生唇角隐有笑意,垂眸片刻,才背手说了句:“那就按师姐的意思来。” 话落,陆甫一怔。 他转过头,喃喃重复:“...留下?” 陆明生抬眸,声音难辨悲喜:“嗯,留下。” 第41章 41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明不白。 黄瑶左右看看,拉开凳子倒了杯水:“公子,请用茶。” 陆甫仍发愣,动作僵直地坐下,指尖紧握住茶杯。 眉头微蹙,紧抿下唇,看样子有些紧张。 黄瑶想了想,主动开口:“时常听你谈及娘子,她是位怎样的人?” 话落,陆甫表情果真轻松了些。 他垂眸笑,原本死板的面容多了些活气,稍稍抿唇,如同喃语:“她琴艺了得,人长得也好看。就是...”搓搓鼻尖,有几分不好意思,“就是性格不太好。” 遇上小事都会发火,嚷嚷完又红着眼,非要人哄才好。 陆明生倒了杯茶,顾自抿着喝。 黄瑶抿唇,撑起下巴,语气怅然道:“那又怎样,在你身边又吃不得亏。” 陆甫笑弯眉眼,回答几声‘那是’:“我有幸取得娘子,自然非常感激。她不嫌弃我...” 话音顿住,他纠起眉头,嘴唇轻颤,握住茶杯的手微微发抖。 黄瑶正等着后续,不觉又问了句:“什么?” 陆甫五指蜷缩,眉头愈皱愈紧:“嫌弃我...”重复半晌,仍未说明。 有风吹来,引得树影晃动。 陆明生拭去唇角水渍,垂手将瓷杯放于桌案。 瓷面与木质相碰,发出‘啪’的声。 同一时刻,陆甫松开眉头。 他喝了口水,以袖面擦拭汗水,抱歉了句:“或许时间太久,我记不清。” 本就是随意聊天,无需如此认真。 黄瑶摆摆手说没事,抬眸看向案上食盒。物件精致,边角刻有梅花,正是陆甫所带来夜宵。 她嗅了嗅,隐约闻见鱼干味道,长睫轻颤,眸间顿现欢喜。 自从离开青明山,天天都受到惊吓。 睡觉睡不好,吃饭也不安生,倒比以前愈加消瘦。 这香味带着咸,飘在鼻尖如猫爪挠心般,实在勾人。 黄瑶瞬间没心思探究,眼神瞄啊瞄,还是落在食盒处。 陆甫见状笑,伸手做了好人:“姑娘不必客气,且当自己家。”说着打开盒盖,里面果真躺着小黄鱼。 金黄漂亮,看着就欢喜。 黄瑶连声道谢,想了想,还是将食盒退给少年:“饿不饿,让你先吃。” 陆明生摇头,并未多做言语。 这人心眼真小,都主动示好还不说话... 黄瑶边将小鱼干咬得嘎嘣脆,边用余光瞄他,就差把‘泄愤’写在脸上。 陆明生似没看见,却微微勾起唇角。 他鲜少露出如此表情,像孩童尝到蜜糖。 陆甫垂眸,扬唇问:“那你们呢,可算情投意合?” 黄瑶:“啊?” 他抬头,在烛光中格外温柔:“我与娘子...也是在这般年纪相识。至此无论山高水长,都与君相依。”说着,转而劝,“世间烦扰众多,若有幸遇上心仪之人,千万得好好珍惜。” 他眸间怅然,又陷入过往记忆。 黄瑶举着小鱼干,膝盖处落了些屑。 她移开眼神,微微抿唇,才浅淡开口:“你误会了,我们...”顿住,无法再说下去。 陆明生唇角僵住,眸间笑意顿散。 黄瑶深呼吸,终于扬唇笑道:“我们只是师门姐弟,并无两情相悦之说。” 话落,屋内顿时安静。 陆甫目光空落,怔怔问:“师门...姐弟?” 黄瑶垂眸,指尖缠绕衣摆:“嗯,是青明山。” 青明山... 陆甫不知想起什么,脸色忽变得惨白。他猛然起身,椅子与地面发出‘滋啦’声响。 黄瑶吓得手一抖,匆忙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他摇头,声线颤抖:“不,不对。”步伐混乱,正欲向外离开。 黄瑶赶忙起身去追,下意识地拽他衣袖:“好好的,为何突然就要走?” 还未有触及,手便被挥开。 陆甫看似温润,力气却极大。手背相触之时,一阵剧痛。 她匆忙去捂,惊声道:“...陆公子!” 陆甫一颤,如同大梦初醒一般。 他垂首,眸间泛起血红,喉头滑动,喑哑道:“我忘记事情,很重要的事...” 黄瑶顾不得疼痛,安慰着:“既然忘记,就不要再想。” 他充耳未闻,又在念:“重要的事,娘子...我娘子在哪...” 蹙眉凝神,黄瑶尝试用灵火抚慰,可白光好似遇见阻碍,怎么也探不得深处。 她匆忙稳住呼吸,小心着说:“贵夫人没事,只出门学艺去了。” 啊...对。 娘子还安好,只是去研究琴艺... 陆甫解开眉头,身体较之前松懈些。 他想去擦拭汗水,可抬手几次仍无力垂下,便扬唇,笑容有些吃力:“我此次来,是想找姑娘帮忙。” 黄瑶:“公子请讲。” 陆明生垂睫,看不清眸间神色。 陆甫动作僵硬,只苦笑了声,并未明说。 走入院中,黄瑶才知道他为何苦恼。 青袍弟子怀中抱剑,在桃树下围成三角形,坐在最中央那位,正是半日未见的蒋越屏。 他们这架势,摆明是不让人好过。 陆甫引到位置,目光在青袍处一顿,便垂眸无言。 黄瑶叹气,走上前劝:“蒋师兄,大晚上不睡觉想做什么?” 蒋越屏抬头望天,啧嘴道:“赏月。” 乌云密布,根本看不清月光, 她蹙眉,语气较之前更为生硬:“回去罢,别叨扰公子休息。” 呵,公子。 就那位身着长衫的怪人? 蒋越屏缓慢起身,摊手说:“那人,魔教异类。看管他,是天经地义。” 陆甫脸色一变,逐渐攥紧拳头。 黄瑶懒得与他牵扯:“你明天再监管,别大半夜吓人。” 蒋越屏低笑,缓步上前,侧目嘲讽:“黄瑶,你当你是谁?” 距离之近,脖颈能感受鼻息。 她一怔,愣愣开口:“什么?” 蒋越屏握住剑柄,一寸寸向外拉。 锋刃蹭过剑鞘,金属与金属的摩擦声,在夜色中格外渗人。 明暗交替,他目光几近疯狂,面色狰狞,手背青筋暴起。 陆明生沉眸,脚步微动。 不对劲... 蒋越屏就算向来嚣张,也不会无论缘由就对同门派弟子动手。 杀害同袍,本是青明山之大忌。 何况此人在乎门规,根本没有理这样做。 黄瑶沉下心,侧目了句:“我所做何事,竟能叫蒋师兄以身犯戒。” 蒋越屏眯起眼,难掩眸间杀气:“勾连魔教,其罪当诛。” 她转过身,借机唤出灵火:“私下处置,可不符合青明山规矩。” 蒋越屏仰首嗤鼻,言语尽是不屑:“门规算个屁,老子这叫为名除害。” 话落,另外三人同时出剑。 青锋微侧,在夜幕中发出阴恻寒光。 陆明生终于近她身侧,垂眸道:“师姐...” 浅白灵火绕过庭院,终疲惫地归于掌心。五指内收,并未有所探查。 黄瑶紧盯前方,低声回复:“你有没有觉得古怪?” 陆明生颔首:“嗯,先探几招。” 他说罢,暗红光芒多空而出,直奔对方面门。 蒋越屏口念剑诀,湛蓝阵法大起,青峰震鸣,阻碍攻击。 他唇角轻挑,嗤鼻了句:“哟,又来位魔教之人。” 少年不答,冷眸,术法愈加强劲。 红蓝顿时相撞,轰然一声,桃树落得满地绿叶。 蒋越屏稍有后退,二指并拢间,剑光大震。 他剑诀狠戾,未留半分情面,每道剑刃都欲取对方性命。 青明弟子慕强,能让晚辈听话,此人定然有些本事。 灵火与剑光交织,如二龙缠斗,难分伯仲。 另外三人目光空洞,直奔向角落而去。 陆甫见状,神色恍惚。 他抱头下蹲,身体颤如筛糠,喃喃念叨:“别过来,不,不要杀我...” 清风吹来,乌云散去。 树影微微晃动,更显此处阴森。 奇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瑶暗自咬牙,勉强以灵火相敌。 青袍弟子看似攻势强劲,却处处避其要害。 她术法不精,接过几招也发现端倪。 这几人好似猫咪逗弄老鼠,每次逼到绝境又会松开利爪。 黄瑶便安下心,一边敷衍出手,一边凝神观察。 青袍弟子仍未发觉,依旧固执刻板的攻击。 月光洒落,隐约闪起微亮,光晕勾勒下,几人背后分明钓有银线。 傀儡线... 难怪行为如此诡异,原来是被人操控。 黄瑶躲开攻击,匆忙护住陆甫。 灵火幻化成光盾,她转头道:“陆明生,他身后有线!” 少年凝眸,顿时绕向蒋越屏背后,暗红成锋,欲夺空劈下。 后者却眯眼笑,脚下快如疾风。 甚至还没看清踪迹,他已然撤开身形。 蒋安平掏掏耳朵,随口道了句:“师弟啊,可就慢了那么一小步。” 最后三字咬得极重,语气多有嘲讽。 灵火更甚,陆明生抬步追去。 “当—” 青锋猛地斩下,引得光盾震颤。 黄瑶咬牙,好不容易才挪到陆甫身边,轻声劝慰:“别怕,他们伤不了你。” 那人脸色惨白如纸,嘴里嘀咕的还是那几句话:“走开,别要杀我,走开...” 庭院中,两人缠斗得愈加厉害。 几番胶着,陆明生已有颓势。 黄瑶看不下去,只能匆忙舒展术法:“我在此处设有护盾,你不要离去。” 她说完便想前去帮忙,手腕却被握住。 黄瑶拧眉,顺小臂向下看去。 陆甫已然恢复正常,嘴唇一张一合,声线僵硬:“跟来,我知道地方躲避。” 第42章 42 陆甫表情镇定,全然没有刚才的恐惧。 他双眸失神,像枯叶飘零没有定所,却五指用力,攥紧少女手腕。 黄瑶微愣,正欲开口询问。 话尚未说出,青袍弟子寻机而来,再次挥剑砍下。 她只觉得虎口一麻,支撑不住,单膝跪地。 对方虽没有害人心思,但如此僵持仍不失办法。 何况还有蒋越屏。 那人功力本就不浅,现在又被魔教控制,实力得再上一层。 但是陆甫... 黄瑶思索片刻,才做下决定:“好,你带路。” 树影摇晃,院内依旧焦灼。 陆明生听见对话,不觉掌心翻动,转攻为守,身形后撤,逐步往长廊移动。 蒋越屏猜中他心思,剑雨愈加猛烈,冷声嘲讽道:“师弟既为少年英才,如此档口怎想得逃跑?” 便是追得更紧,长剑连连逼近。 一路穿过长廊,又绕开小径。 陆甫推开门,匆匆道:“就是这里。” 黄瑶紧随其后,却驻足,仰首朝外看去。 夜幕中,少年正在赶来。 陆甫催促:“姑娘,快关门。” 她咬牙撑住光盾,声音喑哑:“等等,再一等等...” 足点青瓦,武靴踏过屋檐。 蒋越屏手腕微转,青锋微闪剑芒:“陆明生,你无处可逃。” 话落,却传来笑声。 他顿时僵住,身体无法动弹,深棕瞳仁微怔,不明白发生何事。 恍神间,陆明生负手而立。 他下巴微昂,神色沉如止水,仿佛之前的慌乱逃避,只是伪装而已。 一瞬凝固,青袍停在空中。 蒋越屏还未反应,忽感觉肩膀一沉。 他不禁侧目,视线顺着削瘦下颚,路过高挺鼻梁,再往上对上一双极寒眼眸。 少年眸色暗红,像在观察死物。 压破骤升,嘴唇轻颤间,却连支吾都发不出。 蒋越屏一滞,几近不能呼吸。汗水顺额间而落,逐渐浸湿衣襟。 他感觉在对方掌下,好似提线木偶一般。 只能听从驱使,若有违抗必死无疑。 陆明生瞥眸,随意收手。 蒋越屏后退几步,攥起胸口衣衫。 他握剑的手不停颤抖,蹙眉看向对方,似要探个究竟。 此时,却传来‘咔’的声。 是门落了锁。 袍尾总算回神,缓缓落在腿边。 蒋越屏眸子微颤,脑内却一片空白。 面前空落,除却青袍弟子,再无旁人。 刚刚...发生何事? 自己又为何在这里... 他垂眸思考,视线触及青锋,不觉缓缓皱眉。 想起来了... 要杀掉陆明生。 少年身披寒气进屋,黄瑶飞快把门关上。 她凑前检查一番,目光如炬,硬拉着对方不松手。 蒋越屏疯魔,倘若真受到伤害... 不敢去想,便愈加细致地看。 陆甫去点灯,烛光晕染,屋内大亮。 亮光顺着她发顶洒向眉头,嘴唇紧抿,仍是未解担忧。 陆明生垂眸,柔声道:“我没事。” 黄瑶动作依旧:“不,或许没发觉。蒋越屏剑光极快,万一...” 话音止住,被少年拉着抬头。 她轻怔,目光探及眼底。 陆明生莞尔:“真的没事,我从不骗你。” 安静,仅有烛火声响。 他垂首,耳畔扫过侧脸,发尾带着些凉轻触鼻尖。 黄瑶回神,遮掩似得别开视线,嘟囔着:“嗯,那就好...”声音很轻,心越狂跳。 陆明生眸间温柔,画出符咒,以灵火封门。 暗红下沉,最终嵌入木板。 他出手试探,缓声道:“蒋越屏现在,进不来。” 黄瑶总算安心,长舒了口气,背靠木门滑落坐下。 她握紧腰间玉佩,寒意唤回清醒:“我们得想个办法,弄掉背后丝线。” 待解除牵制,想必对方就不会再出手相向。 话落,并无回应。 她双手抱膝,抬眸向前看去。 陆甫背身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长袖遮住臂膀,隐约可见拳头攥起。 他无言,只凝神看烛火摇曳。 半晌,才出声道:“他们...怎么了?” 黄瑶抿唇,却找不出合理谎言,只能如实道:“被魔教牵制,待清醒就好。” 她深吸了口气,抬眸看见案中古琴,“这琴莫不是...?” 琴摆放仔细,未有铺盖,却不染灰尘。 底部垫有软布,一看就是被人好生置办。 陆甫闻言,松开拳头:“嗯,是我娘子的。” 他侧身,好似换了副模样,“此处是避难之所,专用于现在状况。” 陆明生依靠在堂柱,状似随意开口:“既是居家住房,应无需避难。” 他声音如常,陆甫却脸色微变,嘴唇颤抖,像不知如何解释。 黄瑶摊手,说句圆场话:“那可不一定。若没有陆公子未卜先知,我们还得与蒋越屏缠斗。”蹙眉,又做吐槽,“那人厌恶魔教,现在还不是被当做傀儡,攻击自家弟子...” 应当记录下来,到时候放给他看。 陆明生眸现暖意,不觉抿唇轻笑,烛光下,脸颊隐现酒窝。 笑声很低,却缓和气氛。 陆甫见状才松懈肩膀,似在叹气:“我娘子说世间不太平,无论正派还是魔教,都不好惹。” 他看向古琴,眼神满是眷恋,“她叮嘱我修建此屋,并在各处埋放陷阱。但凡有人上门,总拉着我进屋躲避。” 黄瑶:“那这琴...” 陆甫笑:“是我放的。娘子看不着琴难过,我想要让她欢喜。” 忽地传来敲击声,应是蒋越屏尝试破门。 重剑在封印处摩擦,发出刺耳声响,像指甲挠抓木板。 黄瑶呆不住,只得换个位置。 她径直向少年走去,却在即将到达时驻足,片刻,足尖转换位置。 陆明生看着对方离开,只垂眸掩盖神色。 他抿唇不语,却将术法下得更重。 好似红光一震,砍伐声渐歇。 蒋越屏不知遇上什么,又嚷嚷嗓子骂骂咧咧。 黄瑶蹲下身,喉间莫名酸楚。 她凝眸于摇曳烛火,忽有些怀念起在青明山时。 之前陆甫的玩笑,却像在提醒。 她与少年之间,只应当是最普通不过的师门情谊。 不能靠近,也没理由靠近。 这般想,仿佛所有下意识地远离都是正确。 可为何还会如此难过... 黄瑶吸吸鼻子,尽量忽视内心酸楚:“然后呢。” 陆甫一怔:“嗯?” 她勾唇,笑容不太好看:“你与娘子,后来如何?” 恰有飞蛾奔现烛火,却沾染尘灰坠落案旁。 陆甫拂过琴面:“之后的事,我记不清。再醒来时,娘子说要学艺。我拦不住,只能由她。” 黄瑶颔首,正要稍作安慰。 她无意回忆话术,不觉回蹙眉问:“我看过文书,魔教行为诡异,向来不会登门而入。”抬眸,稍有试探,“到底何故会来叨扰公子?” 陆甫微微蹙眉,似在凝神思考。 他想了许久才做启唇,话到嘴边却转了口型:“时间太久,记不清了...” 门被砍得震天响,一下比一下更重。 蒋越屏提剑缓步上前,剑尖在地面留下划痕。 他蓄力扬臂,猛然重重挥下:“陆明生,乖乖出来!” “轰隆”一声,木门疯狂摇晃。 陆明生双眉紧蹙,身体逐渐弓起。 灵火收到撞击,他也会承担相应痛苦,何况那剑刃本就锋利。 他攥紧衣袖,唇色惨白,冷汗浸染发丝。 黄瑶一滞,哪里还顾得上旁人言语。 她快步冲上前,想也没想便握住对方,肌肤相触时,引得心间战栗。 她唤出自身灵火,白光温柔,轻轻安抚对方。 半晌,喘息声渐散。 陆明生仰头靠在堂柱,眉宇隐忍苦楚,湿发贴在鬓角,喉结滚动,薄唇紧抿。 他向来怕疼,身体隐隐颤抖,贝齿紧咬下唇,却仍难掩痛呼:“嗯...” 声音低沉,心疼得像被纠起。 掌心灵火更甚,黄瑶以袖擦拭他额角汗水,声声急切:“如何,有没有好些?” 他想安慰,却只能蹙眉点头。 剑再次砍下,又是声巨响。 蒋越屏似发现缺漏,攻击地愈加猛烈。 另三人紧随其后,剑芒如冰雹般砸向门扉。 一下。 又一下! 剑光不断,暗红逐渐式微。 陆明生咬牙,头无力靠在她肩膀,紧握成拳,掌心似要攥出血来。 黄瑶轻抚向少年后背,匆忙朝后道:“公子,你刚才说哪有机关?” 陆甫如梦初醒,支吾着指:“就在这正厅,但后有暗门,我们去那躲避。” 她颔首,又侧目柔声道:“陆明生,走吧。” 少年摇头,终于展露笑颜:“我得留下,将银线砍断。” “当—!” 剑锋再次斩下,木门散出灰尘。 术法已然不能支撑,暗红灵火逐渐回归掌心。 陆甫抵住把手,连声催促:“快进来,机关将要开启!” 话落,不知堂内哪处传来声响。 停顿有序,像齿轮相互摩擦。 蒋越屏被控制,剑术极高,或很快打破机关。 不用多久,他就会再闯入暗门,挥舞长剑,叫嚣要夺取性命。 唯有将一人留下,借机斩断银线,此事才算了结。 黄瑶知道应该放手,可指尖却不听话。 她直视少年眼底,声音低且坚定:“你得活着。”像与对方说,又像安慰自己。 蒋越屏又喊,怒骂透着疯狂。 青袍弟子停下动作,似在酝酿最后一击。 视线晃动,身体被迫前行。 还未少年的回答,陆甫已拉着她离开:“走罢,快走罢。” 她不甘心,直看向少年,非得讨个承诺。 暗门合上那刻,陆明生恰好回眸。 他脸色苍白,勉强撑起身体,唇角勾起,终撑出笑容。 少年开口,只说了句:“黄瑶,不要怕。” 第43章 43 “砰”的声,暗门关上。 浮尘飘荡,现在彻底将堂内分成两块区域。 陆甫如脱线木偶,身形瘫软地坐下,手臂从膝盖滑落,无力垂于腿侧。 他应被吓坏,垂首默不作声。 黄瑶仍呆站在,双眸紧盯向暗门。 仿佛片刻,这门就会重新打开,有少年俯身进来,抬眸莞尔说:“师姐。” 可过去半晌,仍什么都没有发生。 许因长久未面临阳光,房间内总有股极淡霉味。 阴冷如蛇蝎,从小腿攀爬而上,誓钻入心间。 粘腻无比,分不清是恐惧还是愤怒。 黄瑶手指攥起又松开,心中烦闷不已。 外面声音听不清晰,她眼前却浮现搏斗场景。 湛蓝剑芒闪过,猛然袭向少年。陆明生避之不及,唇间咳出鲜血。 蒋越屏愈加兴奋,毫无留情地扬剑,尖锐带风,好似下一秒就会夺他命门。 黄瑶一个战栗,终究阖眸呼唤灵火。 她实在无法等待,必须现在就要知道对方消息。 心中着急,白光从指缝迸发,如玉龙腾飞般争相外涌。 哪怕被忽视。 哪怕帮不上忙。 只要,只要知道他平安,便是值得。 她思之至此,五指愈加用力,白光乍起,屋内通明。 灵火正欲钻门而出,身后却传来低咳。 陆甫声音低哑:“姑娘,你当真有几分像她。”语气很轻,似在追忆。 黄瑶不听,只凝神控住灵火。 白光颤抖停在门前,无论使多少气力,仍未能挪动半分。 他僵硬抬头,叹息着劝:“放弃罢,此处有禁锢,任何术法都不能出入。” 黄瑶哪里肯信,满心都是少年唇角含血。 白光后撤却再次猛冲,‘砰’,似要拼命搏个转机。 房间内安静,只听见撞击门板的声音。 没过半晌,灵火渐熄回归掌心。 门丝毫未动,力竭引得胸口微痛。 黄瑶喘息着问:“这门...怎么开?” 陆甫说:“待事情解决,那小子会将它打开。” 方才灵火轻拂,点燃桌案烛火。 微光闪烁,男子神色隐晦。 他眉宇间多些老沉,连说话方式都愈加沉稳。 若说之前是位未见市面的青年,那现在更像是历尽沧桑的老者。 黄瑶一怔:“你...” 陆甫转头看去,勾唇道:“这禁锢是她下的,就为将我关在房中。” 眼前男子陌生,完全像变了个人。 黄瑶不觉向后退,试探地问:“她...是你家娘子?” 陆甫嗯了声:“但那人追得太紧,最终难求一线生机。只可惜...” 他抿唇,却难以再说下去。 房间安静,黄瑶自无心去问。 陆甫没有再做举动,只安静地站在远处。 她观察其后背,确认没有丝线,才微微松了口气:“可惜什么?” 陆甫垂眸,却是笑叹:“我看你对那小子情深义重,未说明岂不可惜?” 说话口吻与姿态,分明是长辈模样。 黄瑶不知他为何谈及此事,只随口搪塞:“是你错将好友相伴,误认为情投意合。” 话落,竟传来笑声。 陆甫捧腹,声线颤抖:“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我与她也曾有这段时光。” 他长相俊秀,青丝如瀑,看模样是位二十末尾的青年。 黄瑶只比他小几岁,听着有些不是滋味:“陆公子不过早结亲几年,莫要再同我玩笑。” 陆甫忍下笑意,轻咳两声:“小姑娘,你什么名字?” 嘿,姑娘前又加个小字。 黄瑶叹气,不多纠结:“黄瑶。” “黄瑶...黄瑶...”他念叨几遍,忽而拍手叫好,“倒与那小子有几分相配。” 真是,怎么还绕不开这话题。 黄瑶被搅乱思绪,倒不似之前那般忧心。 她也懒得辩驳,只由着对方说。反正是戏言,听听也无妨。 恰逢这时,门外轰隆声响。 像术法相撞,又似重物摔落在地。 黄瑶眸子凛然,快步上前去看,暗门已有松动迹象。 心跳愉快,不愿再耽搁半分。 她正要触碰门扉,身后又传来话音:“小姑娘,且托你照顾好他。” 声音很低,出口便散在风中。 可是这个‘他’倒底指谁? 黄瑶匆促回头,陆甫已垂首不语,微光洒过,隐约在他脖颈处看见暗红。 像鲜血,似衣襟遮挡不及。 正欲仔细看,暗门已经打开。 堂内昏暗,隐约能听见压抑痛呼。 她心尖一颤,再难以顾及其他,匆忙向外跑去。 桌椅歪斜倒地,四处可见木料残骸。 蒋越屏几人昏倒在旁,眉头舒展,好似睡着一般。 堂柱后露出只手,骨节分明,皮肤白皙,所幸未染血色。 黄瑶拂袖点灯,屋内大亮。 陆明生依靠在木柱,垂首,发丝顺肩膀散落。 他双眉蹙紧,似在隐忍痛苦,原本白皙脸颊愈加丧失生气。 黄瑶一颤,下意识地探手于鼻尖。 待呼吸拂过指腹,她肩膀才稍有松懈。 暗门处,再次传来脚步声。 步伐紊乱,跌跌撞撞。 陆甫像做了场梦,慌张地看向屋内,惊呼着寻找:“琴,我的琴呢?” 他语气仓促,不似方才稳重,仿佛又变为之前的怯懦青年。 话音回荡,却无人理会。 陆甫只得四处寻处,跨过木椅,又绕开桌案,目光忽地一怔。 长琴被机关翻倒,微侧立在角落,两旁刻纹完好无损。 他快步跑去,匆忙抱琴蹲下,嘴里还念叨着:“琴,娘子喜欢的,不能丢。” 越是接近,心愈不安。 黄瑶停在少年面前,弯腰,握住对方掌心。 肌肤相触碰,带来些许凉意。她抿唇,却加重力气。 光晕萦绕而起,好似银蝶飞舞。 像多少次做过那样,白光如清风抚慰思绪。 半晌,终于得到回应。 陆明生长睫轻颤,挣扎着睁开眼。 他似不晓发生何事,眼神迷茫,视线徘徊一阵,才落在少女脸畔。 眸光忽闪,像暗处燃起星火。 他不肯挪开视线,声音藏不住欢喜:“师姐,我...已经截断线。可以,安心。” 许因过度劳累,少年话音断续。 他勾唇,泛起酒窝,眼睛俩闪闪,像讨糖吃的孩童。 分明是晚辈,应当受到庇护。 但每逢危难之际,总是他挡在面前。 哪怕产生矛盾,也从未曾有迟疑。 黄瑶眼底一热,匆忙笑着遮掩:“嗯,你很棒。” 她深吸口气,将少年耳畔乱发撩至耳后,呢喃着重复,“真的,很棒。” 陆明生轻嗯了声,浅靠在她肩膀,唇角上扬,莞尔阖眸。 堂内安静,闹剧已然停歇。 黄瑶搀扶少年站起,扬声说:“陆...公子,我先带师弟休息。” 她略有迟疑,目光探及对方脖颈,却没有瞧见血痕。 也许...是在暗门后看晃了眼。 陆甫仍顾着抚琴,着魔似地念:“琴,要收好。娘子才能,开心。” 他浑浑噩噩,全然陷入回忆。 黄瑶无言,只得将手绕过少年后颈,搀扶着先前走。 路过蒋越屏时,她未免皱眉,避开眼神。 几位青袍弟子坏人房屋,虽非已愿,但不能逃脱惩罚。 她思考片刻,径直向外走去。 在地上躺一夜,隔日定浑身酸痛,就以此作为惩戒罢。 乌云散去,夜空明朗。 桃树晃动枝丫,如沐浴月光一般。 陆明生身形削瘦,半依在肩膀,竟没有太大重量。 浅淡鼻息扑在脖颈间,带着细微些痒,像羽毛拂过皮肤。 黄瑶扶他进房,视线又触及案台。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点灯。 只以灵火幻化出光,散落在房各处,飘荡着驱散黑夜。 少年睫毛轻颤,在脸颊投下晕影,气息平稳,看来没有被梦魇所扰。 他不知梦见什么喜事,扬起唇,眉眼又柔和几分。 黄瑶垂眸,坐于床畔。 指尖伸出又缩回,反复几次,才大胆握住少年。 寻不到理由,只是单纯地想感受对方存在。 初次没有灵火相隔,静夜之中,仿佛能触及彼此心跳。 黄瑶倾身,用视线勾勒少年眉眼。 从眉骨到长睫,顺着挺直鼻梁而下,浅浅落在唇间。 暗门前分别,还历历在目。 陆明生隐忍疼痛,却仍回眸冲她笑,眉眼如画,莞尔道:“黄瑶,不要怕。” 好似只是寻常离开,并未涉及任何危险。 “真傻。”黄瑶说,语气有些抱怨,“早就告诉你,遇见危险得躲。偏不听,还自己往刀口撞。” 她轻戳少年酒窝,一下比一下重,“你要真出事,我可怎么办?你不能...” 手指僵住,话音戛然而止。 黄瑶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说。 恰时,耳畔回荡起‘情深义重’四个字。 陆甫神色认真,并无半点玩笑意思。 都说‘当局之谜,旁观者清’,难不成是自己心思粗? 凡事都想找他分享,受伤会担心,哪怕皱眉都得追着询问。 原本只为规避系统而相邀,现在却会下意识想起他。 无论是在青明山,还是在平遥夜市,哪怕是此刻,她仍想看他笑颜。 关心从来没有理由,就像彼此相握的手。 没有灵火慰藉,只为感受他体温。 黄瑶一怔,呆呆看向少年睡颜 她颤微着收回手,指尖碰上床畔冰凉:难道这种感觉...就是喜欢?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明生:你终于开窍了。 黄瑶:开什么?什么窍?怎么了? 陆明生:...... 第44章 44 鼻尖轻嗅,能闻见极淡的草木香。 陆明生下意识勾起唇角,却匆忙掩饰,又阖眸躺了些许。 少女话音仍回荡耳畔,带着丝丝甜,好似藏有蜜糖。 他许久没睡过好觉,昨日一闹,竟有幸获得安眠。 梦里沉浮,尽是黄瑶身影。 她好像在责怪,声音轻却急,似说些什么逃避躲开的话。 继而又以指尖戳脸颊,动作轻柔,像猫爪揉捏心间。 陆明生听着,只觉得安心。 少女声音似清风一般,拂去梦魇中燃烧的烈火。 小小村落,只剩下他与她。 半晌,传来鸟啼。 青鸟仰颈,声音清脆。晨光落在案台,留下浅薄晕染。 屋外发生何事,似乎传来争吵。 指尖的触感消失,眼前再无她身影。 空荡一片,恐惧得安静。 陆明生蹙眉又松开,反复几次,不得已从梦中醒来。 他手撑在床板,唇色惨白,浅白内衬顺腰线滑落,声音低哑:“师姐?” 话落,没有回应。 自己在青明山受伤时,黄瑶总会相伴身侧。 他只要睁眼,就能看见她沐浴在晨光中的侧脸,金光晕染长睫,浅淡而温柔。 可为何今日却寻不到少女身影... 会不会她发现什么,将要弃自己而去,并和青明弟子一样,投以厌恶而猜忌的目光。 这般想,阳光又冷几分。 清风浮动,却还不来花草香。 陆明生莫名心慌,削瘦指节紧扣,薄唇紧抿成线。 如果是那样,自己会怎么办。 会放任她离去,还是... 他顾不得再做掩藏,随手招来外衣,便想向外去寻。 恰时,门扉推动。 陆明生一怔,呆愣片刻才缓过神。 他匆忙脱长袍,手腕却被勾住,越慌越乱,左臂撑不住力,‘砰’的倒在床上。 偏不巧,黄瑶抬眸就看见这副景象。 陆明生:“......” 黄瑶:“师弟,早啊...” 他板正脸,还不忘手抚胸口咳嗽几声:“嗯,早。” 陆明生脸色较昨日相比红润,双唇也有些血色。 长袍半穿,青丝如瀑顺着肩膀垂下,他依在床头,蹙眉道:“师姐,我...”视线偏移至手臂。 衣袖缠绕成结,完全牵制动作。 难怪入门时,会是一副奇怪姿势。 黄瑶敛眉,磨蹭着走到床边。 她回忆起自己的小心思,总觉得万分别扭,视线偷瞄几次,还是提起眼角帮忙:“你不好好休息,乱跑做什么?” 虽是责怪语气,听起来却讨人欢喜。 陆明生乖巧点头,微微勾唇,仍侧目看她。 少女皮肤白皙,双颊在光晕下侵染绯红,眼神认真专注,眸间灿烂堪比晨光。 他喉结轻动,忍不住挪位,靠得离她更近一些。 对方视线如炬,根本无从忽视,直引得耳尖泛红。 黄瑶轻咳,尽力回避视线:“身体有没有好点?” 陆明生:“嗯。” 她仍觉得变扭,又问:“那昨晚没有做噩梦。” 陆春明勾唇:“没有。” 回答短促,简直让人无法接话。 她自叹了声,随口说:“我煮了些粥,你记得吃。” 话落,片刻静默。 黄瑶没在意,继续念叨:“本还想做些小菜,但你在休养,还是吃些清淡的好。”将衣袖撩好,恰时抬眸,“这村中奇怪,清晨都没听...” 正对上双暗红眼眸,后半句藏于唇齿。 她一怔,下意识询问:“你看我做什么?” 房内比之前更静,几乎能听见呼吸。 半晌,陆明生开口,语气极轻:“没什么,是我出神。” 黄瑶‘啊’了声,嗓音又长又慢。 她不去看对方眼睛,抿唇,才将话说得自然:“那个,我先出去,不打扰你休息。”说着,就起身向外走。 陆明生眸色隐晦,轻唤一声:“黄瑶。” 她一颤,转头寻问:“什么?” 少年却垂首,看不清面上神色:“你...会走吗?” 走? 黄瑶蹙眉想了想,由衷地反问了句:“去哪?” 话即出口,似听见低笑。 陆明生指背蹭过鼻尖,抬眸时已恢复冷清:“没事。” 奇奇怪怪... 黄瑶挠挠后颈,还是替他小心掩好门。 结果刚转身,又被吓了一跳:“你蹲在这儿做什么?” 蒋越屏难得别扭,抱手站直身体。 他仰头,声音似像在宣誓:“当然是在等你!” 嗓门很大,穿过门扉。 陆明生握碗的指尖顿住,微微侧眸看去。 合眼时未听清楚,想在一辨认,方才就是这位在吵架。 他蹙眉,难掩不耐。 蒋越屏今早醒来,下意识想拽过被角。 结果什么也没摸着,还蹭得一手灰。他迷糊看去,竟发现自己睡在厅堂内。 没有软塌,没有香被,身边却多了几位傻瓜。 他眉头皱成山丘,又嫌弃又恼怒,恨恨踢向三人:“睡成个猪样,都给我起来!” 青袍弟子迷瞪,神色比他茫然,呆里呆气望来望去,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气急,骂得口干舌燥,仍颤抖地上下指点:“都是没脑子的货。” 好不容易缓过神,弟子又问:“蒋师兄,这屋子可需打扫?” 火蹭地窜起,脑门都在冒热气。 他啐了口,冷声道:“敢让我在地上趟整夜,老子不拆房都算客气。” 青袍弟子唯唯诺诺,只得推到旁边不知声。 夜晚地上湿寒,刚走两步就头昏脑涨。 蒋越屏憋不住火,撸起袖子就去敲陆甫房门,声声巨响,门板都带着颤。 他放声嚷嚷:“魔物,赶紧滚出来!” 喊过三声,未得回应。 怎地敢做事情,不敢出来见人,当真是一懦夫。 他嗤鼻,正想念剑诀强行破门而入。 蓝光刚起,传来‘吱’的声。 木门向内拉开,露出张惨白的脸,双目无神,眼下乌青。 蒋越屏蹙眉,不由得身形后移。 陆甫怀中捧着琴,依旧身穿淡褐长袍,僵硬地寻找,眸间满是茫然。 蒋越屏上下打量他番,撇嘴嘲讽:“呦,这是睡傻了。” 陆甫像没有抹油的机器,仍一寸一寸地挪动,嘴唇轻颤,什么话也没说。 蒋越屏嗤笑了声,擒住他衣襟,咬牙道:“你他妈少给老子装傻,昨日到底怎么回事?!” 身体被提起,手臂松动,琴‘啪’的声掉下。 陆甫眸子一颤,如同大梦初醒。 他疯狂挣扎,声线颤抖:“我早已退出,我什么都不知道。放过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絮叨地念,仿佛已经痴狂。 说得乱七八糟,一句都难懂。 这般模样,倒像疯了。 蒋越屏嫌弃地松手,蹙眉擦拭手指,从指尖到掌心,每一分都擦得干净。 待正反检查妥当,他才绢布随便丢下,讽刺了句:“畜生一样。” 白绢随风飘荡,终落在男子脚边。 陆甫抱琴,喃喃地说:“我已经退出魔教,求求你们,不要伤我妻儿...” 出了汗,身体像包裹尘灰。 蒋越屏打喷嚏,边揉指尖边向前走,偏巧停在后院。 他凑耳去听,隐约可见黄瑶的说话声。 少女似在询问什么,却声音含笑,语气十分温柔。 他顿时忆起平遥客栈的笑颜,随之心跳加快,掌心浮现汗意。 便将耳伏于门上,仔细关注对方动静。 蒋越屏自认为人潇洒,即使被发现也没半点羞恼,反而身体后仰,头抬得老高:“师妹,你刚刚再做什么?” 汗味卷携尘土气,像臭味混杂泥土,说不出的难闻。 黄瑶瞄他几回,委婉地提醒:“天热,师兄不妨去树下乘凉。” 顺便再想想昨日,干得什么蠢事。 少女蹙眉,眼神躲闪,双颊泛红,倒像是害羞。 对嘛,他出自杜长老门下,无论样貌剑法,皆为了得。 富贵小姐都对他献殷勤,更何况眼前这位普通的小师妹? 蒋越屏清清嗓,背手架势气派:“树下相约这种事,只得两人相伴才好。” 他伸出手,状似副勉为其难,“既然师妹想去,那我就只能抽空陪伴。” ‘只能’两字咬得很重,像是害怕对方不懂其意。 黄瑶抿唇,想法设法叫他回想:“这事不急,师兄昨日睡得何日?” 蒋越屏表情僵住,干巴地笑:“那陆姓的不做人,竟叫我在地上躺了整夜。”说罢,看向黄瑶,“师妹觉得,我应当如何处置为好?” 他小眼眯起,身体前倾,竟像在讨好一般。 话落,屋内传来‘砰’的声响。 黄瑶眸子一怔,再也无心与他废话:“蒋师兄你忙,有事改日再聊。” 她头也不回地转身,仍出声提醒:“天气热,莫要再蹲门口。”声音急促,略带提醒。 蒋越屏琢磨,竟又高兴起来。 他本以为师妹与那陆明生交好,现在看对方一口一个关切,倒还有些回转余地。 他便愈加得意,背手,仰头,雄赳赳地往回走。 路过庭院,遇上青袍弟子。 那几人正要有事汇报,待看见他却隐隐皱眉,脚步后退像在躲避某物。 蒋越屏偏就凑近,扬眉道:“你们什么事?” 有弟子想回答,张口却如做呕一般,别开脸缓神去了。 他瞬间燃起怒火,浓眉竖起正要打骂。 另一位却好心指点:“师兄,时候还早,不如换身衣服。”表情纠结,似在忍耐。 蒋越屏狐疑地看过去,旁余人皆是这般。 他拧眉,缓慢拉起领口轻嗅,顿时面如菜色。 浓烈的腥臊味扑鼻而来,不知是在何时沾染上某物。 他启唇骂了句娘,才逃也似地回屋换衣裳。 第45章 45 黄瑶推门进来,微微怔住。 陆明生正手撑小案准备起身,还有木椅歪斜在旁。 桌案处,粥只喝了半碗。 他听见脚步,仅抬眸瞄了一眼,继而固执地挣扎。刚站起又摔下,尝试几次,浅白内衬染了些灰。 他咬唇,额畔乱发散落,仍想要独自起身。 清风吹拂,翠鸟停歇枝头。 黄瑶匆忙蹲身,想伸手搀扶,可还未触及对方肩膀,指尖便被拂开。 她一怔,不可置信地看向掌心,忽感觉心中空落:“师弟...” 少年像攒足怒气,闻言并未回答,瞥了眼她,依旧咬牙坚持。 屋内安静,似听见低喘。 汗水浸透青丝,湿发顺下颚贴在脖颈,发尾抵于喉结。 他薄唇紧抿,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磨搓着攀附桌案,双腿后蹬,终于有起身之势。 偏不如意,桌腿顺势滑动。 少年还未做出反应,好似下一刻将要摔倒在地。 恰时,有手抵住案边。 指尖白皙圆润,带着些浅淡草木香。 他稳住身形,终于踉跄着站起,胸口起伏,仍在平复出息。 自始至终,都没往上看一眼。 黄瑶默默将手背于身后,低声说:“你应当好好休息。” 陆明生手系外袍,声音低沉:“躺得太久,身体都没力气。” 如此回答,似在解释方才行为。 黄瑶还纠结于对方的拒绝,手指落于空气中,感觉并不好受。 她只轻嗯了声,且当做回答。 话落,自是无言。 陆明生蹙眉,忍不住转眸看:见黄瑶垂首,眼神似有失落。 为何失落... 难道是因没与蒋越屏‘树下应邀’? 蒋越屏为人虽差,却没有情况隐瞒,倘若事情暴露,她会不会愈加讨厌自己。 他竟像孩童害怕丢失玩具一般,内心惶惶不安,便将唇抿得更紧,转身时,脚下像踩着风。 黄瑶急道:“你要去哪?” 他紧攥把手,不咸不淡地回答:“呆得烦闷,去树下散心。” 说罢离开,引得门扉晃动。 为何闹脾气,总得说明个理由。 黄瑶咬唇,眉头松开又皱起,终抬眸向窗外瞧。 阳光无比刺眼,地面仿佛都带着烫。这会儿即使有树荫,怕也会被晒得不轻。 昨日术法相搏耗尽体力,怎么就不晓得爱惜自己... 她看向桌案处瓷碗,指尖磨搓腰间玉佩,半晌却沉声叹气。 左右放不下,不如跟随去看看。 黄瑶默念术诀,白光晕染,掌心多了把伞。 伞面绘有淡黄小花,正是陆明生曾赠予的那把。 指尖感受竹柄处纹路,心逐渐变得平稳。 她扬唇笑笑,大步朝外迈去。 还没走到桃树下,却率先遇到一人。 陆甫精神好些,见她还扬手招呼:“姑娘。” 黄瑶一怔,不觉道:“公子不必客气,只以姓名相称便好。” 话落,安静片刻。 陆甫思考许久,却抱歉地笑:“我,我不知道姑娘闺名。” 怎会不知? 分明在暗门已经... 黄瑶心头一跳,不觉凝眸看他。 男子皮肤被晒得泛红,衣领竖起遮挡脖颈,双眸盛满歉意,并不像说假话。 她蹙眉,试探地问:“陆公子可还记得昨夜之事?” 庭院内傀儡,或是暗门后的对话。 陆甫边回忆边答,声音低长:“我打理完院落,便给姑娘送夜宵。之后...”沉思,才道,“之后应该回屋睡觉了。” 不对... 不是这样。 黄瑶上前半步,急切追问:“那避难之所,还有暗门,你还记得多少?” 男子当时更换口吻,不仅出言安慰,还稍加提醒,简直如长辈一般。 为何再次问起,却像全然不记得。 陆甫愣住,继而笑弯眉眼:“既是居家住房,哪里需要避难?” 话落,寒气攀上后颈。 这句话耳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听过。 黄瑶浑身僵硬,忽然感觉恐惧。 长剑破风之声还在耳畔,昨夜种种不可能为梦境。 陆明生还因此力竭,昏睡了整夜。 她还将蒋越屏放任于厅堂,那人抱怨说地板湿冷睡得不好。 挑衅,追赶,以命相搏,湛蓝剑阵似还在眼前,这一切都是真实... 阳光炽热,晒得头昏。 尽管如此天气,却听不见蝉鸣。 黄瑶撑出个笑容,提醒了句:“那琴呢?你娘子的琴。” 但凡提起与娘子相关,男子记忆总会更清晰。 她凝眸看去,期盼着对方回答。 陆甫莞尔,随手朝后指去:“就在这院内摆着。” 还未等她接话,又道,“姑娘来得巧,我正有事请你帮忙。” 话落,隐约响起电流声。 滋滋啦啦,恰是许久未闻。 黄瑶未能反映,只怔怔地问:“什么?” 陆甫扬唇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琴。我今早起来擦拭,却发现琴弦少了四根。我找不到替换,又恐娘子发现责怪。” 话音刚落,电子音响起,冰冷依旧。 [系统:已接取任务:更弦。] 黄瑶看向面前男子,觉得系统莫名亲切。 陆甫见她不语,又仓促解释:“姑娘若嫌麻烦,我再找别人帮忙。那些,那些个青袍人,也是可以...”声音越说越低,显然没有底气。 黄瑶回过神,颔首答应:“没事,我帮你。” 陆甫顿喜,扬唇道:“谢谢,谢谢姑娘。” 他想起有事没做,又匆忙告辞离去,脚步非常轻快。 有风拂过,引得寒颤。 黄瑶抚摸后颈,正触得满手凉意,尽是冷汗垂落。 她朝院内小亭走去,果真看见古琴,两旁刻纹都与昨日所见无二,偏偏却少了四根琴弦。 这事情属实古怪,像在迷雾行走,摸不得方向。 黄瑶想了想,脚尖更换方向。 凭借记忆而行,一路穿过长廊,再往前走就是厅堂。 她翻手收去灵火,跨入门扉,抬眸却是一惊。 别说寻找什么傀儡线,就连机关残骸都见不到。 堂内干净无比,甚至连浮尘都没有。 黄瑶匆忙闯入屋内,顺着墙壁摸索开关。 指尖抚过一路,却什么也没发现。 阳光顺间隙洒落,在地面留有大小不一的晕。 层层叠叠,好似身处环境。 堂柱没有划痕,也无从寻得暗门下落。 她环顾而视,竟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歇鸟惊起,振翅而飞。 陆明生坐在树下,垂眸逗弄灵火。 暗红如丝线缠绕指根,从拇指顺到小指,再缠绕至腕部,反复几次,最后归于掌心。 他冷眼看着,感不到任何乐趣。似有脚步声传来,才微微勾起唇角。 黄瑶像丢了魂,直愣愣地坐在旁边,双唇轻抿,半句话也不说。 她身上总带些草香,闻着就叫人安心。 陆明生轻嗅,烦躁顿时缓解。 他侧眸向旁边看,却在对方抬头时移开视线,坐直身体,还不忘板脸装老沉。 云层浅薄难以藏光,肩膀晒得发烫。 灼热暖意来袭,才勉强驱散阴冷。可那奇怪感觉,仍萦绕在心头。 黄瑶叹气,幽幽开口:“你记不记得,昨夜发生何事?” 陆明生微怔,一时不懂她话音意思,只侧目,并未答话。 黄瑶仍顾自地说:“帮我们引路,又提供机关相助。可他为何什么也不记得...” 非但如此,记忆竟像断片般,只停留在夜宵那刻。 再往后,却像大梦一场。 暗门内外判若两人,还有那脖颈处的红线... 她思至愈深,不由得打个寒颤:“我觉得陆甫有些问题。” 话落,异常安静。 陆明生眸色隐晦,许久才轻嗯了声:“那师姐怎么想?”说完,有些失控地补充,“毕竟他是蒋越屏口中的魔物。” 后两字极轻,语气狠戾,好似在自我报复。 他不想再担忧,恨不得将所有事情都摆在对方面前。 那些藏于梦魇深处,漫天血气,未曾示人的丑陋,就这么宣泄地倾述而出。 如果她没有离开,他再也不会放她走。 黄瑶没注意,只忆起陆甫谈及娘子时的雀跃。 一双眼眸向来无神,唯有提到爱人像藏起星光。如此情深义重,与寻常百姓并无差别。 要非得说陆甫是魔物,不如说其误入歧途。 她耸膀说:“陆甫举止和善,与我而言算是救命恩人。”又板脸指责,“倒是你,好的不学,尽学蒋越屏说胡话。” 一口一个魔物,听得难受。 半晌,陆明生仍未开口。 黄瑶以为他怄气,再次好生劝慰:“你看蒋越屏,再愤恨又如何?中了招数,不一样是副疯魔样。那他就是魔物了?清醒过来不与寻常一样。” 少女抱手,摆出前辈姿态:“这称呼我不喜欢,你不许再说。”下巴微昂,有几分霸气。 陆明生凝眸看她,心头乌云散去,却抿唇,有些失神。 黄瑶不泄气,指尖抵于他肩膀,一字一戳:“听见没有,赶紧说话。” 语气坚定,半点也没饶人。仿佛他不开口,就能在此耗上整日。 他眸间终于浮现笑意,正欲开启唇回答。 恰时,却有人率先出声。 蒋越屏已更换长袍,还特地擦起香膏。 他昂头走来,步子迈得极其潇洒,显摆地问:“黄师妹,在说我什么好话?” 第46章 46 蒋越屏勾唇招招手,模样嘚瑟,像孔雀开屏。 他还未走近,就有股浓烈气味传来,闻着似桃花香:“师妹若能当面夸奖,我更为开心。”倾身,又补充了句,“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上午才见过,客套得令人心慌。 黄瑶讪笑,随口搪塞:“师兄客气...”别眼,不愿与他对视。 陆明生唇角僵住,之前猜疑再浮心头。 他沉眸,身边气温降低,指节攥起,恨不得掐上对方咽喉。 蒋越屏略过少年,喜滋滋地凑前:“我寻到处地方,特来邀你同去。” 他也没问黄瑶意见,只站直身体,伸掌邀请:“走罢,小师妹。” 浓眉扬起,鼻孔朝天,是一副趾高气昂,满脸写满自信。 黄瑶脑仁都疼,蹙眉道:“我不能陪伴师兄。” 她转眸,勉强冲少年莞尔,“我们走,得再进一趟平遥城。” 陆明生颔首答好,眸间阴郁未散。 蒋越屏偏不依,伸手攥她腕部:“师妹,这可不容你说。”声音阴狠,带些威胁。 黄瑶挣扎几次未果,猛然抬眸看去,只觉得对方神色熟悉。 如此狠戾模样,正与昨夜挥剑时相同。 记忆回拢,眼前再次浮现场景:陆明生靠在堂柱,面色惨白,薄唇压抑痛呼,身体却疼得颤抖。 正是这个人,屡屡出言不逊,还得非得要夺人性命。 怒火从未如此强烈,几乎要燃尽所有理智。 她咬牙,恨恨看向对方:“放,手。” 蒋越屏只当是女儿家害羞,挑唇笑道:“你如此硬气,愈发讨得师兄欢心。” 他小臂用力,便想借机将对方拉起。 这时,手腕被人攥住,触感冰冷,五指如钳。 他皱眉,习惯性抬眸呵斥:“谁不长眼,竟然...”声音愈低,逐渐消散。 陆明生身形高挑,阴影微侧笼罩,却只冷眸看他,并未言语。 蒋越屏心一颤,后颈泛出虚汗,竟也随之吞咽吐沫。 他回想起之前诡事,那三十双眼睛齐齐看来,眸间阴森如在观望死物。 久违的恐惧攀上心头,他讪笑,低声问:“陆师弟,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小臂颤抖,在尝试挣脱。 态度转换飞快,像看见什么惊恐之物。 黄瑶蹙眉,只当他是做尽坏事,心怀愧疚。 蒋越屏摆脱不了束缚,又抹不开脸收手,只得哄对方:“我与黄瑶谈些话,儿女情长总和师弟无关。” 陆明生并未理会,只淡淡重复:“我师姐说,叫你放手。” 黄瑶坐在树下,另外两位比肩而站,一个攥着一个,正巧围成三角形。 阳光愈烈,蒋越屏额角泛汗。 他强撑场面,却难掩怒气:“师弟,要学会尊重前辈。”又害怕得罪对方,声音含笑。 陆明生根本不听,掌心力道更甚。 僵持中,仿佛听见骨骼挪动声,蒋越屏脸色愈白。 可谁也没有先松手,非得咬牙耗着。 如此一闹,黄瑶倒不再生气,垂眸说了句:“师兄,我真没空。”说完,又在心里补充,“也不想与你谈儿女情长。” 这摆明给出台阶,谁不下谁傻瓜。 蒋越屏松手,悻悻地笑:“如此也好,那就下次再约。” 他在陆明生面前像老虎变猫咪,乖顺地收敛脾气,半分火也不敢发。倒不是他怂,只是不想在看见那三十多眼睛。 黄瑶垂眸,腕部被攥得发红。 她欲出手缓解,却被人抢先一步。少年微微蹙眉,暗红灵火悬于伤处。 柔软似花瓣,抚慰着平息。 陆明生声音发紧:“痛么?” 他已不顾得闹别扭,满眼都是白皙处突兀的红。 黄瑶看他眉眼,抿唇忍耐,仍难掩笑意,轻声回了句:“没事。” 这两位你侬我侬,根本插不进旁人。 待疼痛缓解,黄瑶偷瞄着他:“我们得去趟平遥,陆公子托我买琴弦。” 陆明生只轻嗯了声,依旧用拇指抚摸腕部。 指纹粗糙带着暖,细细磨搓,引得心尖战栗。 黄瑶没收手,却别眼嘟囔了声:“别弄,好痒...” 陆明生勾起唇:“嗯。”嗓音噙笑。 蒋越屏:“......” 他自然不甘心被冷落,轻咳两声,思索着如何开口。 幸好这时,有青袍弟子前来,抱手做礼:“师兄,平遥城内传来异动。” 他顺势而下,难得友善:“正巧,与我去查看。”说完,转眸讨好,“看吧师妹,我们才叫有缘。” 陆明生微蹙眉,却冲少女莞尔:“黄瑶,我们走。” 待走出庭院,总觉得古怪。 现在天色大亮,本应是务农时分。 可放眼望去,田间小径皆看不见人影,只剩水车在随风而转。 不仅如此,连炊烟都未燃起,死沉得像在鬼域。 黄瑶环顾一圈,忍不住嘟囔:“奇怪...” 陆明生转眸:“什么?” 她抿唇,缓慢地说:“快近正午,怎么没有人家做法,而且连个说话声都听不见。” 话落,蒋越屏借机插嘴:“早就告诉师妹,此处不正常。” 他还想继续说,却无意对上少年视线,只得耸肩作罢,“后面几个,赶紧给我跟上!” 青袍弟子哪敢怠慢,三步并两步朝前跑,还不忘抬手擦汗。 陆明生这才回答:“是因天热,他们不愿出门。” 黄瑶抿唇,反驳了句:“不太可能。每人想法不同,怎能如此统一。”顿住,声音迟疑,“或许,真如蒋越屏所言那般?” 话落,有短暂安静。 陆明生又问,声音低沉:“那...师姐觉得,应当如何是好?” 黄瑶拂开乱枝,回眸莞尔:“夫妇劳作,孩童玩耍,老者垂钓,这样才算惬意。” 少年却凝眸,不知在想什么。 她没追问,只哼起小曲朝前走,仍仔细观察周围。 径直穿过树林,抬眸可见平遥城门。 蒋越屏边走边往旁边瞥,恨不得别着脸走路。 弟子顺其视线看去,借机奉承:“师兄天之骄子,定能赢得师妹芳心。” 他冷哼了声,不愿甘于下风:“只要我想,哪位女子得不到?” 旁人微怔,待反应过来,又连说了几声“是”。 他蹙眉,转而问:“到是你,总瞄着我做什么?” 弟子搜刮措辞,憋了半天才道:“师兄这桃花香,更显英姿。”话里话外,意思不明。 蒋越屏眸中藏喜,昂首道:“呵,也不看看我是谁。” 他在陆甫房中搜刮许久,终于在箱底寻见瓶桃花露,拽兜里想带回。 谁知那魔物不答应,硬说什么:“这是娘子旧物,不能外借。” 他拔剑威胁,又砸了器皿,那人才勉强松口。 蒋越屏想起陆甫那怯懦模样,只觉得恶心:“凭我这身份,用他东西得叫赏脸。” 说得极其自然,没有掩藏不屑。 弟子却纷纷鼓掌,赞扬师兄颇具品格。 几日未见,平遥多些冷清。 百姓垂首行走,竟像不敢抬眸与旁人对视。 城门边,平遥客栈早已关门,哪里见得往日热闹? 台阶处落满尘灰,应是一直无人打扫。 房屋旁立牌,上面书有“魔教聚所,必当铲除。”八个大字,好不嚣张。 黄瑶凑近处看,总觉得笔迹眼熟,奈何怎么想不出来。 她正准备回身去问,背后却站一人。 行乞者上前:“姑娘,可否给些饭钱。”手指门扉,抱怨了句,这客栈关门关门后,就再难讨吃食。” 黄瑶给他些银钱,询问道:“请问此处发生何事?” 行乞者咂嘴,压低声音:“这店家说回乡探亲,可隔日却有道长上门。又是贴符,又是砸店,嚷嚷什么...” 他皱眉,使劲儿想。 黄瑶脸色微沉:“难不成是在说魔教?” 行乞者拍腿,扬声回应:“对,就是这个!神乎奇乎的,吓跑好些客人。小二撑不住,只得关店歇业。” 黄瑶指向街边百姓,又问:“大家神色避讳,是否也因为此?” 那人摇头,转换口风:“姑娘,这不好说。最近城里,闹鬼呀...” 他说完还左右瞧,见自己没被发现,才道谢完离去。 路过蒋越屏身边时,却停下脚步。 行乞者上下打量,逐渐蹙眉。 有青袍弟子出来呵斥:“看什么看,臭叫花子!” 他想起些什么,在对方脚边啐了口痰,忽而大笑离去。 蒋越屏顿起怒意,双唇相叠,正欲唤剑诀。 湛蓝未起,却听少女呼喊:“蒋师兄。” 他手臂一颤,飞速收手:“怎么了,小师妹?”语调上扬,难掩得意。 黄瑶说:“我有件事想告知师兄。” 话落,青袍弟子捧场起哄。 陆明生脸色微沉:“黄瑶...” 她却眨眨眼,示意没事。 蒋越屏轻咳两声,抬头挺胸像只公鸡,回头瞪了眼师弟,才勾唇走来。 他装得副豁达模样,却故意瞄了眼陆明生:“大家都认识,就在这说罢。” 黄瑶挑眉:“当真?” 蒋越屏心痒难耐,站得更直:“当真!” 黄瑶这才开口:“师兄昨日被魔物所侵,弄得厅堂乱成一团。” 她抿唇为难,声音却含笑,“我有些记不清,青明山该如何处置勾连魔教的弟子?” 第47章 47 四方寂静,一切仿佛凝固于此刻。 蒋越屏整个人僵住,无法顾及脚下浓痰。 他眼前浮现李末死亡场景,耳畔响起杜雷训斥,身体愈加发冷。 不可能,怎么可能? 蒋越屏想反驳,嘴唇轻颤,却一句话也没说。 早晨所见杂乱并不为虚,甚至长剑也脱鞘在旁... 他愈发想,愈觉得陷入怪圈。 无论做和解释,难以缓解心头烦扰。 告示牌处的八个大字,现在多有几分讽刺意味。 黄瑶冷眸看他,总算觉得心里畅快些。 依那行乞者所言,那些‘行侠仗义’的道士,怕就是蒋越屏几人。 难怪这字迹瞧得眼熟,原来是出他手笔。 好端端毁人生意,也真是作孽。 本以为是告白,却没想迎来当头一棒。 蒋越屏晒得脸通红,汗水顺额角落下,冲散桃花香。 他攥拳又松开,半晌才开口:“黄师妹,话不能乱说。”声音喑哑,隐含杀气。 黄瑶抿唇,还未做出回应。 众弟子已连声附和:“对,你凭什么说师兄是魔物?!” 声音洪亮,引得百姓侧目。 围观者纷纷避让,眼神多有揣测。 蒋越屏闭眼骂句‘蠢货’,正欲探身靠近少女。 恰时,面前挡了只手,骨节分明,五指如玉。他顺腕骨向上看去,正对上陆明生睥睨目光。 真他妈倒霉,怎能忘记这煞星。 他磨牙,半晌才扬唇,笑容极其夸张:“小师妹没见世面,认错倒也可能。” 明明是句挽尊之言,却被说得尽是威胁。 黄瑶懒得理会,径直牵扯陆明生衣袖:“师弟,我们去买琴弦。” 她唇角含笑,巧目盼兮,眼中好似只容得下他一人。 专注,毫无旁顾,就这么莞尔看来。 云层飘移,光影减淡。 陆明生掩唇轻咳,却板起脸回答声“好”。 背后传来骂声,听着像在斥责。 黄瑶以灵火探寻方位,丝毫不受其影响。 走到乐器铺,羞恼才算停歇。 黄瑶反复确认位置,不觉皱起眉头。 此处大门紧锁,并没有营生痕迹,可就算再不济,总没至于倒闭... 之后又找到几家,接连如此。 她正欲再找,手腕却被人握住。 陆明生递过冰水,浅声道:“天热,歇息会。” 蒋越屏擦汗,双眼还死死盯向两人背影。 青袍弟子禀报道:“师兄,我们正是在此处探寻到魔物踪迹。” 他哼了声,快步朝前走:“让开,别挡路。” 黄瑶不想与之纠缠,便拉着陆明生侧身。 蒋越屏难掩怒意,伸手浮于门上。 湛蓝乍起,他又冷哼:“恶心东西,竟就这些本事。”边说,五指内收。 话落,只听见‘轰’的声。 门板猛然倒下,空气中尽尘灰。 黄瑶捂住口鼻咳嗽,忍不住探头朝内瞧:店内无比漆黑,柜台前隐见一人。 其躬身而坐,头颅低垂,青丝顺耳畔落下。 她打了个寒颤,被惊得向后退去,肩膀触碰某人胸膛。 陆明生凝望前方,轻声安抚道:“没事,不要怕。” 声音低沉,像利刃穿过雾霭。 她五指攥拳,抿唇轻嗯。 蒋越屏区区手指:“探路。” 青袍弟子领命,拿出火折上前。 光线晕染,屋内大亮。 墙面摆放各式乐器,正中间是张古琴。 这琴有些年头,边间暗红好似鲜血,磨损处沾染灰尘。 乐器铺闹出动静,来往路人不来围观。 他们像逃跑般快步躲开,神色难掩惊恐,好似看见某样邪魔之物。 黄瑶本想询问,却难以与其交谈。 她眸子一怔,不紧想到行乞者那句:“最近城里,闹鬼呀...” 便是抿唇,冷汗浸染鬓角。 青袍弟子缓步上前,火折凑近台前那人。 火光晕染,露出张青白面容,皮肤有黑色暗纹,顺脖颈蔓延胸口。 弟子探以鼻息,回复二字:“死了。” 陆明生垂眸,眼底神色难辨。 他将手指藏于衣袖,随意相互磨搓。 店铺中,听得轻轻一声“咔哒”。 这声音太过熟悉,像噩梦缠绕心头。 黄瑶召出灵火,小心挪向他身边:“陆明生...” 少年侧目:“我在。” 黄瑶谨慎环顾,轻声叮嘱:“别往前冲。” 她不想再看见对方苍白面容,就连隐忍呼痛都万般刺耳。 便嘱咐,语气坚定,偏藏有哽咽,“否则,我就不理你了。” 周围安静,她声音格外明显。 陆明生微怔,继而眸间闪过笑意。 他从袖中探出手,轻搭上少女肩膀,声音低长,像是在哄:“好,我听师姐的话。” 蒋越屏蹙眉,脸色极其不好看。 邪恶猜测萦绕心头,像暗处之手探进命门,不知何时会引爆危机。 他抿唇,快步拔剑上前,起手间挑去那人头颅:“小小魔物,竟敢再次造次!” 声音很大,似乎是借此宣誓,他与魔教毫无关系。 刹时,传来惊呼。 青白头颅滚动几圈,摇晃着停下,死灰眼眸直对向他。 脖颈处未见血红,却散发出浓烈腥臭。 又是声‘咔哒’,那人张嘴,唇齿间漆黑如洞:“啊...啊...”似在哭诉。 声音连绵不止,屋内充斥死气。 偏偏,不知哪位惊叫一声:“快跑,又闹鬼啦!” 话音刚落,围观者如鸟兽归林般散开。 接着又是关窗、关窗,片刻街上就没有人影。 蒋越屏怒火未解,脑中回荡调侃话音。 “师兄你被魔物附体,弄坏厅堂。” “在青明山,该用如何惩戒勾连魔教的弟子? ” 少女声音清脆,每个字都扎在心上,久久不能平息。 他咬牙,脖颈青筋暴起,狠狠挥剑而下。 没用剑诀,是最普通的方式发泄怨气。 伴随皮肉划开声响,腥臭扑鼻而来。 恰时,哭泣停止。 蒋越屏仍死死盯向前方,喘息着,握剑的手都在发抖。 青锋沾染黑物,朝外散发魔气。 弟子大惊,犹豫指去:“师,师兄。你的剑...” 他这才回神,二指凝诀稳定心法。 狼藉中,未有古琴安稳而立。 火光洒过,似在边角看见一刻纹,并不清晰。 黄瑶以术法屏蔽嗅见,缓步上前查看。 指尖拂去灰尘,她凝眸望去,辨得个“秦”字。 刻字以表物品归属,比如那剑穗,又比如眼前古琴。 平遥最擅用琴者,当属传闻中的琴女。 可‘平遥琴女’只是称呼,坊间并没有传出她真实姓名。 偏这‘秦’字... 莫名引人思虑。 陆明生站于身侧,却探手拂动琴弦。 “当”的声,弦音回荡。 青袍弟子惊得一震,纷纷回头看。 他却蹙眉,猛然收回手指,光照之下,指尖隐见血红。 黄瑶赶忙转眸:“怎么回事,疼不疼?” 他盯于指尖,语调慢且长,迟疑道:“这琴...” 话未说完,忽传来脚步。 窸窸窣窣,似在房间徘徊。 黄瑶正关心陆明生,两人并肩站在原地。 弟子面面相觑,没有发现对方移动。 这脚步声到底从何而来... 难不成屋中另有旁人? 可方寸之间,未辨得生人呼吸。 青袍弟子思之至此,冷汗沾染衣襟。 愈发安静,脚步愈发清晰。 蒋越屏攥紧长剑,嚷嚷了声:“是谁?” 半晌,没有得到回答。 他皱眉,顺势向旁边看去,待烛光扫过,眸子蓦然怔大。 那人失去头颅,仍在缓步前行。 衣襟高立,脖颈空荡,真如鬼魅一般。 他似在找寻某物,动作极为僵硬,却仍不肯放弃。 一步。 两步。 逐渐向房间中央走来。 黄瑶指尖冰凉,声线颤抖:“陆明生?” 很快,少年响起:“有我在,不会有事。” 她匆忙颔首,待冷静片刻,掌心才团簇起灵火。 白光萦绕,在此情境下似鬼火一般。 可世间没有鬼,只会是魔教作祟。 蒋越屏如此想,倒不再害怕,扬声道了句:“结阵!” 话落,青袍弟子相继拔剑。 湛蓝剑芒呼应而出,悬浮地面形成阵眼,百余光剑萦绕在旁,将无头傀儡压得动弹不得。 黄瑶眯眼去看,忽觉得剑阵眼熟。 她细细回想,才记起头绪。 早在比武大会时,殷遥月曾使用过这阵法,但毕竟属同门比试,影响尚微。 而眼前剑阵,却比当时强劲数十倍。 湛蓝似海底蛟龙腾空而起,呼啸着穿入云霄又猛然扎入地面。 一时间,房屋剧烈摇晃,街旁树木将拔地而起。 风云突变,那无头尸体剧烈颤抖,根本难以抵挡攻势。 陆明生却勾唇看着,贝齿溢出冷哼。 这躯体只是寻常百姓,即使变为傀儡也没有太大伤害。 蒋越屏大张旗鼓以剑阵相敌,区区试探便交出命门,也不知是蠢还是太过嚣张。 早说选四剑修是别有他意,如此来看,还真劳烦杜雷费心。 他指节磨搓,眸色隐晦难明。 这剑阵乃青明山弟子绝学,无人傀儡撑不住片刻便歪斜倒下。 双膝跪地,掌心摊开露出文书。 蒋越屏耸耸肩膀,遮掩似地扬声道:“我这般奇才,哪能让魔物近身。” 他掀起眼皮偷瞄黄瑶,神情间难掩显摆之色。 青袍弟子收剑,弯腰将信纸地上:“师兄,请看。” 黄瑶凑前读,眉头逐渐蹙起:“带上琴,来凤栖楼找我。” 以血而书,页脚绘有图腾。 第48章 48 风刮得树叶哗啦响,屋内安静非常。 尸体躺在旁边,没有头颅,指甲苍白,呈跪地道歉状。 烛火摇曳,见他身影拖长至门扉。 晕染下,页脚图腾尤为显著。 本该阴暗神秘,却是桃花样式,五瓣绽放,细蕊极其精致。 与所书红字摆在一处,略有些突兀。 魔教有诸多传闻,各派各类难辨真假。 弟子未见过真正印记,只推测此图或与魔教有关。 话说得奇怪,并未指点清楚。 凤栖楼在哪里,又是带哪张琴去? 青袍弟子摸不清,只得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无言。 黄瑶将句子念叨几遍,视线莫名看向中央。 烛光晕染,古琴安稳而立,好似不曾沾染尘霜。 半晌,蒋越屏才问:“你们寻到的痕迹,可如这般?” 弟子颔首:“嗯,在墙角所见,那时...”看向傀儡,话音止住。 蒋越屏蹙眉,呵斥了句:“墨迹什么,赶紧说!” 他才抱手做礼,启唇补充:“店铺生意尚好,老板正坐台前。” 这般看,此无头傀儡便是店家。 陆明生闻言收回视线,微微垂眸,侧脸藏于阴影。 他似有失落,薄唇抿紧,一直未曾开口。 蒋越屏不擅灵火,呵令了句:“赶紧,我要知道凤栖楼位置。” 青袍弟子领命,只留一人在此,其余飞快出门。 那位想必也看不下去,偷摸用白布掩盖尸体。 幸好蒋越屏没注意,否则定会连声怒骂。 黄瑶看向陆明生,小声关切:“师弟,你怎么了?” 自从来到平遥,对方鲜少露出笑容,颊畔更难见酒窝。 她想让对方开心些,再开心些,好似如此才能安心。 少女唇角含笑,眸间灿烂如星辰。 她视线认真而专注,触及之时,如涟漪泛起。 陆明生抿唇,声线隐有颤抖:“这尸首...” 话音顿住,他瞄向头颅,却又仓促别开脸,眉宇间似有为难。 黄瑶以为他感到害怕,忙想出声安慰。 屋内场景确实诡异,她皱眉许久,只转步站在对方面前:“我来挡着,就看不见了。” 陆明生嘴唇轻颤,似想再说些什么。 蒋越屏却抢先开口,眸中不屑,大胆嘲讽:“到底年纪小,没见过狠戾魔物。”见对方没反驳,又道,“陆师弟可得谦虚些,在师兄面前好好学。” 他朝此处看来,后三字咬得极重,像在特意说给某人听。 黄瑶蹙眉,难掩眸间不喜。 她没做理会,只侧目柔声劝慰了句:“尸首,如何?” 语气轻,动作软,全然是一副哄孩姿态。 蒋越屏嗤鼻,翻着白眼别开头。 田野间的目光犹记在心,他敢肯定是陆明生捣鬼。 可这人偏又时而怯懦,且将情绪藏得极好,根本无从抓住把柄。 离开青明山前,季南铭曾交信件与他。 其上所写,,多是师父杜雷的提点叮嘱。可唯独这一句,点上朱砂:“有鹿出山,观其动向,若将入林,杀。” 最后一字笔迹浓重,似有愤怒。 他当时不解其意,愣愣抬眸看向前辈。 季南铭轻拍他肩膀,随口笑叹了声:“万物虽具规律,也得靠人做调整,且走且看。”说得不清不楚,愈加难懂。 现如今再看,确较之前更为明朗。 蒋越屏啐了口,忽有些理解杜长老之意。 青袍弟子检查极为仔细,恨不得将墙皮都扒掉。 房内空荡,仅有他一人传来脚步。 半晌,陆明生才做出回应。 他扬手指去,眉宇间辨不清神色,只是低声,像见惊恐之物:“尸首突然覆有白布...” 说完,他将黄瑶拉至身后,“师姐莫怕,我来护你。”双眉蹙起,语气急切。 如此谨慎表现,更显此处阴森。 黄瑶转眸看,那无头尸体身盖白布,从头到脚遮得整齐,倒像某人故意为之。 她舒气,心想青明山人还算良心。 弟子却僵住,心中暗叫不好。 他装作弓腰搜寻,半分也没敢抬头。 果真,听蒋越屏冷声道:“这谁做的?” 话音散去片刻,仍未得到回应。 他吞吞吐沫,将身体蜷缩地更低。 ‘砰’的声巨响,小案被踢翻。 蒋越屏抱手喘粗气,显然气得不轻:“还不自己出来?!” 黄瑶匆忙上前将古琴扶稳,掌心触碰到凉意。 她无意回头,似看见陆明生眼底冷漠,便是一怔,什么话也说不出。 那双眼眸冰冷而陌生,仿佛在看待死物般,没有丝毫恐惧,甚至不带任何情感。 指尖轻颤,她忽感觉彻骨凉意。 坚持时间越久,物件逐渐加重。 黄瑶才意识到腕部酸痛,手指大幅度弯曲,险些难以支撑。 正当此时,另一双手探前,骨节分明,携带寒梅冷香。 她恍神,怔怔回头。 陆明生瞳色暗红,眸间藏有关心,薄唇轻抿:“黄瑶,小心些。” 他再次变为纯真少年,却没有喊她师姐。 那般骇人眼神,或是烛火下的错觉。 不能,也不该出现他身上。 肯定看错了,毕竟才受到惊吓,也合情合理。 如此想,黄瑶总算能说服自己。 她仓促答句好,想撑臂将琴拿起,却被对方止住动作。 陆明生看向青袍弟子,浅声道:“放手,让他们弄。” 他说话时,耳畔发丝滑下,随动作拂过白皙脖颈。 黄瑶觉得痒,却没避开身体。 彼时,蒋越屏已然按不住怒火。 他猛然将弟子踢倒在地,弯腰手攥起对方衣襟,咬牙道:“这布,你盖的?” 那人疯狂颤抖,不敢再隐瞒:“师,师兄。我错了,我只是...”断续着,再难说下去。 烛火摇曳,昔日场景再现。 他上次来此探查,店家正与其女儿交流。 孩童尚周岁,抱父亲双腿玩耍,笑声如鸟啼。 如此场景,他忽回忆起家中长辈,竟侧目,投以微笑。 店家面容和善,见他望来还出声寒暄,大抵说些家长里短。 他本该转身走开,偏驻足在听,偶尔出言附和。 师兄扬声催促,语气不耐:“周平,赶紧走。” 他匆忙答应,连说了几声好。 临走时,孩童拉他长袍:“哥哥,玩。”好个天真浪漫,正如他家中小妹。 可也只能道歉,脚底像踩着风。 回去路上,师兄讽刺:“你有空理会垃圾,不如多练剑诀。我们当中,数你最差。” 话落,另有应和:“对,若蒋师兄在场,定会斥责你没出息。” 青明山从小就教育弟子向强,魔物不为人该杀,弱者性命更比草芥。 他听着,只讪笑应和。 却不曾料到,会看见如此场景。 他看见那无头尸体,总想起孩童笑声,本该无忧无虑,快活一生。 若女孩知道失去父亲,得该有多伤心... 他实在不忍心,才为尸体盖上敛布。 可偏偏,犯了青明山大忌。 蒋越屏眯眼,一下一下用手拍打他脸面:“方才布阵时,你是不是没尽全力?” 周平身体拱起,抖如筛糖:“我没有,只是,只是...”触及对方视线,难以继续往下说。 既为师兄,应该好生教导晚辈。 怎能借此身份,去侮辱打压对方? 更何况是因为善举... 黄瑶忍不住,正欲抬步上前,手再次被人握住。 她回眸,眼神多有疑惑。 陆明生却摇头,并未作出解释。 周平半天说不出话,憋得满脸通红。 蒋越屏满眼不屑,起身,抱手于胸前,睥睨了句:“倘若被杜长老知晓你可怜魔物,你猜会是什么结局?” 他脸色苍白,颤抖得愈加厉害,一寸寸抬头,祈求道:“师兄,师兄我错了。我不该,不应该这样做。” 眼眶泛红,似要哭泣。 蒋越屏最讨厌如此做派,只朝旁瞥了眼:“将尸体扔到街上,驱野狗啃咬,并立块牌,就书...”挑唇,语气阴狠,“不孝弟子周平,降魔物与此。” 弟子猛然跌坐在地,双目失神:“什,什么?” 蒋越屏努努下巴:“快去吧,师弟。就当为青明山赔罪。” 虚汗沾湿衣襟,周平攥紧依稀,默不作声。 黄瑶实在看不下去,挣脱腕部束缚,急急上前:“你—” 话说一字,却见周平游魂般起身,踉跄着走向尸体,然后掀开白布,将其拖到街上。 从头到尾,他一直是沉默的,像早已失去生气。 蒋越屏倚在门边,吹个口哨:“字写好看些,莫要人认不出。” 周平脊背僵硬,只得老实照做。 街道空荡,忽传来犬吠。 野狗由术法驱使,争相奔跑而来,嘶吼着,啃咬着,撕碎骨肉。 腥臭逐渐弥漫,平遥愈发显得像座鬼城。 半晌,有孩童哭喊声传来。 女童哭得撕心裂肺,隐约还传来怒骂与辩解。 蒋越屏看着却笑,冷言了句:“真没意思。” 黄瑶盯他背影,难压怒气:“蒋师兄,何至于此?” 他却耸肩,不以为意:“我不过指条路,选择可他手上。再说...”回身,笑得殷切,“总好过被处‘下刑’。” 话落,似回荡李末哀嚎。 黄瑶一颤,不想再做言语。 也不知过去多久,街边吵闹停歇。 她出门看,见周平双肩轻颓,长袍沾满污秽,青丝低垂于膝盖。 便于心不忍,没理会陆明生劝阻跑出门去。 黄瑶缓步上前,想扶他起身:“你...还好吗?” 话落,手背猛然被打开。 周平抬眸,乱发阻挡视线,眼底猩红如血,喑哑道:“低劣之人,滚开。” 第49章 49 无头尸体野狗啃咬,血肉暴露在外,引得苍蝇飞舞。 恰临正午,加剧腐化,是一股浓烈腥臭味。 黄瑶看向周平,忽然明白陆明生为何阻拦。 他脸色苍白如纸,眸间尽为恨意,死死瞪着,像在发泄怒意。 话落,他再次垂眼,像陷在噩梦中,未曾有过清醒。 风吹过帆旗,放出沉闷声响。 黄瑶一颤,这才回过神。 她想走到陆明生身边,脚下却乱了步子,踉跄间,只能扒着门扉喘息。 蒋越屏斜眸看她,语气多有调侃:“早说了,这是人家自己选的路。” 话落,少年冷眸而视。他摊摊手,只得收住话头。 黄瑶指甲泛白,喘息许久,才勉强缓和。 可苍蝇嗡鸣不断,扰人心烦。 她再次抬眸看去,又飞快别开眼神,五指蜷起,仍觉得难受。 陆明生站于她身侧,喉结滑动,半晌开口:“没事,他自会想通。” 话音变扭,应当是鲜少安慰。 恰时,有人匆忙跑来。 路过周平旁边,脚步一顿。他似左右观察了番,却冷笑一声:“哟,这不是周师弟?” 那人未答,垂在身侧的手却攥拳。 蒋越屏蹙眉:“还有心调侃,消息探到了?” 青袍弟子越过周平,抱手回禀:“往南过小桥,便至凤栖楼。” 有件事却奇怪,被问者说话遮掩,似乎另有隐情。 但就蒋师兄的脾气... 还是不告知为好。 弟子思此,又颔首道:“师兄,趁天未黑,可早做前行。” 蒋越屏嗯了声,转而呼喊:“黄师妹,可还能撑得住?”音调很高,难掩调侃。 陆明生眸色愈暗,正想施展术法。 黄瑶却站直,扬声回了句:“不劳师兄费心,还算可以。”瘪嘴,又嘟囔,“让他多嘴,黄鼠狼给鸡拜年。” 愤然吐槽,一副小女儿姿态。 陆明生藏手于袖中,闻言勾起唇角。 她仍在生气,难免殃及池鱼:“说错吗,有什么好笑的。” 陆明生掩唇轻咳,赶忙摆正脸色:“没有,师姐都对。”一副乖巧模样。 黄瑶瞪了他眼,片刻,却憋不住笑:“懒得计较,竟会讲好话。” 这一来去,少年笑意更甚。 他想抿唇压抑,尝试几次仍是失败,索性由心,颊畔泛起酒窝。 黄瑶微怔,忽而跟着笑。 方才无意瞥见的阴郁,应当只是错觉。 蒋越屏命青袍弟子带路,自己背手走在身后。 那人瞄向周平,迟疑着问:“师兄,他...” 蒋越屏蹙眉,眉宇间尽是嫌弃:“拖走换身衣服,别败坏青明山门风。” 弟子捂鼻上前,抬腿踢了他脚:“起来,自己滚回去!” 周平垂首,未给予回答。 那人说不动,只得自己伸手去拽,连声低骂:“猪似得,白吃那么些饭。”语气声调,多于蒋越屏相似。 周平没有挣扎,任由对方动作,两人一前一后,逐渐淡出视线。 蒋越屏摇头啧嘴,挥手道:“走,去凤栖楼。” 平遥寂静,天色尚好难见人影。 黄瑶一路看去,忍不住启唇:“怎么越走越阴森?” 陆明生回答:“许因空荡,才会如此。” 她蹙眉,绕开话题:“我留下银钱,摆在铺中柜台。就当,讨琴弦的报酬。” 陆明生轻嗯了声:“师姐好心。” 少女走前只取四根弦,却给一代银钱。 在青明山难有收入,她攒了好久,有些还是胡倩相赠。 她不算好心,只是觉得孩童哭声太过刺耳。 黄瑶攥紧细弦,眸子却一怔。 树影婆娑,隐有声音传来,系流水潺潺。 她环顾寻找,喃喃道:“不对,你有没有听见...” 陆明生抬眸看去,神色隐晦:“嗯,是琴声。” 周围尽数荒芜,根本见不得人烟。 这琴曲回荡,既显突兀有带有诡异。 弟子驻足,回首做礼:“师兄,到了。” 黄瑶抬头上看,方见得‘凤栖楼’几个大字。 此建筑许年头久远,招牌外柱都有塌落,红白相间,甚为斑驳。 偏偏热闹,门前有女载歌载舞,甚至看见他们,还抬步相迎:“各位公子,神色俊朗。” 女子的唇角像被向上拉扯,固定在相同弧度。 她眯眼笑得诡异,两瓣嘴唇分开,又道:“可否是来,观看舞曲?” 绯红长裙遮掩,全身没无一处外露,裹得严实,似感觉不到热。 黄瑶凝眸看,总觉得有些熟悉。 她细思,忽想起一人:陆甫。 男子亦身着长袍,没有半处透风。 哪怕天气酷热,晒得脸颊泛红,他仍固执地坚持形象。 只不过与这些女子相比,陆甫更像真人。 黄瑶环顾周围,没有作声。 这凤栖楼居多古怪,还是不要妄加揣测的好。 陆明生指尖磨搓,眼底似浮笑意。 他勾唇,像在期待好戏登场。 蒋越屏眯眸,冷笑道:“呵,这是找到魔教老巢。” 话落,青袍人神色谨慎,纷纷拔剑而向。 女子仍笑,发出‘咯咯’声响:“初来乍到,太不礼貌。” 话落,看见怀中琴,又讶然,“原为旧客,是我误会。” 三人同时出声,却只用一个“我”字。 好似背后另有操控者。 蒋越屏手攥长剑,眉宇间尽为不屑:“谁是旧客,我等从不与魔物为伍。” 话落,他拔剑,湛蓝顿起,直直向女子而去。 只听轰的声,斩落门前告示。 尘灰浮动,不再有人弹琴舞曲。 凤栖楼前空荡一片,好似方才只是梦境。 二楼阁廊,却听见笑声:“咯咯,咯咯咯。”似木料发出震鸣。 他蹙眉,猛然抬头。 之前“女子”正趴在栏杆,笑容僵硬,声音似藏恼怒:“年纪轻轻,好大火气。” 说完,又扬手指,“带琴上来,饶你不死。” 这该死的魔物...! 蒋越屏咬牙,并欲挥第二下,却听见身后人道:“师兄,进楼罢。” 他回头,正看见周平。 周平已更换长袍,眼底尽是冷漠,回答去恭恭敬敬。 他好似已忘掉方才所有,又像突然学会服从。 黄瑶心头一跳,再忆起猩红眼眸,匆忙别开视线。 她起初对他没有印象,只以为又是蒋越屏之流,便鲜少理会。 现在想来,周平确实话少,没有存在感,一向除却答‘是’就在说‘好’。 所以他现主动提议,才会有更显奇怪。 蒋越屏哪肯理会,依旧凝眸于上。 “女子”笑容僵持,眼神空洞,眉宇间尽散死气。 他默念剑诀,青锋斩长空,呼啸而去。 “咯咯咯,咯咯咯!” 周围诸多嘈杂,笑声却异常清楚。 灰尘散去,凤栖楼仍安稳立着,‘女子’俯身,冲他招手:“听小哥的,快进楼来。” 他不信,偏要再试。 弟子紧随其后,挥动青锋,施展剑阵。 剑芒汇聚成蓝刃,似要穿破云霄。可无论费多少心思,仍起不了丝毫作用。 在场六人,另外三位毫无动静。 黄瑶因为实在帮不上忙,周平怀中抱琴,像待命傀儡一般。 陆明生则垂手在旁,勾唇,静观其变。 又是声巨响,湛蓝剑芒消散。 蒋越屏啐了口,连声骂娘。 另外三位快要力竭,抬手拭汗道:“此魔物太过强劲。要不我们...”话语顿住,似在隐藏。 蒋越屏难得压住火气,哑声说:“闭嘴,莫要再提。” 黄瑶蹙眉,身后却传来声:“师兄,进楼罢。” 声音似是如常,她细细分辨,觉得语调阴冷几分。 她回眸,周平依依旧表情呆板。 青袍弟子相视一眼,皆看见猜疑。 蒋越屏收剑,冷眸看向‘女子’:“上楼。” 三人讶然:“师兄,如此太过冒险。” 他嗤鼻,自语道:“我倒要看能玩出什么花样。”这才抬步,啐了口,“走,上楼!” 话落,且见楼门开启。 似有风刮过,烛火大亮,晕染两旁女子。 她们穿相同服饰,甚至连面部表情都一样,双目瞪圆,唇角似裂到耳根。 队伍停住,蒋越屏暗骂了声:“真他妈邪门。” 黄瑶打个寒颤,想说些俏皮话缓和氛围。 她还未启唇,便猛然后退:“陆,陆明生?”声线颤抖,后颈汗毛直立。 烛火摇曳,傀儡齐齐转头,脖颈歪斜,同时开口:“欢迎贵客,来凤栖楼。” 声音像指甲划砂纸,刺耳却阴森。 黄瑶吞吞吐沫,慌乱间握住身旁人:“快说句话。” 肌肤相触时,掌心像燃起火,恰巧驱散寒意。 话落,对方却松开手。 她眸子微怔,恐惧攀升,启唇,多分询问:“师弟你..” 一下秒,却是五指交握。 属于男性的手指穿过指缝,继而向内收拢,掌心相贴。 他攥得很紧,热度从指尖向上,一路点燃心脏。 似传来轰的声响,理智骤然散去。 黄瑶耳尖通红,听他说了句:“得这样握才对。” 陆明生声音低沉,落于耳畔恰泛起涟漪。 温度无法忽视,好似比烈焰滚烫。 黄瑶抿唇,嘟囔一句:“我哪知道...”说得很轻,像在害羞。 恰时,又听见低笑。 不同于傀儡,沉稳且让人安心。 她羞恼,弱弱拽了下他:“再笑,再笑生气了啊。” 说得果断,效果却不大好。 