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君为上》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欺君为上》作者:画晏洐 文案: 钟离谋被楚昭从桓文君手里要来当男宠时,他听说楚昭是要报复自己,因为当年他得罪过这个小皇帝。但是这个看着一脸性冷淡的小皇帝怎么是这样报复自己的? 不正经简介: 楚昭:你,衣服脱了来侍寝。 钟离谋:陛下,你在做什么? 楚昭:闭嘴!朕在用后面上你! 想他钟离谋好歹是闾国的丞相,怎么能被雍国的皇帝给上了了呢?他好歹得主动一点。 楚昭:大胆,谁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亲朕! 钟离谋:臣该死,臣有罪。 楚昭(小声):你可以私底下亲朕,这么多大臣看着,先生又要骂朕有失体统。 钟离谋:...... 正经简介: 本来以为身为男宠的钟离谋会以为楚昭对自己很苛刻,即使他并不记得楚昭和他结下了什么仇怨。但是事情似乎并不是这样,楚昭似乎......喜欢自己很久了..... 钟离谋(稳重洒脱直率男宠攻)VS楚昭(外表冷淡内心痴汉皇帝受) 第1章 夜凉如水人未眠(一) 夜已深,偶有虫鸣在草丛里轻轻的叫着,此起彼伏,间或有不知名的鸟儿哇哇乱叫两声,扑棱着翅膀飞远了。天上的星子很多,闪闪烁烁的缀满了整个夜幕,月亮含羞带怯的躲在乌云后面,露出半张明亮的脸,悄悄地窥视着下界。 在闾国好像没有这么多星子的夜空,那边的天空很广阔,少见星子,但是月亮很大很圆,磊落大方,不像这雍国的月亮害羞带怯。 钟离谋看着夜空,勾起嘴角悄悄地无声笑了下,心想雍国重礼矜持,向来注重礼节,连带这月亮也如雍国人民般内敛,当真有趣! “公子,皇上召您进去。” 钟离谋回过神来,朝皇上的贴身太监点点头,“多谢王公公。” 王德全年近五十,微佝着身子,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让人觉得十分亲近。他陪在崇安帝身边十余年,能待这么久定是有些手段,不容小觑。他笑道:“公子无需多礼,您还是快进去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钟离谋挑着眉笑了下,不再多说,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径直进去了。 此处是承欢殿,也是闾国崇安帝楚昭的寝宫。殿外围了一圈护驾的禁卫军和守夜的宫女太监,虽说人多,但除了轻微的脚步声也没有别的嘈杂之音,都被训练得井井有条,没有一丝差错。殿内倒是人少,也不甚亮,只点了几支如婴儿手臂粗的红烛,悄无声息的燃着灯火,为偌大的宫殿提供了些许光亮。 钟离谋进殿后,就有一位身着紫色宫装的宫女带他去崇安帝的龙床。灯火摇曳,垂下来的纱帘在夜风的吹拂下蹁跹而飞,因为太暗,里面的光景也瞧得不甚清晰。他只知道跟着宫女拐了两道弯,再走了十几步才停下。 “陛下,钟离公子到了。” 说完紫衣宫女行了个礼就退下。 窗户似乎被关了,没有夜风,摇曳的烛火终于稳定下来,那豆大的烛心也越燃越大,散发的光亮也多了起来,钟离谋这才看清楚身处何地。 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有一张精致的拔步床,床头和床尾雕着繁复的花纹,上头刻有龙凤纹和浮云雕刻。明黄的纱帘从床顶洒下来,半遮半掩的遮住了床上的人。因为刚才光线太暗,钟离谋一下子没看见那张床上还有人,这下看清了,他便不得不跪下行礼。 “臣钟离谋,叩见皇上。” 床上的人闻言动了动,拨开遮住他身子的纱帘,静静地看着他。钟离谋也不敢轻举妄动,连抬头看一眼都不曾,他现在可是人家手里的鱼肉,万事需谨慎,恐怕稍有差池就会有杀身之祸,这不是在闾国,出事了无人保他。 楚昭不说话,钟离谋也不动,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一声“哔啵”声突然响起,细小的灯花炸裂声在这寂静的环境里十分显耳,像是一个惊雷,划破乌云密布的天空,打破了僵持的氛围。 “起来吧。” 这道声音略带慵懒,咬字清晰,声线干净灵动,但是透着一股冷漠的疏离感,让人不易接近。 “谢皇上!” 钟离谋磕了个头,刚站起来楚昭就发话了。 “再去燃两盏烛来。” “喏。” 点燃两盏烛后,殿内亮堂不少。钟离谋转身,眼睛装作不经意间的扫视而过,也看清了床上的人。 楚昭随意裹了一件宽大的明黄色丝质内袍,一条腿盘起来,一条腿支起来,露出两只白生生的脚丫,他的右手就架在支起来的那条腿上,拿手撑着下巴,因为衣袖过于宽大的缘故,撑下巴的那只手连带着口鼻都被衣袖遮住,只看得见他一双微垂的眼。那双眼睛狭长,睫毛很长很翘,眼角微微上挑,眼里似乎有些不耐,他抖了抖睫毛,抬眼看向床下的人,黑亮的眼睛里带着冷漠厌烦。 钟离谋心中有些不妙,看楚昭这幅模样,今天的刁难应该是少不了。 果然...... “把衣服脱了。” 饶是钟离谋想了千万种刁难他的办法,也没想到这一出。他讶异的看向床上的人,难道真的要他侍寝?不容他多疑,飞快的低下眼睛,把手放在衣带上,犹豫了一下,还是解开了。 丝滑的长袍一件一件掉到地上,待脱到只剩亵衣亵裤时,他停下手抬头看着崇安帝。 “继续!”楚昭懒懒道:“朕叫你来是侍寝的。” 钟离谋心中苦笑一声,硬着头皮脱下身上最后的衣服,裸身而立。现在是初秋,白天不觉冷,一到晚上寒气下来了就有点凉,而且他天性畏寒,遮蔽的衣服一脱身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过来。” 钟离谋僵了一下,慢慢走过去。说实话,他觉得赤身裸体站在另一男人的面前并不觉有多羞耻,都是男子之身,不必如女子一样讲究的那么多。只是楚昭的眼光太过直白了,看着那么淡漠不耐的眼里却透着一股灼灼的热度,看得他脸上微微发烫。 “站住。”在钟离谋到龙床只有几步远时,楚昭发话了,“跪下。” 钟离谋尽量无视他的眼神,单膝跪地。他已经准备好接受楚昭对付他的任何羞辱手段了,只要不涉及性命就好。 “你会侍寝吗?”楚昭依旧是那个姿势。 钟离谋抿紧了唇,然后摇摇头,“不会,但是臣可以试一试。” 说着他就要起身服侍,但是一只温热的脚掌踩在自己的肩膀上,微微使力就制止住了他的动作。 没有衣物御寒,钟离谋的身体有点凉,楚昭的身子却是暖和的很。微凉的肩膀被温热的脚掌抵着,似乎有热度从他们肌肤相亲的那一小块地方蔓延开来,让他觉得身子是凉的,但是身体里面的血液在涌动翻腾。 他抬起头,顺着那截白皙修长的小腿,僵硬的看着楚昭。 崇安帝还是那个动作,撑着下巴,衣袖遮住口鼻。他眉眼缱绻,略带不耐道:“算了,没意思。” 他收回脚,一个翻身滚到龙榻的最里面,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第2章 夜凉如水人未眠(二) 钟离谋有点尴尬,他看了看自己的胸膛,胸前光滑白皙的肌肤上留了两道狰狞的伤疤,应该是那两道伤疤引起不快。或许这就是楚昭给他的羞辱吧,只是不知是该继续跪着还是退下,毕竟赤身裸体有些难看。他看着龙榻最里面,将自己裹得像个蚕蛹的皇帝,准备说两句话请示一下,冷不防崇安帝转头看过来,冷淡的眼睛神色古怪的看着他,弄得他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崇安帝把头又转了过去,背对他道:“你上来睡吧。” “喏。”钟离谋一愣,然后起身。 “记得把衣服穿上。” 钟离谋更是受宠若惊,看了楚昭好几眼,捡起地上的衣服放好,把亵衣亵裤穿上后才上龙榻。床上只有一床被子,还是全部被楚昭给卷去了,他不可能跟皇帝抢被子,寻思着今天就将就一下和衣而眠。 他刚闭上眼睛,放松一下刚才紧绷的身子和神经,耳边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睁开眼睛,偏头看去,就看见楚昭背对着他,一拱一拱的往他这边挪,因为是弓着腰,皇帝的屁股先碰到他,然后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兔子一下子弹回去了,手忙脚乱的扯出半截被子给他。 “盖被子。” 钟离谋愣了愣,乖乖的把那半截被子盖在身上,“谢皇上。” 楚昭没回答,只是把自己更加的缩进被子里了。但是理他又有点远,两人中间的距离还能睡个人。 钟离谋失笑,看着鼓鼓囊囊的一团被子,忍俊不禁。明明该害怕的是他,这么堂堂一个皇帝好像在怕他呀?这个楚昭跟自己想象的,也跟被人嘴里的有很大的不同。 崇安帝,名楚昭。是雍国四年前继位的皇帝,甫一上任,斩奸臣,任贤良,三年时间平定了雍国之乱,一年后雍国国泰民安,崇安帝也被雍国子民人人称颂。钟离谋还在闾国之时,就听桓文君讲过,若要从北戎手里抢回被侵占的土地,只能与雍国同盟。只是,楚昭曾经在闾国当过十年质子,对那段受辱的时期应该是极为痛恨的,所以邀请他与之同盟,有点困难。当时任左相的钟离谋还曾当过说客去跟楚昭和谈,只可惜没能成功。 两月前,闾国皇帝桓文君大寿,雍国作为交易友国前去贺寿,为表诚意,楚昭和使臣亲自前去为闾国为桓文君祝寿,钟离谋作为闾国的丞相自是担当起迎接外宾的责任。但是三天后钟离谋就被人给参了一本,说他勾结北戎叛国,当时一系列污蔑的证据摆在眼前,钟离谋辩无可辩。 桓文君很想保住钟离谋,但是朝臣纷纷上奏,不可轻饶叛国逆贼。别无他法,桓文君只好来个缓兵之计,暂时将钟离谋收押大牢。当时朝廷局势紧张,桓文君想救人也有心无力。本以为迎接钟离谋的是秋后问斩,谁知局面来了个大反转,那些指证钟离谋叛国的证据一一成了污蔑之词悉数被推翻,反而揪出了真正的叛国逆贼。 最后钟离谋才得知是因为崇安帝的帮忙才免了自己的性命之忧。只是楚昭肯出手是因为有条件,他要钟离谋跟他一起回雍国做他的男宠。此言一出桓文君大怒,断断不肯允诺楚昭,但是那时为了救人桓文君只好允了楚昭的任何条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况且他还是皇帝,岂有反悔之理。双方僵持不下,钟离谋只好出面调解,应了楚昭的条件,跟他回雍国。 临走之前桓文君把他叫来细细详谈,钟离谋这才知道他曾与楚昭有过旧怨。在楚昭还是质子之时,有一年的花灯会钟离谋抢了他喜欢的姑娘,恐怕是因此怀恨在心,所以可能要钟离谋做他的男宠借此折辱自己。 