陆明生勾唇,声音含糊且长:“师姐,我道歉。” 一本正经的模样,却难掩笑意。 第50章 50 这哪里在道歉,分明是调侃,明晃晃的调侃。 黄瑶耐不住耳尖滚烫,只得发扬走神绝招,幻想自己身在云外。 是风清雾散,浑身轻松。 她忍不住勾唇,掌心温度下降。 恰时,却听见欠欠一声:“黄师妹,你在...干嘛?” 忽而闪过惊雷,耳畔神风,猛地从高空落下。 她睁开眼,仍有恍惚:“啊,什么?” 傀儡不知何时消失,长廊两旁甚是空荡。 灯火乍亮,全然看得清楼内光景。 设施摆放破旧,地面落满尘灰。不像经营之所,倒像个废旧茶楼。 蒋越屏侧身,视线飘忽了圈,最终停在在双手交握处,眯起眼:“如此师门情谊,真叫人羡慕。” 最后两字咬得极重,似是切齿而言。 黄瑶一惊,下意识想挣脱。 陆明生偏不让,手臂一拉将她扯到身边,扬眉似在挑衅。 蒋越屏脸色愈沉,磨牙声更重。 青袍弟子上前:“已做搜查,并没发现魔物踪迹。” 黄瑶这才注意周围,忙小声问:“诶,那些侍女呢?” 她边说边往右走,手臂逐渐展开。 陆明生抿唇,道一句:“跑了,不知往哪里去。” 她颔首,想再做询问,身后又传来脚步声。 黄瑶回头,看见张木讷的脸。 周平:“让路。”垂眸,看向握手之处。 两人分开站,五指交握,小臂正好成为障碍。 原本没怎么在意,这一提倒显得有些暧昧。。 她一怔,迅速甩开对方:“你,你走吧。”说完,又板脸装镇定。 陆明生微愣,才浅笑垂下手。 黄瑶瞪他,耳尖红晕未散。 周平并没注意,只抱琴向前走,一步一步,正踏上楼梯。 弟子蹙眉,嚷嚷问:“你往哪里去?” 他答:“还琴。” 连头也不回,步履僵硬。 黄瑶观其背影,嘟囔了句:“奇怪,也没有细线。” 看样子,应该不是被魔教牵制。 蒋越屏搭手于腰间佩剑,问了句:“你们路上遇见什么某位?” 弟子微怔,快速答:“从陆甫院中出来,一路无人。” 郊外不见人影,城内又寂静,并无特殊情况。 蒋越屏挑唇,冷笑了声。 他缓慢抽出青锋,语气却平淡:“周平。” 那人身形一顿,头颅微侧。 他笑出声,同时拔剑:“你倒演得出好戏。” 周平这才转头,唇角向后裂,竟与那些女子同样。 他脸颊处浮现黑纹,嘴唇开合,声音嘶哑:“师兄,是你不饶我。” 双目空荡,没有丝毫生气,全然是个死物。 黄瑶惊呼:“何时换成的傀儡?” 陆明生凝眸看着,声音难辨情绪:“应是在凤栖楼前。” 那时几人只在争斗,并没留意身后动向。 或在女子飞身的那刻,周平已然被更换为傀儡。 黄瑶不免担忧:“既然如此,那本体呢?本体又在何处。” 他昂首,视线投于二楼。 有房间点起烛灯,纸窗倒映人影,依身形看像位男性。 陆明生回答:“那里。” 说话时,蒋越屏已然挥剑。 他根本不顾及什么师门情谊,只想斩下对方头颅,为自己除魔功迹再添一笔。 剑光闪过,却无视发生。 周平依旧站在台阶处,眼神毫无生气,启唇却嘲讽:“你,就这些本事。” 凤栖楼似布有术法,可与青明剑阵相可。 蒋越屏怒火攻心,提剑往楼上冲。 脚步刚动,却有两人挡在身前,转眸看去,正是那傀儡女子。 女子左右挡着,嘴唇开合:“好好说话,不能打架。” 眯眼笑,一副前辈姿态。 蒋越屏尝试驱赶,可剑诀完全起不到作用。 他青筋暴起,阖眸缓和片刻,才咬牙道:“滚开。” 女子对视一眼,又咯咯咯地笑:“暴躁脾气,好生害怕。” 说完抬眸,视线朝前探去,多有讶然,“原来是你,果真漂亮。” 蒋越屏转头,正看见黄瑶站在身后。 她微怔,也转而向旁边观察,可周围除却自己,并无旁人。 女子又道:“是否愿意,来凤栖楼?”语调上扬,真像在邀请。 这鬼地方邪门,四处透着死气。 陆明生站在她身前,抿唇,逐渐眯眸。 半晌,没听见旁人回答。 黄瑶迟疑地抬眸去看,两女子依旧笑眼弯弯,双目空荡,正对向她。 寒气从脚底升起,惊得头皮发麻。 真的假的,竟在同自己说话。 她嘴唇颤抖,讪笑道:“玩,玩笑,多半看错人...” 蒋越屏仍奇怪,再次转身望向台阶。 女傀儡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似带有好奇。 不久又同时摇头,启唇似要否认。 恰时,却听得‘叮’的一声。 声音清脆回荡,像在某处摇起银铃。 两人僵住,神色忽变,再开口已无笑意:“不能耽误,随我上楼。” 还未等到回答,她们却身体抽搐,似被攥住咽喉。 “咔哒,咔哒...” 片刻,二人又齐声高呼,“错了错了,知道错了!”嗓音又尖又哑。 她们嚷嚷完,忽扭头朝下跑,双眸仍看向黄瑶。 烛光映照,形如鬼魅。 黄瑶彻身僵住,难以相信面前所见。 冷汗顺脊背而下,浸湿内衬。风吹过,起一片寒意。 她想后躲,却根本挪不动脚步。 傀儡跌撞着冲下楼,左腿与右腿横跨台阶,衣袖扬起,露出木质手臂。 假发歪斜,身体不断扭曲,拱起、拉伸、再次拱起,那双无神眼眸似有恐惧。 女子仍在奔跑,伴随阵阵高呼。 青袍弟子哪里见过这种情景,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就连蒋越屏,眼底都藏有讶然。 “咔哒!咔哒!” 声音更大,木质关节被折叠成不可思议的弧度。 小臂向后拉,双腿往相反方向收拢。 女子声音尖锐,像濒死前的哀嚎:“救命救命,下次不—!” 话未说完,头颅却掉落,脖颈空荡,双膝猛然跪地,前倾着倒下。 那木头脑袋滚远,最终停在门槛,眸间一片死灰。 半晌,才传出惊呼。 黄瑶手抚胸口,无法平息恐惧。 女傀儡衣衫破碎,木质四肢散落在旁,再也发不出动作。 蒋越屏凝眸,忆起方才所见,微微蹙眉。 他曾与女傀交手,两人轻易躲开剑光,毫无受其影响。 到底是什么强劲术法,才能叫这魔物如此恐惧,甚至挣扎不过片刻,就完全丧失气力。 事出古怪,或只有一种解释。 那便是此处,定有更为厉害的人物。 蒋越屏如此想,眸间隐现探究。 他真想看看这凤栖楼中到底是怎么番天地。 吵闹虽平息,屋内人各怀心思。 黄瑶长舒了口气,总算感觉恢复力气。 她不去看满地残骸,只嘟囔着问:“我应该没惹到魔教吧...” 在场这么些人,为何单单点她。 陆明生沉声回答:“应当没有。” 他下颚紧绷,眸间隐藏怒意,语气却平和,“是他多管闲事。” 这个‘他’字说得隐晦,似不意指在场旁人。 黄瑶本想询问,但见陆明生沉眸,便抿唇收住话头。 恰是安静,最容易产生想法。 她纠结片刻,忍不住又说:“被点名没事吧,要不要买些符咒贴着,或者找人驱邪?” 黄瑶问得认真,声音逐渐升高。 她讲到最后,又抱手吐槽,嘟囔了句:“反正不挂粽子,一点用也没有。” 陆明生眸色一恍,似回到那个星夜。 她摇晃着走来,双颊侵染红晕,刚看见他就满眼是笑。 陆明生呼吸滞住,却仍能就酒香。 她眉眼噙笑,衣襟下露出白皙锁骨,整个人软软的,像只小醉猫;“给你,这个,能避小人。” 那一刻,仿佛风都缓慢。 从未有如此真心实意的关心,触及便再不愿放弃。 他看向黄瑶,忽觉得愁绪散开,心跳如雷。 半晌,才反应过来是欢喜。 便更小心对待,好似在山间捡到珍宝,只得藏在怀中,不许别人发现。 现在忆起,原来时间已过去很久。 陆明生垂眸,将她颊畔乱发撩至耳后,回答如喃语:“嗯,不挂粽子。” 小声哄着,指尖带有凉意,在脖颈处稍作停顿。 黄瑶一颤,飞速转身,遮掩似得摆弄发尾。 青丝挠得心痒,呼吸随之急促。 她支吾许久,仍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顾掩唇轻咳。 陆明生眸间带笑,莞尔道:“师姐是不是忘了。只要有我在,无需担忧魔教。” 本是玩笑口吻,意在缓解气氛。 黄瑶却蹙眉,顾不得尴尬,启唇劝:“得爱惜自己,不用你做炮灰。” 陆明生笑意更甚,颔首了句:“好。”声音很轻,拂过脸颊。 她别开眼,耳尖泛红。 青袍弟子俯身搜查,恐要将女傀尽数拆解。 几人神情专注,并没察觉周围。 黄瑶凝神,驱动灵火搜寻。 她觉得此处另有玄机,也想出一份力。毕竟术法灵活,总比挨个看去要好些。 白光一路往上,却停在那人肩膀。 她五指握紧,灵火仍无法再前进半分。 黄瑶睁眼,抬眸朝台阶处望 光影下,对方身影拉长,神色极为淡漠。 周平怀中抱琴,下颚微昂:“诸位。” 文绉绉的模样,像瞬间换了面孔。 他微微躬身,语气谦卑:“方才多有得罪,请随我上楼。” 第51章 51 周平依旧身穿青袍,眉宇间戾气散去。 他倾身,颇有文人墨客之风,只可惜眼神空洞,像精美摆件一般。 蒋越屏挑眉,讽刺了句:“想不到如此皮囊,说话却客套。” 周平未恼,微微弯腰做礼:“诸位,请。” 他言辞间更换称呼,与傀儡相比,更像个传话筒。 在他身后之人,到底是何身份... 黄瑶敛眉,无意识地磨搓腰间寒玉。 蒋越屏唇角愈加上扬,扬声了句:“好吧,那就请师弟带路。” 后半句话含在齿间,似在调侃背后控制之人。 周平怀抱古琴,表情未起波澜,侧身让路:“请。” 黄瑶刚踏上台阶,忽察觉到廊间实现。 她抬眸,却只见‘舞女’转身躲避,行动间似有避讳,想必是被吓得不轻。 说来也有趣,这楼中傀儡倒与活人相似。 各个穿着绯红长裙,打扮像平遥舞女,身段舞姿都算上乘。 既能感知恐惧,还晓得调侃求饶,只是这面相的确恐怖。 黄瑶叹气,不由得感慨一声。 这背后雕刻之人,想必缺些审美。 几人上至而来,周平回身做礼:“诸位,稍等。” 他微微颔首,话落便离开。 蒋越屏啐了口,冷声道:“师弟,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他正说着,长廊传来脚步声。 黄瑶转身看,吓得一愣。 女傀儡站得端正,声线僵硬:“跟我来罢,这里休息。” 她凝神瞧,隐约在其表情中发现恐惧。 傀儡却后退半步,像在害怕她靠近,音量提高,又重复了遍。 想不到有一日,她还会让傀儡胆怯。 黄瑶抿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片刻,是蒋越屏先抬步。 他刚动,青袍弟子跟随其后。 黄瑶搓搓鼻尖,只得默默走在队伍最 路过轩窗,隐约能见傀儡探头,像在监视,又像只是好奇。 待看见她时,却齐齐地转身避讳,与方才女傀一般反应。 黄瑶:“......” 她转眸,阴恻恻地问了句,“我看起来很凶?” 青丝垂下,肤白如雪,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与‘凶’不沾边,论起来还有些可爱。 陆明生侧目,疑惑道:“什么?” 沉默片刻,她双肩松懈,小声嘟囔,“那些傀儡...好些在怕我。” 话落,似印证般,整个走廊传来响动。 傀儡争相关门,将窗户锁紧。 没过多久,又‘噗’地吹灭烛火。 黄瑶叹气:“我就说吧。” 能让傀儡都害怕,那得是什么模样。 她垂眉,掩不住失落。 陆明生轻咳两声,道:“师姐,不凶。” 黄瑶瞥眸,并未接话。 他看向前方人,一本正经地补充:“是因蒋越屏,此处傀儡或怕恶人。” 话落,就听得嚷嚷。 蒋越屏双手叉腰,鼻孔朝天,嗤鼻道:“魔物低劣,连胆子都小得可怜。” 他满眼不屑,言语间尽是鄙夷。 还有弟子附和:“既知青明山来访,哪有道理不躲。” 几人说完,又相视而笑。 他们甚是嚣张,仿佛忘记之前交锋失败。 只捧腹大笑,宣泄着无端而来的嘲讽。 女傀在前带路,闻声脚步微顿。 她侧身,语气冰冷:“青明弟子,在此休息。” 蒋越屏探头看去,屋内空荡,无人等候。 他收回视线,抱手道:“我要见你们楼主。” 女傀启唇,依旧是方才那句:“青明弟子,在此等候。” 她似攒怒意,语气较之前更寒。 蒋越屏懒得理会,嗤鼻道:“你既然不去请,那我自己来叫。” 话落。他双指叠合,念出剑诀。 湛蓝剑阵悬浮,剑芒如雨刺向对面。 可还未身旁,震颤之下,再难有移动。 蒋越屏愈发用力,女傀身前却立起屏障,两者僵持中,剑光难以前进半分。 片刻,湛蓝渐歇。 他别脸骂了句,恨恨道:“我要是不愿意,你能奈我何?” 女傀歪头,唇角裂到而后:“倘若不听,必死无疑。” 她真的在笑,死气中透出些活,似有报复快感。 话落,忽有风起。 周遭傀儡齐齐看来,目光空洞可怖。 仿佛一下秒,就会同时出手夺她性命。 蒋越屏怔住,脸色红白相替。 现在身入魔教,万不可鲁莽行事,总得小心克制情绪。 他抿唇,双眉蹙紧,踩着重步向前走。 与女傀擦身而过,又咬牙道:“给我等着,你不会好过。” 对方不语,似没听见威胁。 蒋越屏抱剑站在房中,眉宇间难压不耐。 青袍弟子相觑一眼,继而跟随上前。 “砰”的声,门被关上。 恰时,烛火亮起,屋内仅有四人。 他们愣神,怔怔问:“不是,黄瑶和陆...”话未说完,却见身后人脸色。 弟子匆忙闭口,心中隐约摸出究竟。 蒋越屏咬牙,冷笑着说:“得亏师父英明,算出他居心不轨。” 李末师兄死得冤枉,这笔账必须讨回。 他愈发想,愈加恼怒,恨不得将银牙咬碎。 屋外,却是安静。 女傀站字恭敬无比,微微躬身,却是无言。 她垂首模样,与方才想比,全然换了副姿态。 黄瑶抿唇,忍不住问:“那我们呢?” 女傀动作僵硬,做个手势:“二位贵客,请与我来。” 她说完又鞠一躬,才踱步向前走。 黄瑶搞不明白状况,眸间尽是疑惑。 她看向女傀背影,眉头皱起,半晌才开口,语调上扬:“我们,跟着?” 陆明生颔首:“嗯。” 走至厢房,女傀停下脚步。 她推开房门,点上灯,倒好水,才缓步出来:“布置妥当,安心休息。” 女傀说完没离开,仍垂首站于原地,像在等候某人指令。 嗯... 莫不是在她发话吧。 黄瑶蹙眉,突然不知如何开口。 她第一次来此处,待遇好得令人不安。傀儡又害怕又献殷勤,搞不懂是什么意思。 幸好,有人解围。 陆明生上前,轻嗯了声,女傀这才做礼离开。 走廊只剩两人,气氛较为轻松。 黄瑶叹气:“走,进屋坐会。” 他点头,抬步跟随而去。 方才在外看不清楚,现在一瞧确为惊讶。 房间很是亮堂,红木家具,青瓷摆件,坐塌有软垫,小案布瓜果。 与蒋越屏那屋相比较,自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黄瑶摇头,忍不住连声惊叹。 她凑前观察青瓷纹路,嘟囔着问:“这些傀儡真奇怪,我们不也是青明山弟子,怎么还搞起特殊对待...” 她说得认真,口吻却像开玩笑。 陆明生放下水杯,指背轻拭过唇角:“我有幸,能沾师姐的光。” 声音含笑,分明是调侃语气。 身在魔教之地,谈什么沾不沾光... 黄瑶臊得慌,看了眼瓜果,问:“好吃不?” 陆明生挑了枚葡萄,白玉捏起翠紫,轻巧放入唇齿间。 他眯眼,仔细品尝了番,舌尖拭去水珠,一本正经地答:“甜。” 黄瑶呆住,吞了吞咽吐沫。 陆明生眼底藏笑,拿粒葡萄递她,勾唇道:“师姐,这个给你。” 指节白皙削瘦,瞳仁温润似水,脸颊泛起酒窝。分明是副纯真模样,偏将话说得含糊。 她看向那紫玉葡萄,忽想起贝齿间的些许红,脑袋一僵,耳尖顿时泛红。 陆明生倾身向前,说得无辜:“这颗熟透,保准甜。” 葡萄熟没熟不知道,她却快要熟了。 黄瑶匆忙避开,摸索着抓住瓷杯:“不,不用。我喝些水就好。” 她喝了大口,又补充几句,“好些了,刚才太渴。” 话落,却听见笑声。 陆明生笑得咳嗽,仍尝试抿紧唇角,动作几番,才终于成功。 他身体轻颤,调侃了句:“师姐方才是不是害羞了?” 黄瑶险些喷水,双眸间尽是讶然:“我为什么要害羞?!” 陆明生指向耳朵,正经回答:“这里,红了。” “哦哦。”她攥紧茶杯,一手扇风,“是这屋内闷,太闷了。” 说得好像有那么回事,寒玉却散着水汽。 陆明生没点破,歪头看着她演。 环境讲完,黄瑶头板起脸,师姐姿态拿捏得刚好:“你不能随便做那个动作。” 陆明生勾唇,顺势提问:“什么动作?” “哎呀,就是—”她开头急切,话尾戛然而止,像在委屈。 半晌,沉默得焦灼。 黄瑶猛然抬眸,眼眶隐有泛红:“你分明知道,还拿我开玩笑。” 她红唇紧抿,似憋起怒火,小巧鼻尖轻皱,胸口剧烈起伏。 陆明生笑意渐收,凝眸看她,启唇问:“为什么?” 黄瑶一怔:“嗯?” 陆明生靠坐在软塌,状似随意地重复道:“为什么不能做。” 语气淡漠,毫不在意。 她蹙眉,急促解释:“如此亲密地调侃姑娘,万一叫人家误会怎么办?到时追着你问,你怎么说?” 届时落得个沾花惹草的名声,想解释也说不清。 黄瑶越想越恼,开口却说不明缘由,只蹙眉瞪他。 话落,忽然安静。 陆明生垂眸似陷入思考,许久才启唇:“那你呢。” 声音喑哑,猛然浇熄怒意。 黄瑶没来得及反应,思绪混乱成团,怔怔地听。 陆明生起身,缓步上前,眸间映出她面容:“...会不会误会?” 第52章 52 凤栖楼安静,房内更甚。 黄瑶屏息,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跳。 误会什么? 喜欢他吗... 她下意识否认,薄唇像被黏住,怎么也开不了口。 烛火摇曳,身边晕染橙红。 陆明生凝神看她,微微低头,发丝轻扫鼻尖,好似非得讨个回答。 清冷夹在草木气味,混合制成独特幽香,收紧着缠绕心间。 距离如此之近,仿佛再往前一步,就能彼此拥抱。 然后微笑着倾诉,去告知所有幻想。 烛灯下,陆甫曾与她说:“能遇上心仪之人,乃人生幸事,应当好生珍惜。” 她却否认,解释师门情谊,向来如此。 对方垂首笑,没再强求,顾自念叨了句:“真羡慕年少。” 所以该抓住吗,该大胆地询问吗? 可是万一...对方所言虚假,尽数欺骗呢。 这问题像深渊巨手般,扯开相连丝线,不断拖她坠落。 她无法控制关心,却能遮掩着不去说明。 周围更为安静,烛芯炸裂发出声响。 好似有飞蛾扑火,没有遗憾地本向死亡。 许久,才风轻云淡。 黄瑶抬眸望向陆明生,抿唇轻笑:“不会。” 话落,她顿感胸口疼痛,却依旧莞尔,“我大概,更清醒些。” 声音含笑,眼底清冷一片。 陆明生眯眸,硬要找出半分不舍。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仅有些模糊猜测,也如利刃一般。 猛然刺入,搜刮着剩余感情。 而陆明生擅长遮掩,此时更应该好生说句没事,或随意开玩笑。 但他做不到,薄唇轻启,喉间只剩下苦涩。 时间变得太慢,疼痛愈加清晰,再也无法忍受。 陆明生站得更直,白皙手掌攥拳,指甲用力到泛白。 喉结滑动,他缓慢背过身,许久才道:“师姐向来聪慧,应当如此。”声音低沉,难掩落寞。 他逆光而站,像独自忍耐着无尽的黑暗。 黄瑶垂眸看向掌心,指缝间似乎还留存对方体温。 她下意识抿唇,试探着问:“陆明生,你答应过不会骗我。” 那背影一怔,并未回头:“嗯。” 虽只是玩笑之言,气氛却格外凝重。 黄瑶磨搓腰间寒玉,忍不住提起眼角偷瞄向他。 陆明生垂眸,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白瓷杯,长睫遮掩神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抿唇,想找些话题打破沉默, 半晌,仍是无言。 正当此时,似有响声传来。 黄瑶侧耳去听,轻声道:“是琴声...” 寂静被打破,陆明生将杯放下:“嗯。”语气淡漠。 她抿唇,提步朝门口走去。 琴声如流水潺潺,久久回荡在楼内。 蒋越屏使了个眼色,青袍弟子立马前去开门。 指尖用力多次,仍未能作用。 他挥剑去砍,青锋与门板隔了层浅薄的灰,又是屏障。 蒋越屏冷笑了声:“看样子,他不想让我们出去。” 琴声久久回荡,忽高忽低,像在倾诉往事。 最后一音更用足力气,‘当’的声似震破迷雾。 黄瑶再使力去推,门扉留得空隙。 她蹙眉,似听见熟悉的‘咔哒,咔哒’... 黄瑶忽地警惕,匆忙转眸看,目光慌乱地四处搜寻。 幸好,找到落脚之处。 她眉头舒展,陈述着说:“门开了。”抿唇,又问,“我们,要不要出去?” 前两字说得很轻,还未落在风中就散去。 陆明生垂眸,启唇带了分叹息:“不急,等蒋越屏来。” 她却不再甘于落入沉默,轻声地说是:“方才的琴曲...我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音律从高入低,又从缓向急,像清泉击石,又似小雨绵绵。 结尾处最后落笔,仿佛在哭诉别离之苦。 陆明生却道:“琴曲诸多,或许是记错了。” 她仍凝神回忆,思绪却混乱成麻。 半晌,只得笑叹:“也许罢。” 黄瑶最不会装洒脱,没过多久又开口:“若有幸,我还想听陆甫娘子弹琴。他常挂在嘴边,总叫人好奇。” 她拿起茶杯,借抿水功夫朝旁边瞄。 陆明生闻言沉眸,侧脸藏于阴影,辨不明神色。 他取过细绢,擦拭桌案水渍,许久才回答:“嗯,她确实弹得手好琴。” 黄瑶一怔:“这么说,师弟听过?” 本是无意称呼,陆明生却僵住动作,下颚紧绷,指下白绢攥成团。 指腹摩擦带来疼痛,他勾唇,抬眸笑道:“没有,只是猜测。” 陆甫向来喜欢谈及娘子,琴艺、长相、为人,无一不夸奖连连。 可他只是说说,从未有起手演示 而陆明生的口吻,却像在追忆故人,略带怅然却多为感伤。 黄瑶侧目看他,正想启唇询问,却听见猛烈的敲门声。 咚咚咚! 震得门板都在晃动。 接着,又是熟悉怒声:“在里面睡着了?还不赶紧出来!” 陆明生收回绢布,起身道:“该走了。”却没有回头去看。 黄瑶心慌,下意识开口:“陆明生。” 他这才转眸,睫毛如鸦羽低垂,瞳色暗红,朱唇轻抿,仍是往常熟悉模样:“师姐,怎么了?” 烛光下,显得皮肤更为白皙。 黄瑶莫名有些失落,却撑出笑容:“没事。” 蒋越屏又在催:“快点,别叫我来看—” 说到此处,门被已然打开,陆明生冷眸瞥他一眼。 他却笑,再不见半分畏惧之色,讽刺了句:“呦陆师弟这是回家了啊。” 陆明生勾唇,回道:“不敢,没比上你有闲情。” 又有争吵声传来,不用想就能知道原因。 黄瑶叹气走出,抬眸看去却是一怔,劝解之言堵在唇间:“蒋师兄,你这是...” 烛火照过,将几人彻身照亮。 蒋越屏发丝散乱,脸上沾有尘灰,长袍被刮破,露出浅白衬衣。 他仍蹙着眉,抱手于胸前,愤然道:“看什么看?” 身旁弟子知他心思,便想尽方法讨好:“黄师妹,我们在黑暗中遇见魔物。” 另外一位附和:“对,倘若在光处,蒋师兄一定能敌过。” 蒋越屏额角紧绷,手松开又攥拳,咬牙切齿道:“都给老子闭嘴...” 二人匆忙答是,不再多言。 原来之前的咔哒声并不是错觉。 黄瑶看蒋越屏一副狼狈模样,唇角紧绷,难掩笑意:“嗯...魔教之地,是该更加谨慎。” 她眼角含笑,眉眼间像藏起星辰。 蒋越屏怔怔望着,忽而就不再生气。 他勾唇,还未等出声言语,肩膀却被挨了记撞。 陆明生斜眸,眼底似藏寒冰。 好不容易攒些情绪,被这一撞彻底打破。 蒋越屏咬牙,恨声道:“你没长眼睛,不会看路?” 对方大步朝前走,全然无理会之意。 他哪里肯罢休,又欲扬手再骂,话还未出口,却听得背后一声:“那个...蒋师兄。”声音软糯,似有迟疑。 蒋越屏飞快变脸,笑眼眯眯:“小师妹,什么事?” 黄瑶尬住,勉强扬唇道:“我得先走,不打扰你们聊天。” 她说完就跑,快步追随陆明生而去。 蒋越屏呆愣片刻,似乎有些失落。 弟子见状,赶忙上前安慰:“师兄模样英俊,又博学多才,不必单恋一枝花。” 他却扬眉笑,言语间尽是得意:“女孩家关心,你们能懂个屁。”说罢,哼起小曲朝前走。 弟子相觑一眼,挠了挠后颈,提步跟上。 虽未听见琴声,凤栖楼依旧热闹。 许是楼主在厅堂设宴,女傀来往布菜,行为并无异常。 蒋越屏朝下瞄了眼,挑眉道:“哦豁。” 他语气多为惊叹,难得没有阴阳怪气地讽刺,实在令人好奇。 黄瑶好不容易追上陆明生,半句话没说就探头看。 菜品围圆桌向内摆放,大小瓷碟相依,是香气扑鼻。 她拧眉仔细辨认,忍不住摇头称赞:“哇哦...” 好家伙,这一桌都是鱼。 清蒸、红烧、煲汤,还外加一盘凉拌鱼皮。 黄瑶看着没转眸,抿唇吞咽口水。 陆明生侧身,状似无意瞥去。 她站直,轻咳两声,正欲认真解释。 陆明生却启唇问了句:“师姐,莫不是又想喝水。”语调上扬,多带戏谑。 黄瑶被呛个到,抚着胸口直咳嗽,一个劲儿地摆手。 这下即使不用察言观色,也能知道对方的确有些恼火。 她勉强顺气,决定不再言语。 厅堂内灯火通明,烛火在桌案留下光晕。 女傀合手候在楼下,看见几人,嘴唇开合着说:“诸位,请落座。” 若不是她双目无神,衣襟处露出木料,还真有几分像迎宾侍女。 陆明生不动,黄瑶也不动。 她双脚并拢站得笔直,下巴微昂,绝对不忘餐桌上瞧。 蒋越屏提步下楼,径直往她身边一站,冲那女傀道:“这一桌是什么,断头饭?” 话落,青袍弟子纷纷手握长剑。 女傀充耳未闻,木质脑袋十分呆板。 蒋越屏瞄了眼黄瑶,将腰杆挺得更直:“想弃暗投明,便叫你主子出来。” 几乎同时,二楼响彻笑声。 似有人站在走廊,惬意地俯首相看。 黄瑶抬眼看去,只见帘纱微动,周平从中走出。 他已然换了副装扮,身着墨黑长袍,青丝披肩而下,衣领袖口皆是暗红。 周平开口,似带笑意:“小哥真擅开玩笑。既是青明山贵客来访,怎能疏忽?” 第53章 53 话落在空气中,半晌没有回应。 黄瑶蹙眉,小臂汗毛直立,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她抬眸看上周平,只觉得对方笑容诡异,并不同于木质傀儡,倒像被某人掌控。 蒋越屏嗤笑,撇唇调侃了句:“楼上是谁,怎么生得副人模狗样?” 青袍弟子自然捧场,几人笑得开怀。 周平不恼,却颔首做礼:“小哥寻得开心就好,不必关心旁人意见。 他说完,莞尔道了句,“诸位快落座,菜凉了可惜。” 蒋越屏不理会,依旧眯眼望他。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让谁。 片刻,黄瑶觉得手臂被牵动。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意识空落两秒,身体就被拉扯着坐下。 待她再探眸看,陆明生等人已然落座。 周平垂眼,又道:“抱歉,方才多有得罪。” 蒋越屏脸色青红交替,唇角紧绷,却没有愤然发言。 软塌内像藏有银针,刺得他坐立难安,手攥成拳,竟全然说不出一句话。 方才那个瞬间实在熟悉,好像曾经也产生过相同感觉。 被牵制着,手臂扬起,挥剑,又再次扬起... 蒋越屏拳头轻颤,指甲掐得掌心生疼。 弟子见状,担忧询问:“师兄,你怎么了?” 他却忽地回忆起黄瑶那句:“师兄被魔物控制,又当如何论处?”便是震颤,双唇惨白。 女傀挨个倒水,路过陆明生时,微微颔首。 后者侧目,轻嗯了声,以做回应。 黄瑶百般把玩瓷被,茶水洒出弄湿桌布。 她掏出绢布擦,借以侧眸看向身边人。 陆明生睫毛细长在脸颊投下晕影,鼻梁高挺,薄唇紧抿,骨节分明的手指拭过杯沿。 他行为专注,只是从头到尾,都没转眸回以眼神。 黄瑶悻悻垂眼,忽觉得很是无趣,指尖随意摆在案边。 恰时,女傀开口:“布菜妥当,宴席开始。” 她话音刚落,却听歌舞声起。 十二女傀穿绯红纱裙,脚腕佩戴铜铃,款款施布前来。 铜铃初响,再次有琴声相和。 淡黄帘纱浮动,高台后似看见一人身影。 她长发挽起,腰身纤细,像是位年轻女性。 黄瑶细细看去,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她正想起身,肩膀却被傀儡按住,那木质掌心冷如寒冰,相触时引得战栗。 她再也动不了分毫,只能被迫坐在原地。 眼前景象,就像放大的木偶戏。 女傀舞蹈看似毫无章法,却总在不经意间控住行为。 蒋越屏几人板着脸,同样动弹不得。 随着琴曲加急,女傀舞步也逐渐变快。 铜铃震鸣,铃声又杂又高,愈发搅弄心神。 黄瑶听得头昏,下意识五指攥拳,想稳住呼吸召唤灵火。 指甲似要掐破掌心,额间已泛出汗水。 眼前画面疯狂交叠重合,视线变得再不清晰。 她无论再怎么做,依旧使不出半点术法。 奇怪... 为什么会这样... 黄瑶支撑不住,用力攥紧桌案。 她喘息,双眸愈加沉重。 正当此时,有人握住她的手。 指节纤细而消瘦,掌心带着暖意,似在渡她术法。 黄瑶抬眸看去,模糊中对上陆明生眼眸。 他薄唇紧抿,依旧像在生气,掌心却没有余留力道。 黄瑶别开眼不再看他,肌肤相触,仍带了些赌气意味。 暗红灵火抚慰心神,意识逐渐归于平稳。 铜铃声依旧震耳,但再也影响不到她。 黄瑶收回手,装作淡漠地一句:“多谢。” 她撑得副潇洒模样,无意捏紧瓷杯。 陆明生动作僵住,却莞尔道:“师姐,客气。” 她抿唇,将瓷杯攥得更紧。 恰时,有低骂声传来。 蒋越屏撑住桌案,咬牙泄愤道:“好个魔教,不愧为歹毒。” 他指甲泛白,又转而嚷嚷,“都给老子谨慎些,莫要着了道...!” 青袍弟子颔首,身体却撑不住里,挣扎着向桌案趴伏。 不知何时,舞蹈停歇。 帘纱后那人垂手,琴音缓缓散去。 厅堂逐渐归于平静,尽数嘈杂皆已淡去 黄瑶长舒口气,又听得二楼传来掌声。 她仰头看,不觉蹙起眉头。 周平站在长廊鼓掌,唇角若有若无衔着笑意。 他双眼眯成线,复颔首赞赏,夸赞道:“不错不错,对得上几日练习。” 女傀听罢,双手拢于胸前,纷纷躬身做礼。 她依旧表情僵硬,空洞眼神中却像藏有某种炙热感情,就像是... 在朝拜神明。 黄瑶思之若此,打了个寒颤。 她偷瞄向陆明生,却见对方仍垂眸抿水,神色间并无异常。 再观旁者,每人都面如菜色。 蒋越屏更甚,双目怒睁,几乎是咬牙切齿:“你,到底想怎样?” 说罢,他又扬手指向帘后,“方才弹琴那位,又是谁。” 女傀见状,欲上前制止。 周平却摆手,勾唇道:“小哥莫要着急,好事都在后头。” 他使了个眼色,曲手敲敲栏杆,“诺,还不接着表演。” 声音不大,堂内又是一静。 傀儡躬身答是,纷纷踱步离去,铜铃随之响起,又是叮当得吵闹不停。 黄瑶赶忙捂住耳朵,眉宇间难掩嫌弃。 蒋越屏蹙眉瞪向长廊处,语气愤恨:“周平,我定当杀了你。” 他说得狠戾,面容无比狰狞,烛火晕染下,像从地狱攀爬出来的厉鬼。 周平仍笑,浅浅躬身施礼。 他继而站直,下巴微昂,勾唇道:“我就在此处,静候小哥。” 这副淡然模样,像不曾被任何事情影响。 他睥睨看向堂内,唇间却携笑意,之前眸底愤恨的猩红,早已不见踪影。 长廊处那位,绝对不是周平。 他更像个影子,全然按照身后控制者行为,再没有自身思考。 黄瑶抿唇,缓慢收回视线。 青明明弟子憎恨魔教,杀之不解恨意,还唤野狗啃食尸体。 本有心软敛尸者,现在却丧失神志,供魔教趋势。 她愈想愈难过,胸口像堵了石头,再看向一桌子菜,早已没有胃口。 片刻,又传来脚步。 仍僵硬刻板,无意是傀儡前来。 陆明生放下瓷杯,缓慢擦去唇角水渍。 他将绢布折叠,拇指抚平边角褶皱,才拉开衣襟,随意放回怀中。 女傀已更换装扮,身穿长袍,手拿长剑,脚踩武靴。 蒋越屏见之便眯眸,气得冷笑了声。 青袍弟子没从铜铃阵中缓解,看了眼傀儡,又垂眸观自己服饰,讶然道:“这,这怎么同我们穿得一样?” 话落,无人回答。 帘纱后人起手,琴音再次响起。 与之前那曲不同,这起调就充斥忧伤,像百灵被掐住咽喉,挣扎着发出悲鸣。 同一时刻,女傀开始动作。 她们手握长剑,步伐缓慢而谨慎,正翘首四处观望,仿佛在找寻某人一般。 不同于方才舞蹈,此时更像是再现场景。 黄瑶还未说出猜测,却闻到股焦味,仿佛哪处燃起烈火。 她心尖一颤,匆忙转头去看,不觉惊得目瞪口呆。 周围场景变换,已不在凤栖楼中。 火光四起,此处都是哀嚎。 水车,田野...焚烧之下,场景极为眼熟。 黄瑶被呛得咳嗽,认出这是平遥郊外。 她看着‘青明弟子’沿小径搜查,一路逼问百姓,直到停在桃花树院落。 此处,正是陆甫的家... 难怪之前要用铜铃迷惑,原来是要上演这出。 蒋越屏冷眼看乱像,双唇紧绷,眸间难得没起怒色。 他甚至饮茶,静候着这场闹剧过去。 弟子瞥了眼他,便随之垂眸,似毫不在意的模样,可指尖却颤抖不已。 燃烧愈烈,火星似要点燃发丝。 ‘青明弟子’猛然推门,从腰间拔出长剑:“魔教余孽,速速出来。” 傀儡声音呆板,却难掩愤怒气势。四字四字地说,话语藏尽杀气。 话落,绯红花瓣飘零,屋内无人回答。 ‘弟子’又嚷嚷:“自尽谢罪,死后安生!” 怒火一声赛过一声,像秉持正义就可判人结局。 半晌,终于有人走出。 他身穿深褐长袍,半边身体笼在阴影中:“各位侠士,我早已退出圣教。”躬身做礼,“还请手下留情,早日归去罢。” 男子仍是傀儡声线,话语听起来却像位书生。 黄瑶一颤,指尖愈加冰冷。 这语气太过熟悉,落在耳边,像打开尘封记忆。 她凝眸去辨认身形,却难以看出大概,心依旧越落越沉。 在暗门之后,陆甫便是如此口吻。 他说得每句话,都像位前辈在指点后人,语气淡漠,不骄不躁。 黄瑶还未及深思,‘青明弟子’已挥剑砍断门栏。 男傀再次出声:“我已与妻儿避世,不会再牵扯江湖。”语调更为急切。 那几人却像听不懂,仍继续相逼:“铲除魔教,实乃天道。” 只见剑光闪过,又是轰隆声响,‘弟子’补充道,“你若不死,有违常理。” 话落,似有帘纱晃动。 桃花庭院中,又多了一人。 她依稀穿身长裙,裙摆扫过地面,腰身纤细,青丝挽成发髻。 光影间,隐约可见耳垂处佩戴的玉坠。 她微昂下巴,启唇道:“既为天理,又岂容你们定夺。” 黄瑶蓦地一怔,喃喃了句:“这是平遥...琴女?” ------ 作者有话要说: 黄瑶:这难道就是全息投影? 第54章 54 朝历二年春,青明弟子于平遥郊外,逮捕魔教余孽。 其妻为匡扶武林正义,亲手杀死夫君,不想惨遭其蛊惑,自刎于郊外林中。 届时,桃花似火,万物同悲,实乃世间之壮举。 这是《平遥琴女》中的一段,后文再书,都是些表彰语言。 坊间对魔教甚是愤恨,自然不会为其余孽留下姓名。 整部话本通篇所写,是为赞美大义,更是提醒后人莫信魔教之徒。 可如今来看,倒与书中写的相差太多。 黄瑶拧眉,凝神看向雾中女子。 她与周围傀儡不同,像是整场幻境中唯一的活人。 女子下巴微昂,手持长剑,身在男子身前,全然是副保护模样:“青明山又如何,还不屠杀百姓?” 她大声地说,丝毫不畏惧院内众人,“难道,你们才是魔教?!” 这场景太过逼真,仿佛就在问蒋越屏。 她依稀转眸,火光之下,视线比利刃尖锐。 蒋越屏脸色愈加难看,将茶杯攥得更紧。 幻境中,‘青明弟子’为得出魔教余孽下落,放肆拷问百姓。 心狠手辣,几乎像对畜生一般。 他从为在门派内听过此事,还能自我安慰,说这只是魔教弄得混乱场面。 而此时点明‘青明山’,像巴掌重重打在脸上。 震得他耳晕目眩,半句话也说不出话。 女子话落,周遭哗然。 青袍弟子顾不得身在幻境,猛然拍案站起:“胡说什么!谁给你胆子侮辱青明山!” 女子似未听见所言,仍怒目朝此处看来。 弟子看向蒋越屏,急切道,“师兄,你倒说句话!” 他却低头,下唇似咬出血色。 还未等蒋越屏开口,众傀儡却齐声说:“青明弟子,向来如此。” 他们又笑,唇角裂至耳根,嗓音尖锐无比,“只凭猜测,不问缘由!” 话音穿过迷雾,如细针刺入指尖。 青袍弟子面色惨白,嘴唇开合,声线颤抖不已:“蒋,蒋师兄...!” 蒋越屏像是死去,垂首,并未作出回应。 黄瑶汗毛直立,五指用力掐向掌心。 细微疼痛换来清醒,她深呼吸,凝神看女子动作。 火光之下,烟雾覆盖郊外。 女子缓缓转过身,似抬手触碰男子脸庞。 她动作轻柔,眉眼间应卷携笑意,轻声道了句:“我们离开,去哪里都好。”呢喃,正是对爱人所语。 男子握住她的手,莞尔说:“跑不了的,他们永远会追上来。” 她有些着急,语气更加仓促:“那怎么办?你避世多年,本不该受其所害。” 言语中多有埋怨,却从未想过放弃恋人。 男子却道:“杀了我,带孩子走。” “从此山高水长,无需回头。” 继而,似有长剑刺入身体,猩红洒过,鲜血浸染桃花。 烈火焚烧之后,传来女子哭声。 黄瑶一怔,只感觉彻身冰冷。 有答案徘徊于唇边,似在下一秒就能脱口而出。 恰时,却是蒋越屏开口:“你等低劣魔物,到底要闹到几何?” 傀儡依旧笑,却扭转脖颈,面露困惑。 他起身,拂袖,昂首,颇是副潇洒姿态:“人生而疾苦,我青明山以正武林之风,有点牺牲又如何?!” 黄瑶蹙眉,匆忙扬声制止:“蒋师兄!” 蒋越屏全然不听,脑中只回想起师父教导。 青明修炼场,杜雷正负手站于高台,声音低沉狠戾:“魔教祸乱江湖,不足为人。凡听闻,需探寻。凡遇见,皆可杀。” 有弟子问,语气迟疑:“那...倘若是被控制的百姓呢?” 蒋越屏冷哼了声,心道这人真没出息,说得什么问题。 杜雷转眸,并未回过身:“杀。” 厅堂内,重傀儡动作顿住。 蒋越屏站得更直,嚷嚷出师父所言:“铲除魔教乃大事,其余尔等,杀便杀了!” 他勾唇,声音竟有笑意,“凡我青明山弟子,以除魔教而生,从未做出错事。” 蒋越屏说罢,眼前又浮现出杜雷背影。 师父身形挺拔,背手,面容遮挡于阴影中。 他昂首,道了句:“既为除魔,所行皆正义。” 蒋越屏大声重复着,复而感慨了句:“真为低劣魔物,以此等伎俩就想乱我心神?” 他挑唇笑,唇齿间几出两字,“...做梦!” 言语间溢出狂妄,像毫不将无辜性命安于眼中。 他目空一起,只剩下除魔、除魔。 黄瑶怔怔看着蒋越屏,寒气瞬间从脚底窜起。 侯钰、李末、客栈老板,甚至是那位乐器店家。 这些人对青袍弟子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深思不得,嘴唇开合几次,却吐不出一个字来,身体愈加冰冷,宛如处冰窖之中。 话落,顿时安静。 陆明生垂眸,长睫遮掩神色,曲起手指,轻敲桌面。 幻境黑烟四起,声响细微难以捕捉。 只见傀儡忽变脸色,手中长剑震颤不止,嘴唇开合间,声音喑哑:“青明弟子,无心无肺 说罢,二十多张面孔同时转头,却放肆笑道,“该杀该杀,该死该死!” 同一时刻,烟雾聚散。 黄瑶转头看去,只发现重回凤栖楼中。 帘纱浮动间,隐约从其后看见两人匍匐身影。 似是方才幻境之中的男女。 她正想起身探寻,却听见剑啸声起。 堂内傀儡齐齐拔剑,扬手挥臂间用的都是青明剑法。 黄瑶蹙眉,下意识向陆明生看去。 那人却垂眸,手中把玩瓷杯,没有半分慌张神色,也没有侧目投以眼神。 她突然有些恼意,咬唇收回视线。 说来也怪,这些傀儡似有意识一般,只朝蒋越屏几人攻击。 她们攻势迅猛,几乎将青明剑法学个透彻。 在背后操控之人,定然不是什么小角色。 蒋越屏被逼得连连后退,喉间竟尝出血味,青筋暴起,仍有些支撑不住。 傀儡不会力竭,每个剑招都下足杀意。 他啐了口血,汗水引得剑柄发滑,便更用力握住,愤然扬起剑去。 陆明生倒了杯茶,垂眸抿着,指弯再次敲击。 傀儡眼眸一震,眉宇间掩不住疯狂,表情呆板却嗜血,木制手臂扬起,发出剧烈的‘咔哒’声。 “当—” 剑锋与剑锋相撞,似惊雷一声。 青袍弟子手捂胸口倒下,虚汗浸湿鬓角:“师兄,是否结阵...” 蒋越屏咬牙,腕部擦过唇角鲜血,仍不肯松口。 弟子刚欲再劝,傀儡又提剑,攻势愈加强劲,他抵挡不住,猛然被摔在地,侧头,咳出口血。 傀儡闻见血气,行为愈加疯狂。 嘴唇后裂至耳根,露出黑洞洞的喉咙。 “咯咯,咯咯咯咯!” 他们大笑着,眼窝黝黑,却像藏起猩红,剑锋重重砍下,引得尘土飞溅。 师父曾再三叮嘱,非到万不得已时,不可用此阵法。 此阵强劲,更藏有青明玄光之妙,若被魔物窥探... 蒋越屏再次抬手挡过重击,蹙眉看向陆明生。 那人只是饮茶,并未再投以视线。 黄瑶尝试以灵火相助,却丝毫起不到作用。 他回想起师父之言,却又听见师弟忍痛地呼救。 声音交叠不休,脑中如爆炸般。 这剑阵四人所结,方能引得威力。 而算他自己,现在仅有三人... 蒋越屏抬眸望向长廊,周平依旧背手而立,姿势像被凝固。 若结阵者只有三人,是否可在不泄露绝密之时,求得一线生机... 他愈发想,眉头蹙成川字,结阵之声,愈发强烈。 恰时,又有剑斩下! 蒋越屏陷入沉思,自避而不及,尖锐猛然陷入肩膀。 “嘶...” 他挥动剑诀,勉强保住性命,视线被汗水浸湿,唇间血色渐无。 忽又耳鸣,喘息声却格外清晰。 弟子刚站起又被砍到,声音沙哑似泣血:“师兄!” 像在濒死之际,发出最后哀嚎。 黑暗中,琴弦崩断。 陆明生指节顿住,眼底冷清一片。 他却勾唇,冷声道:“呵,来了...” 话落,听得一声“结阵!” 湛蓝剑芒耀眼,似乎堪比天光。 黄瑶匆忙别开脸,手腕却被攥住,猛然被拉至阴影。 她抬眸去看,正看见陆明生紧绷的下颚,心忽然跳慢半拍。 湛蓝之下,他睫毛细长似小刷一般,皮肤白皙,发丝顺耳畔滑落,浅浅贴在脖颈。 陆明生微微拢住她肩膀,衣袖摩擦之时,带来熟悉冷香。 寒梅香扑入鼻尖,像清风拂过思绪,远处嘈杂尽歇。 周围一切似乎远去,湛蓝剑光却像烟火。 炸裂着攀升,在楼阁中留下绚烂晕染。 黄瑶嘴唇张开又合拢,反复几次,仍纠结道谢之言。 她终是咬唇,虚靠在对方怀中,耳尖泛红如血,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早前矛盾应该接触,他们又可以恢复关系。 像最好的朋友,共同聊起八卦,或躺于草坪仰望星空。 没有什么会改变,所有都和从前相似。 只要不变,就不会出错。 黄瑶这般想,不觉轻咳连声。 她抿唇,扬起头来,眼底渐升笑意:“谢...” 话未还完出口,身前确为空落。 她指尖微颤,贝齿咬破舌尖,唇间尝出血气。 陆明生已收回手臂,语气淡漠道:“方才事出紧急,没顾得询问。” 他别开视线,不去看她,声音难辨悲喜,“师姐,多有得罪。” 第55章 55 多有...得罪? 黄瑶垂眸,难掩面上失落。 她双肩微颓,心中又说不出来的难过。 像在感慨这变化,又似责怪自己‘罪有应得’。 好好呆在壳里不行吗,为何偏要将疑问点明。 如果你不去问,就没有这件事发生... 黄瑶咬唇,指尖攥紧。 像被人拉扯,奋力从舒适圈拖出。 这种感觉,她很不喜欢。 陆明生别开视线,指尖无意识磨搓。 他喉结互动,微微侧耳,想探听对方动静。 现如今,他就像失控的刺猬,非要以尖锐试探,待造成伤害,又害怕对方离开。 时间好似走得很慢,傀儡仍与青明弟子缠斗。 陆明生早已无心观察剑阵,只屏息,期待她率先开口说话。 可惜半晌,依旧无音。 这剑阵为杜雷所创,集青明绝学于一身。 须四位剑修同时助力,剑修能力愈强,剑阵威力最大。 鼎盛时,可战胜数百魔物。 曾有弟子询问,为何不选术修之士,来加以巩固。 杜雷看向藏经阁,并未答话。 后来,蒋越屏才知道,传言中那位魔教教主所学即为术法。 因此避其强势之处,才能有完善获胜之机。 这剑阵所用,从来不求保命。 而是在最关键时,聚四位顶级剑修能力,斩魔物首领之头颅。 蒋越屏啐了血,眸间沮丧替代为疯狂。 他看傀儡哀嚎呐喊,死命挣扎,却难逃束缚。 一时间,敌我双方互换形式。 他心中升起报复快感,再次凝神,将剑阵发挥极致。 长剑围成三角,相对震鸣不已。 阵法中,修为汇聚为虚影,剑出则一片惨叫。 他每次出手都变换剑法,速度之快,傀儡根本难以应对。 仅有三人又如何,还不照样能收拾你们。 蒋越屏得意,却无意留心于长廊之人。 傀儡争相倒下,堂内木屑四溅。 在吵闹声中,仅有一处安静。 周平双手撑在栏杆,微微探身看去,眼神空洞,却有眸光闪过。 好似背后之人,在借其双眼观测。 他甚至没有眨眼,长期保持同样姿势。 声音嘈杂,愈加难以忍受。 黄瑶看向陆明生背影,再次攥紧掌心。 她深吸口气,将身体站得更直,扬起脸,装作洒脱模样:“你没必要道歉。因为我根本,就不在乎。” 后半句说得很重,字音咬合清晰,多有些报复意味。 狠话落于空中,却没换得任何高兴。 她垂眸,难掩眼中酸涩。 陆明生身体紧绷,眸色暗沉似血。 他双手攥拳,衣袖下小臂青筋暴起,似乎用力到颤抖。 喉间难藏苦涩,他抿唇,竟说不出言语。 沉默下沉,像呼吸都变得艰难。 黄瑶走也不行,站着又尴尬,后背像粘上芒刺,怎么都不舒服。 正巧此刻,传来蒋越屏呼声:“小师妹,过来帮忙。” 她终于找到喘息机会,逃也似地答应了声‘好’。 她不敢回头看,飞快迈步跑开,可仍逃不脱内心失落。 烛火下,身影显得落魄。 陆明生垂手而站,半晌才松开掌心。 原本白皙之处,已留下弧形血痕。 他向来不喜血污,此事却不顾得这些,转身,紧盯那人背影。 黄瑶脚下像踩着风,步履飞快。 直到身在光处,她都没有回过头来。 背影仓促,似在奔向某人,又像在躲避。 陆明生顺其视线望去,便看见蒋越屏。 那人一副欠揍模样,脸颊血渍都掩不住效笑容。 恶心... 陆明生垂眸,将‘黄瑶’二字默念几遍,然后大步朝她走去。 傀儡尽数倒下,地面落满木质残肢。 蒋越屏阖眸舒气,起手收回剑阵。 他缓过神,怎能放弃如此大好的炫耀机会,忙抬眸唤黄瑶过来。 难得,对方爽快答应。 他愈加得意,面上团簇起笑:“怎么样,师兄我厉不厉害?” 黄瑶眉头轻蹙,却点头道:“嗯。” 她抿唇,又抢着询问,“有哪里需要帮忙?” 如此殷切,肯定是看我英姿而动心。 蒋越屏轻咳两声,正欲说些情话,无意抬头,却瞄见那人。 他眸色一沉,神情阴郁难解:“师妹,你等我一下。” 黄瑶微怔,却见他提剑,缓步走入长廊。 青明剑阵强势,在场魔物低劣,自然难以逃脱。 可唯有周平,最令人愤恨。 他身为青明山弟子,剑法修炼不当,还被魔教做以傀儡。 光是这副皮囊,看着就令人愤怒。 武靴踏上最后台阶,蒋越屏眯眼看去。 他轻拍周平肩膀,明显感到掌下身躯一颤,不觉笑道:“我早就说过,你必死无疑。” 话落,对方却无反应。 他又凑近了些,几乎咬上耳垂,“你模样没选好,下次记得找个厉害些的。” 声音缠绕,恰好唤醒神志。 周平眸色晃动,目光逐渐重回对焦。 他微微侧目,嘴唇轻颤,语气间多有恍然:“师,师兄?” 话落,忽觉胸口大痛。 周平脸色惨白,视线顺剑柄上移,看见蒋越屏冰冷侧脸。 他伸手想捂住伤处,那人却拔剑再次捅进,力道之大仿佛是在泄恨。 疼... 太疼了... 周平死命拽住对方衣袖,抬头,唇角溢出血:“为,为什么...?” 鲜血顺青锋留下,浸染墨黑长袍。 魔物多为傀儡,刀剑刺入不该流血至此。 可周平之前表现,分明是身披皮囊的傀儡... 蒋越屏蹙眉,片刻却挑唇笑。 呵,定是魔教新玩的把戏,指望以此能获得逃命时机。 他如此想,便凑耳道,声音无比阴冷:“魔物本不该活,你若多看些书,就会知道惹错了人。” 周平嗓音颤抖,指甲泛白,泣血般地开口:“我以为...你不会如此...” 视线模糊中,似在平遥街头,野狗咆哮而来,苍蝇萦绕不止。 女童沙哑地哭泣,将烂菜鸡蛋砸下,血味夹杂腥臭,像巨浪般将他淹没。 没有任何喘息,只等放任着,在恶潮中磨灭自身。 周平倾身,掌心逐渐侵染鲜血。 他脚步虚晃,紧盯对方双眸,话语像从贝齿挤出:“蒋师兄...为何逼我至此?” 既为魔教之徒,还敢在此胡言乱语。 师父当真没有说错,魔物就该处以‘下刑’,就该千刀万剐。 蒋越屏眼中不屑更甚,用力掰开对开的手。 指节削瘦清白,却像铁钳般,死命攥紧衣袖,好似非得讨出个回答。 他看着血污,只觉得心头犯呕,双唇抿紧,猛然踢翻对方:“恶心东西,杀你都弄脏我的手!” 话落,蒋越屏啐了口痰。 他割去衣袖,反手丢弃染血长剑,然后离开,再没有回头去看。 他快步走下台阶,扬声莞尔道:“黄师妹,我这就来。” 变脸之快,简直令人诧异。 周平被踹翻在地,手掌被掰成扭曲。 他捂住胸口,眸间充斥恨意,想说些咒骂言语,启唇却只能咳血。 意识弥留之际,他忽回想起那人的话,眉宇间多了分快意。 他阖眸,唇角勾起:“蒋越屏,你必定死在我手中。” 身体歪斜着倒下,像傀儡被抽去牵绳。 墨玄衣襟展开,露出青绿内衬,正是青明山服饰。 烛火晃动,俨然遮掩所有。 黄瑶瞥向二楼,没看见弟子身影,疑惑问:“可有找到周平?” 蒋越屏跳下台阶,耸肩道:“这种废物,不用关心。” 她却蹙眉,迟疑着补充,“那傀儡假扮周平,总得好生询问一番。” 蒋越屏抚过腰间佩剑,启唇说得随意:“我杀了。” 黄瑶惊:“什么?” 他依旧满不在乎,甚至指责,“魔物本就该杀。师妹你也是青明弟子,这点道理总该晓得。” 黄瑶抿唇,无意瞄见他长袍染血,心中愈加不安:“这...是谁的血?” 蒋越屏揉了揉耳朵,随口答:“狗血而已。” 他说完,又莞尔了句,“怎么,师妹这是在关心我?” 黄瑶无言,随即别开视线。 蒋越屏仍开心,瞥眼瞄向旁边,状似随意问:“诶,陆明生惹你生气了?”语调上扬,充满调侃。 还未等黄瑶答话,他又补充了句,“我就说小子不是好人。哪有弟子刚入门派,就能多得比武头筹?” 蒋越屏站直,背手于身后,顾自给出结论,“就我看,定然使用手段,胜之不武。” 黄瑶蹙眉,只把他的话耳旁风。 偏偏他凑又上前,笑嘻嘻地调侃:“整日装得副高冷模样,内心别提多肮脏。” 恰时,陆明生走来。 他紧盯黄瑶身影,眸间似胆怯又紧张,脚步缓慢,不敢突兀打扰。 可如此嘲讽,却如利剑般,径直落在耳边。 陆明生脚步蓦然顿住,下颚紧绷,神色晦暗不明。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现在就杀掉蒋越屏。 让那人永远闭嘴,再也无法挑拨他们关系。 杀掉... 杀掉就没事了。 陆明生疯狂地想,却难以做出行动。 他几乎像报复,逼迫自己接着往后去听。 仿佛只有最恶毒言语,才能打破对美好的所有幻想。 再往前一步,就可步入光芒。他却薄唇紧抿,固执地站在阴影边缘。 黄瑶背身而站,自然没注意到陆明生。 蒋越屏看见他身影,暗自冷哼,故意倾身,贴近黄瑶耳侧。 他勾唇,将字音咬得清晰,“这种人肯定很讨厌。” 话落,似见陆明生脸色一白。 他愈加快活,低笑着又问:“黄瑶,你说是不是?” 第56章 56 蒋越屏咬字很重,多有些报复意味。 他眯眼瞄向陆明生,对方脸色难看一分,他便多一分高兴。 在青明山时,众多师妹都曾对他表露爱慕。 他历经情场多年,自认对小女儿心思把握地极其准确。 所以确信,黄瑶不可能对他拒绝。 蒋越屏挑眉,难掩眉宇间兴奋。 他又将身体靠近,迫不及待想听到回答:“黄瑶,你说是不是?” 他说完抬眸看,几乎可以想象出陆明生脸色。接连受那些气,终于可以全部讨回来。 半晌,身侧人终于开口:“不是。” 蒋越屏下意识接话:“对嘛,像师妹这般美人,不应当与...” 话说一半,他忽然皱眉,难掩震惊:“什么?!” 话落,蒋越屏又意识到失态。 他咧唇想笑,眉宇间却尽是鄙夷:“诶,你别是被吓唬糊涂了吧?” 黄瑶撤开距离,直视向他眼睛:“陆...师弟,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堪。” 她忆起过往,语气多显怅然,“他教我术法,怕疼,不能吃辣。陆明生与青明弟子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随着话音,昔日情景再次浮现于。 所有美好的、难过的、高兴的,都关于他。 黄瑶垂眸,难掩眸间酸涩。 哪怕陆明生有所隐瞒,但从头到尾都没伤害过她。 她能指责对方欺骗,是因为两人关系密切。 可蒋越屏凭什么? 一位狂妄之徒,仅有猜测就下出定论,将所有猜忌施加在对方身上。 她的师弟即使再做错事,也不容许旁人评说。 黄瑶深吸气,语气更为坚决:“比武大会我在场。他凭本事获胜。蒋师兄若不信,大可与他再比一场。” 她颔首,语气谦卑,“还请师兄专心修习,莫要再议论旁人。” 蒋越屏面如菜色,磕绊半天竟吐不出一个字。 他从未被人这般批评,字里行间意思,似暗藏讽刺。 双颊气得通红,胸口大幅度地起伏,满脑子都是‘专心修习’。 黄瑶不去看他,垂眸道:“蒋师兄多休息,我去别处帮忙。” 她说罢正欲转身,却被堵住前路。 黄瑶抿唇,又问道:“还有什么事?” 蒋越屏满眼戾气,却勾唇反问:“黄瑶,你以为陆明生只是青明山弟子,只是你那位天性纯良的小师弟吗?” 她蹙眉,下意识向后退去。 蒋越屏却步步紧逼,声音愈加低沉:“你想得太过简单,迟早会后悔。” 他笑容阴恻,像在喃语,“不要忘记李末的下场...” 黄瑶指尖冰凉,勉强撑出笑容:“我自会观察。” 她呼吸颤抖,难以顾及称呼,“不劳你费心。” 蒋越屏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得踩着重步离开:“磨磨唧唧做什么!还不给老子快一点!” 青袍弟子吓个正着,忙加快手头动作。 脚步声远去,身边重回寂静。 黄瑶长舒口气,总算缓过神来。 她转过身,无意抬眸时,却愣在原地。 阴影中,陆明生垂首而站。 他薄唇紧抿,眼底神色并不好看,喉结滑动,像要说些什么。 可惜半晌,仍未吐出任何话来。 不知陆明生何时过来,是否将方才对话全部听见。 可那人言语讽刺,无论换做谁都难以接受... 他虽未标明,肯定也会因此难过。 黄瑶唇角扬起,笑容显得虚弱:“蒋越屏是无心之言,你莫要放在心上。” 话落,未听见回答。 她微微一怔,又匆忙补充,“是我多话,不应当—” 似清风拂过,话音消散雾中。 黄瑶眸子顿时瞪大,却不敢移动身形。 陆明生紧抱住她,小臂隐有些颤抖,却愈加用力,丝毫不想放手。 两人身处阴影,像在烦扰中窃得半点空闲。 黄瑶转眸,轻声问:“你...怎么了?” 心狂跳不止,几乎难以克制。思绪却新颖,理智克制冲动。 蒋越屏此人阴狠,还是不要惹到为好。 况且在众多木质残肢中拥抱,总觉得莫名诡异。 她轻咬下唇,竭力保持声音平稳。“松开罢,还有人看着。” 陆明生却抱得更紧,下巴轻抵在肩窝,闷声说:“为何要替我说话?” 他似不期待回答,仍固执地说,“我这般做,你应当埋怨的...” 黄瑶无意触碰腰间寒玉,指尖留得冰凉。 半晌,她垂眸笑:“你还是我师弟,总不能让人随意点评。” 陆明生一怔。 她又道:“其余的事,我想你亲口说。” 无论梦魇中烈火,还是其他秘密。 话音刚落,有短暂安静。 陆明生颔首,低声答了句:“好。” 他语气淡然,却不肯松开怀抱。即使所隔长袍,仍清楚感受到彼此温度。 呼吸与呼吸交融,带了丝隐蔽的暧昧。 像在黑夜,与其拥抱着前行。 黄瑶推了推他,莞尔道:“好啦,又不是小孩子。” 陆明生低笑,薄唇贴于耳垂:“师姐,我想贪些甜...” 鼻息轻拂脖颈,带来细微的痒。像无意间轻触,恰巧拨弄心弦。 黄瑶轻咳,仍难掩笑意,故作正经道:“你这是...不闹别扭了?” 陆明生低头看她,眸间藏起星辰:“嗯?谁与师姐置气?”微微蹙眉,装得副纯真。 黄瑶却不领情,用指尖请戳他肩膀:“就是你。还‘多有得罪’,还不理我,知不知道错了?” 他面露疑惑,并未答话,像不承认之前所为。 嘿,还在这装。 黄瑶轻啧,挣扎着想撤出怀抱:“松开,否则我生气了。” 她向来习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从未真正发过脾气。 本就是句玩笑之言,陆明生却变了脸色。 他匆忙松手,眸间藏起不安,像只做坏事的小兔:“师姐,我知错。” 态度转变之快,简直像变了个人。 一副乖巧,仿佛如初见时青涩。 黄瑶瞄了几次,仍忍不住皱眉道:“诶呀,是开玩笑。” 她说完,又嘟囔道,“你这样子,真叫人无法习惯。” 陆明生莞尔,酒窝泛起,笑声低沉而温柔。 黄瑶耳尖通红,却站得笔直,清清嗓子,故作镇定说:“既然如此,我就原谅你了。” 她提起眼角偷瞄对方,“但是,你得答应个条件。” 陆明生笑得自在:“师姐请讲。” 黄瑶纠结半晌,神情仍有尴尬。 她启唇几番,终是妥协道:“算了,当我没说。” 陆明生磨搓下颚,复莞尔说:“我答应你。” 黄瑶一怔,抬眸去看。 他已收起笑,薄唇轻抿,下巴微昂,颇有种宣誓模样,“不会再做引人误会之事。” ‘误会’两字咬得含糊,莫名带些调侃。 黄瑶刚想说话,被呛得咳嗽,只得连连摆手否认:“诶呀,我没有说这个...!”语气急切,却没半点威慑。 陆明生勾唇,从善如流地附和:“嗯,我知道。” ....... 算了。 她耸肩,转过身去:“大人有大量,不同你计较。”待背向对方,却抿唇窃喜。 陆明生背手而立,扬声喊道:“黄瑶,等等我。” 幸好,她有停下脚步,回眸笑答:“嗯,你赶紧来。” 烛光晕染肩膀,两人并行步入亮堂。 不论身后阴影如何,再无他相关。 凤栖楼内,青袍弟子仍在搜寻。 蒋越屏坐在圆桌,抿口茶水,顿然蹙眉。 他砸落瓷杯,怒骂道:“这他妈什么猫尿,是给人喝得吗?” 碎片散落满地,仍不解怒意。 他喘粗气,愤然回眸:“怎么回事,什么东西都找不到!” 青袍弟子不敢吱声,匆忙加快手上动作。 蒋越屏越看越烦,又骂了句:“全是废物。” 他郁闷难解,起手将菜品全部拂下。 噼里啪啦,尽数狼藉。 还说宴请贵客,分明就是圈套。 幻境中所掩饰的,全部都为虚假,试图乱他心智,简直痴心妄想。 他复想起傀儡哀嚎场景,才稍微觉得痛快了些。 偏巧抬眸,正看见黄瑶与陆明生。 两人像已和好,又你说我笑得凑在一处。 说话声细小,却像针扎入心口。 蒋越屏看向黄瑶笑颜,又忆起之前被她冷漠对待,逐渐握紧拳头。 他发泄似地紧盯,忽而垂首大笑,双肩颤抖,眸间却尽是狠戾。 疯狂而突兀,猛然划破安静。 青袍弟子互相对视,忍不住道:“师兄莫不是被刺激傻了。” 另一位赶紧劝:“干货罢,你也想落得周平的下场?” 话落,他顿时变了脸色,弯腰搜寻,不再言语。 黄瑶驻足,凝眸道:“别过去。” 她盯着蒋越屏,不敢有半分松懈:“那人是疯子,不要理他。” 陆明生顺其视线看去,眸间喜怒不明:“好。” 黄瑶深吸口气,勉强撑出笑:“走罢,我们去那里帮忙。” 话落,却听得长剑出鞘。 她彻身僵住,冷汗沾湿衣襟。 蒋越屏轻拭佩剑,从尖锐拂过剑柄,手腕微侧,玄铁映出面容。 他扬唇笑,状似在自我欣赏。 黄瑶却想起他袖间血迹,心中愈加不安。 她蹙眉,正欲提醒。可未出口,就被人截断。 “唰”的声,是长剑划过穿堂风。 蒋越屏以指背抵住鼻尖,挑眉问了句:“陆明生,阵法学得如何?” 第57章 57 阵法? 难道是在说方才的青明剑阵。 弟子停住动作,纷纷侧耳去听。 蒋越屏神色得意,冷眸看向陆明生,眼底流露狠戾。 他紧握住手中长剑,像抓住把柄一般。 问题来得奇怪,指不定藏有圈套。 黄瑶心惊,又想起威胁之言,匆忙询问:“蒋师兄,这是何意?” 蒋越屏无言,却勾唇笑,似专心等待对方回答。 黄瑶愈加不安,上前半步,正想再次启唇。 陆明生轻拍她肩膀,投以安抚眼神,继而回应:“不知你所说的,是何阵法。” 话落,引得哗然。 青袍者回头,难掩眸间惊讶。 这新弟子入门不久,竟敢直接称呼兄长。 即使他有些能耐,也不能违背门规,更何况对方还是蒋越屏。 几人摇首感慨,为其处境担忧。 倒也奇怪,蒋越屏并未发火。 他甚至连语气都没变,只是挑衅,并未进攻:“自然是我青明剑阵,足以绞杀千百魔物。” 蒋越屏说着向前走,青锋尖锐拖地而行,发出刺耳声响。 他至陆明生身侧,转眸盯向他,眼中难掩疯狂:“届时,即使魔教首领,都难以逃脱。” 说得咬牙切齿,似在故意点名什么。 这人对魔物猜测毫无由头,纯属在凭借自己想法。 黄瑶蹙眉,转眸看向陆明生。 他依旧脸色平静,并未受到任何影响,启唇,语气淡漠:“如此说,确实厉害。” 没有任何惊慌,却像是由衷夸奖。 蒋越屏一滞,复笑容愈加疯狂:“你难道就不害怕?” 陆明生侧目看去,眼中未起波澜:“我无关魔教,谈何害怕。” 他说罢,隐隐调侃,“倒是你,显得更为紧张。” 蒋越屏额角汗湿,喘息急促:“你放屁!” 他本想挥剑,手臂却无法动弹。 像有细线缠绕腕部,动作不由自主,只能凭他人控制。 这感觉太过熟悉,和方才被推入席间相同,又与记忆中某次重合。 蒋越屏奋力挣扎,小臂用力到颤抖。 心中却畅快,像长期受压者终于寻得翻身机会。 既兴奋又紧张,恰能唤醒疯狂。 种种行为相互印证,无疑证明猜测,陆明生确与魔教有关。 但他年纪尚轻,应当不是某身居高位者。 对付起来,倒也轻松。 蒋越屏抬眸,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半点端倪。 可陆明生依旧平静,像装出一副不为所动。 呵,看你能藏于几时。 他难掩眸间得意,却做不了任何试探,只得愤恨道:“待师父出关那日,你必将死于我剑下。” 话落,手臂束缚愈紧。 蒋越屏疼得狰狞,脸色涨红,额角泛起青筋。 他仍倾身,声线颤抖:“魔教...之徒!” 声音轻如而耳语,仅两人可听闻。 黄瑶正想劝解,却见蒋越屏脸色突变,身体抖若筛糠。 这种反应,她曾在李末身上见过。 周围弟子不解情况,只看他身体逐渐拱起,看似十分痛苦。 便有人起身相问:“蒋师兄,你怎么了?” 没等到回答,又准备向前查看。 黄瑶察觉不对,匆忙道:“...陆明生!” 同一时刻,钳制轻松。 蒋越屏踉跄半步,喘息着抬头。他脸色苍白,依旧笑道:“呵,你也就这些难耐。” 弟子上前搀扶,顺势瞄向陆明生,眸间似有猜疑。 黄瑶侧身,完全挡住视线。 他只能垂首,轻声问:“师兄,出什么事了?” 蒋越屏摇晃着站直,讲下巴昂得更高,却并未回答。 他转身离开,状似无意看向黄瑶,眸色阴郁难测。 青袍弟子无言,只得跟随其后,边走边说:“方才探查,帘幕后另有暗门...” 陆明生观其背影,微微垂眸:“师姐...” 他声音喑哑,听不明情绪。 黄瑶却笑,仰脸看他:“我不会说出去,这是我们的秘密。” 耳畔发丝垂落,灯光晕染,显得侧颜格外温柔。 她长睫轻颤,眸间神色堪比星辰。 陆明生曾看过很多人,却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既单纯又通透,像任何事都无法隐瞒。 她或许早已知道,却没有出言点破,到底是为什么... 陆明生凝眸她容颜,没再追问,随之莞尔道:“好。” 黄瑶耸肩,尽量让表情变得更轻松些:“我们去看看,说不准能能找到消息。” 他颔首,只缓步跟在其身后。 从堂内走至帘幕,路途好似很长。 黄瑶刻意放慢步伐,足尖轻蹭过地面。 她听着身后脚步,莫名觉得安心,仿佛对方会一直陪伴她,从未可能离开。 如此想,便更觉得欢愉。 黄瑶掩唇笑,指节轻抵嘴唇,状似副沉思模样。 烛火摇曳,地面散落木质残肢。 她深陷于思考,脚踝忽碰到某硬质物件,指节分明,是傀儡之手。 触感冰冷,带有些阴森死气。 黄瑶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嘟囔道:“真吓人,还以为会被抓住。” 陆明生敛眉,提步上前:“师姐,你到我身后。” 别,就陪在身后多好。 她一愣,匆匆摇手:“没事,我自己可以。”说着,掌心张开呼唤灵火,扬眉补充了句,“你看,这样不就亮堂些。” 浅白光晕温柔,瞬间柔和少女眉眼。 她浸在光中,又像存在于梦里。 陆明生舍不得挪开视线,喉结上下滑动,许久才轻嗯了声。 他没再坚持,应当是已经同意。 黄瑶松了口气,站直身体,轻拍他肩膀,夸赞道:“对,就该这样。”竖起拇指,指尖朝向自己,“有师姐在,轮不到你逞强。” 话落,她下巴微昂,提起眼角观对方反应。 陆明生只看那小姑娘眉梢微扬,红唇勾起又抿紧,是在克制笑意,却摆出副前辈模样。 她脸颊红扑扑的,眸间像拥起星辰,发丝滑下拂过白玉耳垂,摇晃间浅落于脖颈。 灵火晕染下,美好得不可思议。 陆明生不由得莞尔,心中像藏了蜜糖。 他偷偷品着甜,不想告知旁人。 彼此相望,恰是两心欢喜。 黄瑶没等到回答,转眸去看之时,正触及对方视线。 她微怔,遮掩地别开脸,却难掩声音中笑意:“走啦,小师弟。”后三字慢且长,隐有得意。 她说罢便转身,步伐较之前更为轻快。 倘若有尾巴,定是高高扬起,左右摇晃。 陆明生由她开心,垂眸轻笑着,叮嘱了句:“慢些走。” 拂开帘纱,高台摆有古琴。 边角刻有‘秦’字,正是在乐器店发现的那张。 男傀躺在地上,胸口被刺入长剑。 一切都与幻境中相似,唯独不见女子身影。 黄瑶垂眸,语气诸多感慨:“你说...方才究竟是真是假?” 被追杀的魔教余孽,还有桃花焚烧落下。 分明是因青明弟子逼迫至死,却在话本中没留下结局。 即使避开尘世又如何,仍逃不脱被定下的命运。 黄瑶侧眸,似从傀儡上看出那人身影。 依稀青丝挽起,眉宇温柔,是位书生模样。 她别开视线,轻轻抿唇道,“若一时犯错,就得终身背负吗...” 甚至没有改正机会,非得强拖入地狱。 这位如此,李末亦如此,就连周平.... 她蹙眉,不忍再想。 陆明生启唇:“做出选择,就别要回头。” 他眼底隐藏波澜,口吻却淡漠,“既为魔教投身,便不应贪恋世间。” 声音狠戾,像在同自己说。 黄瑶却摇头,轻声道:“或许是遇上的人,足以让他相信温暖。” 她垂眸笑,喃语了句,“既然触碰到光,又怎会甘心沉溺于黑暗呢。” 也许就因如此,他才会逃离魔教。 放弃武功,成为教书先生,只为与心仪之人避世而居。 只可惜老天不允,非得让青明弟子寻上门。 黄瑶看着身上青袍,忽觉得有些厌恶。 弄什么不好,偏要穿到这青明山。 她咬唇,难掩眸间不耐。 陆明生神色隐晦,凝眸看去却没再接话。 触碰到光,就想逃离黑暗吗? 他偏不,他要这光与自己共赴沉落,相依相伴,至死不离。 若有违背之意,那便杀掉。 来一人,杀一人。 陆明生这般想,眸色愈加暗沉:“黄瑶。” 他嗓音喑哑,似难控制情绪,“我有话同你说。” 这人向来习惯叫‘师姐’,每次更换称呼,总有大事发生。 黄瑶心跳失常,掌心生出汗意。 她吞吞吐沫,既紧张又期待:“嗯,什么?” 陆明生朝前半步,似伸手触碰她肩膀:“我...” 话音刚出,偏传来惊叫: “殷师姐!” 帘幕后,或是青袍弟子找到某人。 失控只有一瞬,很快归于平稳。 陆明生垂眸,长睫遮掩神色:“没事。” 没事? 黄瑶微怔,忽觉得失落。 她蹙眉看向对方,又试探地问:“真的,没事吗?” 陆明生勾唇笑,已然恢复往常淡漠模样。 他颔首,说得自在:“嗯,快去吧。应当找到殷遥月了。” 他装得洒脱,眼底却并无笑意。 到底想说什么。 是关于那个秘密,或者是...表露心意? ?! 黄瑶一惊,被自己想法吓到。 她紧张地张望,耳尖隐有泛红,磕绊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说罢,又逃也似地转身,“那个,我先过去。你赶紧来。” 第58章 58 黄瑶脚步如飞,背影很快消失于帘幕。 轻纱浮动,似遮掩那人身形。 陆明生敛眉,浅藏起眸间情绪。 他缓步走至古琴,指尖轻抚过案边,从边角一路抚摸至刻纹。 待触及,能清楚感受到‘秦’字。 他薄唇轻抿,眸间神色隐晦:“安心,我绝不会同你一样。” - 黄瑶奔至帘后,青袍弟子正围在案前。 这几人神色慌张,似在贴耳议论,嘀嘀咕咕地说,声音听不清楚。 她探头瞧,在其中看见殷遥月。 那人身穿浅蓝长裙,面部施以淡妆,头挽发髻,唇点朱砂,俨然是副淑女模样。 倒是眉宇间那股英气,依旧十分熟悉。 陆明生撩起帘布,抱手靠在门边。 他一言未发,只侧目观望。 黄瑶凑近了些,总觉得殷遥月袖中似有古怪。 青袍弟子仍在呼喊,并未发现端倪。 她眯起眼,看了又看,忽而心头一惊。 那五指藏于袖中,指尖绑有假甲,被阴影遮挡,并不清晰。 再看殷遥月身着装扮,不与少女之姿相同,倒像位出嫁为妇之人。 难道她是方才的琴女... 不行。 倘若被蒋越屏发现,定又是番腥风血雨。 黄瑶心头大震,思索片刻,匆忙开口:“各位让开点,给殷师姐些空间。” 她蹲身,边说边朝外挤,“让一让,稳定伤者呼吸。” 语气严肃,倒真有几分样子。 陆明生瞧去,忍不住抿唇轻笑。 青袍弟子面露怀疑:“黄瑶,你什么时候会医术?” 她拉扯衣袖遮掩,一本正经地说:“无事之时,略微读了些书。” 弟子仍不信,转而看向蒋越屏。 后者抿唇,半句话也没说,倒像是默认了。 他们只得无言,不再过多劝阻。 黄瑶悄然以灵火抚慰,将全部假甲尽数摘下。 她装得镇定,额间隐有汗水,小声催促:“拜托,你得赶快醒醒...” 可惜半晌,仍未起动静。 周围有弟子催促,语气都不太好听。 她没理会,将灵火燃得更甚。 几番努力之下,总算得到回应。 殷遥月眼皮抽动,隐有清醒之意,她挣扎着睁眼,视线多有茫然:“你...?” 黄瑶难掩期颐,凑近了看她。 殷遥月仔细辨认一番,忽而瞪大眼睛:“黄瑶,你怎么在这儿!” 神态语气恢复无常,看样子是完全清醒。 黄瑶松了口气,正想启唇回答。 殷遥月又低头看,手指扯向裙摆,嗓音像穿过云端:“这是什么鬼东西!” 她惊声尖叫,一副见鬼模样。 蒋越屏指尖抵在耳窝,仍顾及师门身份:“殷师姐,切莫喊坏嗓子。” 他状似关心,声音去难掩嫌弃。 黄瑶忙岔开话题,轻声问:“师姐,你可记得为何来到此处?” 话落,得一瞬安静。 殷遥月表情空白片刻,喃喃道:“我探寻魔教踪迹,刚入平遥城就发觉不对。此城看似热闹,却四处透着诡异。我于街坊询问,突然听见...” 她话语顿住,双眉蹙成‘川’字。 恰时,陆明生启唇:“琴声。” 他像在提醒,又似在暗示。 蒋越屏瞄了他眼,难掩眸间探究。 殷遥月却松了口气,颓肩道:“对,琴声。后来的事我记不大清楚,再醒来就在此处。” 她说罢,抬眸问:“对了,你们怎么到这里?” 黄瑶回答:“是你来信求救,说要在平遥相见。” 她一怔,显然有些迷茫,思考片刻,复摆手:“也罢,或许是我忘记。” 殷遥月扯了扯衣袖,蹙眉,嘟囔了句:“谁弄得这衣服,也过繁琐。” 蒋越屏闻言,挑唇吐槽:“殷师姐鲜少身着长裙,看着可不习惯。” 他习惯讽刺几句,但碍于身份,说得没算严重。 殷遥月摇晃起身,厉声回道:“倒比你好。蒋越屏,下山没多久,怎么连门派礼仪都忘了?” 话落,弟子多为看热闹。 蒋越屏后牙紧咬,眉头蹙起又松开,半晌才悻悻鞠躬:“殷师姐,多有得罪。” 这一副吃瘪样,再不见往常嚣张。 黄瑶抿唇笑,遮掩似地别开脸,轻咳两声。 让他老欺负陆明生,总算得到报应。 殷遥月懒得理他,正欲转身离开,脚尖微动,却觉得踩上硬物。 她低头看,隐约看见米白尖锐,像是...假甲? 这么想,指尖似有些粘腻。 她缓缓挪开脚,狐疑道:“这—” 话未说完,唇便被捂住。 殷遥月挣扎不能,只能疯狂瞠目暗示:搞什么!快给我松开。 黄瑶嬉笑着答:“方才与魔物缠斗,地上多些傀儡残肢,师姐走路得当心些。” 她说完,又嚷嚷着问,“是吧,大家都可以作证。” 蒋越屏眯眸,神色多有探究。 黄瑶平日不争不抢,倒从未见过如此慌张表情。 如若反常,难道是想遮掩什么... 他轻啧,正欲垂眸看向殷遥月足下。 视线仅剩一寸,被人侧身挡住。 恰时,陆明生开口:“嗯,只是残肢,不必担心。” 他语气淡漠,像在谈及寻常之事,莫名叫人信服。 呵,魔物同党,还敢开口? 蒋越屏恼火,又讽刺道:“嚯,想不到师弟对魔物多有了解。” 字节咬合极重,生怕旁人听不懂意思。 他许是气得上头,忘记有前辈在场。 出言讽刺同门又违背青明山礼仪。 黄瑶垂眼,悄然将手松开条缝。 殷遥月蹙眉,难掩语气不满:“你怎么学的?了解魔物乃青明弟子基本。若连这都不知晓,还修什么剑术?” 她视门规为圣旨,凡事都得尊崇,言辞自然严厉。 才刚见面,就屡次犯戒,倘若落人口舌,丢得还是门派脸面。 殷遥月顾不得其他,满门心思在教导,“出门在外,个人言行皆代表青明山。蒋越屏,你自己多拿捏。” 青袍弟子观之,虽未言语,仍有看戏心思。 蒋越屏脸色清白交替,喉结滑动,愤然哼了声。 他气得不轻,又无法宣泄,只得站在旁边喘粗气,心里暗骂不止,眸间满是戾气。 一副吃瘪模样,简直狼狈至极。 既然找到殷遥月,还是得早些回平遥郊外。 一来完成任务,二来也有些话想当面询问陆甫。 幻境的水车、田野,甚至是院前桃花树,熟悉得像巧合。 难道幻境中场景,就是在平遥郊外吗... 脖颈血痕,腰间剑穗,还有摆放在庭院的古琴。 愈想愈诡异,有想法就欲呼之欲出。 黄瑶敛眉,不忘启唇打圆场:“师姐辛苦多日,还是回去休息。” 她神色温柔,言语间说得真切。 殷遥月瞄了眼她,复想起指尖粘腻,却转眸,终是没有点破:“嗯,好。” 话落,却听得窸窣声响。 又像某物摔落,噼里啪啦地一阵闹腾。 继而,隐有呼痛传来。 “诶呦,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陆明生闻声转眸,指腹轻蹭唇角。 蒋越屏啐了口,猛然挥手:“跟我走,去里面看看。” 他明显压着怒气,话说得极快。 青袍弟子与殷遥月做礼,才抬步随之而去。 男子声音... 难道是周平? 黄瑶抿唇,匆忙道:“师姐,稍等我下。” 陆明生见状,跟随其后。 帘幕后,还有处暗门。 黄瑶凝眸辨认,总觉得万分眼熟。 她轻触碰木框刻纹,喃喃道:“这个标记...我在陆甫家中见过。” 五瓣桃花,旁有绿叶相映。 正是为当初为躲避蒋越屏几人,而藏于厅堂内设立的暗门。 她本以为是无心而留,现在细想,却觉得多了分意思。 魔物汇集之处,刻有桃花印记... 黄瑶一怔,惊讶道:“难道说他真的是...” 陆明生侧目,轻声反问:“是什么?” 她却摇头,笑容有些勉强,“没有,应当是我想多了。” 陆明生垂眸,指尖轻触少女发梢。 缠绕成结又松开,反复几次,乐此不疲。 他抚摸着细软青丝,妄图以此来转移心思:“如果...你没有错呢?” 黄瑶一怔,不觉认真思考。 若陆甫真为魔教之徒,那千万不能被蒋越屏发现。 那人既已隐居于平遥郊外,没有再行害人之事,或许该放其生路。 平遥琴女的惨剧,不应当再发生。过去就让它过去,无需再提起。 她得隐瞒消息,莫让旁人知晓。 黄瑶如此想,便摇头否认:“不,是我错了。” 她复而笑,眉宇间藏起星光,堪比月色温柔。 陆明生指尖微顿,青丝顺手指落下。 他微怔,片刻才收回手。 