他还记得那时桓文君一脸沉痛难舍,细细叮嘱道:“所思,那楚昭可是心思狭隘,性子暴虐之人,寡人常听闻他的一些不好之事。若是有人忤逆他惹他恼火,他必定要以牙还牙报复回去,身边的宫女太监稍不顺心意就拉下去砍头。你又曾与他结怨,万事小心,做低伏小不可避免,一定要保重自己的性命啊。待寡人平定北戎作乱,再来把你接回去。” 正想着突然一个温暖的热源滚进怀里,打断了钟离谋的回忆。他身子又僵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对方身上有股淡淡的酒香,料想应该是刚才喝了点酒,现在脸颊红扑扑的,像只贪睡的小猫。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把怀里的人往床里面挪,还没怎么把人搬动一点距离,小皇帝一滚,又滚进了他的怀里,这还不够,那人甚至把小腿都缠上他的,两双脚赤裸亲密的纠缠在一起,平生出一股暧昧,手也抱上了他的腰。 这下可好,是挪也挪不开了。钟离谋有点尴尬,楚昭身上暖呼呼的,像个小火炉一样。他本来睡觉就不容易睡暖,这个小火炉抱着睡倒是件舒服的事情。他心里默默地想,反正是对方自己滚过来的,不关自己的事儿,闭上眼睛慢慢睡着了。 不知何时,外面传来了轻悄悄的说话声,然后是怀里的人一声惊呼,钟离谋这才醒过来,只不过他不敢睁眼睛,仍然在装睡。 小皇帝在他怀里没立马起身,似乎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轻手轻脚的爬起来,并且还是以尽量不吵醒他的动作翻身下床。床帘被掀开,然后重新落下。 王德全的声音响起来。 “我的陛下哎,您得快点了,早朝时间要到了,去晚了张先生又要训你了。” 小皇帝的声音有点烦躁,应该是不高兴了。“每天催朕,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真烦。” 这声抱怨好像小孩子的,哪有一点九五之尊的威严模样,钟离谋觉得有趣,睁开眼睛看着床帘外模糊的人影。 隔着一层明黄色的纱幔看不真切,只可以看到个大概的人形轮廓。穿着明黄衣衫的人正坐在梳妆镜前,身后是一名粉色宫装的少女在给他梳头。 第3章 时人不识君之意(一) 突然听得一声惊呼:“哎哟!笨手笨脚的你干嘛呢?轻点轻点,你想让朕变成秃子吗?” “呸呸!这是什么茶水,这么烫没看见吗?快去换一杯凉的。” “朕不要穿那件,太厚了,这几天朕上朝都热的一身汗,要穿薄一点的。” 楚昭不断的在抱怨,心情很不好的样子,整个寝殿只有在小声的叽叽喳喳叫,那些伺候的宫女太监鸦雀无声。 “快点快点,早朝要开始了,要是朕被先生骂了你们一个个的全部拉去砍头!” 砍头?钟离谋眉头一挑,难道这小皇帝果真性子暴躁至此,惹得不快就随意杀人?他轻轻地撩开纱幔的一角,往外看去。 小皇帝都说到了砍头,但是那群伺候的宫女太监没有一个脸上是害怕的,好像刚刚那句话没说过一样,照样有条不絮的做着自己的事情,王德全佝偻着腰,笑眯眯的在一旁等着。小皇帝脸上倒是怒气明显,一双长眉都快拧在一起了,绷着脸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模样。 钟离谋正看着,冷不防王德全看过来,正好对视上,他条件反射连忙把纱幔放下来,当做什么事情没发生一般。但是立马又后悔了,看见就看见了,大不了直接承认,他这样做难免有点欲盖弥彰之意,不知王德全会怎么想。 “皇上。”果然,苍老的声音响起,“龙榻上的那位怎么办?” 钟离谋的冷汗一下子下来了,他不由得屏住呼吸,等待小皇帝对自己的安排或是惩罚。 小皇帝过了一会儿才说话,声音也有点不耐烦,“让他睡着,醒了之后让人伺候他吃饭,然后再从哪来回哪去。” “喏!” 就这样?钟离谋心下松了口气,看着纱幔那边的人离开,微有嘈杂的殿内恢复了平静。他再装睡赖在这里是不可能了,起床后谢绝了在这里用膳的恩典,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 他住的地方叫相思殿,是个在角落的偏僻小殿,宫女太监都不多,只有几人,他来到雍国也是孤身一人来的,没有带侍从,所幸殿内的宫女太监性子都是温和沉默之人,也没有为难他,只是做着自己的本分工作,不随意嚼舌根,也不刁难他。 相思殿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殿内有一棵百年的相思树,枝繁叶茂,在庭院之中占了一大半的土地。钟离谋初来此殿,不识相思树。只见殿内庭院有一棵两人合抱大的树木,枝干张牙舞爪的散开,叶子呈羽状细长,葱葱郁郁,满树青葱,枝头结满豆荚样的果实,偶有爆开,露出里面红色的豆状种子。 他只在闾国见过红豆树,也是结这般的果实,只是树不太一样。他好奇问随侍的太监长乐。 “这是何种树?” 长乐并没有朝笑他的不识,而是毕恭毕敬道:“回公子,此乃相思树。” 他心下了然,只觉这树倒是合了这殿的名字,满树相思,枝叶茂密,倒也可爱。 钟离谋一进相思殿,他的随侍太监长乐就迎了过来。 “公子可曾用过早膳?” “尚未。”钟离谋道:“长乐,我想先沐浴一番,你去给我备水。” “喏。” 长乐退下后就让人在寝殿内支起屏风,倒了满满一桶热水,然后又去备早膳。 当全身浸在热水里时,钟离谋长长的发出一声喟叹。冷的发麻的身子在热水的浸染下得到缓解,身上的热度正在一点一点回升,水汽升腾下,骨头里的寒意被慢慢被驱逐。他在身上撩了两捧热水扑在脸上,胸前的两道伤疤在水里若隐若现。他靠在桶壁,望着自己的手发呆。 这双手曾经也能挥剑杀敌,拉弓射雕,在塞北击杀北戎,只是一年前的战役让他身受重伤,落下许多毛病,再难上阵杀敌,只好退居朝廷之上,为帝君出谋划策。因了那一战,他的身体也大不如从前,畏寒怕冷,现已入秋,今早有些微凉,昨日衣衫单薄,从承欢殿过来时那点寒气就让他冷的手脚发麻,难以忍受。他苦笑一声,看来这具身体快要如同废人一般了,想要再上战场是不可能的。 待到水凉他才起身,裹上秋衫出来时长乐已经在案桌上摆好了早膳。 冒着热气的清粥,一碟小咸菜,一碟酥酪,一碟山药糕。他素喜清淡,一人用膳也不喜花样太多,能饱腹就可。在塞北那几年,他见识过众将士的辛苦,生活习惯难免受影响。年少时在闾国都城他还是钟离家志得意满的小公子,行事颇为奢靡,现在倒是一改往非,行事简朴的多。 长乐是上面派来相思殿伺候他的,模样清秀斯文,平素不太喜说话,但是很善得人意,心思缜密。他初来相思殿时,长乐便将他的一切都安排妥当,两日下来就知道他的生活习惯,伺候周全,不得不说,长乐是个进退有度,贴心至极的侍从。 刚用完早膳,楚昭的赏赐就下来了,东西很多,也很杂。有珠宝玉器,还有民间话本书籍,甚至是送来一只半大的猫。那只猫通体雪白,尾巴尖有一截是黑色,后脑还有一个黑色的箭头,从背后看好像在雪地里半掩半埋了一支黑色长枪。不过这种猫的名字跟它的长相差不多,叫雪里拖枪,算是个难得的品种。 钟离谋把这只猫抱进怀里,轻轻地顺着它的毛。小猫也老实,温顺的窝在他的怀里,任他摸。他十几岁时在闾国之也养过一只跟这一模一样的猫,但是性子很娇气,陌生人碰都不能碰,一碰就挠人,坏的很。心情好的话才会让他摸一摸,平常总是躺在墙头晒太阳,谁都不理。只是有一年冬天不知道这么的就跑丢了,然后他再也没养过猫。 这一系列赏赐下来,让钟离谋颇有些摸不清头脑。昨夜他虽然去侍寝了,但是没有尽到侍寝的义务,只是陪着睡了一觉,按理来说楚昭应该会拿昨夜的过失归罪于他,让他吃点苦头,但是早上不仅让他在承欢殿中用膳,而且还赏赐给他这么多东西,到底是何意? 第4章 时人不识君之意(二) 自那日侍寝后,半个月内楚昭没有再召钟离谋侍寝,而是在某一天亲自驾临相思殿,不是空手来的,怀里还抱了一只白猫。 钟离谋早早地接到消息,在殿门迎驾。见到来人乘着轿辇浩浩荡荡的带着一排宫女太监往这里赶,待楚昭下轿后,他准备跪下叩安,小皇帝一挥袖子越过他就进了殿。 “免礼,不用跪朕,把汤圆抱过来瞧瞧。” 钟离谋站在原地愣了很久,在想汤圆是什么东西。又或者是楚昭给他出的难题,难道要他现在就做一碗汤圆给他? 跟在楚昭后面的王德全笑眯眯道:“公子,汤圆就是陛下前些日子赏赐给您的那只猫。” 钟离谋恍然大悟,顿时无语。皇家养的猫不应该叫些文雅好听的名字吗?为什么要叫那么通俗的名字?并且还是那么难得的名品。 “多谢公公提点。” 他道了声谢就进去,把躺在相思树下睡觉的汤圆抱给楚昭看。 “皇上,汤圆在这里。” 楚昭正靠坐在太师椅上,怀里搂着的也是一只白猫。那只猫和汤圆长得很像,只不过它的后背没有雪里拖枪那样形状的黑色毛发,只是嘴唇下边有一团黑色的毛,不仔细看好像它合不拢嘴,时刻张着嘴巴,特别可爱。 “元宵,你弟弟来了,快去找你弟弟玩。” 元宵?这名字还真是...... 钟离谋看了眼窝在怀里睡得正香的汤圆,又看了眼皇帝腿上的元宵,不觉好笑。 但是元宵似乎很不给面子,抬头懒懒的看了眼汤圆,又躺下去睡了。 它的这个样子倒是让钟离谋想起自己养过的那只猫,性子也是这般冷漠。 楚昭咳嗽了一声,揪了揪元宵后脖子上的毛,“你这家伙不是一直在吵着见弟弟吗?怎么见了弟弟有爱理不理的,你什么意思!” 元宵有点不耐烦了,喵呜一声反手一爪子挥在楚昭的手背上,登时留下几道血印子,然后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楚昭捂住手背“嘶”了一声,嚷道:“王德全,这破猫赶紧给朕炖了,一点都不乖,你看都给挠了朕多少下了。” 王德全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陛下不要生气,还是先让公子帮陛下清理一下伤口吧。” 原本在一旁装木头的钟离谋一愣,抬眼对上楚昭看过来的目光,垂下眼睛把怀里乖顺的汤圆放在他的膝盖上。低声唤道:“长乐,拿些镇痛消炎的药来。” 长乐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翻找出来了几瓶药,拿着托盘端在钟离谋面前,抬眼看着他。 钟离谋滞了下。他本来想让长乐给楚昭上药的,一晃眼就看见小皇帝直直的看着他,王德全笑眯眯的看着他,就连汤圆也眼巴巴的看着他。让长乐上药的话在嘴边溜了一圈吞回去,镇定自如的拿了药在手里,“请陛下把手伸出来,让臣给你上药。” 楚昭把受伤的那只手伸出来,另一只手懒懒的搭在汤圆身上,脸上的表情很冷淡,看不出喜怒。