偏是无言,最能拨动心弦。 黄瑶长袍浸染烛光,耳畔发丝粘上浅薄层金。 光晕顺耳垂落下,停留在锁骨,无意间形成吊坠。 陆明生难以挪开视线,忽忆起湛蓝纱裙。 黄瑶若穿着在身,头戴红珠发簪,皮肤白皙似雪,薄纱裙摆垂落,遮住如玉脚踝。 定是眉眼如画,巧目盼兮,像从仙境而来。 那光晕温柔,似触手可及。 他眸色愈沉,指尖轻颤,将要触碰少女脸畔。 肌肤相邻只有一寸,偏传来‘滋啦’声响。 烛火忽地摇曳,晃动心神。 黄瑶垂眸,神色似蒙了层浅薄光芒。 她启唇,声音像穿过云雾:“陆明生,你...” 第59章 59 距离极近,仿佛下一瞬就会触碰。 黄瑶转眸看向指尖,呼吸愈发急促。 她心跳得很快,甚至向握住对方的手,偏偏理智不让,只得喃喃道:“陆明生,你...” 愈说愈低,几近散入堂内。 陆明生眸子微怔,猛然回过神来。 他兀地收回手,遮掩似莞尔:“抱歉,有些走神。” 他说得轻巧,言语间像藏落寞。 不知是在叹息梦醒,还是在感慨自己痴心妄想。 许久,安静得只剩下两人。 陆明生缓步上前,轻拍她肩膀:“走罢,我们进屋。” 他没有再多说,放任那只是虚假。 即是幻想,又何故渴望。 话落,陆明生便欲抬步离去。 他装作潇洒,衣袖却被人握住,转眸看,见少女细软发顶。 黄瑶垂首,长睫遮掩神色。 她指节用力,声音听不明情绪:“陆明生...”沉默,再次说,“我等你亲口说。” 无论是好是坏,或是什么样的秘密。 只要你说,我都会相信。 所以大胆一些,再大胆一些...让我也有勇气向你奔赴。 黄瑶吸吸鼻子,扬起脸笑。 她眸光璀璨,眼角却泛着些红:“你得答应我,才可以走。” 陆明生喉结上下滑动,下颚紧绷,眸间神色难测。 他分明不在笑,声音却带温柔:“好,我答应。” 黄瑶没松手,仍倾身贴近他胸膛,双眸紧盯,说得真切:“不许离开,也不许走远。” 她眯起眼,似探查般,任由冷香沁入鼻尖。 黄瑶从问过陆明生,为何他身上总带着股清冷味道。 他莞尔,只回答了句:“临高而居,自免不了寒。” 黄瑶仍想再问,他边转移话题,不愿再做深究。 青明山弟子名录,没有留其住址。 除却姓名生辰,再无更多信息。与旁边记录相比,显得甚是落寞。 黄瑶想,倘若哪天陆明生当真离开,便想寻找也找不见方向。 可她又不喜等待,便非要想讨个承诺。 黄瑶凑近他,半步也不让,抿唇,装得副凶狠:“快说,知不知道?” 陆明生颔首笑,胸膛震颤共鸣,笑声低沉。 他任由她闹,指背轻蹭唇角,答得自在:“嗯,知道。” 黄瑶抿唇,又追问了句:“当真?” 她说完又觉得矫情,忍不住撇嘴否认,“算啦,且当我没问。” 陆明生掩眸,轻凑她耳边:“即使离开,我会带你一起。” 他勾唇,喉间笑意模糊,“说到,做到。” 似传来轰的声响,耳尖突然泛红。 黄瑶彻身僵住,只剩心跳如雷。 他们沦陷于对方眸间,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殷遥月走来,正巧看见这般场景。 在门派时,常见年轻弟子于林间谈话,你侬我侬,大抵说得些情话。 所以她一瞧,便定下结论,沉默片刻才才掩唇轻咳,是副师姐姿态:“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多少注意些场合。” 黄瑶耳尖红似熟虾,匆忙解释:“师姐,我们不是...”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陆明生敛眉,回答得乖巧:“嗯,谢谢提醒。”语调上扬,似藏窃喜。 殷遥月磨搓鼻尖,随手指方向:“那个,我先过去。” 她顾自说完,快步离开,左脚绊右脚,步伐掩不住混乱。 黄瑶看其背影,启唇陈述:“殷师姐...好像被吓到了。” 陆明生点头,神情自诺:“是的。” 她眉梢一跳,忍不住瞪了眼:“挺好意思,还不怪你。”语气娇嗔,眸光似水。 陆明生笑得自在,低哄道:“嗯,怪我。” 后两字含糊,像羽毛蹭过耳垂。 黄瑶怔怔地看,半晌才移开视线, 她垂眸,长睫掩不住欢喜。 - 暗门紧邻走廊,途中幽深且暗。 黄瑶唤灵火照明,脚下步子迈得很小心。 她转过边角,却听得一声惊叫。 那男子喊得个惊天动地,语调扯高像在哭诉一般。 她抿唇,忍不住嘟囔了句:“我去,这又闹得哪样...” 走得越近,声音越清晰。 “哎呦大哥们,我真是不知什么魔教。”他嚷嚷地喊,巴不得将心肝掏出,“我就是一弹琴的,莫名其妙就被拉到此处。这不刚醒,就看见诸位。” 蒋越屏好似拔剑,语气狠戾:“怎会有如此巧合。快说实话,否则杀了你!” 那人依旧抖豁,声音带有哭腔:“哎呦,小哥。我真不知道。” 话落,又是争吵不休。 黄瑶前脚走入,后脚一怔。 房间亮堂,殷遥月抱手而站,青袍弟子围在周围。 男子正抱蒋越屏大腿,半边身体依靠着,还一个劲儿拍地面:“我真是倒霉啊,一腔清白找谁说?” 他哀嚎不停,似要落下眼泪。 黄瑶左右看了看,忍不住凑近殷遥月身边,低声问:“师姐,怎么了” 后者抿唇,言语严肃:“此人身份不明,怀疑是魔教同党。” 话落,男子又嚎:“哎呦,我真不是魔教...” 他状似无意瞄少女,跌撞上前,“瞧这姑娘好心,定能为我证明。” 烛光下,他从袖间探出手,腕部佩戴铜钱挂坠,以红绳相系,格外瞩目。 黄瑶蹙眉,倾身,正想再做查看。 那人却收回手,藏腕于袖中,状似无事发生。 他满目期颐,语气带了些哽咽:“好姑娘,你且帮我说句话。” 这一言两句的,弄得气氛诡异。 蒋越屏瞄了眼殷遥月,阴阳怪气地说:“黄瑶师妹,心善。你可算是找对人。” 他手腕微转,侧剑探向男子脖颈,“可惜我耐性不好,劳烦莫要惹我生气。”勾唇,声音虚迷,“说不准,我现在就会杀了你。” 男子打个寒颤,讪笑道:“小哥息怒,有话好好说。” 这干耗不是办法。 黄瑶垂眸,轻声安慰:“我问你答。只所言为真,他便不会伤你。” 男子顿现喜色,扯笑看向蒋越屏:“小哥,这...” 后者冷哼声,又将剑前递几分:“怎么,听不懂人话了?” 他舒气,身体松懈了些:“好,姑娘请问。” 黄瑶清清嗓:“你是平遥人?” 男子答:“对,我为琴师,本在乐坊奉奏。半月前受到信件,说有女子想拜我为师,请教琴艺。” “你可知女子姓名?” 男子蹙眉,沉思道:“信件落款处,有一‘秦’字。并叫我去城西乐器铺,替她取平遥古琴。” 秦... 平遥琴女名为依依,后爱琴成痴,便自取姓为‘秦’。 城内以王、李两姓居多,鲜少有秦姓子弟。 难道这封信,是平遥琴女所寄? 可她早与十三年前身死,又怎么在如今寄出信件... 黄瑶百思不解,匆匆又问:“那之后呢,你可有见到那人?” 男子摇首,稍显失落:“没有。我按信上地址来此,还未进门却昏倒。再醒过来,就看见诸位。” 他说得真切,眼底藏起询问:“姑娘?” 黄瑶陷入思考,未能及时回答。 蒋越屏抢先一步,蹙眉道:“凤栖楼,是什么地方?” 男子答:“是前朝废弃酒楼,鲜少有人前往。” 他又问:“你既知荒废,为何还会来?难道事前,没有丝毫怀疑?” 男子额角落下汗水:“我只跟随信件所言,并未意识到...” “撒谎!”蒋越屏怒喝,“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手臂前倾,青锋已见红晕。 男子经不住吓,猛地坐在地上,挂坠随之晃动,发出清脆声响。 “当”的声,像银铃碰撞。 即为魔物,乃同傀儡,身上应流不出血才对。 可到剑锋划过,男子脖颈处已显血痕,或当真与魔教无关。 殷遥月蹙眉,拇指揉按额角:“停手。” 蒋越屏暗自咬牙,并未有半分动作。 她轻晃脑袋,才觉得视线清晰:“蒋师弟,我叫你,停手。”特意将称呼说得重,似有提醒意思。 青袍弟子见状,不觉小声劝:“师兄...” 嘿,真他妈晦气! 一个两个都往老子头上骑! 蒋越屏阖眸,握剑的手颤抖不已。 他呼吸愈发急促,甚至想挥剑斩杀那人。 男子再次哭嚎:“小哥,饶了我。我真什么都不知道。” 闭嘴... 场景不断变化,纷扰尽数汇集。 恍惚间,人影来回切换。 殷遥月冷眸命令:“蒋越屏,记住门规。” 周平手捂伤口:“蒋师兄...你何故逼我至此?” 黄瑶清冷:“你被魔教所控,该受到怎样惩罚。” 几人疯狂叫嚣,穿插李末疼痛哀嚎。 脑袋像要被炸开,根本无法思考。 蒋越屏咬牙,终于怒声道:“都给老子闭嘴!” 他愤然睁眼,眸底猩红一片,却扬唇笑,以剑锋扎男子肩膀:“藏着不说是吧,魔教之徒还在此张扬?” 青袍弟子脸色苍白,嘴唇轻颤,竟说不出劝阻之言。 眼前这人不像熟悉的师兄,言行举止似已疯魔。 殷遥月垂眸,忍不住叹息一声。 长廊尽头,气氛无尽压抑。 蒋越屏下巴扬起,动作极为缓慢。 剑尖划破长衫,在伤口处反复磨擦,鲜血顿时浸染衣襟。 他继而转手,高举剑锋,睥睨道:“你为魔物,如此下场就算好运。” 男子哭喊饶命,连连俯首作揖:“我真没,小哥,小哥你放过我。” 蒋越屏哪里肯听,眉梢高挑,切齿道:“去死吧,垃圾!” 话落,他高斩下剑。 眼见剑锋将划破眼眸,蒋越屏眸间闪过嗜血快意。 男子无处躲避,只得颤抖着别开脸。 黄瑶力微,殷遥月也奔至不及。 那些个弟子? 呵,哪有什么胆量。 此人性命,现在已全然掌握于自己手中。 蒋越屏这般想,难掩眸间疯狂。 可一下秒,手腕却被擒住,再难以挪动分毫。 他恨恨转头,心头愤怒更甚:“又是你...” 陆明生侧目看去,声音难辨悲喜:“够了。” 第60章 60 烛火摇曳,橙光晕染模糊。 陆明生垂眸,长睫轻掩瞳色。他站得笔直,虎口似钳,语气却淡漠:“够了。” 蒋越屏不可置信,眉梢压得很低,似在确认:“你说什么?” 他抿唇,没有理会。 蒋越屏气笑,胸膛震颤不止。 他歪头凑上前,咬牙切齿:“陆明生,信不信我现在就公布你身份?” 话落,得不到回应。 陆明生神色未动,却无形加重力气。 众人皆在场,投来视线似藏鄙夷。 蒋越屏哪里肯忍,气急之下,竟以剑诀相抵:“等着吧,我叫你再猖狂!” 他飞快默念,双唇碰撞迅速。 掌中青锋震颤,隐约散出湛蓝剑芒。 男子不断向后退,蜷缩于角落。 他埋头于膝盖,唯恐被伤及。 可那剑芒只闪过一瞬,继而归于平静。 蒋越屏微怔,啐骂了句,再次想召唤剑诀。 但无论作何用处,长剑却如死亡般再没有回应。 他不甘心,却偏偏不尽人意。 周遭静得可怕,似所有目光都带嗤笑。 蒋越屏双目猩红,竟如厉鬼一般:“你,全部是因为你...!” 他看向陆明生,只恨不能相敌,“你等着,你等我师父出关...” “杜长老出关又如何?” 殷遥月转身,眸间神色陌生,“你处处忤逆门规,只会叫他失望。” 话落,周遭大惊。 连黄瑶都忍不住捂嘴称奇。 在青明山,除却季南铭,就属殷遥月颇具资历。 她每句言语,大都能猜透杜雷意见。 这殷师姐不常下定论,但只要出言都会落地。 黄瑶曾在胡倩处听见许多,对她更是好奇。 像这般当面指责,倒还是第一次。 黄瑶抿唇,视线无意看向角落。 那男子垂头无言,不知在想些什么。可惜长袖遮掩,难以看清腕部佩戴。 她观向四周,青袍弟子皆是震惊,便随之蹙眉,并未点破。 蒋越屏唇色惨白,声线颤抖:“殷,殷师姐?” 他唇角上扯,却笑不出来,“你莫要说玩笑话。” 殷遥月仍冷言:“蒋越屏,你不配为青明弟子。” 她两指轻动画出符咒,“剑诀已禁,其他的,你与长老当面去说。” 话落,忽感觉虎口震颤。 陆明生松开手 ,便听得‘咔嚓’声响,是长剑断裂。 蒋越屏怔怔望着,瞬间失去表情。 他双目无神,喃喃问:“为什么...为什么...” 蒋越屏念叨着,猛然抬头想问出究竟。 可恍惚中,似看见周平身影。 那人身穿青袍,胸口侵染鲜血:“蒋师兄,你为何杀我?” “我没有!”蒋越屏大喊,眸光凌乱,“我杀的魔物...是魔物...” 他断续着说,忽而笑,忽而哭,竟像是疯魔。 周遭弟子讶然,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黄瑶蹙眉,轻声道:“殷师姐...” 半晌,终有回应。 殷遥月像从梦中醒来,挥手道:“你们几个,将他赶出去。”说完,又蹙眉补充,“切记更换长衫,莫要伤青明山脸面。” 最后两字格外刺耳,似在无意提点什么。 蒋越屏脸色愈白,眸间疯意更甚:“没有...我没有...” 谁都没遇见这种事,哪有人能把准主意。 弟子对视一眼,竟不知是否应该上前。 殷遥月又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 弟子震颤,不敢不从,墨迹上前,小声道:“师兄...多有得罪。” 手臂刚触碰衣襟,蒋越屏疯狂挣扎。 他衣袖沾染血,发丝散乱如麻,唇色惨白,额角浸出虚汗:“滚开,我看你们谁敢动!” 弟子闻言愈加慌神,胳膊抬起又放下,不敢动作。 混乱中,似听见银铃声响。 声音细微,与之前在幻境中所闻相似。 难道... 凤栖楼主就在此处? 黄瑶蹙眉,匆忙在房间寻找。 可别说是铃铛,就连金属器具都没有。 屋内无比空荡,并未发现摆件。 可方才确实有动静,这莫名传出的响动,着实诡异万分。 她心下不安,便欲唤术法探查。 但白光只闪一瞬,便如星火般熄灭。 黄瑶微怔,却又听那人开口。 殷遥月侧目,半张脸浸在阴影中,神色看不明确:“黄瑶师妹,你想做什么?” 她声音有些变扭,像某种空腔共鸣而生。 黄瑶刚想询问,却见众弟子齐齐看来。 她心惊,忙莞尔圆场:“没有没有,只是光线黯淡,唯恐看不清晰。” 话落,片刻安静。 黄瑶手心攒出汗水,不由得吞了吞吐沫。 陆明生转眸,似观察对方动静。 幸好,殷遥月没再多做为难。 她提步走至蒋越屏身旁,侧目,阴影遮挡神色,而后轻抚对方肩膀,勾唇笑了声:“小哥,咱们青明山见。” 嗓音如鬼手拂过脖颈,低沉且阴恻,激得彻身战栗。 她许用术法,声音只容两人听见。 蒋越屏蓦然瞪大眼,烛光下颧骨高耸:“你,你...” 殷遥月却不理会,随意收手,冲身旁人递过眼神。 弟子领命,压着他向外走,状似面露为难,小臂力气却重。 他挣扎着抬眸,猩红双眼死盯前方:“殷遥月,你是魔物!你才是那个被控制的魔物!” 蒋越屏撕心裂肺地喊,却难以呼得任何波澜。 在场诸位谁敢信,只得拖拽他离开,神色间尽是嫌弃:“蒋师兄,快些请罢。” 他挣扎不能,呼救声传得老远。 待脚步声由近及远,才算稍微安静了些。 殷遥月身形摇晃,似有些疲惫。 黄瑶赶忙去扶,关切问:“师姐,你怎么样?” 她按揉眉心,启唇声音低微:“没事,就有些头昏。” 黄瑶顺势探她颈后,并未摸到细线,又瞄向陆明生,却见对方安稳站在远处。 奇怪... 难道是我想多了? 可那银铃声的确为真。 黄瑶仍觉奇怪,视线在房内搜查。 前后轮转下,终于寻得落脚点。 她抿唇,复冲角落喊:“兄台?兄台!” 男子抱膝而坐,半晌才有回应:“什,什么?” 他恍然抬眸,眼底似藏水汽,一副委屈模样,看上去像被吓哭。 殷遥月蹙眉望去,额角抽痛无比。 她不由得攥紧衣袖,指尖用力到泛白。 黄瑶缓步上前,双眸看向男子:“待事情结束,你有何打算?” 对方一怔,连忙从怀中掏出信件:“信上叫我带琴,去平遥郊外找人。” 她蹙眉,心却越跳越快:“谁?” 男子答:“陆甫。” 黄瑶指尖轻颤,将信纸攥出褶皱。 她只匆匆阅读两眼,便奔至殷遥月身边:“师姐,这信是你写的?” 字迹笔锋拖长,正是对方书写习惯。 殷遥月凑前看去,喃喃道:“的确像我的字迹,可是并没有写过其他。” 陆明生掩眸,轻声提醒:“或许是找人替笔?” 话落,黄瑶正水过来:“殷师姐,你写两字试试。” 殷遥月脸色苍白,似隐忍苦楚:“我不记得写过信,何必再试?” 她仍坚持:“师姐你先写,之后再说。” 殷遥月启唇,拒绝之言却说不出口。 她撩起袖,边写边嘟囔:“倘若没欠你恩情,我才不会照做。” 指尖沾水书写,桌案处留下字迹。 与信纸上稍作对比,全然相同。就连习惯点墨的位置,都没有差别。 黄瑶舒气:“看来我没猜错,果真是这样。” 定有人将殷遥月扮做琴女,写信叫男子前来,为得便是叫青明弟子入局。 可到底是谁有这般心思,会是他吗... 黄瑶不觉望向陆明生,后者依旧是副淡漠姿态,并未收其所扰。 烛火微晃,他恰时抬眸。 两人视线触及之时,黄瑶微怔:“你看我做什么?” 陆明生掩唇笑,莞尔道:“明明是师姐先看我。” 黄瑶清清嗓,又磨搓鼻尖,才勉强开口:“啊那个,我只是随便瞧瞧。” 他闻言,眸间笑容更甚:“嗯,我相信师姐。” 好好的话怎么到这人口中就多了层意思... 黄瑶瞥了他眼,眸色娇嗔:“行,就当你说真话。” 陆明生颔首,指尖磨搓下颚,状似由衷赞美:“不愧为师姐,的确有眼光。” 黄瑶耸了耸肩膀:‘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话落,陆明生笑容更甚。 暗门后,气氛更为轻松些。 殷遥月耐不住头疼,自无心理会。 角落那人却道:“诸位大侠,既然无事,可否让我离开。” 他说完,又讪笑着指信件,“姑娘,东西还我罢。” 黄瑶莞尔,安慰了句:“不急,你可以与我们同行。” 他一怔:“为何?” 黄瑶:“我们同去平遥郊外,并且也找陆甫。” 世间鲜少有如此巧合之事。 如果硬说没有人安排? 怎么可能。 陆甫、凤栖楼、平遥琴女... 若将这些比如牢笼,那眼前人说不定是钥匙。 黄瑶笑眼弯弯,尽量放轻语气:“一起有个照应,兄台莫要担心。” “啊,好。”男子点头,摇晃着起身,“那我去取琴,过会,就在凤栖楼门口门前见。” 黄瑶回答声好,他才抬步离开。 陆明生仍上扬唇角,眉宇间难掩笑意:“还挺有几分决断。” 她抱手于胸前,状似随意道:“呵,就属你嘴甜。” “师姐过奖。” “师弟谦虚。” 第61章 61 殷遥月头痛难忍,只得坐在厅堂休息。 黄瑶替她倒了杯水,又去盘瓜果放她桌边:“师姐安心休息,过会走也没事。” 她不答话,眉宇间隐忍苦楚。 片刻,堂内安静。 微光洒过,紫玉葡萄沾染水渍。 恍惚间,似看见被某人白皙指尖捏起,而后轻巧抵在唇间。 偏巧此时,传来烛火炸裂声。 细微的‘噼啪’,恰巧唤出梦境。 黄瑶忍了又忍,还是将果盘更换方位。 她无心打扰殷遥月,便随意逛逛。 正路过楼梯,黄瑶抬眸望去,不觉蹙眉。 长廊空荡,栏杆间已无那人身影。 蒋越屏被赶走,青袍弟子也不再谈周平。 仿佛原本队伍中,就没有这位弟子。 那人毕竟曾为同伴,若探寻替身傀儡,或许能找到些许线索。 总不能随意,任他客死他乡。 黄瑶如此想,便踏上二楼探查。 她刚踩入长廊,不由得怔住。 整个廊间干干净净,连木屑都没见着。 各处房门紧锁,透过窗户,屋内一片漆黑。 原先呆在其中的傀儡,已然没有踪影。 黄瑶抿唇,忽忆起陆甫家厅堂。 同样是发生闹剧,同样又落得干净。 桃花、水车、田野... 幻境中所演,像在重现当年情况,意在提醒青明弟子,莫忘平遥之仇。 分明诸多选择,偏叫殷遥月扮演平遥琴女。 随意找来位琴师,竟也与陆甫有关联。 种种巧合拼叠而成,似已接近最终答案。 黄瑶正想得入神,无意瞥见门廊。 那边角处隐约留得暗红,在阴影下并不清晰。 她眯起眼,倾身看,正欲用指甲剐蹭些许。 恰时,有人道:“师姐在做什么?” 本来安静,忽传来声响,格外吓人。 黄瑶惊得一颤,飞速停住动作。 她转眸,轻怔道:“师弟...” 陆明生抱手而立,眸间似有探究。 黄瑶下意识指向角落:“这里...”顿住,犹豫片刻,“此处痕迹,像人血。” 她本是猜测,可想起蒋越屏的疯狂表现,心愈加慌张。 掌心浸汗,指尖颤抖,她启唇,迟疑地问:“你说...会不会是周平的?” 话落,格外安静。 陆明生眸间情绪难辨,半晌才道“之前所见,只为傀儡。” 他看向黄瑶,缓声安慰,“既然如此,便没有留血痕。” 黄瑶拧眉:“可我总觉得...” 她道不明原因,眸间难掩纠结。 陆明生叹息,轻拍她肩膀:“你宽心些,莫要再想。” 黄瑶彻身微僵,蹙眉道:“陆明生,你为何也四字,四字的说。” 若不是有语气变化,竟与那些傀儡并无两样。 她额角轻搐,忍不住又问:“在那里,你位置如何...” 黄瑶不知如何称呼魔教,话出口就反悔:“啊,是我多言。” 她虽这般地说,仍用眼角偷瞄对方。 还以为她会再忍耐些,没想到真藏不住心思。 陆明生垂眸,心中多些洒脱:“只是下属,日常打打杂。” 黄瑶惊:“那不和我一样?” 话落,见对方看来。 她又清清嗓,更换解释:“这就叫‘同是天涯沦落人。’” 黄瑶说得轻巧,并没有任何猜忌。 她似乎已经不再纠结,承认得很大方。 陆明生收尽眼底,低声笑:“如此,还劳烦师姐帮我保守秘密。” 黄瑶点头,微昂下巴:“那是自然!” 她说罢,难免心生感慨:陆明生天资不凡,竟没得到重用。看来那魔教教主,定也是位在乎资质的老顽固。 魔教傀儡众多,平日打扫定要费番心思。难怪他如此精于雕刻,原来是因日常练习。 黄瑶如此想,不觉脑补一出大戏。 前有烈火焚烧,后有剑客追逐。小陆明生无处可躲,逃亡中被魔教掳走。 入魔窟后苦心修炼,却指派制作傀儡。本以为能熬出番天地,又没料被派青明山做卧底。 不仅难以翻身,任务还极具危险。 嘤,太惨了。 烛光晕染,黄瑶身形格外朦胧。 她朱唇紧抿,眼角泛红,似在为某人感伤,情到深处时,还忍不住摇首轻啧。 仿佛是身陷回忆,全然无法自拔。 可现如今一切安好,没有需要悼念之事。 难道...是蒋越屏? 陆明生蹙眉,脸色顿时难看。 他还未表达不满,肩膀却传来重量,垂眸看去,不觉微微怔住。 黄瑶吸吸鼻子,说得情真意切:“我定当保守秘密。你放心,以后有师姐在呢。” 他隐约觉得古怪,却又听对方感慨:“诶,我们小师弟...实在太可怜了。” 黄瑶说完,边摇头边离开,路上还在唉声叹气。 陆明生:“?” 半晌,脚步声越远。 陆明生侧眸看向肩膀,长衫处似留有淡淡草木香。 他忆起黄瑶感伤的模样,终忍不住掩唇笑出声。 不知那小姑娘又脑补出什么,奇奇怪怪,竟还有些可爱。 他指背轻蹭唇角,颊畔隐见酒窝。 不得不说,被某人惦记于心的感觉,真好。 走出凤栖楼,太阳依旧火辣。 黄瑶眺目望去,平遥长街依旧空荡。 她没在楼内寻见周平,只能祈祷对方平安。倒谈不上顾念,只为让自己心安。 没多久,青袍弟子前来。 几人侧耳交谈,语气不甚友好。 黄瑶想了想,挥手吆喝:“各位,可有护送好蒋师兄离开。” ‘护送’二字像点火,猛然激发群愤。 弟子叉腰,恼怒道:“什么护送,真将我们看作侍从?” 另有人附和:“对,平日也罢。他既已疯魔。又怎配得上青明头衔。”说罢,侧目嘟囔,“当真受够窝囊气!” 黄瑶笑弯眉眼,又问:“那师兄可知他去往哪里?” 弟子摆手,似有嫌弃:“谁管他。”嗤鼻,多有发泄,“黄师妹有所不知,蒋越屏还把你当心上人,整日挂在嘴边。” 他说得愤恨,像在以此发泄过往怨气,双颊通红,吐沫飞溅。 看来胡倩所言不假,青明弟子大都厌恶李末、蒋越屏之流。 但他们平日顺从,但凡对方逆风,便会如疯狗一般。 仿佛只有骂得彻底,才能证明自身能力。 青袍弟子声讨完蒋越屏,又顺带埋汰李末。 声音喋喋不休,难说是反感,还是嫉妒。 黄瑶蹙眉,几番打断未果,只能垂眸无言。 她足尖磨搓地面,忽忆起迷宫中蚂蚁,整日忙碌,却难以窥见生处。 没多会,殷遥月与陆明生同出。 弟子顿时闭嘴,垂眼低手,装得副乖顺模样。 黄瑶想起那飞溅口水,忽地一阵恶寒。 她不知该怪其无知,还是得赞美青明山门规太过深入。 如此假惺惺做派,当真令人难受。 日暮渐沉,风吹过小巷。 引得锦旗晃动,发出‘呼哧’声响。 殷遥月蹙眉,问:“平遥繁盛,此时怎会无人?” 青袍弟子答:“过来便如此,应是魔教作祟。” 黄瑶瞧了眼陆明生,难得出来帮腔:“魔教行事向来愚昧,或多难想到如此高明之计。” 后者眼皮轻跳,敛眉默不作声。 黄瑶向来不掺和谈话,倒晓得指点魔教。 看来还得下山历练,才能对门派教意多有了解。 殷遥月瞥了眼她,又言:“那琴师呢,怎么还不出来?” 青袍弟子面露为难,显然不知。 说来也巧,话落便有响动。 那人一手抱琴一手抚冠,跌跌撞撞向外走:“抱歉抱歉,耽搁了些。” 他朝周围望去,眉眼攒笑,“呵,各位在谈什么呢?” 男子正倾身,露出古琴边角。 他恐长琴沾染灰尘,还特意以棉布包裹。 黄瑶瞧见,打趣了句:“看来兄台,还是位心细之人。” 他微怔,继而笑意更甚:“姑娘谬赞。这稀罕物件,更应好生保管。” 话落,引得好奇。 弟子抱手,抢先道:“就是张破琴,哪里都能买,有什么稀奇?” 黄瑶转眸看,轻声解释:“不同。这是平遥琴女所用。放眼世间,仅此一件。” 男子震惊,讶然说:“小某眼拙,没料姑娘竟是位识货人。” 她摇头,谦虚道:“只读过话本,粗略知晓些。” 男子嘴唇微张,又欲连声夸奖。 殷遥月面露不耐,蹙眉打断:“天色渐晚,我们得赶紧回去。” 她转而看向弟子,“你二人熟知方位,前方带路。” 弟子做礼:“是。” 长街无人,颇增添些萧条感。 各处店铺关闭,凤吹过浮起细沙。 好端端的平遥城忽然荒凉,真叫人痛心不已。 殷遥月走在前方,越观之脸色越沉。 黄瑶与陆明生在后,身边还多位男子。 男人怀中抱琴,边走边说:“我见二位郎才女貌,定是神仙眷侣。” 他夸完还不得劲,又看向少女道,“特别是姑娘,柳眉杏眼,肤如凝脂,唇若朱丹,是少见的美人。” 话落,陆明生瞥他一眼,眸间神色不明。 黄瑶忙咳嗽,莞尔抱手:“没有没有,我只是寻常长相。” 男子闻言大惊,正欲说句‘谦虚’。 她却匆忙扯开话题:“既然同行,还得先问兄台姓名。” 陆明生侧目,亦抱有探究目光。 暮霭渐沉,空气中蒙了层浅薄的雾。 雾气遮挡周围,宛如身在梦境。 男子咧唇笑,腕部铜钱隐见:“小某名为,唐方阳。” 第62章 62 唐方阳... 这名字听起来倒不像位琴师,但只普通猜测,无处寻找根据。 黄瑶颔首,随意称赞道:“唐公子名字不错,颇有文人雅士之风。” 唐方阳听罢变笑,衣袖挪开边角:“姑娘长得好看,嘴巴也挺讨喜,不错不错。” 黄瑶难耐尴尬,无意间,正瞥见对方腕部挂坠,铜钱以红线成串,相互碰撞发出声响。 她在凤栖楼内便好奇,总算逮到机会,忙问:“鲜少见人佩戴铜钱,公子这首饰可有深意?” 唐方阳亦是大方,没有过多掩藏:“啊,我少时身体不好。某日遇见算命人,他嘱咐我佩戴铜钱,方可驱邪避体。” 他说着,状似无意像黄瑶瞥去,眸间藏笑。 后者却没多心,只连声附和:“那唐公子倒是有桩奇源。” 陆明生轻咳,长睫微垂,难见眼底神色。 黄瑶扭头观察,并没有太过探究。 她看着锦旗摇晃,忽地一愣,复扬手喊:“殷师姐,咱们换条路。” 陆明生侧眸:“这是何意?” 她凑近些,压低声音说:“这条路经过乐器铺,街边尸体与告示还在。倘若被殷师姐看见,还得再做解释。” 陆明生抿唇,语气似有不喜:“你在...担心周平?” 黄瑶闻言,又想起覆盖于尸体处的白布。 那人本是好心,却偏惹上麻烦。 “没有。”她摇头,叹息了句,“我只觉得他无辜。” 话落,片刻安静。 陆明生额角紧绷,眸间愈沉,莫名很是烦躁。 偏偏黄瑶无心,又奔跑上前解释:“师姐,这条路远,既然赶时间,我知道处近路。” 他凝眸看,只觉得满腔郁闷无处发泄。 唐方阳晃悠地凑前,挑眉道:“小哥,这是为佳人犯愁?”语调上扬,多有戏谑。 陆明生瞥了他眼,神色冷如寒冰:“唐公子的话,当真多得很。” 后者立马收笑,半句不敢调侃:“莫要动怒,我只说句玩笑。” 陆明生下颚紧绷,径直提步而去。 待走后,唐方阳才松懈,摇首感慨:“难道说,上辈子真欠了他?” 自然无人回答。 黄瑶以灵火探寻方位,扬手指去:“朝南走经过小桥,没多久可出城门。” 她又发誓,表情万分认真,“师姐放心,决定没错。” 黄瑶在凤栖楼就曾如此遮掩,好似是担心她知道些什么。 殷遥月垂眸,指尖还残有莫名的粘腻感。 到底何事神秘,要这般设法隐瞒... 她转而看向对方,抿唇问:“黄瑶,与师姐说话,得句句属实。”沉眸,语气加重,“这是青明门规。” 诶... 看这人平日十分毒舌,但凡计较门规,却半分都不肯让。 黄瑶叹气,只得哄着说:“有些事,现在不便透露。” 她瞄了眼青袍弟子,“待与师姐单独说。” 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殷遥月别开视线,思索片刻,才道:“我只信你一回,事情过后,必须如实交代。” 黄瑶叹气笑,连声答应:“好,师姐且放心。” 殷遥月又看了眼她,复扬声招呼:“停下。” 青袍弟子回头:“师姐,怎么了?” 殷遥月轻咳两声:“黄瑶知道处近路,跟着她走。” 黄瑶颔首,随之附和:“嗯,可赶在天黑之前出城。” 弟子见她掌心灵火,便知晓其意,退居身后。 灵火于长街穿梭,几人很快走出城门。 抬眼望去,果真天光还泄。 许因之前倾听吐槽,算作相熟了些。 弟子连声夸赞:“黄师妹聪慧,竟善用灵火探路。如此看,以后可免去寻找麻烦。师妹给出位置,我们御剑而至即可。” 黄瑶摆手笑:“师兄过奖,这只是些小把戏。” 她说完,心道:你是没看见陆明生,那人术法才叫成奇,只是碰到的上司不好,一身本领无处施展。 可惜,可叹啊。 黄瑶如此想,未免又生怜爱。 殷遥月观察天色,表情多有缓和:“走,去平遥郊外。” 黄瑶就等这句,立马接口:“此处沿小径而行即可,无需另行绕路。”说罢,抱拳做礼,“师姐先走,我等会陆师弟。” 她说得正经,眼角却噙笑意。 殷遥月掩唇轻咳,挥手道:“去吧。” 风吹过,树影摇曳。 黄瑶打个哈欠,探头向城门瞧,看过几次,仍未见人影。 她揉揉脖颈,像只等待家人的小猫咪。 半晌,云间只剩浅薄光晕。 黄瑶双手背于身后,踮起脚,抿唇张望,忽而嚷嚷:“你可总算来了。” 她挥手扇风,佯怒道,“再等下去,我都要变成蘑菇。”挑起眼角,偷瞄对方反应。 陆明生抬手又放下,似有些无措:“抱歉师姐,有事耽误。” 他皮肤白皙,却被晒出红晕,湿发紧贴额角,喘息急促。 看样子,应是快步跑来。 黄瑶顿时心软:“玩笑而已,你莫要当真。”掏出绢帕给他,“天热,快擦擦汗。陆甫家或有地窖,等回去,我给你做冰棍吃。” 从小就颠沛流离,应当受了好些苦。 她念叨来去,又嘟囔着:“诶,小可怜...” 陆明生眸间隐见笑意,只随她误会:“嗯,谢谢师姐。” 真懂事,肯定挨过委屈。 黄瑶愈加难受,语气温柔:“没事,不许与我客气。” 陆明生颔首,满眼是她:“好。” 话落,莫名安静。 黄瑶微怔,终想起那人:“对了,唐公子呢?” “我在这里。” 唐方阳挥手,笑容慈爱:“两位继续,不必管我。” 黄瑶眉梢纠起,犹豫着问:“你...刚刚就在这里?” “对。”唐方阳答得自在,似露出向往之情,“两位才子佳人,毫不登对。果真同书中所言。” 若他能放下琴,定是双手交叠之姿。 都说学艺者,大都对情感探索格外认真。 更有甚者还会详加记录,当做灵感用于琴曲,话本之中。 想必再施以描述,就成为另番景象。 黄瑶扶额,突然庆幸没遇上写手。 还没高兴片刻,那人又匆匆道:“我有认识朋友,可为此填词作赋。” 他说得肯定,恨不得现在就书信寄去,“放心,那人文笔精湛,定能写好文章。古有平遥琴女,现在多一个...” 唐方阳轻啧,继而扬声道:“《平遥侠士》,姑娘看如何?” 黄瑶多有尴尬,抿唇思索拒绝之法。 陆明生抬眸,只言了句:“天色愈晚。” 她微怔,复飞快反应:‘对!得赶紧回去。殷师姐他们还等着。’ 唐方阳略有为难:“可灵感相关,错过不易再寻。” 她只向前走,匆忙回头安慰:“没事,反正还有机会。” 唐方阳仍在喊:“姑娘,姑娘!” 风吹过耳畔,带来呼啸声。 黄瑶拽着陆明生衣袖,侧目嘟囔:“快些走,我可不想做话本女主。” 发丝飘荡,似乎可以扫过脖颈。 陆明生由她拉着,唇角上扬,眸间难掩欢愉。 周围景象后退,仿佛与万事隔绝。 他与她奔跑于林间,不去想任何,身边即是天涯。 飞鸟于枝头停歇,发出啼鸣。暮霭光晕轻洒,为草坪铺垫细纱。 黑夜追逐不善,抬眸,却见灯火通明。 平遥郊外,早与清晨场景完全不同。 原本空荡的小径落有商户,两旁售卖胭脂水粉之类的小玩意。 孩童手误糖葫芦奔跑,身后还传来家长呼声:“慢些,别摔着了。” 水车依旧滚动,旁边多浣女。 田野间,隐约传来扎稻人的声响。 与清晨相比,多些烟火气,此时才更像人间。 黄瑶怔怔看去,竟觉得眼眶酸涩。 她勾唇笑,缓慢提步而入。 还没走两步,却看见一老妇人。 对方眉眼攒笑,面容慈祥:“姑娘,回来了啊。” 黄瑶微怔,不由得问:“你是...” 妇人笑,莞尔道:“姑娘健忘,之前不同我问过路?” 她凝眸观察,愣愣回答:“抱歉,是我忘记。” 妇人摆手说没事,又朝玩具铺指去:“我孙子还在那里,得先走一步。” 她双眸有神,浑身上下毫无死气。 讲话口吻温和,并不同前几日那般冰冷僵硬。 倒像突然间换了个人。 黄瑶抿唇,又试探了句:“阿婆家在哪处,改日我去摆放。” 老者愣了下,继而道:“就在城西住,远着呢。” 她说完便摇手离开,没有再做耽误。 黄瑶目送她远去,果真在商铺前看见孩童。 小孩张手,冲她要抱抱:“奶奶!” 老妇人顿时笑开颜,眉宇间神采幸福,没有丝毫装扮成分。 黄瑶磨搓下巴,习惯性呼喊:“陆明生?” 话落,半晌没回应。 她蹙眉,匆忙转身张望,心却越跳越快。 人来人往,谈笑、叫卖、呼喊,像麻线不断缠绕。 黄瑶仰起头,不断在人群中穿梭。 被挤退,向前,再被击退,反复几次,后背隐觉湿意。 她仍坚持,灵火从掌心窜出。 陆明生到底去哪里? 他是否就此离去,再不回头。 黄瑶愈想愈慌,四处张望,难以安心。 周围人各有来处,唯独她好似身在孤岛。 忽然,听见旁处呼喊。 她蓦然回头,便在商铺前看见一人:身着青袍,肩宽腰细。 所有浮尘渐歇,唯独只剩下他。 黄瑶抓住他手腕,忽地展露笑颜:“陆明生,我找到你了。” 第63章 63 “陆明生,我找到你了。” 黄瑶喘息着,眸光赛过星辰。 她指尖细微颤抖,却不肯挪开视线:“你到底去哪里,怎么不告诉我声?” 青袍勾勒,依稀可见曼妙腰身。 灯火下,她眉眼温润如画。 陆明生垂眸,语气温柔:“我寻见此处有卖冰棒。” 他侧身站,正露出背后店铺。 黄瑶转而看去,才觉得周围重回吵闹。 老板笑弯眉眼,乐呵呵道:“小姑娘莫要心急,我帮你看着郎君。” 她微怔,忽匆忙解释:“不不,我们不...” “多谢。”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陆明生掏出银钱,放于桌案,状似无意道,“她粘人,若见不到我,便难安心。” 老板闻言,一副‘就知道’的模样。 黄瑶耳尖暗红,争抢着否认:“瞎说什么呢你...!” 她声音很低,听着莫名有些撒娇意味。 老板递过冰棍:“年轻人,我都懂。” 他说完,不忘指点了番,“姑娘,这公子待你不错,可得好好珍惜。” 什么跟什么... 黄瑶急了眼,仍想解释:“我们还不是...” 话未说完,手腕就被攥住。 陆明生拽着她走,似哄着说:“冰棍易化,得快些吃。” “诶,喂!” 黄瑶挣脱不得,只得扭头嚷嚷:“你真误会了!” 老板却莞尔挥手,笑容充满祝福。 ...... 月色如洗,今夜十分热闹。 若无水车晃动,多会误认此处才是平遥城。 灯火中,有孩童拿风车跑过。 他乐得双颊通红,仍在哈哈大笑,眉宇间是天真无邪。 黄瑶目送孩童远去,复垂眸细思。 若那些灾难没有发生,陆明生应该也会如此罢。 她正想着,便传来对方话音:“怎么了?” 黄瑶转过身,望向他掌心冰棒。 那物件以术法冻着,并没有融化太快。削瘦指节分明,隐约泛起寒意。 她凝神,却垂眸不语。 陆明生微怔,复侧目问:“怎么了?” 黄瑶忽然转身,神色神秘:“过来,我也有礼物送你。” 她眨眨眼,复向前奔去,不知卖了什么秘密。 陆明生跟随其后,扬手道:“师姐,冰棒。” 黄瑶没回头,脚步飞快:“不急,等等再说。” 越往深处,孩童笑声更甚。 灯光下,铺前摆放尽是玩具。 弹珠、木刀、风车,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此处围的都是小娃娃,少有成年人驻足。 黄瑶腰杆挺直,展手道:“选吧,喜欢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 陆明生望向铺间,哭笑不得:“师姐,这是...” 她昂首,难掩得意:“弥补童年。你赶紧选,不许拒绝。” 陆明生掩唇轻咳:“好。” 话落,引得孩童注目。 黄瑶抱手等候,任由他在铺前挑拣。 这些玩具或起不了作用,但能让他留下开心记忆也好。 或许某日闲暇时,还能以此作为谈资。 黄瑶如此想,不觉垂眸低笑。 正当此刻,却觉得袍角有些拉力。 她低头,看见小姑娘。 小女孩眸色闪亮,纠起衣角问:“姐姐,哥哥还要买玩具吗?” 黄瑶弯腰,轻抚她发顶:“对呀。你是小孩子,哥哥是大孩子。” 女孩懵懂点头:“那姐姐很喜欢哥哥吧。” 黄瑶一怔。 女孩说:“妈妈因为喜欢我,才给我买玩具。姐姐应该也是这样的。” 她眼睛水灵灵的,好一副天真模样。 或许方才话语,只是无心之言。 灯火中,陆明生侧影削瘦。 他身穿青袍,裹束布带更显腰细肩宽,一只手拿着冰棒,另一只手在货架翻看。 陆明生虽不习惯,却依旧神色自诺,仿佛不在购买玩具,而是挑选某样名贵之物。 他身肩膀沾染微光,长睫微垂,鼻梁高挺,启唇,似询问价格相关。 他本该如此美好,不应陷入沉沦。 黄瑶抿唇,忽而笑道:“嗯,你妈妈没说错。” 女童顿然欢喜,拍手说:“哥哥知不知道?” 恰有呼声传来,陆明生已然选好无限。 他笑,脸畔隐见酒窝,扬声道:“师姐。” 那双暗红瞳仁中,再也不见阴霾。 黄瑶摇头,抬步向他走去:“不知道。” 她复回眸笑,眨眼道:“因为...这是个秘密。” 女童不懂意思,只愣愣跟着笑:“秘密,秘密!” 再走远些,抬眸可见桃花树。 黄瑶手拿冰棒,忍不住道:“让你挑喜欢的,偏选枚发簪。” 她说完,又嘟囔吐槽,“这好好间玩具铺,怎么还卖起首饰...” 陆明生无言,随便她说,眉眼还带着笑。 啧,真傻。 黄瑶瞧了眼冰棒,感慨了句:“平遥气候干燥,储藏冰块实属苦难。” 之前于城内都没见着,不曾想却在郊外寻到,当真稀奇。 陆明生敛眸,摆正神色:“你喜欢,就好。”声音含糊,听不清晰。 黄瑶自没注意,眺目观望街景:“郊外能有如此热闹,的确少见。” 来往百姓不乏有些生面孔,像从各处汇集于此。 且行为举止正常,没有任何傀儡痕迹。 但这么多人,又得组织,又得实施,这效率高得令人称奇。 黄瑶边吃边琢磨,冰棍很快见底。 唇间凉意未散,仍带寒冷气息。 她摇首感慨:“真舒服。” 陆明生指背抵于唇间,轻咳了句:“到了。” 脚下,见树影婆娑。 黄瑶轻嗯示意,抬眸张望正看见殷遥月。 那人候在门栏,抱手道:“舍得回来?” 她扯唇笑:“师姐哪里话,只不过耽误了些。” 两人脸色堪比三月桃花,眼中欢喜藏也藏不住。 殷遥月心中有数,只朝内努下巴:“进来,坐下说话。” 话落,却无回应。 她隐有不耐,抬眸却蹙眉,疑惑道:“怎么了?” 桃树下,似站有一人。 他青袍在身,衣领拉高,神色间难掩戾气。 黄瑶怔怔看去,磕绊道:“这,这人是?” 殷遥月顺其视线,回头说:“啊,这是周平。你们之前应当见过、” 见是见过,可他为何会在此处。 黄瑶百思不得其解,逐渐皱起眉头。 殷遥月看看两者,继而喊:“周平,过来。” 话落,青袍弟子起身。 他走至面前,颔首:“殷师姐。”话落,瞄向黄瑶,却没言语。 殷遥月指向旁边,言简意赅:“黄瑶,你师妹,认不认识?” 周平答:“认识。” 他神情淡漠,毫无感情。 黄瑶难耐怀疑,匆忙问道:“你怎会在此处,可去过凤栖楼?” 她问得急促,一声赛过一声。 殷遥月不觉蹙眉,眸间多有探究。 街边灯火通明,各处热闹非凡,更显此地安静。 周平连敛眉,似不想多言:“没有。我在更换衣衫时,师兄们先行离开。” 如此说,在楼前所遇那人,是已被替换的傀儡。 可既然这样,同行弟子为何毫无怀疑。 自家师弟没跟上,多少也应该关切一番。 黄瑶疑惑未散,正想再做询问。 周平却抢先告辞:“今日路途劳顿,我想早些歇息。” 话说至此,再没有挽留余地。 殷遥月无言,只得挥手说:“行,你回去罢。” 周平做礼,提步离去。 院外烛光洒入,偶有落在他脖颈。 但衣襟遮掩,难以看清踪迹。 黄瑶仍不放心,便欲抬步追去。 殷遥月连忙伸手拦住她:“你跑什么,站住。” 她只得作罢:“殷师姐...”声音软糯,似含委屈。 殷遥月瞥向她,抱手道:“快说罢,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 话落,却是旁人回应:“哎呦喂,可叫我好找。” 黄瑶转头,正看见唐方阳。 这人怀中抱琴,以手绢拭汗,一个劲地感慨:总算,总算到了。” 他走得太急,喘息不止。 糟糕... 与陆明生玩得尽兴,倒将这人给忘记。 黄瑶敛眉,试探喊了句:“唐公子...” 她说完,又磨搓鼻尖,投以抱歉笑意,“不好意思啊。” 陆明生见状,指背轻蹭唇角。 唐方阳闻声转眸,恰是见恩人模样:“黄瑶姑娘,我可算见着你。” 他快步上前,恨不得投以拥抱,“你不知道,七拐八拐的,我可绕了好些路。” 奇怪... 黄瑶蹙眉:“唐公子,你怎会知我姓名。” 他闻言摆手,随意回答:“耳朵尖,随意听的。”顿住,复反问,“怎么,难道...听错了?”神色谨慎,身体微微绷紧,似有些紧张。 或因方才遇见周平,心中怀疑未散。 黄瑶连忙否认,解释道:“没有,是我多虑。” 她扬唇笑,眸间却无欢喜。 这场闹剧至此,应当有个了解。 陆明生凝眸,沉声说:“天色愈晚,还是早些休息。” 他不像在提醒,竟有分命令意思。 黄瑶闻言,投以感谢目光。 殷遥月本想询问凤栖楼之事,现却被搅和得全无心情。 她以手扶额,难掩不耐:“行了,就此散去罢。” 唐方阳依旧眺目张望,顾自念叨着:“果真如话本所言,此处就是桃花院落,” 话本... 黄瑶抿唇,猜想定是《平遥琴女》。 唐方阳张望了番,却蹙眉嘟囔:“奇怪...怎么不见陆甫?” 第64章 64 不得不说,唐方阳提了个好问题。 黄瑶朝院内眺望,同样没寻见陆甫身影。 现在天色已晚,他能到哪里去? 黄瑶转眸看向院内桃花,灯火映照下,花瓣泛出浅薄绯红。 于夜色中,像被烈火焚烧。 幻境与现实交叠,终究重合为相同模样。 这桃花院落,便是凤栖楼中幻境发生之场所。 水车、田野、小径,全然一致。 那陆甫呢? 可与平遥琴女有关。 她抿唇想,不由得问:“殷师姐来时是否见过院中主人?” 殷遥月沉思,从怀中掏出信件:“只在亭中发现信件,应是留给你们。” 信封提有几字,正是陆甫笔迹。 黄瑶微怔,匆忙接过查看。 信上大致内容,说陆甫去接夫人归来,大抵明日才能回平遥。空房可随意安排,不必问他意思。 纸页被抽出,这信封还有些重量。 黄瑶提起抖了抖,从中掉出串钥匙,沉沉一大把,多半可开房门之锁。 她与陆甫才相识不久,那人分明已忘记同避风险之事,还能将家宅钥匙交给她保管。 这位陆公子,倒是心宽。 黄瑶叹气,道:“陆甫明日回来,唐公子可要在院落歇息?” 她只是客套,并不求对方答应。 唐方阳却满脸欢喜:“住住住!这等好去处,哪有不住的道理。何况这座院落,本就不一般。”说得兴奋,仿佛就要讲故事。 殷遥月尚在于此,平遥琴女与魔教关联,倘若被她听出端倪,定然会给陆甫增添麻烦。 黄瑶匆忙打断:“劳累整日,其余事情得空再聊。” 她与殷遥月告知了声,起手为唐方阳指路:“唐公子,请随我来。” 后者仍兴奋不已,连说几个‘好’。 黄瑶离开,陆明生提步跟随。 他全程没有插话,长睫遮掩眸色,神情辨不清。 殷遥月看两人离去,便也想起身回屋。 可刚抬步,忽觉得太阳穴一阵抽疼。 她匆忙扶额,脸色煞白如纸,仅靠手臂支撑,歪斜着靠在门栏。 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于凤栖楼醒来后,便时常头疼欲裂。 脑中混乱,记忆也不清晰。虚汗沾染衣襟,手指用力到蜷缩。 殷遥月仍咬牙支撑,眉宇间尽是苦楚。 忽传来争吵声,嗓音愈高,谁也不让谁。 她一怔,恍然出神。 好像曾有人亦然如此,脾气暴躁如雷,只因小事也会发火。 到底是谁呢... 殷遥月双眉紧蹙,下唇被咬出血色。 她使劲回忆,却没有半点头绪,额角刺痛更甚,如针扎一般。 她喘息着,任由冷汗顺脖颈低落。 似乎过去很久,偶然吹来凉风。 争吵已停止,院落内外很是安静。 殷遥月才抬起头,眸色恍然,充满困惑。 她仿佛连方才之事也忘记,侧身,缓慢地观察四周。 院外灯火渐歇,仅剩树影晃动。 她驻足半晌,才摇晃着离去。 “唐公子,就是这里。” 黄瑶将门打开,又进屋内点灯,“这房与我们相邻,公子有事呼唤便好。” 她特意挑选这间,有希望青袍弟子监督之意。 唐方阳以衣袖擦木桌,从边到角,擦拭得干净、 他又检查了番,才将古琴摆于案上。 黄瑶笑:“唐公子对此这般珍视,想必是真心爱琴。” 唐方阳:“哪有,只是这物件稀奇,得好生对待。”打了哈欠,已有困乏。 黄瑶见此,也不便多说,只叮嘱他好生休息。 后者答应爽快,并无挽留之意。 这一来一去,分别相当迅速。 ‘咔哒’,门被合上,屋内灯熄。 黄瑶伸了个懒腰,懒懒道:“行啦,我也得去休息。” 陆明生颔首,莞尔回应:“嗯,师姐好梦。” 她却蹙眉,竖起手指摇啊摇:“不对,你师姐师姐地叫,都将我给喊老了。” 陆明生微怔:“那...你想如何称呼。” 他严肃时会直呼姓名,但总显得太过生疏。 黄瑶瞥眸想了想,略显烦躁地摇手:“诶呀,你自己去想。” 她提起眼角观察对方反应,耳尖隐有发烫,“明早,不,以后都不许再叫我师姐。”转身,走得潇洒,“我去睡觉啦,晚安!” 她唇角抿笑,眉眼难藏欢喜。 待走到老远,仍听见歌声。 陆明生转眸细思,只将称呼问题考虑得透彻。 小黄? 小瑶? 他磨搓下巴,轻啧否认:“不好。” 或者是... 他将那两字默念几遍,忽而掩唇笑,满意地点点头。 院内安静,听不见虫鸣。 陆明生起手点灯,坐在案旁,阅读话本。 这册《琴剑和鸣》已翻看多次,书页边角留有磨痕。 他轻抚过书页,白皙指尖停留于页眉,却久久未能翻下。 再往后,就是结局。 陆明生凝眸看去,神色隐晦不明。 他犹豫着,正要钩动手指。 恰时,有人推门而入。 烛火晕染,他身穿素雅衣袍,长发挽起,腕戴铜钱挂坠。 真是早前入睡的唐方阳。 陆明生合上书,又将边角推平。 他并未抬头,甚至没有丝毫意外:“来了?” 唐方阳靠在门边,摊手道:“怎么样,我演技如何?” 陆明生将书册放于案角,只道了句:“周平之事,办得不错。” 唐方阳耸肩:“这小子性格我挺喜欢,若他不是青明弟子,还可带在身边□□一番。”话落,又摊摊手,“啧,当真可惜。” 意思隐晦,不知是在为谁叹息。 陆明生观于烛火,以术法拨弄形状:“蒋越屏呢,可派人跟着。” “当然。” 唐方阳于案前坐下,双手交叠,身体前倾,“不过那蒋姓小子当真厉害,凤栖楼如此困局,还晓得遮掩剑阵。” 本以为仅有三人结阵,定能找出破绽。 他却更换招式,唯恐被人瞧出玄机。不得不说,算有些玲珑心思。 “我借殷遥月之手断他后路,这招妙不妙?”唐方阳竖起拇指,夸得炫耀,“区区青明剑阵,小某不在话下。” 半晌,却无回应。 陆明生抿唇,眸色隐晦,难以揣测悲喜。 此人脾气阴恻,还是谨慎些好。 唐方阳只得板神色,严肃道,“蒋越屏已经离开平遥,看方向应是回青明山。” 陆明生轻嗯了声,似有些心不在焉。 看样子应当没有生气... 唐方阳疑惑,扭头观察房间。 临墙传来动静,像某人脱鞋上床。 片刻,她又想起什么,砰砰砰走过去,吹熄了烛火。 隐约中,听见一句:“算了,还是点着灯睡。” 继而,再传来脚步声。 忙里忙外多为纠结,倒像是黄瑶性格。 他甚至能想像出对方模样,细软发丝垂于耳侧,朱唇轻启,嘟囔着念。 认真沉思,却像只说梦话的小猫咪。 陆明生垂眸,指背轻蹭过唇角。 他忍得颇为困难,眸间难耐笑意。 烛光下,竟显得有几分... 温柔?! 唐方阳被自己想法惊住,瞪大双眸没缓过神。 这个词可以出现在任何人身上,却绝对不可能形容他。 他是谁? 自然是陆明生。 这位圣教史上最年轻的教主,未满二八年纪,就凭借其狠戾手段,高超术法震撼全教。 曾有大胆者提出反叛,被他亲手剥骨制成傀儡,哀嚎之声,彻夜未绝。 至此,再无人另怀心思。 江湖早有传言,说圣教行为诡异,喜在各名门正派安插眼线,继而找出破绽,一举歼灭。 可却不知,这些行为只是教主练手的把戏,借此提升技法,以保证最后之举成功。 他最擅掩藏身份,亦最能把控人心。 陆明生从尸山血海中走来,一路未曾有任何差池。 他的心,本应该冰冷如硬铁。 可如此之人,竟会出现‘温柔’表情... 唐方阳震惊不已,半晌却勾唇莞尔。 他斜靠在椅背,把玩桌上瓷杯:“教主,那位小姑娘...”边说,边往墙后瞄。 陆明生抬眸,顺势收敛情绪:“想说什么?” 他摆手,生怕沾染祸端:“稍作提醒而已,担心你陷入太深。” 话落,却听见低笑。 唐方阳一怔:“怎么了?” 陆明生靠在椅背,神色多有感慨:“她猜到了。” “什么?!” 唐方阳唇角僵住,不由得提高音量,“那你还安心与她同处?” 不应当杀之,或者制成傀儡? 他脑袋成浆糊,着实不能理解。 陆明生勾唇,说得自然:“有何不可?” 他似难藏得意,眸间拥着欢喜。 烛光摇曳,将身影投在白墙。 光晕落在肩膀,陆明生长睫轻颤,唇角隐现笑意。 他没有在雪山之巅时冷漠,整个人充斥着活气。 仿佛不再为圣教之主,只是江湖中的某位寻常过客。 唐方阳呆愣片刻,伸手掐了把大腿:嘶,生疼... 这也没做梦,难道被控制了? 他蹙眉,大着胆子去探对方鼻息。 身体刚前倾,耳边却是一震:“你做什么?” 幻境已散,陆明生正冷眸看去。 他眯眼,眉宇间藏起杀气。 唐方阳动作僵住,讪笑着坐回远处:“我那个,那个...” 实在难以启齿,总不能直言是怀疑他被傀儡替身。 磕绊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唐方阳垂首,乖乖道歉,“教主,我错了。” 他说完,又咂嘴问:“可我实在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65章 65 怎么,想的? 陆明生收回指尖,烛火光线渐暗。 他转眸看向案角话本,半晌,却是勾唇道:“天色不早,回去休息罢。”声音很低,像藏有叹息。 唐方阳蹙眉,上前半步:“可这...” 陆明生眸色稍沉:“此事我自有定论。”显然已不愿多谈。 唐方阳看向他侧颜,沉默半晌才道:“好。” ‘吱’的声,门被推开。 唐方阳抱手靠着,仰头望月亮。 今夜月色清冷,穿过叠叠云层洒向地面。 可光芒浅薄,哪里能赛过灯火,片刻,便归于沉浮。 当真疯魔。 唐方阳摇首叹息,堂堂圣教教主将平遥城内外相互对调,以傀儡之术驱百姓来此,弄得场夜市之景。 大张旗鼓地整出如此风雨,竟然只为小姑娘欢喜。 倘若说出去,能有几人能信? 圣教之人不该动心,更何况还有前车之鉴摆放于此。 这个道理陆明生最该明白,又怎么会... 唐方阳瞥向窗边,忍不住轻啧两声: 也罢,且随他。 没过多久,纸窗处人影消失。 脚步声由近及远,对方已然离开。 陆明生垂眸,拂袖间翻动话本。 待风渐歇,书页停留于最后一张,故事结局却只为空白。 他以术法幻处纸笔,抬手,轻书几字。 这么些年过去,陆明生却不该如何完结话本。 流离江湖? 杀尽青明弟子? 他所写的每个结局,都不能满意。 索性唐方明提点一二,或让这故事能有新的走向。 陆明生落笔,墨迹在纸间散开。 他勾唇,动作似含温柔。 “可我实在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或许...只因真心喜欢。” 清晨,烛火燃尽。 黄瑶对铜镜盘了个小发髻,将昨日买得发簪戴上。 她左右看看,好不容易选了个最佳位置,便勾唇露出微笑。 这发簪看模样精细,不像寻常物件。 她叫陆明生挑件玩具,结果却还是为她考虑。 黄瑶叹气,心疼胜过甜蜜。 这么懂事的少年,更应该好好爱护啊... 却童年凄苦,诸多不幸。 她一时母爱之情泛滥,只将对方看作成小白兔,恨不能尽力疼爱对方。 待收拾好,她才起身出门。 谁是刚抬头,就望见抱手等候的殷遥月。 那位只瞥了眼,淡漠道:“早啊。” 黄瑶扯出笑:“师姐,什么事?” 她蹙眉,略带迟疑地问:“昨日...我是不是有事找你?”说罢,抬眸,“或者要问些事情?” 殷遥月神色迷茫,似乎是已忘记。 黄瑶一怔,稍作试探:“师姐为何如此说?” 她磨搓下巴,声音慢且长:“我昨日应当此处等你,但见面后的事,却记不清晰。我彻夜未眠,总觉得不安心。” 她眉宇间难藏苦恼,看样子是真的忘掉。 不过忘记也好,省得再整日回想,徒增加些苦恼。 黄瑶莞尔,言语真切:“师姐只说天色愈晚,叮嘱我早些休息。” 殷遥月蹙眉:“当真?” 她转眸,磨搓下巴补充了句:“再者问过周平,便再无其他。” 殷遥月仍是苦恼:“可我为何觉得少些事情...” 黄瑶莞尔摆手:“没有,师姐多虑。” 她极快否认,不像在说谎。 远处传来声响,似青袍弟子呼唤。 殷遥月探不出究竟,只得转身离开。 她刚向前,却停住步伐,侧目道:“黄瑶,做得很好。”简单一句,似道尽所有。 话落,健步如飞离开。 黄瑶微怔,许久没回过神。 待对方拐入长廊,再也看不清身影时。 她才指向自己,断续笑了几声,喃喃道:“没想到殷遥月,竟会表扬我。” 至从来到青明山,黄瑶没少挨对方批评。 殷遥月虽然嘴毒了些,幸好没什么坏心思,只是提点之言皆不太好听。 她同样慕强,却异于蒋越屏,一切只以门派脸面为主。 起初,她觉得黄瑶懒惰且无心修炼,明里暗里诸多嘲讽。 可现在,竟会得到殷遥月表扬。 简直撑得上是世间奇迹! 黄瑶抿唇又扬唇,眸色灿如星辰,全然难掩喜悦。 她见左右无人,才放开心思,又蹦又跳,笑得合不拢嘴。 半晌,却站得更直,轻咳两声,装出副镇定。 陆明生抬眸时,恰见到如此场景。 她脸颊绯红,双眼亮闪闪的,发丝垂落,隐带汗意。 她本顾自乐得开怀,像只猫咪在捕捉尾巴。 片刻,却收起笑,站姿好似将军。 陆明生眼眸,装作无意道:“瑶瑶,早。” 他语气十分自然,仿佛在内心唤过千百遍。 黄瑶笑容大方,踮起脚,冲他招手:“早啊,陆明生。” 风清云淡,今日应是好天。 黄瑶侧眸于陆明生,片刻又收回视线。反复几次,未嫌厌烦。 后者掩唇笑,装作复无邪模样:“瑶瑶,老看我做什么?” 黄瑶轻咳两声,学起殷遥月的姿态:“陆明生,你的称呼,我很满意。”说着,特意侧头。 她抬头挺胸,目光坚毅,颇有些前辈气势。 陆明生顺其鬓角向上,看见佩戴于青丝间的发簪,红宝石闪烁如星。 他笑,眉眼温柔:“好看。” 晨光浅薄,更显他皮肤白皙。 暗红眸光微闪,赛过宝石璀璨。 黄瑶抿唇笑,挑眉道:“刚刚...殷师姐表扬我了。” 她尾巴高高翘起,似想获得表扬。 陆明生会意,勾唇,正想启唇夸赞。 话未出口,却见她沉思问:“可你还没说过。为何会选中我?” 黄瑶看过不少谍战剧,对卧底掩藏身份相当了解。 她既猜出对方身份,不免怀疑当时初遇,是否也是刻意为之。 但那天有众多弟子迎接,她思来想去也不明白,为何会是自己。 黄瑶有些紧张,不免在衣角蹭去汗水。 她却抬头笑,佯装未曾在意;“难道因为我好看,尤其...显著?”虽为玩笑语气,又像在认真问。 陆明生眯眸看向天色,那日太阳高升,远没有如今凉爽。 他博得筛选头筹,打破青明山历来记录,当日迎接的弟子,自然很多。 夏蝉鸣叫,身边汗味难闻。 弟子多有巴结,恨不得现在就与他拉帮结派,言语内外,尽数奉承。 陆明生甚敢无趣,无意抬眸,一眼就队伍中看见黄瑶。 少女实在太过瞩目,其余弟子都赶着前来。 唯有她,一个劲地往后躲,像生怕被人发现。 陆明生眯眸,在灰暗中望见色彩。 他施展术法戏弄,然后匆忙上前帮助:“师姐,你还好吗?” 话落,却瞧出少女窘迫。 她回避得极快,连感谢都带有避让。 难得在青明山中,还能有这般真诚的女子。 如此坦率性格,当真十分有趣。 本以为能利用作罢,借其单纯来掩盖目的。 却不料偏偏,是他陷得更深。 风吹来,引得树影晃动。 黄瑶未等陆明生回答,不由得以指尖缠绕乱发:“嗯...要不想说,就算了。” 反正事情都过去,她已明白心意,只是稍有些疑惑。 话落,却传来低笑。 黄瑶微怔,下意识转眸看去。 陆明生脸畔泛起酒窝,眉眼间尽是温柔:“嗯,因为好看。” 很好看。 他说得坦然,眸中映出她面容。 这天气真奇怪,怎么突然就变热了? 黄瑶瞄了眼陆明生,忍不住掩唇轻咳:“有些,有些闷。” 后者仍在笑,像藏起蜜糖。 黄瑶再次望去,竟舍不得挪开视线。 她心跳如雷,只觉得气血直涌而上,喉头滑动,轻声道:“你站着。” 陆明生微怔:“嗯?” 下一刻,草木香扑鼻,颊畔感受到温暖。 他瞳孔骤缩,指尖猛然颤抖,心脏险些跳出咽喉。 树影婆娑,亲吻落在脸畔,温柔得像蝴蝶停留。 陆明生微微侧目,看见少女睫毛细长,如小刷般拂过脸颊。 他脑袋嗡鸣,思绪顿然凝固,满怀都是清香。 黄瑶喜欢这种皂角,自觉得味道让人安心。 清淡青草香,轻嗅着如站在草坪之中。 触感只有一瞬,却似永远留于此刻。 她睁开眼,目光难掩眷恋。 陆明生皮肤白皙,细细看去,隐约能瞧见些红晕,浅薄得像水蜜桃般。 他向来平静的神色有一瞬恍然,应还现在方才梦中。 足跟落地,黄瑶撤开身体。 她掩唇轻咳,边提起眼角偷瞄对方反应:“这个...”抿唇,才道,“是奖励。” 陆明生垂眸看她,神情间隐有不解。 她却笑,双手交叠于后背,前后晃动步子,“可不许告诉旁人。” 黄瑶侧脸浸在光晕中,耳垂镀了层金。 她嘴角轻抿,唇间似藏有玉珠,发髻点缀银簪,碎发落于脖颈。 像依山水中来,又仿佛独立于锦绣。 陆明生低笑,伸手将她拉入怀中。 黄瑶还未及反应,温热已抵上唇间,怔怔看向对方,任由自己陷于眸色之中。 呼吸交融,浓烈得近乎吞噬。 她战栗不已,毫无反抗的余地,惊讶地,沉溺地,缓缓沦落于亲吻。 阖眸、无意识回应,却再次迎来下坠。 这一刻,好似所有欢喜都有了归宿。 半晌,陆明生才松开怀抱。 他眸色暗沉,指尖蹭过少女唇角,喑哑道:“这个,才叫奖励。” ------ 作者有话要说: 发烧了两天,头好昏,宝贝们要保重身体啊。 第66章 66 田野边传来吆喝,水车发出潺潺声响。 唐方阳打了个哈欠,懒懒道:“诸位小哥,咱们不能进屋等嘛?” 这大清早就被喊起来,别的事没有,就在这儿等陆甫。 青明弟子挺掘强,就干巴巴站着,说什么都不让离开。 话落,身旁人不答,面色更为严肃。 他扶额叹气,忍不住自认倒霉。 孩童手拿风车跑过门前,叽叽喳喳笑个不停。 唐方阳兴致缺缺,只得随意敲敲门栏。 没过多久,殷遥月急步前来。 她许是睡得不好,眼下乌青一片,蹙眉张望地问:“何故要守在此处?” 弟子做礼回答:“陆甫信上说今日归来,我们等候,未免错过时机。” 唐方阳又打个哈欠,心思早已跑到天边去。 他斜靠在门栏处,削瘦指尖把玩铜钱,垂眸,长睫掩盖神色。 弟子答得谦卑,言行间并无异常。 殷遥月蹙眉,却迟疑着问:“陆甫是...?” 弟子微怔,继而抱手答:“此处院落主人,我们曾在他身上,发现师姐剑穗。” 剑穗... 殷遥月转眸看去,腰间佩剑果真空落。 奇怪,究竟是何时丢下的... 她凝神回忆,却想不出半分由头。 这剑穗是她亲手所做,自上山学武便一直佩戴身旁,从未取下。 她行事小心谨慎,根本不可能忘记保管剑穗。 贴身之物无故丢弃,却落于从未相识之人手中,无论用何种方式都难以说通。 除非... 是她记忆产生偏差。 殷遥月再去回忆,依旧未解。 她略显苦恼地抬眸,却无意瞥向唐方阳,见那人垂首把玩腕部铜钱,神情隐见不喜。 她微怔,复脱口而出道:“莫要再等,你们回去歇息。” 弟子相觑一眼,继而询问:“若耽误时机,叫陆甫逃跑怎么办。” 殷遥月匆忙摆手,神情不耐:“你都说这是他家,他还能跑哪里去?我说不必等,便不必等。” 她双眉紧蹙,每言字句都带着烦躁。 弟子不敢不从,只得抱手答是。 他们做礼后,复转身离开,相觑间,多有对殷遥月不解。 殷师姐自从凤栖楼过来,行为举止常叫人领会无能。 若今日之事放于往常,她定会要求严格等待,又怎会如此急切地驱赶? 弟子琢磨不出究竟,稍显磨蹭地离开。 唯独周平听话,并无半点猜测意思。 清风吹过,引得树影婆娑。 见人影散去,唐方阳才伸个懒腰,慢悠悠地站直身体。 他欲离开,却听见身后人喊:“等一下。” 女子声音急切,呼唤亦然快速。 唐方阳轻啧了声,回眸道:“殷姑娘,怎么了。” 殷遥月抿唇,掌心浸满汗水。她心尖战栗,似连带着恐惧:“我们...是不是见过?” 唐方阳指弯点上鼻尖,声音缓而长:“据我所知,我应与姑娘昨日结识。” 她摇手,飞快否认:“我不是说凤栖楼,而是...” 话未说完,对方倾身前来。 殷遥月眸子微怔,不觉吞咽吐沫,将话音藏于腹中。 她似有恐惧,身体无意识地颤抖,下颚却紧绷,半分也不让。 既然怀疑他身份,却依旧大胆发问... 呵,这青明弟子虽不聪明,倒还有些鼓气。 唐方阳眯眼笑,眸底诸多调侃。 他再凑近些,以指尖缠绕女子发丝,鼻息带着凉:“姑娘记错了。我们此前...素未蒙面。” 最后几次含在气息中,莫名带种特殊意味。 殷遥月呼吸滞住,下意识想斥责他唐突, 可嘴唇轻颤,却什么话都说不出。 她不由得攥紧衣袖,腰身紧绷如弓。 唐方阳勾唇,笑声从喉间挤出,带着低沉回响:“殷姑娘,那小某就先行告辞。” 他说罢径直拂袖离去,挥手感慨了句,“风情云淡,正适合补眠啊。” 念诗声随脚步远去,他已然只步拐进内院。 殷遥月‘呼’地松懈下来,手抓住前襟,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半晌没有回神,只静静站着,眸间恐惧难散。 小风吹得人陶醉,好不安然。 黄瑶耳尖泛红,却轻咳两声掩过羞涩:“你,这是做什么?” 她虽装得副淡定模样,话语仍难藏窃喜,眸间噙起春水,青丝浅挂耳垂,漂亮得像从画下走来。 陆明生眼里只有她,唇畔似保留余温。 他像偷吃蜜糖的孩童,怀念又渴望再品些甜,不觉轻抿唇角。 两人对立无言,却像早已道尽千言万语。 半晌,陆明生从怀中话本:“这个,送给你。” 黄瑶凑前看,微怔道:“琴剑和鸣...不是讲平遥琴女的话本吗?” 他前赠玉佩后送发簪的,怎么今日还给上书册了。 她不解,亦没有伸手去拿。 陆明生轻声莞尔,只讲话本放入她手中:“倘若有天我离去...到时候你再读。” 他说得很低,更像在顾自喃语。 黄瑶微怔,愣愣道:“你...要离开?” 他摇头,轻抚少女脸侧,眷恋道:“或许而已,你莫要着急。” 既然心意相通,某些打算还需早说明白的好。 他不愿隐瞒,也不再想隐瞒。 彼时的温柔飞速消散,此刻如身在冰窖。 黄瑶攥紧衣袖,抢先回答:“为何?是魔教要求,还是...”顿住,继而说得更快,“我们现在就走,去哪里都好。” 魔教即使再诡谲,也不可能对无辜教徒下手。 唯一的可能,就只有青明山。 对魔教徒而言,青明山手段狠戾非常。 黄瑶依稀记得李末泣血哀嚎,撕心裂肺,根本不像人能发出的声响。 她胆寒,想象陆明生被绑在铜柱,白皙皮肉划开,露出鲜红血肉。 再而咬牙尖叫,惊起枝头歇鸟。 不,不行。 黄瑶疯狂摇头,猛然上前捉住他手:“我与你一起走,再不分开。” 方才亲吻即使短暂,她亦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真意切。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困难。能将彼此分开? 黄瑶紧盯着陆明生,竟突然明白平遥琴女的想法。 想必那时,女子亦与她想法相同。 她指尖颤抖,却依旧用力,非得从对方口中讨出回答。 恰时,信鸽飞过。 白羽煽动不止,似匆忙投递消息。 陆明生轻笑,手腕翻转,反握住她的手。 五指顺势交握,掌心与掌心贴近。分享彼此体温,在相同时刻共赴沉沦。 他低哄着,声音宛若梦呓:“别怕,我定会回来寻你。” 只简单‘寻’,而不是并肩左右。 黄瑶蹙眉,嘴唇轻颤,正欲再次争取。 话还未出口,恰听见脚步声来。 唐方阳取下信件,只手送走信鸽,抬眸调侃道:“呦,这是将人小姑娘给吓哭了?” 他语气自在,状似没瞧见黄瑶唇间绯红,“小哥,对待女子可得温柔些...”话里有话,摸不清意思。 黄瑶吸吸鼻子,匆忙说:“我先走了。” 她眼眶沾染红晕,复将话本还给陆明生,“这东西我不用,你自己留着。”语气急促,难掩哽咽。 黄瑶实在伤心,甚至愤恨起那个亲吻。 她耳尖涨红,步伐如踩着风,路过唐方阳身边时,还不忘侧目道了声:“唐公子...” 声线颤抖,仍勉强维持住礼貌。 小姑娘跑得飞快,片刻便瞧不清踪影。 唐方阳忍不住回首观望,轻啧道:“诶,你这是说啥了。” 陆明生望向怀中书册,翻手将其藏入袖中:“方才,是青明山的消息?” 这人当真妙算,什么都瞒不过他。 唐方阳打了个哈欠,懒懒伸手,将信件地上前去:“诺,还是个惊喜。” 他说得潇洒,却仍难掩好奇,“你莫不是...被姑娘拒绝了?”初听揣测,藏有调侃。 毕竟圣教教主向来冷漠,鲜少能有人事调动其情绪。 好不容易逮着回,哪有道理轻易放过? 唐方阳这般想,看向陆明生的眼神诸多探究。 他当真好奇,这么位简单的小姑娘,是如何扣住教主心弦。 信件字迹变扭,多为傀儡所书。 整张纸上,由单词拼凑成话:“青明山,杜雷,已出关。” 后半页则言,“蒋越屏,未回,杀否。” 陆明生指节轻动,暗红火光飞速窜起,将绢纸吞噬殆尽。 余烬落入皮肤,如烟尘覆盖白雪。 他沉眸,只随手将其拂去:“此人,我有用。” 唐方阳颔首:“嗯,我这就回信。” 陆明生指尖磨搓,眯眸道:“杜雷...可有异向?” 信件所言并不清晰,只简单讲明结果。 杜雷年初才增进修为,而青明山闭关大都以年来计较。他既选择在此时出关,定是听到些风声。 陆明生冷笑了声,眸色渐沉。 看来李末之死于杜雷而来,并不是毫无影响。 唐方阳沉思,继而回应:“我早些时候派傀儡探查,几次上报都未能发现异常。” 他深吸气,缓而长得试探,“你说...会不会是那老狗良心发现,不予探究了?” 话落,有片刻安静。 陆明生背手而立,仍有清风卷起道袍。 他凝观天,眸色隐晦不明:“棋子已布置妥当,就等他出手。” 陆明生眯起眼,沉声补充:“杜雷是否参与,都不做影响。” 他语气笃定,像没有任何事情能乱其心神。 唐方阳多次偷瞄他神色,忍不住道:“那位小姑娘,你打算怎么办?” 陆明生闻言垂眸,感受唇间余温。 他薄唇轻抿,喑哑道:“此事,无需多问。” 第67章 67 陆明生每每如此说。则代表不喜详谈。 他眸色微敛,半边脸藏在阴影中,叫人无从揣测。 昨日如此,今日亦如此。 看来当他下属,总好过当朋友。 唐方阳垂眸叹气,自觉地举起手来:“行,教主最有注意。自然不用小某过问。” 他说得丧气,双肩微颓,摊掌道,“小某命苦,这就去替教主送信。” 他一口一个教主说得极其生疏,难掩神情中怨言。 但毕竟身份有别,又不能敲锣打鼓地大吵一架,只得边叹气边朝回走,毫不沮丧。 直到步入庭院,叹息才渐歇。 陆明生垂眸,难得认真思考起唐方阳的问题。 且不论此人整日神神叨叨没个正行,但每次提问却总能点到妙处。 “那位小姑娘,你打算怎么办?” 唐方阳问得自在,状似是无心之言。 陆明生扶额,一时竟无法回答。 唇畔依稀残留少女体温,残带些香甜气息,让人难以忘怀。 他之前提出言论,以揣测黄瑶心中想法,是否有所隐瞒。 明明是他相瞒诸多,却仍想用此法来试探真心。 或说疯魔,倒也相符。 陆明生掩唇笑,眉宇间尽数自嘲。 愈加在乎,愈加担心对方逃离。 想不到他堂堂圣教教主,也能有惶惶不安的一天。 云层浅薄,阳光歪斜洒下。 倘若凝神去听,尚能感受到水车溪流。 陆明生瞧了眼天色,终究拂袖站起。 垂眸抬眼间,他已然换了副神情,眉宇间淡漠,难辨悲喜。 正直盛夏,此处却鲜少蝉鸣。 黄瑶愤然向前,随手擦拭去额间汗水。 她跺脚走到院前,探眸正瞧见等候在旁的殷遥月。 对方脸色沉重,眸间似藏阴郁。 她红唇紧抿,并未意识到有人前来。 看这架势,想必是被人气得不轻。 但殷遥月身份地位在此,青袍弟子肯定无从放肆。 难道,是因为唐方阳... 黄瑶微怔,复忆起之前场景。 还在平遥城时,殷遥月便时常偷瞄唐方阳,眸间神色隐晦,像是爱慕之情。 她偶尔瞥见几次,尚未来得及询问,却屡屡被对方回避。 殷遥月不说,却难以掩饰眼神。 如此望而却步地观察,指定是另含玄机。 黄瑶转眸,终于缓步朝前道:“殷师姐在想什么?” 殷遥月微怔,显然没料到她会来,只随意搪塞:“时候尚早,练功出神而已。” 没有剑气,也不见结阵,练哪门子的功。 黄瑶忍不住叹息,愈加认定对方与她境遇相同。 都惨遭负心汉抛弃,然后纾解不能,唯独在此暗自神伤。 陆明生虽算不做‘渣男’,但其亲吻后却提出告别。 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此类做法难与君子并论。 于是黄瑶大手一挥,瞬间将这两位归于同类。 她望见殷遥月眼下乌青,微微怔住,不觉脑补出大戏,险些落下泪水。 她顾自陷入情绪,眼眶逐渐泛红。 殷遥月没等到回答,不由得转眸去看。 少女皮肤白皙,青丝佩戴发髻,长睫轻颤,嘴唇隐见红肿。 她一怔,未经思考就问:“你...这里怎么了?”边说,指尖点于唇间。 黄瑶咬牙,恶狠狠地回复:“狗咬的!” 话说得切齿,难藏愤恨。 殷遥月忍不住轻颤,默默转头没再言语。 半晌,是黄瑶先开口:“师姐,你喜欢唐公子吗?” 她语气非常直接,问得人措手不及。 殷遥月蹙眉,以为听错了:“你说什么?” 看来的确被打击到,竟连话都听不清。 黄瑶叹气,愈加笃定自己猜测。 唐方阳之前就从门口归来,面容似藏郁闷,定是两人沟通未果,才因此伤及和气。 她缓步朝前去,轻拍向对方肩膀:“殷师姐,男子靠不住,你还有我。” 许因被表扬攒足胆子,她竟下意识摆出副前辈姿态。 下巴微昂,眼神慈爱,眉宇间多具沧桑。 感情这位没心没肺的小师妹,如今是在开导自己。 殷遥月总算明白怎么回事,未免叹息道:“你整日在瞎想什么,不如花时间练功。日后与人比试,还能留住门派脸面。” 她语气正经,眼底似藏起笑意。 黄瑶难得没反驳,只满怀感慨地由着她说,仍是副体贴模样。 也罢,当真说也说不通。 殷遥月悄然扶额,无意间抬眸正瞥见陆明生。 她像看见亲人,忙挥手道:“陆师弟来得巧,我真好有事找你。” 话落,黄瑶脊背僵住。 她垂首,足尖踢弄石子,怎么呆怎么不自在。 可也没有理由逃跑,只得硬着头皮挨,脖颈冒出细密汗珠。 唉,早知如此,就不上赶着找麻烦。 黄瑶才开始后悔,陆明生已提步而来。 他转眸看,询问了句:“什么事?”虽在问殷遥月,目光却停留于少女身上。 陆明生眉眼温柔,微微勾唇,难掩眸间情意。 他鼻梁高挺,下唇却有细小伤口,像是被... 咬出来的?! 殷遥月震惊,不觉偷瞄向黄瑶。 少女垂首无言,仍在专心致志地踢石头,发丝晃动,偶然能看见唇畔绯红。 她顿时心下了然,忍不住摇首感慨:难怪要扯情感问题,原来是自己受到委屈。 殷遥月视线坦荡,毫无避讳之意。 倒不像在偷看,多有堂而皇之地观察。 黄瑶微蹙眉,却没有抬眸制止。 陆明生眸色微沉,再次问道:“你,有什么事?”语气生硬,似藏恼怒。 他不像旁余弟子遵守门规,更没以师姐相称。 黄瑶听得一惊,蹙眉想打句圆场。 这人既为魔教眼线,怎么连基本职业素养都没有,如此冒然行径,就像担心旁人没发现。 她紧攥衣袖,勉强莞尔道:“师弟不会说话,殷师姐莫怪。” 话落,却听不见回应。 她转眸,悄然抬头去看。 殷遥月表情空白,双目无神,似陷入梦魇之中。 她指尖轻颤,豆大汗珠顺脖颈流下,衣襟满是潮湿。 她像看见某些恐怖之事,面色青白毫无生气。 殷遥月像被困在牢笼中的傀儡,挣扎却难以解脱:“救我...救救我!” 双唇干裂如濒死的鱼,开合间只重复这几个字。 怎会... 怎会如此? 黄瑶讶然,惊得后退半步。 她攥紧衣袖,恐惧中仍试图以术法安抚。 掌心由此摊开,白光窜起苗头。 恰时,银铃摇晃。 她微怔,只听‘当’的一声。 似羽箭穿过迷雾,卷携着凉意,直破黑暗。 前方猛然亮起,灯火却悄然归去。 黄瑶恍神,再看去时,仿佛幻境已散。 她不由得眨了眨眼,正巧看见女子泛红耳垂。 殷遥月有些窘迫,掩唇轻咳道:“倒没什么大事,只想随意聊聊。” 她状似无意瞄向对方唇间,却忽地别开脸,“那个...我还有事,劳烦二位接应陆甫。” 黄瑶凝神望去,心头恐惧依旧未散。 她竟没有指责陆明生,对陆甫也用了接应两字。 语气带着恭敬,偏偏难道诡异。 这铃声古怪,到底从何处而来? 黄瑶转而观察,并未在庭院中发现任何金属。 她事先怀疑唐方阳,可对方如今未在现场,显然与此事无关。 难道是... 黄瑶瞄向陆明生,垂眸,重重摇了摇头。 不可能。 不会是他。 殷遥月说完,还不忘做礼道:“待人归来,务必来房中告知。” 她左臂明显僵硬,抱手时甚至难以弯曲,便微侧过身,借道袍遮掩一二。 黄瑶思考不下,只匆匆问:“殷师姐,你还好吗?” 殷遥月抬首,眼底似藏泪光。 她却笑,回答得自诺:“无碍,许因天气闷热,有些困乏,回屋睡会便好。” 话落,她转身离去。 步伐飞健,身形无常,唯有那只左臂依旧折弯袖中。 黄瑶目送她远走,复垂首不再言语。 她足尖点地,任由沉默蔓延。 陆明生转过身,指尖抬起又垂下,终究没有搭上少女肩膀。 他有些后悔,不应在情浓之际,如此唐突地提出告别。 或许改日,或者另选恰当时机才好。 他愈想愈懊恼,下颚紧绷,眸色深沉似海。 半晌,有嬉戏声传来。 孩童尖叫着,欢笑地从院前跑过。 黄瑶看其玩耍,启唇多有感慨:“还是年少好,不必忧心分别之苦。” 她后四字咬得极重,隐有提点意思。 陆明生自知理亏,默默掩唇不语。 黄瑶转而看去,低声问:“陆甫之事...与你有关吗?” 她已经猜出这是个局,有人以剑穗入手,引他们层层深入。 凤栖楼的幻境亦然如此,诸多线索拼合紧凑,径直指向“平遥琴女”。 那话本中的故事,定有未解之谜。 黄瑶攥紧衣袖,只想装得更平淡些:“如果你说没有,我也会相信。” 她扬唇笑,眼底却清冷一片。 她不想与陆明生产生误会,哪怕仍有疑问,只需坦诚布公则好。 莫要因猜疑,再伤感情。 话落,片刻安静。 陆明生喉结上下滑动,却勾唇,承认得坦然:“嗯,我们是...故交。” 他声音低沉,含糊于唇齿,如梦呓一般。 “故交?” 黄瑶重复,又问:“那他与秦依依?” 水车、田野、院中桃树... 还有那安放着的古琴。 陆明生长睫低垂,遮掩眸间神色。 他背手而立,难辨面部神情,只轻声道:“有些话,不应我来说。” 打得手好太极,顺势就将话题推回。 可直到夜幕降临,也没有看见陆甫身影。 第68章 68 “你说...陆甫不会逃跑了吧?早说得让我们守着,那两小子根本不行。” “嘘,闭嘴。小心被殷师姐听见。” 青袍弟子耸肩,只得作罢。 几人围坐在桌前,案台摆放些瓜果糕点。 周平手端托盘,缓步上前:“师姐,酒温好了。” 夏夜闷热,光坐着都快汗流浃背。 他却衣襟高立,长袍将身体遮掩得严实,全然没有丝毫透风处。 殷遥月扶额:“嗯。” 周平放下酒便离开,并未多做停留。 身后弟子仍议论纷纷,神色间难掩嘲讽之意。 “你瞧他,酷暑当头还穿这么厚。可别是个傻子。” “呵,想必是被蒋越屏欺负得疯魔。但就以周平的天资,起阵也轮不到他。” 话落,两人相视一眼,继而抿唇轻笑。 笑声低却尖锐,满怀不屑。 黄瑶蹙眉,忙抬眸道:“师姐莫要忧心,我明日与陆明生出门寻找。” 她擅长灵火追踪,找起人来应当迅速很多。 唐方阳本在倒酒,闻言动作稍顿。 他提起眼角偷瞄了眼,继而垂眸轻啧。 殷遥月似藏苦恼,闻言又轻嗯了声。 她垂首不语,握住酒杯的手隐隐颤抖。 月色宁静,能听见水流潺潺。 黄瑶瞧她神情不安,便想用术法稍作安抚。 她指尖磨搓,浅白细线从中跃处,好似玉龙般,径直本想对方额间。 “黄姑娘。” 离眉心仅有半寸,恰时,有人开口。 殷遥月抬眸看,神色间难掩困惑。 这打断时机选得极妙,倒像是刻意为之。 黄瑶收手,状似拂袖道:“唐公子,什么事?” 陆明生闻言,亦朝他瞥去眼神,眉宇间诸多不喜,似在责怪对方多管闲事。 唐方阳呼吸一滞,恨不得昂首喊冤。 自家教主鬼迷心窍也罢,竟也不允他留活路。 那小姑娘古灵精怪,她连教主的伪装都看得出,更别提自己这般小伎俩。 可教主老人家不仅不提防,还频繁责怪他设计掩藏。 双标至极,简直无天理可言! 唐方阳内心哀嚎,却还得维持表面平和:“我见姑娘发簪好看,想问问从哪儿买的。” 黄瑶微怔,果真被引开注意。 她垂眸,细长睫毛于眼睑处留下晕影,耳尖微红,唇角勾起:“昨日夜市热闹,就在铺前购入。” 她特意隐瞒玩具铺,没将实情说出。 陆明生却笑,语气愈加温柔:“我瞧这物件合适瑶瑶,便买了送她。” 他说得个神情自诺,却将旁人惊掉下巴。 殷遥月被水呛到,手抚着胸口直咳嗽。 青袍弟子更是目瞪口呆,表情木讷如傀儡。 唐方阳吞吞吐沫。迟疑着重复:“你刚才喊她什么...瑶瑶?” 他眸藏恐惧,宛如看见厉鬼行走。 陆明生蹙眉,难藏不喜:“嗯。”语气生硬,眼神却温柔。 黄瑶轻咳两声,承认得坦荡:“对,只许他如此称呼。” 殷遥月好不容易缓和,又被噎得咳嗽。 弟子未见过如此大胆姑娘,忍不住交互视线,连连称奇。 疯了疯了。 这世间当真疯魔。 唐方阳猛然靠在椅背,双肩微颓,震惊得无力言语。 此时寂静,更显气氛诡异。 殷遥月脸涨得通红,‘砰’的声将瓷杯放在桌案。 她深吸口气,才开口道:“那就如此。黄瑶,你明日与陆...师弟同去寻找。”顿住,蹙眉补充,“两人许难照应,叫上周平一起。” 话落,弟子请示:“周平剑术修为尚浅,恐难当重任。” 身旁人闻言,亦匆忙附和:“对。还请师姐三思。换我二人出巡,才算妥当。” 陆明生起手倒杯酒,垂眸轻抿。 他并未提出异意,仿佛对任何安排都没有兴趣。 孤傲地如同置身世外,却也能做到心系一人。 殷遥月抬手,示意莫要再说:“就按我所言,行事便好。” 她起身,步伐虚晃。 弟子见状想扶,她却已撑住案台站稳,“都回屋去罢。” 唐方阳似等着这句话,闻言便率先起身。 他双手拢于胸前,学起青明弟子模样,弓腰做礼:“各位小哥,小某先行告退。” 说完,掩唇打哈欠离去。 随其动作,腕部吊坠相互碰撞。 铜钱与铜钱相触之时,发出清脆声响。 声音细微如丝,依旧稳稳落于耳畔,似与之前听见铃声相仿。 黄瑶蹙眉,下意识想询问。 可抬眸之时,院落早已不见唐方阳身影。 她抿唇,神情似有纠结。 既然师姐发话,哪有不遵从的道理。 弟子虽不愿,仍是做礼离去。 微风拂过,云层减淡。 月光如水倾述而下,在肩膀点缀银灰。 殷遥月着实疲惫,视线所及以不再清晰。 她晃晃脑袋,勉强撑出笑容:“行,你们也回去休息。明日还得辛苦。” 话落,黄瑶快步上前,急促道:“师姐,等一下。” 她蹙眉,神情似有无奈:“又如何?” 黄瑶唤出灵火,掌心向贴,匆忙安慰:“我见师姐头痛难忍,正巧有法子可稍作缓解。” 她扬唇笑,不顾对方反驳便以术法安抚。 白光柔和且温润,似流水沁入心间。 初抵达额角时带这些刺疼,之后却被安抚平息,脑中思绪逐渐清明。 殷遥月抿唇,虽有不喜,却并未启拒绝。 奇怪... 为何其灵窍空荡一片,毫无被控制的痕迹。 黄瑶心急,下意识加重力气。 掌心火光顿时窜起,如蛟龙般吞噬剑光。 若再往深处些,仿佛下一刻便能发现端倪。 她凝神深思,愈加专心操控术法。白光尖锐如箭,即将驱散阴霾。 恰时,手却被打开。 通感消失,眼前再看不得其他。 黑暗中,只能听见隐忍喘息。 她微怔,喃喃说:“师姐...?” 殷遥月深吸气,眉宇间难掩痛苦。 她指甲用力到泛白,依旧咬牙支撑,却无难掩声线颤抖:“行了,不劳你费心。” 她说得仓促,勉强站直身体,“周平那里我会去说。你务必将陆甫带来。” 她从头到尾只用‘你’字,仿佛陆明生并不在场。 照这般看,的确再无法探出究竟。 黄瑶只能作罢,抿唇笑道:“也好,但我还有所请求。” 许因术法起到作用,殷遥月脸色渐好:“什么?” 她指背磨搓下颚,沉思片刻,莞尔道:“我要...唐方阳同行。” - “为什么?!” 唐方阳手撑门扉,满脸不可置信,“怎么还有我的事?” 他青丝散落,外袍浅披在肩,显然才睡醒。 陆明生瞥了眼,立马避开眼神。 唐方阳嚎得撕心裂肺,明显能从眼底读出三个大字:“赶紧走”。 他唇角上扬,假笑僵硬如同佩戴面具:“黄姑娘,不是说好你与陆小哥同行,怎么还捎带上了我?” 他一万个不想去,却无法彻底拒绝,墨迹半天,就在这干耗。 黄瑶轻搓鼻尖,随意捡来个理由:“我们非平遥城人,对此处不算熟悉。唐公子既居住于此,想必能帮助我们指明方向。” 她态度谦卑,说法合乎情理,无从叫人拒绝。 唐方阳猛然垂首,闷声道:“我这劳苦命。” 他身子后撤,‘砰’地关上门。 歇鸟惊起,引得树枝晃动。 黄瑶长舒口气,双肩低垂:“那就再等一会。” 她在对陆明生说,视线却无意扫过周平。 后者像没听见,依旧板正地站在旁边。 他长衫裹得严实,恨不得将整个人塞进衣服中。 黄瑶无言,自然没有多问。 片刻,唐方阳出来,穿着整齐。 他斜靠门栏,提起眼角,懒懒道:“行啦,走罢。” 晨光钻出云层,水面镀有金纱。 小径处,有百姓并肩而行。 孩童蹦跳着跑来跑去,眉眼间尽是欢喜。 黄瑶深吸气,待感受到满怀青草香,才觉得心情舒畅些许。 她也不想再纠结,只望早些找到陆甫,将事情缘由问个清楚。 前脚踏出郊外,后脚似听见响动。 声音细小,宛若虫语。 黄瑶并未留意,回眸道:“唐公子,官道在何方向?” 陆甫身份未明,但依旧是寻常人。 他难以御剑飞行,来往多半需要马车。 灵火虽能寻其位置,可若没有相关指示辅佐,亦难以定位准确。 黄瑶事先考虑过这点,才提出要与唐方阳同行。 一来方便行事,二来也可借此探其身份。 话落,却是周平抢先开口: 他抬手指向地面,语气生硬:“官道多为车马往来,你可根据车轴判断。” 泥土干裂,隐有碾压痕迹。 周平答完垂手,又恢复那副呆板模样。 唐方阳挑眉,将腕部铜钱藏于袖中。 他虽无言,眸间似藏调侃。 黄瑶掩唇轻咳,倾身,取些泥土。 她蹙眉,继而朝北指道:“随我来,再走三里即可。” 她朝前带路,驱使灵火搜寻陆甫讯息。 周平木讷地跟随,像在同行,又好似监视。 唐方阳特意落在最后,以术法说悄悄话:“诶,你家小姑娘不错啊,还晓得试探我。” 他已猜出两人关系,言语间带了些调侃意味。 陆明生睥睨看去,厉呵道:“闭嘴。” 他神情严肃,眸底却难掩笑意。 第69章 69 温度愈高,林间夏蝉嘈杂。 黄瑶佩戴寒玉倒还好些,身后周平却遭了难。 他裹得严实,衣领拉得极高,走起路来晃晃悠悠,似要摔倒一般。 黄瑶回头看了几回,终于忍不住劝:“这天实在太热,你将衣襟拉开,还会凉快些。” 话落,周平眸色恍然。 他像在分析该如何应对,半晌也没有反应。 黄瑶叹息,便转身没有言语。 两人落得清静,一前一后地顺道而行。 唐方阳倍感无聊,仍用术法三番两次地搭话。 “教主,我这个跟班选择如何?” “陆甫之事乃教中机密,还得选时机将他们灭口。” “你说从哪位下手比较好,挑那两倒霉鬼,还是...” 他收住话头,状似无意瞄向黄瑶,挑眉,笑容难测。 话落,却像石沉大海。 陆明生神色如常,只借长袖遮掩,磨搓指尖。 他继而向前走,并未多做言语。 嘿,都这样还忍得住? 唐方阳不甘,欲再次以术法密语。奈何不管怎么尝试,皆无法发出声音。 他心急,匆忙道:“呱,呱呱!” 启唇,竟是□□叫声。 声音虽小,依旧在林间显著。 黄瑶探手挠挠后颈,嘟囔了句:“奇怪...哪里来得青蛙?” 唐方阳飞速捂嘴,探究似得到处看。 一番检索,视线最终停留在陆明生身上。 他深吸口气,还得维持表面恭敬,疯狂用眼神示意:教主大人,赶紧解开术法。 唐方阳眼睛都快挤抽筋,半晌仍未得到回应。 他悻悻垂首,正欲操控傀儡倾尽心声。 指尖抬起,却无法召唤术法。 他尝试多次,额间泛起细密汗珠,但动作偏违背指令。 我去,就拿小姑娘开句玩笑。 至不至于?! 唐方阳无法言语,被气得干瞪眼,鼻尖上扬,‘呼呼呼’地喘粗气。 他若能说话,定斥责自家上司沉迷美色。 陆明生眯眸,勾起唇角。 片刻,唐方阳便听见一句:“小施,惩戒。” 真是服了。 他忍下翻白眼的欲望,痛定思痛,决定从此以后,与教主夫人保持距离。 “阿嚏。” 黄瑶双肩颤抖,匆忙吸吸鼻子。 天气燥热,又没起风,难道是有人讲她小话? 她蹙眉,猛然回过头看去。 道路宽而长,后两位迈步悠然。 陆明生触及视线,眉眼温柔,挥手道:“瑶瑶,怎么了?” 他发丝扬起,笑容似春风,好一位温润公子。 黄瑶微怔,心忽然跳慢半拍。 她掩唇轻咳,逃避似地挪开视线,片刻,却蹙起眉头。 唐方阳似在嘀咕什么,嘴唇开合却没听见声音。 他只顾朝前走,完全无心注意旁人。 这副模样,多半是做了亏心事。 黄瑶深吸口气,不想做包子:“唐公子。” 话落,见唐方阳猛然一颤。 她眯眼笑,声音慢而长,“你在这...念叨什么?” 唐方阳下意识想解释,又想起被术法封口。 他急得上火,边匆忙摆手,边用眼神示意陆明生。 后者偏佯装没看见,抱臂未做言语。 几番下来,他非但没解释清楚,还热出一身汗。 真遭罪... 唐方阳颓然,双手叉腰,毫无心思再做抗争。 他如此垂头丧气,活像只斗气失败的公鸡。 黄瑶掩唇笑,复双手背后,轻咳道:“好啦,我只是随便问问,莫要慌张嘛。” 唐方阳闻言,笑容更显无力。 她耸耸肩,显然心情不错:“前面就到了,公子可要赶紧些。”瞄向对方,又做补充,“倘若再说小话...” 声音越说越低,隐约有威胁意思。 唐方阳微怔,继而疯狂摇手,以证清白。 他表情异常真切,几乎快要举臂发誓。 黄瑶踮起脚尖又落下,转身道:“快点,我在前面等你们。” 她眯眼笑,眸间灿若星辰。 待视线消失,身体顿时轻松许多。 唐方阳抬手拭汗,长吁了口气。 陆明生倒乐得自在,背手于身后,侧目提醒了句:“跟上。” 唐方阳叹气,暗自感慨命苦。 离官道还有几步路,已经能听见车马声。 黄瑶顺势抬眸,却看见周平呆愣站立。 那人仿佛看见惊恐之事,又像在压抑怒意,垂在身侧的手隐隐颤抖。 她缓步上前,关切问:“怎么了?” 周平脸色苍白如纸,衣襟高立,全然遮掩脖颈。 他死死盯向前方,唇齿碰撞,只能断续地说:“是他,仇人,得,得杀。” 声音断续且怪,根本难辨其意。 黄瑶以为他受到惊吓,因为慌乱而讲瞎话,便抿唇,似想再次安慰。 周平却愈加激动,身体抖如筛糠,却逐渐伸手摸到剑柄。 他目光狠戾,并无玩笑之意,双目如钩,似想将对方吞入腹中。 这般恨意,炽热如烈火。 黄瑶心间一颤,终于发现不对。 她顺其视线看去,眸子瞪大,讶然道:“怎么,怎么是蒋越屏?!” 树影晃动间,从缝隙可窥探人影。 那人小眼细长,嘴唇下撇,眉宇间满是戾气。 他右手覆于青锋,侧身与弟子交谈,腰间道袍拂开,露出白玉挂配。 正是蒋越屏。 三日未见,他较之前愈加削瘦。 合身的长袍如今无比空荡,衣袖晃动,能清晰看见腕部凸起骨骼。 他整个人干瘦如柴,仅有眼底愤怒,还证明存活。 倒底是经历什么,才能将人逼迫至此。 黄瑶双眸瞪大,只以手掩唇,尚面前压住惊呼。 周平却难耐,已然想提剑向他报仇。 此处地势偏高,又草木树从遮挡。 蒋越屏与众弟子交流,并无牵扯心思。 黄瑶匆忙拉出周平,低声道:“你不能出去,倘若被看见该如何。” 且不说唐方阳敌我未明,陆明生乃魔教徒,而自己又修为尚浅。 底下这么些青袍弟子,怎可能以寡敌众。 更何况还有蒋越屏,他与周平结仇,又厌恶陆明生,下手自不会留情。 黄瑶愈想,愈是加重力气。 她以术法钳制,勉强能止住对方动作。 可周平却像疯魔一般,死命挣扎着要逃脱。 他双目赤红,唇间含血,四肢扭曲着,隐约传来‘咔哒’声响。 事出紧急,根本无法分心。 黄瑶只顾得阻止,没有留意其他。 她语气急促,多想喊醒对方:“再等等,周平!你若冲动,后果自无法挽回。” 届时被蒋越屏发现,别说通知陆甫,就连自己都跑不掉。 她实在慌乱,却无力分出术法,压制低吼。 思绪换乱如麻,耳畔亦嗡鸣不止。 恰时,却有手攥住腕部。 骨节分明,指尖圆润,力气却难以抗拒。 肌肤相触之时,带来些许凉意。 由手腕攀至小臂、肩膀、甚至脖颈,最后如利剑般,猛然刺破烦躁。 呼吸渐缓,视线随之清晰。 黄瑶喘息着,抬眸道:“幸好,你来了。” 许因过度施展术法,她唇色浅淡,说话有气无力。 她步履虚晃,匆忙借树干稳住身形。 陆明生眸色渐沉,垂首关切道:“现在呢,是否好些?” 黄瑶抿唇笑,阖眸点了点头。 她实在累得难以言语,仍不忍见对方失落,便逞强着笑,带着安慰。 陆明生见她如此,心中愈加难过。 他垂眸,顷刻间封住周平声音,那人依旧张口大呼,却再难发出动静。 唐方阳侧身‘啊’了三下,见已恢复嗓音,才总算放松了些。 他提步上前,轻拍了拍周平肩膀,转而调侃道:“歇会,你累不累?” 本应是句玩笑话,对方却蓦然怔住。 片刻,他双肩微颓,悻悻垂首,任由乱发遮掩脸畔,并再无动作。 黄瑶惊讶:“唐公子,这...” 唐方阳摆摆手,随意搪塞:“他喊得撕心裂肺,应当是睡着了。”回答快速,明显不愿想谈。 黄瑶没多问,只转眸观于山脚处。 蒋越屏未发现动静,仍在与弟子交流。 他掌中多了地图,左手相握,右手指点一二,似在布置搜寻计划。 弟子领命,复顺官道而上。 路明神背手而立,见状并未言语。 唐方阳却憋不住话,连声啧道:“哟,这不是蒋姓小哥?” 他语调上扬,听着阴阳怪气,“难怪他如此激动。” 话落,半刻安静。 弟子领命搜查,山脚众人散去,留得空闲。 蒋越屏将地图藏入怀中,继而走至轿旁,弯腰,极为恭敬地做礼。 弟子出行皆靠御剑,再抬轿而行,必定多费气力。 那人好大排场,竟能叫如此嚣张跋扈的蒋越屏,乖巧如膝上猫咪。 黄瑶眯眸,不觉倾身凑前查看。 她担心对方发觉,未使用术法遮蔽,只借树丛掩藏一二。 周平没有动静,此处更为寂静。 陆明生背手而立,表情未起波澜,好似早已猜透轿中人身份。 他下巴微昂,眸中难辨悲喜,藏于袖中的指尖却悄然磨搓。 树影遮挡,又夏蝉高鸣。 蒋越屏似在与轿中人禀报,内容却无法听清。 片刻,轿帘被撩起。 那只手苍老无比,削瘦如柴,皮肤紧绷似紧贴骨骼,虎口可见薄茧。 此人定修剑诀,且在青明山地位甚高。 黄瑶蹙眉思索,却难想象对方身份。 唐方阳探身瞧去,竟笑哼了句:“嘿,还是位老熟人。” 第70章 70 唐方阳抱手而言,语气多有嘲讽。 他挑眉看蒋越屏接那人出轿,再次调侃:“嚯,蒋小哥倒成了哑炮。” 火气来得奇怪,未免引人起疑。 黄瑶凑近些,低声问:“唐公子,你可与此人结仇?” 她捏起小心,提眼角观察对方反应。 谁知,唐方阳更为震惊,讶然问:“黄姑娘,你身为青明子弟,竟然不认识他?” 他双目瞪大,没有扬起,多有些作秀意思。 陆明生瞥去一眼,深藏不喜。 唐方阳却像猫听见警钟,顿时竖起耳朵。 他轻搓鼻尖,再开口时,语气已缓和了些:“此人,就是青明山长老:杜雷。” 杜雷?! 黄瑶微怔,不由得再次看去。 那人已出轿中,剑眉、细眼、鹰钩鼻,薄唇紧抿成线。 细细观察,似有几分眼熟。 光从长相看,便知他性格固执,甚难相处。 黄瑶垂眸,无意识轻咬下唇。 原来就是这样一位人,命令对亲传弟子施以‘下刑’。 他残酷冷血,门派众人却将其所言,奉为圣旨。 可他不是在闭关,又怎会突然跑来平遥? 黄瑶疑虑难解,正想询问。 话未出口,陆明生已启唇解答:“杜雷昨日出关,此行是来找人。” 她闻言,急促问:“找谁?难道是殷师姐?” 话落,却引得低笑。 唐方阳垂首,眸间神色难辨:“黄姑娘,真将这位杜长老,想得太好了些。” 黄瑶未解其意,喃喃道:“不是找殷遥月,难道...” “与你我所求相同。” 陆明生接话,语气似藏笑意,“他,是来寻陆甫的。” 但凡青明山出手,所做事由必与魔教相关。 陆甫常居平遥郊外,未曾危害江湖。 他早已避世,神志且不清晰,即使曾为魔教徒,也没必要死抓不放。 更何况长老杜雷亲自出山,率青明山众弟子前来,足以窥其杀之的决心。 这一切的一切,仿佛与凤栖楼幻境重叠。 黄瑶蹙眉,竟隐约猜出陆甫身份:“唐公子...你擅长琴艺。可知琴女夫君,姓甚名谁?” 唐方阳怔住,转而向陆明生投以视线。 后者依旧不语,仿佛此事与他无关,如此来,更像默许。 可真是胡来。 唐方阳忍下叹息,佯装沉思之态:“嘶,这事情久远,我记不清晰。只听旁人提起,好像姓,姓什么...” 他眉头紧皱,半晌,才拍腿道,“啊对!姓陆。具体叫什么,我可真不知晓。” 果真如此... 黄瑶跌撞着后退半步,所有疑问似乎都被解开。 她低着头,发丝垂落遮掩神色,闷声道:“他叫,陆甫。” 脖颈处有红痕,酷暑仍身穿长衫,甚至记忆都有偏差... 而厅堂后的暗门,本就为躲避搜寻而设。 在桃花院中的那位,早已丧失性命, 又怎能如常人般,随意谈笑风生? 于话本所记,陆甫结局被一笔带过。 “贼人身死,但魔气尚存,取其首级,共百人庆贺。” 即使死亡,尸体仍惨遭侮辱。 所以陆甫脖颈的红痕,便是刀锋划过留下的印记。 他被砍下头颅,或许后来又重回魔教。 有人以木料雕刻其身体,再用傀儡术法,让其得以重生。 但毕竟逆天而行,难免会出查漏。 陆甫虽算得上活着,但行为时常会不受控。 他四处找琴,谈及娘子时会笑,恐怕都是此生难以磨灭记忆。 “小姑娘,如此年纪遇上心意之人,可得要好生珍惜。” 本以为只是句寻常提点,却没想过会暗藏深刻情绪。 或许陆甫真正所求,就是同娘子一起在山野田间独善此生。 纵看花谢花开,水车潺潺。 但这一切,都被青明弟子打破。 残忍、冰冷,未留任何转机。 黄瑶仿佛重回凤栖楼的幻境,在烈火焚烧下,看见两具相拥的身体。 女子匍匐在夫君身上,以怀抱护住其头颅,湛蓝长裙沾染血迹,腰间佩戴难辨颜色。 恍惚间,传来孩童哭喊。 声音尖锐无比,似要穿破耳膜,却一声比一声高。 这种感情太过真实,像自己身处其中。 黄瑶沉思不能,左手攥紧胸襟,靠在树干大口喘息。 她视线恍然,仅靠右掌找些支撑,肌肤感受凉意,半晌才稍有缓和。 “瑶瑶,可好些了?” 陆明生开口,嗓音像从迷雾中来。 黄瑶惊觉,才发现早已攥住对方的手。 她像濒临溺死者握紧浮木,力气之大,白细腕部都留下红晕。 陆明生却不恼,眸间依旧温柔:“别担心,有我在。” 真该将这场景记录下来,带回去给教中孩子看。 如此惊吓,哪能让他一人承受。 唐方阳撇嘴,后颈汗毛直立。 清风吹过,引得树叶摇晃。 黄瑶垂眸深吸气,逐渐松开掌心。 她看向陆明生,瞳孔印出对方容貌,再难以挪开视线。 有一瞬间,她想过抛开所有,只与他逃亡便好。 就像陆甫那样,躲在某处郊外,哪怕寻得片刻安生,也心满意足。 可是青明山,又哪里会放过他们? 冲动如潮水褪去,思绪逐渐变得冷静。 黄瑶莞尔,尽量撑住状态:“嗯,我们得率先找到陆甫。” 她脸色苍白,言语却无比坚定。 事已至此,更不用多说什么。 她要与他一起,无论进退。 陆明生喉结滑动,片刻,才垂眸答:“好。” 他似带些哽咽,可声音低微,更难以听清。 他抬眸,冲唐方阳道:“劳烦,照料下这位。”转眸,看向周平。 唐方阳叹气,答应了句:“行,且交给我。” 他借转身之机,施展术法,随手搭于周平肩膀,“好啦小哥,你也应该醒来。” 话落,周平身形晃动。 他尚未睁眼,却步伐虚浮地向前迈去,径直跟随着唐方阳。 黄瑶仍担心陆甫,并未留意其他。 想必因为对方是傀儡之身,她凝神驱术法搜寻,仍难以窥见半分讯息。 可事出紧急,哪里能再耽搁? 黄瑶蹙眉,匆忙分析:“陆甫虽记忆未明,但知晓青明弟子装扮。他若发现异常,必会绕行躲避。山间树丛秘籍,陆甫又熟悉地形,至少能撑过一阵。” 她借灵火扩大视野,白光穿过溪流,沿小径而上,终于在石板边缘寻见脚印。 黄瑶长舒气,颔首说:“我知道在哪里,你同我来。” 阳光下,她脸颊微微泛红,青丝顺耳侧落下,发尖弯起,紧贴脖颈。 她眸间含着笑意,神情十分温柔。 即使画卷绝妙,再添任何笔墨,仍难与她媲美。 从未有人像黄瑶这般,毫无畏惧他身份。 如此真切、大胆、坦诚,她好似炽烈阳光,随意驱散黑暗。 本该灿烂而遥远,此时却触手可及。 陆明生垂眸笑,脸庞泛起酒窝。 他复牵住她的手,五指相扣,浅声答:“好,你带我去。” 山脚处,尤为安静。 除却上山搜寻的弟子,剩下诸位仍留守于此。 他们手搭剑柄,腰杆挺直,即使遭遇蚊虫,依旧咬牙坚持。 杜雷负手,下巴微昂,眸色沉如渊底,不怒自威。 弟子没有动,更不敢动,站得愈加挺直。 蒋越屏抱手做礼:“天气燥热,师父请回轿中休息。” 话落,未得回应。 他察觉到对方不喜,忙将腰弯得更低,“待查到消息,弟子定即使禀报。” 杜雷瞥眼望去,复冷声道:“小事都办不好,叫我如何信你。” 蒋越屏彻身僵住,抱拳的手隐隐颤抖。 他侧目,状似关切了句,“去刑堂,领过罚了?” 随其话音,再次体会到荆棘鞭体之苦。 蒋越屏回青明山前,本以做好全完打算。 有李末在前,他自不敢说出实情,只得藏着掖着,将所有罪责推到周平身上。 反正那人势微,又鲜少交友,定无从核实真假。 可由他嚼尽口舌,青明山门依旧未开。 他任务失败,更无法以身份相要挟,便跪在石阶处,装得副可怜像。 但不论说出什么理由,都无法让看守弟子报信。 蒋越屏又饿又累,被逼无奈之下,咬牙道:“平遥郊外,藏有魔教余孽。恳请师父率人剿灭,以正青明之风。” 话落,仍无应答。 汗水模糊视线,双膝疼痛难忍,他再次大喊,“此人名为陆甫。看似为山野村夫,实际心思歹毒,周平师弟就是被他控制。” 看守蹙眉,神情大为震惊。 蒋越屏专心倾诉,并未留意旁余。 他攥紧衣袖,又欲祈求。 还未启唇,却听见了句:“你所说那人,是何长相?” 对了。 总算找对方向。 蒋越屏仓促抬头,膝盖蹭地向前,眸间难掩惊喜:“个头不高,凤眸,剑眉,像个文弱书生。” 他不肯放过眼前机会,思考着快速补充,“我,我还知道他的住所。田野,水车,院内,院内有颗桃花树!” 他说得急切,话落仍在喘息。 看守相觑一眼,只道了句:“行,你跪在这等。” 他连声答好,脊背挺直,不敢有半分怠慢。 所幸,后事皆如蒋越屏预料。 师父虽以荆棘之刑惩罚,但仍听他所言,派弟子来平遥郊外。 既然师父在此,还有什么可以害怕? 蒋越屏咬牙,眼底浮现恨意。 往日遭受的所有屈辱,他要全部奉还。 暑意高升,夏蝉鸣叫。 他抱拳做礼,将头埋于双臂间:“弟子还有一事,需禀报师父。” 杜雷眺目山河,随意道:“讲。” 蒋越屏额角紧绷,语气隐藏愤怒:“青明弟子陆明生,乃为魔教安插眼线。” 第71章 71 树影晃动,歇鸟振翅离去。 唐方阳与周平走在前头,后者垂首无言,好不没精打采。 黄瑶咬唇观望,彻底未看脚下道路。 她又担心被青明弟子发现,步伐愈加得快。 陆明生沉眸:“小心些,看路。” 他五指稍微用力,掌心贴合更紧。 黄瑶点头,回握住他,却仍在观察四周。 她步伐细碎,想也没想就答:“没事,不还有你吗。” 态度如此自然,像在对待亲密无间的爱人。 陆明生瞳孔微怔,一时说不出来。 他步伐减缓,喉结上下滑动。 两手交握,彼此动作自会相互牵制。 黄瑶更为敏感,忙转而问:“嗯,是不是发现什么?” 陆明生摇头,却将手攥得更紧,侧目,并未言语。 他脸颊晒出红晕,长睫微颤,双眸尽泛水光,像受委屈的孩童。 哎呀,怎么还耍小孩脾气。 黄瑶虽有疑问,心底却欢喜。 她踮起脚,触碰少年发顶:“好啦,小师弟。摸摸头,不许不开心。” 她笑颜如花,甜似蜜糖。 ‘轰’的声,理智随机炸开。 陆明生猛然攥紧她手腕,身体前倾,鼻息都带着热。 黄瑶凝眸望去,依旧大方相问:“怎么了?” 他喉结滑动,语气似有恼怒,声音喑哑:“瑶瑶...别喊我小师弟。” 他毫不掩藏忍耐,掌心滚烫如热铁。 嗓音低沉,既像在警告却又难藏魅惑。 黄瑶呼吸一滞,心愈跳愈快。 她仍眯眼笑,蹙眉想了想,反问道:“那...该叫你什么好。” 两人离得这般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心跳。 她身上有浅淡皂角香,夹杂着少女独有的香甜,像细线顺臂膀而上,紧紧裹束呼吸。 满怀都是她,却动而不能。 陆明生眸子微晃,暗红瞳仁印出她的笑颜,喉结滑动,问她亦像在问自己:“瑶瑶...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声音低沉,言语中尽显无奈,却莫名带了些撒娇意味。 黄瑶笑,忽然感觉情况有趣很多。 她抿唇思考,复倾身上前,指尖描摹对方衣襟,偏偏不说话。 气息交融,共同分享着呼吸。 清冽夹在草木香,像寒风吹过田野,却无意引来烈火。 陆明生凝视于她的唇,仔细地、专注地看着。 那唇瓣浸透水泽,好似雨后的鲜红樱桃。 他手微微发抖,冲动终战胜理智,拦住对方细腰,正欲亲吻而下。 “诶呦我说,赶紧些罢。” 恰时,有喊声传来。 陆明生眸子一晃,猛然回过神来。 他知道该逃离,却舍不得放手。 唐方阳走了半会都没等到人,多少也猜出情况。 他不想触霉头,只背身手扶树干,懒懒提醒,“青明山那些人,可各个比猴精。” 提及至此,气氛被打破。 陆明生压抑着喘息,片刻,才缓缓松开臂膀。 他眼底泛红,薄唇紧抿,却仍低声道:“抱歉,是我唐突。” 委屈巴巴的模样,看着真叫人难受。 黄瑶叹了口气,藏不住眸间疼爱。 她足尖点地,全无调侃心思,悻悻说:“别道歉,我又没怪你。” 她说完,又扬手指道,“走罢,我们去那处找。” 陆明生颔首,乖巧跟随在后。 他未言语,却依旧与她十指相扣。 平遥郊外本就荒芜,往常鲜少有人来往。 各处杂草众生,林间蚊虫更数不胜数。 黄瑶以术法相驱,只勉强应对一二。 许是害怕尴尬,陆明生一直无言。 他下颚紧绷,长睫微垂,遮掩住眸间神色。 他不说话,黄瑶也无从开口。 两人间像立起透明屏障,无法前进,又不愿后退,便手拉着手,固执地并肩而行。 肌肤相贴,能感受到彼此体温。 陆明生掌心带凉,哪怕盛夏也未改分毫。 他许常年居住在雪山之巅,身上才能长久携带寒意。 黄瑶偷瞄向他,只将手攥得更紧些。 她想渡温暖给他,哪怕一瞬也好。 临到拐角处,唐方阳停下脚步。 他躬身检查了番,继而道:“足迹到此处消失,陆甫应当就藏在附近。”回眸,又问,“黄姑娘,你觉得呢?” 黄瑶颔首:“嗯,我以术法相辅,与公子推测无差。” 她转而看向陆明生,指尖磨搓对方骨节,柔声道,“得先找到陆甫,其余之后再说。” 唐方阳没转身,只答了声好,便拉着周平寻找。 他健步如飞,唯恐教主‘愤怒’殃及自身。 陆明生却平和,垂眸莞尔:“好。” 黄瑶抿唇笑,习惯夸奖了句:“真棒。” 他微怔,继而沉了眸色,喉结滑动,却只是点点头。 四人成团寻找,相互离得很近。 事实证明,黄瑶指引正确。 不久,有青明弟子前来。 他们手握长剑,正以剑锋拨草搜寻,行为认真,缓步超前而来。 这般下去,两队定会相撞。 而蒋越屏行为乖张,多半会将责任推到旁人身上。 首当其冲的,便是周平。 黄瑶观察一番,抬手指向草丛:“你们先去那处躲着,我将他们引开。” 话落,唐方阳回过身来。 陆明生蹙眉,沉声道:“我可以术法相庇,你无需以身犯险。” 他语气声音,难以掩藏不满。 黄瑶摇首,柔声解释:“如此仅能避让,却无法阻止他们前行。” 她莞尔,开起玩笑,“若陆甫被发现,咱们不就算白跑一趟。” 更何况杜雷在此,定难逃腥风血雨。 过往风雨早该平息,切莫因此再造悲伤之事。 陆明生闻言,依旧沉眸不语。 黄瑶抿唇,想出两全之策:“你跟在我身边,用隐身术避体。若察觉形势出错,还能及时施帮助。” 她指弯磨搓下巴,继而思索,“唐公子与周平便安心躲藏,莫要叫旁人看见。”说完,又笑问,“如此,你看行不行?” 声音带着甜,依旧是哄人口吻。 陆明生很受用,别开视线,点了点头。 如此,算是定下计划。 唐方阳打个哈欠,径直揽过周平:“走罢小哥,也没咱们什么事。” 后者全然听他吩咐,提步跟随在旁。 距离愈近,已能听见他们谈话。 “你说长老怎么想的?劳心劳力去找一个死人。” “谁知道呢。蒋越屏说得煞有其事,长老那性格,你也知晓。” “唉,人家动动嘴,跑腿的还是我们。” “少说些罢,能走路总比在那干站着强。” “这倒是,我可不愿在长老眼皮底下罚站。” 几人相聊几句,言语诸多抱怨。 黄瑶冲陆明生眨眨眼,复将青丝挠得稀乱。 她左手叉腰,眉头纠起,走两步喘三声,装出副疲惫模样:“哎呦这天,可真是晒死人。” 她擦汗,继而又喊,“干点什么不好,非得叫我来探路。” 声音极大,瞬间吸引注意。 青袍弟子面色谨慎,拔剑道:“什么人?!” 他们左右观察,发现旁侧草丛传来响动,便相互对视,派后者前去查看。 恰时,草帘拨开,露出中熟悉面容。 那人亦是满脸惊讶,语调高而尖:“师兄?你们怎么也来了?!” 这小姑娘穿得身青明长袍,五官长相十分可爱。 同行有人见过,不觉试探地问:“黄瑶...师妹?” 黄瑶擦汗,喘息着点头。 对方笑,与旁人指示介绍:“这位也是青明弟子,以前负责石阶清扫。” 话落,后几位难掩戏谑,倒是收剑,随意道:“师妹来此处做什么,杂事都已完成?” 陆明生蹙眉,顿时沉了眸色。 黄瑶却不以为意,只笑着打哈哈:“人总要进步嘛。我早就不做那些个扫地活。” 她说完瞧了眼对方神情,又问,“天气如此燥热,山中蚊虫有多,师兄为何来此地受罪?” 弟子轻啧了声,并未明说:“那师妹呢。” 黄瑶顺势唉声叹气,扶额道:“我可算倒霉。本以为能跟蒋师兄混口肉吃,结果什么都没捞着,还在这郊外搜寻三天。” 她拉扯发丝,眉头皱成‘川’字,“你看,我都三天没洗头了。” 陆明生看了眼她,指背抵鼻尖,忍不住别开视线。 青丝散乱,隙间还夹有杂草。 长袍沾染泥土,武靴亦留破碎痕迹。 弟子上下打量了番,才信她所言,又迟疑问:“师妹,在搜寻何人?” 黄瑶瞄了眼他,思考着说:“好像叫什么...啊对,陆甫!” 她嚷嚷完,又连声抱怨,“不过搜寻三日也没找到,我还得磨在山中。” 她衣衫灰败,整个人像蒙在土里,说话自然令人信服。 青袍弟子闻言大惊:“什么,你也来找陆甫?!” 黄瑶颔首:“嗯,是蒋师兄叫我来的。” 话落,周遭哗然。 “好他个蒋越屏,这不在耍人玩?!” 弟子难掩愤慨,嚷嚷起来,“既然早就派人巡查,还喊我们上山做什么。” 旁人附和:“我就说他怎么不自己来找,原来是早有打算。既然如此,我们得向长老告知情况。” 黄瑶瞪大眼,难掩惊讶:“难道,杜长老来了?!” 她说话语调上扬,显然被像被吓到。 弟子亦在气头,还不忘安稳:“嗯,师妹放心。长老定会给你说法。” 他说完,又暗骂了声,“这蒋越屏下山一趟,竟多出这么些花花肠子,该罚。” 黄瑶揣测着脸色,状似为难道:“会不会...是他想独占功劳,才特意将诸位师兄支开?” 第72章 72 若非树叶晃动,此处真如静止般。 陆明生借术法隐身,闻言侧目,难藏眼底喜欢。 他越了解黄瑶,越觉得对方可爱,总无意间发现一个又一个宝藏。 不得不说,这慢慢挖掘之感,当真是陌生又令人欢喜。 黄瑶左右观察,忽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她掩唇,捏起小心,自责道:“是我冒犯,不该在背后说师兄坏话。蒋师兄为人正直坦荡,绝没有那般龌龊心思。” 话落,听见笑声。 青袍弟子抱手,莞尔道:“小师妹莫慌张,在场都是自己人。” 眼前姑娘衣着灰败,发丝散乱,整个人看着疲惫不堪。 他便认定对方与其处境相同,言语未免更为亲切,“蒋越屏那人的品行...”向两旁看去,“我们心中有数。” 李末尚在时,蒋越屏还没那么嚣张。 自从那位倒霉师兄受刑,他明里又哭又喊闹着报仇,暗中却以杜长老唯一亲传相称。 整日嚣张跋扈,对旁余师弟随意怒骂,借护门派之言,满足自己私欲。 众弟子虽未言说,背地却不留口舌。 在场几位被蒋越屏戏耍,对他愤恨只增不减。 黄瑶松口气,仍道:“方才是我妄加猜测,毫无根据,师兄且拿它当笑话听。” 弟子摆手,嘲讽了句:“我看不然。蒋越屏修为高低不就,连续两年都无法晋升。他想要捞功?呵,再正常不过。” 另几位闻言,随之点头附和。 暑气更甚,蚊虫嗡嗡作语。 他又道:“师妹,你莫要再受冤枉气。现在,就同我们下山。” 这本是善意之言,却没料未起作用。 黄瑶瞬间惊恐,双肩耸起,连连摇手:“不行,我没完成任务,会被蒋师兄批评。” 她脸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一个劲儿拒绝,“不行,我不能下山的。” 她本就五官精巧,现在眸中含泪,更是引人怜爱。 不难引得联想,蒋越屏曾给她留下何种伤害。 弟子蹙眉,启唇又抿紧,终是愤愤叹息。 有人听不下去,嗤鼻了声:“蒋越屏自己就办事失败,还有何脸面指责旁人。” 他又叹,继而安慰着:“师妹且放心,我们不会将此事告知蒋越屏。待回禀长老,那人定难逃惩罚。” 黄瑶抽泣,点头道:“好,我听师兄安排。” 她随手指个方向,“寻人就交给我,之后我在此处等你。” 她言语真切,双眼水汪汪的,楚楚动人。 弟子面色一热,继而轻咳做掩:“嗯。” 他转身,与同伴商议,“既有师妹在,咱们也没必要必浪费时间。不如早下山去,同长老禀报此事。” 后三位难耐高温,早就等他开口。 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怎能不接受。 几人闻言立马连声附和:“如此甚好,那就辛苦师妹。” 黄瑶抿唇,重重点头:“嗯,请师兄放心。” 她眸间噙起认真,态度十分端正。 这小师妹年岁尚小,能听从命令在林间待到现在,看上去也不大聪明。 后三人相视一眼,再开口已有戏谑:“都是自家人,当然信你。” 又再寒暄几句,弟子相继离开。 他们本就无心再巡,这回便彻底放飞行为,无不侧耳交谈,言语甚是欢喜。 黄瑶向陆明生投去眼神,继而重重拨弄草帘。 引得树丛晃动,发生窸窣声响。 她侧目,故意嚷嚷:“陆甫,陆公子!陆公子,你在哪?”手拂树枝,边走边喊。 青袍弟子交耳道:“诶,这师妹是不是傻?” 另一人附和:“知足罢。遇上聪明的,能给你找空偷懒。” 他撇嘴:“倒也是。” 几人并肩而行,很快消失于视野。 黄瑶以术法相探,待寻不到任何气息,才安下心来。 她耸耸肩,又将发髻梳理整齐,转而道:“如何?厉不厉害。” 她眼尾上挑,眸底隐藏得意。 陆明生替她摘下发间草屑,动作无比温柔:“嗯,瑶瑶...很厉害。” 他神情专注,像在对待某样珍贵之物。 距离如此之近,仿佛下一秒就会亲吻额间。 黄瑶恍神,险些沉沦于他眸中。 她忙飞快摇头,急切道:“得先回去,周平他们还在等着。” 陆明生颔首,与她十指相扣。 圆润指尖贴在手背处,何时非常,似乎天生就该如此。 他勾唇,笑容惬意:“好。” 一路不敢怠慢,径直赶往山腰。 黄瑶小声喊:“唐公子,周平?” 话落,并无回音。 她心下着急,连忙再喊几遍,依旧无人应答。 黄瑶蹙眉,匆忙道:“周平人呢,会不会是被抓走?。” 难道青明弟子也使用调虎离山之计。 上山来寻找的,并未只有四人? 她愈想愈觉得对,慌乱中顾不得其他,正欲凝神以术法寻找。 恰时,手腕被握住。 陆明生沉眸,嗓音低哑:“再躲下去,可就没意思。” 他仰头,言语间多了分泰然,像位指点棋局的掌控者。 黄瑶微怔,觉得极为陌生。 片刻,身旁便传来响动。 树丛剧烈摇晃,仿佛有人产生冲突。 怎会如此。 不行,必须去帮忙。 她挣开陆明生的手,急急跑上前:“唐公子,周—”双眸瞪大,话音戛然而止。 树丛被拨开,背后一片狼藉。 唐方阳与周平正跪压某人,用力之大,额角暴起青筋。 那男子不断挣扎,深褐长衫磨破,衣襟拉得极高,仍在吚呜地喊。 黄瑶吞吞吐沫,迟疑问:“陆...公子?” 半晌,男子抬头,面色涨红正是陆甫。 她微怔,却再难说出话来。 即使猜出对方身份,但当现实摆在面前,仍会心怀恐惧。 她不知前些日的相处,到底为陆甫真正想法,还是某人借其言行传递信息。 她愈想愈深,指尖微微颤抖。 唐方阳抬起头,吃力且惊讶地说:“陆公子...难道他就是陆甫?” 男子又挣扎,慌乱启唇:“放开我。娘子,我要去找娘子。” 他已然丧失理智,用力之下拉扯衣襟,雅白内衬偏移,正露出脖颈红线。 那剑锋斩落的伤痕,猛然刺入眼中。 黄瑶攸地蹙眉,厉声道:“唐公子,快放开他。” 陆明生转眸看她,唇间隐见笑意。 这姑娘平日温声细语,从未有过如此气势。 唐方阳微怔,再反应过来,已听命照做。 他眯眼笑,状似探究地歪身看去,欠欠开口:“真想不到,这位就是传说人中。” 黄瑶快步上前,小心扶起陆甫:“陆公子,可有受伤?” 那人似乎神志不清,仍反复念叨:“娘子...我要找娘子...” 他眼神散乱,整个人像失了魂。 黄瑶只能作罢,转而询问身旁人:“唐方阳,你是如何发现他的?” 她言辞严厉,毫不掩饰怀疑。 唐方阳却只想喊冤:“我与周小哥本好生呆着。结果谁想,竟突然冒出个人来。问他什么也不说,就咿咿呀呀地喊。我也听不清,便暂时见他控制住。想等你们回来,再做论处。” 话落,却无回应。 他抬眸见小姑娘目光如炬,眼神带了些审视意味,摆明不信任。 他被噎个正着,索性嚷嚷一句:“也罢,随便你怎么想。” 本就是按命令行事,怎么又招惹上教主夫人。 如此矜矜业业,倒头来还被误解。 唐方阳没敢去看陆明生,心中甚是委屈,只别开脸,闷不做声。 周平双目无神,亦然同他动作。 两人左右抱手而战,活像一对门神。 黄瑶亦懒得责怪,满心关切道:“陆公子,此处危险。你需随我们离开。” 她那些小把戏搪塞旁人尚可,但绝对难逃杜雷双眼。待对方发现端倪,定会再次派人寻找。 若再找不到,下一步多半会直奔他住所。 更何况殷遥月与另两位弟子还在,平遥郊外怕是回不得。 现在情况紧急,只能另寻僻静之地,先躲过青明弟子追捕再说。 话落,黄瑶正欲带陆甫离开。 结果对方依旧挣扎,双手紧攥衣袖,似在哭喊:“不行。不能走。我还得,还得等娘子回来...” 他啜泣着,脖颈红线愈加明显,关节似发出咔哒声响。 陆甫已濒临崩溃,木质身体再也无法支撑。 他忘记黄瑶,也不记得陆明生,只下意识地呼唤爱人姓名:“依依,我的妻...” 他双唇惨白而干裂,眸间隐现死气。 如此之人,当真算活着吗? 黄瑶震惊非常,竟默默松开了手。 她后退着,半句话也无力说出。 陆明生敛眉,声音轻若喃语:“桃花院落中,有术法庇护。若离开太久,再无存活机会。” 这些事情他生来知晓,可依旧屡屡出行,只为寻找... 一个早就死去的人。 陆明生抿唇,搭手于黄瑶肩膀。 他喉结上下滑动,似在隐忍苦涩,喑哑道:“瑶瑶,随他意愿。” 黄瑶彻身僵硬,脚步再难以挪动分毫。 她怔怔看着陆甫跌撞向前,所去方向正是桃花院落。 那里有田野,水车,还有他至死不能忘却的梦。 陆甫身形摇晃,右腿高于左腿。 他喃喃呼唤,似乎想叫回那人回头:“娘子。” 娘子... 第73章 73 整路无言,云层压得格外低。 黄瑶缓步而行,脸色愈沉。 她眉梢压得很低,耳畔秀发垂下,难掩神情失落。 至此一行,或许再无归期。 她抬眸望向陆甫,抿唇,又轻叹了声。 青明弟子搜寻连连,桃花院落已不是安稳之地。 陆明生且用术法隐去身形,但如此把戏,又能撑得了几时。 待到杜雷前来,他或许又得面对往日痛苦。 即使这样,却依旧选择奔赴。 没有任何疑虑,坚定地,朝前去。 黄瑶深吸气,仍难忍眼底酸涩。 她轻咳,别开视线,垂在身侧的手,却无意攥紧衣袖。 清风吹过,似树林都在哭泣。 陆明生喉结滑动,半晌,才试图安慰:“这是他的选择,他不会后悔。” 他声音僵硬,又好似说给自己听。 黄瑶轻嗯了声,依旧未能提起情绪。 至此,再是一路无话。 仅一日相隔,村落又更换模样。 溪水不再,稻草枯萎,放眼望去,皆不见百姓身影。 似昨日所有喧闹,只是虚构出来的幻境。 待太阳升起,便全部消失殆尽。 陆甫显然没料到这般,手臂颤抖不已。 入目皆不陌生,似尘封于记忆中的画面再次浮现。 他呆站许久才提步而行,腰身拱起,像瞬间苍老半生。 唐方阳垂眸不忍,以术法道:“教主,前辈...” 他吸吸鼻子,终究是侧目无言。 陆明生下颚紧绷,许久才妥协了句:“随他罢。” 既然决定,便没有后悔之说,这也是他从小教育自己的道理。 他选择来面对,便应该承受所有真相。 黄瑶跟随其后,见此场景,同样震惊不已:“这,这怎么...” 唐方阳心情愈差,掩饰亦然敷衍:“平遥郊外本就如此,否则哪里会荒芜人烟。” 他念叨了句,复提步前行,“走罢,别落在后面太久。” 周平完全听命,没有丝毫反抗。 另外两人已走远,村落之外只剩下陆黄二人。 黄瑶双脚似灌了铁,竟无法挪动半分, 她指尖轻颤,喃喃启唇:“之前那些田野风景...都是假的吗?” 孩童嬉戏玩闹,夜市繁荣盛况,还有百姓劳作身影。 这些一切,都只是场幻境吗? 可这幻境困住的,究竟为陆甫,还是另有旁人。 她愈想愈觉得苦涩难忍,眼眶酸涩,藏不住喉间哽咽。 陆明生垂眸,将话说得极为浅淡:“不然。只是场景再现而已。” 将曾经盛况维持,以让那位更加安心。 可他既不需要,便没有再理由维持。 没有人烟居住的村落,本就该如此荒芜。 陆明生侧目,轻拉起黄瑶的手。 在盛暑下,她却掌心冰凉,甚至身体也在发抖。 陆明生不觉蹙眉,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十指相扣,似有光晕环绕肌肤。 他启唇,声音无比温柔:“瑶瑶,我们走。” 暗红灵火抚慰心间,如清凉溪水滑过,瞬间缓解燥热。 黄瑶好受了些,迟缓地点头:“好。”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带着迟疑。 脚踩枯枝,发出‘咔嚓’声响,像无意损坏某物。 她已尽量避开,可依旧免不了触碰。 一路破碎声不断,当真惹人心烦。 黄瑶垂眸无言,反握住陆明生的手。 腕骨私磨,以借此驱散惊恐。 她长睫微颤,只顾着小步前行。 临到桃花院落前,众人又是一惊。 甚至连唐方阳都驻足,忍不住阖眸叹息了声。 院落残破不堪,其中桃树早已被砍断,树冠倒落,满地枯叶。 陆甫呆站着,脊背佝偻,双目逐渐灰白。 他颤抖地往里走,喃喃唤:“娘子...” 声音低且轻,全然如同呢喃。 如此场景,像离乡多年的旅者,偶然回到家中。 还没来得及高兴,抬眼却见物是人非。 他甚至无言,只怔怔呼唤故人之名,妄图以此来证明存在。 唐方阳连声叹息,眉宇间皆不如意。 他撩袍而坐,没有言语半声。 黄瑶站立在旁,依旧握住陆明生的手。 她神情担忧,并未启唇呼唤旁人。 此院落中,还留有殷遥月与另外两名弟子。 他们定会发现端倪,出来查看亦是首要任务。 安宁存在片刻,想必很快便被打破。 陆甫行为太过异常,难免会遭人起疑。 未保完全之策,还得想出妥当说辞。 黄瑶思考着,眸间神色愈加凝重。 果真如她所料,没多久,就传来脚步声。 殷遥月状态好转,双颊可见血色,说话都多些气力:“你们回来了,可有找到陆甫?” 她单手撑门,顺势抬起头。 恰时,陆甫瞪大双眼。 他怔怔地看着,嘴唇颤抖不已:“依依,我的,依依...” 他说得断续,眼角泛起泪光,蹒跚着,缓慢前行。 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反应。 黄瑶难掩震惊,匆忙想出手相拦。 陆明生并未松手,五指如钳,硬止住她动作。 她恼怒,不觉蹙眉道:“你做什么,陆甫会被发现身份。” 殷遥月虽没有蒋越屏刻薄,但她依然是青明弟子。 但凡此间人,没有不愤恨魔教。 陆甫倘若落入她手中,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黄瑶愈想愈急,声音严厉:“陆明生,放手。” 她双眉蹙起,眼间似噙有愤怒。 陆明生却摇头,嗓音低沉:“瑶瑶,且看。” 他转眸,以指明方向。 看。 看什么? 黄瑶抿唇,快速转过头。 待望清情况,她却蓦然怔住。 陆甫正拉起殷遥月的手,眉宇间难藏欢喜。 他像个孩童,眸间闪亮如星辰,每个字句都深藏关心。 奇怪的事,殷遥月并未抗拒。 她任由对方拉扯,神色间全是陌生温柔,像瞬间更改性情。 黄瑶震惊不已,忽忆起听过的铃声。 同样都行为诡异,同样都响起过清脆声响。其间定然有人掺和。 她向旁看去,尽量掩藏目光。 唐方阳却似不想隐瞒,衣袖上撩,露出铜钱挂坠。 他凝眸舒术法,两枚钱币震颤不止。 阳光拂下,在他脸侧投有晕影。 偏巧周平走过,侧身时,无意遮挡他半边身影。 此情此情,突然与记忆某处重合。 黄瑶凝神细思,忽地惊住。 她终于想起为何会觉得唐方阳眼熟,原来早已在青明山下见过他。 街道热闹,唯有一处围聚好些人。 她凑近去看,绕开旁余在算命摊前望见了他。 年轻男子抬头,手里把玩铜钱,抬眸正对上她视线。 男子笑,似为戏谑了声:“一遇世外客,二见教中人。” 是他... 那位在青明山脚下的算命人。 黄瑶曾多次琢磨后半句话的意思,现在想来,多半与自己无关。 此句‘教中人’,想必是与陆明生说的。 那亦可推测其身份,定同为魔教之徒。 真想不到,这路上遇见和接触的,尽为魔教中人。 黄瑶索性敞开问:“你们为何要控制殷师姐?” 陆明生微怔,复而笑道:“只是帮人还愿罢了。” 她瞥眸,难掩不喜:“你既然早知晓,却没有如实相告。” 后半句说一字顿一下,带些娇嗔般地质问。 陆明生又莞尔,低哄了句:“瑶瑶,是我不对。但这旁人之事,我亦不好干涉。” 他语气为难,似在妥协。 黄瑶亦不想深究,随意摆手道:“好吧。那我去拦住弟子,别叫他们过来。” 陆明生没松手,却垂眸说:“天色尚早,别叨扰旁人休息。” 日头渐高,晒得地面发烫。 黄瑶明白他意思,垂臂,轻巧启唇:“这一切,你早就知道,是吗?” 从入青明山起到比武大会,再到出山搜寻殷遥月,种种事由连贯地像走流程。 若硬说没有人安排,她怎么也不会信。 陆明生垂眸笑,唇畔泛起就酒窝:“是的。” 他回答真切,并未有所隐瞒。 如此坦诚,倒让黄瑶微怔:“你这样承认,就不怕暴露消息?” 陆明生绕开话题,说得轻巧:“我答应过,不会对你撒谎。” 他眉眼含笑,眸间专注地只容得下一人。 黄瑶瞳仁轻晃,片刻蹙眉,别开视线:“嗯,倘若受罚...我与你一起。” 无论是魔教还是青明山。 我都与你,一起。 陆明身明白她意思,继而莞尔答:“好。” 风吹过,莫名卷携股烧焦气味。 此处恐怕遭遇过火灾,灰烬依旧残留于角落。 殷遥月受控,正尽心扮演着琴女角色。 她虽双目空洞但眼中含泪,神情间温柔与悲切,真有几分久别重逢之感。 陆甫紧握住她的手,声声呼唤:“娘子,我,我找你许久。” 他掏出剑穗,小心翼翼地递上去,眸间闪着光,“这个挂坠,是你亲手所编。”扬眉笑,像献宝孩童,“我一直,一直都戴在身上的。” 他目光殷切,期盼对方答话。 殷遥月一直面带笑意,从未予以回应。 陆甫丧失神志,又颠三倒四地说些过往的事。 大到婚礼时宴请宾客,小到生活起有摩擦。 他反复地念,眉宇间尽是笑意。 尽数都是灰白,唯他二人身披色彩。 半晌,殷遥月终于开口:“陆郎,我新学的琴曲,想弹给你听。” 她眉眼温润,又是大家闺秀,行为做派依稀有琴女风采。 陆甫自然欢喜,启唇想要回答。 正当此刻,却听得门外大吼:“魔教余孽,还不速速投降!” 第74章 74 糟糕! 青明弟子怎来得如此快? 黄瑶心惊,下意识看向陆明生。 后者则仰首,随意道:“别担心,他们进不来。” 话落,又听见弟子高呼。 “奇怪,路怎么被封住,难道是有术法庇护?” “这定是魔教余孽所设障碍,来人,速请长老上山。” 黄瑶怕被对方察觉,不敢以灵火试探。 她只偷瞄了眼,果真见弟子被拦在门口,任由青锋砍过,依旧进不了门。 她这才安心,身体稍有松懈。 陆明生笑,指尖与她相互磨搓:“不要怕,有我。” 他经常说这句话,像在无意间予以承诺。 黄瑶点头莞尔,五指内收,反握住他的手。 桃花树下,那两人仍在倾诉衷肠。 陆甫并未感受异常,依旧满面带笑,轻声说:“好,我等娘子琴音,以等待好些年。” 他说着便执起女子的手,缓步走向亭中,“娘子的琴,我以差人寻来。你看,是不是同当年一般?” 石案沾染尘灰,其中古琴却干净。 每根琴弦都擦拭妥当,边角刻字十分清晰。 琴,秦,这是她与自己取的姓。 女子眸现喜色,指尖颤抖地拂过琴面,指腹在‘秦’字上稍作停留。 她启唇,声音满怀怅然:“当真,是好久未见。” 小小亭中,似有树影拂动。 可周遭尽为枯枝烂叶,废弃不见任何生机。 陆明生凝眸向前,轻声道:“当日,你不是说想听她弹琴。” 黄瑶微怔,复想起来:“嗯,本以为此生再难听闻,没料到会有这奇缘。” 她以‘奇缘’相称,难免心中诸多感慨。 陆明生蹙眉,安慰了句:“过去多年,仍能被人惦记,亦是桩幸事。” 黄瑶点头,复攥紧他的手,仰头笑:“放心,我也不会忘记你。” 他一瞬出神,继而调侃:“谅你也不敢。” 话落,有琴声传来。 时而如流水,时而像细雨,好似春风拂过堂前,花树枯萎生出新枝芽。 殷遥月俯首弹琴,发丝顺耳畔垂落。 恍惚间,她与秦依依身形重叠,都是高挑身材,手指细长。 耳垂所戴配饰,依稀是那对白玉挂坠。 琴音转换,她恰时抬眸。 那双眼温润,眸间难掩坚毅,仿佛可再次弹琴,亦可上阵破地。 话本所言太过贫瘠,任何文字都难以赞美她长相。 如此才貌双全的女子,当真配得上流传千古。 乐声阵阵,曲调似点缀之笔,为这荒芜村落增添色彩。 他们彼此相依,好似过往中的每个日月。 唐方阳背手而站,缓步上前:“看来书中描述没错,果真是天籁之音。” 他满目赞赏,全然像位无关者,仿佛这一切不由他操控。 黄瑶转眸看他,未做理会。 庭院外,众弟子亦听见琴曲。 几人交头接耳,言语诸多猜测。 “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来的琴声。” “听说此处为平遥琴女故居,你们说,会不会是闹鬼了?” “呸,肯定是魔教作祟。那女子早已死去,根本没有重生之说。更何况...” “何况什么?” “此旧事为长老了结,万不会出错。” 话落,脚步声传来。 三人相互对视,复飞快站正身姿,随身边人高呼:“弟子恭迎杜长老。” 青袍者言语尊敬,俯首做礼,甚至不敢抬头看。 杜雷扶剑前行,脚步迈得很稳,多有种王者风采。 纵百人迎接,他仍面冷如霜,并未投以眼神。 蒋越屏跟随其后,却觉得心中大为畅快。 他头仰得更高,气势昂扬地走在路上,几乎万分享受着不属于他的注视。 了解此事后,定会赢得长老表扬。 届时,不仅可以洗刷污名,还能一举高升,成为首席弟子。 未来前途,只会愈加光明。。 迟早又一天,他也能赢得这些目光,成为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 而这些,原本就应该属于他。 蒋越屏如此想,心中傲气更甚。 他深吸口气,双眼目视前方,坚定地,大步地向前走。 桃花院落已不似旧模样,各处皆为残破房屋。 杜雷身形挺拔,眸色深沉如海。 他单手背后,右掌摊开抵在屏障处,稍稍用力,便听见破碎声。 弟子大惊,纷纷心中称奇。 不愧为杜长老,魔教屏障如此坚固都能单手摧毁。 入门所听传闻皆为现实,杜长老身影早已如同神明。 他们行为愈加恭敬,恨不得立即跪地叩拜。 牵一发而动全身,原本细小的裂纹瞬间蔓延。 只听琴音轻颤,殷遥月似有苏醒之势。 唐方阳不藏,坦然道:“得快些喽,杜雷要来了。” 他说话时目不斜视,像无意间的自我感慨。 黄瑶正是疑惑,抬眸却是微怔。 殷遥月忽地坐直身体,十手动作飞快,似在琴面留下幻影。 她双眸空洞,显然是被控制而为之。 陆甫只顾怀念故人幻影,根本未曾有所关心。 黄瑶察觉异常,喊道:“唐方阳,你住手。” 她担忧伤人性命,声音急促,语调高扬,“再这样下去,殷遥月撑不住。” 唐方阳轻啧,以指尖按揉耳朵。 他没理会劝解,依旧凝神施展术法。 殷遥月脸色愈白,身体已有脱力之势。 曲调混乱,琴音随之失去章法。 陆甫表情一滞,喃喃道:“娘子...” “当—!”的声,琴弦断裂。 黄瑶脑袋嗡鸣,忽听见电子音起。 [系统:恭喜宿主,任务完成。]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看见女子转眸。 殷遥月湿发贴额,启唇,俨然是另一个人口吻:“陆郎,我弹得可好。” 陆甫回过神,莞尔道:“好听。” 他言语真切,没有半点搪塞之意。 女子垂眸,长睫遮掩眼中失落:“陆郎,我多想与你...” 话音未数完,却戛然而止。 殷遥月侧身倒下。 陆甫上前,匆忙呼唤:“依依,娘子!你怎么了?” 纵使他声音如泣血,仍得不到回应。 唐方阳叹气,抱手道:“那人已经过来,彻底没辙了。” 陆明生神色阴郁,凝眸不语。 他似真的没有关心,又像在克制愤怒。 黄瑶拉他衣袖,小声问:“是谁,杜...长老吗?” 他未回答,只点了点头。 恰时,身后穿来急切脚步。 青袍弟子悉数而上,手握长剑,眸间顿现杀意。 队伍后,有人背手前来。 他下巴微昂,眉宇冷如寒霜,像腊月最强劲的风。 此人,正是杜雷。 蒋越屏从其身后站出,高举青锋道:“陆甫等魔教余孽,还不快速出来受死?!” 他眼底通红,整个人浸染恨意,目光径直越过黄瑶,如利箭般射向陆明生。 过往所有不堪,他都要尽数讨回。 陆明生只瞥了他眼,复勾唇,神情隐有不屑。 蒋越屏愈加恼怒,恨不得将银牙咬碎。 他长剑指天,喊声愈大:“陆甫,青明山长老在此,你已难逃一死。” 半晌,仍无动静。 他愤怒难耐,正欲招弟子搜寻。 话未出口,却遭旁人抢先。 杜雷背手而立,眯眸道:“唐掌使,可是忙人啊。”言辞自然,像与故友交谈。 蒋越屏只得闭嘴,默默站在旁边。 杜长老怎会与他相识... 黄瑶微怔,不觉朝旁看去。 唐方阳却笑,摊手道:“为人卖命,讨份辛苦钱而已。” 他撇嘴看向杜雷,神情并无恐惧,“杜长老此行定劳累许多,脸色可看着不好。” 话落,有青袍者愤慨:“你是什么东西,胆敢于长老如此说话?” 他虽言辞振振,下一刻却飞身数米,脑袋撞上山石,脖颈歪斜,瞬间死去。 周遭哗然,旁余弟子更不敢言。 蒋越屏双瞳震颤,冷汗浸湿衣襟。 他压抑着喘息,依旧无法缓解恐惧。 杜雷却莞尔,轻飘飘地说:“弟子欠缺管教,让唐掌使见笑。” 这哪里是惩戒弟子,分明是杀鸡给猴看。 他既在出手威胁,又皆证明青明山教徒有方,还真是一举双得。 陆明生抿唇,眸间藏起笑意。 他现站于阴影处,四周皆为枯木,故意借此遮蔽身形。 除却蒋越屏,在场无人会关注到他。 日头愈高,夏蝉攀附于枯枝,发出聒噪声响。 唐方阳鼓掌,笑容灿烂:“嘿,是我眼拙。” 他虽扬唇,眼底却并无笑意:“杜长老这功法,可比当年出兵平遥郊外时更强劲几分。” 杜雷冷哼了声,口吻却依旧客气:“唐掌使今日走错了路,莫要去找旁人哭诉。” 他背手上前,声音低沉压抑,“若将陆甫交出,青明山尚可予你全尸。” 话落,弟子拔剑相向。 气氛顿然紧张,四处隐藏杀机。 黄瑶站于庭院中,连呼吸都变得谨慎。 她向后偷瞄,见陆甫仍伏在案旁,双肩耸动,似在哭泣。 她蹙眉,心跳愈快。 唐方阳摊摊手,随意答:“莫要着急,待我传完话。这副身体,任由长老处置。” 他眯眼笑,唇角似裂至耳后,全然是副傀儡模样。 奇怪... 他们始终呆在一起,到底是何时被更换。 黄瑶悄然蹙眉,忙以灵火相探,果真没见任何气息。 眼前这位,只是与唐方阳面容相同的傀儡。 青袍弟子面面相觑,眉宇间难掩震惊。 杜雷背手于身后,却挑唇道:“哦?不如请你,详谈一二。” ------ 作者有话要说: 同期双开,求收藏,啵啵啵 ------ 《捡到暴躁魔君后我们HE了》 【文案】 小锦鲤裴瑜凭借好运加成,在危难之际获得天将相助。 她想过很多方法报答,不料捡到恩人仇敌。 初次见面,月光如洗。 男子湿发沾染衣襟 ,斜眸道:“区区小妖,敢靠近我?” 裴瑜伸手相助,还不忘提醒:“待人和善,是良好美德。” 洗尘节,整理恩人神像。 男子又嗤鼻:“上神又怎样,谁没当过?” 裴瑜满心关切:“...天还没亮,再睡会吧。” 某日,风淡云轻。 男子蹙眉:“为何句句不离上神?” 裴瑜掰着手指说原因:“他模样好,武功高,最重要是恩人。”眸色璀璨,念叨不停。 男子却苦笑低叹:“傻瓜,分明是我救了你...” ——— 魔君宸扬以暴躁著称,向来不喜弱者。 直到有一天... 他从南陵池归来,身边多位锦鲤小妖。 修为浅薄,还喜欢念叨,一路说个不停。 魔君下颚紧绷,许久无言。 侍从大惊:“完蛋,君主又要发怒!” 宸扬却勾唇:“说累了,再吃块糖糕。” ——— 食用指南: 1.叨唠小锦鲤x暴躁魔君,1v1,he 2.每日12:00更新,入v双更 3.#一念善意,成为救赎 第75章 75 桃花院落枯枝遍地,青袍弟子以剑相敌。 在场人各怀心思,像是场闹剧。 ‘唐方阳’笑,嘴唇开合,发出咯咯声响:“教主说平遥之仇,他会当面相报。” 他躬身,学青袍者巧做一礼,“还请杜长老,莫要着急。” 言语含笑,似调侃,又像讽刺。 黄瑶听得心惊,却不敢与陆明生秘语。 她紧盯前方,未曾半分松懈。 片刻,传来低笑。 杜雷仰面不语,笑声低沉难藏杀气。 他复掩唇咳,五指微微抬起。 恰时,似有强风刮过。 尘沙扬起,视线被遮挡极不清晰。 黄瑶眯眼躲避,勉强透过指缝看去。 她难掩震惊,双瞳逐渐睁大。 迷雾中,杜雷五指如钳,死死攥住傀儡首级。 他扬起唇,似是笑道:“放心,我定会亲自相迎。” 话落,狂风间歇。 杜雷松开手,傀儡随之掉落在地。 木质头颅歪斜,额角内凹,双眸死灰,偏好似在勾唇笑,眉宇间隐有嘲讽。 弟子大惊,握剑之手浸满汗水。 在慌乱声中,他昂首道:“你还需要我来请吗?” ‘请’字落得极重,满满威胁之意。 杜雷眯眸,视线正对于亭中石案。 他许早就知晓,神情并无惊讶,只唤了句:“陆甫老弟。” 他言辞冰冷,称呼却亲切,更像在压抑愤怒。 片刻,有人走出。 陆甫长衫尽染尘灰,发丝散落,双目无神。 他走两步就跌倒,之后站起,继续向前。像根本感受不到疼痛,只晓得一味向前。 庭院中,弟子竟纷纷后退。 杜雷仔细观察,喃喃道:“当真是你。” 尽管历经十年风雨,此人依旧容颜未改。 仿佛曾经烈火,只是梦中景象而已。 陆甫跌撞着走来,提步跨过傀儡残肢。 他抬眸,声音低如喃语:“想不到,竟又是你们。” 诸多感慨,似尽数藏于此言中。 杜雷面冷如霜,只轻语了声:“去。” 弟子闻言,手握青锋朝前奔去。 一时间,湛蓝剑光大胜。 蓝光以桃花树圆心,无限向各处蔓延。 顿时风卷云涌,屋顶被吹得呼啦响,惊鸟飞起,枯叶横斜。 黄瑶勉强站稳脚步,眯眼望去,忽察觉剑阵异常。 这比在凤栖楼中的更加强劲,剑刃带足杀气,像从根底要剿灭所有。 强劲、目空一切,却又像藏着怜悯。 让人难以琢磨,其背后深意。 风沙席卷,偏巧唤来哭声。 声音悲切如同泣血,像为亡者哀鸣。 恰时,地面开始撕裂。 一只只手向外攀出,正扎着要冲回人间。 他们双肩高耸,布料遮蔽下,全然是木质身体。 黄瑶惊讶之余,定睛看去。 站在队伍前方的,正是凤栖楼内傀儡,再往后瞧,却是黑压压一片。 傀儡尽数从地底钻出,源源不断,嘶吼着发出喑哑声响。 他们像攒足怒火,非得要在此拼死相搏。 杜雷昂起下巴,冷声道:“陆甫,多年未见,当真送的份好礼。” 湛蓝剑光如长剑一般,穿梭于傀儡间。 待砍倒前排,却又有木偶站起,脚踩残肢,扑嚎向前。 他却不恼,眉眼和煦像看戏一般:“这十年间,我可对你日日思念啊。” 杜雷语气很轻,此词句中暗藏恨意。 即使不了解两人往日纠葛,也能从中摸出些七八。 他说得切齿,又昂首道:“秦依依倒是忠烈,只可惜所嫁非人,怀的还是个天生魔种。” 天生,魔种? 黄瑶蹙眉,只觉得此话莫名熟悉。 她转眸看向旁边,却见对方下颚紧绷,眉宇间神色不明。 陆明生目视向前,长睫遮掩瞳色。 仍由风沙死起,百傀哭嚎,他依旧举止自诺。 泰然地,就像早已见惯这一切。 黄瑶垂眸,指尖蜷缩身旁,终是咽下猜测。 陆甫歪斜着抬头,双眼满是猩红:“不许你,如此说她。” 话落,傀儡动作顿住。 弟子正欲借机剿灭,可青锋却挪不动分毫。 他们咬牙,默念术诀,长剑震鸣未止。 陆甫拖着双腿,缓步向前。 剑光闪过,他身形更为扭曲,却从腰间掏出匕首,似要亲手杀死对方:“我的,孩子呢?”双目通红,死死盯向对方。 十年前早已死去之人,现在竟妄想螳臂当车。 杜雷忍住笑,说得随意:“你等魔教余孽,自然留不得。” 他睥睨地看去,讽刺道:“陆甫,你莫不是想用此刀具,来取我性命。” 陆甫咬牙,仅剩术法无力支撑身体。 他用力攥紧匕首,关节摩擦,发出‘咔嚓’声响。 傀儡受其感应,猛地从空中跃起。 五指勾起如利爪,卷携臭气,呼啸而来。 他们攻击愈加猛烈,似要凭借此机,夺取胜利。 剑光之下,青明弟子力不能及。 身体逐渐弯起,手中长剑亦无法攥紧。 陆甫眼中杀气更甚,纵使身形扭曲,依旧逆风向前。 杜雷冷笑,只道了声不自量力。 他继而拂袖,湛蓝大震,万千剑雨从上至下,似冰雹般扑面而来,瞬间扎入傀儡身体。 风都带着狠戾,刮在脸颊生疼。 黄瑶以术法撑起庇护,勉强护住亭中周全。 她大喊,声音低闷:“陆明生,快进来!” 剑光呼啸,视线都不再清晰。 陆明生仍站得笔直,似要将此情此景引入心间。 风吹过长袍,更显他身形削瘦。 黄瑶无心忍耐,匆忙将他拽回亭中:“你在想什么,命都不要了?!” 她蹙眉,偶然看清对方面色,却悄然怔住。 他双目空洞,暗红瞳仁不见神采。 他完全陷入情绪,流露出莫名的悲伤感。 像在梦魇中的孩童,既孤单却又满怀谨慎。 黄瑶心尖一颤,不由得握住他的手,轻声呼唤:“陆明生...” 她声音温柔,于风中格外清晰,“你怎么了?” 话落,没有回应。 她又启唇,声音愈加急切:“不舒服吗,你快说句话。” 傀儡发疯缠斗,仍抵不过杜雷攻击。 半晌,黄瑶才等来应答。 陆明生想笑,却又垂落唇角。 他侧目,喉结滑动,再过片刻才开口:“瑶瑶...” 他仅说二字便收住话头,声音喑哑无比,片刻,又笑道:“我没事。” 分明是在安慰,但愈加引人担忧。 黄瑶虽莞尔,笑容未及眼底。 那头,厮杀声更甚。 陆甫身体早已支撑不住,即使有外力加持依旧虚弱。 傀儡攻势渐颓,后来者愈加稀少。 杜雷勾唇,五指悄然收拢。 似见蓝光炸裂,剑阵中悬起通天长剑,青锋朝前,劈斩而下。 重重声巨响,仿佛天地剧震。 顷刻间,傀儡如烟花炸开,‘轰’的声,浮尘遍地,残肢四散。 气势之大,纵使弟子咬牙支撑,身形仍后挪百米。 五指紧攥青锋,剑尖在泥土留下痕迹。 蒋越屏蹙眉,不敢松懈。 半晌,灰尘间歇。 杜雷拂袖,复将手背于腰后。 他依旧自诺,表情无任何变化。 单手引得剑阵炸裂,却像在自家后院散步般容易。 陆甫没那么轻松,整个人匍匐倒地,长衫衣袖尽是剑痕。 他无力站起,仍支撑朝前走,脖颈处红线已沁出血丝。 傀儡尽数被除,此地已再无术法。 如此一来,他想必撑不了多久。 陆明生垂眸轻叹,悻悻放下手指。 他抿唇,终究收回所有控制。 恰时,陆甫彻身僵住。 他再抬起头,已然换了副神色,双眸淡然似水,难掩温润。 黄瑶蹙眉,喃喃道:“这是我在暗门后,见过的样子...” 当日光线隐晦,陆甫亦如此抬眸,眼神透彻,像位身存多年的老者。 看来往日种种不为梦境,当真是存在过的。 她凝神看去,心中百感交集。 陆甫以长剑撑地,缓慢站起身:“杜雷。” 他笑,眸间掩藏恨意,“好功夫。”声音含笑,似在赞美。 此人方才羸弱不堪,怎么突然变了模样。 弟子面面相觑,皆惊讶魔教诡术之奇。 蒋越屏咽下冷哼,心中甚是后悔。 早知猜测正确,当初既应及时下手,取他首级献给师父,还可免除后顾之患。 桃花院中,一如当年。 陆甫掩唇轻咳,摊手道:“我本是已死之人,现如今...。” 他笑,嘴角溢出鲜血,“只想问当年究竟,自认不算过分。” 杜雷蹙眉,神情似有不解:“你想,说什么?” 他又笑,眸底清冷:“为何非要取我性命。” 陆甫语气淡然,仿佛在聊家常一般。 他依靠于剑,脸色惨白,逐渐被黑线攀附。 身体已然难以维持,步伐摇晃间,木质关节咔嚓作响。 他仍在笑,好似未曾困于生死。 既令人赞赏,又难免厌恶。 杜雷叹气,言辞中并无惋惜:“魔教为祸武林。我杀你,乃正道。” 他姿态充满大义,好似将自己看做神明。 陆甫又问:“秦依依何辜,幼子何辜?” 杜雷眸色凛然,冷哼:“那女子勾连魔教,必当杀死。” 他眯眼,声音迟缓,“至于你的孩子...”笑,言语恶毒,“生而为魔,死,就是归宿。” 话落,似刮起风。 杜雷手搭剑柄,青袍随之飘荡。 他已显佝偻,眉宇之气却仍是当年模样。 黄瑶启唇,声音如同喃语:“是他...青袍剑客。” 第76章 76 梦魇中,有一人身影总挥之不去。 他使用剑法熟悉,却不与日常所见完全相同。 现在想来,或许因为此剑法由他独创,而在日后传教中,有所简易罢了。 其实不难猜到... 为何自己却迟迟未肯确定。 黄瑶多有懊恼,朱唇抿成线。 就这样位草芥人命之徒,又怎能坐居高位,成为门派统帅? 她忆起村中烈火,不觉将手紧攥成拳。 风吹不止,为桃花院落再添萧索。 陆甫掩唇咳嗽,启唇了无力气:“那百姓呢?” 他抬头,双颊黑痕更甚,“你又为何,要这般做。” 平遥城中哭嚎一片,各处是喊杀声。 火焰如蛟龙般吞噬着,从院落攀升高墙,毁去多少性命。 之后,却又派人书写话本。 将青明山所有作为,都尽数编成佳话,歌谣,供后人不断传唱。 十年间,足以抹去恶臭罪行。 在江湖中,为他青明山树立高尚地救赎主模样。 当真是可悲,可笑! 陆甫身形佝偻,面容愈加惨白。 他声声质问,像在声讨,又似非得寻求答案。 话落,十分安静。 黄瑶紧盯前方,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她不敢错过任何讯息,妄图从杜雷脸上找出些许后悔。 哪怕就分毫,亦然足以。 可惜,那人依旧淡漠。 杜雷背手于身后,将腰杆挺得笔直。 他昂起头,眸间神色淡漠而冰冷,似不会为任何事感伤:“平遥百姓,窝藏魔教有罪。杀之,乃为江湖赎罪。” 他声音慢且长,如蛇窥探猎物,“而诸多事由,皆因你产生。陆甫,你还用问我?” 风呼啸,卷携起哭声阵阵。 这篇焦土上,不知埋藏起多少亡灵。 他身死,却又苟活于世。 混混沌沌中,也算看过人间百态。 在临走前,有娘子琴音作伴,乃幸事一桩。 陆甫仰面大笑,忽而叹道:“不如归去,何故做浮萍。” 他继而垂首,低声补充,“杜雷,你当真可笑至极。” 话落,似见风起。 杜雷眯眸,忽地朝旁边看去。 劲风扫过耳畔,连带起发丝掉落。 他勾唇冷笑,左掌如钳死死扣住那人脖颈:“不自,量力。” 众弟子皆难看清,再回过神时,却未震惊。 陆甫不知哪来得力气,竟想用匕首刺杀。 尖锐未及半分,他已被掐住咽喉,双腿无力挣扎,却难得喘息。 杜雷冷笑,掌心用力更甚。 虎口逐渐收紧,能清楚听见骨骼裂开声响。 他侧目,却道了声:“多年没见,你竟只有如此能耐。” 陆甫咳嗽,唇间溢鲜血。 暗红顺脖颈留下,沾湿衣襟,像落梅浸染雪中。 他吃力仰脸,笑咳道:“杜雷,我会与平遥冤魂一起...”咳嗽,血色更甚,“看着你,坠入,地狱。” 陆甫语调很慢,神情间尽显猖狂。 他扬起手,欲以匕首刺之。 可小臂刚刚扬起,竟猛然被人从关节砍断。 如垃圾一般,丢弃于荒草从中。 伤口无血,尽是些残留木屑。 陆甫全然被黑纹包裹,挣扎地愈加疯狂。 他感受不到痛苦,完全丧失理智。 也许放弃所有体面,才能放肆去报复。 他双目血红,再也难见生气。 杜雷垂眸,眼中神色隐晦不明。 他似笑,五指骤然收力。 ‘啪’的声响,木质身体摔落在地。 他手握头颅,掌心间青绿光焰腾然升起,飞速地朝上吞噬。 五指上,那双温润眼眸永远丧失光彩。 杜雷下巴微昂,再次加重术法。 他凝神看火燃烧,似带狠戾:“想必你...永远看不见那天。” 轻风渐歇,天空中飘浮细小灰烬。 浅灰飘荡着,与枝头各处留下印记。 小案旁,断弦古琴蒙有尘灰。 各处枯枝横斜,满目荒凉。 故人故景皆不复存,徒留看客心怀感伤。 黄瑶长睫轻颤,悄然伸手去接。 墨黑缓慢落于掌中,片刻就化位水滴。 宛如,下场大雨。 杜雷负手而立,身形笔直。 他仰起头,沉眸观天色,冷声道:“你,过来。” 蒋越屏身体僵住,缓慢上前:“师,师父...” 他仍陷入震惊,双肩颤抖,不敢抬头去看。 杜雷凝眸,继而命令:“将此间弟子,尽数带回。” 他侧目,看向身后。 众弟子领命,纷纷进院落搜查。 蒋越屏蹙眉观之,忍不住问:“师,师父。那我呢?” 他仓促说着,声线颤抖。 杜雷不语,只背手看向前方。 半晌,弟子归来。 他们两两搀扶,将殷遥月同后院的两名师弟,一起带出。 黄瑶站于陆明生身侧,吞咽吐沫,神情谨慎。 她缓步朝前,遮挡住对方身形,抬眸,直视向蒋越屏。 谁知,那人却像见鬼一般。 蒋越屏嘴唇惨白,身体抖如筛糠。 他想伸手去指,却根本无法做出动作,虚汗顺额角滑落。 黄瑶蹙眉,忍不住侧眸看去。 周平正拱手站在背后,眉宇间尽是泰然。 他立起领口,状似没有察觉那人视线,依旧乖巧站直。 唐方阳早已离开,周平却依旧行如傀儡。 他太过正常,偏又显得奇怪。 可这,可这死去的人,怎可能重新活过来? 蒋越屏仍深陷恐惧,本句话也说不出。 杜雷负手,道:“小子,你来。” 他看向周平,眸间神色未明。 后者躬身做礼,才缓步走出队伍,颔首道:“弟子,见过杜长老。” 他轻嗯了声,顺势朝后指:“这位,你可认得。” 蒋越屏脊背僵住,低声道:“师父...” 周平抬眸看去,神色行为皆恭敬:“认得。” 杜雷在弟子面前,倒像副开明做派。 他侧目,道:“外人之事了结,你信上所言,可有人作证?” 信? 蒋越屏惊,怔怔向周平看去。 只见他点头,恭敬开口:“同行者,皆能作证。” 周平面无表情,声音未起波澜:“蒋越屏身为师兄,非但没以身作则,还于城中屠杀无辜百姓。因我出言劝解,他便屡屡取弟子性命。幸得殷师姐照顾,弟子才难逃一死。” “但他非但不知悔改,还辱骂师姐为魔教同党。” 话落,周遭哗然。 想不到这蒋越屏疯魔至此,还敢有脸重回青明山。 弟子相觑一眼,神色既是震惊又很不屑。 杜雷薄唇紧抿,眉宇间隐晦不明。 周平跪地,重重叩首:“蒋越屏违背门规,不符青明弟子作为。” 他抬眸,眼底似藏杀气,“还望杜长老,惩戒此等孽徒!” 话音落地,引得众人附和。 黄瑶站于队伍中,仰面看向身旁弟子斥责。 他们言语激愤,大都不满蒋越屏作为,各个都要伸张正义。 魔教亦可恨,同门叛徒愈加如此。 蒋越屏眼神混乱,步伐慌张地小步向前。 一时间,他像被众人唾弃,根本难以抬头。 他嘴唇开合,声音愈喊愈大:“不,不是想他说得那样。” 可愤怒已高升,无人听他所言。 杜雷只冷眼而观,目光似要瞄到天边去。 长老不管,弟子更加嚣张。 与魔教交锋失利,沿途又遭受酷晒。 有人指责不够,甚至捡石子丢之,借此发泄心中苦闷。 “啪”的声,硬物在砸到额角。 蒋越屏顿住动作,抬手抚向伤口。 他垂眸看,见指尖染有鲜红,却忽地仰面大笑。 表情展得极开,笑声透着狠戾。 他跌撞向前,武靴跨过傀儡残肢,喃喃道:“凭什么,你们这群垃圾,凭什么这般对我?!” 