汤圆似乎很喜欢楚昭,不住地往他怀里蹭。 钟离谋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观察小皇帝的神色,看有没有把人弄疼。结果全程楚昭没有说一句话,脸上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也没有改变,只是在给伤处擦好药之后,楚昭把袖子挽了挽,露出手臂上已经结痂快好的抓痕,应该也是猫抓的。 “这个你也给朕擦擦吧。” 钟离谋有些说不出话来,这都快好了还需要擦药吗?他抬眼看去,楚昭一对上他的视线就别过眼睛不看他,耳朵尖上红红的,不知什么原因。 既然皇帝都发话了,钟离谋只好照做。 给那些伤痕擦好药之后,元宵不知什么时候跑回来了,堂而皇之的跳上楚昭的膝盖,把汤圆挤一边去,找个舒服的位置躺了下来。 楚昭揉了揉元宵的后背,低声喝道:“你这破猫,看不见你弟弟跟朕闹,见了你弟弟又欺负它,你是欠收拾。” 说完还飞快的看了钟离谋一眼,然后把汤圆抱给他,“你抱着吧。” 钟离谋接了过来搂在怀里顺毛。他就纳闷了,从刚刚元宵的一系列态度来看,它明明不喜欢汤圆,爱理不理,为什么楚昭一个劲儿的在说元宵想见汤圆? 有了这一次以后,楚昭几乎是隔三差五来相思殿,每次来的时候都会把元宵抱过来,而且每次来的时候说辞都是差不多:元宵想见汤圆了。但是,元宵偏偏每次都不给面子,见着了汤圆不理睬,楚昭又要去逗弄它,小猫火了又是一爪子挥过去,楚昭必定要受伤,受伤了就要擦药,擦药这个任务就落到了钟离谋身上。这样周而复始,不知循坏了多少遍,小皇帝似乎乐此不疲,手上不知留下了多少道抓痕,仍然往这里跑。 当崇安帝再一次被元宵抓伤后,钟离谋一边给他擦药,心里不断在腹诽,一时没忍住,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陛下,元宵不喜欢汤圆,您为何每次来都要说是元宵想见汤圆,还强迫它跟汤圆在一起,您的手总是被抓伤,就应该知道元宵不喜欢被强迫,您何苦总是带它来相思殿。” 说完他抬头,就看见楚昭瞪大了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慌张和难过。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下眼睛,楚昭已经垂下了眼睛,仍然是那个冷漠疏离的崇安帝。 “朕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什么?钟离谋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明白楚昭的意思,难道是他刚才的那番话说错了? 楚昭抿紧了嘴唇,深深地看了钟离谋一眼,然后甩着袖子跑出去。还真的是跑,这让钟离谋觉得他像是少年赌气的模样,没有一丝冷漠,但是这在一个帝王身上出现是不可能的。 奇怪的是,自从那日以后,楚昭再也不来相思殿了。其实小皇帝来与不来都没有多大干系,他每次来就是抱着猫跟汤圆说两句话,数落一下元宵,偶尔就跟钟离谋扯两句有的没的。小坐片刻,喝两杯茶,小皇帝就抱着猫一脸满足的走了。有时候钟离谋会有种错觉,汤圆才是楚昭的男宠,他只不过是一个伺候猫的。 第5章 暗藏心思君不知(一) 本来还等着楚昭的报复,不知道小皇帝怎么想的,结果等来等去没有什么事儿,钟离谋也就慢慢放松了些,不再把自己绷得那么紧,于开始往外跑,去御花园随意逛逛,或者是带汤圆四处溜达。一个相思殿还是有点小了,他自由惯了,不喜被拘束起来。 虽然是经常出相思殿,但是钟离谋老觉得有人在偷偷看他。他好歹是习武之人,不说武艺多么高超,但是感官还是很敏捷的。那人的目光很直白,注视着你的时候似乎带着灼热的温度,能将人融化一般。只是钟离谋察觉到四处搜寻的时候,那道目光又会消失,但在他不经意间,又会出现。 钟离谋起初不解,随后便想到可能是楚昭派人监视他,只是雍国的人都是用这种带有温度的目光监视他人的吗?他怎么觉得,这种目光只有爱慕他人的时候才会出现吧。 他不懂,也不想理会。此时他是在雍国,这是楚昭的地盘,而且他还是孤身一人,再如何防备都不可能逃离楚昭的监控,倒不如磊落大方些,反正他现在是鱼肉,任人宰割无法自救。 御花园有几处地方钟离谋很喜欢去。一处是水中亭,亭子小巧精致,垂着白色的纱幔,立在荷池中央,微风吹过,纱幔翻飞飘舞,十分漂亮。池面上的残荷尚在,枯萎的荷花荷叶泛着灰色银色的枯败颜色,颇有点银钩铁画的味道。一条曲折的小廊连通亭子和陆地,此处也很僻静,他常常带本书在这里消遣。 还有一处是一棵榕树下。那颗榕树不是很高,但是很大,树干粗壮,枝叶散开如同一把伞,铺天盖地能遮住一小方天地。那颗树应当有些年头上头还爬了一种叶子小巧的爬山虎,依附在枝干上,蜿蜿蜒蜒爬到枝头。榕树叶子绿油油的,葱葱郁郁,很是漂亮。 但是这两处地方最能感受到监视的目光,常常是他在那待多久,那道目光就停留多久。开始他还不自在,只是这两处实在是得他欢心,心想要监视就随便监视吧,反正他问心无愧,时间一长就习惯了。 钟离谋最喜欢的是那棵榕树下,汤圆也很喜欢。有时候他带几本书来这里时,会把汤圆抱过来,他在树下看书,汤圆则在树上睡觉。只是,今日那颗榕树下已经有人了。 远远地就看见有一穿石青色长袍的男子站在榕树下,负手而立。钟离谋主要是想找一清静之地,那儿有人他是不会想要和人平分那份清静,抱着汤圆准备离开,不曾想却被那人叫住。 “公子请留步。” 钟离谋无法,只好站住了。 男子朝他走过来,拱了拱手,“公子可是陛下的男宠?” 钟离谋眉头一皱,心头有些恼火。他是男宠没错,这在宫里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但是没必要可以提在嘴边,羞辱他人。只是男子的神情倒是没有讥讽,严肃认真的很,似乎只是在问一句很平常的话,让他也不好直接把怒气表现出来。 “是!” 男子点点头,“在下张文清,字息和。先前久闻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如传闻中是个芝兰玉树,蹁跹公子。” 钟离谋愣了下,拱手客气道:“哪里哪里。在下钟离谋,字所思,某才是真正钦佩张相的真才实学和性情为人,我那点花拳绣腿,不敢在张相面前造次。” 张文清的名声他确实早有耳闻,此人也是个厉害角色。年九岁就颇得雍国先帝赏识,戏言待张文清长大后要封他为相,年幼时便时常把他带在身边,受尽恩宠。张文清十五岁时,时值国内发生洪涝之灾,国民倒是无损,只是大片良田被洪水毁坏。雍国国民以稻谷为食,稻田被毁,粮食匮乏,容易发生暴动。雍国内乱之时,先帝早逝,膝下留有二子,这下雍国更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幸而先帝临终之前将太子楚曜托孤给十五岁的张文清,小儿楚昭作为质子送往闾国以换来万石粮食,一解燃眉之急。太子登基之时也才十五岁,两个十五岁的少年硬是在一群滑头老辣的朝臣中立稳脚跟,并将雍国慢慢打理好,期间少不了张文清的功劳。 只是楚曜命薄,二十一岁那年生了重病,药石无医。他一死恐怕雍国又要发生动乱,况且朝臣虎视眈眈,只是楚曜只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三月幼儿,无论如何是继承不了皇位。 恰逢闾国兵力不足无法抵挡进犯的北戎,于是答应借兵给闾国皇帝桓文君与北戎抗衡,让质子楚昭回来继承皇位。 楚昭重新回到雍国时也才十六,但是张文清是楚曜临终前指派给楚昭的,让他教导楚昭为帝之道,认作先生,不可忤逆。张文清虽然现在才二十有余,但是地位不容小觑,历经三朝,且任丞相,怕是楚昭也要让他三分。 张文清也是个不苟言笑之人,他正色道:“公子可曾见过皇上?” “不曾。”钟离谋道:“我已经有一月未曾见过。” 张文清把视线放在钟离谋怀里的汤圆上,“这是皇上送你的?” “是。” 汤圆有些焦急,喉咙不断发出呼噜声,看样子应该是想下来,奈何被钟离谋抱着,他又不去了榕树那里,或许是心有不满,在他怀里挣扎。钟离谋无法,只好放小猫下来。一落地,汤圆就飞快的跑向榕树,利索的爬了上去。 张文清看着汤圆跑过去,意味深长的看了钟离谋一眼,“那只猫是皇上最喜欢的,他能送给你,说明你......很不错。” 钟离谋:“.......” 为什么送他一只猫他就很不错?汤圆是楚昭很喜欢的,楚昭为什么要送给他?他也很奇怪。楚昭每次来相思殿,果真是为了看猫,只是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把猫送给他?这下钟离谋越发糊涂了。 张文清双手拢在袖子里,也不说话,依旧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光看着他。 第6章 暗藏心思君不知(二) 钟离谋被张文清看得心里有点发毛,拱手道:“在下想起来还有事情,先行告辞了。” 张文清老神在在的点点头,“去吧。” 走之前得把爬上树的汤圆带回去。钟离谋走到树下,呼唤道:“汤圆,回去了。” 榕树的叶子太过葱郁,遮挡了树上的光景,看不见汤圆白色的身影,只能听见它在喵喵的叫。 “汤圆,下来。” “喵,喵,喵呜!” “汤圆,你再不下来我就先走了。” “喵喵喵,喵呜!” 钟离谋感到有点奇怪。汤圆是很听话的,只要叫两声它就会乖乖的跑过来。之前躺在树上睡觉也是,叫一声很乖的下树,根本不会像今日这般叫几声还没见身影。正当他想着是不是要上树把汤圆抱下来时,只见榕树的枝叶一阵剧烈的抖动,似乎上面有个庞大的生物匍匐在树上,然后眼前一花,一个玄色身影掉了下来。 钟离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行动比思想快,双手已经伸出去,抱住了那个玄色身影。因为下坠的冲力使得他往后退了几步,没站稳摔倒在地上,那个身影也扑在他的胸口。 “喵呜。” 忽然一声猫叫,汤圆轻巧的从树上跳下来,然后亲昵的往那个玄色身影蹭了蹭。 钟离谋低头看去,那人拿手捂着脸,躲躲藏藏的不让人瞧见。但是这身打扮,这个身形,一看就知道是楚昭。 “陛下!” 张文清那一声极具威严,楚昭的身子明显抖了一抖,然后慢吞吞的爬起来,若无其事的拉起钟离谋,给他掸了掸身上的枯枝落叶,然后负手而立,面色冷淡道:“先生好巧。” 张文清冷哼一声,“的确好巧。臣在御书房没瞧见陛下的影子,在承欢殿也没看见,问了王公公他说不知道,敢情陛下是来私会佳人了。” 说完神色莫名的看了钟离谋一眼。 钟离谋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旁,不想参与其中,只是张文清那一眼由不得他忽视。这可冤枉他了,与楚昭幽会的佳人可不是他,他想为自己辩解两句,抬眼看到楚昭正看着自己,视线一对上,小皇帝猛地转过了头,面上清冷,但是一对耳朵像是泼了一层绯红的朱砂,红的通透。他这个样子就像是坐实了和自己的奸情一样,可自己真的不是来私会的。他突然有点不想解释了,这种情况还是少出声吧,万一没搞好恐怕会越描越黑。 楚昭向张文清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学生知错,请先生责罚。” 张文清淡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那就请陛下朝抄两百遍《帝策》,三天后交到臣手里。” “先生,我.......”楚昭刚开个头就被张文清打断了。 “陛下是嫌少么?那就三百遍吧。” 楚昭深吸一口,“不少。” “臣最近觉得陛下还是挺闲的,这一个月以来一下朝后就见不着人影。”张文清轻飘飘的看了眼钟离谋,“陛下,无论如何切莫沉迷美色。夏桀因妺喜亡国,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国破,这些教训都在前头,陛下勿忘前朝事,可要修身养性,专治朝政,只有把国家治理好了,才可抱得美人归。” 钟离谋:“......” 为什么要把他扯进去?他是被楚昭要来当男宠没错,可那只是为了羞辱他,再说楚昭也不喜欢他,一下朝就见不着人又不是去他那里了,张文清的这番话说的好像他是红颜祸水一样。 “学生知道了。” 偏偏楚昭不仅耳朵红了,脸也红的滴血,这下更是坐实了刚才不实之事。钟离谋很无力的想,这对君臣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来也怪,在楚昭被张文清训斥过后,那道灼热的目光就消失了。无论是在相思殿还是御花园,都没有被人窥视的感觉了。之前在小亭子和榕树下的时候被盯着感觉十分明显,现在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对钟离谋来说也算是件好事,毕竟一直被人盯着也不舒服。 只是他的相思殿又多了一位常客,张文清。 张文清的到来是个意外,那日他正在书房看书,长乐进来禀告。 “先生,张相来了。” 钟离谋眉头一皱,觉得有点不妙,怕是因着楚昭的事来敲打他吧。因为他这两天弄明白了,整个后宫里有三位妃子,就他一位男宠。当初楚昭要把他塞进后宫时遭了不少大臣的反对,那日张文清对楚昭说的话明里暗里都是让小皇帝不要把太多心思放在他身上。恐怕在张文清心中,他钟离谋是个不能沾染的祸水。 “知道了,你先好好招待张相,我待会儿就来。” “喏。” 等钟离谋收拾好心情,走到大殿的会客厅时,出现了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张相眉头紧锁,抓着长乐的手不放。长乐那张清秀的脸羞愤愈加,满脸通红正死命挣扎,想要从张文清的手里挣开,一节白生生的手腕已经被抓了几道红印子。 看见钟离谋,长乐像是看见救星一般,哀切道:“公子!” 钟离谋笑着拱手道:“张相,不知长乐做错了什么事情让您这么抓着他不放。长乐还小,不懂事,若有什么得罪张相的地方,还请海涵,莫要跟一个奴才计较。” 张文清抿着嘴松开手,长乐赶紧跑到钟离谋后面躲着。 “多谢张相。”钟离谋笑道:“长乐,还不下去,你今日可是犯了错,自己去领罚。” “喏。”长乐像是松了口气,低着头往门外走。 “慢着。”张文清面上一冷,“钟离公子,他不能走。” “为何?”钟离谋挑眉问道。 张文清盯着长乐道:“他把本相衣服打湿了,不是应该让他陪本相下去处理吗?” 钟离谋看到他衣服上确实有一团茶水打湿的痕迹,但是长乐直往自己的后背缩,看样子是不想与张文清有太多接触,“张相,您看长乐笨手笨脚的就不要再去服侍了,我再换个机灵点儿的奴才来帮您处理。” “不用。”张文清很坚持,“本相就要他。” 第7章 岁月长短计相思(一) 这下钟离谋也不好说什么了。看这样子长乐和张文清应该是旧识。他现在只不过是个男宠,无权无势,张文清是丞相,他不可能跟丞相叫板,长乐一个奴婢,也不值得他的得罪张文清,让自己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他干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让长乐陪张相下去吧。” 长乐仍然低着头,只不过没有再拒绝,听话的带着张文清去后面的空房了。 钟离谋觉得有点不放心,而且他也很好奇张文清和长乐之间有什么关系。不是他八卦这些,长长乐是自己身边伺候照顾的人,多多了解一些也是好的。在他们去了空房过后,他也跟了过去。只不过他没有去偷听,而是抱着汤圆站在屋外,关注着里面的动向。 屋里面听不出来什么大动静,只有一些索索切切的说话声,听不太真切。过了一会儿,门突然被打开,长乐抓着凌乱的领口跑了出来。钟离谋倒吸一口凉气,张相这是要做什么?! 长乐看见钟离谋,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嘴巴张合几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咬着嘴唇跑开了。 随后张文清也跑了出来,要去追赶长乐,“你站住,本相的话还没说完呢。” 钟离谋赶紧上去拦住他,笑道:“张相这是要去哪里?” 张文清冷着脸道:“走开,莫要拦路!” 钟离谋也不跟他笑了,正色道:“张相,长乐才只有十六七岁,是个小奴才而已,您这样强迫他不厚道吧。” 张文清冷哼一声,也没有去追赶的意思了,“不厚道?你又知晓什么,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莫要插手。” “张相你这话就不对了。”钟离谋一下一下的摸着汤圆道:“我现在是相思殿的主人,而长乐是我的奴才,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怎么能与我无关?张相您与长乐的事情,我不得不管。” “放肆!”张文清冷声道:“你只不过一个男宠而已,有何资格与本相叫板。” 钟离谋不甘示弱道:“张相好歹是三朝元老,又是皇上的先生,这样与一个小太监纠缠怕是有辱张相的身份。” “你!”张文清气结,咬牙道:“对了,本相来此是想告诉你,收敛一点,要是让本相发现你误导皇上,本相第一个饶不了你。” 什么叫误导楚昭?他根本就没有和楚昭有过多的交流,何谈收敛?何谈误导? 钟离谋心有不甘,冷笑道:“我自是知道,不用张相如此这般提醒,只不过望张相也收敛一点,一个奴才而已,不要欺人太甚。” 张文清恨恨的看着他,一甩袖子就离开了,“此事本相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说不会这么算了,当真真不会这么算了。张文清成了继楚昭之后的第二个常客,不过不是来找他,而是找长乐。他就奇了怪了,自己似乎完全是个摆设,一只猫的主子,一个太监的主子,无论是皇上还是丞相目的都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人。 不过张文清也没有太为难他。再说那天他是看不过去才帮了长乐一把,毕竟长乐伺候他伺候的挺好的,长得也好看,做事又好,很得他好感。平时两人也会聊两句,长乐是他在雍国第一个认识的人,难免会在意一些。只是不知道长乐怎么跟张文清扯上关系的,事后他也去问了长乐,小太监低着头,嘴巴抿得紧紧的,一副死也不开口的样子,他只好作罢。 只要张文清一来相思殿,注定是找长乐,这俩人一个逃一个追,可怜一个小太监常常被丞相堵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长乐个子又矮,只到张文清的下巴那里,这样显得更加可怜。但是丞相只堵人,像第一次剥人家衣服的事情就没有再出现了,钟离谋也不好干预他们,只派了个人跟着,自己抱着汤圆或是带两本书出去溜达。 今日出门的时候好像忘记看黄历了,钟离谋本来想去那个湖心亭看书的,没想到看见笑眯眯的王德全,当时他就知道,今日不宜出门。想趁着太监不注意的时候离开,但是不可能了。 “公子,好久不见,怎么不进来坐坐?” 钟离谋只好赔笑道:“皇上在里面吧,我就不打扰皇上的清净了。” “不打扰不打扰。”王德全笑得和蔼,拉住他的手腕道:“来都来了就不要走了,你和皇上都有四十五天没见面了,还是进去看一下吧。” 你怎么知道有四十五天没见面?难不成你还掰着手指头数。 钟离谋推脱不过,只好跟着王德全去了亭子。 今天无风,亭子垂下的纱幔正好把里面的光景遮的严严实实,若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里面有人。钟离谋在外面候着,王德全进去禀告。 “陛下,钟......”一句话没说完王德全就喊上了,“哎哟!陛下,这是鱼食您怎么就往嘴里塞了,桌子上放的不是糕点吗,这鱼食是给鱼吃的,不要乱吃东西,当心吃坏肚子。” 钟离谋:“......” 楚昭这是没得吃的才跟鱼抢食吗?一个皇帝怎么如此不忌口。 只听楚昭不紧不慢道:“王德全,你别说这鱼食还挺好吃的,是谁做的?” “陛下!”王德全的声音气急败坏,“都说了让您不要吃了,您还吃,我告诉张先生去,让他好好训训您。” “别!朕我就再吃一口,真的很好吃,你尝尝。” “哎哟!陛下快别吃了,我们吃糕点,这鱼食不要了。” 看这两人就鱼食好不好吃、能不能吃一时半会儿可能争论不完,钟离谋想着自己还是先主动去参见一下楚昭,随便说两句话早点走算了。他是不想与小皇帝纠缠太多,免得丢了身家性命。 他撩开白色的纱幔,就看见楚昭抱着一个浅色的装鱼食的小瓷碗,手里正捏着一个褐色的小圆粒要往嘴里塞。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开口道:“臣参见皇上。” 