话落,众弟子震惊。 蒋越屏目光散乱,行为癫狂。 他挥手,指尖扫过旁人:“我皆按照师父命令办事,你们何故指责?”笑容疯狂,言辞混乱,“凡沾染魔教者,皆,不为人!你们不知道,这就是,青明山宗旨吗?!” 他说得掷地有声,弟子不敢回应。 黄瑶怔怔看着,指尖愈发冰冷。 她抬眸触及杜雷阴恻目光,心中愈加生寒。 作为师父,怎容许弟子做出此等行径... 她不得其解,逐渐蹙起眉头。 同为并肩站立,两方反映却相差甚多。 陆明生神情隐晦,难辨所想。 他一直无言,似早已猜出杜雷想法,就此观看闹剧而已。 平静得,像有所预料一般。 蒋越屏喘息着,笑容愈裂愈大:“我没有做错。” 他重复,像在说服自己,“只要除魔,杀魔,用尽什么办法都可以。” 蒋越屏步履虚浮,缓慢转身。 他扬起脸,冲杜雷露出讨好笑意:“师父,这就是你的意思,对吧...” 他跌撞向前,目光几乎痴狂,“弟子,弟子没有让师父—” 话音戛然而止,黄瑶掩唇捂住惊呼。 她看向穿过胸口的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蒋越屏表情凝结,眉梢隐隐抽动。 他亦看向伤口,表情似哭还笑,仍颤抖地朝执剑者走去:“师父...” 他眼神似含眷恋,咳血道,“师父,我,我没有做错。我才能,承您衣钵啊。” 蒋越屏笑着,言语间尽是讨好。 他不相信,从小尊重的老师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但胸口又迎来剧痛,青锋包裹剑诀,如尖刺在体内炸裂。 他挣扎不能,最终歪斜着倒下,眸光消失,却仍紧盯那人。 师父... 变故突然,弟子大为震惊。 他们面色惨白,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半晌,杜雷才开口。 他背手在后,颇有种王者姿态:“都看清楚,这便是违背门规的下场。” 第77章 77 回去路上,皆为沉默。 陆明生为避猜疑,自然没以木雕充当坐骑。 他御剑飞行,耳畔长发飘动,神情难辨清晰。 黄瑶与殷遥月坐在轿中,跟在杜雷身后。 她挑开布帘朝下望,平遥郊外大火连绵不绝。 桃花树被火侵蚀,想必再过几年春天,仍难开出花来。 这里的一切,已随那人消失而消失,不会在江湖话本中留下任何痕迹。 只可惜,再难见落花飞羽之景。 黄瑶正看得入神,却听见有人道:“师妹,莫再观望。” 她微怔,连应几声才收手。 轿内,好不安静。 殷遥月靠在窗边昏睡,掌心紧攥着剑穗。 这是陆甫离开前特意交还的。 当时控制解除,他许是看见亡妻身影,动作才会那般温柔。 黄瑶垂眸,为殷遥月盖好薄被。 自回城路上,她便难以安心,各种想法交织袭来,像黑暗之手紧攥心脏。 她太了解蒋越屏性格,那人既能跟随杜雷下山,肯定编织谎言为自己辩驳。 尚在桃花陨落,他就曾狠戾看向陆明生。 眼神中杀气,根本难以遮挡。 他定在杜雷面前大说猜测,无论有无根据,多半对陆明生不利。 黄瑶虽不了解杜长老,当凭借其作为,也能判断他是位多疑之人。 可既听见风声,却不施加试探,到底是为什么... 临出发前,杜雷态度温和。 这善意来得突然,似之前杀蒋越屏与陆甫的,并不是他。 杜雷稍作点评,便命令弟子返回。 他有意无意地看向陆明生,却并未多言,倒是到黄瑶身边,询问了句:“小姑娘,你可会御剑飞行?” 杜雷身上血气未散,浑身带着戾气。 黄瑶打个寒颤,勉强撑住理智:“我才疏学浅,尚不精湛。” 他没有责怪,摆出和蔼模样:“无事,你且坐轿,照顾殷遥月罢。” 黄瑶本想拒绝,却陆明生摇头示意。 她抿唇,只得回答声好。 杜雷这姿态,总让人想起鸡窝前的黄鼠狼。 他带着笑,又深藏诡计。 正在想,却听见‘轰’的声。 然后,便是轿子震荡。 黄瑶忙护住殷遥月,还没等出言询问,轿门已被打开。 青袍弟子冷面,语调单一:“师妹,到了。” 她微怔,匆忙应答声好,抬眸便看见青明山前的白玉牌匾。 近半月未见,再次看来多有熟悉。 黄瑶搀扶殷遥月出轿,将她交给医者,才稍微安心。 她眺目看见陆明生,想也没想便奔赴而去,飞快握住他的手。 许因御剑而行,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凉。 她与他十指相扣,声音低而温柔:“没事了,我会保护你。” 话落,掌心似感到轻颤。 黄瑶抬眸,正对上双眷恋眼眸。 陆明生勾唇笑,眉宇间满是柔和:“好。” 他话落至此,却又像道尽万语千言,暗红瞳仁渐沉,莫名唤人安心。 黄瑶随之莞尔,将手攥得更紧。 掌心相贴,似永远不会分离。 在迎接队伍中,两人身影不算明显。 可杜雷视线,偏偏径直落于双手紧握之处。 他眯眼,眸中神色隐晦。 半晌,季南铭前来。 他身穿青袍。眉宇间更为成熟:“杜长老辛苦,请与我来。” 杜雷轻嗯了声,这才收回视线,背手离开。 嘈杂中,似仅有此处安静。 黄瑶感受着掌心凉意,一颗心逐渐平定下来。 她扬唇想说句玩笑,但尝试数次依旧未果。 她叹气,只得随心而问:“陆明生,你...是不是很难过。” 故友相别,肯定会伤心罢。 她自觉说了个蠢问题,继而敛眸无言。 陆明生却摇头,声音难辨悲喜:“既然是他选择,只无愧于心便好。” 他语气淡然,眼底未见笑意,像位见惯沧桑的老者,“反正人生路漫,被丢下乃常有之事。” 黄瑶心惊,将手攥得更紧。 她倾身,语气急切:“不是的,我陪着你。”蹙眉,紧盯对方,“陆明生,我绝不会舍弃你。” 话落,引来寂静。 陆明生侧目,长睫遮掩眸色。 他继而笑,语气如低哄:“好,我相信瑶瑶。” 他虽这般说,神情淡漠依旧。 仿佛只口头承诺,照例会在某日转身离开。 黄瑶愈加心慌,踮脚凑近对方脸庞。 她吞吞吐沫,神情紧张,启唇正想再做保证。 话未出口,却听见身后一声:“黄瑶?” 陆明生莞尔,轻拍她的手:“来人了。” 黄瑶吸吸鼻子,勉强压住情绪。 她转眸看,正见胡倩跑来。 胡倩比分开前瘦了些,神情亦显憔悴。 她似有话要说,但看见陆明生却稍显迟疑,终究只客套了句:“你回来啦。” 黄瑶点头,勉强扯出笑容:“师姐,好久不见。” 她轻嗯了声,多次向旁偷瞄,眼神难掩探究。 陆明生状似没看见,只将身形再撤离些。 黄瑶瞧出奇怪,忙问:“师姐有话要说?” 胡倩一怔,继而匆忙摇头,笑未走心:“没有。路上辛苦,快回去休息。” 黄瑶还想问,她却再转话题,“你离开这些时日,门派可变化许多。走罢,我们路上说。” 路上,胡倩总与黄瑶说话。 她念叨些家常八卦,似与往常相同,但偏不与陆明生交流。 她像是紧张,语速极快,表情转化多自然。 黄瑶听着,偶尔附和几句。 青明山比离开前,皆备愈加森严。 随处可见弟子带剑而行,表情神色都身份紧张。 临到宿舍前,胡倩停下脚步。 她侧身,声音低哑:“陆...师弟。你该离开。” 黄瑶微怔,正想启唇挽留,手却被攥紧。 她讶然,低声道:“胡师姐?!” 胡倩抬眸看去,眼底满是皆备:“师弟,你得离开。” 她语气坚决,正是命令。 手臂随之探后,恰是在摸寻武器。 陆明生仍站立不动,径直看向少女。 他表情温和,眸间神色隐晦,似等待对方示意。 黄瑶心尖一痛,对胡倩道:“若有误会说开便好。师姐,为何如此?” 后者仍无言,依旧紧盯向少年。 她蹙眉,再次争辩,“诸多传言都为虚假,你怎么能—” 话音未落,便被截断。 陆明生莞尔,嗓音低若喃语:“瑶瑶,没关系。” 他勾唇,坦然接受对待,“我晚些来找你。” 说罢,便转身离去。 黄瑶呼吸一滞,下意识想抬步跟随。 可手被攥紧,根本无法动弹。 她回眸,恨声道:“胡倩,放手!” 话落,胡倩身影僵住。 她却没松手,垂首说了句:“你,跟我走。” 黄瑶挣扎,手腕被磨出红晕。 胡倩硬拖着她,脚步如飞,一路绕小道而行。 青明山警戒森严,四处可听见盘查声。 弟子相互猜忌,甚至大打出手,原本山间逍遥自在,现在却变得人心惶惶。 至走到山洞,胡倩才松掌。 青草依依,鲜少有弟子来往此处。 黄瑶胸口大幅度地起伏,五指攥拳,眼眶泛红。 她想询问却说不出话,只能愤愤看着。 胡倩叹气,眉宇间似有心疼:“青明山...出大事了。” 惨象难以追溯,鼻尖又浮现血腥。 她抬头,叹息了句,“你知道陆明生是什么人吗?” 黄瑶指尖掐入掌心,一字一顿地说:“他曾与我们朝夕相处,是朋友与伙伴。” 胡倩忍耐许久,忽而大吼:“可他为魔教眼线!” 她怔住,表情一瞬空白。 胡倩阖眸,尽力平息心中怒火。 半晌,她才莞尔:“我知事出突然,你无法接受。且歇息几日,莫要再与他见面。” 黄瑶凝神看她,轻声道:“为何如此定论?” 胡倩蹙眉,喃喃说:“师门兄弟...皆这般说。” “可这只是流言。”黄瑶急切道,“既然没有证据,便不能确切说。” 话落,却是安静。 胡倩拂袖而坐,双手环抱膝盖。 她仰头望天,神情似在追忆:“你们离开不久,众傀儡攻破山门。” “杜长老尚在闭关,只剩弟子拼死反抗。季前辈被刀器砍中,抢救彻夜才捡条性命。” 她指尖蹭过眼角,吸吸鼻子,又道,“魔教之徒对门派布阵极为熟悉,我们奋战三日仍未敌过。最后还靠长老出关,才重现青明山安宁。” 胡倩笑,眉宇尽藏苦楚:“若没有眼线,他们不可能这般顺利。于是大家开始相互怀疑,揣测谁才是背叛之人。” 她看向黄瑶,转而道,“不过我倒是发现个好东西,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黄瑶怔住,手指愈发冰凉:“什么?” 胡倩从怀中掏出物件,递上前去:“左边为傀儡残肢,右边是陆明生所做木雕。” 她眸间清冷,却莞尔道,“这两件木料,纹路,气味,全然一样。” 黄瑶仔细比对,指尖抚过木雕头尾,心却愈加沉落。 她下意识想反驳,想大声与对方争论。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不容她否认。 胡倩起身,掸掉长袍草屑:“我倍感困惑,便带它去山脚询问。结果,你猜怎么样?” 黄瑶红唇紧抿,不予回答。 她又笑,浅声道:“这种木料非常难寻,唯昆仑北部独有。” “而魔教,就处在极寒之境。” 第78章 78 风吹过,青草低伏。 胡倩抱手而站,半晌才启唇:“这些物件摆在眼前,你还不相信吗?” 她说得没错,两者木料果真为同一出处。 魔教行为向来乖张,非到万不得已不会冒然出手。 更何况天下木材甚多,倘若有意隐瞒,哪会轻易叫人看出端倪。 除非,是不想藏。 就故意借此机会,暴露身份。 或许从头到尾,那人都未曾想过带她离开。 黄瑶蹙眉,将木雕攥得死紧。 往日种种浮现眼前,却成为伤心之利刃,即便仅有回忆,依旧带着疼。 半晌,她才缓缓垂手,声音如喃语:“我知道了...” 胡倩边将木料放回怀中,边道:“你与他关系甚好,暂时无法接受也是自然。” 她握住对方的手,语气温柔,“吃穿用度我已经备好。这几日,你且安心休息。记住,千万别再与其来往。” 魔教突袭事情败露,长老定会就此探查。 在此时间点上,凡与陆明生有关者,同样会受到牵连。 胡倩是字字真心,关切地劝阻。 黄瑶仍埋首,许久才道:“此事...你可告诉旁人?” 青丝滑落耳畔,她脸色苍白,眉宇间难解忧愁,全然像深陷打击中。 被好友如此背叛,这般滋味定不好受。 胡倩叹气,安慰了句:“我已告知长老。你放心,陆明生定难逃处罚。” 她咬牙,眼底溢出恨意,“青明山所受伤害,必要魔教血债血偿。” 原本天真性格,此事已被愤怒所替。 她瞪目,眸间满是恨意,竟与蒋越屏之流并无差池。 一路走来,所见弟子皆是如此。 他们互相猜忌,为些许小事就指责不已。 争吵,打架,仿佛只要身怀除魔理由,就可以放肆做任何事情。 弟子潜藏于心的恨意,不再遮掩,彻底暴露于世。 黄瑶并未了解事情经过,自不好启唇相劝。 她只勉强附和几句,让对方稍微安心:“师姐,我知晓。”抿唇,又道,“谢谢。” 她强忍酸楚,由衷道谢。 胡倩垂眸:“我还得处理事宜,得先走一步。” 她继而抬头,柔声道,“你照顾好自己。” 黄瑶颔首,将她送出小径。 临别前,胡倩还与再劝。 她却莞尔,附和了句:“师姐放心,我心中有数。” 胡倩的确有事,脚步极为匆忙。 她于百忙抽空而来,想必就要当面告知此事。 黄瑶深吸气,硬拖着双腿往回走。 她实在累,视线都变得模糊,心乱如麻,根本无从加以思考。 好困,待睡醒再说。 她虚晃脚步回到房间,往石塌上躺去,便阖眸入睡。 再醒来,已然日暮。 绯红洒入林间,像为草坪披上薄纱。 黄瑶伸懒腰,才觉得恢复气力。 青明山闹起风雨,弟子怒骂不止,争吵不断。 她扬起脸,还未等启唇询问,却听见电流声响。 [系统:成功接取任务:听取青明山秘闻。] 黄瑶莞尔,笑不及眼。 身边没有陆明生,系统可以毫无顾虑地布置任务。 本以为可借困倦逃过命令,现在看来,并未起作用。 她抿唇,颇为潇洒地摆手前行。 武靴踏入小径,径直往修炼场去。 入目残破,早已不见往日风光。 天色愈晚,路旁点起明灯。 青袍弟子形色匆匆,言语间诸多谨慎。 “这魔教闹得,何时才是个休。我光外出采购,就得里外检查三遍。” “人心惶惶,你就少说些。” “不都讲发现卧底,怎么还不公布。如此杀千刀的魔教徒,处以下刑法都不为过。” “嘘,闭嘴罢。” 两人一位愤慨一位劝解,吵吵闹闹地往前走 路过黄瑶身边,皆是禁口不言。 半月未见,青明山各处萧索。 树木倒斜各处,尘土四溅,白墙上还留有血迹。 人们从不同方向而来,却往相同地点奔赴。 修炼场围满弟子,目光皆往台上看去。 中央摆有高大铁桶,浓浓黑烟从中冒出。 不知在焚烧什么,大火竟越少越往,半晌仍未停歇。 季南铭许重伤未愈,脸色苍白,手臂留有包扎。 他站于堂前,身边还有胡倩相伴。 火光映照,两位面色严峻。 黄瑶掩唇咳,侧目问:“师兄,这是搞什么。” 那人看她,语气不甚友好:“你从平遥回来的?”见她点头,才继续说,“在焚烧傀儡残肢。那魔教太过猖狂,竟如此辱我青明山。” 弟子愈加愤怒,双目瞪起,喃喃道:“倘若找到魔教眼线,我定剥其皮,食其肉!” 言语之狠戾,听得心惊。 黄瑶颤抖,匆忙点头应和。 她环顾四周,竟然发现周围脸上,都怀有相同表情。 是愤怒的,仇恨的,能燃烧所有理智。 如此接近疯狂的表情,黄瑶只在蒋越屏身上见过。 而现如今,却有数百名愤怒者汇聚于此。 他们已无法思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抓出眼线,屠灭魔教。 烈火燃烧不止,越来越多的弟子奔赴而来。 众人凝视火光,表情愈加沉重。 半晌,不知谁先开口:“抓出叛徒,还青明威风!” 复一呼百应,引得观者怒喊:“抓出叛徒,还青明威风!” 火光大甚,木料被烧得噼啪响。 黄瑶站在人群中,耳畔充斥吼声,根本无法挪动脚步。 魔教当真会如此冒进,以注定失败的行动,去召唤青明山怒意? 这般行为,简直就是组曲灭亡。 她不信,眉头皱得更紧。 季南铭脸色难看,显然无心制止闹剧。 胡倩询问:“前辈,是否要请长老出面。” 他扬手制止:“不必,闹一闹也好。” 弟子情绪高涨,若无处发泄,必然会起祸端。 就当下而言,还是要□□。 骂便骂,吵便吵,主要没惹出乱子,皆由他们意见。 季南铭掩唇咳,侧目问:“你可去看过殷遥月?” 胡倩点头:“殷师姐还在昏睡。我询问医师,大抵明日能苏醒。” 他叹息,忍不住扶额。 胡倩见状,急切道:“是不是又难受,我这就喊医师。” “不必。”他咬紧后牙,勉强开口,“莫要再引众人慌乱。” 青明山民愤至极,经不起任何风雨。 倘若季南铭抱伤离开,定会再次激起愤怒。 弟子心思难以管束,恨意之下,多半做出失控举动。 届时门派,必将陷入水深火热只之中。 , 胡倩知他心思,只得掩藏担忧神色。 她挺直腰杆,借肩膀给对方依靠。 呼喊一声高过一声,此间夜晚热闹非凡。 黄瑶不得离开,也不愿追随,便嘟囔着应和,嗓音如同蚊预。 她四处找寻机会,正好看见人群扯移,心下缓下,忙道:“不好意思,请让让...” 话落,周遭呼喊停止。 弟子站得笔直,眼神既兴奋又疯狂。 转变突然,莫名引人生疑。 黄瑶动作僵住,不觉回眸看去,眉头逐渐蹙起。 修炼场中央,杜雷负手而站。 他不知何时到此,神情看似淡漠,拂袖间,却将火苗燃得更高。 木材不断炸裂,声响在静夜中格外显著。 胡倩长舒气,双肩随之放松。 季南铭悄然蹙眉,却恭敬询问:“杜长老,因何事前来?” 杜雷迈步,昂起下巴:“此乃门派大事,我当与弟子共进退。” 他语气泰然,倒像位处事和善的师长。 弟子连声附和,眉宇间尽是信任。 他们简直将其奉为神明,无论任何话术都信以为真。 杜雷垂眸,沉声道:“此平遥之行,魔教蒙蔽我青明弟子。” 他扼腕叹息,言语大为伤感,“为正门派之风,我只得将其绞杀。实乃吾之悲哀,青明山之悲哀!” 杜雷似眼眶泛红,每一字句重重砸下。 话落,人群传来骚动。 弟子小声议论,更有甚者竟以袍袖拭泪。 如此场景,简直就在进行洗脑。 黄瑶却听得汗毛直立,不觉蹙眉。 在桃花院落时,杜雷下手又快又狠,根本没给弟子说话机会。 现在又装腔作势地哭喊,踩着旁人的同情心,放肆宣扬愤怒情绪。 实在可恶至极。 黄瑶越想越难受,再也待不下去。 她下意识转身,没走两步,后路却被堵住。 弟子盯着她,眼神狠戾,像在警告一般。 仿佛她若就此离开,便会与众人划分派别,未来之路,定然凄惨。 黄瑶微怔,匆忙想莞尔解释。 但有更多视线投来,眼神阴恻,目光皆不友好。 黄瑶进退不得,便笑着转身。 她看向杜雷,面上如常,却将袍摆攥得死紧。 台上那人仍在说,每句都在训责弟子守备不严。 见气氛低迷,他又将错误归咎魔教,高呼道:“你们要做得,到底是什么?!” 弟子异口同声,音量似破苍穹:“铲除魔教,光复我青明之威!” 他们喊着,像在自我打气,“请长老放心,我辈定不辱使命。报李末,蒋越屏等之仇!” “凡与魔教勾连者,必杀之!” “凡有窝藏魔教者,必杀之!” “杀之!”“杀之!”“杀之!” 众人高呼,齐声可震天。 黄瑶无处躲避,只将身形藏于人群中。 她实在呆得无聊,足尖蹭地,默念着宣讲快些结束。 偏不想,视线却就此汇集。 杜雷仰起下巴,身形愈加笔直。 他挥手,眯眸道了句:“黄瑶,上前来。” 第79章 79 话落,周遭哗然。 胡倩蹙眉,正想上前劝阻。 季南铭却伸臂相拦,侧目摇了摇头。 她仍欲询问,转而看对方脸色,终究垂首无言。 弟子相互议论,都在寻找长老所言之人。 只有黄瑶躲在角落,尽力将身影缩在阴影处。 她没抬眸看,专心致志地扮演位看客。 周围弟子众多,想必一时还落不到她头上。 正在思考,却又听杜雷道:“黄瑶,莫不是要我请你?” 他声音低沉,难掩威胁意味。 果真有弟子附和,嚷嚷:“黄瑶,谁是黄瑶?!” 询问声不断,更显嘈杂。 眼见事情愈加不可控,季南铭终于发声:“黄师妹,上前一步罢。” 话落,安静些许。 这杜长老到底卖得什么药,怎么单独点她名字... 黄瑶后颈发凉,只能硬着头皮举手。 她未有抬头去看,原本站在身前之人,已纷纷让开道路。 众弟子都将视线汇集于她,眼神有猜测又有羡慕。 黄瑶缓步上前,学着旁人模样,躬身做礼:“长老,黄瑶在此。” 杜雷笑,侧目示意:“来,上台说话。” 她双拳攥紧,勉强挪动步伐。 火光散发着热,黑烟滚滚而上。 黄瑶被呛着咳嗽,忙挺直腰杆忍耐。 她将自己当做木头,全然没理会台下复杂的眼神。 杜雷负手而站,扬声道:“在此,我表扬黄瑶。平遥之行,她多次替我解忧,实乃真正的除魔修士。” 话落,哗然更甚。 胡倩蹙眉,随之变换脸色。 他却眉眼带笑,继续说:“能有如此弟子,是我青明山大幸。各位,务必以此为榜样。” 杜长老向来严格,从未表扬过任何人。 若能得到他的夸赞,就像获得修炼最大肯定。 这黄瑶到底是何来头,竟会让他如此看重... 弟子扬声附和,眸间羡慕更甚。 掌声如雷,惊得难以安眠。 杜雷难道发了疯,怎么会平白说起胡话。 黄瑶讪笑着,根本不知他搞什么名堂。 半晌,讨论停歇。 杜雷抬手,轻拍她肩膀:“黄瑶,找寻魔教眼线,还需你带头。” 他笑容十分温和,装得副慈师模样,“做好榜样,下去罢。” 电流响起,系统再次出声。 [系统:接取任务:长老重托。] 真是莫名其妙。 黄瑶稀里糊涂地被点名,还没弄清情况,又被请下练武台。 她踏入队伍,人群便忽地散开。 弟子侧目而视,眼神都掩藏深意。 这么些天,黄瑶首次受到如此关注。 她呆得实属难过,可被杜雷点名,自然是无法离开。只能站在前排,硬撑气力旁听,思绪混乱成麻。 杜雷仍在说,总结事由,又叫季南铭安排工作。 无意是加强门派巡逻,并让弟子相互举报,以尽快抓出魔教眼线。 他从始至终没提过陆明生,仿佛并未知晓相关信息。 弟子们自然遵从,应和声连连。 又过半个时辰,宣讲才结束。 杜雷在恭迎声中离去,临别时还冲黄瑶颔首。 后者讪笑,目送他走远。 糊里糊涂一大堆,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黄瑶打个哈欠,正想往回走,路却被堵住。 她微怔,好奇问:“师兄,这是做什么?” 弟子却对她抱拳做礼:“黄瑶师妹,我等以前眼拙,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她轻挠后颈,愣愣应和:“无事,大家都是同门。” 那位再次躬身,才抬步离去。 本以为只有几人犯浑,不料大都弟子皆如此。 毕竟是被杜长老看重之人,想必出手就可触碰云端。 他们换了副脸色,言行间诸多尊重。 仿佛希望通过讨好,来寻求黄瑶美言几句。 黄瑶站着,笑得嘴角僵硬。 她不擅长做寒暄,只勉强迎附和几句。 待人群散去,她才能缓慢朝前走。 路过小径,又看见熟人。 胡倩正抱手而站,神情辨不清晰:“黄瑶。” 她仍有些尴尬,轻搓鼻尖,乖巧道:“师姐。” 胡倩叹气,莞尔劝慰:“回去好生歇息,这几日不要乱跑。”言语隐晦,似藏着话。 黄瑶转而问:“师姐都已将猜测告知长老,他为何还要寻找魔教眼线。” 不应当找人调查,然后做出行动。 现在,又是闹得哪一出? 她担忧陆明生,未免将话说得更急些。 胡倩蹙眉,没有回答。 树林间,夏蝉依旧叫得热闹。 她嘴唇紧抿,许久才道:“长老自有定夺,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抬眸,语气焦急,“但你得答应我,莫要掺和门派事宜。” 胡倩表情严肃,言语间很是认真。 像在酝酿起风雨,偏巧显地面潮湿。 黄瑶苦笑,大是为难道:“我自然想讨个清净,可杜长老...” 她顿时话头,复改口,“嗯,知道了。天色不早,师姐也回去歇息。” 胡倩辨明话音,迟疑点头:“好,好...” 她提起眼角瞄去,终究是咽下话音,挥挥手,转身离去。 胡倩步伐缓慢,身影孤单于灯下更显落寞。 她逐渐走远,再看不见。 自从平遥归来,一切都在无形中改变。 无论是猜疑、吹捧,甚至叮嘱,皆像朦在雾中。 胡倩与她,终究回不到当时。 黄瑶深吸气,侧目遮住眸间失落。 她应大步向前,无需回头。 越临近山间,灯火愈加稀少。 弱小光晕徘徊飞舞,像繁星点缀星空。 黄瑶抬眸,便看见陆明生。 那人身穿长袍,眉宇间神色却极为陌生。 他唇角带笑,眸底依旧清冷,淡漠得不像此间客。 陆明生凝眸看她,轻唤道:“瑶瑶...” 困扰顿时消散,心中安宁一片。 黄瑶勾唇,步伐轻盈,莞尔了句:“你休息,来这儿做什么?” 她言语泰然,眸间似藏欢喜。 陆明生掩唇笑,上前牵她的手:“睡不着,总担心你。” 黄瑶却躲开,掏出木雕给他:“这个,是你送我的。” 他点头,轻嗯了声。 黄瑶转眸,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她磨搓衣袖,半晌才问:“青明山发生的事,你知不知道?” 陆明生唇角僵住,逐渐收住笑容:“嗯。” 她扬起脸,眸光在夜色中灿如星辰:“那说吧,为什么骗我。” 话落,有半分寂静。 陆明生垂下手,眸间隐现苦恼:“我事先未能知晓。” 他上前半步,急切道,“并不是故意—” “我没说这个。”黄瑶叹气,沉声道,“你将木雕送给我,就是为了现在吧。” 她抬头望向星空,难辨眸间神色;“你想被人揭露身份,才选用傀儡木料进行雕刻。是吗?” 陆明生蹙眉,下颚紧绷:“嗯。” 黄瑶又说,声音愈加低沉:“所以...你只是利用我,对不对?” 风吹过,引得树影婆娑。 陆明生垂眸,终究苦笑了声:“嗯,对。”语气坦然,没有半分隐瞒。 黄瑶微怔,讶然道:“你这就承认了?” 他颔首,低声如喃语:“我答应,不再骗你。” 陆明生站于夜色,青丝顺耳畔滑落。 他长睫轻颤,遮掩眸间情绪,但却难藏语气失落。 黄瑶却笑,缓步上前站于身侧:“那你现在,可知道错了?” 她细眉上挑,神色俏皮,无半点生气意思。 陆明生凝眸看去,乖巧道:“嗯。” 她撇唇,指尖缠绕发丝:“既然错了,就该受到惩罚。” 陆明生敛眉,眼底浮现温柔:“那瑶瑶...想怎么罚?” 他扬唇,嗓音似噙春水。 黄瑶耳尖泛红,匆忙轻咳做掩。 她转过身,却又提起眼角看对方反应:“你,要带我走。” 陆明生微怔,表情有一瞬空白。 黄瑶黛眉蹙起,语气更快:“你答应过的,不能反悔。” 她背对着他,声音隐约发抖,似在恐惧。 她在害怕,害怕他的离开。 心中像拥起云朵,柔软得一大糊涂。 陆明生上前,将少女揽入怀中:“瑶瑶...” 嗓音含糊,似藏起万千情绪。 他放弃所有顾虑,只安然沉溺于此:“我答应过的。” 黄瑶吸吸鼻子,闷声道:“你们那个教主,太不是东西。” 话落,陆明生手臂僵住。 她毫无察觉,继续说:“明知道有卧底在此,怎么还能冒然出击?” 只闻风声,并未得到回应。 黄瑶越想越气,猛然退出怀抱:“还有你,也不知道小心些。竟能犯如此低级错误。” 她言语严厉,当真有几分说教模样。 陆明生听得发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只点头答应,许久才道:“瑶瑶,你若去告发我,则可明哲保身。”语气泰然,是真心建议。 黄瑶蹙眉,抱手说:“我为何要这般做?” 陆明生看向山川,嗓音难辨悲喜:“杜雷愤恨魔教。你又与我有关,定难逃猜疑。” 他言语冷静,仿佛在议论旁人之事,“只有爆出我身份,才可洗清嫌疑,换得杜雷信任。” 不仅如此,还能成为门派功臣。 想必,胡倩就是如此,才会率先向杜雷举报。 大难中,自然人人都想避之。胡倩此举,亦可以理解。 但是... 黄瑶蹙眉,迟疑着问:“我为何要赢得杜雷信任?” 第80章 80 月明星稀,清风拂过草地。 陆明生垂首而立,言语似有劝慰:“瑶瑶...” 他蹙眉,眸间潜藏温柔。 黄瑶瞥了眼他,指尖缠绕发丝,嘟囔了句:“真奇怪,我还第一次见有人捉着自己。” 她轻咳两声,站得更直些,“我不喜欢杜雷,也用不着讨他欢喜。” 话落,她又抱手道:“倒是你打算怎么办?” 陆明生笑,神色坦然:“既来之则安之,没什么可怕的。” 他不在乎旁余,眸间只映出她身影。 黄瑶心软,上前牵住他的手。 十指相扣间,心同样离得很近。 她拉着陆明生坐下,将脑袋靠在对方肩膀。 夜色中,无法分开彼此。 星辰闪烁,草香扑鼻。 黄瑶看向星空,磨搓起对方指节:“我今天去修炼场,发现件怪事。” 陆明生任由她依靠,浅声问:“什么事?” 她抿唇,声音低且长:“弟子在焚烧傀儡残肢,然后杜雷就到场。他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却将我喊上台。” 陆明生蹙眉,侧目看去。 她仍专注把玩手指,接着说道:“杜雷在讲话时表扬我,说我在平遥除魔有功,并且还叫其他弟子以我为榜样。”轻啧了声,又道,“你说...他是不是糊涂了?” 陆明生握住指尖,反问道:“既然被表扬,应当开心才是。” 他状似无意,语气却隐藏调侃。 黄瑶挪开身体,双眉皱成‘川’字:“杜雷刚说完话,全部弟子都盯着我瞧。” 她回想起来仍后怕,声音愈低,“你不知道那场面,简直恐怖如斯。” 陆明生收起笑容,正色道:“然后呢,他还说过那些?” 黄瑶深吸气,补充了句:“杜雷叫我做好榜样,积极带领弟子搜寻眼线。” 她轻啧,沉声道,“但胡倩早已告知猜测,他为何还这般做。” 至从开完宣讲,黄瑶明显能感受到众人情绪不对。 胡倩更藏着掖着,不再坦诚相告,倒像担心她出手抢功。 昔日好友沦落于此,当真令人唏嘘。 她依靠于陆明生肩膀,沉声道:“我不想像猴子,被人围观。” 杜雷在台前所言,无疑时将她高高捧起。 以一种给予厚望的态度,绑架,操控,命令她行为。 倘若她做不到,会有百千青明弟子加以监督。 被妒忌,被猜疑,这种感觉很难受。 黄瑶沉眸,轻蹭了蹭肩头:“陆明生,你带我走罢。” 她深吸口气,握紧对方的手,“我们可以逃跑,像陆甫与秦依依。哪怕...只过两年安生也好。” 她躲不开系统,也不愿□□控。 只想找一处院落,与心仪之人种花养草,快活此生。 陆明生沉默,半晌才道:“天色已晚,休息罢。” 他说完想起身,胳膊却被拽住。 少女将侧脸紧贴臂弯,长睫于眼睑投下运营,眉宇间好不温柔。 陆明生扬唇笑,随之轻唤道:“瑶瑶。” 他声音很低,多有些哄人意味。落在耳畔,像羽毛轻挠心间。 黄瑶用力拽着,仍不肯松手:“你陪着我,哪里都不能去。” 她扬起脸,眼睛水汪汪的,“好不好?” 风吹来,卷携起月光。 她像位孩童,沉醉于夜色中。 仿佛过了许久,心才重新跳动。 陆明生垂眸,柔声道:“好。” 他更斜侧了些,任由对方依靠,用长袍覆盖其身,“如此,可还好些?” 黄瑶点头,深吸了口气。 她抱紧臂膀,语气若有怅然:“我以前不能理解蒋越屏作为,今日看来倒明白了些。” 陆明生认真听,并未出言打断。 她接着说,声音愈低:“被点名表扬,享受羡慕目光,仿佛真成为人上人...你说,杜雷为何要这般做?” 她实在想不通,有其余弟子可挑。 为何偏偏,选中了她。 在平遥城中,她已能避则避,尽量少参与纷争。 怎地回到门派,却无端被安插个头衔。 细细想来,当真有苦难言。 陆明生轻拍她肩膀,低哼起小调。 他没有出言解答,只轻声说:“别再想,安心睡罢。” 曲调好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 黄瑶蹙眉,隐约闻见桃花香。 她半睡半醒间,在院落中看见了秦依依。 女子身穿湛蓝长裙,正抚手弹琴。 风吹起,脸颊青丝飘拂。 她所奏琴曲,正与陆明生哼的曲调相同。 恍惚间,周围场景变得模糊。 黄瑶分明感觉自己站在桃树下,出手,却无法触碰到物品。 流水潺潺,有孩童笑声闯入。 秦依依显然弹奏入神,身体微倾,指尖飞快滑过琴面。 在她身旁,则有男子站立。 绯红花瓣扬起,在庭院徘徊,最终落于溪水。 男子抬眸,所露容颜正是陆甫。 他眉眼和煦,目光似在庭院中搜寻。 片刻,终于有所触及。 陆甫凝眸眺望,仿佛与黄瑶视线交集。 他扬唇莞尔,轻声道:“小姑娘。此后,可劳烦你照顾他。” 黄瑶双脚生根,难以挪动半步。 她怔怔看去,嘴唇轻颤,却无法说出话来。 恰时,竟挂来阵风。 花瓣顿时被吹起,形成绯红迷雾,完全将视线遮挡。 秦依依也抬眸,露出相同笑容。 她与陆甫安坐于院落,静静被桃花席卷。 ‘轰隆’,惊雷声响。 黄瑶一颤,猛然睁开眼。 她胸口大幅度地起伏,愣愣看向房顶。 山间下起大雨,打弯丛林树木。 黄瑶不知何时回到房间,身上还盖有薄被。 她缓和些许,才勉强起床。 光影灰暗,陆明生正伏案入睡。 他睡得很熟,长睫轻颤,薄唇紧抿,眉宇间隐约有股孩子气。 屋外雨势渐涨,有少许溅进房中。 黄瑶忙以术法封闭,才缓步走到案前坐下。 她左右睡不着,便趴于石案,凝神看向陆明生。 少年生得好容貌,倘若放于城镇,定是位有名的大家公子。 偏偏运气差些,从小到大一直受苦... 黄瑶抿唇,小心伸出手指,隔空描绘对方容颜。 从眉骨到鼻梁,最后落于唇珠上。那嘴唇红而薄,唇角向来紧绷。 她侧目,嘟囔了句:“长得如此好看,为何不常笑呢?” 话落,只有雨声相应。 黄瑶没在乎,依旧独自念叨:“以后就不用怕啦,有我在,有我陪着你。” 她抿唇笑,眸中藏起羞涩,“上次那个吻...你还没告知原因呢。”话语顿住,轻戳他鼻尖,“明明是你主动,却偏叫我整日猜想。你身为男子,得大胆些知道吗?” 话落,陆明生双肩轻动,似要醒来。 黄瑶忙收回手,立即喝水做掩。 她握住瓷杯,提起眼角观察对方反应,手指磨搓花纹。 幸好,陆明生又沉沉睡去。 黄瑶长舒口气,动作更为小心。 指尖放下又抬起,终究还是轻抚对方发顶。 她莞尔,眉宇间好不温柔:“倘若不会,我来教你。就说...黄瑶,我喜欢你。” 话落,指尖动作顿住。 黄瑶转眸,不禁回想起梦中所见。 尚在平遥时,陆甫曾说过同样的话:“小姑娘,照顾好他。” 当时情况紧急,无法及时询问。这个‘他’,倒成为未解之谜。 琴女之事已过十年,故人旧友多半离散。 到底还有谁,能叫两位如此挂心。 陆甫。 陆明生... 黄瑶微怔,复飞快摇了摇头。 她看向少年睡颜,喃喃道:“你说给我听,我就原谅你隐瞒。好不好?” 陆明生仍熟睡,手指蜷缩在脸色。 许因有好梦,他眉眼似带笑意,唇角依旧紧绷。 大雨连绵,待到天亮才停止。 雨水顺之低落,在泥土里留下小小坑洼。 黄瑶站起伸懒腰,大喇喇地喊:“起床啦。包子馒头,想吃哪样?” 陆明生睁眼,便迎上她笑容。 阳光穿过云层而来,卷携起水汽,是浅薄透明的金。 她身穿长袍,眉眼温柔,像寻常人家的娘子。 今日,应当是寻常的一天。 陆明生凝眸于她,浅声回答:“都好,依你意思。” 这目光如炬,根本让人难以忽视。 黄瑶耳尖泛红,随手塞个馒头给他:“那就吃这个,管饱。” 陆明生点头,模样十分乖巧。 他小口吃,长睫遮掩眸色。 黄瑶倒杯水给他,掩唇轻咳:“我昨日...应在屋外睡着。” 她状似深思,眉宇间难藏苦恼,“早晨怎么就到石塌上。”打个喷嚏,轻搓鼻尖,“连夜下雨,都有些感冒了。” 话落,陆明生抬眸。 他蹙眉,神情很是关切:“那你好生休息,我过会抓副药来。” 抓什么药呀。 真是的。 黄瑶掩唇咳,仍佯装苦恼:“那我怎么回来的?” 她凝神想了想,复故意大呼了句,“莫不是梦游,靠自己走路?” 她边说,边瞄对方反应,生怕错过半点信息。 如此来看,反倒像在试探。 陆明生勾唇,承认道:“昨夜起风,是我将你抱回屋。” 黄瑶眸现窃喜,挺直腰杆,正欲借此做些文章。 他却起身,手撑桌案,眯眸补充了句:“但夜深时,我却睡不安稳...” 陆明生似藏笑意,总有种逗弄意思。 黄瑶掌心生汗,勉强撑住镇定:“怎,怎么?你难道也感冒了?” 第81章 81 雨水溅入地面,发出细小水滴声。 黄瑶紧盯着陆明生,双手攥紧衣袖,大气也不敢喘。 她沉溺对方眸间,于暗红瞳仁中观察自己样貌,长睫轻颤,朱唇紧抿。 陆明生莞尔,拧眉想了想,才道:“倒还好,只是夜间似听见耳语。” 他轻啧嘴,身体前倾得更近,“嘀嘀咕咕,像在说什么...”吸气,似在沉思。 黄瑶忙钻出臂弯,指背抵于鼻尖咳嗽:“这山间蚊子多。你听见的肯定是虫鸣。” 她偷瞄了眼,又撩起衣袖展示,“你看看,我被咬了好些包。” 长袍上卷,白皙小臂缀有红点。 陆明生转眸看,蹙眉关切:“快坐下,抹药。” 他收起玩笑心思,言语有些凶。 黄瑶瞧去,乖乖坐在案前。 陆明生蘸取药膏,又将其化开,才小心涂抹在患处。 他指尖冰冷,加上薄荷刺激,瞬间唤回清醒。 触碰间,带来些痒。 黄瑶凝眸于他,嘟囔道:“陆明生,你留下来罢。” 话落,指尖顿住。 陆明生抬头,眼神似藏温柔。 黄瑶微怔,复别开视线,耳尖泛红:“青明弟子忙于搜查,你好好的,我才能放心。” 她掌心冒汗,并未与陆明生对视。 时间过得好慢,只能听见风声。 半晌,擦药才继续。 陆明生专心动作,垂眸道:“瑶瑶,我不想牵连你。” 他声音浅淡,状似随口而言却难掩落寞。 他像习惯在暗夜独行,任何依靠与陪伴都是奢望。 孤独又落寞,实在惹人心疼。 黄瑶抿唇,又想起梦魇中的大火。 她不再犹豫,握住他手腕:“你我之间,谈不上牵连。” 陆明生微微怔住,顺势抬眸看。 视线触及,心就此沉溺,他竟再也挪不开目光。 黄瑶眉眼温柔,唇角笑意似卷携春水。 她就像阳光,毫无遗落地驱散血腥与阴霾,给予满怀花香。 她伸手,像邀请他走入人间。 陆明生心尖战栗,再克制不住冲动。 他喜欢她。 他真的,很喜欢她。 甚至要疯狂,恨不得将她捆绑在身边 如此想,呼吸都变得炙热。 黄瑶仍在笑,眸间藏起星辰。 她握住他的手,轻声承诺:“我不会离开你,我们要在一起。” 话落,似听见‘轰隆’一声。 陆明生拂开药瓶,猛然站起身。 他掌心滚烫,攥紧她肩膀,喉结上下滑动,眼底浮起猩红。 “瑶瑶...”他声音喑哑,却只在克制地念,“瑶瑶...” 心就此沉沦,再也难寻转机。 黄瑶莞尔,轻抚对方脸颊。 动作极其温柔,像在疼爱某样珍贵之物。 山林中,有鸟啼传来。 她却站起身,亲吻他唇间。 炙热腾起,火焰不断向前吞噬。 她阖眸,重重加深这个吻。 陆明生心跳如雷,耳畔隐有嗡鸣声传来。。 他下意识揽过她腰间,理智渐失,完全被炙热控制。 薄唇相互碾压,拉扯,撕裂着彼此的呼吸。 他享受着,又像在沉落。 热,太热。 暖流直升而上,顺腰间攀爬。 如火星,猛然点燃柴木。 呼吸被剥夺,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黄瑶攥紧他衣襟,只感觉身处小船,飘荡于海面。 鼻尖所嗅,分明是清冷气息,却偏偏万分炙热。 她回应不及,被拽入海底。 半晌,松开怀抱。 黄瑶抬眸,耳尖泛红,眸间噙起春水。 她小口喘气,眼神带着娇嗔:“怎么样,你答不答应?” 现如今,她仍在询问他是否留下。 陆明生垂眸莞尔,启唇像浸染蜜糖:“嗯。” 他将少女乱发撩至耳后,柔声道:“瑶瑶...我有话想同你说。” 洞口安静,似能听见心跳作响。 黄瑶凝眸看他,正欲回答。 恰时,却有脚步传来。 听着声音,来者应有四人。 “不急。”黄瑶莞尔,轻声安慰,“我们还有好些以后。” 话落,她朝外指去,“有人来,我得去看看。” 正当此时,脚步声愈近。 有人寻找不得,便扬声呼喊:“黄瑶师妹,你在哪?” 陆明生仍没松手,眉宇间隐现恼意:“别去,就随他们。” 催促声未止,似非得见面才行。 黄瑶实在为难,小声哄着:“我问个情况,马上就来。” 昨日杜雷整出演讲,想必弟子就是为此而来。 不管他到底怀什么心思,还是要先行试探为好。 黄瑶如此想,复轻声叮嘱:“你呆在此处,千万别出去。” 她蹙眉,言语诸多谨慎。 半晌,才有回应。 陆明生垂眸,长睫遮掩神色,只缓慢轻嗯了声。 他明显不开心,嗓音尽显郁闷,“瑶瑶,快些回来。” 黄瑶点头,踮脚,在脸颊处留下一吻。 陆明生微怔,刚想将她拉住。 她却脚跟落地,笑容灿烂,挥手道“好。” 陆明生垂眸莞尔,指尖轻抚唇畔。 朱唇微涨,似尚能感受余温。 他神采自在,喃语了句:“时之至此,我才明白你心意。” 青草沾染露水,空气中满是湿气。 黄瑶眺目望,忍不住轻撇嘴。 青袍弟子穿梭在林间,依旧嚷嚷道:“黄瑶师妹,黄瑶师妹。” 她抿唇,轻搓鼻尖:“诸位师兄,来做什么?” 话音刚落,如石块激水。 弟子纷纷转眸,抱拳做礼:“师妹,杜长老有请。” 黄瑶蹙眉,声音缓而慢:“他...找我做有何事?” 那人又摇头,不敢妄自揣测:“师妹亲自去,便就能知晓。”他眺目看,感慨道,“此处生活劳苦,师妹受累。” 话落,引得附和。 青袍弟子商量来去,决定要她搬回宿舍。 那人给出理由:“师妹年少英才,怎能于山间落魄。正巧新建居所,还望师妹赏光。” 他言语恭敬,每句话都在奉承。 黄瑶蹙眉,忽想起之前几位。 他们明里把蒋越屏夸上天,背地却诸多声讨。 如此反差行径,当真令人作呕。 弟子仍在笑,眸间难藏奉承。 黄瑶蹙眉,讪笑道:“不劳师兄费心,这山里空气好,我非常习惯。” 那人闻言微怔,又想再劝。 她赶忙打住,转开话题:“既然长老相邀,想必耽误不得,快些走罢。” 她着实不想牵扯,语气稍显急促。 那人没办法,只得点头答应:“好好,师妹,请随我来。” 黄瑶颔首,刚想提步而行。 恰时,身后有人道:“师兄,那位是...” 弟子诸多揣测,态度隐晦不明。 那人驻足,顺视线看去。 他随之蹙眉,迟疑道:“黄瑶师妹,竟与此人在山间同住?”音调下沉,语气不甚友好。 黄瑶回眸,果真看见陆明生。 他背手而站,脸上神色难辨清晰,唯有双目含情,专注向她望来。 眸间似藏千言万语,更显他身影落寞。 如此距离,却像所隔山海。 黄瑶心被纠起,恨不得立即奔至他身边。 周围视线多为猜疑,她所做的每一步都受人监视。 她勉强挪开视线,扯出笑来:“只是朋友,来此做客而已。” “师妹还是少于他往来。” 弟子嗤鼻,嘲讽道:“陆明生与魔教牵扯不清,肯定所非善类。” 话落,旁人附和:“对。现在情况严峻。师妹既得长老重视,可要好生珍惜机会。” 他们纷纷出言,状似在贴心劝解。 黄瑶蹙眉,难以维持笑容:“门派注重礼仪,我先行辞别,再来与诸位同行。” “师妹,你—” 她不停,匆忙朝前奔去。 弟子面面相觑,对她颇有微词。 小风吹过,山间青草低伏。 黄瑶侧眸看,终究没攥紧他的手。 她莞尔,笑不及眼:“杜雷找,必须得过去。” 陆明生并未抱怨,只问了句:“那你,还回来吗?” 他似藏失落,话语却说得简单。 仿佛无意询问,又像在借此试探。 黄瑶颔首,看向他的眼睛:“回来。” 他莞尔,轻声道:“那去罢,我等你。” 话落,身后又传来呼喊。 黄瑶舍不得挪开视线,迟疑道:“那我...走了?” 陆明生颔首,眸间很温柔:“嗯。” 她这才转过身,逼迫自己不去回头。 天下起小雨,落在肩头渗透凉意。 弟子抱手,言语略显无奈:“师妹,请罢。” 黄瑶兴致缺缺,拖着脚步跟随,心思仍留在陆明生身上。 不得不说,杜雷在门派有极大的影响力。 沿路所遇见弟子,皆对黄瑶表示尊敬。 他们抱手做礼,仿佛早已忘记什么资质身份,恭维之言快说成花来。 甚至同行者都挺直腰杆,想以此沾些杜长老的光。 黄瑶吸吸鼻子,转眸,在小径处看见胡倩。 她手拿餐点,模样十分吃惊。 待视线触及之时,她又匆忙转身,远远避开众人。 她走前朝黄瑶看去,眼神似有担忧劝慰。 树丛隐蔽,很快遮掩踪迹。 黄瑶正欲去问,却再也寻不到胡倩身影。 她想找机会离开,前路又被挡住。 弟子问:“师妹,怎么了?” 她忙轻咳做掩,摆手道:“没事,走罢。” 这哪是领路,分明在监视。 那几人又尝试搭话,黄瑶皆未理会。 拐入长廊,在朱门前停下脚步。 殿内似点烛光,星火于纸窗处留下晕染。 弟子做礼,抱拳道:“黄师妹,请。” 第82章 82 弟子虽用‘请’字,行为间隐有威胁之意。 他侧眸看去,生怕对方逃跑。 黄瑶不予理会,径直抬步而入。 堂内仅有四角点灯,中央甚是漆黑。 杜雷背手而站,身形挺拔,面上表情难辨清晰。 莫名的,气氛很是压抑。 黄瑶有些紧张,指尖相互磨搓,低声道:“杜长老,弟子...黄瑶来见。” 话落,先是安静。 杜雷并未转身,嗓音低沉:“我昨日说过,有要事托付给你。” 他微微侧目,又问,“你可知是什么事?” 黄瑶没好心情,只敷衍了句:“弟子愚钝,还请长老指教。” 杜雷笑,眼神冰冷:“非也,我倒觉得你聪明。” 他似在夸赞,言语间偏藏讽刺。 黄瑶蹙眉,心中隐有不悦。 他掩唇轻咳,又说了句:“你对魔教卧底,可有猜想?” 这明显是在试探,摆明要揣测起底细。 黄瑶转眸,沉思着说:“弟子才归于门派,不敢对师门兄长妄加猜测。” 她抿唇,做礼道,“流言皆有耳闻,弟子实在难辨真假。” “难辨...真假?” 杜雷转过身,眸间神色隐晦。 烛光洒向侧脸,阴影却遮挡容颜。 他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像从深渊攀爬而来的厉鬼。 烛光摇曳,黄瑶似重回梦魇的村落。 烈火疯狂吞噬,浓烟四起。 杜雷亦如此,身穿青明长袍,手握三尺青峰,从烈火中迎面走来。 他启唇,声音冰冷如蛇蝎:“生而为魔,该杀。” 阳光洒进屋来,今日是个艳阳天。 黄瑶却打个寒颤,脖颈后汗毛直立。 她攥紧长袖,垂眸无言。 杜雷冷哼了声,俨然不同于昨夜模样。 他昂起下巴,面冷如霜:“黄瑶,你想隐瞒于我?” 声音狠戾,难藏威胁之意。 此人脾性多变,简直比蒋越屏更难对付。 黄瑶躬身,态度谦卑:“弟子不敢,只是如实相告。” 她并未抬眸,将腰弯得更厉害些。 杜雷睨了她眼,却道:“那好,为师尚能安心。” 他转换足尖,缓步朝前,“陆明生此人,你可有了解?” 话落,顿时安静。 黄瑶心头狂跳,勉强维持镇定:“他是我师弟,我们仅为师门情谊。” 她没有多说,生怕对方听出端倪。 杜雷轻嗯了声,继而道:“替我看好他,此人绝不能留。” 恰时,电子音响起。 [系统:任务跟进:监管门派叛徒。] 杜雷听不见声音,又顾自说了句:“黄瑶,你可莫让为师失望。” 他语重心长,真像位慈眉善目的老师。 前有威胁后又恳求,双管齐下,分明是在逼迫。 黄瑶掐着掌心,尽量保持语调平稳:“是,弟子知晓。” 她吞吞吐沫,身形紧绷似弓。 殿内安静,仅有烛芯炸裂的细微声响。 黄瑶双唇紧抿,呼吸都放得很轻。 她已明白杜雷心思,必须赶紧回去通知陆明生。 现如今,只得早做打算才行。 杜雷却笑,似心怀慰藉:“如此甚好,你且出去罢。” 他转身,复长长叹道,“铲除魔教之行,真是任重而道远。” 言语诸多感慨,竟显得背影沧桑。 黄瑶默然,终究还是一言未发地退出门去。 她掩好门扉,沉木相扣,发出‘啪’的声响。 烛火摇曳,殿内重归寂静。 杜雷偏过身,顾自倒了杯茶,再小口饮尽。 他腰杆挺得笔直。复改善瓷盖,勾唇,轻笑了声。 推开门,弟子正在外守着。 见人出来,忙起身相迎:“师妹,怎么样?”语气小心,难掩试探。 黄瑶轻咳两声,勉强扯出笑容:“些许谈了些,没有大碍。” 弟子点头,提起眼角观察,仍想再做询问。 她却匆忙朝前走,摆手道:“时候不早,还是改日再说。” 黄瑶心乱如麻,只想快些离开。 弟子蹙眉,倒显平静:“黄师妹,你走不得。”扬唇,似在邀请,“今日有搜查会,你作为长老爱徒,必须要参与。” 她愣在原地,喃喃问道:“什么搜查会...” 弟子站得更直,言语间难掩骄傲:“捉到几位魔教眼线,长老说要亲自过问。” 魔教眼线... 黄瑶心间一颤,恍惚间,电子音都听不清晰。 系统布置完任务,自悄然退去。 她攥紧衣袖,缓慢点头道:“好。” 弟子因她妥协而高兴,交代时间地点,又叮嘱几句才离开。 长廊间,只留下黄瑶一人。 她忽然觉得疲惫,拂袖在案前休息。 有风吹过,引树影婆娑。 黄瑶抬眸望,眉宇间神色低沉。 她应赶紧回去,将杜雷所言尽数告诉陆明生。 可弟子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诚信邀请,还是在故意提点。 魔教眼线闹得人心惶惶,她可否会因关心则乱,而引爆陆明生身份。 酷暑已过,山间泛起秋意。 蝉鸣逐渐退去,更显此处宁静。 黄瑶越想越苦恼,终究唤为一声叹息。 现如今,必须得沉下心,莫因慌张而破坏大事。 她伏案趴下,既哪里可去,哪里亦去不得。 半晌,却有脚步传来。 那人顾自落座,继而倒了杯水。 黄瑶抿唇,侧目唤了句:“殷师姐。” 身边坐着这位,真是才苏醒不久的殷遥月。 她身体欠佳,眉宇间难掩疲惫,启唇却调侃:“两日未见,你倒成为门派红人。” 黄瑶苦笑,神情变得轻松:“都这时候,师姐莫要再嘲笑我。” 她内心苦闷不得解,倾述道,“师姐,你说...杜长老到底是何用意?” 话落,只闻鸟啼。 黄瑶微怔,自知说错话:“我知错。不该在议论师长。” 她偷瞄向旁边,言语捏着小心,“还望师姐,莫要怪罪。” 殷遥月却笑,随口道:“难见你如此乖巧,怎么,这是害怕了?” 她褪去往日刻薄,平和得像换了个人。 黄瑶凝眸看去,难掩迟疑:“殷师姐你...” 殷遥月抬杯,抿口水喝:“我沉睡时做过一个梦。起起伏伏地,所见场景皆不清晰。” 她将视线投于杯面,声音愈加低沉:“我依稀听见琴声,想必是回到凤栖楼。” 黄瑶专心倾听,未有出言打岔。 殷遥月抿唇,接着说:“所有事情,我都已想起。在楼阁弹琴,驱逐蒋越屏,还有...” 她顿住,转而看向身边人,“那日我指尖假甲,是你藏的吧。”言语和善,并无怒气。 石案落于亭中,与书房有些距离。 即使杜雷修为上乘,也无法听见此处消息。 黄瑶安下心,颔首道:“嗯,依蒋越屏的个性,我担心会闹麻烦。” 此人处理魔教之事,向来手段狠辣。 若被他发现殷遥月受魔教所控,肯定会大张旗鼓地宣扬。 届时,或成为第二个周平。 黄瑶出此考虑,才选择冒险帮助。 幸亏蒋越屏没有发现,才得以逃出此劫。 殷遥月抿唇,摊手笑得泰然:“如此说来,你可是我救命恩人。” 黄瑶一怔:“殷师姐...” 殷遥月摆手,难掩尴尬:“我殷遥月向来知恩图报,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再往后,我们便是朋友。” 她性子风风火火,做事亦干净利落。 黄瑶垂眸笑,不觉调侃了句:“我术法不精,还望师姐莫要责怪。” 殷遥月听出话音,耸肩道:“只要没弄丢青明山脸面,我才懒得管你。” 两人相谈甚欢,气氛逐渐缓和。 可此事却越想越古怪。 黄瑶心存好奇,又问:“都说往事难追忆,师姐怎会突然想起来?” 更何况唐方阳尚不在此,应无人施展控制之术。 殷遥月放下瓷杯,沉思道:“有些奇怪。我苏醒时,房间点有熏香。” 她磨搓杯壁,嗓音缓而长,“但我向来不用熏香。询问旁人,他们皆未知晓。” “我休息几日,却觉得思绪愈加清明。”她轻啧了声,猜测道,“多半是这熏香作用。” 黄瑶沉眸,仍专注推测。 殷遥月站起身,大喇喇地伸个懒腰:“在房间苦闷两日,总算能来透透气。” 她轻抚黄瑶肩膀,慰藉道,“你无需担心。杜长老所做,皆为门派着想。” “可搜查会也是吗?”黄瑶蹙眉,语气急促,“引导弟子相互猜忌,又能有什么好?” 她着急又担忧,根本难掩情绪。 青明弟子愈加激愤,对魔教恨意与日剧增。 如此下去,他们定会成为旁人刀柄,在愤怒中失去理智。 杜雷非但不劝,还搞什么搜查会。 无意加重各方猜疑,借此渲染魔教恶毒。 殷遥月叹息,长睫遮掩眸色。 许久,她才轻声道:“无论如何,我们先去看看。” 黄瑶紧攥衣袖,只蹙眉回应:“好。” 两人到修炼场时,前后已围满人。 弟子看见殷遥月与黄瑶,忙侧身让开位置。 她们没走几步,便站于队伍前。 修炼场上,烈火焚烧。 有一人以黑布蒙面,双膝跪地于台前。 原本的习武之地,如今却成为讨伐的道场。 黄瑶听着系统倒计时,根本无从躲避。 片刻,有人高呼:“请杜长老。” 底下顿时沸腾,众弟子目光尊敬却疯狂。 ‘哗’,黑布被解开。 黄瑶不觉瞪大双眸,嘴唇惨白无比。 压于台上的那位,竟然是周平。 第83章 83 云层压得很低,却止不住人群欢呼。 弟子纷纷举手呐喊,嚷嚷着要惩戒背叛之人。 黄瑶嘴唇轻颤,半晌才说出话来:“这,这怎么是周平...” 殷遥月面色凝重,却以玩笑口吻道:“所以我才说,要好生感谢你。” 她未回答,只将眉头紧皱,凝神朝台上看去。 周平双目无神,脸色惨白留有血痕,身穿长袍更是破旧不堪。 他任由发丝散落在旁,浅浅遮挡住视线。 如此惨状,更唤起弟子怒意。 他们捡起石子,竟扬手朝台上砸,嘴里大骂着:“门派叛徒,魔教异类!” “杀之,杀之,杀之!” 人声鼎沸,弟子攒起滔天怒火,将曾经失败尽数发泄在他身上。 铁桶窜起浓烟,更为此处更添萧索。 周平全然像死去般,脑袋低垂,一直未曾开口。 他眼神空洞,衣领大开,露出脖颈鲜红痕迹。 半晌,有人出面。 他两手下压,示意立即安静。 弟子会意,逐渐收住话音。 那人轻咳两声,又躬身做礼,恭敬道:“请杜长老上台。” 话落,众弟子鼓掌。 杜雷已然换了副装扮,背手而来。 他昂起下巴,眼神睥睨:“今日邀诸位来此,实有大事相商。” 黄瑶深吸口气,却攥紧衣袖。 殷遥月瞥了眼她,终究是垂眸无言。 杜雷指向周平,却并未朝他看去,只道:“此人乃魔教眼线,诸位认为该如何论处?” 弟子讶然,面面相觑,多有惊讶。 杜长老做事专断,从未询问旁人意见。 他今日让众人参与,倒更显得青明山团结。 不分阶级,一直对外。 半晌,终有胆大者出言:“杀之,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便引得众人附和。 小小间练武场,竟会引得戾气横生。 气氛压抑,浓烟仿佛浸染天际。 黄瑶紧咬下唇,举手道:“弟子认为,此举太过冒然。” 殷遥月蹙眉,小声劝:“你这是做什么,快放下。” 她不肯,偏偏紧盯向杜雷。 后者莞尔,却笑不及眼:“黄瑶,你倒有何高见?” 话落,众弟子纷纷向她看去。 目光如炬,眼神难藏疑惑。 黄瑶深吸口气,继而道:“周平同为青明弟子,该受到同等对待。” 她攥紧掌心,语气愈加坚定,“更何况举报尚未核实,不应如此论处。” 她嗓音清凉,似利箭穿过黑烟。 周平睫毛轻颤,终于缓缓抬起头。 他眸光些许流转,却无法知晓在思考什么。 周围寂静,弟子眼中难掩愤怒。 胡倩站在角落,闻言也蹙起眉头。 她将身形藏在人群中,面上神色隐晦不明。 殷遥月亦察觉情况不对,忙厉声制止:“黄瑶,还不认错。” 她观察弟子眼色,复加重语气,“这等严肃情况,哪容得着你来插嘴!” 话落,她欲躬身道歉。 杜雷却抬手制止,声音喑哑:“她为我爱徒,理应有发言权利。” 他掩唇咳,似深感难过,“但黄瑶啊,你尚未领悟门派教义。” 杜雷语气沉痛,倒真像位替徒弟担忧的老师。 如此状态,再次引得弟子愤慨。 他们又瞪向黄瑶,用眼神指责其荒唐行径。 在青明山中,除魔就是正道。 但凡惨遭怀疑,便再无求生转机。 黄瑶抿唇,任由汗水沾染衣襟。 指甲将刺入掌心,她却坚决不肯低头。 弟子难以接受,人群已有埋怨之声。 杜雷却表现得温和,只拂袖道:“我定不了此事,还得听在坐意见。” 他背手而站,便不再言语。 话落,倒像成为信号。 弟子嚷嚷呼唤,纷纷振臂说:“宁可错杀,亦无法放过!” 他们呐喊,更有甚至指责黄瑶,“你作为长老爱徒,则能连这个道理也不懂?!” 吵闹声鼎沸,场面乱得不可开交。 周平垂首,一切仿佛与他无关。 他安静地跪在中央,静候旁人来定夺生死。 弟子意见相同,皆大呼要夺其首级。 半晌,杜雷才缓步朝前。 他径直看向少女,似在劝解:“黄瑶,莫要骄傲。你还得想师兄,多多学习才对。” 他复背手,拂袖道:“既然诸位意见相同,便杀之,以儆效尤。” 话落,掌声如雷。 弟子神采飞扬,眸间难掩炫耀。 他们得到长老肯定,便在此争执中赢得上风。 爱徒又如何,还不是失败? 如此想,叫好声愈烈。 “杀了他,已正青明之威!” 行刑者上台,手握三尺青锋,口念剑诀,便忽见狂风大作。 杜雷站于旁侧,冷言观摩这一切。 剑阵乍起,湛蓝包裹剑刃,尽数心向周平而去。 那人来不及呼痛,已被万千尖锐刺入。 身体大幅度地拉扯,弯曲成不可思议地弧度。 周平嘴唇开合,发出‘啊啊啊’地吼叫,声音像指甲划拉木板。 黄瑶不忍在看,匆忙别开眼去。 她手臂微微发抖,却将衣袖攥得死紧。 周围却欢呼声一片,弟子怒骂着,叫好着,肆意挥洒怒意。 杜雷背手而立,面如寒冰,眼神冷漠。 他并未因此高兴,像在操控眼前的一切。 剑阵如雷,周平很快支撑不住。 他双目猩红,脖颈处竟有血迹留下,暗红沾染衣襟,黑纹却攀爬而上。 他开始疯狂挣扎起来,青锋随之发出震鸣。 行刑者浓眉竖起,两只下压,剑诀愈念愈快。 湛蓝大震,如长鞭劈落,裹束身形。 周平求生不得,眸光逐渐暗淡,黑纹如巨手般,瞬间笼罩他大半边脸。 只听见‘轰隆’一声,身形炸开,臭气扑鼻。 木质残肢四处飞散,仅剩头颅歪斜倒下,眼底似噙水汽。 恰时,欢呼更甚。 “看吧,就说他是魔教眼线。” “真痛快。披着人皮的魔物,活该如此下场。” 黄瑶脸色惨白,喉间血气上涌。 她攥紧衣襟,指尖泛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惩戒完毕,搜查会自此结束。 杜雷以处理事务为由,率先停步离开。 他一走,弟子更成为脱缰野马,纷纷上台,侮辱周平尸身。 黄瑶呆不住,正想缓步离去。 身形刚动,前路却被挡住。 她脸色灰白,难以提起力气:“师兄,你做什么?” 弟子瞥了眼她,言语似有嘲讽:“黄瑶师妹,善心泛滥可不是好事。” 他竖起拇指朝后努,嗤鼻道,“像此等魔教异类,就该这般对待。”挑眉,嚷嚷了句,“黄师妹既得长老信赖,可要做好表率。” 他说完,却躬身做礼:“黄师妹,请上台罢。” 他语调上扬,摆明是来挑衅。 黄瑶额角紧绷,手臂用力到颤抖。 杜雷昨日的点名,彻底将她与众弟子分离。 青明弟子擅妒,向来只听从强者。 而她却资质浅薄,偏偏被高位者‘看重’,更会引人妒忌。 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全被放大。 与其说受重视,不如说被变相监管。 黄瑶瞧弟子嚣张模样,不觉咬紧牙关。 那人斜眸看,正要再做邀请。 殷遥月快步上前,蹙眉道:“若没事做,就去抄摘录。” 她将黄瑶挡在身后,似在驱赶,“师门兄弟,情同手足。你这是想违背门规?” 话落,顿时安静。 弟子喉结滑动,薄唇紧抿。 片刻,他才道歉离开,临走前,瞪了眼黄瑶。 他眼神狠戾,毫不掩饰其间愤慨。 风吹起,鼻尖腥臭未散。 黄瑶跌撞退后,神色依旧恍然。 殷遥月将她扶住,轻叹道:“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她点头,勉强扯出笑容:“多谢师姐。” 树影婆娑,两人一路无话。 天色逐渐暗淡,街道旁点起烛灯。 青明弟子来来往往,仍在侧目交谈周平之事。 黄瑶步伐缓慢,眸间忧愁未解。 殷遥月侧目看她,终究劝慰了句:“莫要多想,回去好生休息。” 她轻嗯了声,依旧无言。 殷遥月却停住脚步,正色道:“黄瑶。” 她这才抬眸,轻声问:“师姐,怎么了?” 灯光昏黄,更显她脸色苍白。 细软发丝垂落,浅浅勾在下颚。 她身形削瘦,青袍本该合身,此时却无比宽大。 她眸间星辰黯淡,难掩憔悴。 殷遥月垂眸叹息,继而道:“你听我句劝,莫要再与陆明生来往。” 黄瑶微怔,随机转过身。 她蹙眉,缓声推测:“杜长老此举必有深意。如我猜测不假,他应想借你之手,试探陆明生。” 此处鲜少有人来,尤为安静。 黄瑶松开衣袖,声音低如喃语:“殷师姐...为何这般说?” 殷遥月凝眸,追忆道:“比武之时,你曾落于劣势。即使再做努力,也难继续攻击。” 她磨搓下巴,嗓音缓而长,“但你仍能反击。术法比之前更甚。” 黄瑶抿唇,迟疑道:“师姐的意思,是有人帮我?” 殷遥月点头,接着说:“那术法诡异强劲,绝非青明山修为。我下台时,似见陆明生垂手。” 年纪轻轻却有如此修为,在魔教内亦少之又少。 陆明生看似简单,但其决定另有身份。 黄瑶垂眸,神色隐晦。 殷遥月如此想,声音愈急,“此人绝非善类。你听我句劝,必须远离他。” 第84章 84 风带着凉,似迎来秋意。 月亮被云层笼罩,银灰浅薄朦胧。 殷遥月蹙眉,难掩神情急切:“黄瑶,你且信我。” 她倾身,攥住对方的手。 黄瑶莞尔,安慰道:“师姐放心,我心中有数。” 她笑容和煦,并未有接受之意。 仿佛再多劝阻,也只是打在棉花上。 殷遥月眉头渐舒,松开紧握的手:“昨日季南铭来看我。” 她垂眸,似在思考如何言语,“胡倩也在。我见她神情紧张,便稍加询问。她敷衍几句,不肯作答。你与她关系尚可,应知道是怎么回事。” 话落,几分安静。 黄瑶抿唇,默默点头:“嗯。自从杜长老发言后。我与胡倩...” 她深吸口气,扯开话头,“师姐放心。陆明生不会害我,他同寻常弟子一样,并无差别。” 殷遥月连声轻啧,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就不明白,他与魔教相关,必定会对牵连你!” 她双手叉腰,复压低声音,“李末,周平,这些例子摆在面前。你难道没有醒悟吗?” 此处是青明山,是杜雷的青明山。 你倘若想在此过活,必须遵守这里规矩。 而现如今的情况,多半为杜长老试探。 你既然察觉,何故还要坚持? 殷遥月实在着急,声音又快又哑。 她呼呼喘粗气,眼见似泛起红。 半晌,两人面对面而站。 谁也没开口,气氛逐渐沉沦于沉默。 暮霭渐沉,绯红光芒侵染大地。 黄瑶耸耸肩膀,复莞尔道:“师姐当真认为,周平罪责至死?” 她言语十分认真,又说,“同被魔教控制,师姐应当更加理会。周平所有作为,皆由不得自己。” 殷遥月微怔,表情一瞬空白。 那种感觉她当然知晓,四肢被提起,难以自我思考。 所做,所言,全然不受自己控制。 她是如此,周平亦然如此。 倘若硬要说有罪,倒不如讲她更幸运些。 殷遥月无法回答问题,却将双唇紧抿。 她垂眸,终究没再说劝说的话。 清风稍歇,星辰钻出云层。 黄瑶转而看向天际,微微勾唇:“无论如何,我相信陆明生,” “我喜欢他,自要与他同去。” 话落,半晌无声。 殷遥月轻笑,再启唇,尽显洒脱:“也罢。我拦不了你。” 她抬头,笑未及眼,“只希望我们,别成为敌人。” 黄瑶攥紧衣袖,莞尔附和:“一定不会。” 殷遥月深深看去,继而摆手道:“天色尚晚,我得回去休息。”转身,稍作指点,“胡倩哪里,可就靠你自己解决。” 她双手背后,步伐潇洒,径直朝小径那头走去。 黄瑶目送对方离开,心情却愈加沉重。 她阖眸缓和,仍难以接触疲惫,身体逐渐下沉,仿佛被拖拽入深渊。 自打从平遥城归来后,黄瑶经常难以安眠。 整日浑浑噩噩,攒不起任何气力。再加上事情繁多,几乎是雪上加霜。 她隐约有些感觉,便启唇相问。 黄瑶长舒口气,缓声道:“系统,我还有多少生命值。” 片刻,电流声起。 [系统:检测到宿主生命值告急,是否强制执行任务?] 她心中一沉,攥紧手掌:“如果...拒绝呢?” [系统:生命值消耗加快,导致无法弥补。宿主将结束旅程,归于虚无。] 虚无... 便是飘荡在尘间吗。 黄瑶敛眉,心情仿佛坠入深渊。 她答应过陆明生,绝不会弃他于不顾。 更何况,她本就愿意留下。 黄瑶松开指尖,缓声道:“我接受。” 话落,似听见流水声,力量随之汇集而上。 她深吸口气,双腿站得更稳。 [系统:强制模式已开启,宿主将必须执行任务,不容拒绝,不能反抗。] 它说完,电流声渐歇。 黄瑶只当是些寻常任务,自然并未在意。 天色愈晚,风吹着灯笼摇晃。 她心乱如麻,只想早些看见那人。 她如此想,脚步愈急,心跳随之加快。 待绕过小径,再往前走些,便看见灯火。 洞口隐见炊烟,屋内摆设收拾妥当。 陆明生正端菜出来,抬眸见黄瑶,便扬唇笑。 他唇间像浸蜜糖,莞尔道:“回来啦。正巧,鱼干刚出炉。” 纵使月光温柔,也难比他眉眼。 黄瑶转而笑,思绪随之安定下来。 她难掩眸间疲惫,张开双臂,投入他怀中。 黄瑶鼻尖轻嗅,尽数拥入寒梅冷香。 她微微侧目,声音缓而长:“陆明生,我好累...” 陆明生手臂微僵,喉间顿起苦涩。 他抿唇,正欲稍作安慰。 黄瑶却抬起头,眸间泛起笑意:“所以就让我抱抱。好不好?” 她秀发垂落,红唇上扬,声音无比温柔。 星点灯光洒落,恰好点缀在她眉宇间。 她笑容灿烂,好似从梦中走来。 陆明生微微垂眸,长睫遮掩神色。 他迟疑片刻,终究颤抖地将她涌入怀中。 他像变为孩童,珍惜地对待心爱物件。 用力怕损坏,却不愿将其放下。 他只得呵护地,万般小心地,轻轻加以爱抚。 星空闪烁,似有叹息一声。 像是在感慨,亦像祝福。 山洞内,各种器具准备妥当。 黄瑶顾自倒杯茶,托腮调侃道:“想不到,你还会做菜。” 她小口抿水喝,悄然提起眼角观察对方。 陆明生将菜摆上桌,随口说:“以前学过,但不常做。” 他抬眸笑,眉眼温柔,“你尝尝,口味如何?” 那黄鱼炸得酥脆,鱼眼灰白,鱼嘴张开。 它们相互叠合,簇拥着躺在瓷碟之上,毫无逃生的机会。 黄瑶恍然,忽地回忆周平。 她耳畔嗡嗡作响,视线亦变得模糊,手指蜷缩,用力攥紧衣袖。 陆明生抬眸,悄然一怔:“瑶瑶,你怎么了?” 她无言,脸色愈加惨白。 陆明生蹙紧眉头,沉声道:“黄瑶。” 他语气急切,眸间尽是关心。 黄瑶指尖轻动,猛然清醒过来。 她抬眸,勉强扯出笑容:“没事,吃饭罢。” 她虽在笑,眸间难掩不安。 陆明生抿唇,语气强硬:“杜雷找你,到底有什么事?” 话落,电子音响起。 系统滋啦一阵,却逐渐淡去声音。 黄瑶垂眸,嗓音喑哑:“没有,只是寻常聊聊。” 陆明生蹙眉,眸间尽是不解:“黄瑶,你说实话。” 他又担心而生气,再难维持称呼。 烛火摇曳,青草低伏。 黄瑶指甲泛白,逐渐松开衣袖。 她吸吸鼻子,笑得有些羞涩:“吃饭吧,我好饿。” 她说完,手捂肚子,眼巴巴地抬头。 陆明生紧盯而去,心思混乱,难以瞧出端倪。 半晌,他终败下阵来,妥协道:“嗯,先吃饭。” 山洞内,仅有竹筷碰撞声。 黄瑶小口吃饭,从头到尾没触碰鱼干。 她甚至全程侧身,连看都没看一眼。 陆明生冷颜,亦没有说话。 不久,他放下竹筷,起身道:“你休息,我去收拾。” 他说完就离开,站在山间,以术法操控器具。 黄瑶看向他背影,嘴唇轻颤,终究无言。 她攥紧筷子,饭菜再难以下咽。 黄瑶不想瞒他,想将所有事情都倾诉而出。 但她却恐惧,害怕无意间落入杜雷圈套。 若自己真是诱饵,陆明生可怎么办。 她不敢深思,只能下意识回避。 夜深时,山间传来虫鸣。 陆明生打了地铺,左右睡不安生。 他思来想去,仍难掩心中猜疑,轻声道:“你睡了吗?” 他第一次如此试探,甚至连呼吸都带着紧张。 黄瑶仰面望天,许久才轻声回答:“没有。” 陆明生安心,语气放松一些:“今日到底发生什么,你说出来,心情应当好些。” 半晌,依旧无声。 他屏住呼吸,仍在静默中等候。 黄瑶沉声叹息,启唇道:“杜雷...开展搜查会。他们说我为长老爱徒,必须要去参与。” 她笑,难掩嘲讽,“我在青明山数月,还是第一次收到这般待遇。” 她想起那些恭维眼神,只觉得胸中犯呕,半句话也不想说。 陆明生沉眸,嗓音愈低:“然后呢。” 黄瑶抿唇,继而攥紧衣袖,“我...看见周平。他蒙着黑布,被压住跪在台上。” 话落,顿时安静。 陆明生下颚紧绷,眸间神色难辨。 他脊背挺直,像紧张,又似在克制。 黄瑶吞吞吐沫,复苦笑:“弟子纷纷叫嚣,我拦不住,只能看着...” 她指甲嵌进掌心,声线颤抖,“看着他被处刑...我什么又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她越说,声音似带哽咽。 青明山烂透了,她根本就不喜欢。 可偏偏有任务在身,难以逃脱。 气氛沉闷,烛火散发微弱光芒。 黄瑶深吸气,将薄被裹得更紧。 她睁开眼,双眸璀璨如星辰,声音低若喃语:“陆明生。” 本以为计划万无一失,不曾想会连累到她。 若早知如此,当初便更换思路。 陆明生喉结上下滑动,片刻才道:“我在。” 黄瑶吸吸鼻子,逐渐拱起身体。 她看向床头,鸭蛋挂件上的笑脸已然模糊。 殷遥月的告诫回荡耳畔,杜雷下巴昂起,身形再黑烟中形如鬼魅。 欢呼,警告,哀嚎。 声音交织而上,如巨手般攥紧心脏。 黄瑶启唇,喃喃道:“你要相信,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第85章 85 翠鸟落在枝头,稍作停歇,复振翅而飞。 灯火晦暗,更显夜幕深沉。 黄瑶声音很低,像在说与自己听。 她耸肩,将薄被裹得更紧了些。 许久,才得到回应。 陆明生眸色隐晦,半边身体藏在阴影里:“瑶瑶...” 他似在压抑,沉声道:“你也应当信我。” 他像陈述,又像在试探真情。 黄瑶咬住下唇,心中焦虑更甚。 她犹豫半晌,仍佯装疲惫道:“明日,明日再说罢。” 她没等待对方回答,径直闭上双眼。 夜色浓重,星空藏在云层。 两人近在咫尺,此刻却像被屏障相隔。 分明有好多话要说,但不知该如何开口。 只能无言,相继归于沉默。 半晌,仅剩烛火摇曳。 陆明生眉头紧蹙,低声说了句:“晚安。” 他说得很轻,像羽毛落在耳畔。 黄瑶心被纠起,许久才道:“好梦。” 她阖眸,却又彻夜未眠。 隔日,晨光清澈。 金黄钻出云层,浅浅洒在大地。 陆明生早早出门,不知往哪里去。 现在情况紧张,各处都在搜查。 黄瑶下意识劝住,却没起任何作用。 他许因昨夜之事生气,直至离开都没有说话。 这到头来,都叫些什么事。 系统开始滴滴作响,在催促任务进展。 它闹个不休,堪比蚊虫烦人。 黄瑶坐在案前,难掩神情疲惫。 风吹进屋内,挂件随之晃动。 茶凉几回,她依旧在等,双目专注看向山间。 临近正午时,陆明生才回来。 他手拿几副纸包,一言未发就去熬药。 拂袖间,炉烟渐起。 他弯下腰,将药草倒入。 接着,浮现淡淡的草木香。 黄瑶凑近闻了闻,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他依旧无言,专心地控制火候。 山间药香更甚,气味浅薄,却如细丝般缠绕鼻尖。 黄瑶打喷嚏,左左右右看个不停,仍难掩好奇:“你生病了?买药干嘛?” 她转身,依旧在问,“是不是感冒了,我就说打地铺不行。现在初秋,天凉得很呢。我想办法下山,再买床被子。” 她想到就要做,忙去找外衫,“你同我去,顺便再添些布置。” 黄瑶一个劲儿地念,将银钱塞如怀中。 她准备妥当,回眸去愣住:“你...?” 陆明生端药进屋,径直往桌上一放。 他又拿出酥糖,沉声道:“喝药。” 喝药? 黄瑶微怔,伸手指向汤碗:“这是给我的?” 陆明生点头:“嗯。” 她仍不解,轻搓鼻尖,弱弱道:“可我没生病。” 陆明生薄唇抿起,眉宇间似有不耐。 他拉她坐下,半个字也没多说:“趁热,喝。” 药汤散发水汽,汤水为深褐色。 黄瑶迟疑着,默默抬头看他,双眸水汪汪的,仍难掩询问。 陆明生蹙眉片刻,终是叹道:“你睡不好,这是安神药。” 他拿出饴糖向前递去,声音温柔,“怕苦吃这个。喝完药,再去睡会。”抿唇,补充了句,“我不打扰你。” 他抿唇,神情似藏委屈。 清风拂过,药草香味弥漫。 黄瑶眼眶酸涩,不由得侧目无言。 她吸吸鼻子,哑声道:“嗯。”情绪压抑,似有哽咽。 陆明生坐在身边,握住她的手:“瑶瑶,乖。” 他眉眼温柔,缓声劝慰,“我相信你,可你也得照顾好自己。” 黄瑶轻嗯了声,匆忙低头,遮掩似地捧起碗。 她小口抿着,任由热气熏红眼眶。 陆明生越关心,她反倒越愧疚。 心像被银线缠绕,细细密密地疼。 ‘啪’的声,瓷碗与石案相撞。 黄瑶抹干唇角药渍,长长舒了口气。 她眼底泛红,却展出笑容,双眼眯成细线:“谢谢。”声音软糯,像在撒娇。 陆明生缓缓抬手,轻抚她发顶。 他薄唇紧抿,声音似藏苦涩:“黄瑶,对不起。” 话落,烛火摇曳。 黄瑶垂眸,大大打个哈欠。 她佯装心思粗,并未察觉到对方失落,复站起身,缓步朝床榻走去:“你这药真管用,才喝完就犯困。” 她拂袖坐下,冲陆明生招手,“快过来,陪我一起。” 黄瑶皮肤白皙,眼角泛红,像是才哭泣过。 她眼巴巴地望着,眸间尽为期待:“有你在,我才睡得着。” 炉烟袅袅,真像身处寻常人家。 陆明生无比心软,缓步上前,蹲身,握住她的手。 十指相扣,似能感受到彼此脉搏。 他莞尔,声音温柔:“好,我陪着你。” 黄瑶侧身,凝眸看去。 他又笑,哄道:“睡吧,我不会走。” 黄瑶眼睛眯啊眯的,仍在闷声问:“哪里也不走?” 他垂眸,轻抚她肩膀,声音低若喃语:“哪里...也不走。” 黄瑶这才闭眼,唇间似噙笑意。 半晌,传来低鼾。 黄瑶长睫低垂,在眼睑处留下晕影。 她已然入睡,白皙指尖贴在脸颊,右手还紧紧与他相握。 陆明生凝神看着,小心替她掩好被角。 他复凝神施术,在周围布以阵法。暗红光芒笼罩而上,但凡有人进入此处,他必定率先知晓。 待做好一切,他才站起身,缓缓抽出手掌。 秋色渐起,带来些凉。 陆明生弯腰,亲吻于黄瑶额间。 唇与肌肤相触一瞬,复似蝴蝶般离去。 少女睡得很沉,只轻轻蹭了蹭棉枕,眉宇间依旧安然。 他却垂眸,眼神簇拥眷恋,片刻,却径直转身离去。 秋风尽显萧瑟,树木隐有泛黄。 陆明生背手离去,孤身一人投入山间。 阳光洒落,引得波光粼粼。 他以术法遮蔽身形,缓步走于青明山中。 门派安静,陆明生刚转入小径,便迎面遇上几人。 弟子们相互交谈,似在推测谁为魔教眼线。 两人各有想法,逐渐争执不下,开始互相指责起来。 气氛愈烈,仿佛要动手。 同行者忙劝阻,低声道:“别吵啦,这事也轮到我们费心。” “我们身为青明弟子,怎会于此无关。” “对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反倒成为相同战线。 那位却四处张望,见无人,才道:“我听说,杜长老已将此事交给黄瑶去做。” “黄瑶?” “就是受长老表彰的那位。” 三人围聚在此,聊天愈加热闹。 “黄瑶资质低微,又为周平求情,长老还敢信她?”言语鄙夷,多有不屑。 陆明生蹙眉,随之停下脚步。 他背手站在外围,侧身,凝神倾听。 那人并未察觉,仍将压低声音:“李末,蒋越屏相继背叛。长老对黄瑶期许更高。” 他轻咳三声,挺直腰杆,“所以我们猜测再多,也抵不上她一句话。” 另外两位面面相觑,言语隐有不解:“可要是黄瑶...也投身魔教呢?” “对啊,她既帮周平说话,肯定没安好心。” 那人轻啧嘴,摆手道:“这些长老定有考虑。咱哥几个,还是莫管太多。” 话说至此,意思已然足够明白。 弟子摇首叹息,终究无言。 三人复急急向前走,不再商讨此事。 