楚昭一僵,放在嘴边的鱼食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不知怎么的就送到钟离谋面前,“你吃吗?” 第8章 岁月长短计相思(二) 钟离谋嘴角抽了抽,收敛情绪抬头看着他认真道:“陛下,这是鱼食,是给鱼吃的。” “哦哦!给鱼吃的。” 楚昭像是恍然大悟,耳朵一下子红了,手里捏着的鱼食一下子给扔了,然后不知所措的捧着小瓷碗,左右看了看不知往哪里放,像是捧着一个烫手的山芋。 王德全趁机的接过无处安放的小瓷碗,“陛下,钟离公子也跪了很久了,让他起来罢。” 楚昭连忙把他扶起来,“不要跪了,起来起来。” “谢陛下。”钟离谋不动声色的避开楚昭的手,起身道:“陛下,臣想起来相思殿还有事情,请容臣先行告退。” 楚昭茫茫然的看他,咬了下嘴唇,“既然有事,那你就先走吧。” “多谢陛下。” 钟离谋转身离开,心里松了口气,只想着快点离开,快走出亭子外的曲廊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等一下,朕有话跟你说。” 钟离谋无奈,只好转身。冷不防楚昭正在朝他快步走过来,似乎没料到他会转身,来不及收步子,就这样一头撞了上来。 雍国地处南方,当地民众个子都不是很高。楚昭今年才双十,年纪轻,个子在雍国中算是中等偏上一点,但是钟离谋是闾国人,闾国偏北,他的母亲个子就跟楚昭差不多,而他的父亲是塞北的游牧民族,有北戎人的二分之一血统,因此长得很是高大,连带着他个子也很高。 楚昭在钟离谋面前堪堪只到下巴的位置,当他冲过来时,脑袋狠狠磕在钟离谋的下巴上。 这一下可是真疼,钟离谋都感觉下巴磕麻了,刚才差点咬到舌头。 楚昭的反应比他还大,撞到人的那一刻,捂着额头惊慌失措的往后退了几大步,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就快要退出亭子了。王德全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喊出来,他的小腿在亭子上低矮的护栏绊了下,背朝下直直的掉入水中。 钟离谋想也没想赶紧上前几步,眼疾手快的去抓人。刚抓住楚昭的手,后背就有一股冲力将他往下推,惊慌间往后看去,王德全笑眯眯的看着他,还来不及想太多就被带着一同掉入水中。 冰冷的池水将自己淹没,灌入口鼻时,他十分痛恨自己的条件反射。上次是条件反射的接住楚昭,但是没接住,这次又是条件反射的想拉住楚昭,结果还是没拉住,反而把自己拖入水中,他可是不会游泳的。 现已入秋,倒是谈不上有多冷,只是池水冰凉,他身上也有顽疾,这池冷水便有点受不住。 当呼吸到新鲜空气时,钟离谋的脑子一片混沌,只知道抱紧那个拖着自己往岸上游的人。耳边是模糊到变形的说话声和吵闹声,根本听不清楚,唯一清晰的是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和急促的不成调子的呼吸声,还有个人在自己的耳边说话宽慰。 “所思,马上到岸了,坚持住。” 就这样混混沌沌的被抱到岸上,脱离水面。打湿的衣物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又湿又冷,胸口很难受,呼吸都有点困难。钟离谋睁着空洞的眼睛,在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是楚昭那张焦急的脸,那张淡漠时刻带着厌烦疏离的脸,是不会有这种表情,那应该是错觉吧。 迷迷糊糊中好像睡了很久,不知是什么温热软绵的事物在额头轻触了一下。睁开眼睛,引入眼帘的是明黄色的床帐,丝丝缕缕的龙涎香在呼吸间被吸入肺腑,耳边传来惊喜的声音。 “你醒了!” 钟离谋偏过头,楚昭正坐在他的旁边,神色淡漠的看着他,好似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陛下,我怎么在这里?” 楚昭淡声道:“落水之后你着了凉,朕就把你安置在承欢殿的偏房了。” 没想到身体竟然大不如前,这么容易生病。钟离谋有些感慨,但是不动声色道:“陛下,还是让臣回相思殿吧,在这里免得打扰到陛下。” “不打扰。”楚昭眼睛微垂,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里的情绪,“你是为了救朕才被拖下水,说来也是朕的错,在你的病好之前,就住在这里。” 钟离谋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陛下,张相让您专心朝政,臣在这里恐打扰陛下处理政事,且说长乐也不在这里,臣一向习惯他伺候,还是回相思殿让长乐照顾臣,省了不少麻烦。” 楚昭抬眼看钟离谋,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十分淡漠,嘴巴动了几下还是没说一句话。 钟离谋也不说话,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一点退让的意思。 还是站在一旁的王德全先开口了,仍旧是笑眯眯的模样,只是他的笑让钟离谋感到不舒服,说的话也没那么好听了。 “陛下,您是九五之尊,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咱家看有哪个胆大包天的东西敢拦着您,敢拒绝您。还有公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皇上好心留你,那可是天大的恩典,后宫中多少妃子梦寐以求的,公子这样推三阻四的终归不好,公子你说呢?” 钟离谋心里一紧,看向王德全。这个太监可不简单,刚才在小亭子里,他是可以抓住楚昭并将人拉上来的,但是背后却被人推了一把才跌入水中,被推时他仓皇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只有王德全拢袖而立,再无他人。 他不知王德全为何要推他下水,而且他的这番话明显是在敲打自己,提醒他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不知规矩。 楚昭蹙着眉,那双眼睛里彻底染上不耐和厌烦,“那就由朕做主,在你病好之前就住在承欢殿。王德全,把长乐召来伺候钟离谋。朕还有公务要处理,就先走了,你好好保养身体。” 钟离谋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恭送皇上。” 他是不想住在承欢殿的,离楚昭那么近,真的是危险至极。常言伴君如伴虎,若是在相思殿,楚昭就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找他,现在可好,就在人家眼皮底下生活,日后要是有什么差池必定不会轻饶他。 第9章 唯有往昔可回首(一) 只钟离谋不懂,为何楚昭坚持要他留在承欢殿,王德全的行为更是古怪,在小亭子里他明明是救楚昭的善举,却被推下水,是不让他救人还是另有所图? 可是只要把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联系起来,就可以发现王德全和楚昭所说所做有一个明显的目的,那就是让他留在承欢殿,更具体一点那就是留在楚昭身边。只是这样做又有什么意思? 钟离谋想得头疼,本就受了风寒,身子更是不舒服,懒得去想楚昭的真实意图所在,迷迷糊糊陷入沉睡。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擦黑,屋子里点上了两盏宫灯,影影绰绰可以照见不远处的书案上正俯着一个身影,昏黄的烛火拉大了那人侧面的影子,长眉挺鼻,睫毛纤长卷曲,嘴唇红润,漂亮的侧面只在墙上投下好大一块模糊变形阴影,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一瞬间,钟离谋突然想到了桓文君跟他说的,他和楚昭的私人恩怨。应该不止是抢了他心爱的姑娘,回忆如同抽丝剥茧,只要找出了线头就能发现更多的东西,原来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回忆被挖掘出来,他才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还有更甚的是他做了过分的无礼之举。 那应该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那时他是钟离家最得意的幺儿,楚昭应该还是闾国的质子。一个是受尽恩宠,家室显赫的世家子弟,一个是孑然一身,落魄寒酸的雍国质子,按理说两人应当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因为一次灯会,才两人的命运才有所接触。 闾国一年一度的灯会是最热闹的,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这一天都会出来走街串巷,相约着一起去街上看灯会,凑热闹。其实灯会不见得有多好,人又多,街上熙熙攘攘行动不便,还容易被盗窃钱袋,闾国人之所以看重这个灯会,一个是历年来的传统,还有一个原因是这一天热闹至极,互表心意的好日子。 当年钟离谋十九岁,可谓是意气风发,鲜衣怒马。自小因为身份显赫,又生的一副好皮囊,才学知识也颇得当时的名士所赞誉,在闾国一众少年周围算是众星捧月的对象。那时的他结交了都城中许多纨绔子弟,跟着他们出入秦馆逛勾栏院,踏马郊游喝酒玩乐,好不逍遥自在。 夜幕慢慢降临,城中的灯会也就开始了,每家店铺门口都挂上漂亮的红色灯笼,有些人家的灯笼上面甚至画了各种精美的画像。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牛郎织女......这些用笔墨勾勒出来的图像铺展在一层薄薄的纱布上,透着里面的红烛,光亮朦胧,隐隐约约好似一幅雾里看花的水墨图,为那些店铺门前增添了几分趣味。 不止店铺门前,一些小摊贩上也挂着灯笼,不过简陋些。出来游玩的人几乎人人手里都捧着一盏小灯,莲花灯,兔子灯,橘子灯等等,小而精致,就算是最次等的,手里的那盏小灯也会用最好的材料制成最好看的模样。因为灯会不仅仅是灯会而已,还有另一层含义,在这一天,要是碰上钟仪的女子或是男子,可将手里的灯赠与给那人,以表心意,而接灯那个人无论如何都要收下,即使是面对不喜欢的人。一盏小灯暗含了无数的心思,怎能简陋? 话虽如此,但是那些赠灯的大部分是相识已久互生暗恋的男女,亦或是为博佳人一笑的公子,赠灯也只不过是为了那层欲破不破的暧昧。 小小的街道挤满了人,小姑娘们三五成群结对在一起,拿着自己的灯,脸上含羞带怯,朦朦胧胧的灯光洒下来更添几分娇艳。若是碰上自己爱慕已久的男子便被同伴推推搡搡的去给男子送灯,男子接受后引来一阵娇笑,姑娘就和男子一起去别处赏灯,回来后必定会被同伴取笑。 男子就要磊落大方的多,看到自己喜欢的姑娘,强硬的把手里的塞给对方,看到姑娘羞的通红的脸,后知后觉的感到不好意思,还没说话脸就红了大半,然后鼓起勇气,牵着心爱的姑娘的手,偷偷躲到无人的阴影里说悄悄话。 灯会,不仅是热闹,还有无数的说不明道不破的情愫得以重现天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契机。 每年灯会,钟离谋都会受到许多灯。如假似真的荷花灯,雪白可爱的兔子灯,华丽繁复的无骨灯等等,那些灯有来自富家小姐的,朝臣女儿的,平民百姓的女子也有。他一向来者不拒,眉眼带笑的接受,交给身后的小厮,和同行的玩伴走一走,逛一逛,去都城中最大的谪仙楼喝酒。 一路走来,总有女子给钟离谋送灯,他的同伴免不了酸他几句。 “我们钟离公子可真是有魅力,上至黄发妇人,下至垂髫小儿,哪个不喜欢钟离公子?我看百花阁里的花魁都不及钟离公子,珠玉在前,就显得我们不够看了,你说这叫我们以后怎么讨媳妇。” 钟离谋生的确实好看,剑眉下面一双狭长深邃的桃花眼,眼睫纤长,偏生那眼珠是北戎人那般的琥珀色,低眸抬眼,勾唇浅笑,右边嘴角一个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那叫一个唇红齿白,风流倜傥,能吸引不少目光。 他也不生气,摇着扇子风度翩翩,“李兄,你这话可就没有道理了,以后你讨不来媳妇可怪不得我,要怪只能怪你父母没给你生一副好皮囊,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你这张嘴可真是得理不饶人。”调笑的人笑骂道:“你们看看,他着实讨打。谪仙楼请客吃饭你是跑不掉了,必需狠狠宰你一笔,方能让我们出一口恶气,谁让你生的如此好看,抢走了许多姑娘。” 钟离谋哈哈大笑,“好,我请客就请客,你们要吃什么账就算在某身上。” 原先是去谪仙楼吃喝玩乐,谁知在酒楼门口碰见了钟离谋的煞星——清欢郡主。 第10章 唯有往昔可回首(二) 清欢郡主是驻守在西南的靖王爷之女,靖王爷桓文君的皇叔,清欢郡主可以说桓文君的堂姐了。她大胆泼辣,性子豪爽,还会拳脚功夫,听闻在西南曾偷偷潜入军中跟着靖王爷一起去剿匪。 事后靖王爷得知,出了一身冷汗,觉得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应该拿着在家做些女红,弹琴画画,怎么着也不该上阵剿匪,打打杀杀,这样怎么嫁的出去。于是一思量,就把清欢郡主送往都城熏陶一下,希望她能如都城里的女子,稍微收敛一点脾气,学点大家闺秀。 但是这清欢郡主也不是随意好糊弄的主儿,两年下来根本没有收敛半分,反而大张旗鼓的到处宣扬她在西南剿匪的英勇事迹,弄得人尽皆知。这下几乎是全城的人都知道了靖王爷有个好战的女儿,英勇如男子。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也难过俊俏后生这一关。清欢郡主就栽在了钟离谋手里,只是在宫宴上的轻鸿一瞥,那颗芳心就落到了他身上,最后竟然堂而皇之的追求钟离谋,什么美人计,送东西等等这种方法都使尽了。这件事也被城中的民众所津津乐道,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钟离谋根本不喜欢清欢郡主,面对这样的追求也是避而不及,不知拒绝了多少次,清欢郡主仍然坚持不懈,吓得他能躲则躲,最好不见面。 其实清欢郡主长得也不差,眉眼英气,身材高挑修长,冲着她的模样,也有不少人去靖王府提亲,但都被她给打出去了。 就算样子长得再好,这人对钟离谋来说都是煞星,闹得他头疼,不见为妙。远远地看见清欢郡主和一个少年朝这边走过来,钟离谋心里一紧,生怕她有缠上自己,正好有个姑娘给他送灯,他情急之下不仅接了姑娘的灯,还把姑娘留了下来,美名其曰是一起去吃饭,实则为挡箭牌。 “钟离谋!” 清欢郡主看见他拉着少年就朝这里快步走过来。 她好歹是郡主,不说身份多高贵,但那也是皇帝的堂姐妹,钟离谋不可能无视,只好笑脸相迎,“郡主好巧,你也在这里吃饭。” 清欢郡主皱着眉头,直指他身边的那个姑娘,“你为什么和她在一起?” 姑娘有些害怕的往他身后躲了躲,钟离谋顺道也用身体挡住她,毕竟是帮他忙的,还是要护着几分,“我接了她的灯,邀请她与我们一起吃饭,再说,我对这位姑娘也有几分心思。” 姑娘闻言脸颊羞红,只是她不知钟离谋所说的心思只是帮忙的心思罢了。 清欢郡主眉头皱的更紧了,推了推身边的少年道:“都说了让你早点送,你又是害羞又是不好意思,现在好了,心上人被别人抢走你开心了?” 少年抿紧了嘴,看了钟离谋一眼,垂下眼睫看着手里的走马灯。 跟钟离谋一起的大理寺卿的小儿子赵远笑道:“那不是雍国送来的质子楚昭吗?郡主你怎么和他在一块啊?” 钟离谋这才注意到少年。对方只有十五六,身材清瘦,神情淡漠,一身素色的简朴衣衫更是衬得他清冷疏离。衣着虽然普通,但是手上的走马灯却是十分华贵精致,走马灯糊着红色的茜纱,上面绘着各种传神的画像。共有六面的走马灯分别绘上了不同的神话故事。由于灯被少年抱在怀里,只可以见精卫填海、后羿射日、女娲补天这三面,并且这灯一看就是皇宫里的宫灯,寻常人万万是没有的。 灯不算稀罕,不过这灯在他手里就有些奇怪。楚昭是质子,按理说应该没有能力获得这么好看的宫灯,除非是皇子公主,看他那身朴素的衣衫就知道,质子的生活绝对好不到哪里去,但是闾国和雍国是结盟国,也不能虐待他,只能是衣食住行稍微苛刻一点,这样好看的灯早就被皇子公主抢走了,他是得不到的。但是看到一旁的清欢郡主,又明了了,大抵可以知道这灯应该是她送的。 清欢郡主冷哼一声,“本郡主跟什么人玩还要跟你报备吗?我爹都管不着我,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赵远被她噎了一下,悻悻的往后缩了缩没说话。 气氛一下子冷了,还是钟离谋出来圆场,“正好今日碰见了,郡主和这位小公子不如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质子落到了闾国,那便跟阶下囚没什么两样,总不好还是叫皇子,所以一改口径叫公子。 “不了。”清欢郡主看了他一眼,对楚昭道:“现在你好不容易见着人家,灯不送了吗?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送灯?钟离谋往身后的姑娘看了看,难不成这这个姑娘是楚昭的心上人?看这样子应该是。这下可闹大了,他一向不喜欢夺人所爱,今儿个是阴差阳错无意而为之,难不成去跟楚昭说他跟这姑娘什么关系也没有,可是清欢郡主还在这儿,那就不能说了,再说这么多人,说了有损姑娘脸面。 只是这姑娘......他把姑娘推倒前面来,还是让楚昭表明一下心迹吧,他轻声道:“小姐,前面那位小公子有东西要送与你。” 姑娘羞怯的点点头,抬头瞟了楚昭一眼,飞快的低下了头。 楚昭在清欢郡主的怂恿下,捧着走马灯走近钟离谋他们,靠近了也不敢与人对视,手一伸,指尖上布满了很多小伤口和划伤的痕迹。他提着那盏灯细声道:“请你接受我的灯。” 一句话说完,脸上就染了一大片飞霞,睫毛不停地在颤抖,可以说是很紧张了。 姑娘轻呼一声,看了看钟离谋,然后接下了那盏灯,腼腆的笑道:“公子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的灯我收下,但是要辜负你的心意了。” 楚昭微微瞪大了眼睛,惊诧的看了钟离谋一眼,又转头看清欢郡主。清欢郡主也是一副吃惊的模样,像是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他皱着眉头,又朝姑娘伸出手,“给我!” 第11章 锦灯难托相思意(一) “什么?”姑娘茫然的看着他。 楚昭没有一点耐心,也不看她,直接从她手里夺回那盏走马灯,返身走到了清欢郡主身旁。 直接把送出去的灯再抢回来,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楚昭这么做无意是在羞辱姑娘的脸面,姑娘的眼里已经蓄满泪水了。 钟离谋觉得楚昭做的有点过分,忍不住叱责道:“小公子这样做就不厚道了,虽说这位姑娘不喜欢你,但是强扭的瓜不甜,你不能认为送了东西就让人喜欢你,人家不接受你就把东西抢回来。身为男子,器量还是要大些。” 楚昭绷着嘴角看他,眼里满是委屈和不可置信。 清欢郡主怒不可遏,指着钟离谋怒骂道:“钟离谋你太过分了,明明是你做的不对凭什么来指责他,幸亏今天老娘没有备灯,不然还要怎么被你羞辱。不接受就不接受,你和这个女的搞一起难道就是厚道了?老娘瞎了眼才会看上你。我算是看清你的为人了,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楚昭,我们走。” 她拉着沉默不语的楚昭进了谪仙楼,留下一干云里雾里的人。 与钟离谋关系较好的许送平道:“清欢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钟离兄抢了楚昭的心上人?”说着他看了那个姑娘一眼。 刚才被调笑的李越摇着扇子道:“肯定是啊,你们想,这位姑娘现已经名花有主,楚昭求而不得自是生气,他一个雍国的人哪懂我们这儿灯会的规矩,以为送出去的灯收回去没什么,只是清欢郡主就看不过眼了,认为钟离兄夺人所爱,乃是不厚道之举,肯定恼火。” 赵远笑道:“想开点,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钟离兄以后就远离这煞星,算是可喜可贺。” 钟离谋苦笑着摇头,“此话不能这样讲,说到底还是我的错。” 姑娘我见犹怜的擦擦眼泪,跟着道:“不关公子的事,错全在我。” 