小径处,仅剩陆明生一人。 他拳头紧握,面色依旧清冷如水。 半晌,他才继续向前,直奔修炼场而去。 已过正午,阳光格外耀眼。 落叶被晒得卷起,脚踩上去,发出滋啦声响。 修炼场上空无一人,唯有铁桶树立于此。 桶外尽是灰烬,黑漆漆浸染地面。 陆明生抬步上前,忽觉得被术法扼制。 他翻手遮掩,垂眸看去,顿时蹙眉。 青石台面光洁,若仔细观察,能看见以鲜血绘制的剑阵。 痕迹暗红,似夹杂木屑,依稀是傀儡处取下。 这阵法狠戾,只需稍加剑诀辅佐,便可阻挡万千教徒。 此种等级术法,绝不可能为普通弟子施展。 陆明生冷哼,轻声道:“杜雷...” 他垂眼,长睫遮掩眸间狠戾,薄唇紧抿,似攒怒意。 清风拂过,屋内隐现药香。 黄瑶难得睡好觉,躺在床上不愿醒来。 她半眯起眼,懒懒喊:“陆明生。” 声音携带困意,听起来软软糯。 片刻,有脚步声来。 黄瑶扬唇,再次开口,嗓音拖得更长:“陆明生...” 她翻身,小臂耷拉在床沿,左右晃啊晃,神情好不惬意。 她懒洋洋的模样,真像只贪睡猫咪。 陆明生上前,拂袖坐于床边:“我在。” 黄瑶握住他掌心,摸索了阵,蹙眉道:“手好凉,你去哪里了?” 她抬眸,眼神难掩探究。 陆明生莞尔,反握住她的手:“出去逛了逛,采买些置办。” 他侧身,屋内确实摆放些物品。 黄瑶起床,倾身凑上前看。 她挨个望去,边做清点:“被褥,牙粉,糖果...诶,怎么又买小鱼干?” 陆明生垂眸笑,似有些腼腆:“你喜欢这家的口味,我便多买了些。” 他语气如常,决口不提昨日饭菜。 黄瑶微怔,继而反应过来。 她抿唇,佯装生气模样:“你做得还没吃完,这不浪费嘛。” 她站起身,从木柜里拿出鱼干。 菜品被术法所护,色泽香味依旧如新。 黄瑶未做犹豫,捏起只放入唇间。 贝齿咬合,入口酥脆。 她笑弯眉眼,竖起大拇指:“好吃,我喜欢这个。” 黄瑶似随口夸赞,却将‘喜欢’二字咬得很重。 她像在说鱼干,又像是表露心仪。 风吹过,卷携秋意。 陆明生凝眸看去,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第86章 86 黄瑶是典型的江南长相,水汪汪的眼睛,鼻梁高挺,朱唇小巧,下巴纤细。 她皮肤白皙,青丝细软缀在耳垂,像点了枚小巧的痣。 她莞尔,眉眼间都浸满笑意。 陆明生凝眸看去,心由此沉沦。 他喉结滑动,声音喑哑:“你...喜欢?”言语含糊,似在试探。 黄瑶抿唇,转而看去。 她神情专注,眸间仅有他,颔首道:“嗯,喜欢。” 就此一句,竟乱了心神。 陆明生嘴唇轻颤,下意识想给予回应。 黄瑶眸间似藏期颐,灿烂如星辰。 他却攥紧掌心,许久才启唇,声音难掩苦涩:“那好,我以后常做。” 话落,屋内顿显安静。 黄瑶怔住,复掩唇轻咳。 她仓促转身,匆忙道:“啊,好。那有空,有空再说。” 她将衣袖攥紧,言语混乱不堪,“刚才我在说鱼干,你不要,嗯不要多想。” 就当一切没有发生。 她没提起,他也并未回答。 只是内心酸涩,根本难以掩盖。 黄瑶深吸气,尽量保持情绪平稳。 她咬唇,眼角却泛红晕:“屋里闷,我出去转转。” 她正想抬步走,身后传来声响。 陆明生紧盯她背影,握拳的手微微发抖。 他双眉蹙起,哑声唤:“瑶瑶...” 话落,又归于无言。 黄瑶确为洒脱,回眸道:“没事,我过会就回来。” 她眼角泛红,唇间却噙起笑意,美好得像从幻境走来。 陆明生喉结滑动,许久才松开手掌。 他扬唇,勉强扯出笑:“好,我等你。” 黄瑶颔首,脚步难掩仓促。 屋内重回安静,仿佛之前温柔早已不在。 陆明生垂首,仍呆站在原地。 杜雷利用黄瑶来做试探,多半是已经发现端倪。 他必须与其保持距离,才能在最后时刻寻得生机。 明明应该理智,可心却像被纠起。 陆明生蹙眉,甚至连呼吸都带着疼。 他简直快要失控,疯狂到想与黄瑶坠入深渊。 哪怕手段恶劣,哪怕再起血腥,只要能与对方在一起便好。 可是这样,黄瑶会自责吧... 陆明生垂眸笑。终究轻叹了声。 他舍不得看她哭,便任由自己就此沉沦。 哪怕遭受再多,亦无怨无悔。 清风徐徐,凉意更甚。 黄瑶抱膝坐下,仰头看向天际。 暮光如浓墨般洒下,逐渐侵染草坪,而后攀至肩膀。 她凝眸而视,绯红光芒包裹全身。 片刻,有人前来。 黄瑶微怔,将膝盖抱得更紧。 她并未回头,只道:“我想再坐回,莫要着急。” 话落,却无应答。 她蹙眉,终于转身看去,却悄然怔住:“你...怎么来了?” 青草低伏,胡倩正垂手而站。 她红唇紧抿,面冷如霜,神情间多有恼怒:“黄瑶,你为何不听我劝阻?” 昔日好友重聚,却不想是如此场景。 黄瑶轻咳,唇角扬起又落下,终究还是归于平静。 再多掩饰都没有意义,还不如坦诚相待。 她深吸口气,直视对方:“此事我自有考量。无论如何,我都会与陆明生并肩。” 哪怕并未得到回应,她仍不愿让自己后悔。 胡倩切齿,眸间隐有疯狂。 她像被妒忌充斥,又似陷入纠结,表情愈加狰狞:“所以你就要背弃我,背弃青明山吗?” 她怒吼,神情满是不解,“到头来,你们情深意切。反倒我成为罪人?” 声音回荡山间,惊起枝头歇鸟。 相别仅半月,胡倩却换了副模样。 她不再似往日体贴,已完全沦为杜雷的信徒。 时间像更改一切,将两人关系彻底拉远。 发现端倪时,胡倩万般纠结。 她不敢相信乖巧的师弟,竟然会与魔教有关。 可若要遵守门规,便得舍弃故人,更何况还是曾经挚友。 胡倩心藏秘密,谁也不敢说,接连几天彻夜难眠。 青明山惨状与魔教相关,而陆明生是其教徒,就该受到惩罚。 弟子相互猜疑举报,门派内人人自危。 再这样下去,青明山难有安宁之日。 胡倩思考几夜,终究还是将消息告知杜雷。 走出门后,心情依旧沉重。 她连忙安慰自己,此举有利于门派,黄瑶会理解的。 她们还会像以前一样,做最好最亲密的姐妹。 可为什么? 为什么黄瑶会站在陆明生身边? 甚至连杜长老都对黄瑶赞赏,夸奖她是什么除魔修士。 笑话,天大的笑话。 胡倩攥紧拳头,呼吸愈加急促。 她失去友情,失去夸赞,所有纠结都沦落为笑柄。 那日揣在怀中的木雕,却像利剑插入心间。 她质问着,肆意发泄怒吼。 黄瑶怔怔看去,一时难以回答。 她们谁都没有错,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声音高扬,回荡在山谷间。 陆明生蹙眉,快步而出。 他看见黄瑶身形颤抖,不觉蹙眉道:“瑶瑶,怎么了?” 话落,像掀起波涛。 黄瑶怔住,仓促喊道:“快回去,不要过来!” 胡倩攥紧拳头,眼底骤然泛红。 她看不得魔物安然于此,恨恨提步上前:“好啊,你竟然还呆在此处。” 胡倩说罢,翻手唤出术法。 她日益苦修,掌心灵火更甚,犹如巨龙飞天,径直奔涌而去。 黄瑶蹙眉,猛然拂袖。 只听‘轰’的声响,宛如惊雷斩下。 浅白灵火成盾,飞快挡住攻击。对方愈加用力,相抵之处似在颤抖。 她咬紧牙关,眉头皱成‘川’字。 刹那间,浅白灵火更甚。 胡倩坚持不下,虎口像被小虫啃食。 她鬓角汗湿,片刻,终于垂手,恨恨道:“黄瑶,你帮魔教之徒?” 胡倩嗓音低哑,似又恨又怨。 黄瑶抿唇,脸色亦不好看。 她合拢掌心,轻声道:“胡师姐,请回罢。” 至此,便无需多言。 胡倩看向陆明生,又转眸瞪了眼黄瑶。 她双手攥拳,用力到颤抖,声音透着狠戾:“黄师妹,你会后悔的。”继而重复,像在发誓,“一定,会后悔的...” 黄瑶抿唇,眼神中满是伤感。 她没有埋怨胡倩,只恨这教中道义太过无情。 本就站于不同立场,又谈何并肩而行。 风吹过,天空隐见星辰。 胡倩垂眸不语,终缓步往回走。 今日决裂,便彻底为过去画上句号。 往日之情不可思,从此,她与黄瑶真就形同陌路。 是魔教,这一切都怪魔教... 胡倩愈想愈深,不由得攥紧拳头,眸间尽为愤怒。 她要让那些魔物,受到应有的惩罚。 半晌,胡倩才走出林间。 草坪处空荡,仿佛刚才发生的所有皆不真实。 黄瑶恍然,随之放松心神。 方才情况紧急,根本无心理会系统警告。 她有些力竭,虚晃着将要倒下。 恰时,肩膀被人扶住。 陆明生眉头紧蹙,关切询问:“黄瑶,你怎么样?” 他语速很快,紧盯向少女,不敢错过任何反应。 黄瑶抿唇,拂开他的手。 她站稳身形,轻声道:“无碍。” 黄瑶面色如常,行为间却难掩拒绝。 她径直前行,并未再投以眼神。 陆明生心中愈沉,薄唇紧抿,没有出言劝慰。 他小步跟随着,神情难掩紧张。 一路无话,两人前后进屋。 云层遮挡星辰,天空又飘荡小雨。 黄瑶已无力遮蔽,任由雨水斜斜入内。 山洞中,泛起凉意。 陆明生蹙眉,正想以术法遮蔽。 她却摆手,喃喃道:“秋季多雨,也算山间景色,随它去罢。” 陆明生动作顿住,薄唇紧抿,独自坐在案前。 两人无言,格外安静。 烛火徐徐燃烧,洞中仅能听见落雨之声。 许久,黄瑶竟轻笑出声。 她低头,任由秀发垂落:“想不到我们会成为同船人。”双肩轻颤,难掩调侃之意。 陆明生攥紧掌心,许久才唤:“瑶瑶...” 他声音喑哑,像用尽全力而言。 此时与他保持联系,更像与青明弟子决裂。 之后的路,会愈加难走。 陆明生轻颤,喉结上下滑动。 他启唇,轻声言语:“我...” 话音开始,便又归于沉默。 他难掩喉间苦涩,终究没再言语。 细雨斜斜,暑气消散。 黄瑶伸懒腰,声音缓而长:“既然如此,你也无需担忧。” 她回眸笑,眼底清冷,“咱们现在相互牵连,谁也不能先离开。” 陆明生闻言蹙眉,表情愈加沉重。 他理应去制止,但脚步却无法挪动分毫,便攥紧拳头,硬压住冲动。 黄瑶深吸气,拂袖挥灭烛火。 她背手向后走,不去看他眼睛:“雨天起乏,我要去睡会。” 话落,又无应答。 黄瑶佯装镇定,心却跳得飞快。 她稳住步伐,又道了句:“你想去哪去哪,我不拦着。” 幸亏有黑暗遮住神色。 黄瑶垂眸,藏起眸间思绪。 陆明生背手而站,在阴影中,身形更显落寞。 他似陷入深思,又像沉沦于黑暗。 两人各怀心思,自是彻夜无言。 隔日,晨光洒向山间。 大雨渐歇,地面浸染湿润。 天蒙蒙亮时,洞口已站满人。 青袍弟子抱手而站,眉宇间皆不友好。 许因空气潮湿,蚊虫纷扰更甚。 他们蹙眉,继而高喊:“黄瑶师妹,快些出来罢。” 第87章 87 弟子嗓音清亮,惊起林中飞鸟。 黄瑶把青丝盘起,手臂微抬,戴好发簪。 她动作缓慢,正吊着屋外那些,待整理衣袍,才转而道:“你呆着,不要出去。” 陆明生抱手而站,身形藏于阴影中。 他沉眸,并未给予回应,像是在无声抵抗。 黄瑶抚袍动作顿住,侧目道:“你若被抓住,我也逃不了。” 她咬牙,将话说得更狠些,“不准出去,知道不知道?” 话落,依旧安静。 山洞外,却是另外光景。 弟子蹙眉,神情已有不耐。 他别头啐了口,嚷嚷道:“黄师妹好大架子,莫不是等人来请?” 话落,引得旁人附和。 那几位有说有笑,眉宇间诸多嘲讽。 吵吵闹闹,毫无礼教可言。 如此更显此间安静。 陆明生抱紧双臂,薄唇紧抿。 半晌,他才勉强开口,喑哑道:“你小心些。” 黄瑶轻嗯了声,垂眸,未有言语。 最是沉默,能挑动心弦。 她稍作停顿,终究提步离去。 天光乍亮,弟子身影清晰。 几人手握长剑,眼中尽是戾气,一看就非善类。 他们不像来商讨交流,倒有些债主姿态。 黄瑶蹙眉,心中愈加不安。 她攥紧衣袖,抬眸间,却莞尔道:“各位师兄,来此所为何事?” 话落,她提起眼角观察,神情谨慎。 弟子相觑一眼,扬眉吹个口哨。 他抱手上前,已然没有昨日恭敬模样:“黄师妹,我有件趣闻。你想不想听?” 黄瑶微怔,随之附和道:“如此兴师动众,我倒真有些好奇。” 她掌心生出汗水,尽力保持平静,“还望师兄,指点一二。” “哈哈哈,倒谈不上指点。” 弟子挑唇笑,眸间神色未明。 他复缓步上前,身体前倾,低声道:“我听说师妹窝藏魔教眼线,并在此设立据点。是想...”扬唇,声音冰冷,“背叛青明山。” 他后半句咬得极轻,仍难掩其间狠戾。 这么会... 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黄瑶指尖冰凉,眸间闪过慌张。 她飞快平定下来,莞尔了句:“寻常八卦而已,哪里能当真?” “非也!” 弟子仰首,站得笔直,“黄师妹是杜长老面前红人,我们日常监督,自得更谨慎些。” 他背手而站,言语间诸多妒忌,“如此,还请师妹让路。” 虽用个‘请’字,周围人却纷纷拔剑。 似得不到答应,他们便会强行闯入。 黄瑶抿唇,难以维持笑容。 这哪里是来询问,分明是在找茬。 她资质尚浅,又没有太大作为,却随意得到杜雷赞赏。 此举,早已让弟子心有不满。 倘若黄瑶听话,乖乖按照杜雷命令行事。 现如今情况,也没有如此糟糕。 可她非要为周平求情,不仅让杜雷为难,也让弟子对她多有防备。 到头来,当真就被推入死局。 黄瑶抬头,眸中并无笑意。 她直视对方双眼,回答得泰然:“山间清净,我向来独居于此。”莞尔,又道,“再说横闯女子闺房,也不合情理。” 黄瑶躬身抱拳,将礼节做得足够。 她启唇,身影清冷:“各位师兄辛苦,还请离去罢。” 话落,肩膀却是一沉。 那弟子咂嘴上前,望天道:“师妹,你可得学会尊重师长。” 他挑唇,复侧目言,“你们几个,去给我搜。” 身后人领命,纷纷提步上前。 气氛骤降,再容不得缓和。 他们紧握青锋,湛蓝剑光大震,已然有破天之势。 往日场景开始重叠,记忆再次浮现。 恍惚中,黄瑶好像回到周平行刑那天。 眼前剑光相同,冰冷得不留情谊,仿佛下一秒,就会再现血雨腥风。 黄瑶抿唇,手臂微微颤抖。 掌心被掐得生疼,小臂青筋暴起。 她忍耐几回,终究侧身挡住,闷声道:“你们今日,谁也进不了这门。” 至此,关系已被挑明。 黄瑶资历不高,本就言辞甚微。 更何况杜长老没在,她所言所预更难起作用。 弟子嗤鼻,根本懒得回答。 他向后瞥了眼,只简单努努下巴。 跟随者会意,径直向前走去。 他们眸间似藏杀气,手握青锋,步履沉重。 不行... 绝对不可以! 黄瑶咬牙,掌心团簇灵火。 浅白光芒大震,如烟花般逐渐窜高。 她站稳脚步,半分也不愿后退。 弟子仰天大笑,继而俯身,调侃道“黄瑶师妹,你这是做什么。” 他看向旁边,指背轻蹭鼻尖,沉声说,“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黄瑶莞尔,笑未及眼:“师兄言重,我只想维持住所安定。” 她上前一步,灵火竖立成盾,“诸位请回,莫要伤害师门情谊。” 黄瑶言语真切,神情依旧紧张。 她下颚收起,五指紧绷,唯恐对方率先攻击。 弟子冷哼一声,眸间满是狠戾。 他启唇,只道了句:“搜。” 话落,跟随者纷纷拔剑。 他们向前,紧握青锋,手臂高举,猛然当空斩下。 劲风起,只见剑光大震,正要与灵火相撞。 恰时,却有银线窜出。 细丝如蛟龙,飞快将长剑缠绕。 跟随者疯狂挣扎,小臂被勒得青紫,仍无法摆脱束缚。 他们脸色通红,咬牙喊:“魔教,是魔教术法!” 黄瑶蹙眉,转而侧目看去。 山洞前,那人背手而立。 她眸色恍然,复松开掌心,喃喃道:“你为何总不劝...” 弟子愣住,手臂颤抖着指去。 他似在惊讶,又像压抑起喜悦,磕绊道:“看看,看看这是谁。” 他仿佛从齿间挤出字节,语气疯狂,“黄瑶,你做何解释?” 事已至此,再没伪装必要。 黄瑶收起术法,将腰杆挺得更直:“师弟才疏学浅,叫诸位见笑。” 她转眸,扬声道,“陆明生,停手罢。” 话落,丝线被收回。 “啪”的声,青锋接连掉落。 跟随者捂住小臂,面上痛苦不堪。 他们眼底猩红,仍在喃喃重复:“魔物,该杀,该杀...” 方才那般术法强劲,在场几人皆不能抵挡。 杜长老爱徒竟会与魔教串通,当真是天大的侮辱。 像黄瑶这般弟子,就该与魔物同罪论处。 弟子嗤笑,神情愈加张狂。 他眯起眼眸,沉声道:“黄瑶,你若交出魔物,还可戴罪立功。”身体前倾,眸色愈冷,“但你要执意如此,可真就让长老伤心。” 山间起风,吹得青草低伏。 电子音滋啦一阵,却未有任何响动。 长老? 她何须在意杜雷看法? 黄瑶掩唇轻笑,忽觉得畅快许多。 胡倩的愤恨,殷遥月的告诫,还有陆明生的无言拒绝。 种种事情挤压在心头,如巨石般堵住呼吸。 黄瑶深吸气,摊手笑道:“随便。你若有能耐,今日便可带我们走。” 她耸耸肩,语气十分随意,“否则的话,还是早些去歇息。” 陆明生缓步上前,眸间似藏杀气。 他并未言语,却依旧叫人心底生寒。 弟子抿唇,逐步向后退去。 他们几人此次前来,本是想给黄瑶个下马威。 没想道在持剑逼迫下,却逼出魔教眼线。 看来胡倩所言非假,这陆明生当真与魔教有关。 此人术法高深且诡异,他们难以敌过。 权衡一番,还是得再做打算。 弟子恨恨而视,神情难掩不甘。 黄瑶却笑,躬身抱拳做礼:“回路遥远,还望师兄注意安全。” 他磨牙,却并未启唇回应。 跟随者脸色涨红,上前询问:“师兄,不能放过魔物。” 他双拳紧攥,半晌才道:“走,我们回去...” 弟子声音喑哑,每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 他们敌不过陆明生,又无法带回黄瑶,进退两难,不如早些禀报长老。 弟子如此想,眼底恨意更甚:“走,去告知杜长老。” 跟随者面面相觑,终究愤然离开。 武靴踏入枯草,发出生硬的摩擦声。 待几人走远,山间才重回安静。 黄瑶叹气,复耸肩转身。 这场闹剧过去,青明山定起风雨,想必以后亦再无宁日。 她得向陆甫学习,赶紧在山间布置机关。 黄瑶正欲提步而行,手腕却被攥住。 她侧目,轻声道:“放开。” 陆明生不应,五指愈加用力。 她复垂眸,启唇似在梦呓:“陆明生,疼...” 话落,束缚轻柔了些。 少女嗓音轻柔,却像利箭刺穿幻想。 如今这样,再多眷恋都会成为害人毒药。 陆明生即使不愿意,也知道必须学会远离。 只要他放手,黄瑶才能安全,青明弟子亦无法再来追踪。 他不能因为一时肆意,而抱憾终身。 陆明生如此想,声音难掩苦涩:“黄瑶,你走罢。” 他眉头紧蹙,似在隐忍情绪,“我会将你送出青明山。”顿住,沉声道,“至此后,你我不必相见。” 风吹起,秋意渐浓。 陆明生低下头,长睫遮掩眸色。 他语气虽然决绝,却仍攥紧她手腕,竟像孩童在闹别扭。 即使说出伤人之言,行为依旧饱含眷恋。 黄瑶垂眸,清楚感受到对方指尖颤抖。 肌肤相近之处,像有烈火燃烧。 半晌,她才答道:“好啊,我答应你。” 第88章 88 秋风穿过林间,将枯叶卷起。 山洞旁,却为安静。 陆明生垂首,任由发丝遮挡视线。 他小臂用力紧绷,喉结滑动,却未说出言语。 话已出口,再没有收回的余地。 他却不肯松手,像在与自己闹别扭。 陆明生周身浸染秋意,指节冰凉,如冷玉一般。 两人距离如此之近,几乎能听见彼此心跳。 仿佛再往前半步,就可投入温暖怀抱,从此不为寒夜所困。 可他们却执拗,谁也没想率先投降。 分明是早晨,气氛却压得很低。 黄瑶抬头,眸间清冷。 她看向陆明生,沉声道:“我答应你,松手罢。” 陆明生双唇紧抿,逐渐放开指尖。 恰时,却被黄瑶甩开。 他眸色顿沉,嗓音低哑,语气似在恳求:“瑶瑶...” 黄瑶未做理会,脚步踩得极重。 她双手攥拳,愤愤往回走,嘴里还嘟囔着:“再不相见是吧,好。我这就去收行李。”跺脚,再回头道,“陆明生,记住你说的话。” 陆明生凝眸望去,眼中藏有万般眷恋。 他嘴唇轻颤,终究别开视线,并未言语。 黄瑶更加郁闷,冷哼了声,才昂首挺胸向前去。 她自明白陆明生心思,但就气不过,非得要刺激一番。 我都敢抛下所有与你走。 你为何还在担忧? 黄瑶愈想愈恼,复回头向他瞪去。 她佯装恼怒,却难掩娇嗔,脚步走得愈急。 回屋后,又‘砰’的声以术法封门。 陆明生站立于此,长睫微垂,遮掩眸间神色。 半晌,他才松开拳头,缓步随其而去。 不久后,青明山又起风雨。 杜长老爱徒黄瑶私藏魔教眼线,非但拒绝交出,还挑衅登门弟子。 她不仅与魔物为伍,甚至命令其伤害同门。 如此违背门规,简直侮辱门派脸面,行为恶劣至极。 弟子难忍愤怒,急切将此事汇报长老。 但众人等待多日,却只听一句:“弟子年幼无知,被魔物蒙蔽。望加以包容,莫伤门派和气。” 话被传出,周遭哗然。 众人感慨杜雷心善,纷纷埋怨黄瑶不知好歹。 她既得长老看重,却做违背门派之事,真是可气至极。 弟子愤慨万千,率领队伍出发声讨。 不久后,山间再无安宁。 今日,又围堵好些人。 他们表情激愤,言语间诸多怒骂。 黄瑶抱手靠在洞口,眺目望去,忍不住轻啧了声。 杜雷不出面,竟叫些喽啰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偏头,调侃了句:“唉,如此架势,我想必是出不去。”侧目,向后道,“可真令人失望。” 黄瑶后半句拖得很长,每个字咬合极重。 她也没等回答,只悻悻打个哈欠。 陆明生坐于案边,垂眸,施展术法。 他指尖轻动,便引得狂风大震,草叶飞起,如剑雨般刺向前方。 弟子大惊,连忙施展剑诀。 湛蓝形成光盾,尽数抵挡攻击。 他们却不敢前进半分,只嚷嚷着:“黄瑶,你辜负长老期待,罪大恶极!” 真吵。 陆明生垂手,语气十分冷静:“等我。” 话落,他站起身,提步向外走去。 黄瑶蹙眉,顺势伸出手:“你去哪?” 他面冷如霜,道:“杀了他们,带你出去。” 山间,弟子仍在嚷嚷。 吵闹声依旧,完全没有停歇势头。 黄瑶瞥了眼他,却大喇喇地收回手。 她抿唇,并未多做阻拦:“好啊,你去吧。” 陆明生蹙眉,随之顿住脚步。 他侧目,眸间尽为不解。 黄瑶眯眼沉思,声音缓而长:“你出手必然会惊动杜雷。”指向陆明生,“魔教眼线。”又指向自己,“魔物同党。” 她耸耸肩,随意补充:“届时我们就成为全门派公敌,谁也逃不了。” 她明显攒着怒气,语气不甚友好。 陆明生垂眸,叹道:“瑶瑶...”攥拳,嗓音喑哑,“我不是—” “诶,打住。” 黄瑶举手,蹙眉道,“别说这么多。” 她复站直身体,微微侧目,勾唇道,“反正,我们要两不相见。 ” 陆明生怔住,小臂线条紧绷,垂在腿畔的手颤抖。 他眼底泛起猩红,脊背肌肉僵硬,整个人像陷入挣扎之中。 既进不得,又不愿放手。 黄瑶侧眸看去,终究咬唇无言。 她忍下心疼,状似随意道:“你想杀便杀,无需考虑我。” 话落,她转过身,并未去看对方双眼,却紧攥衣袖,心中难掩担忧。 时间过得很慢,就连吵闹声都变得模糊。 黄瑶抿唇,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 她背身而站,呼吸随之急促。 半晌,才听见回应。 陆明生微微垂首,面上神色未明:“黄瑶,我该你怎么办才好。”嗓音低沉,像在询问自己。 黄瑶将衣袖攥得更紧,正欲转眸回答。 他却径直向前,握住她手腕:“走,我带你离开。” 陆明生已做好决定,小臂力道极大。 他沉眸,掌心团簇灵火,挥袖间,便接触所有术法。 他缓慢朝前,逐步离开山洞。 屋外弟子见此,纷纷侧耳。 “陆,陆明生...” “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黄瑶真被魔物威胁?” 几人相觑一眼,却并未提步上前。 他们气愤着,又恐惧着面对这一切。 青草低伏,成为两派的分割线。 陆明生如此做,就坐实了杜雷所言。 他在众弟子面前威胁,像硬要借此与她划清关系。 至此,他将独自承当一切。 如此强硬,又如此执拗...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结局要由你来决定? 黄瑶抓紧他小臂,挣扎起来:“陆明生,你休想。” 她咬牙,双腿猛蹬地面,“放手,快,快放手!” 她越挣扎,对方攥得更紧,手腕已有红晕。 两人呈现僵局,并没有传闻关系密切。 难道当真如长老所言,黄瑶只是被魔物蒙蔽? 众弟子见状,依旧将信将疑。 他们相互看去,眉宇间尽多猜测。 陆明生下颚紧绷,并无半点怜惜之意。 他双目猩红,脖颈有黑纹攀上,仍硬拖脚步前行。 视线恍惚,黄瑶抬眸看去。 她眸子睁大,顿时停住动作。 陆明生皮肤白皙,纹路又黑又深,像只巨手擒住咽喉。 痕迹如此熟悉,正是魔气侵染所致。 再这样下去,他终会失去神志,完全沦为魔教傀儡。 黄瑶嘴唇苍白,声音颤抖:“陆,陆明生...” 她忘却挣扎,看向弟子,又看向身旁人,心中满是惊恐。 陆明生充耳未闻,掌心愈加用力。 他径直向前走,眸间难掩杀气,右臂上扬,灵火如箭雨飞出。 他神情疯狂,咬牙道:“杀,全部杀。” 暗红光芒猛然窜过,一路烧起烈火。 火舌升起,径直向前奔去。 弟子结阵抵挡,青锋齐齐震鸣,似要响彻天地。 剑阵虽强劲,却仍难以支撑。 陆明生随手挥袖,灵火骤然腾空,疯狂向前啃食。 他眼底猩红,眸间戾气横生,俨然变了副模样。 黄瑶着急,匆忙想以术法慰藉。 掌心却被攥紧,半分也挪动不得。 她咬牙,暗吼道:“陆明生,你清醒一点!” 话落,并未得到回应。 狂风大作,卷携起草木沙石。 烈火受其影响,争相向前奔去。 弟子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已有倾颓之势。 恰时,却是剑光高起。 众人回眸,讶然又兴奋:“季前辈,你来了!” 季南铭背手而立,眯眼笑道:“此处难得热闹,我便来看看。” 他望见陆明生,扬声问,“陆师弟,你这是做什么?” 陆明生眉头蹙起,似在辨认声音源头。 他缓步上前,五指将嵌进掌心,喑哑道:“以圣教之名,铲除青明山。” 话音未落,周遭哗然。 季南铭眯眸,神色难辨喜怒。 陆明生并未松手,仍紧攥黄瑶腕部。 他已然像迷失心智,所做所为皆凭借本能。 弟子呐喊声更甚,纷纷举起长剑。 他们满怀怒意,高呵道:“严惩魔物,绝不放过!” 恰时,山谷间一片声讨。 不行... 不可以... 黄瑶疯狂挣扎起来,双颊通红,眼神慌乱。 她以术法撑地,却又被猛然向前拉,情急之下,愤然道:“陆明生!” 话落,胸口忽地疼痛。 黄瑶喘息着,泪水夺眶而出,却死命攥紧掌心。 她紧盯那人背影,足跟用力抵住地面,喉头滑动:“别叫我恨你...” 声音喑哑,却像利箭刺入心间。 陆明生微怔,蓦地顿住脚步。 许久,他才回眸笑道:“瑶瑶不怕,我会带你出去” 陆明生额角肌肉紧绷,眼底尽是猩红。 他却仍在克制,眉宇间笑意温柔。 可越这样,心里却越难过。 黄瑶眼眶泛红,再说不出狠话。 她拼命摇头,用力攥紧对方臂膀。 周遭吵闹,皆与两人无关。 他们于沉默中交心,像是享受最后温存。 此一举,必成。 陆明生抬眸,眼中温柔不再。 黑纹如刀疤攀登而上,逐渐沾满整张脸庞。 他扬手,掌心灵火愈甚:“让路,否则,死。” 话落,杀气骤升。 弟子嚷嚷,皆要求反抗。 “不能让他走!” “杀了他!杀了他!” 季南铭缓步上前,右手轻甩,掌心中便化出长剑。 他眸间清冷,眯眼笑道:“陆明生,请赐教。” 第89章 89 两方对峙,气氛降到极致。 季南铭手握长剑,眉梢微挑,神情满是泰然。 他面容带笑,扬声道:“黄师妹,还请避让些。”眯眼,笑容更甚,“莫要无端,受到伤害。” 黄瑶呼吸急促,眼角泛起红晕。 她任由发丝散落,喘息着,看向那人背影。 风吹过,烈火更甚。 黑烟滚滚而上,似在叫嚣着攻击。 陆明生凝眸,逐渐松开五指。 他侧目,声音温柔:“瑶瑶,没事的。”又笑,重复着安慰,“没事的...” 话落,陆明生转身离开。 黄瑶哪里肯听,就欲提步随他而去。 双脚却像被束缚,再无法前行。 她挣扎着,咬牙喊道:“陆明生!” 可那人无言,仍孤身朝前去。 他掌心灵火更甚,如飞羽般急速闪过对面。 季南铭眯眼笑,随意挥手阻挡。 “砰”的声,剑光斩断术法。 他勾唇,似在贴心教导:“陆师弟,你还得好好学。” 陆明生咳出血,眸间杀气更甚。 灵火受伤,施术者会感受到同等伤害。方才那一剑,相当于砍入身体。 他步履虚晃,却仍高扬起手。 火光如蛟龙般腾空,咆哮着不断向前吞噬。 山谷轰鸣,仿佛天地为之震颤。 季南铭眸色愈冷,启唇道:“青明弟子,结阵。” 众弟子抱拳,齐声回应:“领命。” 话落,数十柄长剑骤然腾空。 众人齐声念出剑诀,蓝光大震,阵法浮出草坪。 他们眼神空洞,如此专注,竟像被献祭一般。 几乎同时,修炼场血阵亮起。 暗红与湛蓝呼应,光晕瞬间渲染青明山。 天地间,似响彻万人嘶吼。 黄瑶睁大眼眸,眉宇间难掩震惊。 这剑阵与凤栖楼内所见相似,却更强,更加狠戾。 此阵法能斩破数百傀儡,而陆明生仅有一人又怎能敌过? 恰时,清风徐来。 有人脚踩清云,背手而来。 众弟子抬眸看去,扬声喊道:“恭迎杜长老!” 他嗯了声,仍冷言相看,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平静得像早就知晓。 黄瑶攥拳,嘴唇颤抖,脸色苍白如纸。 她愈加深思,眸间惊慌更甚。 种种疑问汇集,皆指向相同答案。 她咬牙,任由字节挤出贝齿:“杜雷...” 杜雷并未理会,神情依旧冷漠。 他背手,下巴高昂。 湛蓝更甚,两处剑阵呼应,如巨网般笼罩青明山。 此事从头到尾,都是杜雷设计之局。 陆明生即使再强,与众人相敌也愈发吃力。 他额角紧绷,唇间有鲜血溢出,黑纹攀附更显脸色惨白,却依旧咬牙,拼死撑住术法。 只要再前进些,再前进些... 他就能带黄瑶离开,再不受青明山威胁。 弟子见杜雷来此,心中像受到鼓舞。 他们将剑诀念得更快,似要把握住这个表现机会。 剑光划破天际,狂风大作,高山为止震颤。 陆明生发髻散落,眸间满是猩红。 他任由利刃划破肌肤,青袍缀满血痕。 暗红巨龙像被束缚,咆哮挣扎,身体仍不断扭曲。 灵火闪烁着,似要归于平息。 黄瑶尝出血气,嗓音撕裂:“陆明生!” 她握拳,猛然以术法锤击地面,白光泛起,向下吞噬。 许因陆明生无力顾及,脚踝处禁锢被轻易解除。 她踉跄几步,未等站稳身形,正想提步向前。 青锋吹过,山间泛起血腥。 黄瑶只手抵挡剑光,脚下走得格外艰难。 她忍着蚀骨疼痛,非要陪伴他身边,步伐刚向前,却察觉阴冷视线。 黄瑶抬眸,在乱发遮挡下,对上胡倩眼神。 她猛然怔住,竟无法再做举动。 混乱中,仿佛尽剩她们两人。 胡倩站在弟子身后,神色晦暗不明。 她目光阴冷,难以隐瞒眸间愤恨,浑身都浸染戾气。 “黄瑶,你会后悔的。” “一定会...” 所以这就是报复吗? 我不想害你,你为何要苦苦相逼?! 黄瑶双手攥拳,指甲在掌心留下血痕。 她瞪目向前,手掌团起灵火,视线锁定胡倩。 黑烟升起,血腥味弥漫。 胡倩似冷哼了声,侧目与弟子交谈。 话落,几人提步向前。 黄瑶蹙眉,随之扬臂挥处术法。 浅白灵火化为长鞭,飞快向前窜去, 下一秒,便要束住几人双脚。 恰时,她却被按住肩膀,再无法前进。 黄瑶回头,愤然道:“滚开!” 她思绪混乱成麻,怨恨叫嚣着上涌,疯狂撕咬理智。 弟子哪里肯听,仍反压黄瑶肩膀,不准她再向前。 用力至强,似能听见骨骼摩擦。 黄瑶抬起头,唇间尝出腥甜。 她望去,指尖攥紧地面,却再看不见胡倩身影。 那人已然离去,眼前空荡更像是报复。 报复她不听劝阻,报复她背叛友情... 黄瑶攥紧地面,枯枝划破指尖。 她却愈加用力,仿佛凭借痛苦来换得清醒。 “砰”的声,暗红灵火与剑光相撞。 陆明生单手撑住地面,勉强抬眸,任由血珠侵染长睫。 季南铭缓步上前,眯眼笑道:“停手罢。” 他侧目,看向杜雷,“杜长老,您说该如何处置。” 杜雷背手而来,眉宇间满是清冷。 他掩唇轻咳,状似询问道:“诸位,有何看法?” 话落,周遭哗然。 有人率先出声:“陆明生投身魔教必须铲除!” 弟子附和:“他与黄瑶挑衅青明山门规,必须受到惩罚。”复跪地抱拳,“请长老下令,严惩两人。” “请长老下令,严惩两人!” 刹那间,整座山谷都回荡怒吼。 众人纷纷抱拳做礼,言语中尽是怒意。 杜雷眯眸,并未做多言语。 季南铭识得眼色,忙轻咳是:“大家歇歇,且听长老说。” 他勾唇,却笑未及眼。 众人身体僵住,立即收住话头。 杜雷垂眸,这才沉声道:“诸位有所误会。” 他转而看向黄瑶,眸间难藏赞赏,“若没有内应,诸位哪能轻易逮住魔物。” 他又笑,补充了句,“黄瑶,多亏有你协助。” 话落,陆明生猛然颤抖。 他喉结上下滑动,仍未能抑制痛苦,俯身,吐出血来。 猩红沾染草坪,恰与浓烟相衬。 几乎同时,电子音响起。 [系统:监管门派叛徒,已完成。] 她根本什么都没做,为何还会有所提示。 黄瑶抬眸,几番挣扎站起:“陆明生,你别听他说。” 她启唇,声音像指尖刮挠枯木,“没有,不是的...” 杜雷缓步而来,脚步停在陆明生前。 他侧目,声音低缓:“如何,被背叛的滋味,很难受罢。” 陆明生双眸血红,勉强撑住右臂,抬起头。 他用力啐去,笑容带着疯狂。 血沫浸染武靴,在漆黑处落上红晕。 杜雷垂眸,却是笑道:“你呀,倒真与陆甫相似。” 他抿唇,神情难掩杀气,“但想来此猖狂,还是太年轻些。”转而看去,眼神睥睨,“我青明圣地,不容你等魔物造孽。” 陆明生死死瞪着去,肩膀高耸似要挣扎。 剑光却闪过,如重山来袭。 他脖颈青筋暴起,终究无力倒下。 黄瑶瞠目,声如泣血:“陆明生—” 他尝试起身,却依旧未果,侧脸贴于地面,双目猩红。 空中,有雄鹰呼啸而过。 杜雷嘴唇紧绷,眸间神色难明。 他看陆明生,如看死物一般,嗤鼻道:“天生魔物,怎配谈情。” “当真是笑话。” 此间安静,数百双眼睛凝望于此。 其中所有青明弟子,都在等待最后命令。 杜雷背手而立,昂起下巴:“此次,黄瑶虽有出力,但仍与魔物有染。功不抵过,理应当罚。” 他垂眸,神色颇为沉痛,“黄瑶乃我门下弟子。为保公正,还请诸位商量论处。”扬臂,喑哑道,“你们,先放了她。” 弟子领命,顿时收手。 黄瑶猛然瘫软在地,浑身攒不出气力。 她挣扎起身,手指扣地,一寸寸跌撞前行。 再近些,再往前些... 她就可以陪在陆明生身旁,再与不与他分离。 混乱中,似响起电子音。 黄瑶耳旁嗡鸣,根本无心再做理会。 她依旧向前,汗水浸染鬓角,指尖颤抖着,似将要碰到对方衣角:“陆,陆明生...” 她莞尔,笑容无比温柔,“别怕,我这就来。” 如此场景,却更激起弟子愤怒。 他们齐声呐喊,不愿让事态平息。 “严惩魔教,严惩魔教!” 黄瑶仍莞尔向前,全然与众人相背。 剑光未减,青锋绕山间震颤。 火光燃烧更烈,黑烟争相上窜,似要吞噬一切。 陆明生肩膀颤抖,鲜血顺唇角滑落。 他双膝跪地,仍不愿倒下,咳道:“黄瑶,别过来。”声音喑哑,似藏愤怒。 黄瑶依旧向前,唇角笑意更甚。 她笑,却湿润眼角,喃喃道:“没事的,很快就没事了。” 她难得执拗,心中仅剩这个念头。 周围吵闹又如何,皆与她无关。 黄瑶这般想,便已经感觉置身事外。 她伸手,正要触碰陆明生肩膀。可指尖仅离一寸,却再也无法移动。 黄瑶怔住,复奋力尝试。 但身体像被束缚,皆不能自由动作。 恰时,电子音响起。 [系统:数据载入成功,任务强制开启。] 第90章 90 任务...强制开启? 黄瑶瞳孔微颤,耳边传来嗡鸣。 恍惚中,似听见言语。 她怔怔抬眸看去,便对上杜雷眼神。 弟子凝眸,眉宇间积攒怒气。 他们像上弦的箭,随时听命行事。 杜雷身形笔直,沉声重复:“黄瑶,为师给你改正机会。” 他昂首,眸间神色未明,“杀掉陆明生,正青明门风。” 他像猫捕捉猎物,残忍玩弄掌下老鼠,似给活路,却其绝望至极。 话落,众人齐声附和。 “杀了陆明生,杀了他!” 他们叫嚣着,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宣泄愤怒。 季南铭抱手而站,闻言似有叹息。 他复眯眼笑,从腰间抽出佩剑:“黄瑶,动手罢。” 他挥臂,长剑斩清风而来。 电子音在这时响起,冰冷似腊月寒霜。 黄瑶身形颤抖,哭泣着摇头。 她下唇咬出鲜血,手臂却像被拎起,毫无自主地握住长剑。 季南铭垂眸,声音低沉:“收阵。” 弟子领命,纷纷收回青锋。 只见阵法退去,仅剩剑光闪烁,像无形双眼在监督一切。 滴滴声响起,系统开始操控身体。 黄瑶攥拳,用指甲掐入掌心,拼命保持理智。 她喉间苦涩,勉强开口:“跑...快跑...” 弟子仍在高喊,声音似穿破云霄。 黄瑶拼死克制动作,足跟在地面拖出痕迹。 混乱之中,系统警告愈加尖锐。 手臂开始透明,她能清楚感受到生命流逝,双脚逐渐丧失力量。 “杀了他!杀了叛教魔物!” “长老给你机会,还不好生珍惜!” “动手!赶紧动手!” 弟子呼喊着,言辞间难掩愤恨。 黄瑶仍盯向陆明生背影,一步步向他走去。 系统发出警告,生命值飞速降低。 她紧握右手,任由血痕顺掌心流下,喉头轻动,哽咽道:“陆明生,你走啊...” 走。 不要回头。 忽然刮起风,烈火愈加燃烧。 火舌争相吞噬着,烧过草坪与山野,仿佛要吞噬所有记忆。 美好的,伤心的,眷恋的,仇恨的... 种种事由皆葬于烈火,尽数被焚烧个干净。 如此情形,倒与多年前的平遥郊外相似。 只是少水车,与那漫天飞舞的桃花。 季南铭眯起眼,正欲提步向前。 杜雷侧目,抬手做以阻挡。 他只得顿下脚步,轻声询问:“杜长老,这...”语调微扬,难掩揣测。 杜雷复背手,随意道:“随她去。” 相比之下,他更对这位故人之子感兴趣。 明明十年前已逃脱追捕,如今又主动送上门来,亲眼看父亲死去,却能压住愤怒。 能有如此城府,当真令人好奇。 所以他用周平为饵,当即斩杀蒋越屏,并以血为媒,在青明山中布下剑阵。 本以为此举要多费心思才能成功,却没料陆明生竟与陆甫一般个性。 这两人愚蠢至极,却自以被情所困,当真可笑。 魔教之徒最为肮脏,又怎能玷污人之感情。 所以他才建立青明山,誓要屠尽魔物,保卫江湖清净。 这世间需要纯净,需要光明,绝容不得任何污点。 十年前的失败,曾令他日夜难安。 现如今,终于可了结过往心愿。 杜雷眯眸,声音难辨悲喜,“小子,滋味如何?” 他背手,睥睨看去。 陆明生脊背僵硬,双手垂于身侧,眸光失去神采。 黑纹布满脸颊,深深刻入皮肤,仿佛在吞噬血肉一般。 他呼吸着,却像早已死去。 杜雷垂眸笑,提步站于陆明生旁边。 他望向山间烈火,眸色愈沉:“你等魔物,就该藏于肮脏之地。又怎敢自称为人,妄想谈论感情。” 他长叹息,神色诸多感慨,“何况你们所爱慕的,所保护的,不过是棋子而已。” 杜雷昂起下巴,似在追忆往昔:“陆甫如此,你亦如此...” 他弯下腰,声音缓而长,“嘶,当真令我困惑。” 陆明生指尖轻颤,脖颈僵硬转动。 他咳嗽着,慢慢抬头,眼底一片猩红:“平遥之仇,终生难忘。 他笑,唇间溢血,杜雷,我必会取你性命。” 话落,湛蓝乍起。 季南铭挥袖,剑光如雨落下,狠狠扎入他身体。 陆明生脊背骤然僵硬,五指扣进泥土。 他硬压住痛呼,汗水浸染双鬓,偏不倒下,仍抬眸死死看去。 他眼神中攒起怒火,像山野间的风,誓要拂倒枯草。 季南铭怔怔看去,竟不由得后退半步。 他眸色恍然,却颤抖地垂下手来。 周遭热闹,众弟子仍在叫嚣。 杜雷掩唇笑咳,声音藏起情绪:“呵,你倒有些鼓气。” 他昂首,眉宇泰然,腰杆挺得笔直,侧目道,“黄瑶,还不动手?!”言辞令呵,毫无尊重。 他向来享受敬仰,正等待着对方应答。 人在生死面前,谁都难逃本能。 杜雷坚信着,唇角稍微上扬。 陆明生蓦然怔住,双肩隐约颤抖。 他早已习惯孤身一人,不该再抱有任何幻想。 何况他还曾呵斥着,要与黄瑶两不相见。 自己如此冷漠,又能奢求些什么。 背叛,逃离,这些事情都是惩罚而已。 惩罚他太过眷恋,痴心妄想... 陆明生如此想,胸口疼痛缓和。 他轻笑,逐渐放松下来,平静地等待那一剑。 杜雷见状,唇角扬起。 他仰首,依旧催促:“动手罢,我会给予你想要的一切。” 周遭弟子大喊,言语中诸多催促。 耳畔乱哄哄一片,几乎无法再做思考。 “闭嘴!” 黄瑶瞪目向杜雷,字节从嗓中挤出,“我不要你的东西...!” 她喉间含血,一字一顿地说,“也从未与你为伍。” 话语如同惊雷,猛然划破长空。 陆明生怔住,垂在身侧的指尖颤抖。 心跳愈来愈快,视线模糊,黑暗中却出现光点,像是微弱的希望。 他侧耳听,薄唇紧抿,不敢错过任何讯息。 黄瑶喘息着,声音饱含怒意:“周平,蒋越屏,李末,他们即使犯错,又何至于死?” 她扬起脸,额角紧绷,指甲用力至泛白,“你这青明山烂透了,偏还在此嚷嚷什么大义。呸,真是可笑!” 话落,更引来众怒。 弟子难压愤慨,眉宇间戾气横生。 可未得长老命令,他们不敢妄自出手,只能争相怒骂。 黄瑶啐了口血,任由弟子怒骂。 杜雷仍冷静,甚至勾唇轻笑。 他背手,状似仁慈:“黄瑶,你被魔物迷惑心智,为师不怪你。”声音阴冷,又道,“你杀了陆明生,必能已功抵过。” “至于周平等人...” 杜雷轻咳,扬臂向身后示意,“乃为众人遵循青明道义所为,我只是下令而已。” 他背手而立,泰然道“青明山并非以我为尊,更是所有弟子的归宿。” 话落,更唤起弟子呼喊。 人们被调动情绪,毫无理智地继续追随。 如此行为,才像是被控制的傀儡。 陆明生垂眸,却是掩唇笑咳。 他脸色苍白如纸,抬头向对面看去,眸间清冷。 疯子... 倘若不遵循青明门规,便会受到排挤与孤立。 这分明是在来控制弟子行为,竟还能说得如此义正言辞。 黄瑶挣扎起身,手臂高扬,挥剑向前看去。 她提步而行,眸间浮现猩红:“胡说,给我,闭嘴!” 季南铭双眉蹙起,正欲以剑诀相迎。 杜雷仍无言,只像在看闹剧。 电子音开始发出提示,滴滴声不止。 生命值急速下降,似再没有挽留余地。 黄瑶脚步颤抖,仍克制地未做前行。 她唇角溢血,被强迫挪移,脚步却不由自主。 疼... 好疼... 她挣扎着,汗水浸染鬓角。 系统再次加强控制,关节像被拉开重组。 黄瑶望向山火,记忆却逐渐汇集。 恍惚中,似回到从前。 她就站在草坪中,看万千花瓣从远处飘来。 绯红漫天,香味四溢。 她满眼惊喜,转眸冲陆明生笑,提起眼角观察,仍与他十指相握。 那人同样望着天际,脸畔泛起酒窝,他眉眼温润,像浸满蜜糖。 片刻,听见呼声。 她侧身,见是胡倩扬手跑来:“小师妹,你们在做什么?” 她正想回答,抬眼却只见漫天烈火。 再没有什么温情,四周一片荒寂。 黄瑶垂首,眼眶隐约泛红。 那时候多好啊... 倘若有机会回去,就该大胆表明心仪。 她如此喜欢陆明生,对方却不知晓,实在太亏。 黄瑶深吸气,却只嗅见呛人烟味。 系统疯狂叫嚣,意识开始模糊。 她看向陆明生背影,眯眸,唇角笑意更甚。 这样也罢,能与心仪之人死于一处,倒有几分浪漫。 如此想,心中便已释然。 黄瑶昂起头,任由系统聒噪不止。 她猛地咳出血,眸间却是畅快:“我绝不会,让你得逞。” 黄瑶笑,手臂颤抖着扬起。 她翻转手腕,慢慢地将剑尖对向自己,眸间尽是决绝:“谁也...无法控制我!” 剑尖仅离一寸,将要刺破胸口。 恰时,她却被拥入怀中。 像有清风从寒梅林中吹过,鼻尖轻嗅到淡淡冷香。 黄瑶微怔,身体再也无法动弹:“陆...明生?” 那人却执起她的手,莞尔道:“傻瓜,我怎舍得叫你死。” 第91章 91 恍惚中,周围所有都似远离。 黄瑶呆愣在原地,握剑的手颤抖不已。 她脑袋嗡鸣,电子音却逐渐停止,耳畔终于归于平静。 滴答。 滴答... 有什么东西顺手腕滴落,温热得,猩红得,像开在黑暗处的花。 黄瑶嘴唇颤抖,甚至不敢垂眸看去。 她双膝跪地,任由泪水夺眶而出:“陆,陆明生...” 浓烟渐散,天空中下起小雨。 男子紧握住女子的手,将长剑寸寸刺入自己腹部。 他拥抱着她,像守护着最珍贵的宝物,神情间尽是眷恋。 荒寂间,他们仅有彼此。 陆明生眼神温柔,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她脸颊,将乱发撩至耳后。 指尖蹭过白皙脸颊,在皮肤处留下血痕。 他匆忙去擦,眼神温柔似水:“傻瓜,我怎么舍得你死。” 陆明生分明在笑,眼中却浸染湿气。 他轻咳着,唇间溢出血沫。 暗红灵火开始消退,魔气已有倾颓之势。 血气愈加浓重,叫嚣着吞噬理智。 弟子们开始欢呼,神情兴奋,正庆祝魔物将死。 没有感同身受的悲伤,别离在热闹中更显悲凉。 黄瑶紧咬下唇,勉强撑出笑容:“别怕。” 掌心浸染汗水,似乎与鲜血相融。 她笑着,声线颤抖,“我这就带你去疗伤。” “没事的。你不会有事。” 陆明生凝眸看去,眉宇间尽是温柔。 他目光专注,仍用指尖勾勒对方容颜,从鬓角滑过鼻梁,最终停顿在唇畔。 他复笑,神情几近怅然。 此情此景,倒真像对苦命鸳鸯。 再回想起两人初见,着实令之惋惜。 季南铭叹息,终究不忍再看。 他别开脸,逐渐握紧长剑,却听见身边人开口。 杜雷面冷如霜,眼底却似藏兴奋:“盯紧些,不准放过。” 他俨然换了副态度,浑身浸染生杀气。 季南铭一怔,继而垂手附和:“是,请长老放心。” 他复抬眸看去,神情恍惚又纠结,正陷入沉思。 魔物当真无情吗? 那陆明生又为何会如此做... 他想不通,眉宇间尽显苦恼。 雨下得更大,山野间顿泛湿气。 即便如此,仍无法减去弟子们的热情。 众人在喧闹中审判,狂妄地决定旁人命运。 他们自诩正义,且不容任何反驳。 “没事的...” “很快就没事的...” 黄瑶念叨不停,像在安慰对方,又像在安抚自己 她尝试以灵火治疗,手臂却被银线控制,再无法移动。 这控制术法太过熟悉,不用思索便知道答案。 在场还会谁,能如此通晓傀儡之术。 黄瑶深吸气,尽力保持着声线平稳:“放开...” 她哽咽着,语气难掩哭腔,“快...放开。” 陆明生却将她抱得更紧,下巴轻抵在肩窝。 长剑顺势而入,往内刺得更深。 “噗—” 恍惚间,似能听见皮肉绽开的声音。 黄瑶彻身僵住,指尖冰冷如冰。 她战栗着,双唇颤抖,难以出声言语。 陆明生低笑,下颚轻蹭过肩膀,颇有些撒娇意味。 “瑶瑶...别忘记我。” 他复松开怀抱,任由鲜血沾染长衫。 黄瑶眸子忽然怔住,表情被瞬间凝固。 陆明生仍在笑,复阖眸,薄唇轻抚她额间。 他双唇冰凉,亲吻细密而温柔,似有讨好之意,又像在无声告别。 “对不起。”他说。 黄瑶未做反应,豆大泪珠顺脸颊落下。 银线就在此时撤去,禁锢同时消失。 她小臂如脱力般垂落,略显无助地躺在身侧。 恰时,似听剑鸣。 众人手握青锋,面色严肃,似在等待最后号令。 风雨愈大,像在叹息。 季南铭蹙眉,喉结上下滑动。 半晌,他才下令道:“青明弟子,随我...结阵。” 话音未落,便听得齐呼:“遵命!” 数百人同时念诀,湛蓝剑光似要划破天际。 青锋震鸣不止,黑云间,有巨大阵法徘旋上空。 杜雷伸手,掌心幻化出长剑。 他下巴微昂,猛然将剑尖刺入地面。 刹那,高塔玄光亮起,与青明剑阵交相呼应。 杜雷轻动手指,万千剑雨尽数而下。 飞快地,残忍地,径直朝陆明生刺去。 黄瑶尚未来得及反应,只剩睫毛轻轻颤抖。 剑光大震,黑纹开始裂开。 陆明生身影逐渐模糊,像平遥郊外的炊烟,徐徐散入风中。 黄瑶伸出手,正要碰上陆明生脸颊。 剑光之中,她似听见句:“黄瑶,我喜欢你。” 指尖仅离一寸,那人身影却完全消失。 山谷间,仅有灰烬飘零。 黄瑶哭着笑,身体颤抖到难以动作。 她双肩抽搐不已,视线开始模糊,耳畔隐有电子音响起。 周遭欢呼更甚,众人面上难掩兴奋。 他们为剿灭魔物而高兴,全然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杜雷拂袖,并未有所表示。 他任由青明玄光乍亮,似要扫除尽数黑暗。 欢呼的,高兴的,呐喊的... 种种种种,再与她无关。 黄瑶垂首笑,青明山内外亦无留恋之物。 雨水夹杂灰烬,空气中带着浅薄的凉。 她身体虚晃,无法团聚气力,终究歪斜着倒地。 视线模糊,却听见电子音。 黄瑶无心思考,已全然坠入黑暗之中。 [系统:恭喜宿主,成功攻略本文反派。] - 周遭尽是黑暗,似有流水潺潺。 青明山内山脉相连,哪里能听见水声? 黄瑶蹙眉,鼻尖轻嗅,隐约闻见桃花香气。 有孩童欢笑传来,其间似夹杂叫卖声,高低起伏,好不热闹。 她挣扎着醒来,后颈落了一身汗。 房间内无人,桌案点有烛灯。 阳光洒入窗台,留下浅薄晕影。 她望去,脸色愈沉。 此处...并不是青明山。 “滴—!” 正当此时,像有警报声响起。 黄瑶脑袋抽痛,忍不住抬手抵住额角。 她好像忘记某样重要的事,可偏就想不起来。 神情间难掩苦恼,双眉蹙得更紧。 她深吸气,却无法缓解苦楚。 恰时,有脚步传来。 黄瑶微微侧目,声音低哑:“是谁?” 话落,没有回应。 她倍感警惕,缓慢抬眸看去,却怔然道:“...陆明生?” 少年身穿青色长袍,发丝垂落于耳侧。 他手里端着汤药,皮肤白皙丝血,眸间好不温柔,莞尔道:“师姐,你醒了。” 光晕洒过,在陆明生肩膀留下余晖。 他莞尔,俊秀得像从梦中走来。 师姐... 这称呼听起来好陌生。 黄瑶正想询问,胸口却忽然抽痛。 细密得,似有银针不断刺入,呼吸愈加沉闷。 她仓促攥紧衣襟,迟疑道:“我这是...怎么了?” 有风拂过,吹动轩窗。 陆明生上前,拂袖间于床边坐下。 他用小勺搅拌药汁,垂眸道:“天气渐凉,感染风寒。”抬首,又笑,“师姐别担心,喝些药就好。” 瓷器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响声。 药气弥漫,屋外传来雨声。 黄瑶微怔,喃喃说:“下雨了?” 可刚才分明还是晴天。 陆明生颔首,将药吹凉了递给她:“嗯。秋季本该多雨。” 他莞尔,声音轻柔,“师姐喝了药,再好生休息。” 小勺中盛有药汤,正贴于唇畔,带来些许温热。 黄瑶垂眸看去,却并未接过。 她眉头皱起又松开,声音缓而长:“你不该叫我师姐...”话落,愈加苦恼,“不对...不应该这样...” 雨势渐涨,空中似有灰烬飘零。 陆明生眸间清冷,低语道:“师姐,莫要再想。” 他半边身体藏在阴影,脸上神色未明。 黄瑶仍摇头,沉思着说:“我方才...做了梦。” 她蹙眉,下意识攥紧床单,“梦里我们在青明山,有好多人,很吵,然后—” “滴—!” 黄瑶正欲往下说,耳畔又传来鸣叫。 声音高且尖,似要刺穿思绪。 她咬牙,鬓角泛起湿意,声音几近缥缈:“我,我记不得...” 话落,手腕被人握住。 黄瑶抬头,正对上双温润眼眸。 陆明生莞尔,又将瓷勺递去几分:“那就别再想。师姐喝完药,便休息罢。” 不对... 黄瑶难以心安,起手将汤药挡开。 她下床,缓步朝窗外走去。 轩窗微启,偶尔有雨点溅入。 庭院中,隐约能看见桃树,树叶四散,花香漫天。 偏偏落雨无情,尽数拍打而下。 花瓣于空中回荡,最终归于水洼。 绯红沾染泥泞,再无力回旋。 黄瑶凝眸看,待望清前方景象,蓦然僵住。 她手指蜷缩在身旁,指尖无意识地颤抖。 桃树下,有男女跪地相拥。 鲜血滴入地面,像朵朵桃花绽放,浪漫又熏染死亡。 细雨微斜,男子抬头,脸颊布满黑纹。 他莞尔,嗓音似从远方来:“黄瑶,别忘记我...” “啪”的声,是瓷碗摔落在地。 黄瑶唇色惨白,指尖磨搓时尽感粘腻。 她颤抖地垂眸看,手握长剑,掌心映出血红。 雨越下越大,周围却窜起浓烟。 枯木被吞噬着燃烧,发出微弱却刺耳的滋啦声。 场景变化,黄瑶已不再房中。 她双膝跪地,耳畔传来弟子高呼,恍然抬眸去看,却在最前方发现李末和周平。 两人目光空洞,眼神幽怨,脸颊布满黑纹。 他们张嘴似要言语,却发出木质磨合的声响。 咔嚓,咔嚓... 黄瑶惊讶,连忙想站起离开。 黑暗却攀升而来,吞噬着所有希望。 难以窥见天光,今夜注定难免。 第92章 92 接连下了几日雨,天色无比阴沉。 山间百草尽枯,弥漫着死气。 青明弟子仍是高兴,言行间都流露出胜利喜悦。 有布置门派,有邀请宾客,有准备庆宴,整个山间好不热闹。 此次,赢得十分痛快。 不仅捉出魔教眼线,还顺势打破‘魔物入山,必当灭门’的传言。 其余人做不到的,青明山却做到了。 非但没有伤亡,还大灭魔教威风,真乃一举两得。 弟子骄傲着,举止间难掩自豪。 一切都回到过去,甚至比往常还好。 两日后,江湖又起传闻。 说青明弟子万众同心剿灭魔物,令其飞灰湮灭,九转不能超生。 实乃为民除害,匡扶正道之大举,人人应当谢之。 霎时间,青明山地位颇增。 各门各派谈及此事,多是钦佩与赞赏。 杜雷身为创立者,尽享受众人膜拜奉承。 他虽未言明,却大开山门,让诸多访客来往门派。 石阶将被踏破,各方人士皆来请教。 熙熙攘攘,皆在庆贺。 而对于其他弟子,凡有功者,杜雷皆给予奖赏。 提升职位不说,更有甚者还因提升资历,功力大涨,姿态威风。 季南铭身份颇高,又率先设计,在此行立下大功。 众弟子仰望之,并对其敬佩不已。 可在兴奋中,却无人提起山间之事。 仿佛那泣血般的质问,只是痴人笑谈而已。 他们只欢呼着,宣扬着此次重大胜利。 书房内,却是安静。 边角处点烛灯,火光摇曳,光线隐晦。 季南铭抱手站在案前,阴影倾斜,难以看清表情。 他站得笔直,似已陷入沉思。 半晌,敲门声响。 不多不少,正是三下:“季前辈,有人来找。” 季南铭并未转身,只言道:“是谁?” 有女子答:“是我。” 他微怔,继而回过头去:“胡倩...” 烛火摇曳,隐约照亮一削瘦身形。 那人脸色苍白,唇间毫无血气,正是胡倩。 才几日未见,胡倩怎会变成这样... 她虽有功于铲除眼线,但却有背弃同伴之罪责。 众弟子虽不言说,明里暗里却诸多嘲讽意思,大都说她图谋功劳,无所不用。 如今看,想必胡倩日子定是难过。 于她而言,青明山早已不能适合安居。 季南铭抿唇,声音喑哑:“你...”顿住,喉结滑动,“有什么事?” 他尽力保持声音平稳,却难掩指尖颤抖。 胡倩笑,缓步上前:“季前辈,不用如此谨慎。” 她说得很轻,双眸凝望于他,“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自从陆明生死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胡倩曾多次上门寻找,但季南铭皆以各种理由拒绝。 她即使再愚钝,也能感受到对方戒备。 可思念难以克制,愈加啃食理智,像小刀般戳弄心脏。 她知道不应该如此,还是忍不住找人帮忙。 待真正相见,心中竟多为释然。 胡倩肩膀微耸,双手交叉于胸前。 她几番抿唇,声音紧绷:“魔物被了结,前辈应当轻松许多。明日,明日有画展,我们要不要—” “门派事务繁多,我不便离开。” 季南铭轻咳,又掩饰了句,“胡师妹若想出游,还是另寻他人罢。”语速极快,有避嫌之意。 胡倩微怔,复缓缓点头。 她松开紧握的双手,声音慢而长:“好,好。”又笑,抬眸道,“那前辈先忙,我就...出去了。” 她说完,屏息观察对方反应,安静地似能听见心跳。 半晌,有鸟啼声传来。 季南铭背身而站,听闻只是轻嗯了声。 他站得笔直复,仿佛不会因任何事而触动。 胡倩垂眸,掩去眼底眷恋。 她勾唇轻笑,终是缓慢地朝外走去,一步一步,推门而出。 屋外传来响动,似弟子于她言语。 她并未出声,只是摇手作答。 烛火摇曳,屋内归于平静。 季南铭站立许久,才走到案边,顾自添了杯茶。 他磨搓杯沿,却是手腕微转将水倒下,喃喃了句:“愿来生...两心相同,再无困楚。” 水渍侵染地面,留下清淡痕迹。 季南铭阖眸,用力将茶杯攥得更紧。 他抿唇,许久未做言语。 大雨滂沱,打落山中枯叶。 再周遭喧闹中,却有一人背身离去。 青明山访客众多,没有人注意到胡倩是何时离开。 她并未与旁人告别,行走得十分安静。 毕竟诺大门派弟子众多,她所做的决定,只象征在名录上划去姓名。 无人再提起她,就仿佛她从未存在。 后来某日,同寝舍友在胡倩床畔发现信件,便以为她是吃不了苦,告辞还乡去了。 信封上只提二字‘黄瑶’,笔迹写得十分端正。 却无从知晓内容,任由它归于陈旧。 又过三天,大雨才停歇。 山间满是荒芜,枯草夹杂灰烬,透着死气。 阳光洒落,听得鸟啼阵阵。 黄瑶双肩震颤,猛然从梦中醒来。 她喘息着,眼底难掩恐惧,下意识攥紧床单。 “醒了?” 有女子说话,依稀伴着翻书声。 梦中场景再次浮现,分不清哪处是现实。 黄瑶蹙眉,声音低哑:“谁?” 那人放下书,缓步朝前来:“你昏睡时又哭又闹,可将我担心坏了。” 她于床畔坐下,倾身道,“如何,头还痛不痛?” 黄瑶侧目,顺白皙指尖朝上,路过纤细小臂,终对上双关切眉眼。 她微怔,启唇难掩困惑:“殷遥月...?” 话落,就挨了记毛栗。 她表情木讷,仍未有所反应。 殷遥月凝眸看去,不觉沉声叹道:“你睡糊涂了,都不讲门派礼节?” 她抿唇,撑膝站起,“你等着,我去熬药。” 药... 这字像开关,瞬间激起记忆。 黄瑶凛然,掌心无意识团起灵火。 她蹙眉盯着前方,试探问:“这是哪里?” 看来真受不小打击,连自己居住之地都忘记。 殷遥月垂眸,正欲转身回答。 恰时,却屋内乍亮,有浅白火光迎面而来。 她瞪目,匆忙以长剑做挡,愤然道:“黄瑶,你发什么疯?!” 话落,如小石沉水,未起波澜。 黄瑶眼底猩红,仍扬手攻击,五指拱起成爪,径直攻向她面门。 殷遥月不由得念出剑诀,湛蓝横立于浅白相对。 她凝眸去看,隐约在灵火中辨得黑絮。 这是...走火入魔之势。 她心惊,剑势走向满了一瞬。 黄瑶却依旧攻击,掌心中灵火更甚。 殷遥月咬牙,情急之下呼喊了句:“魔教,我有魔教信息!” 几乎同时,对面攻击渐微。 她握剑手颤抖,不敢再做反抗。 黄瑶微怔,眸间浮现清明。 她似在蹙眉回想,喃喃重复:“魔教...?”语气缓慢,已有苏醒之势。 殷遥月莞尔,声音捏起小心:“对。陆明生,你还记得吗?” 她屏息,却愈攥紧长剑。 话落,忽地安静。 黄瑶表情有一瞬空白,呆站片刻才垂下手。 她眼眶泛红,指尖颤抖,逐渐蹲下身。 “记得的...” 她轻声说,复呢喃般反问,“又怎么能忘?” 殷遥月抿唇,手握长剑,仍未有所松懈。 她见黄瑶没有出击,正想启唇试探。 可她话未出口,就听得句:“殷师姐,抱歉。”声音喑哑,并无戾气。 殷遥月这才松了口气,翻手将剑收入鞘中:“差点闹出血案,你这是怎么了?” 气氛沉闷,她又说句打趣的话,“别是身陷迷惘,还未醒来罢。” 黄瑶垂眸笑,却点头肯定:“嗯,确是场噩梦。” 她深吸气,复转而问,“距离...过去几日了?” 殷遥月席地而坐,手臂搭膝盖,望天道:“嗯...两日罢。” 陆明生身死后,杜雷下达极多指令。 对弟子要求更为严格,想必也是想在江湖中再立威风。 他特别命令弟子看守山间,监管着不让黄瑶离开。 殷遥月还是借头衔之利,才勉强照顾一二。 她侧目,难掩担忧,“最近诸多访客,你还是安心呆在此处。”抿唇,又道,“毕竟杜长老—”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黄瑶眉头微皱,沉声道:“我害怕他做什么?”攥紧衣袖,指甲泛白,“大不了就是一死。” 若能解心中仇恨,便是再好不过。 她难掩愤怒,颇有凛然模样。 殷遥月啧嘴,忍不住摇头感慨:“你于山间大骂长老,可谓是青明山第一人。” 她想了想那场景,复莞尔,“不得不说,还算有几分气魄。” 提起那日,似见浓烟升起。 黄瑶心尖一痛,忽而攥紧衣袖。 怒骂,声讨,诸多纷扰。 有鲜血顺指尖留下,顺小臂朝上看,便对上双温柔眼眸。 记忆开始回拢,似重回噩梦之中。 她脸色唰地惨白,双唇抿起,再次陷入沉默。 风吹来,卷起冷清。 殷遥月垂眸,自知说错了话。 她复掩唇轻咳,仍怎么待怎么不舒服,便起身,朝外指去:“那个,我,我去煎药。” 话落,她正想起身离开。 屋内极静,甚至连呼吸声都能听个清楚。 “等下...” 黄瑶垂首,指尖似要嵌进肉中。 她喉头滑动,语气难掩苦涩:“我有事要问你。” 第93章 93 殷遥月停下脚步,微微侧目:“你讲。” 黄瑶蹙眉,字节挤出贝齿:“师姐方才说...”顿住,攥紧衣袖,“有魔教信息?” 她声音很轻,每句话都像用尽全力,却依旧颤抖地说。 殷遥月磨搓下巴,回答缓而长:“我只是偶然听见,其言并不为真。” 她凝眸,神情转为严肃,“相传昆仑腊梅齐放,似欢迎教主归来。”话落,又笑,“不过杜长老未下指令,你且当个笑话听。” 原来...是这样。 黄瑶逐渐松开指尖,顿时感觉无比空落。 她垂眸笑,眼角却湿润,心像被纠起,疼得喘不上气来。 对啊。 陆明生早已死于剑下,又怎么会得到他的消息。 不过是痴心妄想,顾自安慰罢了。 黄瑶呼地喘气,双肩隐有颤抖。 她下意识想说些遮掩之言,但难掩哽咽,抽泣着什么话都说不出。 殷遥月抿唇,眸间诸多心痛。 她抬起手又放下,终究什么都没有做,足尖轻转,背身离去。 屋内只剩一人,较之前更为安静。 黄瑶将肩膀抱得更紧,垂首埋在臂弯里。 不能哭,不许再哭... 她慌乱擦拭眼角,泪水却愈流愈多,逐渐沾染衣襟。 有风吹过,拂动案台书页。 纸张飞快翻页,发出细碎声响,却如同惊雷响彻耳畔。 黄瑶抬眸,身体颤抖地回忆。 尚在平遥郊外时,陆明生曾从怀中掏出物件。 恰有晨光洒落,印出他眸间温柔:“瑶瑶,我有样东西给你。” “待有空时,你记得看。” 他说罢,正欲伸手递出某物。 深蓝封面,边角磨损... 话本。 是话本! 黄瑶眸色乍亮,匆忙站起身来。 她脚步依旧不稳,几乎跌撞着向前。 “砰”的声,小臂撞到桌案。 她来不及呼痛,仓促间抬头望去,目光搜索着,索性所落脚处。 那书册翻开,纸张隐有磨损。 黄瑶屏住呼吸,小心纸张费翻回首页。 墨蓝书封处提有大字,笔锋转折皆为熟悉,正是“琴剑和鸣”。 她微怔,指尖随之颤抖。 这在桃花院落中发现的书,怎会出现在这里... 黄瑶思考着,眉头紧缩,心思愈沉。 恰好,殷遥月端着汤碗走来,凑近看去,不觉莞尔:“我来时,这话本就摆在案边。”又笑,解释着,“你昏睡未醒,我便翻看几页。” 她说完,见黄瑶不语,忙调侃着问“怎么,不介意吧?” 话落,却是安静。 黄瑶凝眸看着话本,眉宇间十分专注。 她轻抚平页脚,眼神似有追忆,像在对待某样珍贵之物。 这场景,总觉得诡异。 殷遥月放下汤碗,看看话本,又看看黄瑶,不觉迟疑道:“你...” “咻—!” 话音未落,却听见哨声。 这为青明弟子独有的方式,是在提醒她应当离去。 殷遥月朝外眺望,果真见弟子摇手示意。 她叹气,只得缓声道:“好生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指向药汤,轻咳,“这,这对身体好。你记得喝。” 黄瑶睫毛轻颤,呢喃了句:“多谢。” 她更难受,仓促摆手说没事。 如此真切关心,好像以前也曾拥有。 可后来呢...黄瑶不忍在想。 “我协助陆明生,与青明山作对。” 黄瑶身在角落,脸上神色未明,轻声问:“你为何还要帮我?” 话落,脚步声停歇。 殷遥月侧目,回应道:“你曾救我性命,我帮你,是应该的。” 她耸肩,语气十分随意,“何况你自有选择,我无从干涉。但恩怨混淆,非我殷遥月作为。” 黄瑶无言,似在陷入沉思。 殷遥月掩唇笑,大喇喇地说:“至于胡倩,你莫要再担心。她已离开青明山,多半不会回来。” 她微怔,喃喃重复:“胡倩...离开了吗?” 殷遥月颔首,转眸解释:“嗯,听说告辞回乡。” 话音刚落,哨声又响。 她苦笑,调侃道:“我真是操劳命,半会离开都不行。” 黄瑶没有再问,长睫遮掩眸色。 她抿紧唇,脸色异常苍白,双眼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殷遥月叹气,终究提步离开。 脚步声有近及远,汤药散发香气。 黄瑶转眸,凝神看着热气蒸腾又消散。 半晌,她却将瓷碗推至一旁。 隐约传来说话声,许是青明弟子在做商讨。 有人似是不满,仍在大声争论,吵闹愈增,许久未歇。 如此,更显得屋内安静。 黄瑶无心理会,缓慢伸手抚向书页。 指尖轻颤,仿佛能感受到陆明生体温。 温暖的,粘腻的,就像是— 记忆疯狂闪回,片段似得来回切入。 她猛然阖眸,无力再做深思。 恰时,天空亮起剑光。 湛蓝微弱,依旧难掩青锋锐利。 剑阵围绕山谷展开,形成坚实的屏障。 黄瑶喘息着,仍能闻到冰冷气味。 她指尖掐入掌心,以疼痛换回清醒,缓缓进行 话本很轻,像在讲述极短故事。 但从秦依依遇上陆甫开始,每个细节却写得极为清晰。 “某日,夫醉酒而归。妻大怒,责怪道‘喝酒伤身,你怎就不听’?夫却笑,安慰着‘有娘子琴声作伴,再无病痛纷扰’。妻仍羞恼,却拂袖弹琴。琴声如凤鸣,唤百鸟应和,真乃人生美事。” “隔年春,幸得一子。夫欢喜之,与妻商讨姓名。争执三日,夫败。” ...... 诸多如此,皆为生活中琐碎事。 每句言语透露温馨,处处留有爱意,美好得如幻境般。 黄瑶念着,随之勾起唇角。 她读得很慢,仿佛身临其境一般,感受到满心欢喜。 可到某处,指尖却顿住。 她蹙眉,将每个字念出口:“平遥恼灾荒,不适久居。与妻共议,决定另谋居所。” “寻得一岛,乘船往之,与妻居住于此,每日田间劳作,夜伴小酒,毫不舒坦。” 不对... 黄瑶匆忙后翻几页,眉宇间迷茫更甚。 这话本所言内容,皆是陆甫与秦依依相处日常,其间没有青明山叨扰。 两人久居岛中,远离尘世,再不问江湖纷争。 而这些...都与实际发生相反。 黄瑶攥紧纸页,忽然有些明白陆明生用意。 心却下沉,难以寻觅归处。 她再往后翻,果真看见熟悉字迹。 是一封信,陆明生所写的信。 “黄瑶,你我初次相识,只匆匆一瞥,便再难相忘。之后又经历许多,皆谢你不离不弃。” “我虽有事相瞒,但绝非本愿。倘若有机会,定当倾诉相告。” “我心悦你,自不愿你我因琐事而误会。便赠此书,向你表明心意。” “望事情平息后,我们也能有此结局,放下尘世旧怨,至此浪迹江湖,潇洒一生。” “呵,我愿望于此,的为真心真意。若你不喜...只当趣闻看看也罢,无需放在心上。” “若有幸...你我心意相通,真乃为上天眷顾。” “待花开漫天,我自会与你同去同归。” 信书至此,再无其他。 仅剩落款提名,写‘陆明生’三字。 黄瑶轻抚过墨迹,指尖久久停留在落款处。 字迹很端正,在笔锋处落下一点,正是那人习惯。 她触碰着,似能看见陆明生伏案写作的场景。 小院中,有光晕染轩窗。 陆明生腰杆笔直,右手肘悬空,正一笔一划书写着。 他侧颜温柔,不知想到哪处,忽而轻笑,眉宇间像藏有星辰。 黄瑶看去,正想伸手触碰。 可指尖刚抬起,幻境便悄然退去。 房间空荡,亦没有烛火,安静得仅剩她一人。 黄瑶呆站着,握紧话本的手微微颤抖。 她深吸气,仍耐不住眼泪上涌。 屋内,隐有抽泣声传来。 黄瑶逐渐蹲下身,将话本抱在怀中。 她缩在角落,轻声道:“陆明生,我喜欢你。” 话音落地,并无回应。 她却笑,抽泣着说:“陆明生...我喜欢你。”双肩颤抖,将话本抱得更紧。 所以... 所以能不能... 再回到我身边。 黄瑶抱住膝盖,身体微斜,将脑袋靠在墙角。 她默念着,祈愿却随风消散,冲不破天际。 湛蓝剑光如屏障般将山间笼罩,尖锐且无比冰冷。 照亮着的,尽是枯草野树。 - 青明山热闹非凡,四处可见灯火。 殷遥月叉腰站,敲门喊道:“季南铭,在不在?!” 半晌,没有回应。 她蹙眉推门,不开,又‘咚咚咚’地敲:“别装了,我知道你在里面。”抬眼望天,威胁着,“不开是吧,那我自己来。” 她说罢,正欲启唇念诀。 恰时,却听见脚步声,继而门被打开。 季南铭手撑木框,懒懒地说:“你有什么事?” 他许是睡不好,眼底乌青一片,整个人愈加削瘦。 殷遥月微怔,复冲了句:“山间守阵,是你派人做的?” 季南铭眯眼思索,摇头道:“我可没这本事,多是长老意愿。” 殷遥月瞥眼他,伸手道:“给个凭证,我要进去。” 他怔住,迟疑问:“什么凭证?” 殷遥月不耐烦,手臂摇啊摇:“腰牌文书都行,那几人说要经你同意。” 她掀起眼皮看去,撇嘴道,“喏,快些给我。” 第94章 94 殷遥月指节纤细,手掌白皙,虎口落有薄茧。 她红唇紧抿,双眉微蹙,神情多有不耐。 季南铭眯起眼,眸间神色未明。 半晌,他却低声笑,道:“啧,有趣。” 殷遥月懒得理会,掌心隐有剑光:“少废话,别叫我动手。” 她似在玩笑,言语难掩狠戾。 她与季南铭多年好友,日常打闹皆为习惯。 即使被人看见,亦不会大肆抓捕点评。 季南铭了解她心思,知道她真动怒,便仰首感慨了句:“咱们杜长老,可真耗费苦心。” 他斜斜侧身,让出路来,“进屋,我给你凭证。” 殷遥月瞪了眼他,踩着脚步朝内走。 刚进屋,窥不到光,却闻见浓烈酒气。 她蹙眉去看,微微怔住:“这...” 房间满是狼藉,酒瓶随意倒斜,书堆满案台。 殷遥月垂眸看去,竟难寻落脚之地。 她踢踢酒瓶,嘟囔着:“你这搞什么东西?” 季南铭虚晃脚步,张望片刻,却随意道:“啊...忘记收拾。” 他双指轻点,便有暗紫灵火窜起。 恰时,烛光大亮,酒瓶话本逐一归纳。 不多会,屋内重回干净。 他打个哈欠,眯眸道:“好啦,看着舒服些。”晃着脚步,走到案前,“你等着,我随便写,反正都能用。” 殷遥月别开眼,并未回应。 她抱手而站,头垂下又抬起,终是提起眼角偷瞄对方。 房间内,烛光摇曳。 季南铭双肩微颓,整个人笼在阴影,全然不见精神。 他提起笔,手却发抖,半晌仍写不出字,喃喃道:“诶...应当少喝些酒。” 殷遥月垂眸,启唇似有叹息:“因为...胡倩吗?” 季南铭动作顿住,笔尖在绢纸上晕开痕迹。 他本攥紧笔杆,片刻又松开,笑答:“没有,我向来潇洒,哪能因小事困扰。” 殷遥月无言,指尖轻点手臂。 季南铭抿唇笑,一番书写便停下笔来:“拿去罢。” 他扬手,晃了晃纸页。 殷遥月接过,垂眸看去,却蹙眉道:“季南铭,你什么意思?” 纸上写个‘请’字,毫不掩藏得敷衍。 她抬头,酌字重复着:“我说过要进山凭证。” 季南铭仰面朝天,懒懒回答:“这字迹能证明我身份,拿给他们,自会允你出入。” 他笑哼了声,又道了句,“但你得小心些,千万别出差池。”语气上扬,稍显风流。 魔物已除,且有剑阵庇护,进出山间能有何事? 殷遥月眉头微蹙,正想启唇询问。 可季南铭神色隐晦,眉宇间尽是嘲讽,显然另有深意。 她稍稍怔住,不由得转眸沉思。 青明剑阵汇集百人修为,无论攻守都是一绝。 既然已经严加防备,布阵者也另有他人,可为何独独需要季南铭允许... 更何况剑阵本与季南铭无关,若借此凭证,倒显得是他设计全局。 届时闹出风声,定会责怪他监管不力。如此看来,季南铭确实冤枉了些。 但何必多绕弯子,做出这些名堂... 除非布阵者另怀心思,想再演剑阵除魔戏码,来宣扬青明门风。 但现诸多江湖能人在此,若再让魔物进山定会遭人询问 他便想到作保手法,既能撇清关系,又可借此来灭旁人威风。 而整座青明山有如此手段之人,只能是... 殷遥月讶然道:“你说这事长老故意—” “嘘。” 话音未落,却被打断。 她侧目,正看见那人懒懒举手,指节抵于唇间。 季南铭莞尔,语气随意:“近来诸多传言,都说魔教教主重出江湖。杜长老向来对此关心有佳,定会知晓信息。” 他挑眉,把玩起桌边瓷杯,“现如今各门派来此,一来是庆祝除魔有功,二来也想试探消息真假。”抬眸,又笑,“杜长老这般忧心于此,我等怎不支持?” 殷遥月别开眼,眺目望去。 隔着轩窗,隐约能见湛蓝剑光。天空中,有青锋震鸣不止,尽显门派威严。 而这些,当真是为了除魔而设立吗... 她凝眸不语,复回忆起黄瑶质问,不禁攥紧纸页。 李末,周平,甚至是蒋越屏。 他们同为青明弟子,却被摸‘除魔’二字屠杀,冠以魔物头衔,彻底死于唾弃中。 本以为能捉住魔教眼线,便可终止这场闹剧。 可如今长剑又被扬起,剑锋所指却是身旁熟悉之人。 那之后呢,那把剑是否会指向自己... 她是否在某日,在不经意间,也成为众弟子口中的魔物。 被怀疑,被怒骂,被声讨,甚至被庆祝着走向死亡。 她恍惚间,似看见有人跪在堂前。 那人逐渐抬头,露出灰白眼眸,脸上黑纹密布,正是周平。 他嘴唇开合,发出‘咔咔’声响,似乎在说... “救救我。” 殷遥月眸子瞪大,指尖颤抖不已 她侧身,胸口仍大幅度地起伏,冷汗浸湿衣襟。 季南铭瞄了眼,却顾自倒杯酒并未询问。 殷遥月阖眸,深深呼吸。 过去半晌,她才平静下来,冷言道:“我离开后,你莫要开门。” 话落,水流声止。 季南铭莞尔,依旧毫不在乎:“我得处理事务,总不能谢客不顾。” 他抿酒喝,却紧握住手中瓷杯。 殷遥月顿然蹙眉,厉声道:“受伤,生病,随你找个理由。” 她暗自咬牙,语气难掩紧张,“定要...避开此劫。” 季南铭仍垂首饮酒,长睫遮掩眸色。 殷遥月愤愤看去,红唇紧抿,终究并未言语。 她手搭于门扉,正欲提步离去。 “如此...” 恰时,身后人开口。 殷遥月怔住,足尖停于门槛。 她转过身,回眸看去。 季南铭斜靠于木椅,小臂摇晃着,甚是潇洒。 他抬头,眯眼笑着补充:“可就劳烦师妹去做通知。” 他似起醉意,声音又缓又长。 殷遥月不知为何,眼中泛起酸涩。 她忙轻咳做掩,挥手道:“嗯,改日请我吃饭。” 话音刚落,人已推门离开。 季南铭却只低笑了声,继续饮酒去。 秋风起,树叶泛黄。 殷遥月攥紧字条,将‘请’握进掌心。 越往山中走,人烟愈加稀少。 转过小径,便至山门入口。 两位弟子于此看守,见她来了,忙抱手做礼:“殷师姐。” 殷遥月掩唇咳,将纸张递上前去:“给,出入凭证。” 弟子接过,相互确认后,才展手道:“师姐,请。” 呵,还真是‘请’字。 殷遥月压下冷哼,提步朝山间去。 弟子依旧恭敬,双手抱拳,垂首不敢抬眸。 湛蓝剑光笼罩山野,全然将此地与门派分隔。 黄瑶瞧了眼,便垂首收拾房间。 她将话本垒起又放下,按照书封颜色反复排列,却怎么都觉得不对。 她烦躁,转而去整理床畔,将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恰时,似有脚步声来。 黄瑶动作顿住,飞快回身:“陆...” 话音出口,立即散去。 她怔怔看着,眸光亮起又黯淡。 殷遥月轻晃手里物件,扬唇笑道:“怎么,不欢迎我?” 黄瑶垂眸,掩去眼底失落:“师姐又在调侃我。” 殷遥月轻啧了声,朝看向四周。 她以指尖蹭过桌案,忍不住感慨:“你这些天一直在整理房间?”话落,又连声道,“瞧着桌面,都快要擦出光来。” 黄瑶笑咳道:“山间无事,我总得岔开心思。” 她抿唇,似想说些什么,却又以玩笑做掩:“都说耗尽体力,才能更好入睡。” 自那日后,再无系统消息。 生命值平稳,没有电子音提示,日子便愈加难熬。 清闲下来,黄瑶总会想起陆明生。 忆起星空下的花雨,怀念那个包含温情的吻。 鼻尖仍能闻见浅淡寒梅香,眼前却没有那人身影。 她便睡不着,点灯将信件读过千百遍。 思念却愈加浓重,压得难以呼吸。 殷遥月瞧她眼底乌青,心忽地颤抖。 她垂眸做掩,却莞尔道:“差点忘了,我给你带来些好东西。” 她说着,从怀中掏出纸包,一件件摆在桌案,“诺,都是鲜花种子。你看如何,不够我再去买。” 十只小包相依叠起,尽数摆放在面前。 黄瑶眼神眷恋,颔首道:“够了,多谢师姐。” 她带上种子,提步向外走去,脚步迈出,足尖便覆盖剑光。 剑气环绕,带来的尽是肃杀之气。 烈火焚烧分痕迹尚在,山间尽是荒草枯木。 黄瑶身形挺直,步伐坚定,竟流露出告别意味。 殷遥月心惊,匆忙跟随上前:“诶,你去哪?” 天地苍茫,了无生气。 黄瑶并未回答,扬臂将花种洒落。 她念出术法,灵火从掌心窜起,白光侵染地面,一路朝前奔去。 恰时,竟有花苞绽放。 花朵摇晃身姿,挨个从泥土中冒出。它们争相开放,仿佛如初春之时。 红的,紫的,蓝的,橙的,各种颜色遍布山野。 殷遥月猛然惊住,嘴唇轻颤,喃喃道:“这...” 她愣愣看去,一时忘记言语。 黄瑶挥袖,迎来清风阵阵。 风吹过山间,猛然卷起花瓣,穿过丛林,奔向小径,瞬间笼罩整座青明山。 花瓣徘旋,像是下了场无声大雨。 看守者抬头看去,皆惊讶不已。 门派宾客,来往旅人,纷纷仰头观望,赞叹这秋日奇景。 山野间,已是百花齐放。 黄瑶指尖轻动,便有风吹垂落花瓣。 绯红、浅白,水蓝,各色花朵飘荡于天际,像要将心事告知故人。 依稀间,她似乎看见陆明生身影,可花瓣徘旋时,他又消散于风中。 黄瑶扬唇笑,却有泪水流下。 风吹着,引来幽香阵阵。蝴蝶振翅而飞,于山野间嬉笑。 “待花开漫天,我自会与你同去同归。” “你答应的,绝不骗我。” 第95章 95 秋季本该萧索,青明山间却百花齐放,万物复苏。 黑烟熏烤过的灰白皆不复存,盛大的生命已然包裹山野。 宾客们惊之叹之,纷纷要进山观摩。 看守者却不肯,说此间是关押弟子住所,寻常人不得擅闯。 众人仍央求,他们才不耐回应:“需要季前辈应允,方可入内。” 宾客又问:“季前辈是谁,可有具体指引?” 看守答:“季南铭,你往那处找他。”说完,抬手指个方向。 众人连声道谢,复提步离开。 待他们走后,看守者轻啧,与身旁弟子讨论。 “真是奇怪,十月还能见花开。” “别是有魔气残留,在声讨冤屈罢。听说那教主不是...” “嘘,晦气。莫要再谈。” 那位只能作罢,伸手接住花瓣,顾自念叨了句:“如此花雨也算百年一见。” 书房前,有宾客汇集。 他们敲门不下,只转而问:“女侠,季南铭前辈可在房中?” 殷遥月抱手在旁,闻言哀叹了声:“前辈日夜辛苦,已重病在床多日。” 她轻擦眼角,启唇饱含哭腔,“这般尽心尽责,当真,当真令我等钦佩。” 宾客无言,眸间难掩动容。 殷遥月做完感慨,又抬起头来,眼眶泛红:“诸位还是请回,莫要打扰前辈休息。” 她一鞠躬,秀发滑落耳畔,装得副体贴认真。 宾客再难提出要求,只得客套几句便提步离开。 殷遥月这才站直身体,大呼他们心怀仁慈,乃君子作为。 几人虽未见风景,但心情确是不错,自没将此事放于心上。 没过几日,江湖传言更甚。 各处有魔物出现的消息,闹得人心惶惶。 但青明山仍庆祝不断,杜雷泰然处之,似并未受此影响。 山门大开,又有宾客前来。 那人身穿蓝衫,腕部系有铜钱,长相十分普通。 他似对此处并不熟悉,一路都在仰首张望。 弟子不禁蹙眉问:“诶,你那个门派的?” 那人一怔,忙迈碎步跑来:“我,我是江宁剑派弟子。” 他吞吞吐沫,笑容更甚,“听闻贵派除魔有功,特想来此讨教。” “江宁剑派...” 弟子眯眸看去,迟疑着问:“你同那些木讷之徒是一起的?” 门派前些天来了不少人,各个是身穿蓝袍,长剑背后。 问话也不答,就反复念着‘江宁剑派,特此拜访’,全然不理会旁人反应。 弟子甚为无语,只得随手放行。 谁知十人却齐齐做礼,一板一眼得透着傻气。 弟子翻白眼,自是明里暗里得嗤笑几句。 不曾想几日后,还有人蓝袍者来访。 他冷哼了声,忍不住暗讽道:“你们剑派真有气势,连外出拜访都要分批次。” 那人并未羞恼,仍笑道:“我腿脚慢,路上又与师兄走散,才会晚到几日。不过能来青—” “行了行了。”弟子蹙眉,神情颇为不耐,“赶紧进去。” 那人微怔,复匆忙做礼:“多谢侠士,多谢侠士。”语调扬起,难掩感激。 弟子瞥眸不看,却又做讽刺:“哼,要没有长老仁慈,哪能容得了你们进出青明山。” 他瞪向那位,哼哼了声,“旁门野派,实在低劣。” 那人赔笑,腕部铜钱轻晃,并未再做言语。 他提步离开,毫不理会身后嗤笑。 又隔两日,杜雷为迎八方来客,特在厅堂设宴。 参加者皆为各派翘楚,两两坐于案前,正侧耳议论。 青明弟子布菜上桌,复等候在旁,言行十分乖顺。 片刻,弟子高呼:“杜长老到!” 恰时门扉大开,众人禁声,皆扭头看去。 杜雷身穿青雅长袍,面色冷峻,背手而入。 他双眸凝视高位,下巴昂起,脚步沉稳而有力。 待落座,他才拂袖道:“今日邀请诸位来此,是为庆祝我青明山除魔有功。大家无需见外,畅所欲言便好。” 话落,讨论声四起。 角落坐一人,垂眸把玩瓷杯,长袖垂落,露出腕部铜钱。 他侧耳去听群众言论,却勾唇轻笑,不以为意。 交流片刻,有人率先出声:“敢问杜长老,是否听起江湖传闻。” 杜雷抬眸看去,语气难辨悲喜:“兄台说的,可是魔教教主归山一事?” 他颔首,神色沉痛:“正是。这教主性情乖张,向来喜欢逗弄江湖门派。倘若他再次作乱...”咬牙,抱手道,“我等式微,还请杜长老出手帮助。” 旁人闻言,随机附和:“请长老出手帮助!” 诺大个厅堂内,竟听不到其他声音。 杜雷观之,眸间隐晦不明。 魔教教主归山,乃江湖中大事。现放眼望去,仅有青明山能将其除之。 他初次听此消息,便已在心中定下思量。 他以监管黄瑶为由,命人于山间布下剑阵。 青锋震鸣,剑光萦绕,顿显门派威严。 之后,他广招宾客来此,说要庆祝青明山除魔有功。 凡入山门者,必当窥见剑光。 众人见山中剑气漫天,定会心生钦佩。 彼时已谣言四起,说魔教教主归山,日后便要血洗江湖各派。 况且此人手段狠戾,心思歹毒,对名门正派向来杀之后快,世人无不谈之色变。 各门派迫于无奈,又见青明威风,便会发声求助。 届时,他便以救世为由,先放出魔物祸乱世间,再名正言顺地剿灭魔教。 他可将责任归于弟子监管不力,而后心安理得的享受众人崇拜。 这这江湖中,若能有人称王,只会是他杜雷。 烛火摇曳,堂内明暗不一。 杜雷倒了杯酒,垂眸掩去眼底神色。 他指尖轻点瓷杯,便有青明弟子开门离去。 他仍无言,顾自抿着酒喝。 越沉默,越像是在犹豫。 众人面面相觑,正想再做请求。 “啪”的声,却是瓷杯落案。 杜雷蹙眉,沉声道:“破除魔教,乃你我共同之志。若各位有难,我自会帮助。” 他抬眸,眼底藏起情绪,“但现在魔教行踪未定,诸位还是莫要紧张。”举杯道,“诸位,开席罢。” 话落,又有人道:“杜长老以礼待客,可为何在山间设阻碍?” 声音似从角落传来,分不清是哪位言语。 杜雷投以目光,勾唇回应:“剑阵为防备魔物而立,乃青明山历来习惯。” 那人再问,声音却更换方向,“秋日百花齐放,实乃一桩奇景。杜长老何不邀请诸位,去山间赏花。” 他说完,席间隐有议论。 杜雷眯眸,指尖用力,逐渐攥紧茶杯。 他依旧摆出笑容,缓声道:“兄台若想前去观赏,只需获得凭证,便可进出山间。” 话落,议论声更甚。 紫袍者举杯,轻咳着说:“杜长老不知,那季姓弟子抱病谢客,已有多日。我等想去寻要凭证,也没有办法。” 周围宾客附和,多半都有相同遭遇。 吵闹间,似有银铃响起。 黑气如利箭,径直朝面门而来。 杜雷‘啪’地落筷,扬手,顺势将它擒住。 他垂眼看,眸色凛然,指尖正夹有黑发,青丝间似带血气。 此刻有狂风吹来,震得门窗晃动。 众人皆惊,神情多有皆备。 门被‘砰’地撞开,青明弟子跌撞而入。 他脸色苍白,眼神慌乱,双唇无意识张开:“长,杜长老...”颤抖地,像要哭泣。 杜雷独坐高台,表情隐晦不明,睥睨看去,声音似鬼魅:“讲。” 弟子稳不住身形,竟猛然双膝跪地:“魔教...是魔教...” 他小声念着,忽而又高喊道,“山间,山间有魔物!” 话落,恰如惊雷一声。 众人站起,眸间难掩恐惧。 他们讨论着,安慰着,最终将视线投于高位。 杜雷面色死沉,却仍在万众瞩目中起身。 他背手而立,眼底难掩杀气,道:“随我,出发。” - 阳光洒落,难减秋意。 唯有百花迎风,仍在肆意舞动身姿。 今日与往常无二,并无什么不同。 黄瑶垂眸,长睫遮掩失落。 她转身,步伐缓慢,正欲回到屋内。 此刻,却听见有人说:“小姑娘,近来可好?” 他语调欠欠,话音近在耳畔。 黄瑶凛然,瞬间攥起灵火,步步朝前探去。 火光晕染屋内,瞬间吞噬黑暗,角落中似站一人。 她凝眸看去,术法由此黯淡:“唐方阳,怎么是你?” 仅半月未见,黄瑶已清瘦许多,双颊隐隐内凹,肩膀如刀削。 她背对向光晕,眸间灰白,再不见星辰。 唐方阳微怔,复摆手笑道:“啊,我来接你离开。” 他眨眨眼,补充了句,“此处起风雨,咱们到别处避避。” 话落,却无应答。 黄瑶移开视线,与他擦身而过:“多谢,我哪也不去。”侧目,又道,“唐公子要真有心,应当早些来。” 她声音喑哑,字却念得清晰,“而不是现在,才说些客套话。” 若那日唐方阳能出手相助,说不定陆明生还会有转机。 而不至于死于爱人剑下,落得个尸骨无存。 黄瑶这般想,眸间隐有怒意。 唐方阳嘴唇微张,又想起那位生气模样,终究还是归于无言。 他心有委屈说不出,着实烦闷,便赌气了句:“你别怨我,我只是奉命而行。” 黄瑶怔住,复想再做询问。 此时,身后却传来窸窣脚步,听动静,来者并非一人。 第96章 96 唐方阳轻啧了声,摇首道:“全凭自己意愿,真是劝不住。” 他伸出两指,抵于黄瑶腰间,勾唇笑,“小姑娘,多有得罪。” 指尖冰凉如刃,让人抵抗不得。 黄瑶几番挣扎未果,愤然说:“放开我!” 唐方阳轻笑,却带她朝外走去:“嘘,小点声。”嗓音低哑,似在哄着。 她偏不依,掌心悄然向后,欲以术法反抗。 “诶呀,都叫你乖些。” 唐方阳咂嘴轻叹,便要抬起腕部,晃动铜钱。 硬币之间相隔一寸,即刻便要相撞。 恰时,有人道:“够了。” 声音很轻,像从梦中来。 黄瑶猛然怔住,眸子轻颤不已。 唐方阳打哈哈,左手举起,笑道:“放心,绝不伤害你家小姑娘。” 他眯眼笑,将‘你家’两字念得含糊。 黄瑶心跳慢半拍,指尖竟隐隐颤抖。 她抬眸看去,呼吸都变得紧张。 山野间,有人背手而立。 他身穿玄色长袍,袍尾缀有彼岸花。暗红大片攀附而上,像烈火燃烧于黑夜。 青明山上空,湛蓝剑光已然退去。看守弟子垂首,呆愣地等候在草坪。 他就安然站于原地,没有理会周遭情况。 可仅凭背影,她就能认出他。 黄瑶嘴唇颤抖,缓步朝前去,怔怔道:“陆明生?” 她眼眶泛红,每个字都讲得很艰难,“是你,对不对...”话说至此,难掩哽咽。 她仍舍不得别开视线,眸光眷恋,似要将背影刻在心间。 那人背手而站,青丝飞扬,已然不显少年风采。 是真实吗。 还是身处于梦境... 黄瑶如此想便愈加不安,指甲掐入掌心,疼痛唤不回清醒。 她勉强撑出笑,一步步朝他走去,语气几近哀求:“说句话,说句话罢...” 风吹来,卷起花香。 分明是漫天花雨,却于无意间形成屏障。 距离如此近,又像远隔天边。 半晌,只听见风声。 那人攥紧掌心,侧目对唐方阳说:“带她走。”嗓音低沉,并未情绪。 后者抿唇,耸肩说:“好,你自己留心。” 他看向黄瑶,懒懒开口:“行啦,有事日后再聊。” “小姑娘,跟我走罢。” 黄瑶仍摇头,眉宇间皆是不舍。 这才刚刚想见,又怎能轻易离开.. 不行。 绝不可以。 她仍固执地拒绝,眸中只映出那人身影。 男子右手垂于身侧,小臂线条紧绷。 他似在隐忍,喉头上下滑动,却依旧归于无言。 半晌,他才启唇,轻声道:“黄瑶,跟他走。” 如此口吻,当真与陆明生无误。 是他... 真的是他。 黄瑶下意识想笑,眼角却泛起湿气。 她眼眶泛红,眸间却尽为欢喜。 思念似要宣泄,心中有千言万语,她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嘴唇颤抖,只念叨着:“陆明生...陆明生...”语调极慢,难掩情深。 山花摇曳,似在渲染氛围,又像是暗藏风雨。 两人站于山间,竟像从未有过别离。 可情况紧急,绝不适合互诉衷肠。 唐方阳劝也没用急得上火,简直想将黄瑶打晕带走。 可一想到下场,他又连连摇头,没有动手。 正陷入僵局,前方传来动静。 只见湛蓝剑光乍起,剑气随及笼罩山间。 看守者垂首而站,眼神空洞依旧。 这些可好,想躲也躲不掉。 唐方阳哀叹了声,眉头皱起,在心底狂喊麻烦。 一个两个都不省心,平白叫他难做。 如此强盛术法,青明山中仅有那人可为。 陆明生眯眸看去,神色冷如寒冰,侧目道:“照顾好她。” 话音刚落,他已在拂袖间提步离去。 山间空荡,再不见他身影。 黄瑶怔怔看去,鼻尖仍能嗅到极淡冷香。 像有万千寒梅绽放眼前。 她红唇轻抿,正欲询问究竟,转眸,却见唐方阳眸色深沉。 黄瑶微怔,继而顺其视线看去。 恰时山门大开,青锋震鸣。 剑光交替间,有人提步进山。 他仰头,眼神睥睨,好似副王者姿态。 黄瑶眺目望去,眸间瞬起恨意,咬牙道:“杜雷...” 胸口大幅度起伏,她仍难以控制情绪。 杜雷身后,跟有各门派能人。 他并未理会弟子处境,只冷眼看向洞口。 那处光线隐晦,难以谈清究竟。 杜雷冷哼,却客气道:“既然来此,便多呆几日。”仰首,又问,“黄瑶,还不与为师介绍好友。” 他装出副好脾气,并未发出任何命令。 但有弟子攥紧长剑,绕后而行。 顷刻间,将此地包围个水泄不通。 唐方阳见状撇嘴,吐槽道:“说一套做一套,不愧是他。”复垂眸,轻拍姑娘肩膀,“小姑娘放松些。有我在,莫慌张。” 黄瑶不予理会,仍紧咬下唇,呼吸急促。 她紧盯前方,不敢错过任何信息。 山野间,气氛压抑至极。 唐方阳缓步上期,扬声回答:“大家都是熟人,没必要再介绍。” 他勾唇,稍作调侃,“不过得多谢杜长老,能让我有机会品尝青明佳肴。” 门派守备森严,他是何时混入此处... 难道方才在宴会中,竟是他在挑起争乱。 如今季南铭抱病谢客,这监管之责又该找谁声讨。 本打算以魔物做诱,想不到鱼儿竟自己上勾。 呵,当真是节省力气。 杜雷眯眼,长睫遮掩瞳色:“唐掌使既然喜欢,那便永远留在山中。” 话落,周遭哗然。 各门各派议论不断,言语间难掩震惊。 青明弟子拔剑,健步如飞,直朝洞口奔来。 杜雷却背手,装出副泰然处之。 有青明玄光做辅,魔物根本难以藏身。 唐方阳即使有千般本事,也逃不过他布下的剑阵。 谁输谁赢,自是一目了然。 他下巴微昂,眸间难掩自傲。 弟子高举青锋,湛蓝更甚,剑光似能斩断山川。 黄瑶震惊,忙想以灵火做挡。 唐方阳伸手做挡,轻啧了声:“区区蝼蚁,也敢张狂。 ” 他挑唇,腕部微抬,便引得铜钱震颤。 恰时,看守者眸色亮起。 他们像受到指示,一寸寸地拔出剑,朝前方走去。 都说魔教最擅傀儡术,竟没想到可控制活人。 宾客多为震惊,眉宇间难掩畏怯。 弟子见状,瞬间慢下动作,手臂轻颤,呼道:“师兄...” 这些曾日夜相处的伙伴,现在却握住长站在对立面。 他们眼神空洞,眉宇间似藏痛苦。 可仍旧无意识地前行,挥剑,再进行下次攻击。 弟子于心不忍,剑招由攻转守。 几人僵持着,一时间竟陷入死局。 宾客观之,多为此师门情谊而感动。 虽为除魔却不失本心,果真为江湖第一门派。 都怪魔教设计险恶,竟会以如此手法逼迫,实在可恨至极。 他们顿感愤慨,正想出手相助。 恰时,却听得个“杀”字。 众人一怔,不由得看向杜雷。 那人下颚紧绷,似对现状极为恼怒,冷声道:“倘若放跑魔物,尔等与其论处。” 青袍者闻言,手臂皆颤抖不已。 杜雷对魔物手法之残忍,青明山内无人不晓。 他们看向同袍,一番忍耐,终是合眼呐喊:“啊!” 随之,疯狂砍杀起来。 唐方阳拍手叫好:“打得妙啊,我倒要看谁才是青明山第一。” 剑光交错间,已有鲜血四溅。 青明弟子相互砍杀,眸间不忍已化为愤怒。 他们拼命挥剑,却不求别得,只想为自己谋生机。 毕竟没有人,愿意承受下刑之苦。 铜钱碰撞不止,声音清脆,却像在嘲笑一般。 坚持没多久,只听见‘啪’的声,是长剑脱手而去。 青锋砍断,剑光停歇,弟子猛然双膝跪地,歪侧着倒下。 他们像是鱼在案板挣扎,眸光却黯淡,逐渐归于死亡。 山野间,仅剩被控制者缓步前行。 他们感受不到疼痛,只僵硬地朝前走去,握紧长剑,双眸紧盯向杜雷。 鲜血顺长剑低落,他们一步步地,一步步地,奔现目标。 杜雷冷眼看去,五指攥紧掌心。 恰时,便有狂风大震。 花瓣徘徊飘荡,枯叶沙沙响,隐约可听见呼救。 宾客忙侧身躲避,再睁开眼时,入目已皆为尸体。 “这,这怎么...” 他们大惊,正欲向杜雷询问,“长老,这—”视线下移,话音停止。 那人指尖滴血,鲜红浸染衣袖。 他依旧站得笔直,背影坚定,仿佛并未受其影响。 花瓣沾红,山间弥漫死气。 黄瑶凝眸观望,手垂在身侧微微发抖。 她唇色惨白,难以接受这杀戮之景。 唐方阳却鼓掌笑,扬声道:“不愧是杜长老,为除魔教,连门派弟子都可杀。” 他咂嘴,又摇手感慨,“可敬可叹啊。” 话落,如巨石击水。 宾客侧耳细谈,皆对杜雷做法表示震惊。 形势逆转,人群中竟有责怪之声。 呵。 凭你们也配在此指点? 杜雷冷哼,扬臂拂袖,掌心幻化长剑。 都是阴暗肮脏之物,杀了又如何?凭借仁慈之心,怎可为除魔大事。 只要除掉魔物,到时候所有人,所有人...! 必当以我为天道。 他思之,眸间杀意更甚,直奔洞中奔而来。 剑锋划破长空,呼啸着卷携尘土。 风沙四起,山间为之大震。 宾客匆忙举剑,凭借结阵勉强稳住身形。 他们忙着挪移躲避,却隐约听见细微声响,像有细线穿过身体。 黄瑶被吹得难以睁眼,青丝乱于风中。 桌案板凳摇晃,叮叮当当闹个不休。 唐方阳以术法阻挡,猛然在洞口立下屏障。 恰时,却听得‘轰’的声响。 浮尘渐歇,仅剩长剑孤鸣。 杜雷双眸蹙眉,竟再难将剑递去半分。 风烟中,露出对方身影。 那人背手而立,厉鬼面具遮蔽容颜。 他抬掌相对,便挡住锐利剑气。 杜雷眯眸,薄唇紧抿成线:“你...是谁?” 他勾唇,并未开口。 恰时,却有万千弟子齐声回答:“杜长老,好久不见。” 第97章 97 风沙起,卷携着尘土漫天。 陆明生冷眼看去,仔细观察着杜雷反应。 从疑惑至羞恼,最终沦为淘汰恨意。 他佩戴面具,仍难掩眸间探究。 黄瑶勉强睁眼,朝前看去,微微怔住。 她屏住呼吸,不觉攥紧臂弯,指尖泛白。 那两人深陷僵持,气氛隐有诡异。 杜雷蹙眉,手臂用力到颤抖。 可湛蓝剑光依旧式微,丝毫无法前进半分。 他咬牙,字音挤出贝齿:“你...是谁?” 此地僵持不下,后方却极为安静。 宾客皆是垂首无言,丝毫没有想出手帮助。 陆明生微微抬头,勾起唇角。 他左手背后,并未回答,有种逗弄意思。 杜雷倾身,似要探究对方想法。 他喉结滑动,眯起眼,正欲再做试探。 恰时,窸窣声起。 背后脚步由远及近,逐渐朝前方来。 杜雷嗤笑,神色已显疯狂:“即使搬来救兵,你也逃不了。” 他小臂愈加用力,剑光炸裂,似斩破天际。 陆明生睥睨看他,只稍微侧目。 枯叶摇晃不止,似有银线从各方而来。 青明山各处,瞬间变得安静。 支援的,练武的,讨论的,青明弟子皆停下动作。 他们目光空洞,眼神毫无对焦,却缓慢转头,齐齐向山间看去。 弟开启唇,发出相同声音:“杜长老,好久不见。” 男女声混杂,却如惊雷般轰然落下。 恰时整座青明山,都回荡着这般声音。 怎么会... 为何玄光不起作用... 杜雷正想着,众人又开口:“江宁剑派需铸剑重立,故借玄光一用,望长老海涵。” 声音离得更近,仿佛在贴耳言说。 他双眸震颤,瞬间僵住动作,缓缓转头,神情难掩震惊。 身后泱泱一片,竟围满青明弟子。 众人不仅神情相同,甚至连扬唇弧度都相差无二。 他们笑着,眉宇间尽为死气,脖颈处隐有黑纹。 呵,竟同时控制千人,将傀术修炼至此... 江湖中,仅有那位能做到。 杜雷思之,逐渐垂手,长剑淡化于风中。 他抬头,眸间沉如死水,勾唇道:“殊不知是阁下登临寒舍,当真有失远迎。” 他虽笑着说,语气却尽显杀意。 陆明生转眸看他,并未给予回答。 弟子呆站于此,手握长剑,像在静等指令。 杜雷身体站直,一字一顿地说:“我闭关修炼,在此等候多时...” 他身形开始变化,小臂逐渐粗壮,掌心顿起黑雾。 青锋震鸣不止,湛蓝已有倾颓之势。 不出半刻,黑雾竟完全吞噬剑光,继而腾升,瞬间笼罩大地。 杜雷低头,花白发丝垂落。 他眼底猩红,双唇快速相撞,正念起术诀。 恰时,地面开始摇晃。 似有巨手,从缝隙中攀登而出。 修炼场血阵乍起,铁桶猛然窜起火光。 浓烟缭绕,门派内传来哀鸣。 像有利爪抓挠木板,既是疯狂又包含绝望。 嘶喊着,怒火着,哭泣着,似万人同悲。 黄瑶听得心惊,喃喃问:“这,这什么声音?” 唐方阳垂眸,叹息道:“是傀儡啼哭。” 杜雷所杀魔物,皆是以人幻化而成。 他们怨念地死亡,自身魔气却回荡在青明山间。 经长久沉淀,终成为极好的修炼媒介。 若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魔气侵蚀之苦则会烧灼灵魂。 那人修为增长多少,痛苦便会成倍加剧。 他们嘶喊着,却依旧无法解脱。 黄瑶嘴唇颤抖,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她仰头,天空飘有小雨。 灰烬混雨水落下,打在地面,留下斑驳暗红。 杜雷僵硬地转动脖颈,发出咔咔声响。 他启唇,嗓音不似人声:“便请阁下...安心死去。” 门派内外,皆被黑雾包裹。 书房处,却有术法庇护。 可灯火却忽地熄灭,房中再不见光。 季南铭轻啧了声,慢悠悠地放下笔:“来来回回,还让不让人看书。” 殷遥月拂袖,以术法护住烛灯:“怎么样,可能破阵?” 光线摇曳,案前重回亮堂。 桌上摆满各样书籍,快要堆成小山。 季南铭抿唇,为难道:“阵法以魔物血迹所绘,又有剑气做辅。” 他沉思着,声音缓而长,“既非剑阵,也非魔阵,实在诡异。” 殷遥月蹙眉,双手撑于案前:“说重点,不许卖关子。” 季南铭瞄了眼她,懒懒道:“确实有办法,但...” 他垂眸,声音很轻,“需要耗尽修为,以此为引才有转机。” 话落,顿时安静。 剑魔两气相容,放肆侵染大地,空中竟有飞鸟坠落。 黑压压下坠,如大雨一般。 百草枯萎,溪流干涸,生机殆尽。 倘若再如此下去,青明山只为沦入万劫不复之地。 殷遥月抿唇,长睫遮掩眸色。 她深吸气,许久才道:“告诉我,该怎么做。” 话落,却无应答。 她蹙眉,声音隐有不耐:“季南铭!”视线对及桌案,却微微怔住。 案前书册摆放依旧,却不见季南铭身影。 殷遥月心急,正欲起身搜查。 恰时,有人轻拍肩膀。 她微怔,匆忙向后看去,喑哑道:“你...什么意思?” 季南铭垂首笑,摊手道:“诶,这种出风头的事,怎么少得了我。” 他竖起手指,挨个数,“模样好,修为高,还受欢迎,最该成为英雄。” 殷遥月明白他想法,脚步微挪,便想伸手阻拦。 可身体却被禁锢,阵法强劲有力,不容挣扎。 她眼眶泛红,却怒骂了句:“混蛋。” 季南铭没辩驳,缓缓垂下手:“日后就仰仗师妹照顾。” 他眯眼笑,提步向前走去,指尖触碰门扉,回眸道,“可不许将我赶下山哦。” 分明是玩笑口吻,却带有诀别意思。 殷遥月咬牙,挪动身体想要挣扎。 汗意浸湿额角,她仍无力解开,只放声喊:“喂!季南铭!” 他却摇摇手,扬唇哼起小曲,背影十分潇洒:“吾辈身为自在客,何于山中困此生。归去,归去,看山花浪漫。” 殷遥月喘息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他离开。 门开启又合上,屋内重回寂静。 修炼场处,黑烟四起。 季南铭一路走来,入目皆为荒芜。 弟子不知去往何处,门派空荡荡的,毫无人烟。 他眯起眼,忽地忆起那日风雨。 黄瑶脸色苍白,跪地质问:“周平,蒋越屏,李末,他们即使犯错,又何至于死?” 呵... 即使有错,又何至于死。 季南铭垂眸笑,长睫遮掩神色。 倘若没有殷遥月提前告知,自己或许也会有那般下场。 被呵斥,被声讨,继而在庆贺中死亡。 青明山如此,只会滋长更多愤怒,又哪里能做到为名除害? 记忆中,诸多眷恋。 曾有姑娘明媚皓齿,盈盈笑道:“季前辈,我们去江南玩吧,好不好?” 可后来,她却满目憎恨,愤然说:“我有什么做?魔物就该杀之!” 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睛,早已变得浑浊不堪。 季南铭实在痛心,不愿再看见这样眼睛。 他蹲下身,指尖轻触地面:“杜长老,得罪了。” 话落,小臂被咬住。 黑雾吞噬着,争抢着,发疯似地汲取修为。 不多会,便将他彻底笼罩。 山间,依旧对峙不下。 弟子眼神灰白,青袍浸染血痕。 他抽搐吐血,难以支撑气力,终究歪斜着倒下。 他身旁已有成百伙伴,身体皆破碎,瞪大双目枉死此地。 风吹过,恰是漫天血气。 武靴踏入,脚踩粘腻。 杜雷双目猩红,缓缓提步前来。 他勾唇笑,眸间却为疯狂,五指弯曲成爪,尽是血污。 “都解决了...” 杜雷开口,声音扭曲变形,“下面,就轮到你。” 他扬手,便有百余青锋腾空而出。 长剑震颤共鸣,相对产生呼应。 湛蓝中夹杂墨黑,压抑地透着股诡异气息。 陆明生眯眸,只冷眼看去。 他背手,仿佛不将此事关于心上。 态度如此淡漠,便让对方愈加气愤。 杜雷嗤鼻笑,手臂微扬,正欲劈掌而下。 恰时,劲风袭来,似有某人拂袖来此。 速度如此之快,如闪电划过。 他侧目,便看见厉鬼面具,那苍白獠牙正贴于耳旁。 怎么... 怎么会... 杜雷身体抖如筛糠,竟初次体会到恐惧。 他战栗着,在重重压迫下难以抬头。 陆明生勾唇,声音缥缈:“是吗?” 他含笑问,眼底满是清冷。 杜雷彻身僵住,暗自将银牙咬碎。 他狠狠看去,眸间溢出愤怒。 恰时,如同箭在弦上。 气氛压抑至极,似要在定生死。 山野间,血气四溢。 尸首遍地,皆是惨遭屠杀的青明弟子。 他们双眼瞪圆,并未瞑目。 杜雷定疯魔至极,怎能下如此杀手。 这样下去,陆明生怎能敌过? 往日种种浮现眼前,鼻尖腥臭味更甚。 黄瑶不忍再看,喉头滑动,想要呕吐出来。 她攥紧衣襟,蹙眉道:“放开,我要去帮他...” 啧,真是情深意切。 唐方阳撇嘴,不以为然:“待在这里就好,教主心中有数。” 教主? 黄瑶怔住,喃喃问:“你喊陆明生为...教主?” 第98章 98 糟糕! 怎么说漏嘴了... 唐方阳暗叫不好,抿唇,偷瞄黄瑶反应。 他抬眸又垂眼,终掩唇轻咳:“那个,那个...”磨搓鼻尖,难藏心虚,“我说的是教徒,魔教教徒。” 声音愈低,几乎开口就散在风中。 黄瑶依旧不信,神情多为探究。 她观察着,誓要从对方眼中找出端倪。 唐方阳喉结滑动,别开视线,勉强维持镇定。 这目光如炬,逃也逃不脱。 倘若就此承认,回去定会遭陆明生指责。 可要搪塞,他又想不出合理说辞。 苍天。 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唐方阳内心抓狂,却挺直腰杆。 他板起脸,一字一顿地说:“小姑娘,你听错了。”装得义正言辞,额角却抽搐。 他吞吞吐沫,一时竟不敢往旁边看。 唐方阳如此逃避,更验证其说法正确。 黄瑶垂眸,思绪换乱成麻。 她尽力考量,指尖却微微颤抖。 唐方阳为魔教中人,他口中教主,自然是魔教教主。 黄瑶指尖磨搓,逐渐蹙紧眉头。 她转而看去,眸色愈沉。 陆明生身穿玄色长袍,袍尾缀有大片彼岸花。 他背手而立,不再似从前青涩模样,举手投足间尽显王者风范。 这般气势,绝非一两日可以习得。 他站于杜雷身侧,指尖微抬,就让对方难以反抗。 可既然实力如此强劲,上次又何必以假死逃脱? 除非这些,原本就是他的计划。 从初次相见,再到生离死别... 两人的共同经历,难道都是陆明生算计。 最后相拥,额间亲吻,穿膛一剑... 纠缠不止的噩梦,所有恐惧与后悔,却在此刻成为笑话。 黄瑶表情瞬间空白,耳畔声音愈加嘈杂。 她似站于旋涡间,任由记忆穿插闪过。 “啊...是魔教教主归山。” “你听我句劝,陆明生不是好人。” “[系统:恭喜宿主,成功攻略本文反派]” “黄瑶,别忘记我...” 哈。 黄瑶难掩喘息,脚步混乱向后退去。 她踉跄着,猛然扶住案台。 “哗啦”! 是瓷杯坠落。 碎片四溅,满地狼藉。 黄瑶面色惨白,双脚失去力气。 她身形摇晃,不由得伸手攥紧衣襟。 唐方阳赶忙上前扶,抿唇道:“小姑娘...你就当听错了罢。” 他轻声说,语气似有叹息。 黄瑶微微垂眸,呢喃问:“平遥郊外,是你控制的殷遥月。” 唐方阳轻咳,开玩笑遮掩:“啊...玩个把戏而已,谈不上控制。” 黄瑶又问,声线愈紧:“那周平呢?凤栖楼内是不是你。” 怀有善意之人,为何要以他做饵? 话落,恰为沉默。 唐方阳轻啧,收回相扶的手:“小姑娘,莫要说胡话。” 他勾唇,笑未及眼。 如此,像是给出回答。 黄瑶眼角泛红,骂了声:“混蛋。” 唐方阳抿唇,神情依旧自在。 她深吸气,又骂道:“你和他...都是混蛋。”声音喑哑,已有哭腔。 唐方阳右眼直跳,转而站于角落。 他轻咳两声,指尖拨弄铜钱,默默向山间看去。 “教主啊...我真尽力了。” 他暗自道歉,却微微勾唇。 清风拂过,吹散血气。 山间黑雾渐歇,已有消散之势。 杜雷出手,小臂再被束住。 他咬牙挣扎,细线却勒入皮肉之中:“你...你...” 他喘息,一时竟无法言语。 陆明生侧目,冷言道:“我说过,会找你报仇。”声音阴冷,似蛇吐信。 杜雷笑,双眸浸出血来:“陆明生...陆甫的儿子...” 他笑声疯狂,身体大幅度地扭曲,“你父子二人,就该堕入地狱!” 话落,只听见‘轰’地声响。 天地震颤,黑雾乍起。 杜雷面颊布满暗纹,脖颈左右抽搐,显然走火入魔。 他割破手腕,以血饲之:“青明弟子,起来!” 鲜血侵染魔气,暗红吞噬地面。 死去弟子蓦地睁眼,扭曲着站起,缓缓提剑走来。 他们身无黑纹,并非傀儡,却依旧听命行事。 陆明生眯眸,冷哼道:“你自称正道,竟也会用如此邪术。” 他垂下手,顺势撤走束缚。 杜雷扯出笑容,指尖挑出小臂细线。 他抬眸,浓眉耸起,高呼道:“那又如何?!只要能铲除魔教,用什么办法都可以!” 他身体摇晃,面容扭曲,振臂向旁指去,“那些蝼蚁,能为除魔重任牺牲,是他们必生荣幸。” 陆明生睥睨看去,声音冰冷:“你当真不知悔改。” 杜雷振臂,魔气已然吞噬其身。 恰时,青明弟子齐齐拔剑,从各方奔涌而来。 他恨恨盯着,字音挤出贝齿:“陆明生...我定要杀你!” “呵。” 话落,却听见冷哼。 有风吹来,树叶晃动。 陆明生提步,足尖点地,瞬间挪开身形。 速度之快,枯叶尚未落地。 他挑唇,语气鄙夷:“凭你?也配。” 如此挑衅之言,像巨石落入水,激起千层浪花。 杜雷大怒,五指成爪,猛然朝前攻击。 就一肮脏之物,怎敢来青明山挑衅? 可恨至极! 他招式混乱,急切想夺其性命,眉宇间尽为疯狂。 青明弟子随之出手,如苍蝇般骚扰不断。 挥剑,念诀,再次挥剑,湛蓝剑光夹杂黑气,疯狂侵袭而来。 陆明生侧身避开,并没有反击想法。 他眸色戏谑,像是猫在逗弄爪下猎物,想耗尽对方气力。 杜雷哪里察觉其他,依旧疯狂进攻。 他愈用力,魔气反噬更甚,鲜血已染红衣襟。 忽地,地面似有震鸣。 山野间,黑雾正缓慢消退。 陆明生眯眸,隐隐感觉血阵消失。 弟子随之慢下动作,双腿拉扯,攻势由盛转衰。 杜雷蹙眉,转而吼道:“怎么回事,动手啊!” 他忙以邪术操控,身体却如撕裂般疼痛。 没有血阵加持,他根本扛不住反噬。 陆明生再不躲闪,低笑道:“以江湖规矩,该如何处置入魔之人?” 话落,有百人回答:“剥其修为,废其筋骨。” 众人齐声高呼,已有长剑出鞘。 杜雷咳出血,缓慢回眸看去。 各派能人正站其身后,手执兵器,眸间隐现杀气。 方才宾客并未离去,将他所有作为都尽收眼底。 杜雷瞳孔震颤,恐惧逐渐攀上心头。 他喉头滑动。‘哇’地声吐出血,魔气反噬之苦快要撕裂身体。 宾客们直直看来,目光带有审视,像在无声指责。 众人紧握兵器,仿佛下一秒就要攻击而来。 “哈哈哈哈。” 杜雷仰面大笑,鲜血顺脖颈流下。 他踉跄着,挨个向对面指去,“尔等,尔等想处置我?”拂袖,扬臂向天,“我杜雷一生除魔,功德无数。我才是,这江湖中唯一的王!你们这些肮脏之物,都该—” “呜...” 话音未落,已有长剑穿膛而过。 杜雷双目瞪大,面部神色极为震惊。 他一寸一寸转身身,正对上双极冷眼眸:“你,你竟敢...” 那人闻言,再次将剑推进几分。 他双眼无神,像按照程序操作的机器。 拔剑,再次刺入,再拔剑... 他偏不伤要害,每一次,多在像发泄怒气。 陆明生负手而立,下巴微微昂起。 风吹过,拂动玄色长袍,暗红点缀绚烂似业火。 临到终局,心却无比平静。 他静看着一切,眸间沉如死水。 血阵不知因何解除,山中黑雾随之散去。 杜雷受了伤,力竭之下,再无法动用邪术。 弟子横躺山野,更不会前来帮助。 他忍住胸口疼痛,猛然出手,虎口死死钳住对方脖颈。 恰时,那人彻身一颤,眸色重回青明。 他先是迷茫,很快便被恐惧代替,挣扎起来,话音破碎:“杜,长老。放开,放,放开我。” 脖颈咔咔作响,呼吸将要剥夺。 他眼眶泛红,逐渐垂下手,话语散入风中:“为什么...” 他这般问,却再无回答。 那双湿润的眼睛,终究黯淡下来。 杜雷猛地仍开尸体,脚步踉跄着走来。 他大笑着,去擦手上鲜血:“肮脏,肮脏至极...” 陆明生抬眸,声音低沉:“青明山杜雷,杀害同门,修炼邪功。于江湖中,该如何论处?” 百人又道,同时开口:“剥其修为,废其筋骨,驱赶出山,再不为人。” 陆明生冷哼了下,眯眼道:“既然如此,去做罢。” 他拂袖,语气淡漠如云,“叫我这魔教异类,也看看你们口中的名门正风。” 话落,百人齐齐朝前。 他们眼神阴沉,像看猎物般紧盯杜雷,嘴里反复默念:“剥其修为,废其筋骨...” 他们逐渐加快脚步,提剑向他冲来。 江湖名门的武学汇聚于此,像星火团聚将他包围。 杜雷拼死相搏,又哪里能与百人抗争? 他逐渐慢下攻击,怒骂着,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似乎有痛呼声传来,听得并不清晰。 仅剩风烟卷过,血气混杂花香。 一切,像是静止在此刻... 黑雾散去,云层浅淡,天地间甚是苍凉。 黄瑶垂手,指尖轻微颤抖。 她凝眸看向前方,见那玄袍男子步步走来,竟有些恍惚茫然。 周遭皆为吵闹,更显此处安静。 身后是厮杀,眼前是亮。 陆明生伸手,有光落在指尖。 他似在笑,声音听着温柔:“黄瑶,我带你回家。” 第99章 99 陆明生伸手,身形笔直,依稀如往常相同。 他佩戴厉鬼面具,气质冰冷且凛冽,不似少年。 指节落入光晕,墨袖遮掩手腕。 他莞尔,像从前那般,眸间温柔。 远处,吵闹声依旧。 屋内尤其安静,气氛并不融洽。 唐方阳掩唇轻咳,默默抱手站于角落。 他装得镇定,足尖却下意识点地。 哒哒,哒哒... 像流水击石。 黄瑶长睫轻颤,轻声问:“结束了?” 她垂眸,侧身于阴影,表情难辨清晰。 陆明生微怔,隐约感受到气氛微妙。 他喉结上下滑动,却并未收手,固执地像在请求:“嗯。”顿住,又重复道,“我接你回家。” 黄瑶抿唇,又问了句:“家,哪里是家?” 她状似随意说,没有带任何情绪。 陆明生小臂紧绷,竟无言作答。 好安静,仿佛醉在梦里。 可那些欺骗呢,想必是不知道如何解释罢。 黄瑶瞥眼,手掌握拳又松开。 她沉默半晌,却转而道:“唐公子。” 唐方阳:“啊?” 他莫名被点名,右眼皮直跳,心神不安。 黄瑶微微抿唇,似在恳求:“你带我走罢。” 话落,陆明生蹙眉。 他指尖僵住,面具下难见神色。 唐方阳打个激灵,冷汗唰地袭来。 真是的,本以为能安心看戏,怎么还将祸水引来? 黄瑶这丫头可会找事。 唐方阳暗自抓狂,笑容勉强:“那个,小姑娘,你不是说想念教...”又咳,艰难往下说,“想念他嘛。正巧二位同行,路上还能叙旧。再说我习惯独行,实在不方便。” 说完,他提起眼角向旁边看去。 陆明生无言,却下颚紧绷,虽遮住面容,仍难藏怒火。 黄瑶则垂手而站,仍坚持道:“不行。我天资愚钝,怕无意惹恼他。” 她抬眸,一字一顿地说,“届时再被算计,又得独自伤心。” 她声音轻柔,语气间似是讽刺。 话落,再次安静。 陆明生蹙眉,身体紧绷如弓。 他像在自我较劲,薄唇抿成线,硬是不愿解释。 唐方阳见情况不妙,忙想打起圆场:“那个,要不...” 他双眉蹙起,拼命搜刮措辞。 “好。” 陆明生抢过话音,冷声道,“唐方阳,你同她去。” 他说罢,猛地拂袖,径直离开。 唐方阳:“诶,不是!” 话未说完,那人已不见踪影。 他叹气,悻悻道:“小姑娘,你满意了?” 话落,并无回应。 他抬侧目向旁看去,待视线触及,却微微一怔。 黄瑶眼角泛红,下唇咬得死紧。 她攒着恼意,却仍紧盯对方背影。 陆明生偏不回头,指尖扬起,便唤出傀儡。 那木质大鹏震翅高呼,似在庆祝与主人想见。 他侧目,迟疑片刻,终究提步而上,道:“昆仑山口,速速跟来。” 话落,他独自承云离去。 鹏鸟高飞,卷动风云。 黄瑶站得笔直,小臂却隐约颤抖。 唉,两个驴脾气。 唐方阳揉揉眉心,暗自感慨。 他瞄了眼屋外动静,状似随意问:“东西收好了?” 此一言,惊醒梦中人。 黄瑶深吸气,愤愤走回床边。 她似用尽力气,将地面踩得砰砰响,整理动静之大,仿佛要将山洞翻个面来。 叮叮当当,噼里啪啦。 桌椅齐齐摇晃,像在比试一般。 唐方阳看着便笑,指尖把玩铜钱。 他搓搓鼻尖,心道:“还是吵闹些好,总算像个活人。” 黄瑶取下床畔摆件,挨个装进包裹里。 她也不较真分类标准,就胡乱地朝里塞。 衣物堆完放话本,将洗漱的,把玩的,装饰的,全部归于一处。 黄瑶边塞边顾自念叨:“陆明生,你就不会道歉吗,不会安慰吗。说走就走,真有个性。”说一句塞一件,借细软发泄怒火,“讨厌,坏蛋,大混...” 她顺势抬眸,声音却越说越低。 床头空荡,仅剩鸭蛋摆件。 这是端午节时胡倩所赠,一直都挂在床畔。 若风吹来,摆件旋转,就会展露笑脸。 而现在,那墨迹早已模糊,再看不见究竟。 黄瑶伸手去碰,指尖感受凉意。 恍惚间,竟听见那人声音。 “小师妹,我们永远做朋友,好不好?” 她匆忙寻找,却再看见胡倩身影。 安静的,令人不安。 唐方阳抱手于洞口,歪头看着屋外打斗。 黄瑶深吸气,手指蜷缩,猛地将其取下。 她将其塞入盒中,仓促地像藏着秘密。 ‘啪’的声,木盒扣上。 黄瑶垂眸,指尖细细抚过盒盖花纹。 每一道刻纹,都象征回忆。 她抿唇,将话本与木盒放入行囊,又垫了些衣物,才将布袋认真系好。 阳光洒入屋内,带来些许暖意。 黄瑶起身,眸光坚定。 她抬手推上门,轻声道:“走罢。” 唐方阳看了她眼,点了点头。 光线隔绝,屋内顿时黑暗。 曾有烛火在此亮起,又悄然归于尘埃。 黄瑶怀抱行囊,静静站着等待。 唐方阳随手召来坐骑,眯眼笑问:“小姑娘,怕不怕高?” 那应是只骏马,不比大鹏气派。 黄瑶没理会,翻身跃上。 她紧抓马鞍拉扣,挪挪位置,朝天看去:“快些,出发!” 唐方阳瞄了眼,不由得勾唇笑。 他指尖轻动,便引铜钱相撞。 木质关节‘咔咔’作响,骏马腾云奔跑。 距离如此高,仿佛伸手就能触碰云彩。 黄瑶放眼望去,观赏着周边美景。 青山,云彩,花朵似浸染露水。 黑雾散去,血阵平定,青明山成为宁静。 隐约地,她能听见厮杀声。 有人在怒骂咆哮,嗓音像指甲刮过木板,尖锐却沙哑。 如此动静,竟像是杜雷发出的。 她彻身颤抖,后颈汗毛直立。 周围萦绕水汽,雾蒙蒙一片。 黄瑶喘息着,眼前又浮现出周平眼眸。 那双眼睛灰败迷惘,像在困惑自己遭遇。 他心存仁慈,本应受到感谢,不该是如此凄惨下场。 李末,蒋越屏,周平,还有山间枉死的青明弟子。 甚至是陆甫,秦依依... 他们的种种不幸,都该归于杜雷身上。 倘若没有杜雷日夜洗脑,没有残忍至极的刑法逼迫... 说不定此刻青明山,就会变副模样。 黄瑶愈发想,心中随及生出恨意。 她抿唇,竟想见证杜雷死去。 仿佛只有看见恶人受罚,她才会觉得更快活些。 那些伤心,痛苦... 都该得到回应,难道不是吗? 黄瑶如此想,不觉将马鞍攥得更紧。 她偷偷向下看,呼吸变得急促。 枯草处,杜雷仰面躺着,衣衫尽毁,面白如纸。 他瞪大双眼,胸口小幅度地起伏,隐约透着些活气。 宾客们已恢复神智,纷纷朝他投向鄙夷目光。 众人忘却自己曾被魔教控制,又忘却曾拱手祈求杜雷帮助。 他们羞恼,必须要找到替代者承受责罚。 “竟然为除魔,而杀害自家弟子,简直枉为人师!” “本以为有什么本事,原来是修炼邪功所得。” “呸,真是恶心!” 杜雷不似往日气派,整个人尽为灰白。 有侠客向他啐去口水,复冷眼离开。 他仍不为所动,像是已经死去,目光呆滞,身形僵硬。 偌大山间,竟如坟墓一般。 黄瑶震惊不已,难以挪开视线。 恰时,杜雷肩膀微颤。 他似察觉到什么,忽地扭过头,双眼黝黑,像嵌在脸上。 他彻身阴郁,像是藏身于深渊的猛兽。 目光径直穿过云层,两者猝不及防相遇。 黄瑶猛然怔住,冷汗浸湿衣襟。 她匆忙别眼,指尖微微发抖,许久才所平复。 她并未感受到痛快,却任由恐惧攀升。 看见杜雷惨状又如何... 那些逝去的曾经却再也回不来。 若沉寂仇恨之中,被困于日夜的终究还是自己。 黄瑶垂眸,忽觉得内心无比空落。 她抿唇,复忆起陆明生行为,神色恍然。 那本《琴剑和鸣》,像是突然间就有了答案。 唐方阳见她不语,忙转头道:“小姑娘,还行吧。” 她拨弄衣袖,轻声问:“...你们教主与陆甫,是什么关系?” 话落,似感到坐骑震颤。 黄瑶抬眸,见那人身形微僵。 唐方阳被呛得咳嗽,勉强稳住术法。 他喉结滑动,纠结半晌,才道:“有些事,当面询问比较好。” 他轻咳,又岔开话题,“山间景色不错,风也凉爽,妙哉,妙哉。” 唐方阳顾自感慨,仿佛当真沉醉风光。 黄瑶垂眸,终归于无言。 她磨搓衣袖,似在沉思什么。 唐方阳瞥了眼,见她的确不再追问,才勉强安心。 他眯眸,术法操作更甚。 骏马傀儡脚踩云端,一路飞奔向前。 不出半刻,便将青明山抛至身后。 黄瑶沉思着,忽感觉冷风袭来。 她忙裹紧衣衫,蹙眉问:“什么时候到?” 唐方阳懒懒回答:“小姑娘,别着急。” 说完,就听得咔哒声响。 傀儡落地,逐渐收起四肢。 风似从山上吹来,顺带卷起飞雪。 唐方阳扬手,随意收回术法,抱手道:“看,这就到了。” 黄瑶眯眸看去,不觉悄然怔住。 入目,是漫山梅花。 第100章 100 风雪拂过寒梅,带来独特的冷冽香气。 花束紧挨,沿小径簇拥而上。 红的,白的,粉的,黄的,热闹地在山间开放。 各色梅花争奇斗艳,于风中摇曳护身姿。 黄瑶完全沉浸于风景,缓缓观察四周。 她忘我至极,手指逐渐送开,任由冷风灌入。 她眺目看,似能窥见高大建筑。 楼台彻身白细,隐藏在雪山之中,唯独屋顶赤红,如火焰一般。 周边还有小塔作伴,塔尖高立,像能触碰云端。 忽地,林中传来动静。 山间有小鹿跳跃,四肢并起又张开,没多久就不见踪影。 它藏入林间,仍在好奇观察陌生来客。 雪松挺直而立,与寒梅交相呼应。 地面结有薄冰,阳光洒来,金色透明而斑驳。 雪白的,通透的,宛如人间仙境。 黄瑶微怔,难掩震惊:“这里...是魔教总坛?” 不同于话本中描写,此处阳光明媚,丝毫不见阴森。 若无唐方阳带路,她真以为走错地方。 黄瑶微微瞠目,红唇轻张。 她怔然发问,倒显得单纯可爱。 唐方阳侧目看去,得意承认:“对啊。” 他扬手划范围,炫耀着,“这些梅花是教主下令播种。从山脚至山头,全部都有。我忙活好几日才寻来花种,颗颗都属极品。” 他眉飞色舞,像在夸奖自家小孩。 说完,他又问:“怎样,比你青明奇景如何?” 倘若将青明花雨比作春天,那此地便是绝美冬景。 寒梅于雪山绽放,既浪漫又饱含坚毅。 黄瑶上前,抬手触碰,便感受花瓣柔软。 此处温度极低,要像保持树木存活,必定要以术法滋养。 “听说魔教教主回归,竟有万千梅花齐齐绽放。” 她垂首,长睫遮掩眸色。 如此看来,这传言并不为假。 难怪陆明生身上,总带着若有若无冷香。 原是长期居住于此,而无意沾染到的。 黄瑶垂落小臂,放眼望向山间,喃喃道:“好看。” 她扬唇,又轻声重复着,“很好看。” 她并未作些点评,可赞美已代表所有。 唐方阳轻咳,下巴昂得更高。 他正欲再做夸奖,侧目却瞧见一人。 那位身着玄袍,背手而立,正向此处看来,眸光似藏杀气。 唐方阳打个寒颤,顿时僵住表情。 他拨弄铜钱,随口说着:“小姑娘,你沿路往上。差不多小半柱香,就可入山门。”抬眸,又道,“我先走一步,咱们山高水长,有缘再见。” 黄瑶微微怔住,还未来得及答应。 唐方阳却眯眼笑,猛然拂袖间,恰有风雪刮来。 寒梅摇晃,引得花瓣飘落。 黄瑶回神时,对方已消失于眼前。 ‘咔咔,咔咔。’ 声响似从脚边来。 她垂眸看,不由得稍稍怔住。 傀儡小猫正捉捕自己尾巴,玩得不亦乐乎。 它许是高兴,张嘴却发出‘咔咔’声响。 黄瑶蹙眉,又在旁边发现字条。 她弯腰捡起,见纸上写有:“这是教主所赠,我代为转达。小姑娘,莫与他怄气,会殃及无辜。” 字迹极为陌生,想必是唐方阳所留。 后半句话中,还用朱砂标记‘无辜’二字。 真搞不懂,他是怎么边控住术法,边提笔写字的。 傀儡小猫仍在玩耍,咔咔叫个不停。 黄瑶侧目看,眸间神色温柔。 她抿唇,小心伸出手去,指尖轻抚小猫发顶。 那物件仿佛有感觉,声音变得粘腻些。 它昂起下头,木质脸上竟露出享受表情。 黄瑶倍感惊喜,忽然回忆起曾收到的木雕小猫。 她眸子轻颤,下意识地转过头去。 果真在风雪中,看见那人身影。 陆明生已经摘下面具,皮肤白皙,唇间隐有血色。 他较之前更为削瘦,颧骨微凸,下巴尖细。他凝眸望来,眼中似藏眷恋。 他毫不掩藏,任由感情如烈火蔓延。 黄瑶微怔,却仓促转身。 她抱起小猫,提步向前走去。 小径悠长,偶尔有雪从树枝掉落。 黄瑶抬手遮挡,侧身避开些。 雪花依旧落入发间,像固执地投身温暖。 哪怕化为水,想必也是开心的。 她朝前走,脚步放得很慢,侧耳去听,身后亦有人跟随。 右脚落得更重,左脚稍微轻些。 正是陆明生的走路习惯。 黄瑶垂眸,没有出言点破。 她抱紧小猫,抿唇,愈加放缓步伐。 黄瑶走一步,陆明生便走一步。 黄瑶停下,脚步声亦然停止。 两人谁也不说话,任由沉默在山间蔓延。 黄瑶抿唇,眉宇间多有不安。 那脚步声就像细针,不断地蹭过心间。 她攥紧衣袖,思绪慌乱如麻,只能埋头向前走。 窸窣,窸窣... 陆明生依旧跟在身后,步伐沉稳而有力。 他无言,却在一直陪伴着。 不知走到何时,风雪下得小些。 黄瑶深呼吸,反复琢磨措辞。 “伤口怎么样?” “最近还做不做噩梦?” 她提起又否认,几番纠结,终究没能开口。 离山门越来越近,隐约能听见喧嚣。 黄瑶着急,脚步猜得更重。 说些话,随便什么行。 哪怕是开玩笑,也好过在寂静中下沉。 她如此想,便猛然驻足。 风雪间,周围声音逐渐消散。 黄瑶攥紧掌心,依稀听见自己心跳。 她抬眸,终于鼓起勇气回头:“陆明...” 话音出口,却即刻散去。 身后空荡荡一片,哪里有陆明生身影? 他不知什么时候离去,连声招呼也没有打。 黄瑶松开指尖,手掌仍留有刺痛。 她垂眸,难掩失落,不由得在心里数落起来。 “好好地跑什么,当真害怕我?” “要是早点说就好了,省得再做纠结。” 她愈想愈烦,又‘砰砰’地朝前走,用力之大,仿佛要踩破薄冰。 如此,便没再顾及身后。 脚步声由近及远,她应已入山门。 陆明生挪步,这才走出树影。 他垂眸轻叹了声,将尽数苦涩全部吞下,方攒出些力气前行。 他沉默着,终究拂袖而去。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好不干净。 石阶处有积雪,阳光洒过,旁边结层薄冰。 黄瑶小心扶着栏杆走,武靴仍时不时的打滑。 这里,可真是太冷。 她呼呼喘息,白气吐出唇间,打个喷嚏,忙抽出手攥紧领口。 黄瑶专心致志地朝上挪,根本没留意身边情况。 “小姐姐!” 蓦地传来呼喊,像是惊雷乍起。 她指尖颤抖,吓得一个激灵,迟疑半晌,才转眸看去。 面前站着位姑娘,约摸二八年纪,身穿粉色长裙,头发束成马尾。 她双手背后,笑意盈盈,歪头道:“你就是教主的心上人吧?” 她问题很直白,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都说魔教徒心思难测,明里在笑背后又捅刀。 黄瑶见四周无人,不觉更谨慎些。 她勾起唇角,掌心捏起灵火:“你如何称呼?”声线紧绷。 小姑娘缠绕发尾玩,随口回答:“燕娇娇。” 她抬眸,朝后看了眼,莞尔解释,“小姐姐别紧张,是方阳哥叫我来的,说要好生照顾你。”顿住,又笑,“他说只有这样,教才能免去教主责罚。” 她言语真切,没有欺骗意思。 况且如此做法,倒真像唐方阳所为。 黄瑶微怔,悄然收起术法。 她轻咳两声,道了句:“多谢。” “诶呀,小姐姐无需客气。” 燕娇娇放开发丝,小臂前后摇晃,“好啦,我带你去住处。” 她挥手朝前走,脚步轻盈,还咿呀咿呀地哼着小调。 黄瑶看去,亦感觉心情轻快许多。 她抱紧傀儡小猫,鼻尖轻嗅,便有寒梅香味扑入怀中。 两人前后走着,气氛却是融洽。 燕娇娇性格活泼,一路问东问西,对黄瑶十分好奇。 “小姐姐,你是怎么与教主认识的?” “他脾气不好,应当很难相处吧?” “诶,这小猫好可爱,从哪里买的?” 她叽叽喳喳说不停,问题如弹珠般向外抛。 黄瑶垂眸笑,挨个回答。 “就是某日逛街,偶然遇见。” “没有,他其实...挺好的。” “这个啊,是有人相赠。” 她刻意隐藏曾经欺骗,将故事编造地更浪漫些。 倘若能与陆明生平凡相遇,也就不再有那些惊心动魄的奔赴。 黄瑶转眸沉思,不禁稍作幻想。 平平淡淡,家长里短,即使粗茶淡饭,也是令人高兴的。 或许,陆甫就应为如此,才会与秦依依隐居于世罢。 她思之至此,倒豁达了些。 “是教主送的吧...” 燕娇娇长叹声,眉宇间掩不住羡慕。 她眼巴巴地看向小猫,嘟嘴道,“若方阳哥有心就好了,我也不用吃那些苦。” 她声音很低,听不清晰。 黄瑶侧目,询问着:“你说什么?” 燕娇娇耸肩笑,扬手指去:“没事,前面就到啦。” 自从入山门,一路看见诸多傀儡。 他们与活人相似,竟也会耕作,练武,谈笑。 木质身体摇摇晃晃,动作带着憨傻。 唯有那处,却是安静。 小屋立在梅林中,周围皆有花朵作伴。 有傀儡从门前经过,驻足,甚至伸手拂去灰尘。 如此爱护模样,像在替某人行事。 燕娇娇蹦跳过去,挥袖道:“小姐姐,喜不喜欢?” 第101章 101 燕娇娇扬唇笑,侧身推开门。 她眸似星辰,耳侧小辫来回晃动:“别站着呀,进屋来看。” 黄瑶轻嗯了声,继而缓慢提步。 愈往里走,梅香愈重。 她探头去瞧,眸子微颤,猛地怔在原地。 这屋内陈设摆件,都与她在青明山时完全相同。 床头向南,桌案置有烛灯,甚至连放笔顺序都相差无二。 黄瑶脚步缓慢,指尖蹭过案台,未触及尘灰。 此处应当有人打扫,床单被褥带着些阳光味道。 傀儡小猫‘咔咔’叫唤,挣扎要下来。 她松手,猫儿便顾自跳下,跑来跑去地玩耍,对屋内环境极为熟悉。 燕娇娇抬手,指尖轻触银铃。 铃铛摇晃,发出叮叮当当的响,竟像是翠鸟啼鸣。 她抿唇,回眸道:“这些是按教主吩咐布置的。小姐姐你看看,还有没有缺的?” 黄瑶垂眸,声如喃语:“没有,劳你费心。” 燕娇娇摆手笑:“诶呀,小姐姐客气。能帮上教主夫人,是我荣幸才对。” 教主...夫人? 这称谓如热铁般,猛然落入胸间。 她呼吸一怔,耳尖隐有泛红。 燕娇娇望了眼天色,拍拍手道:“好啦,那小姐姐就好生休息,我要去汇报任务。” 她说完,又嘟囔了句,“得抓紧时间,否则就逮不住方阳哥。” 屋内很静,总算能听明白。 黄瑶心中会意,不觉调侃问:“你为唐方阳做事?” 燕娇娇抿唇,别扭地说:“不,就帮忙而已。” 黄瑶长长噢了声:“那你们...是朋友喽。” “诶呀,也不是。” 燕娇娇噘嘴转过身,不轻不愿地念叨,“谁要和他做朋友。” 她垂眸,长睫遮掩失落,“我走啦,晚上再来找你玩。” 黄瑶点头,轻声道:“好。” 燕娇娇并未离开,迟疑着说:“还有件事...” 她捏起指尖,表情纠结,“你别忘跟教主说,让他别怪罪方阳哥。”抬眸,恳请着,“就当我拜托你,好不好?” 她抿唇,似有紧张。 这陆明生到底是怎样为人,才会将个姑娘吓成这样? 黄瑶轻拍她肩膀,垂眸安慰:“好,放心吧。” 燕娇娇仍盯着,眸光璀璨如星。 黄瑶叹气,只得举手发誓:“我向你保证。” 她这才垂眸,悻悻道:“嗯,小姐姐是好人,好人不撒谎。” 黄瑶心觉好笑,连连附和点头。 小猫不知看见什么,又‘咔咔’叫,蹦蹦跳跳很是着急。 她微怔,继而迟疑问:“陆明生的住所在哪?” 燕娇娇:“往南走,看见高塔就是。” 黄瑶转眸,悄摸记下。 燕娇娇又瞧天色,忽然蹙起眉头。 她急匆匆地往外走,还不忘回眸提醒:“别忘了呀。”见对方颔首,才放心离开。 屋前种满红梅,绯红簇拥绽放。 风吹过,便带来阵阵幽香。 黄瑶出去,侧身靠在门栏处。 恰时,却有谈话声传来。 她侧目听着,其中一人正是燕娇娇。 “方阳哥!” “小丫头,怎么又是你。” “我完成任务啦,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 “那你再下山,带我一起吧。” “我去办事,你跟着做什么?” “帮忙呀。方阳哥,好不好嘛~” “......” “方阳哥!唐方阳!” “诶,行行行。别纠我头发!” ...... 两人嬉闹地走远,许久仍能听见说笑声。 黄瑶垂眸莞尔,只觉得心情舒缓了些。 她深吸气,正欲找陆明生去,偏偏回身时,又被吓到:“你们,做什么?” 背后站有两位傀儡,正瞪大眼睛瞧着她。 双眸是空洞的,可却能看出谨慎,仿佛也对她表示好奇。 其中一人道:“远方客人,欢迎欢迎。” 另一人拿出包裹:“教主叮嘱,要有礼貌。所以备礼,特意送来。” 他说完,又将纸包朝前送去。 这对傀儡身穿布衣,看模样像山野夫妻。 黄瑶抿唇,迟疑片刻,还是接过:“多谢。” “不谢不谢,喜欢就好。” 那两人齐声开口,语调呆板却隐藏高兴,“那不打扰,改日拜访。” 他们像模像样地做礼,又相互搀扶着离去。 如此模样,当真与寻常百姓无二。 黄瑶怔怔看着,忽垂首低笑。 有些事说来有趣。 杜雷将人间祸成魔域,陆明生却在魔域打造人间。 她把纸包打开,里面放着木质零件,还有七七八八的色料。 方才那对‘夫妻’,想必也将她看作傀儡。 黄瑶看向小猫,晃了晃纸包:“这么些,全部给你。” 那傀儡似能听懂,‘咔咔’叫得愈加欢快。 她眯眼笑,双睫重叠成细线,心中豁然许多。 临近正午,阳光愈加耀眼。 黄瑶裹紧衣衫,便动身去找陆明生。 她起初走得很快,可距离越近脚步越慢,心跳倒是加快,‘噗通噗通’像要越出胸膛。 路上,所遇皆是傀儡。 他们有练武,有下棋,有辩论,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高塔前,空荡无人。 喧嚣像被隔阂,唯独此处寂静。 黄瑶用衣袖蹭去汗水,缓步超前去。 她刚走两步,就被拦住去路。 那两位面有血色,应当是活人:“干嘛来的?” 她搓搓鼻尖,嘟囔了句:“我找教主。”话落,又急着补充,“燕娇娇姑娘托我带话。” 两位相视看去,冷言回应:“走罢,教主不在。” 黄瑶微怔,又问:“他去哪了?” 对方蹙眉:“不管你的事,快走。”言辞狠戾,不容辩驳。 她轻咳两声,只勉强回答句好,复转身离开。 小径清幽,透着寒气。 黄瑶打个喷嚏,默默朝回走。 她琢磨来去,依旧觉得不痛快。 想不到朝一日,需要请示才能见到陆明生。 她轻啧了声,伸腿踢开石子。 初来乍到,也没个朋友。 难得三位熟人,还各个有事不在。 黄瑶耸耸肩,心中生出些空落。 若整日闷在房中,恐怕会长蘑菇罢。 她想了想,决定下山逛逛,无意间转眸,却是一怔。 远处小亭中,有男子负手而立。 他穿着玄色长袍,身高体型皆与陆明生相差无二。 奇怪... 不是说他不在吗? 黄瑶蹙眉,忙踮起脚步往那处去。 可当她走入亭中时,那人早已离开。 石案处,仅摆有一壶清茶。 她触碰杯壁,指尖被激得颤抖。 这茶还是热的,说明方才的确有人在此。 可为何,要快步躲开... 黄瑶实在想不通,缓缓摇了摇头。 她背身离开,仍在皱眉思考。 直到离开山门,依旧没能想到究竟。 山脚冷清,鲜少有人往来。 黄瑶走到驿站询问,才得知最近城镇下落。 她裹紧衣衫,身体探进屋内:“来回要两日?” 那人头也不抬,拨弄算盘:“再加十文,当天去当天回。” 她笑,掏出钱来,“喏,这些够不够?” 老板清点完,递过张符咒:“拿着,贴马头上。” 纸章裁成条状,面上以朱砂勾画。 黄瑶眯眼瞧,调侃了句:“没想到你还懂些术法。” 老板哼哼,朝山头递去眼神:“在魔教脚下做生意,哪里这么容易。”说完,皱眉催促,“行啦,赶紧走罢。” 他仍在拨算盘,偶尔写上几笔,与闹市商人并无二样。 黄瑶轻笑,抬腿跨坐上马。 她右手攥紧马绳,左手去贴符咒。 只听一声嘶鸣,身体被猛地向前带去。 马儿像感受不到累,只顾疯狂奔跑,仿佛一步能迈千里。 风呼啸而过,吹得发丝飘拂。 黄瑶稳住身形,心似要跃出胸口。 她忽地大喊:“啊—!”声音顿时散入风中。 她抛弃所有顾虑,笑着,叫着,仿佛像重新活过。 到达城门,腿还是软的。 黄瑶深吸气,才大步朝里走。 那符咒当真神奇,马儿竟丝毫没有疲惫,一个嗤鼻,又继续前行。 她观望着风景,任由灯光晕染脸颊。 夜市闹热,各种声音嘈杂而来。 有耍猴,有唱戏,有售卖,好不热闹。 百姓三两并肩而行,眸间尽是喜气。 黄瑶牵马路过,穿梭在人群,竟如过客一般。 即使周遭再热闹,她仍觉得冷清,仿佛身边缺些什么。 恰时,前方传来高呼。 她惊醒,忙转步奔至查看。 杂耍摊前,聚了好些人。 卖艺者口中喷火,双臂张开,正朝周围炫耀。 看客十分专注,瞪大眼,掩唇惊叹。 方才的动静,想必是因此而起。 还好,没有出什么事... 黄瑶叹气,心里踏实了些。 她正欲侧身离开,无意间抬眸,却猛然愣在原地。 热闹中,黄瑶看见自己。 人影交错,视线并不清晰。 她仍穿着青袍,身旁站有一男子。 那人许听见什么趣事,勾唇间,脸畔泛起酒窝。 她一怔,耳尖隐约泛红,却匆忙别开眼:“陆明生,我们以后...也常来玩吧。” 她攥紧衣袖,甚至不敢看对方眼眸。 恰时,只听得“好”。 现实与回忆交错,经历者却变为看客。 黄瑶怔怔站着,能清楚望见陆明生眼中眷恋。 那般深情,却又隐含歉意。 原来这么早,这么早就... 她颤抖着,竟舍不得挪开视线。 恰时,有人道:“让让路罢。” 黄瑶微怔,匆忙说句抱歉。 可她当重新回眸,却再不找到过往身影。 旧事已随风去,曾经的欢愉只是曾经。 她不仅垂眸,长睫遮掩神色。 既然相互喜欢,又何苦僵持不下。 他们能于灾难中存活,已是最幸运的事。 黄瑶抬眸望向街景,喃喃道:“如果说清楚些...。” 她攥紧缰绳,声音愈低,“我们是否就能并肩向前走。” 话落,自无人应答。 黄瑶站立许久,才缓缓提步离开。 城门口,有小二扬臂招呼:“姑娘住店罢,上好的客房!” 他脖颈挂有汗巾,嗓音十分清亮。 灯火晕染,光线梦幻。 黄瑶手牵马绳,闻言转过身来。 她眼角泛起水汽,莞尔道:“不用,我这就回家去。” 第102章 102 黄瑶回到昆仑山,晚风愈加得凉。 她吸吸鼻子,伸手摇铃铛:“老板,回来了。” “砰”得,窗户打开。 那人裹个被褥,瞪眼盯着她看。 黄瑶微怔,只得又重复遍:“马,我给栓外面吗?” 他这才回神,嗯嗯支吾两声,又关上轩窗。 奇怪... 黄瑶抿唇,掸去肩上浮雪。 她打个喷嚏,顾自将马儿栓回厩中。 这天太冷,回去得炖姜茶喝。 她以术法避体,仍挡不住寒意,疯狂跺脚取暖。 半晌,身上才缓和些。 黄瑶抬眸看,左右观望番,逐渐皱起眉头。 山头灯火通明,光芒晕染白雪,便显得更加亮堂。 都这时辰,怎么有如此动静? 莫不会...出事了罢。 她心突突跳,忽地担忧起陆明生来,想也没想就朝上冲。 离山门好有些路,远远望见熟人。 燕娇娇拘手于胸前,焦急地来回踱步。 她时不时抬眸看,似在等待某人。 黄瑶歇口气,才缓声道:“燕姑娘?” 话落,似有风吹过。 燕娇娇飞快跑来,眼角泛红:“小姐姐,你跑哪去了?” 她语气急促,竟带些哽咽。 黄瑶掩唇轻咳,弱弱道:“闲来无事,我就去随便逛逛。” “那你也该留个信呀。” 燕娇娇跺脚,眉头蹙成小山。 黄瑶搓搓鼻尖,试探地问:“山中...可出了什么事?” 话落,归于安静。 燕娇娇瞪了眼她,复拉起手,愤然道:“走,跟我回去。” 黄瑶搞不明白情况,乖乖跟随其后。 上山途中,遇见傀儡。 它们皆无言,塔拉眼睛,似深陷自责中。 燕娇娇随手拉来个,侧目道:“人回来了,莫要再找。” 它眸光乍起,一个劲儿地点头。 没过多久,山间灯火渐歇。 黄瑶嘴唇微张,怔怔问:“你们...是在找我吗?” 燕娇娇哼哼,语气稍有缓和:“对啊,就是在找你。” 她抱手,暗搓搓道,“谁知道某人好的很,还有心情逛街游玩。” 黄瑶汗颜,牵强扯出笑来。 燕娇娇又瞪了眼,气呼呼地朝前走。 她默然跟随,并未再做询问。 回到房中,屋内点着灯。 黄瑶跺脚搓手,好不容易才暖和些。 她拱身坐下,怀里抱只水壶,借憨笑询问:“我今日才来,怎么会受到如此关注?” 燕娇娇把玩小猫,闷声道:“山中傀儡都由教主操控,你离开,他自然知晓。” 黄瑶收起笑容,匆忙问:“那他可有来此地找我?” 她屏息,压抑着紧张。 燕娇娇蹙眉思考,继而摇头:“没看见诶。” 她揉揉猫脑袋,又作安慰,“教主向来繁忙,或许抽不出身。不过能派傀儡寻找,心中已然是有你的。” 黄瑶垂眸,轻嗯作答 她磨搓暖壶,正想再做询问,嘴唇张开又合上,却猛然打个喷嚏。 “阿嚏!” 她吸鼻子,脑袋晕乎乎地。 燕娇娇惊叫了声,赶忙站起身来:“诶呀,莫不是冻着了。” 她往床铺中塞入暖炉,赶鸭子似地催,“快去休息罢,别感冒啦。” 黄瑶莞尔,欲做回应,张嘴却又一个‘阿嚏’。 她面色苍白,双颊泛红,明显是生病了。 燕娇娇急得跺脚,猛地把她拉到床边:“睡觉,有事明日再说。” 黄瑶身子沉重,半分也不想动。 她慢悠悠地拉上被褥,迷糊道:“谢谢啊...” 燕娇娇微怔,快速替对方掩好被角。 她沉思,终究还是召出术法。 浅紫光芒摇晃,神秘却不失温柔。 她拂袖,尽数让光晕充斥屋内。 半晌,燕娇娇才垂手。 她舒了口气,起身向外走,刚开门,却是一怔:“教,教主...” 陆明生下巴微昂,眼神睥睨。 她微怔,快速解释:“我没伤害小姐姐。刚刚,是用来安神...”话落,紧盯对方反应。 陆明生眺目,又问:“她...如何了?” 燕娇娇:“有些感冒,不过休息整夜,明日应当就好了。”蹙眉,又问,“不过...当真不告诉她吗?教主你其实—” “不必。” 陆明生转过身,侧目道,“就当我没有来过。” 燕娇娇蹙眉,颔首说:“教主,遵命。” 陆明生复背手而立,眸间神色隐晦:“她要什么,一律应允。其余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燕娇娇攥紧衣袖,重重点头。 她犹豫许久,才迟缓抬眸:“教主我...” 话未说完,却散在风中。 眼前仅剩寒梅飘荡,哪里还见那人身影。 她看了眼屋内,终究垂首无言。 隔日,阳光明媚。 浅金顺窗而入,在小案留有光晕。 黄瑶咂咂嘴,脑袋轻蹭过枕头。 磨蹭半晌,她才钻出被窝,伸个懒腰,又将手垂于被褥上。 晨光斜斜照进,好暖和。 她轻搓鼻尖,隐约闻到股熟悉气味,像是寒梅夹杂雪花的清冽。 难道是... 黄瑶眸子一怔,赶忙翻身下床。 她还没来得及扣上衣襟,就拔腿向外冲。 门打开,燕娇娇正站在外头。 她身穿嫩黄纱裙,手里拿着早餐,表情呆呆得:“小姐姐?” 黄瑶蹙眉,急切问:“昨夜,陆明生是不是来过?” 她别开视线,摇头道:“没有呀,没有人来。” 黄瑶微怔,亦有些不确定:“可分明有寒梅香味。” “诶呀,我的小姐姐。” 燕娇娇笑,“屋外种满梅花,自然有花香啦。被风吹进屋,也不奇怪。” 她垂首,神色隐晦难明,“粥还温着,趁热吃罢。” 黄瑶指尖蜷起,仍不甘心:“当真,当真没有人来吗?” 燕娇娇抿唇,片刻却抬眸莞尔:“小姐姐,我不撒谎的。” 话落,屋内安静。 黄瑶垂眸,双肩微颓,像只失落的小猫。 燕娇娇抿唇,用力攥紧碗沿。 片刻她又莞尔,笑容比之前更甚:“无论如何,先吃些东西嘛。” 黄瑶:“好。” 她眺目朝外望去,复重重关上门。 ‘砰’的声,惊得寒梅飘落。 吃完饭,天已经完全亮起。 燕娇娇有些心不在焉,全程没说几句话。 她用小勺搅合粥,似在低头沉思。 黄瑶瞄了她两三眼,终于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昨日没睡好?” 燕娇娇猛地颤抖,眸间有一瞬慌张。 她匆忙遮掩,摇头莞尔:“没事没事,就有些慌神。” 黄瑶不好再问,只专心摆弄傀儡猫。 这小家伙躺在怀中,脑袋低垂,身体蔫巴巴,好像很不开心。 她看着难受,就小声哄着。 傀儡猫似有所感受,偶尔还轻蹭着回应。 没过多久,燕娇娇起身告辞。 她显然怀心事,语速说得很快:“我有事要做,小姐姐,你不许再乱跑。” 黄瑶点点头,乖巧答了句好。 燕娇娇松了口气,这才提步离开。 临到门前,她又深深望来,似有话想说。 黄瑶微怔,正想询问。 她却已掩上门,径直离去了。 ‘哒’的声,木板相扣。 声音细小,更显屋内安静。 傀儡猫转转脖颈,状态好像恢复了些。 黄瑶抿唇,戳挠它下巴,轻声道:“我要去找陆明生。” 它抬头,呆呆听着。 黄瑶觉得可爱,又莞尔问:“你就帮我看家,好不好?” 它眨眨眼,发出‘咔咔’声响,身体开始扭动。 黄瑶戳戳它脑袋,将其放入地面。 猫儿叫唤着,围脚边来回绕,像在表示答应。 她掩唇笑,试探地说:“待会燕娇娇来,你就告诉她,莫要让她担心。” 小猫仍在扑腾,追着尾巴玩,又蹦又跳,好不开心。 它个小傀儡,又怎能听懂话音。 黄瑶扶额轻叹,还是写了张字条,用瓷杯压好,才转身离开。 她多裹了件衣衫,整个人看着就暖和。 今日升温,路旁积雪已有融化之势。 黄瑶走到半路,甚至还生出汗意。 她拉扯衣襟,抬眸观于天色,嘟囔了句:“一日冷一日热,温度可真多变。” 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又手撑膝盖直喘气。 黄瑶擦去汗水,眯眸看去。 门前有守卫在此,正是昨日两人。 她提步上前,缓声道:“我要见陆明生。” 两位看见是她,竟抱手做礼,姿态比之间恭敬。 可翻来覆去,依旧是那句:“教主外出,请改日再来。” 黄瑶又说:“那陆明生何时回来?” 两人却低头,毫无回答。 无论再问什么,他们都默不作声。 几番来回,三人僵持不下。 黄瑶嗓子冒火,双手叉腰直喘粗气。 她不肯离开,无意抬眸望去。 楼阁处,似有人负手而立。 见她望来,却顾自侧身躲避。 诶,等等! 黄瑶蹙眉,朝上指去:“你们教主,陆明生,不就在上面吗?” 那两人眼观鼻,鼻观心,硬装作没听见。 她抿唇,提步往里冲:“好样的,我今日还非得见你。” 守卫不敢伤她,只跟老母鸡似得张臂阻拦:“姑娘,姑娘请回罢。” 他们劝着,面露难色,“教主当真不在。” “撒谎。” 黄瑶真有些恼怒,嚷嚷着,“刚才那身穿玄袍的,不就是陆明生吗?” 她呼呼喘气,难掩愤怒,“你们让开,我有话要和他说。” 第103章 103 两人像是木头,依旧伸手阻拦:“姑娘看错了,还是请回罢。” 他们反复念这几句,双眉紧蹙,神色为难。 山间起风,树影婆娑。 黄瑶忍耐着解释,看守者明偏不让路。 “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他们被缠得没办法,终于说出实情,“姑娘,你见不到教主的。” 奉命行事? 黄瑶脑袋一热,指尖团簇灵火。 她咬牙,威胁道:“我最后说一次,让路。” 两人面面相觑,握剑的手攥起又松开,不知该作何反应。 气氛僵持,谁也不肯让谁。 恰时,只见光芒乍起。 暗红立于门前,竟如屏障一般。 看守者见此,双双松下起来。 黄瑶微怔,不由得垂下手。 暗红光芒闪烁,所带气息异常熟悉。 这是...陆明生的术法? 她由此深思,依旧不敢相信。 那两位抱拳做礼,复站直身体,守卫在前。 一切,又回到初始模样。 光晕染脸庞,带这些暖意。 周围异常安静,仿佛能听见呼吸声。 气息起伏,心情却愈加沉重。 黄瑶站立许久,才缓缓伸出手去。 指尖轻抵于上,再难进半分。 她垂眸,继而耸肩轻笑。 难怪燕娇娇会露出如此表情,想出言解释又不敢开口。 脚步,热茶,花香,屏障... 陆明生,原来你在躲我。 有话说开就好,藏来藏去地算什么。 还偷偷摸摸地看,就许你装深情? 黄瑶气得笑,眸间似有火苗。 她朝上看,楼阁已然空荡。 陆明生或许离开,又或许仍站在角落看她。 如此固执地,独自决定一切。 从头到尾,都是如此。 黄瑶冷哼了声,不由得攥紧掌心。 她深深望去,半晌提步离开。 寒风吹过,仍难减怒意。 她边往回走,心中却琢磨想法,不禁勾唇,笑容狡黠。 临天黑,黄瑶才走到院中。 她手抚门框,大口喘气,身体仍往下滑。 双腿一软,她竟猛然坐到地上。 黄瑶挣扎无用,双眉蹙起,任由虚汗浸湿鬓角。 她喘息着,以石头敲击发出声响。 “砰。” “砰砰。” 燕娇娇听见动静,探头出来望:“...小姐姐?” 她眯眼瞧,待看清又愣住,匆忙上前,“怎么啦,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她神情着急,眸光仓皇,当真被吓坏了。 黄瑶嘴唇微张,尝试几番仍说不出话。 她直摆手,却又连声咳嗽。 燕娇娇脸色苍白,想拉她站起。 手掌相触之时,却猛然顿住动作。 烫... 好烫。 燕娇娇蹙眉,复探手触碰黄瑶额间。 指尖颤抖,依旧感受到高温。 她怔在原地,愣愣道:“发烧了,怎么能发烧呢...” 她显然吓坏了,表情转为空白,仍在念叨不休。 黄瑶又咳,启唇,声音沙哑:“没事,睡一觉便好了。” 燕娇娇点头,又跟着重复:“嗯,对。睡觉,睡觉...” 她莞尔,脸色苍白如纸:“燕姑娘,扶我进屋罢。” 话落,似惊醒梦中人。 燕娇娇这才回神,搀扶她往里走,小声安慰:“可能是环境不适应,我煮些姜茶,你喝了再睡。” 黄瑶点头,笑着回答声好。 烛火摇曳,小炉温着茶。 黄瑶忍耐不下,又弯腰咳嗽。 傀儡小猫蹭她小腿,像在表达担忧。 她想安慰,却压不住咳嗽。 “姜茶好啦。” 燕娇娇跑着来,将瓷杯塞她手中,“趁热,我看着你喝。” 黄瑶蹙眉,似有犹豫。 她又掏出包糖豆,递过去,“如果怕怕,吃颗糖。” 黄瑶怔怔看,却没有伸手去接。 燕娇娇将其放在桌案:“我去趟集市,买到好些东西。”朝旁边指去,“话本,玩具,零食...都能解闷。” 她本来想讨个表扬,没想到对方又生病了。 黄瑶正欲道谢,启唇却咳嗽。 她叹气,缓声说:“诶,喝完去休息吧。” 姜茶入肚,浑身暖和不少。 黄瑶裹紧被褥,眯啊眯地犯困。 燕娇娇垂眸,又轻哼起家乡小调,歌曲缓而长,与夜色相衬。 黄瑶似再也支撑不住,终于沉沉睡去。 屋内,传来低鼾声。 燕娇娇倒杯水喝,复执起黄瑶的手。 掌心相贴时,有浅紫浮动在旁,盈盈绕绕,似雨蝶一般。 她阖眸,仍凝神施术,并未留意其他。 浅紫之下,隐有白光闪过。 半晌,燕娇娇吁了口气。 她抬手擦拭汗水,表情轻松许多,又抿口水喝,才起身去开门:“教主。” 庭院内,有风袭来。 寒梅摇曳,引得幽香阵阵。 陆明生佩戴面具,拂袖间轻嗯作答。 燕娇娇垂首,低声说:“我已用术法治疗,应当没有大碍。” 他未回答,依旧凝眸于前。 燕娇娇识得眼色,躬身做礼后离开。 木屋内外,仅剩他们两人。 陆明生站立许久,肩膀似沾染寒霜。 半晌,他才提步而入,径直走向床畔。 黄瑶阖眸沉睡,睫毛如小扇般,于眼睑留下晕影。 她红唇轻抿,湿发紧贴脸颊,偶尔蹙眉,似睡得并不安稳。 陆明生垂眸观之,慢慢伸出手去,指尖颤抖,轻轻抚平她眉头, 他像看待珍贵宝物般,眼中尽是疼惜,用目光描绘她容颜。 再次重逢时,他甚至不敢回头看。 他怕望见黄瑶哭泣,更怕窥到她眼中冷漠,于是背身而站,暗自攥紧拳头。 待杜雷之事了结,陆明生才攒够勇气。 他伸手,硬压住声线颤抖:“黄瑶,我带你回家。” 可他家小姑娘却在生气,眼眶红红的,依旧难掩愤怒,似埋怨他的欺骗。 他彻身僵硬,心瞬间沉入深渊。 黄瑶全部都知道了... 她会厌恶,会怨恨他罢,而后毫不留情地离开。 陆明生战栗着,几乎不敢再往下想。 若黄瑶离开,他该怎么办...分明拥有过钢琴,又怎么舍得将其抛弃。 