李越笑嘻嘻道:“你们俩就不要在这里怪来怪去了,要是还在这里拉扯不清,我们可是要饿死在这谪仙楼门口了。” 钟离谋拿扇子敲了敲他的肩膀,“放心,怎么着都饿不着你这个大少爷。赵兄,陈兄,里面请。” 许送平略微担忧道:“清欢郡主和楚昭也在里面,我们不如换一个地方吧。” 钟离谋摇摇头,笑道:“无碍,我们又不是和他们一起吃饭,我们只吃自己的就可以了没有多大干系。” 他轻笑着对姑娘道:“姑娘,里面请。” 姑娘低着头,羞红了脸进去了。 谪仙楼是城中最有名的酒楼,不仅规模大,而且酒楼的老板还和皇亲贵族沾亲带故,敢来砸场子的那就是不要命了。因着这一层的缘故,任凭你多大的官,在酒楼里也不能轻易放肆,在这里,必须按照谪仙楼的规矩来。包厢满了,那就是没有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也不会为你清出一个包厢,该在厅堂吃饭就该在厅堂吃饭,最多给你隔个小屏风,要是敢找茬,那就要送客了。 即使是这样,谪仙楼的生意也很好,一来着酒楼的饭菜不仅花样多,味道也是一顶一的好,别处未必能吃得到这个味道;二来这楼里最有名的就是醉仙酿,尝一口,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也会为之醉倒;三来楼里的小二一个个都长得好看俊俏,没有一个是歪瓜裂枣,全都是身长玉立的俊朗少年,能说会道,一张嘴好像喝了蜜,吐话就能逗得人哈哈大笑,心情愉快。光是这几样,也是别处的酒楼做不到的。 酒楼的包厢已经满了,钟离谋他们只好在厅堂的一角吃饭,为避免和隔壁桌照面有所尴尬,就竖了一展屏风,隔开一个小空间,因为这屏风那头,就是清欢郡主和楚昭。 当时两桌人刚坐下,冷不防碰了个面,说不出的尴尬在周围的空气蔓延。钟离谋刚想着要不要和人家打个招呼,清欢郡主干脆利落的招呼了小二。 “给我上一展屏风,屏蔽这几个东西,免得吃饭影响心情。” 小二手脚也麻利,不一会儿就搬来了屏风,挡在两桌人中间。 酒菜酣畅,几个人喝得上了头,说起了话来有点荤素不忌,旁边还坐着一个姑娘,听了这样的话自是羞的满面通红,拿袖子捂住脸。亏得钟离谋还有几分清醒,着小厮先将姑娘送回去了。 这几人中,李越最为大胆,也放得最开。几杯浊酒下肚,看着那些匆忙的俊朗小二,便起了歪心思。他指着一个端酒的少年笑道:“你们看,那小子长得不错吧。” 众人看去,少年长得确实不错,皮肤白皙,眼睛又大又圆,模样很是讨喜,看起来也机灵。 他猥琐的笑了两声,道:“也不知这小子吃起来味道怎么样。” 许送平立马笑骂道:“怎么?又起歪心思了?看来是你爹上回没把你打狠,还要再揍你两顿才能完事。” 李越蔑视的看了他一眼,得意洋洋道:“我看你们这是嫉妒我,你们一个两个的最多摸摸青楼里那些花娘的手,顶多亲个嘴,恐怕连小倌儿的床都没上过,更别提睡觉了,哼哼,我看你们就是嫉妒。” 他的话说完,几个人脸都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只有钟离谋还笑吟吟的看着他。 李越这话说得也没错,虽说他们一个两个都是纨绔子弟,吃喝玩乐,但是都只有十八九岁,而且家规很严,家族越是大规矩越多,不准尚未弱冠的子弟出入青楼狎妓,否则是要关祠堂的。每次他们都是瞒着家里人偷偷去的青楼,听两首曲儿,看看青楼里的花娘,去秦风馆那更是拘谨,坐下片刻喝两盏就就离开。因为没有干过太出格的事情,家里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青楼倒是还好,要是被家里人知道去了秦风馆,怕是免不了一顿毒打,几人都不敢冒险。只有李越是个胆大包天的,仗着家里的祖奶奶宠爱,狎妓有过一两次,上次借着几杯酒的劲头睡了一个小倌儿,被他爹知道了狠狠打了一顿,一个月没能下床,还关了三个月的祠堂。谁知那顿打没让他消停,心思又活络起来了。 第12章 锦灯难托相思意(二) 赵远嗤笑道:“你动了歪心思别叫上我们跟着你受罪,我们可是没你皮糙肉厚,那一顿打下来,我们哥几个受不住啊。” 李越嘲笑他几句,眯着眼睛道:“你们是不知道,这男子可比女子要有趣味的多,也要销魂的多。那嘴不知比女子软多少,腰也是比女子纤细,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男子也不赖,芙蓉帐暖,被翻红浪,就是为了那种人间美事,一顿打又算得了什么。” 钟离谋指着他笑道:“看看,又是一个重色不要命的,以后可别死在床上,精尽人亡。” 李越瞪了他一眼,“你就知道逞口舌之快欺负我,有本事你欺负那俊俏小二去,我看你有几分能耐。” 赵远也是个不嫌事儿大的,在那一旁煽风点火道:“哎,钟离兄要不你去试一下,一亲芳泽,看看这男子亲起来是不是真的如李兄所说的比女子软,比女子香。” 许送平劝阻道:“还不是要了吧,这可是谪仙楼,这谪仙楼的掌柜有点来头,这样公然欺负他家小二终归不好,免得惹来祸端,钟离兄,你不要听赵兄的。” 李越听到赵远的话心思更加活络,哪能轻易让人打断,再加上几分醉意,兴致勃勃道:“无事无事,不就是一个小二,能惹来多大的祸端,许兄你不要危言耸听。钟离兄,这男子你可真的试一试,你说你每次去青楼楚馆,光是喝酒摸两把花娘小倌儿多没意思,瞧那小二年岁小,也干净,比小倌儿好多了,亲一下小嘴儿,你就能知道男人的好。” 许送平刚想要说话就被赵远拦住:“是啊,钟离兄,现在就看你的了,或许凭钟离兄的俊俏模样,还能赢得小二的爱慕,那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钟离谋也喝了不少酒,脑子有些混沌,听他们这么怂恿,一时也起了玩弄的心思,仰头喝了杯酒,笑道:“好,今儿就让我一亲芳泽。那个小二在哪呢?指给我瞧瞧。” 李越兴奋的拍着桌子,嘴巴咧的大大的,都快到后脑勺了,他指着屏风清欢郡主那边道:“那儿那儿,看到没,小二正在给郡主倒酒。” 钟离谋眯着朦胧的醉眼看过去,第一眼看到的是楚昭,而不是那个俊美的小二。由于屏风有点小,不能完全挡住人,稍稍歪过身子就可以看到那桌的情况,并且他坐的位置在屏风之外,只要侧头就能看见跟他坐同一个方位的楚昭。 清欢郡主那边靠墙摆桌,雪白的墙边立着一盏一人高的宫灯,上面烛火缠绵,轻轻摇动,照在楚昭的侧脸上,拉扯下好大一片变形的影子在墙上,不过那影子虽然变形,但依然可以看见卷翘的睫毛,挺立的鼻子和利落的下巴。 都说灯下看美人,美人更美。楚昭算不得美人,跟清欢郡主比起来就有点不够看,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冷淡的很,有时候甚至是厌烦,浑身透着一股疏离感。他的年岁也小,才十五岁,模样青涩,按理说这样的侧面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没有一点少年活泼的气息,但就是这样的冷漠面孔,在灯光的照耀下平端生出缱绻的暧昧来。睫毛在眼睑下投射出小片阴影,被酒渍沾染上水光的唇,脸上细小的绒毛,脖子微凸的喉结,这一眼,让钟离谋觉得楚昭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一时之间眼里心里都是他的侧面,连李越他们说什么都没听清楚。 “钟离兄,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听到这句话,酒意朦胧的钟离谋起身,晃荡着步子朝屏风那桌走去。不过他眼里根本没有李越所说的那个小二,只有楚昭。 楚昭看见他走过来,目光躲闪不敢看他,手指紧紧抓住了酒杯。 清欢郡主还是不乐意看到他,皱着眉道:“你来干什么?不要在这里,平白倒我们胃口。” 钟离谋什么也听不见,只朝着自己所认定的方向走去,被酒意麻痹的大脑做不出任何思考,直直的走向楚昭,在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抬起楚昭的下巴,俯身吻了上去。 嘴唇很软,还有点凉,能够品到双唇间有谪仙楼的青梅酒味道,微涩带着清爽的口感。这种酒他之前喝过,度数低,属于清酒一类,不是很对他胃口,不知为何今日这酒尝起来却十分甘美,让钟离谋忍不住拿舌尖吮了吮。 品够了之后他踉踉跄跄的往回走,李越和赵远是喝酒喝糊涂了,瞧见他亲了男子的嘴就在那儿鬼哭狼嚎,又笑又嚷,拍桌大笑,根本没发现钟离谋亲的是谁,就连他自己也未发觉。还是许送平清醒一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立马冒起了冷汗。但是李越和赵远还在大声取笑钟离谋,声音大得屏风那一桌都清晰入耳。 “钟离兄,怎么样?男子的唇尝起来如何?” “软!香!” “跟青楼的花娘比起来又如何?” “青楼的花娘怎么比得上!” “哈哈哈!钟离兄,下次可以找个小倌儿玩玩,要不是不喜欢,可以找刚才的那个。” “不错,今天这个甚合我心意。” 眼看这话越说越过分,那头楚昭的脸也越来越白,许送平恨不得堵上他们几个的嘴,但是几个醉鬼的嘴可不是那么容易堵的,油盐不进说什么都不听。这几个人,喝酒全都喝傻了,就算楚昭是质子但是闾国皇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岂能让人轻薄了去,还跟秦楼楚馆的花娘小倌儿这种掉价的人比,要是告到桓文君那里去,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相比这边的沸反盈天,那边简直静的可怕,突然“砰”的一声,几人越说越过的话题戛然而止,转头看向声响的来源。 只见清欢郡主一脚踩在碎裂的屏风上,怒气冲天的瞪着他们,看来那扇屏风是被她一脚踢碎的。 “你们几个给我说话小心点,再说一句小心我撕了你们的嘴!” 第13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一) 楚昭紧紧抿着唇,脸色苍白的看了眼钟离谋,低下头拉着清欢郡主的衣袖道:“我们走吧。” 清欢郡主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们,冷哼一声拽着楚昭飞快的跑了。 他们四几人沉默着互相看了看对方,好像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接着哄堂大笑,似是看到什么好笑的事情。 