他像失去壳的蜗牛,既怕被灼伤,却仍贪恋阳光。 所以,他要小心避开,避开一切的相处机会。 仿佛只要这样,才不会迎来别离。 光线晦暗,屋外传来风声。 陆明生垂眸,舍不得挪开视线。 他眸间藏起眷恋,仔细地,专注地,看描摹黄瑶睡颜。 他如此认真,仿佛要将她的样貌刻在心间。 正当此刻,木窗摇晃,发出咔哒声响。 黄瑶猛然颤抖,似乎要被惊醒。 陆明生微怔,飞快收回动作。 他抿唇,犹豫半晌,终究拂袖起身。 恰时,却被人握住手腕。 五指纤细,掌心温热。 他忽地瞪大眼,双眸微微颤抖。 “抓住你了。” 少女嗓音清亮,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陆明生下颚紧绷,克制地,竟不敢回头去看。 黄瑶倾身,沉声问:“说罢,为什么躲我?” 陆明生仍无言,脊背挺得笔直。 她也不着急,语调拖长,“不说没事,我陪你耗着。” 沉默中,时间走得缓慢。 陆明生喉结滑动,许久才道:“身体...好些了?”声音沙哑,隐带苦涩。 黄瑶颔首,随口回答:“头不痛,腰也不酸。”抬眸,紧盯着他,“多谢教主大人关心。” 她有心刺激,将称谓说得很重。 话落,果真见他绷紧小臂。 陆明生声线僵硬,又隐约听出颤抖:“放手。” 他似不愿再待下去,却没有用力挣脱。 肌肤相触,彼此感受到相同战栗。 黄瑶微微垂眸,轻声道:“开玩笑而已。” 她抿唇,复叹气,“小师弟...” 往日称呼如惊雷一声,猛然炸裂耳畔。 仿佛他们仍处于青明山间,共看漫天花雨,徐徐而落。 陆明生终于回眸,怔怔道:“你喊我...什么。” 倘若这是场梦,他宁愿再不要醒来。 黄瑶抿唇,娇嗔地瞪了眼他:“带个面具,人都傻了?” 她拍拍床畔,命令道:“过来坐。” 身体像是着了魔,竟就这么听从她的话。 陆明生再反应过来,却已是乖巧坐下。 黄瑶犹豫片刻,终究伸出手。 她有些紧张,勉强扬唇笑:“摘下来罢,我想看看你。” 陆明生身体紧绷,双眸跟随她动作。 黄瑶深吸气,指尖触碰到面具。 她神情专注而认真,缓慢地拿掉遮盖,呼吸像停滞,心随之跳慢半拍。 陆明生双颊削瘦,眉宇间多些死沉。 他像一夜间经历沧桑,再也找不回曾经神采奕奕的少年。 黄瑶看着,突然有些想哭。 她忙别开视线,轻声问:“剑伤...怎么样?” 陆明生垂眸,鸦羽般长睫轻颤:“无碍。” 他抿唇,忍不住试探,“不走了?”声音很轻,似捏起小心。 他惶恐得像个孩童,眸间尽数不安。 黄瑶心间一颤,泛起丝丝得疼。 她佯装轻描淡写,却攥紧衣袖,反问着:“走去哪?” 陆明生微怔,眸间泛起欢愉。 他似想笑,偏又抿紧薄唇,故作镇定地说:“这里风景,挺好的。” 话落,屋内安静。 黄瑶沉思着,却忽地站起身:“有些闷,去屋外说。” 她讲完,还不忘回眸叮嘱,“不许走,听见没有?” 她再加重语气,眼底难掩关心。 陆明生不恼,点头打了句;“好。” 夜色沉寂,风吹寒梅动。 山野间,已经看不见灯火。 黄瑶搬来桌椅,又温了壶酒,便仰头望星空。 陆明生蹙眉,沉声道:“你风寒还未好。” 她啧了声,挥挥手:“把戏而已,不用担心。”又侧目道,“与你想比,不算什么罢。” 陆明生薄唇紧抿成线,终究没再言语。 他只手拉开凳子,而后愤愤坐下。 如此行为,倒有些羞恼意思。 两人并肩坐着,却谁也没有开口。 他们似享受独处时光,又像琢磨如何提起往事。 黄瑶倒杯酒,顾自抿着。 半晌,她才放下瓷杯,声如喃语:“陆明生,我想听你亲口说。” 无论是梦魇的大火,或是平遥郊外的琴声。 关于你的点滴,我不愿从旁人口中听闻。 所以,请给我机会,去了解那个曾入深渊的你。 第104章 104 山间安静,星辰点缀夜空。 黄瑶撑起下巴,径直向他望来。 她眸光璀璨,神情无比温柔,竟像从画中走下。 美好的,如梦境一般。 陆明生战栗着,竟无法挪开视线。 他甚至分不清真假,怔怔地难以回答:“为什么?” 他蹙眉,声音低若梦呓,“你难道...不怨我吗?” 诸多隐瞒,诸多欺骗... 当真能毫不在意? 陆明生深陷于困惑,眸间皆为不解。 他望向对方,似非要讨个回答。 黄瑶五指攥紧,才勉强压住心口抽疼。 她复握住他的手,感受到掌下颤抖:“陆明生。”抬眸,说得认真,“我喜欢你。” 陆明生听着,眸间拥入她容貌。 他触及到温暖,亦闻见青草香,恍然间,才发觉这不是梦境。 黄瑶更用力握住,一字一顿地说:“但我无法立即原谅,所以...”抿唇,又说,“想给你我个机会。” 一个放下过去,能拥抱未来的机会。 她言语坦诚,双眸璀璨,似要尽数道出心事。 “说出来,我会去听。” 如此真诚,如此无法拒绝。 陆明生怔怔望去,忽觉得释然了些。 他垂眸,终于反握住她的手:“陆甫,是我父亲。”抿唇,声音喑哑,“我那年五岁,杜雷携人追讨上门。母亲虽将我关入暗门,但我知晓机关,自能从中而出。后来...” 他说到此处,眉头微蹙,声音难掩苦涩:“院中起火,我找寻许久,也没能看他们。只能一路向前,直到走入林间。” 陆明生指尖冰凉,身体紧绷如弓。 他倾诉着,像在硬生生地拨开伤疤。 黄瑶凑上前,紧握住他的手,将掌心温热过渡给他。 十指相扣,并肩而行。 陆明生蹙眉,沉默半晌,才缓慢开口:“我看见杜雷在笑,周遭尽是血红。母亲抱住父亲遗体,哭泣着不肯离开。她被拉扯,挣扎,再被拉扯...” 他手臂微微颤抖,声线紧绷,“我没有办法,只能看着...看着他们疯狂地,疯狂地挥剑。很吵,非常吵...我躲起来,缩在角落里。有青明弟子来搜查,四处搜查...” 话落,归于沉寂。 黄瑶眼眶泛红,已不忍再听下去。 她蹙眉,正欲伸手阻拦。 陆明生却仍在说,喃语着:“杜雷没发现我。直到半夜,有教徒带我离开。临走时我...” 他喉头哽咽,眉梢隐隐抽搐,“我...”颤抖,无法再言语。 黄瑶一怔,忙将陆明生拥入怀中。 她轻拍他背部,小声哄着:“没事了,都过去了,没事了...” 怀抱温暖似火把,瞬间驱散黑暗。 陆明生抿唇,逐渐平定呼吸。 他凝眸望向院落,声音冰冷似寒冰:“母亲曾说过,魔教有术法可使得重生。所以我回到林间,想找回双亲尸体。但母亲尸身尽毁,父亲也只剩头颅完好。所以我,挥剑,砍了下来。” 人死后便不会留血,双眸亦然是灰败的。 小小的他冷着脸,眼底尽藏恨意,却高举陆甫头颅,冷声道:“什么办法,能让人重活?” 四周火光大震,将他晕染成厉鬼一般。 即使是身为魔教之徒,依旧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他们看着眼前孩童,神色间尽是恐惧。 天色黯淡,星辰藏入云层。 往日场景随话音展现,心像被狠狠纠起。 黄瑶彻身僵住,随之停下动作。 她手掌悬空,许久还是轻触他背部:“没事了,都已经过去。” 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重复地,小声地,试图平复对方情绪。 半晌,陆明生才颤动肩膀。 他许在低笑,声音沉闷,隐约带着狠戾:“再后来,我一路往上爬。修炼,杀人,再修炼。十五岁那年,问鼎魔教教主。” 他很随意地说,像在描述旁人故事,“我常年佩戴面具,江湖无人窥见我真容。我埋伏于各门派之中,四处寻找,获得杜雷信息。” 黄瑶沉默,已能猜测到之后的事。 她却忽然有些紧张,掌心泛出汗水。 陆明生退出怀抱,双眸凝视于她。 他下颚紧绷,坚定又隐带悔意:“我要报仇,必须来青明山。可我没想过,会遇见你。”抿唇,愈加怅然,“黄瑶,我没想过遇见你。” 如此美好,像阳光照进我生命。 我从没奢望过能拥抱温暖,却是你让我看见光。 从此,任何情绪都与你有关。 我亦想与你双宿双飞,一起去各处共享繁华。 但父母之仇,平遥之恨,又怎能不报? 我应该远离你,却无法克制思念。 所以... “对不起。” 陆明生莞尔,眉眼难掩温柔。 他垂眸,掩去泛红眼角:“我不该骗你。” 黄瑶愣住,一时难以言语。 恍惚间,她似又回到梦魇之中。 那里火光漫天,尸横遍野,腥臭味似要冲天。 她在角落中发现他,小小一只,抱膝而坐。 她便缓步上前,柔声道:“不要怕,我带你回家。” 他抬起头,脸颊浸满血污,表情似有不解。 她强忍眼间酸涩,将他抱入怀中:“会好的。”她肯定地说,“一切都会过去。” 忽地吹来阵风,拂动山间寒梅。 幽香阵阵,驱散鼻尖血气。 黄瑶回过神,凝眸看向陆明生。 她轻抚对方脸颊,肌肤相近,能感受到掌下战栗。 她莞尔,倾身吻上他眼睛。 陆明生轻颤着,一时间忘乎所以。 他不由得屏住呼吸,体会着亲吻中的情深。 “她没有抛下我。” 陆明生想,唇间像藏起蜜糖,“她是爱我的。” 他像个孩童,沉浸被回应地欢愉中。 曾经黑暗已然褪去,留在眼前只是光明。 他也能拥有幸福,对吗? 片刻,黄瑶松开怀抱。 她眸间噙着春水,双颊泛红,神色隐约紧张。 她看向陆明生,静静在等待他开口。 夜色中,似有烟火升起。 “哄”的声,猛然向外炸裂。 陆明生难掩情绪,凝眸看着她说:“黄瑶,我心悦你。” 他声音沙哑,手臂颤抖,却并未有动作。 黄瑶低笑,大胆站起身来, 他微微低头,便亲吻上他唇间。 双唇离得好近,几乎分享彼此呼吸。 陆明生垂眸看她,眼底渐起暗红:“可以吗?” 他没由来得问,声线异常紧绷。 黄瑶微怔,继而反应过来。 她皱眉又松开,耳尖红如滴血,许久,才默默点头。 风忽地吹起,花瓣由此落下。 绯红飘荡,似是雪中梦境。 记忆有一瞬空白,再回过神时,已坠入床榻。 黄瑶沉浸于他的吻,呼吸像被剥夺,心中团簇火焰,叫嚣着想要冲破牢笼。 那亲吻如此细密,从唇畔到脖颈,最终停在锁骨。 她紧咬下唇,勉强压抑住喘息,身体却在战栗,根本无从思考。 薄唇抵在衣襟,陆明生偏偏停住动作。 他抬起头,凝眸于唇间绯红,小臂线条紧绷,呢喃着问:“瑶瑶...你可会后悔?”微微蹙眉,难掩紧张。 片刻,却听见低笑。 他微微怔住,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含住唇瓣。 细腻地,温柔地,几乎要吞噬气息。 少女眸灿如星,轻声道:“不会。” 他听见了,便垂眸回应这个吻。 风很轻,像在感叹这情缘。 至此以后,那场长达十七年的噩梦,终于有了尽头。 他们走出各自世界,并肩去往同一个将来。 黄瑶喘息着,纤细手指攥紧被褥。 水汗相容,他们相互取悦着,共同奔赴下次沉沦。 思绪像飘在海里,心却是满的。 陆明生凝眸看她神色,汗水低落至锁骨。 今晚,注定难免。 偏偏又起风,窗户被刮得哗啦响。 黄瑶凑身看去,便想起身关窗。 她刚掀被角,腕部就被握住,不觉转眸,莞尔道:“我去关窗。” 陆明生半眯眼,暗红瞳仁噙起温柔。 他勾唇,声音沙哑:“别去了,陪我睡会。”话落,又嘟囔着,“好困。” 黄瑶摇头,仍在坚持:“晚风凉,倘若感冒怎么办?” 她眸色认真,坚决不退让。 陆明生低笑了声,只得随意拂手。 似有红线而去,‘砰’的合上窗户。 他微微歪头,挑眉问:“这样,总放心了?” 黄瑶:“......” 陆明生又笑,拉着她躺下:“好啦,睡觉罢。” 他阖眸,嗓音带着困倦。 黄瑶抿唇,复替他掩好被角。 她躺下,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指节相互磨搓:“我们哪日有空,再去平遥城罢。上次事情多,都没有仔细逛逛。” 陆明生轻蹭她掌心,哑声道:“好。” 她想了想,侧身,语气愈加兴奋:“还有江宁,听说那花开遍地,画舫听曲,也很不错。” 陆明生眯眸,缓慢点头。 黄瑶仍在念叨,喋喋说个不休:“金陵水乡,南屏山野,嗯...你有没有想去的?” 话落,却无回答。 耳畔却隐隐听见低鼾。 她微怔,不由得转眸去看。 陆明生想必真的累了,阖眸陷入沉睡。 他长睫轻颤,眉宇间好不安然,睡颜如孩童一般。 真好。 黄瑶莞尔,复亲吻他侧脸,将手攥得更紧些。 她凝眸望去,呢喃承诺:“以后有我陪你,看千山万水。” 陆明生没有回答,唇角却微微勾起。 风渐止,明日定是好天。 第105章 105 晨光浅薄,在地面处留下斑驳晕染。 寒梅绽放依旧,绯红点缀霜雪。 燕娇娇提着纸袋来,边开门边嚷:“小姐姐,身体好些了没?”抬眸,又道,“我给你带了...” 她愣愣看向去,逐渐吞掉话音,“这,这位是谁?” 黄瑶身边坐了位男子,穿着玄色长袍,却生得张娃娃脸。 青丝随意散落耳侧,如此自在,就像呆在自家房中。 男子动作微顿,却仍在继续喝粥。 黄瑶没想到她来,不由得掩唇轻咳:“友人,友人而已。” 话落,男子斜眼看来。 她扯出笑,忙在桌底轻抚他手。 燕娇娇瞬间凌乱,磕磕绊绊地话都说不出。 一男一女,动作亲密。 难道这是小姐姐的心上人了? 怎么会呢... 她明明,明明这么喜欢教主的。 都怪教主有话不说,半路遭人抢了先。 若是,若是...! 燕娇娇攥紧拳头,实在无法忍耐。 她踩着脚步重重上前,‘砰’地将纸包往桌上放:“小姐姐,我有话对你说!”话落,还瞪了眼男子。 黄瑶吓了一跳,匆忙松开交握的手:“什么事,在这里说就好。” 陆明生亦抬眸看她,眉宇间神色未明。 燕娇娇挺直腰杆,秉着替教主追妻的心思,雄赳赳地讲:“其实每天晚上,教主都来看你。他怕你拒绝,才特意叫我瞒着。”深吸口气,又道,“而且你下山那日,也是教主亲自寻找。他那日很生气,还将方阳哥骂了一顿。” 她蹙起眉头,嘟囔着补充,“虽然骂人不好,但教主对你心意,却是很真切。” 燕娇娇说还不够,又抬手去指:“所以小姐姐,你不能和这种不清不楚的男子在一起!” 她直喘粗气,笑脸涨得通红,仍瞠目瞪着。 黄瑶瞥了眼陆明生,眼神中藏起欢喜。 她轻咳两声,下巴微昂,挑眉问:“你们家教主,当真有如此情深?” 陆明生:“......” 燕娇娇举手发誓:“千真万确!” 黄瑶扶额,正欲感慨一番物是人非,情怀不再。 恰时,门却被忽地打开。 燕娇娇顺势回眸,又惊又喜:“方阳哥!” 唐方阳探脑袋,目光对上陆明生视线。 他复眯眼笑,招手道:“行啦,别打扰黄姑娘吃饭。” 燕娇娇仍气不过,嘟囔着:“可这...” 唐方阳轻啧,声音缓而长:“我今日要下山去,正巧缺位同伴...”眯眼笑,又问,“如何,要不要带你去?” 燕娇娇眸色乍亮,惊喜地问:“真的吗?” 她像只小兔子,眼巴巴地期待。 唐方阳微怔,莫名温柔神色,轻巧颔首:“嗯。” 她连说几声好,快速往门边跑。 黄瑶探眸瞧,正欲说些告别的话。 燕娇娇却又回头,一字一顿地叮嘱:“小姐姐,你千万不要埋怨教主。” 她微怔,继而笑着说声好。 唐方阳叹气,忙将燕娇娇拉开。 关门前,他还佯装随意地冲陆明生道:“小家伙不懂事,多有得罪。” 后者依旧淡定,顾自抿水喝。 “砰”的声,门被合上。 黄瑶轻咳两声,故作无事地去打开纸包:“燕姑娘人真好,还带了早餐。” 她提起眼角偷瞄那人,又问:“燕姑娘为何认不出你?” 陆明生颔首,轻声回答:“昆仑山中,除却唐方阳,再无人见我真容。” 他说完,却垂眸笑,莞尔补充了句,“现在则多了你,瑶瑶...” 黄瑶磨搓竹筷,故作镇定说:“嗯,你模样俊秀,是该佩戴面具。” 她耳尖泛红,又挥手张罗,“吃饭吃饭。” 陆明生将茶饮尽,转而放下瓷杯:“教内事务繁忙,我晚间再来陪你。” 他莞尔,转而向下看,“你若有事,可告知与它,我自会听见。” 黄瑶顺其视线望去,不由得微微怔住。 傀儡小猫正坐于桌下,一摇一摇地晃尾巴。 她蹙眉,迟疑问:“难怪你每次都能及时躲避,原来是因为它?” 陆明生额角轻颤,垂眸并未回答。 黄瑶撇嘴,忙将小猫抱起,轻戳它脑袋:“好呀,你小子原来是间谍。” 小傀儡仍咔咔叫唤,不知高兴些什么。 她头也没抬,对陆明生道:“去罢,记得注意安全。” 话落,却无应答。 黄瑶心有失落,缓缓抬起头,嘟囔了句:“没良...” 话未说完,唇就被堵住。 她眸子微颤,正对上那人视线。 一吻作罢,陆明生挪开身体。 他眸间温柔,像暮光藏入云层,启唇,脸畔泛起酒窝:“知道了,陆夫人。” 话落,似有风吹来。 黄瑶凝眸望他,耳畔发丝轻轻拂动。 陆明生却笑,抬手抚过她发顶:“走啦。” 他起身,提步而去,拂袖间,已是不见身影。 放眼院外,仅剩寒梅摇曳。 黄瑶愣在原地,仍回味着方才触碰。 她指尖蜷缩,喃喃重复着:“陆夫人...” 还挺好听。 黄瑶抿唇笑,心里像藏起蜜糖。 隔日,燕娇娇又来拜访。 她这回没带东西,眉头微侧,双唇下撇,俨然是副说教模样:“小姐姐,你别和那人在一起。” 黄瑶汗颜,随口附和几句。 她却围着转,一个劲儿地劝阻,念叨完,又倒水喝,总结了句:“你若抛弃教主。我就...”咬牙,痛下决心,“我就再不和你玩。” 同为魔教中人,肯定要互相帮助。 更何况教主满腹情深,倘若无从表达,实在太过可怜。 燕娇娇明白道理,便坚决维持立场。 她说得严肃,却是孩童脾气。 黄瑶叹气,从话本中抬头:“你想多啦,其实是...” 她思之陆明生身份,不觉抿唇,收住话音。 如此这般,更像是心怀愧疚。 燕娇娇赌气似地抱手,别开视线,不予理会。 她打定主意,非得为教主讨个说法。 此事有关陆明生身份秘密,黄瑶亦不好随意解释。 她随意倒杯茶,任由燕娇娇闹。 两人一位看书,一位发呆,谁都不说话。 只剩傀儡小猫盘手而坐,两只眼见滴溜溜地转。 临到夜幕,有人敲门。 黄瑶刚准备去,却被人按着坐下。 燕娇娇细眉高挑,缓声道:“小姐姐,不许动。” 她眯起眼,似装出威胁。 黄瑶张了张嘴,终究咽下话语,颇为无奈地点头。 她看着对方转身,不由得扶额轻叹。 燕娇娇踩着重步,砰砰砰地朝前走。 她握住把手,小声嘟囔:“哼,我倒要看看你是谁。” 话音未落,门已被拉开细缝,露出半截厉鬼面具。 那人身穿玄色长袍,袍尾绣花似要燃烧天际。 难道说... 燕娇娇瞪大眼,踉跄后退:“那,那个人,是教主?!” 她瞠目结舌,下巴快惊得掉下。 黄瑶搓搓鼻尖,轻声道:“你来啦。” 即使她佯装镇定,语气中仍难掩亲昵。 燕娇娇脑袋晕乎乎的,眼前仿佛能看见星星。 她呆站着,像失去控制的傀儡。 陆明生颔首,复睥睨看去:“你还有事。” 燕娇娇:“啊?” 陆明生垂眸,难得发起善心:“若无事,便出去罢。” 燕娇娇如梦出现,匆忙抱手做礼。 她磕绊地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出门时,还险些被绊个踉跄。 整个人毛利毛躁,背影带着仓皇。 黄瑶见状,忍不住感叹了句:“真是,都将人小姑娘吓坏了。” 她从提篮里取出菜,又问,“今日如何,累不累?” 陆明生摘下面具,将其倒扣在桌案,复坐下,莞尔道:“不累。” 黄瑶点头,挥袖间,以术法点起炉火:“那再等会,陪我吃些东西。” 他慢悠悠点头,眸间印出她神色。 炉烟渐起,屋内暖了些。 陆明生凝眸看去,心随之变得平静:“明日无事。”顿住,又谨慎邀请,“可要与我下山?” 他收住话头,微微蹙眉,眉宇间多有紧张。 黄瑶回答自然:“去哪里?” “平遥城。” 她微怔,热菜的手顿住。之前只是随口一提,没想过他会放在心上。 “你...想好了?”黄瑶抿唇,声音很低。平遥城诸多回忆,她亦害怕触景生情。 沉默半晌,才听到回答。 “嗯。”陆明生观于灯火,语气怅然,“我们心意相通,既然要去见爹娘...” 他说得很轻。每个字都像藏起情绪。 黄瑶微怔,继而笑答:“好啊。”复拉扯衣袖,又问,“我这样穿,会不会随意了些。” 陆明生掏出布包,伸手递去:“试试看这件。” 包裹系有红绳,装束得十分精美。 黄瑶拆开来看,不觉稍稍怔住。内里是件湛蓝纱裙,腰带浅黄,边角缀有细珠,看上去很是华贵。 她眸间难掩欢喜,匆忙往隔间跑,“你等下。” 陆明生垂眸笑,起手倒了杯茶。 他小口抿着,心却愈跳愉快,几番看去,眸间难掩期待。 傀儡小猫玩得累,便躺在地上摇尾巴。它抬起头,亦瞪圆眼朝隔间望。 时间缓慢,小猫打个哈欠。 陆明生掌心生出汗水,却坐得更端正些。 恰时,传来‘咔哒’声响。 他眸子微怔,呆呆望去,竟舍不得挪开视线。 黄瑶正了正腰带,将乱发撩至而后。 她抿唇笑,眸色灿如星辰:“怎么样,好不好看?” 第106章 106 烛光晕染,为房间镀了层浅薄橙红。 陆明生无言,只觉得深陷梦中。 眼前少女巧目盼兮,整个人笼入光晕,温柔得像是天边仙子。 他料想得没错,这纱裙的确适合她。 风吹过,拂动轩窗。 黄瑶见他不说话,指尖下意识攥紧裙摆,抿唇道:“其实...我觉得挺合身。” 她悄摸着提点了句,便等待对方回应。 陆明生微怔,垂眸笑道:“好看。”扬手,莞尔招呼,“瑶瑶,过来。”嗓音温柔,似含春水。 黄瑶轻咳两声,学起大家闺秀的模样。 她提着裙摆,小步朝前走,又大大方方叠手做礼:“相公,有何事要说?” 她眼睛水汪汪的,眸间却隐带魅惑,又纯又欲,竟像猫妖一般。 陆明生呼吸微怔,声音更为沙哑:“没有...”喉结上下滑动,终究只是垂眸莞尔,“我想仔细看看你。” 他声音很轻,话落便散入风中。 黄瑶心尖轻颤,亦收起玩笑心思。她并膝而坐,倾身凑近了些,认真说:“好,看罢。” 她眨眼,长睫如小扇般拂起,忽地吹动心弦。 距离拉近,脸颊感受鼻息。 陆明生呼吸一滞,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如泉水击石。 他望进她眼眸,随之慢慢平定下来,指尖弯起,轻勾她鼻尖,莞尔道:“傻瓜。” 黄瑶蹙眉,嘟囔反驳:“你才傻。” 她抱手,佯装愤怒地起身,“都气饱了,熄灯睡觉。” 话落,屋内灯光间歇。 黄瑶站立没动,在心里默念秒数。 一... 二。 三! 几乎同时,后背靠上温暖。 她红唇紧抿,勉强压住笑意:“你做什么?” 陆明生将下巴抵在肩窝,闷声道:“我是傻瓜。”话落,似在撒娇,“瑶瑶...别生气,好不好?” 黄瑶忍不住笑,微微仰头:“这个嘛。我要想一想。” “嗯?” “哈哈哈,别弄,好痒。” “笑了,就算原谅罢。” “......” 隔日清晨,屋外传来鸟啼。 陆明生靠在床头,凝眸注视着床畔少女。 他以指尖轻抚青丝,从发梢至发尾,眉宇间好不温柔。 晨光洒落窗台,无意间落向床畔。 陆明生抿唇,微微侧身,伸手替她挡住阳光。 黄瑶大喇喇地打个哈欠,又蹭了蹭了枕头,迷糊间仍未清醒。 她手指下意识前伸,探到些温热,便扬起唇角,懒懒道:“陆明生,早上好呀。” 声音软糯,像羽毛扫过心间。 陆明生莞尔,喃语道:“早上好。” 今日要去平遥,得早些起床装扮。 黄瑶穿上小纱裙,随意竖起个发髻。这些都是在青明山学的,简单几步,还有些模样。 她从木盒中摸出发簪,扬手道:“别站着,来帮个忙。” 陆明生缓步而来,起手接过饰品。 他垂眸看去,却稍稍怔住。这发簪制作精美,顶端还配有宝石点缀,正是他赠予的那支。 物件毫无灰尘,一看就是被细心保存。 本以为事出之后,黄瑶会将其丢弃,或者留在青明山。 却没想到仍被珍藏着。 他加重气力,任由发簪戳弄掌心。 黄瑶等待半晌,仍未听见回答,抬眸在镜中看见他:“愣着干嘛,快帮我戴上。” 陆明生双眸轻颤,如大梦初醒。 他缓步上前,无比仔细地将发簪插入青丝,莞尔间,声音却沙哑:“好了。” 他凝眸看向镜中璧人,正是鸳鸯成双,好不浪漫。 黄瑶左右观察,忍不住夸赞了句:“好看。” 发饰好看,人亦好看。 她美滋滋地想着,却无意瞥见眼底红晕,不觉怔住,愣愣问:“怎么了?” 陆明生垂眼笑,长睫遮掩情绪:“没事,被风迷眼睛。” 他莞尔着,语气似在低哄。 黄瑶侧目沉思,复起身轻抚他肩膀:“走罢,咱们出发。” 她没有再做探究,只将话题停止于此。 陆明生颔首,执起她的手:“好。” 远途出行,坐骑自然是大鹏。 那木鸟仰天啸,翅膀扇得卷起风来。 寒梅飘落,引得幽香阵阵。 傀儡小猫似看见亲人,围着绕着,又蹦又跳。 黄瑶眯眼笑,忍不住感慨了句:“这两位倒成为朋友。”毕竟出自同一人之手,气息相近亦能理解。 她正想提步而去,抬眸时却是一怔。 庭院内,有人牵手而站,正是之前送礼的傀儡。 这两位看着黄瑶,又看看陆明生,继而笑道:“恭喜恭喜,百年好合。” 他们眼神空洞,却难掩祝福,身形映在梅花院落,带有中朦胧的美。 陆明生跨出门槛,只言道:“忙去罢。” 他们躬身做礼,复携手离去。 黄瑶抿唇,稍显羡慕地说:“真好。” 她目送两人离去,唇角微扬,许久都未回神。 陆明生侧目,指尖磨搓她掌心:“我们也会如此。”他像在承诺,语气十分坚定。 黄瑶反握住他的手,莞尔道:“嗯。” 路上,风清雾淡。 云层经过身旁,带了曾浅薄凉意。山河如棋,俯身而看时,真有些飘逸之感。 黄瑶揽过陆明生腰间,询问着:“那些傀儡...来自平遥吗?” 她以指尖磨搓玄袍,嗓音说得很轻。 陆明生轻嗯了声,声音难辨清晰:“都死于当年那场烈火。” 平遥郊外本是富饶之地,虽没有城内繁华,但好歹有百余人居住。杜雷却以除魔之由,放火烧山,随意屠杀,实在罪大恶极。 他说得随意,并未有太多愤怒。 似过往梦魇已然消退,再不会困扰情绪。 黄瑶垂眸,脑袋靠在他后背。 她轻轻蹭着,缓声说:“...辛苦了。”只此一句,却藏起千种情绪。 陆明生凝眸而视,喉结上下滑动,却没再开口。 沉默由此蔓延,心却离得更近。 他们于无声处陪伴,分享着彼此体温。 到达平遥城时,未过正午。 又恰临秋季,空气中带着凉。周围树叶泛黄,摇曳间,已完全遮挡焚烧痕迹。地面有落鸟停驻,半刻又振翅高飞。 黄瑶放眼望去,总觉得有些恍惚,像梦中场景忽然变为现实。 她呆站着,指尖微微发抖。 桃花院落依旧完好,只可惜花树枯萎,再难见往日光彩。 枯叶铺满小径,四处皆为荒芜,欢乐的,悲伤的,全部淹没在时间长河。 陆明生上前,牵起她的手。掌心相贴,温暖拂去秋意。 黄瑶反握住他,缓声道:“走罢。” 走罢。 她像在告知对方,又好似劝慰自己。 陆明生:“嗯。” 过往痕迹皆了无踪影,仿佛此处就是寻常院落。 院中有两座坟,相互依偎,双双而立。坟前桌案摆有素琴,边角依稀可见‘秦’字。 黄瑶走上前,凝眸看去,忽觉得眼眶酸涩。 她忆起之前在暗门时,陆甫曾说的那句:“照顾好他”。 现在想来,才明白是身为父亲关心。 陆明生亦有人疼爱,有人念着,多好。 黄瑶喉头轻动,紧握住他的手,仍吐不出话来。 陆明生拂袖,扫去碑前尘灰,轻声道:“平遥之仇,已经得报。”声音喑哑,像指甲摩擦砂纸,“安心罢。” 他薄唇紧抿成线,许久未在言语。 风很轻,枯叶拂过墓碑,像在回应般得发出细微声响。 窸窸,窣窣...久久未曾停歇。 陆明生握紧黄瑶的手,再启唇时,语气已恢复平静:“这位,是我心悦之人。我来带她,看看你们。” 黄瑶忙做礼,恭恭敬敬地称呼了句。 耳畔发丝垂落,裙角微扬。她抬眸,轻声说:“陆公子,我会做到。” 恰时,枯树摇曳,颤抖着发出哗哗声响。 竟有翠鸟停在枝头,啼鸣清脆。 黄瑶垂眸笑,肯定地说:“他听见了。” 陆明生表情柔和,侧目凝眸于她。 两人无言,仍并肩站于院内。心情却平静,再不起波涛。 风很轻,尽卷走浮尘。 黄瑶仰头望向桃花树,神情隐晦不明。这树身遭遇烈火焚烧,枝干都是漆黑,全然带着死气。 她凝眸望去,许久,忽而道:“蒙尘于此太过可惜,我想试试,” 陆明生微怔,不禁垂眼说:“没用的,无法—” 他话尚未说完,却见白光乍起。 黄瑶抬手,便有灵火从掌心冒出,浅白如游龙般,顺根部而上,飞快缠绕树身。 光晕扩散着,桃树在颤抖中萌生新芽。 浅淡绿色争相冒出,尽数摇曳身姿。 恍惚间,花开仅有一瞬。嫩粉相互簇拥,团聚地占满枝头。 一丛紧挨一丛,瞬间占满树梢。花香四溢,生机勃勃。 黄瑶垂手,终于松下气来。 她眸若星辰,仰头相满树绯红,莞尔道:“你看,多美。” 陆明生侧目往去,眸色稍顿,继而沉寂下来。 桃花如记忆中般灿烂,冲散血气与不堪,至此向阳而生。 他微微勾唇,神色有骄傲,亦含情深。 半晌,风停了些。 桃花摇曳,沉沉点缀枝头。 有些许花瓣落于墓前,轻巧地拂去往日尘灰。 安静中,心跳变得清晰。 陆明生侧过身,声音温柔:“瑶瑶,嫁给我罢。” 他莞尔,任由酒窝泛起,“成为陆夫人,好不好?” 第107章 107 云淡风轻,树梢间花瓣摇晃。 陆明生垂手而立,额角青丝垂落耳畔,发尾扫动心尖。 他莞尔,眉宇间堪比月光温柔:“黄瑶,嫁给我罢。” 他说,“成为陆夫人,好不好?” 黄瑶怔怔看去,完全坠入他眸间。心却是快乐的,每次跳动都充斥欢喜。 她启唇想打,眼眶却湿润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风很静,能清楚分辨呼吸。 一下一下,伴随着花香而去。 许久,黄瑶才听见声音:“好。” 她像身在世外,带着些恍惚作答,唇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陆明生垂首,细细亲吻她指节,带着眷恋与珍惜,无比温柔。 黄瑶长睫轻颤,内心像藏起蜜糖。 她站在树下,由花瓣点缀青丝,双脚似踩云端,身体亦变得轻盈。 “我爱他。”她想,便有泪水沾湿眼眶。 心意相通,彼此是欢喜。 陆明生难得表露心思,拉着她要去购买饰品:“凤冠霞帔都需定制,得早做准备为好。”话落,又承诺着,“寻常姑娘有的,我家瑶瑶也要有。” 他眼里噙着认真,固执得有几分可爱。 黄瑶对‘我家’二字很受用,却掩唇轻咳装得镇定:“好啊,我挑选,你付钱。” 她状似随口说,却挑起眼角偷瞄对方。 陆明生飞快点头,连说了几声好。 平遥城内有家裁缝铺,老板是家传的手艺,十分有名。 黄瑶决定先去那里看看,说不定能选到满意的。 方跨入城门,她便听见熟悉喊声:“来往皆是客,欢迎来此入住。”她会回眸看,果真看见小二。 那人面色红润,转眸见她,亦是笑道:“侠女,你们又来啦。” 黄瑶颔首,莞尔问了句:“生意可好?” 他抹了把汗,笑得露出牙齿:“好着呢。多亏老板扶持,才能挺过那次。”他也没多说,只点到为止。 这时又有人进来,他忙侧身招呼:“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各忙各的去了,谁也不提往事。 黄瑶转眸看堂内热闹,轻声喃语:“真好。” 她说了很多次‘真好’,依旧难掩心中高兴。所有事物都被矫正,往日悲痛只像场噩梦。 陆明生垂手而立,微微仰首,正欲启唇言语。 恰时,却听见‘哐当’一声响,像是某处敲动锣鼓。 他侧目去看,瞧见满眼的红。 “让一让,让一让喽”几人喊着,沿路洒糖果,“迎新娘子!” 大汉满脸通红,汗衫浸透水渍,一摇一晃地抬着轿子。 各处百姓纷拥而至,争抢着凑分热闹。 黄瑶还是初次见到如此场景,眸间尽是兴奋。 她踮起脚往里望,不忘回头喊:“陆明生,快来快来。”声调扬高,藏起欢喜。 吹锣打鼓得,毫不热闹。红轿左右摇晃,轿帘拂动,隐约吹起新娘盖头。 女子下巴纤细,却难辨表情悲喜。 周围欢呼声更甚,将气氛推至高潮。 陆明生扬唇笑,随手取颗糖来。 他继而上前,将糖果塞入黄瑶手中:“给,讨个喜气。” 那吃食小小一颗,却像传递火种。 忽地落入掌心,便由此攀升,一路烧至心间。 黄瑶匆忙轻咳两声,佯装沉心于面前热闹,耳尖却不经意泛红。 陆明生垂眸,又道了句:“你我日后,定会比他气派。” 黄瑶再忍不住,愤愤瞪了他眼。他仍在笑,眉宇间皆是欢愉。 得此喜事,平遥愈加热闹。 这座城市洗去灰尘,再没有当初死气,绚烂得比阳光炽烈。 迎亲队伍往前走,看客热热闹闹地跟随。 吹吹打打,唢呐吹得震天响。 陆明生似看见什么,轻拍她肩膀而去:“稍等,我过会就来。” 黄瑶忙答应,扬手示意他安心。 陆明生仍回头,叮嘱着:“别乱跑,注意身边。”他蹙眉,难掩担忧。 “好啦,我又不是小孩子。”黄瑶忍不住笑,推搡道,“放心去,我在书铺等你。” 他这才颔首,没多久便消失于人群。 阳光明媚,似乎天气都在庆贺。 黄瑶耸耸肩膀,亦觉得身心轻松许多。 她剥开糖果放入口中,以舌尖抵着,唇齿间顿时充斥甜蜜。 她望向天际,见飞鸟穿过云层,不觉眯起眼,又道了句:“真好。” - 百姓大都却看迎亲,书店门前较为冷清。 黄瑶掀帘而入,随意周围望去,见一男子背影极为眼熟。 她蹙眉观察片刻,仍无法想出究竟,便走去柜前选书。 此处陈列秘籍,四处堆满话本。 黄瑶凝神,指尖划过案台。她顺着仔细看,依旧找不到那本。 店家抬起头,扬声道:“小姑娘,需要什么?” 黄瑶转眸看去,反问这:“此处怎不见《平遥琴女》?” 话落,男子微微侧目。 店家轻啧了声,又低下头去:“凡与青明山相关书籍,本店皆不售卖。” 黄瑶讶然:“为何?” 他蹙眉,语气多有不耐:“那等邪魔门派,就该烂在尘埃里。” 他难掩不屑,每个字都带着嗤鼻。 话音刚落,却听见笑声。 黄瑶眸子一怔,忽地响起对方姓名。 她抿唇,转而向角落看去。 那男子终于抬头,懒懒开口:“江湖传闻不可信,大哥还是保持些清醒罢。” 店家不肯让步,依旧在说:“什么清醒?那杜雷杀害百姓,又修炼邪术,实在可恶至极。”说罢,歪头啐了口痰。 男子抿唇,摊摊手,正欲再做解释。 黄瑶及时上前,哑声道:“季前辈...”即使离开青明山,称呼依旧未变。 季南铭更为削瘦,整个人好似将要脱相。 他仍穿着青袍,青丝泛白,脊背佝偻,眉宇间多显苍老。 他听见声音,竟眯眼搜寻了番,待看清对方,才眯眼笑道:“黄师妹,是你啊。”那股轻挑语气,倒与往常无二。 黄瑶喉间泛起苦涩,只勉强轻嗯了声。 仅过去半月,季南铭却像更换模样,颓靡像要死去。 她抿唇,竟不知该作何言语。 季南铭却莞尔,笑呵呵地走上前。 他从怀中掏出物件,扬手道:“这封信,是胡倩留的。我一直待在身边,就猜会遇见你。”说着,眼睛却看向别处。 黄瑶呼吸一滞,匆忙将其接过。那信封沾有污渍,字迹却清晰,正写有她的名字。 她微怔,喃喃问:“这是?” 季南铭叹气:“这信件被随意丢弃,是我偶然发现捡来的。”顿住,又笑道,“我知你二人关系,但若有时间,还是看一看罢。” 他虽莞尔,眸间却灰败,隐有些祈求意思。 黄瑶请嗯了声,犹豫片刻,又问:“殷师姐...还好吗?” 季南铭刚想回答,却连声咳嗽。 他双肩颤抖,根本忍耐不住,像要将肺咳出。 半晌,才稍有平定。 他又笑,随手指道:“出去说罢。” 那店家恼意未歇,离开前还瞪他了眼。 季南铭不在意,依旧佝偻身形,跨门离开。 他走得很慢,好似迈步会加以确定,既小心又谨慎。 黄瑶垂眸,轻声问:“季前辈,那个血阵...” 她说到此处,便收住话音,攥拳地手微微颤抖。 话落,半分寂静。 街道人来人往,唯有他们驻足门前。 季南铭侧目,轻笑反问:“什么血阵?”拍拍腿,语气自嘲,“是我这身子骨不经用,感染风寒后,便每况愈下。” 他抬眸望了眼天,莞尔了句,“得亏殷遥月不嫌弃,否则啊,我还不知道往哪去。” 季南铭又咳嗽,即便以拳掩唇,仍能窥见血色。 他未过三十,又常年习武,身体怎会如此虚弱... 黄瑶凝眸,悄然以灵火探去。 白光闪烁指尖,嘤嘤而绕,但凡修炼弟子皆能看见。 可季南铭并未发觉,仍在顾自地说:“你方才,问我殷遥月如何?”垂眸,遮掩眼底情绪,“她张罗门派事务,日日繁忙,勉强算能担起大梁。只是辛苦些,没空再理凡尘。” 他语气似有怅然,亦含愧疚,仿佛在难过自己未能帮忙。 季南铭灵窍空虚,不剩半分修为。 他虽已如常人,但仍有两股气息汇聚丹田,互相争斗,日益消耗精神。 黄瑶尝试以术法缓解,灵火探入却不起丝毫作用。 她蹙眉,正想再做尝试,那人恰时开口。 “黄瑶。” 季南铭眯起眼,长睫遮挡情绪,“你若有空,便帮帮殷遥月。” 她微怔,飞快收回手,指尖仍有颤抖。 季南铭边咳边说:“不论杜雷对错,你二人间应有些情谊。”侧目,又笑,“殷遥月性子燥,嘴巴又毒,恐怕会得罪些人。有你帮忙,倒会好些。” 他话语很轻,竟像在交代后事。 黄瑶忽觉眼眶酸涩,只能匆忙点头答应。 远处,传来放炮声响。 噼里啪啦,应是在庆贺新人拜堂。 似有道喜声传来,更显得此处安静。 季南铭垂眸笑,忽而轻声说:“只可惜,没能见到她。” 哪怕曾与她擦肩,却是一人轿中,一人街旁。 黄瑶瞪大眼,猛然意识到什么。 似乎于某日午间,胡倩曾撑起下巴,喜滋滋地说:“我家就在平遥,那里夜市可是一绝,你们这次去,可千万别错过。” 原来... 原来轿中的是... 黄瑶不由得攥紧信封,心亦跟着颤抖。 轻风拂过,隐隐传来呼唤。 季南铭同样听见,便扬唇莞尔:“你该走啦。” 他眯眼笑,却似叹气一声,“黄瑶,有缘再会。” 第108章 108 沉默结束,街道重回热闹。 人们谈笑着奔走,尽情享受欢喜气氛。 季南铭不知何时离去,面前已空荡无人。 黄瑶呆愣许久,仍未能回过神来。 手里的信件像有千斤重,不断拉扯着身体下坠,沉落着,走向更冰冷深处。 阳光洒下,驱散些许凉意。 “怎么了?” 陆明生缓步上前,轻拍她肩膀,蹙眉道,“方才...是季南铭?”声线紧绷,多有防备。 黄瑶轻颤,继而摇首笑:“没有,熟人而已。” 她不愿多说,又将话题扯开,“听说那对新人在请宾客,我们也去讨个喜气。” 陆明生薄唇微抿,似有些不高兴:“看旁人作甚,不如去挑喜服。” 黄瑶轻咳两声,复拽着他衣袖来回晃:“去嘛,我想去。你就当陪我,好不好。”再凑近些,哈气道,“夫...君?” 她声音拖得很长,甜腻且可爱,像撒娇猫咪。 陆明生暗红瞳仁剧震,身体紧绷如弓。 他飞快将纸包塞入她怀中,抿唇,下巴微昂:“给你的,趁热吃。”话落,就欲提步开溜。 这气味闻着熟悉,正是新鲜出炉的小鱼干。 黄瑶心中欢喜,挥手朝他奔去:“所以你答应了,是不是呀!” 陆明生不答,只扬臂挥了挥,多有些潇洒意味。 她眯眼笑,伸手牵住他的,一摇一晃,心中像藏蜜糖。 两人十指相扣,亦融入街景之中。 新郎门前,很是热闹。 绣球点缀牌匾,红毯延至向内,府门上下充斥喜气。 堂外,有家仆迎接:“小姐公子,可是来贺喜的?” 陆明生无言,只手递过钱囊。 家仆又笑,展手做礼道:“还请公子留下笔墨,为新人祝福。” 他侧目,轻声说:“瑶瑶,你去。” 院内推杯换盏,气氛好不喧嚣。 黄瑶在裙摆处蹭去汗水,才微微颔首:“好。” 家仆会意,缓步带领她去,待走近案台,才告辞离开。 桌案铺起红纸,最边缘写有新人姓名。 黄瑶俯身看,微微凝眸,视线停留于此。 那字混着金箔,于阳光下格外耀眼:胡倩。 她垂眸,勉强压住眼底酸涩,思绪混乱成麻,不知该写些什么。 恰时,又有宾客前来。 两人说笑着,正站于身后等候。 黄瑶终于提笔,墨迹泛开,书有:“莫论往事,共赴前程”。 她忽觉得畅快许多,反复默念几遍,仍觉得满意。 家仆见状,忙上前邀请:“小姐,入席罢。” 她摇手,莞尔道:“不必,我有事要忙。” 对方没有强留,掏出喜糖相送,又照例说些祝福的话。 她一一应着,只觉得阳光更灿烂些。 入门时,陆明生等候在前。 黄瑶见他便笑,眉宇间难掩喜欢,快步向他奔去。 此刻,却听得议论。 两闲人抱手而站,颇为嫌弃地讲小话。 一人说:“听闻新娘曾为青明弟子?那门派混乱至极,她又能是什么好货色。” 另一人附和:“对啊,还是被驱赶下山。得亏陈家公子善良,换做别人,哪个愿意娶她?” 话音落地,两闲人相视而笑,复嘀嘀咕咕,朝牌匾指点。 他们并未有所意识,议论声愈来愈大,宛若蝇语一般, 真叫人厌恶。 黄瑶蹙眉,随意捏起术法。白光从指尖窜出,径直朝两人击去。 “啊!” “这是什么东西?!” 劲风袭过,两人齐齐高呼,手捂小腿蹙起眉头。 他们喊完一嗓,正欲再做怒骂,可嘴唇大张,却说不出话来。 “呜呜呜!” “呜呜!” 他们朝自己指去,满面惊恐,再顾不上讽刺旁人。 呵,自讨苦吃。 黄瑶冷哼着,复摆手离开。 她抬首,正对上陆明生含笑眼眸,那眸间藏起笑意,竟比晨光灿烂。 黄瑶别开眼,片刻又看向他。 她挑眉,却扬起语调,:“怎样,够不够格做教主夫人?” 陆明生唇角紧绷,忍耐两次仍难掩笑意,便莞尔:“嗯。够格。” 他执起她的手,又说,“请问夫人,现在能不能去选喜服?” 黄瑶爽朗答应,剥开喜糖递去。 她指尖白皙,捏起糖果抵于唇间,眯眼笑道:“啊...张嘴。” 陆明生凝眸看她,沉浸于唇畔温柔,那感觉细腻而美好,好似情迷时的磨合。 他微微张口,舌尖轻触她手指,轻声说:“好甜。” 黄瑶猛然战栗,心狂跳不止。她硬装镇定,不顾耳尖通红:“走罢,去买衣服。” 她别开眼,却反握他的手。十指相扣,拉扯着沉沦。 陈府内喧嚣更甚,应当是婚礼开启。 黄瑶背过身,不再回眸去看。 她安心与陆明生离开,并肩走出人群。 裁缝铺很热闹,大都是有情人来挑选服饰。 各类红装挂于墙边,一眼望去很是气派。 黄瑶仰头看,偶尔与陆明生商量几句。 后者偶尔提些建议,倒也不算无趣。 店家笑容可掬,起身相迎道:“公子夫人,需要看些什么?” 黄瑶回眸,正想回答。 陆明生却揽她腰间,反问了句:“新婚喜服,可有样板?” 店家连声点头,领二人走向礼里屋。 房间不大,充斥些挑选的女子,她们互相商讨,交流这款式讯息。 陆明生抿唇,眸间似有不喜。 店家:“公子,这里都是。咱们经营十年,绣工自是一绝。您有啥需要的,尽管来找我。” 他笑眯眼,又赞赏了句,“不过夫人模样好,穿什么都漂亮。” 黄瑶掩唇轻咳,悄悄戳弄陆明生掌心。 后者仍无言,眺目于屋内观察。 店家寒暄几句,才告辞离开。 黄瑶眺目看不清,便想再走近些。 陆明生却驻足,硬拽住她的手,眸色低沉,抿唇不语。 她微怔,问:“怎么了?” 陆明生喉结滑动,哑声道:“这些...配不上你。” 顾客来往众多,衣服款式却单一。选择来去,自会有重复的。 况且花纹设计老旧,虽说绣工不错,但仍缺些新意,怎能与教主夫人相配? 他思之至此,面色愈冷:“不好。” 城内最著名的铺子尚且如此,更不用再提其他。 陆明生下颚微绷,字节似从贝齿挤出。 倘若有人不明情况,还以为他是看见仇家,才如此气愤。 谁又能猜到,是因为婚服不满意。 这副心思,哪有半分魔教教主之威? 全然像个小孩,里外都带着可爱。 黄瑶偷瞄他几眼,调侃了句:“那你说...该怎么办?” 陆明生侧目,却绕开回答,只莞尔道:“安心。” 他像瞬间扫去恼意,眸间浸着蜜糖。 屋内燥热,气压愈闷。 深秋,天色黯淡地更快。 街边有灯火亮起,红黄相错,很是绚烂。 黄瑶凝眸于他,想了想,才答应了句:“好。” 平遥夜市依旧繁华,人们穿梭于此,相互谈笑。 灯光洒落,晕染各处楼台。 黄瑶牵起陆明生的手,四处玩着逛着。 她心有所属,便不再觉得空落,只想与他沉醉其中。 远处,有琴声传来。 陆明生侧目看去,眸间神色难明。 那人身穿青衣,素手滑过,弹得却是《恨春深》。这曲调为秦依依独创,想不到十年过去,仍能在世间听闻。 他垂眼,长睫遮掩神色,却微微扬起指尖。 恰时,只听见‘轰’的一声。 数千烟火腾空而起,瞬间包揽天际。 周遭哗然,众看客仰头惊叹。 守城士兵奔走,相互询问:“怎么回事,谁点的烟火?” 另有人焦急:“糟糕,这是准备冬至放的,为何不看好烟火库!” 几人纷纷往回赶,神色匆匆,脚下像踩起风。 群众却在欢呼,孩童跑着笑着,玩耍于街头巷尾。 气氛在嬉闹声中,猛然燃至顶端。 黄瑶微微踮脚,抬头仰望绚烂,任由烟火印在眸间。 “陆明生!” 她笑着喊,扬手朝上指去,“好漂亮!” 白皙脸颊被光晕浸染,像蒙了层浅薄的纱,耳畔发丝轻动,眉宇间洋溢着欢愉。 她扬起唇角,笑容便印在心上。 陆明生背手而立,竟舍不得挪开视线。 他醉于夜色,亦沉醉于她眉眼:“嗯,好漂亮。” 回去路上,黄瑶还在议论烟火。 她脸颊红扑扑的,嗓音穿过风声:“我好久都没现场看过烟花啦,嗖的下,竟能染红半边天。” “昆仑山上也能放吗?会不会影响植被?” “我们大婚时,也要热热闹闹的,多好玩啊。” 她说得激动,语速愈加得快。 陆明生莞尔听着,一个劲儿答应说好,眸间难掩宠溺。 大鹏振翅而飞,径直穿过云霄。 风吹过,寒梅随之飘落,于白雪处落下浅浅一层。 黄瑶推开门,傀儡小猫便忽地窜出,摇起尾巴,在裤腿处狂蹭。 她眯眼笑,抬眸却是一怔:“燕姑娘?” 屋内点燃炉火,热气上涌,十分暖和。 燕娇娇正于桌案看书,闻声抬头,砰地站起身来。 她轻搓鼻尖,语气似有尴尬:“小,小姐姐。”又提起眼角向后望,小心翼翼地问,“教主呢?” 话落,听见咔哒声。 陆明生提步而入,却没有佩戴面具。 他昂起下巴,沉声问:“什么事。” 第109章 109 燕娇娇肩膀微颤,顿时垂下头去。 她蔫巴巴地躬身做礼,轻声说:“是方阳哥,叫我来帮忙。” 之前误会还没接触,燕娇娇依旧心怀胆怯。 要不是唐方阳答应带她下山玩,又好言好语地哄,她才不愿意赶着来吃炮火。 可是... 她偷瞄向陆明生,复快速收回视线,纠起裙摆,暗自琢磨了句:本以为教主是位粗犷大汉,没想到长相还挺俊秀。 片刻,她又被想法吓到,一个劲儿地摇头:“不行不行,只有方阳哥最好看...” 燕娇娇念叨着,嘀嘀咕咕,说个不休。 她摇晃脑袋,倒显得憨傻可爱。 黄瑶不禁莞尔,问:“我一切都好,没什么需要麻烦。” 陆明生眯眸,眼底同为不解。 燕娇娇如梦初醒,怔怔道:“不对呀,方阳哥说,这个事只能我来做。” 她蹙眉,边想边说,“好像是什么...喜服?”颔首,肯定道,“对,就是喜服。” 奇怪。 唐方阳也没跟随,怎会知道此事。 黄瑶轻咳,挑眉看向陆明生,哼哼两声。 难怪说得如此轻松,原来是早有打算。 后者额角轻搐,却仍维持淡定:“唐方阳,人呢?” 燕娇娇:“方阳哥说有任务在身,先行下山去了。” 陆明生抿唇,沉声说:“呵,他倒晓得躲麻烦。” 燕娇娇难得没反驳,默默将腰杆挺直了些:“绣工得量身定做才好。所以...” 她看向对面两人,想了想,还是迟疑问,“是哪对新人成亲?” 烛光摇曳,短暂安静。 黄瑶掩唇轻咳,先指向自己,片刻,又将指尖对准陆明生。 她欢喜又羞涩地说:“我们。” “这,这...!” 燕娇娇瞪大眼,话都说不利落,“小,小姐姐,是你和,和教主?!” 她亦是高兴,双眸璀璨如星,“喜服的事,便交给我。小姐姐放心,我肯定让你满意。”说完又念叨,连说了几个‘好’。 傀儡小猫像感受到情绪,又蹦又跳好不开心。 小小间木屋,顿时洋溢起欢喜。 黄瑶看向陆明生,几番抿唇,仍难掩笑意。 她笑弯眉眼,长睫重叠成线,美好得像从画上走出。 陆明生凝眸望去,亦是满心欢喜。 他却无言,专心注视她眉眼。 夜很静,恰有千万寒梅迎风绽放。 花瓣摇曳着,肆意轻洒幽香。 燕娇娇来回踱步,脑内亦有万千思绪。 她忍不住,忙匆匆告别:“小姐姐,我去画草图。”说完,还不忘冲陆明生抱拳做礼,才飞快起身离开。 如此利落个性,倒真叫人羡慕。 门摇晃了阵,带来花香,复重新合上。 黄瑶好奇,感慨了句:“想不到燕姑娘,还擅长缝纫之术。” 陆明生抿水喝,随意道:“燕娇娇出身寒门,从小便有学习。”侧目,稍作补充,“你若有要求,皆与她说。” 黄瑶:“好。” 隔日天还未亮,屋外就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许久不止。 黄瑶揉着脑袋起床,迷迷糊糊地向外走:“谁呀...” 她打个哈欠。晃悠着去拧动把手。 门才开条细缝,那人就钻进屋。 黄瑶眯眼看了看,喃喃道:“燕娇娇?” 她稍微清醒,侧身让路,“你这么早就来啦。” 燕娇娇拂袖点起灯,将画纸凑于烛火下,兴奋道:“小姐姐,我画好了些,你来看看。” 她眼底乌青一片,许是彻夜未眠。 黄瑶不好意思,忙转身热茶,又拿出零食招待:“饿不饿,吃些东西。” 燕娇娇摇头,压低声音问:“教主...不在吧?” 黄瑶:“不在,他有事去忙。”话落,又莞尔,“你为何老是问他?” 燕娇娇稍有放松,眨眼道:“倘若教主不在,我能自在些。” 她咬起鱼干,小辫随动作摇晃,闷声说,“画纸,看一看嘛。”语调微扬,带些撒娇意味。 黄瑶答应了声,忙俯身查看,一幅幅翻过,眸间难掩震惊:“这些,都是你画的?” 燕娇娇有些羞涩,悄然点了点头。 她复莞尔,由衷感慨道,“燕姑娘,你画工真好。” 无论是款式,亦或者边角点缀,都独特非常。 陆明生说得没错,与其相比,那些个店内陈列,的确太过老旧。 黄瑶真心夸奖,拿在手里反复地看。 她一个劲儿地念叨,都快将赞美出花来。 燕娇娇忍耐不下,终于轻声问:“小姐姐,你真觉得好看吗?” 她突然变得没有自信,语气小心,“我还是第一次被夸奖。” 黄瑶微怔,抬眸道:“怎么会...” 燕娇娇轻搓鼻尖,缓声回答:“以前日子苦,没有人在意我绘画。若没有遇见方阳哥,我还不知道在哪里挨饿...”抿唇,指尖拨弄裙摆,“我没想过有一天,能亲手绘制服饰,还是大婚的喜服。” 她抬起头,笑着说,“激动得睡不着,连夜爬起来画。我画了好多版,这几幅最为满意。小姐姐若喜欢,我真的,真的很开心。” 黄瑶眸色微颤,久久未能言语。 她垂眸,指尖轻抚图案,呢喃道:“我很喜欢。”似有欢喜,又像在感激。 她深吸气,复莞尔说,“聊些开心事情,你怎么遇见唐方阳的?”磨搓下巴,沉思着,“是英雄救美,还是...美救英雄?” “都不是。” 燕娇娇扬唇笑,眼角隐有泪花,“那年饥荒,我饿倒在山前,临睡前最后一眼,看见的就是他。” 她看向烛火,眸色恍然,“等再醒来,就发现身入圣教。我找啊找,好不容易才发现方阳哥。结果,你猜他说什么?” 黄瑶露出姨母笑,轻声问:“说什么?” 燕娇娇抿唇,嘟囔了句:“他说醉酒没注意,回神时,手里就牵了位小姑娘。甩也甩不掉,只得带上山。”抬眸,又问,“小姐姐,你说讨不讨厌?” 黄瑶附和:“嗯,的确有点。” 燕娇娇却叹气,垂眸道:“以前听说魔教人士,皆手段狠戾,用心歹毒。但我来到昆仑山后,却发现并不如此。”似想起有趣之事,轻笑着,“除却教主和那些傀儡,其余人都还不错。” 她声音很轻,随风散在梦里,“而我...亦是好喜欢他。” 燕娇娇垂眸,长睫遮掩情愫。 黄瑶怔怔看去,忽地回想起唐方阳那句:“我家也有位小姑娘,脾气比姑娘差些。” 时间久远,亦及不清晰。 可他当提起这句,应是带有笑意的,眸间璀璨亦无法骗人。 黄瑶抿唇,任由沉默充斥房内。 毕竟有些事,还是得亲自发现为好。 风吹过,烛火摇曳。 燕娇娇缓过神来,复抬眸笑道:“不说这些。小姐姐,你挑件喜欢的,我明日就做样板。” 黄瑶轻嗯了声,又凝神稍作比对。 她看得仔细,半晌,才抽出画:“嗯,就这个罢。”扬唇,莞尔道,“娇娇,谢谢你。” 燕娇娇一怔,匆忙别开眼:“不用,不用...” 之后接连几日,燕娇娇有空就来。 姐妹两说说笑笑,偶尔聊些八卦趣闻,关系变得愈加贴近。 大婚将近,各处都洋溢欢喜。 众人相互议论,言语间皆诸多祝福。 陆明生曾来找过黄瑶,却每次都被不同理由回绝。 一来二去,着实磨人脾气。 他双眉紧蹙,默念术法,正想拂袖而入。 恰时,门向外推开。 燕娇娇探出脑袋,一板一眼地说:“教主,您不许进来。” 两日未见,这小丫头长些脾气,非但没有畏缩在后,反倒昂首挺胸颇有气势。 陆明生挑眉,问道:“为何?” 燕娇娇攥紧门槛:“这是新婚礼节。若新人想过得长久,大婚前都得冷静三日。”她轻咳,昂起下巴,“您虽然贵为教主,也得遵守规矩。” 话落,屋内传来低笑。 声音软糯,正是由黄瑶发出。 陆明生掩唇轻咳,继而扬声道:“嗯,我离开。” 他背手而立,侧目补充着,“夫人,别忘早些休息。” 燕娇娇清清嗓,十分利落地关门,转过身,眨眼示意:放心,人已经走啦。 黄瑶莞尔说声好,顺势将信封藏于案下。 燕娇娇好奇:“小姐姐,你在看什么?” 黄瑶随口回答:“故人旧物,闲来阅读而已。” 她点头,长长哦了声,又抬手指去:“端午未到,为何要挂鸭蛋?” 那挂件左右摇晃,隐约能看出个笑脸。 可惜并不清晰,显得斑驳了些。 燕娇娇抿唇,建议道:“这太旧啦,改日我做个新的吧。” 黄瑶莞尔摇首,声音温柔:“不必麻烦,佩戴久了,看着安心。” 她闻言,亦不好再劝。 两人又随意扯些,嬉笑声中交谈甚欢。 待夜色沉溺,星辰泛起,燕娇娇才起身告别。 黄瑶撑起下巴,独坐于案台边。 她琢磨着那句‘夫人’,不觉垂眸低笑,双肩颤抖,半会仍未停歇。 恰时,又有敲门声来。 黄瑶以为是燕娇娇,忙起身相迎:“怎么,是不是忘带东...” 她怔怔看去,话音戛然而止。 月光下,陆明生负手而立,看见她,便扬唇笑道:“都说了,叫你早些休息。”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 完结。 (鞠躬 第110章 110 月光倾入,斜斜晕染地面。 黄瑶轻咳两声,挑眉道:“教主大人,婚礼前...新人不得见面。” 陆明生下巴微昂,颇有几分傲然:“本教主不必守寻常规矩。”他提步而入,揽过她腰间,“这几日..过得好不好?” 他声音喑哑,在烛火映衬中,带了些暧昧气息。 黄瑶倾身而去,指尖蹭过他衣襟,莞尔调侃:“自是潇洒万分,十足畅快。” 陆明生低笑,复亲吻她唇角,细密地,轻柔地,任由话语含在喉间:“没良心。” 他埋怨着,却加深这个吻。 炙热中,空气变得稀薄。 她纠起他衣襟,思绪却逐渐沉落。 事后,香汗侵染衣襟。 陆明生睡得很沉,薄唇轻抿,长睫于眼睑投下晕影。 他呼吸平稳,仍紧握少女的手,十指相扣,不肯分开。 黄瑶睁眼望天,许久未眠,只一下下磨搓他指节。 没有系统,没有杜雷...她以后应当会幸福罢。 她怔怔地想,忽忆起那本有声书,以及好友曾经提醒‘这书中反派,极其带感。’ 黄瑶侧身,观察起陆明生睡颜。 他睡着时像孩童,眉眼温润,并无半点戾气,倒显得更显得年轻。 黄瑶凝眸看去,用目光勾勒起对方眉眼。 她抿唇,喃语了句:“修为高深,手段狠戾,名门正派避之不及。这些...倒和你有些像。”垂眸,又嘟囔着,“若真如此,那我不就是反派夫人。...可真长面子。” 陆明生并未听见,依旧沉入梦中。 黄瑶复叹气,心甘情愿地说:“反派就反派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她又笑,伸手轻戳他酒窝,“你说是不是,小狗狗。” 陆明生眉头轻蹙,却捉住她指尖,放于唇边亲吻:“睡罢。” 他声音沙哑,带有十足倦意。 黄瑶忽地心疼,只歪头靠在他肩膀,轻答了句好。 她凝神听对方呼吸,思绪亦变得平静,眼睛半眯着,任由困意席卷。 黄瑶记不清是何时入睡,待醒来时,陆明生却已离开。 天色未亮,屋外传来风声。 她刚提步下床,裙摆就傀儡小猫咬住。 小家伙咔咔叫唤,尾巴摇晃,一个劲儿地往桌边跑。 她抬眸去看,不由得愣在原地。 灯光倾斜,随意洒落桌案。 有凤冠躺于盒内,是金箔包揽,珠玉相配。 风拂过,吹动边角字条,隐约能辨认出字来。 “仅有此物,才与你相配。” 黄瑶眸子轻颤,终忍不住轻笑出声。 大婚前夜,昆仑山内安静异常。 偏偏各家都亮起灯,点点烛火赛过星光。 燕娇娇坐于案前,板起脸,晃动指尖指挥着:“小姐姐,转个身看看。” 黄瑶点头遵循,扭腰回眸道:“如何?” 燕娇娇轻啧,复托腮看去,偏偏就没说话。 黄瑶攥住掌心,忽然有些紧张,却又见她摇首感慨:“完美。” 燕娇娇举起大拇指,笑呵呵地说:“小姐姐放心,你届时一定艳惊四座。” 黄瑶娇嗔瞪她,复对镜而坐,抿唇道:“娇娇,来待凤冠。” 燕娇娇拿起配饰上前,掐着嗓子说:“遵命,教主夫人。” 她说完又乐,笑声似百灵啼鸣。 烛火摇曳,光芒晕染铜镜。 凤冠缀于青丝间,像凤凰落脚枝头。此鸟眸间嵌有宝石,红得鲜艳而热烈。 黄瑶怔怔看去,轻声道:“这发饰可真美。” 燕娇娇调整配饰位置,闻言莞尔:“小姐姐模样好,自然带着好看。” 她垂手,莞尔夸奖了句,“也算教主运气好,能讨得如此美人。” 黄瑶侧目,调侃道:“你嘴甜,一句话夸两个人。” 燕娇娇昂起下巴,稍显得意:“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她大声地说,借此遮掩眸间羡慕。 尚未天明,屋外已是热闹。 傀儡们伸个脑袋瞧,空洞瞳仁中隐藏好奇。 黄瑶起初被吓个正着,后面反倒习惯,又有说有笑,随意他们窥探。 燕娇娇却不喜,叉腰驱赶几回,仍没见效。 她便蹙眉,凶巴巴地喊了声:“谁再看,过会就没喜糖吃!” 话落,哗然渐歇。 那些个傀儡相觑一眼,皆缓缓转过身去。 其中有‘人’念叨:“喜糖得吃,讨个福气。” 燕娇娇哼了声,‘砰’地将门关上。 山顶小亭,唐方阳忍不住咂嘴叹:“这丫头,哪来的火气?” 陆明生负手而立,仍凝眸观于院落。他许是看见什么,微微扬起唇角。 风吹起,有雪落于肩头。晨光倾入林间,带来浅薄金色。 “时辰到了。” 陆明生踏出右脚,飞身跃下山岗,“我先去。” 话音未散,他已彻身离开。 唐方阳垂眸看,默默嘟囔了句:“啧,我还是走下山。” “当”,鸣钟回荡于山谷。 千万傀儡绕山而立,似接亲队伍般躬身相迎。 礼炮声带来轰鸣,四处都是热闹,红梅落入雪中,恰与气氛应和。 燕娇娇:“小姐姐,慢些走。” 黄瑶颔首,提起裙角抬步而去,头纱晃悠着,前后遮挡视线。 她不由得攥紧衣摆,动作放得更小心些。 恰时,她指尖被掌心包裹。 黄瑶微微抬眸,隐约看见玄色袍尾:“...陆明生?” 话落,没有回应。 周围瞬间变得很安静,沉默地,仿佛能听见呼吸。 她抿唇,指尖蜷起,心愈跳愉快。 那人只紧握她手,轻声说:“黄瑶,跟我走。” 他声音喑哑,小臂隐隐颤抖,却仍难掩其中情深。 黄瑶轻笑,提步跟随他去。 欢呼猛然响起,周围充斥着欢愉。 燕娇娇洒一把喜糖,便引得诸多傀儡争抢。 他们闹着,笑着,放肆享受这难得高兴。 高楼处,诸多宾客。 门口,亦有教徒迎接。 所有布置类似人间,却又胜过人间。 黄瑶听见热闹,耳畔充斥着各种祝福。偶尔有花瓣洒落肩膀,能嗅见清淡的寒梅香。 风雪间,却像有烈火燃起。 一路吞噬,烧尽所有阴暗与不堪,至此只留光明。 入夜,闹热未歇。 灯火晕染天际,山谷中仍充斥着笑声。 烛光摇曳,橙黄晕染红纱布。 黄瑶坐于床畔,微微垂眸,紧张地攥紧裙角。 她抿唇无言,任由青丝滑落,轻轻地扫过脖颈。 陆明生推门而入,抬眸却猛然怔住。 他瞳孔震颤着,不由得松开指尖,缓缓朝前走去。 屋内,弥漫起酒香。 黄瑶战栗着,感受他鼻息扫过脖颈,轻声问:“喝酒了?” 陆明生轻嗯了声,便再无回应。 她垂眸,又问,“宴会结束了吧。” 陆明生依旧轻嗯作答,指尖轻抚她发尾,绕起又松开,反反复复。 灯火摇曳,烛芯发出细微声响。 黄瑶松开裙摆,嘟囔着:“掀盖头罢,好热。” 陆明生低笑,眸间噙有春水:“好。” 他上挑起边沿,便看见纤细下巴,呼吸微滞,复猛然扬臂。 红纱飘落,缓缓坠入床畔。 黄瑶抬眸,长睫如扇,轻声唤了句:“相公。” 这大红喜服,裙摆处以金线绣起繁花,更衬得她皮肤白皙。 她勾唇,眉宇间好不温柔。 陆明生怔怔看去,竟说不出话来。 黄瑶执起他手,声音宛如喃语:“我们,会幸福吧?” 像在问他,亦像问自己。 陆明生这才回神,垂首,薄唇触碰她掌心:“会的。” 他呢喃着,亲吻细密而温柔,一路攀上小臂,经过锁骨,最终停留唇间。 黄瑶垂眸笑,伸手揽住他腰间,倾身,回应着。 青丝于床畔散开,自是彻夜缠绵。 半年后,江湖又起风雨。 说那青明山更换位女长老,不仅要重振门风,还要广招弟子。 乃天下之奇谈,各派侠士纷纷出征声讨。 昆仑魔教却无动静,仿佛在观察这池鱼能闹出什么风浪。 说书抿口差,又扯嗓道,“百家出征,魔教暗守。青明山能否再立威风,恐怕是难上加,难!” 他猛地拍案牍,便引来诸多喝彩。 茶馆角落,有一女子。 她身穿玄色长袍,朱红腰带,袍尾绣有百花。 正是黄瑶。 她坐于窗边,托腮向外看,手里还把玩起青瓷杯。 小二上前,脸上攒起笑:“客官,讨个赏钱?” 她随意抬手,便听见“叮当”声响。 铁盘内,落得十枚铜钱。 小二见状,唇角扬得更高。 恰时,街边传来声响。 黄瑶微怔,指尖动作顿住,不觉仰首向外看。 路旁有一乞丐,蓬头垢面,身着衣衫都难辨颜色。 他却拉住男子不撒手,嘴里嚷嚷着:“魔物,你是魔物,该杀!该杀...”反复念着,话音混乱无序。 男子暗骂几句,猛地抽手挣脱。 他仍往前跟,依旧在喊:“魔物,该杀!” 黄瑶眯眸,忍不住扬手问:“那人...怎么了?” 小二眺目看去,忽而摆手道:“诶呀,他就是一疯子。整日神神叨叨,说什么除魔,魔物。自个饭都吃不起,还瞎说八道。” 窗外,乞者念叨不休,甚至随意拉扯起路人。 他目光仓皇无神,发丝浸透油腻:“魔物,魔物...” 周围商贩被其所扰,生意愈发不好做,只得愤然道:“去,去!” 更有甚者,还那处棍棒驱赶,口中亦多怒骂。 嘈杂中,似传来痛呼。 黄瑶不忍再听,匆忙收回视线。 她百般无聊地拨弄竹筷,轻声嘟囔:“诶,怎么还不来...” 恰时,有银铃声响。 “叮当,叮当。” 黄瑶抬头看,笑弯眉眼,长睫遮不住爱慕。 她托腮,微微侧目,笑容狡黠似只猫咪。 阳光洒来,落在她肩膀。 恰是春光正好,清风卷席花香。 陆明生莞尔,暗红瞳仁闪过温柔。 茶馆内诸多看客,他眼中却只有她,便穿过人群,径直走来。 茶馆好不热闹,说书声,谈话声,纷纷入耳。 黄瑶望向陆明生,眉宇间笑容更甚。 她沉浸于那某春色,复扬手招呼:“小二,再来壶酒。”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后面还有个小番外。 非常感谢大家陪伴!!! 新文求个收藏,啵啵啵 ———— 【日更中】 《捡到暴躁魔君后我们HE了》 小锦鲤裴瑜凭借好运加成,在危难之际获得天将相助。 她想过很多方法报答,不料捡到恩人仇敌。 初次见面,月光如洗。 男子湿发沾染衣襟 ,斜眸道:“区区小妖,敢靠近我?” 裴瑜伸手相助,还不忘提醒:“待人和善,是良好美德。” 洗尘节,整理恩人肖像。 男子又嗤鼻:“上神又怎样,谁没当过?” 裴瑜满心关切:“...天还没亮,再睡会吧。” 某日,风淡云轻。 男子蹙眉:“为何句句不离上神?” 裴瑜掰着手指说原因:“他模样好,武功高,最重要是恩人。”眸色璀璨,念叨不停。 男子低叹:“傻瓜,分明是我救了你...” ——— 魔君宸扬以暴躁著称,向来不喜弱者。 直到有一天... 他从南陵池归来,身边多位锦鲤小妖。 修为浅薄,还喜欢念叨,一路说个不停。 魔君下颚紧绷,许久无言。 侍从大惊:“完蛋,君主又要发怒!” 宸扬却勾唇:“说累了,再吃块糖糕。” ——— 宸扬尚为天将,在人间平定魔族入侵。 厮杀炸裂,入目皆为火海。 他垂眸,却看见一尾鱼挣扎着想跃入池水。 通体金黄,是灰白中仅有颜色。 宸扬观察许久,弯腰将其送入水中。 正巧这时,有天兵呼喊。 他匆忙离开,没能看见那双留恋万分的眼眸。 ——— 食用指南: 1.叨唠小锦鲤x暴躁魔君,1v1,he 2.每日12:00更新,入v双更 3.#一念善意,成为救赎 ———— 【预收】 《重生后我成了仙君的白月光》 小锦鲤裴瑜凭借好运加成,在危难之际获得天将相助。 她想过很多方法报答,不料捡到恩人仇敌。 初次见面,月光如洗。 男子湿发沾染衣襟 ,斜眸道:“区区小妖,敢靠近我?” 裴瑜伸手相助,还不忘提醒:“待人和善,是良好美德。” 洗尘节,整理恩人肖像。 男子又嗤鼻:“上神又怎样,谁没当过?” 裴瑜满心关切:“...天还没亮,再睡会吧。” 某日,风淡云轻。 男子蹙眉:“为何句句不离上神?” 裴瑜掰着手指说原因:“他模样好,武功高,最重要是恩人。”眸色璀璨,念叨不停。 男子低叹:“傻瓜,分明是我救了你...” ——— 魔君宸扬以暴躁著称,向来不喜弱者。 直到有一天... 他从南陵池归来,身边多位锦鲤小妖。 修为浅薄,还喜欢念叨,一路说个不停。 魔君下颚紧绷,许久无言。 侍从大惊:“完蛋,君主又要发怒!” 宸扬却勾唇:“说累了,再吃块糖糕。” ——— 食用指南: 1.叨唠小锦鲤x暴躁魔君,1v1,he 2.每日12:00更新,入v双更 3.#一念善意,成为救赎 ——— 接档预收:《重生后我成为仙君的白月光》 【文案】 宋夏本是颗将死桃树,却被镇守神木的仙君谢止所救。 她苦心修炼出人形,讲人间趣事,绘山河美景,将所有美好都交到谢止面前。 五年后,神木将倾,妖魔横行。 宋夏为护仙界安宁修为大损,在虚弱之际,被谢止斩于剑下。 她不可置信地回头,却只看见阴狠眼眸。 再次醒来时,宋夏发现自己重生为凡间女子,不仅出身富贵,还定下婚约。 桃花树下,有人撑伞而立。 男子伸出手去:“佳期以至,我来接娘子回家。” 宋夏看着熟悉的面容,却问:“你...是谁?” - 谢止镇守神木三百余年,最不该动凡心。 他却受蚀骨之苦剥离仙丹,将七情六欲化为人间大梦。 哪怕她还怨恨,哪怕她不记得。 - 观看指南: 1.桃花精x白鹤仙君,1v1,he。 2.男主没杀女主,后面会解释。 3.每日12:00准时更新,入V双更 第111章 番外 唐方阳最近很烦恼,小姑娘不听话,任务又越来越奇怪。 他拨弄铜钱,微微掀起眼皮:“山中要布置花园,说说吧,你们觉得哪里合适。” 案前站三傀儡,皆是目光呆滞,木讷无言。 唐方阳轻啧了声:“怎么,想尝尝跑山的滋味?” 没出半刻,傀儡齐齐摇头:“不好不好,会伤关节。需要更换,太过麻烦。”说完,又是副为难模样,“教主心思,无法揣测。” 他们沉思着,忽而语调上扬,“实在困扰,问燕娇娇。”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唐方阳右眼直跳,蹙眉道:“走罢,各干各的事去。” 话落,那三位傀儡跑得飞快。 门开合间,屋内重回安静。 唐方阳揉捏眉心,暗自吐槽了句:“昆仑山这么些梅花,哪里还用布置花园?” 他摇头叹气,仍是站起身,“算了,干活去罢。” 自大婚后,教内氛围便轻松许多。 陆明生愈显清闲,尽琢磨些游玩之事,亦不再困于仇怨,眉宇间诸多释然。 黄瑶稍作休息,又出发去青明山,说要帮那殷姓女子,处理门派事务。 而他,堂堂一魔教管使,竟沦落到要布置教内陈设。 弄什么花园,鱼塘,真是胡来... 唐方阳仰天长叹,沉声感慨:“这江湖,恐怕要变天喽。” 他虽这般说,仍提步向前,推动门扉。 “方阳哥,你怎么还在这里?” 燕娇娇手呈敲门状,表情有震惊转为疑惑,眯眼道,“不会...是想偷懒吧?” 唐方阳险些呛出口老血,脸涨得通红,‘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他索性摇摇手,径直向外冲。 燕娇娇又一跨步,抱手道;“你干嘛去?” 她挑眉,眸间诸多探究。 唐方阳深吸气,勉强保持镇定:“选花园地址。”又昂起下巴,补充着,“还有鱼塘位置。” 他说完更有底气,轻轻嗓,就等对方让路。 燕娇娇冷哼着:“鬼才相信。” 唐方阳话音磕绊,就差举手发誓:“我保证,真是去做任务。”顿住,复反问了句,“我堂堂圣教掌使,能撒谎吗?” 他脸稍稍涨红,脖颈隐有青筋爆出,看来是真着急了。 燕娇娇上下瞄了眼他,语气稍有缓和“好吧,但我得监督你。” 唐方阳:“......” 他长吁短叹一番,终究妥协地点头。 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了,非但不再粘人,脾气还变得更差。 唐方阳满肚子疑问,可偷瞄她反应,还是咽下话语。 一路上,两人皆是无言。 穿过小径,燕娇娇才停下脚步:“你看,这里如何?” 前方有处空地,周边尽是些寒梅相护,倘若能好好收拾,应当十分不错。 唐方阳掀起眼皮看,悻悻道:“好。” 燕娇娇瞪他,踩着脚步向前走:“旁边再开处水塘,这样也可节省脚程。”转眸,又问,“唐掌使,你觉得呢?”语气生硬,更显陌生。 唐方阳莫名烦躁,足尖蹭过地面:“不错。” 他说完复抱手看天,脸色不甚友好。 燕娇娇微怔,随机垂眸,长睫遮掩情绪。 半晌,她才开口,沉声道:“有时候,我真羡慕小姐姐。” 语气很轻,似含委屈。 唐方阳心尖一颤,继而蹙眉:“羡慕她做什么?” 燕娇娇垂眸,喃语着:“教主记得小姐姐喜好,还特意为她布置花园。倘若,倘若...” 她复揪起裙摆,声音越说越小。 唐方阳侧目看去,忽感觉胸口堵得慌。 小姑娘丧个脸,裙摆被揉得皱巴,双肩轻抽,像是要哭了。 他反复瞄了三四次,抿抿唇,佯装随意道:“那什么,你那个...你有什么喜欢的?我也给你买!” 唐方阳不擅长安慰人,说完亦有些紧张。 他轻咳两声,将腰杆挺得笔直,偏忍不住好奇,仍在偷摸看。 话落许久,依旧无声,气氛变得尴尬许多。 唐方阳拨弄铜钱,琢磨着找些话说。 燕娇娇抿唇,转身道:“就选在这里,我先回去。” 她侧目,难辨眸间情绪,终究提步离开。 “诶,诶!” 唐方阳扬手喊,声声高扬,却并未得到回应。 他更觉气闷,胸口大幅度起伏,不觉眯眼望向天际。 这种感觉... 真难受。 - 黄瑶手里拎着东西,只能用胳膊肘敲门:“燕娇娇,娇娇!” 她喊过三声,才有人答应。 燕娇娇悻悻道:“小姐姐,回来啦。” 黄瑶微怔:“你这是...怎么了?” 她只叹气,复侧身让路。 灯光昏黄,光线隐晦。 黄瑶指尖微扬,便将烛火弄得亮堂些。 她把包裹放上案台,挨个介绍:“绢布,砚台,毛笔...还有些零食小玩意,你挑挑看,喜欢的就拿去。” 她顾自说完,抬眸却怔住。 燕娇娇趴在桌上,抿唇无言,眼角却见红晕。 黄瑶蹙眉,迟疑着问:“怎么,是不是唐方阳欺负你了?” 她摇头,吸吸鼻子:“今天,今天我...”话说至此,更待哭腔。 黄瑶长叹了声,忙轻拍她肩膀,安慰着:“世上好男子多了去,是唐方阳没长眼,看不出你好。” 她说完,掌下感受颤抖,便蹙眉,想愈加安慰。 恰时,却听见笑声。 黄瑶怔住,缓缓收手,语气严厉几分:“燕娇娇?” “小,小姐姐。” 燕娇娇抬头,唇间噙笑,眸间亦无悲伤。 她笑眯眼,认认真真地说了句,“你真可爱。” 黄瑶有些想打她,只挑眉道:“看来,法子奏效了?” 燕娇娇颔首:“嗯,非常管用。”她磨搓下巴,“只是...我觉得还不够。” “还不够?” “嗯!” 黄瑶轻搓鼻尖,突然有些后悔支招:“那你要怎么办?” 燕娇娇努嘴想了想,半晌没回答。 沉默中,有风敲打轩窗。 黄瑶朝外望,又问:“花园置办的如何?” 她拨弄起纸包,笑着说,“我特地买了好些种子。” 燕娇娇说:“放心,方阳哥有那么些傀儡,场地应当明日就好。”撑起下巴,好奇道,“不过小姐姐,教主术法高超,随时可控制花期,你又何必教他种花?” “嗯...” 黄瑶眯眼沉思,“因为我答应他的。” 燕娇娇撇嘴,显然还没明白。 黄瑶垂眸笑,声音缓而长:“就在他身边,哪怕只做点小事,两人说笑,吵闹都是开心的。” 她说着,眉眼愈显温柔,“而术法,却无法给予这些。” 燕娇娇似在沉思,一时未做言语。 恰时,屋外传来‘咚咚’声。 黄瑶起身,轻拍她肩膀:“这些东西你收着,我得回去家了。” 燕娇娇仍无言,指尖磨搓裙摆,眸间神色未明。 她垂眸,只身向外走,刚搭上把手,却听见身后问:“那小姐姐,你现在幸福吗?” 黄瑶微怔,复回眸莞尔:“嗯,幸福。” 燕娇娇这才抬头,语气似有叹息:“那就好。” 风吹过,垂落梅花。 傀儡小猫等候着,发出‘咔咔’声响。 它绕来绕去很是着急,正牟足劲,准备再次槛撞去。 下一秒,门被打开。 它瞧见黄瑶,便撒欢地奔去,使劲儿蹭她裤腿。 这副粘人模样,当真讨人欢喜。 黄瑶弯腰,轻戳它发顶:“你爹爹呢?” 傀儡小猫摇尾巴,扭头指个方向。 她顺势看去,忽地抿唇笑。 陆明生站于寒梅中,负手而立,任由寒梅落在肩头。 他亦是莞尔,扬臂向前,指节分明,白皙如玉。 黄瑶缓步而去,将手落入他掌心:“久等啦。” 陆明生转眸,眉宇间温柔:“今日,如何?” 她抿唇想了想:“嗯...殷遥月想重振青明山,已经在准备。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这几天都得帮忙。” 陆明生摇首感慨,轻叹了声:“想不到夫人如此繁忙,倒叫为夫落得清闲。” 他眉眼低垂,微微抿唇,任由长睫遮掩瞳色,像只受冷落的白兔。 黄瑶看着心疼,忙倾身向前,摇晃他臂弯:“再过三天,三天后我就没事啦。” 她扬唇笑,声音像藏蜜糖,“到时候我来陪你,好不好?” 陆明生侧目,只将她手握得更紧,宠溺妥协,:“好。” 他垂睫,状似随意道,“我来时去趟花园,那里将要完工。” 黄瑶又笑:“唐掌使辛苦。” 陆明生轻咳两声,微微昂起下巴。 她会意,踮脚亲吻他脸颊:“夫君也辛苦!” 陆明生掩唇笑,抬眸,语气难藏笑意:“瑶瑶。” “嗯?” “你想种什么花?” “杜鹃怎么样,或者彼岸花?嗯...你有没有喜欢的?” “都好。” “不许都好!” “......” “夫君,说一个嘛。” - 唐方阳最近更烦恼,教主专心种花,小姑娘又忙着跑路。 他三番五次捉不到人,只得登门请教。 花园内,春色肆意。 唐方阳扶额叹气,沉声道:“夫人,燕娇娇到底去那了?” 他磨搓杯沿,难掩神色不安。 黄瑶正在浇水,闻言随口回答:“你说娇娇啊。她昨日下山了。” 唐方阳蹙眉:“下山?” 黄瑶起身,边揉腰边说:“嗯。她说要去寻找真心人。” 她年纪这么小,找什么真心人? 唐方阳忽地站起身,头也不转就往回走。 黄瑶扬声问:“唐掌使,你去哪?” 半晌,才听得句:“找人!” 她眯眼望,庭园空荡,早已不见对方身影。 陆明生正巧回来,眺目道:“唐方阳来干嘛?” 黄瑶垂眸笑,转而做个口型:“燕娇娇。” 他会意,上前接过水洒,“我来做,你去亭中歇歇。” 黄瑶回答声好,复抬眸望向天际。 云层渐淡,晨光倾入山谷。 她轻笑,心道了句:“娇娇,后面就看你的啦。” ------ 作者有话要说: 结束啦,(挥小旗 最后再次感谢大家陪伴,啵啵!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