只有许送平急的一身冷汗,都快被他们气死了还笑得出来,果真醉鬼是最没有思想的,这下可好,只有死路一条。 醉酒过后的钟离谋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睡了一觉后就不大记得昨晚这件事,只有些零零碎碎的回忆残留在脑海里,还有宿醉后的头痛。实在是想不了,头又痛的厉害,就没有去细想了。 那一夜应当会被遗忘,醉酒后的胡作非为,第二日的记忆模糊,事后慢慢淡忘封存了五六年,无论如何是想不起来的,现如今却凭着一个侧面的剪影在脑海里翻涌而出,让钟离谋觉得有点匪夷所思,更令他匪夷所思的是那件事没有被人提起来过。 醉酒后的第二天乃至后面一段时间,他没有受到任何惩罚,李越和赵远喝断片儿了想不起来,许送平躲在家里好几天再见面也没跟他提过这事儿,时间一长他就把那晚的事情完全忘了。那件事情似乎被人刻意掩盖了,好像那场荒唐只是及镜花水月,所有知道的人都不会提起,如同没有发生一般,应该是有人压下去了。 思及此,钟离谋觉得当年年少轻狂,如此这般欺负一个青涩弱小的质子,自实在是羞愧万分,楚昭想要报复他也是情有可原,这怪不得他,还是自己当年胡闹的过分了。 烛火颤动了一下,楚昭转头看见他,“你醒了,起来用膳吧。” 殿内又多点了几盏红烛,宫女太监鱼贯而入,端着菜肴摆在桌子上。不大的桌子上摆满了菜,还都是钟离谋喜欢的,口味清淡,有淡淡的草药味道,应该是药膳了。长乐也来了,低眉顺眼的站在他旁边,随时伺候。 桌子上就两个人,没有人说话,只有碗筷发出的轻微碰撞声及咀嚼的声响。 钟离谋正想着刚刚回忆起的一切,碗里多了一筷鱼肉他抬眼看去,楚昭神色自然地拿着筷子,不看他,盯着桌面的菜肴道:“你身子不好,多吃点。” 不知为何,他觉得楚昭是在紧张,跟五六年前给人家姑娘送走马灯时的情况一样,说话时从来不看对方的眼睛,似乎在逃避什么。那时候楚昭年纪轻,掩饰紧张的态度很明显,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几年倒是自然多了,可若是联想少年时楚昭,还是可以看出他在紧张的。 这样一联系,钟离谋就想起自从进宫当男宠以来,他跟楚昭也见过很多次,有的时候楚昭就是这样,说话不看他的眼睛。那时候他以为是不屑和傲慢,现在看来,恐怕是在掩饰紧张。他的心一下子软了,明明是自己当初有愧于他,虽说现如今他担着一个男宠的名号,可楚昭也没做些让他难堪的事情,算得上是仁至义尽。反倒是自己,一直防备着对方,处处以叵测的心思猜测小皇帝,显得自己斤斤计较,心胸狭隘了。他笑了下,也夹了一筷子菜给小皇帝,“陛下,您也吃。” 楚昭愣了下,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瞪着,忽而充满了惊喜,眼底盈满笑意,被他很快藏起了起来,“好。” 钟离谋看着他,突然发现小皇帝的快乐也很简单,只要对他好一点就可以了。前段时间自己一直防备着他,楚昭的一举一动对他来说都是危险,可如今看来是他自己想多了。再说,是自己先对不起楚昭,要是真的被报复,那也是他罪有应得。 用完膳后楚昭坐了一会儿就走了,钟离谋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出神。这种感觉很奇妙,五六年前那个怯懦内敛的质子,无权无势,鲜少在众人面前出现,是个很容易被人遗忘在角落的人物,哪曾想就是这样看着毫无建树的人一朝登上皇位,连带着本身的气质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若不是还带着写往昔的影子,恐怕他还想不起来这号人。在闾国不知是楚昭隐藏太深,还是他运气够好,阴差阳错下竟然得了这个皇位,不管怎么说,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毕竟上位者能到达那个位置还是有一定的手段的。 “公子。” 耳旁的呼唤声将钟离谋从回忆中拉回来,他偏头看去,长乐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什么事?” 长乐给他行了一礼,道:“奴才有两句话想提醒公子,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公子海涵。” 钟离谋点头,“你说吧,我不会怪你。” “喏。”长乐低眉顺眼道:“公子刚刚和皇上用膳时,给皇上夹菜固然是好事,但还是用公筷较好。” 钟离谋一怔,这才想起来他刚才确实是用自己的筷子给楚昭夹菜的。在塞北待了几年,很多规矩都不在意了,在那种地方首先是要保命,时刻警惕北戎人来犯,自是不能将京都中那些生活习惯带过去,时间一长这些基本礼节就忘了。自己刚才失礼的行为似乎没有遭到楚昭的反感,对方好像混不在意。 长乐继续道:“皇上虽然钟爱公子,只是那些礼节还是要注意。雍国重礼,特别皇上是九五至尊,更要注意,刚才那番行为若是被有心人发现,禀告给张相,恐会给公子遭来祸端,无论如何还请公子留心。” “我知道了。”钟离谋用目光审视着长乐,这个小太监如此细心提醒,怕是另有目的。他一人在雍国,并没有什么好友可助,很多事情可谓是磕磕绊绊。这个长乐也只是临时侍奉他,两人才相处几月,感情根本不深厚,平时小太监只对自己的衣食住行颇多照顾,再多的一句话也不会说,像今日这般提醒之前根本没有过,他没有理由这么帮自己。 第14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二) “长乐。”钟离谋盯着那个佝偻的消瘦后背问道:“你是否还有话要对我要说?” 长乐愕然,抬头看他,又马上低下去,喃喃道:“奴才没有。” 钟离谋摸索了下手指,漫不经心道:“你真的没有话说?现在我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若是你现在不说,以后可就没有了,要知道机会只有一次。” 长乐深犹豫了好一会儿,咬了咬嘴唇,抬头颤声道:“公子,奴才想让您帮我个忙。” 钟离谋没有允诺他,抬了抬下巴道:“你先说需要我帮你什么。” 长乐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奴才想请您让我一直伺候在您身边,不管什么人向您要我,还望公子不要答应。” 钟离谋一下子了然,“你说的是张相吧。” 长乐低着头道:“不管是不是张相,还望公子允诺奴才。” “这个......”钟离谋顿了下,说道:“如果张相要带你走,我觉得我没有那个能力阻拦他。张相是三朝元老,就连皇上也要忍让三分,我目前只是个寄人篱下的雍国男宠,无权无势,怎能与张相抗衡,你高估我了。” 这个是实话,他的确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够保住长乐,毕竟能力就在那里,他可不敢妄下海口,一口应允,再说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 “公子可以的。”长乐抬起头目光灼灼道:“皇上这么喜爱公子,到时候只要您在皇上面前说两句,想要保住奴才很容易的。” 皇上喜爱我?钟离谋玩味的挑起眉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从开始谈话起长乐就说过一次楚昭喜欢他,这是第二次,不知他是从哪里看出来楚昭喜欢自己的,为什么长乐会觉得只要是自己去求情,楚昭就会答应他?他和楚昭有些旧怨,可以说他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楚昭怎么可能喜欢他。 “我与皇上曾经有点恩怨,恐怕不是你所看到的他钟意于我,可能是你弄错了。” 长乐讶异的看着他,摇了摇头,“不会弄错的,皇上他......” 说到这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挑起了一个新的话题,“公子,不论如何您相信我,只要您向皇上求情,您一定能帮我,而且奴才也不会让公子白费心的。” 钟离谋没说话,目光淡淡的看着他,等待他的说辞。 长乐的目光带着决绝和孤注一掷的勇气,“从今以后,奴才和公子就是一体的,我就是公子的狗。在这宫城中,公子有什么不方便打听的事可以派奴才去,只要是您想知道的,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说给您听,并且发誓,绝对不会背叛您,忠心不二!” 钟离谋目光一凛,心下叹道此人不简单。看着年纪轻轻却能一击即中他的心思,给予诱人的条件与之交易。他现在孤身一人,最缺的就是能帮他在宫中站稳脚跟的助手,只有他一人行动不便,想要了解雍国的一些事情难免要束手束脚,还要提防楚昭,不花时间是难以做到的。人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要想能够长久的活下去,必定要知道得当地的一些情况。但是他若是亲自去打探,身份就很尴尬了,一个闾国人到处探听雍国的消息很容易让人怀疑细作的身份,那真的是百口莫辩,即使他真的没有别的心思。 可是,长乐要与他交易,不知这个小太监底牌有多少。“你想让我帮你,可以,但是你得让我知道你的一些事情,没有把柄我可不放心,否则让我怎么相信你。” 长乐瞪大了眼睛看他,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钟离谋不急,慢条斯理道:“长乐,要我相信你很简单,就看你对我的信任有多少了。” 长乐埋下头,藏在衣袖里的手慢慢握成一个拳头,当他再次抬起头来,带着坦荡坚定的神色。 “奴才本名不叫长乐,而叫崔遇之,是南淮崔氏的一个旁支。” 南淮崔氏,那来路的确不容小觑。雍国虽是楚昭为皇,统治四方,但是国中三大世族若是联合起来,楚昭也不能奈他们何。 余浙苏氏,百夏张氏,南淮崔氏,这三个世族一个在官场混的风声水起,一个在民间威望极高,一个在商场上几乎包揽了所有的暴利生意。苏氏一族常年混迹于官场,很多世族子弟都在朝中谋有官职,但在楚曜当政期间,苏氏一族太过猖獗,不把年少的皇帝放在眼里,并且还有贪污贿赂等恶习,于是楚曜和张文清来了一次大清洗,此后才在苏氏手里拿走了大部分政权,苏氏一族落魄许多。但是苏氏一族在朝中也有威望高的,那些都是随着先帝共生死的元老,长年为官的根基在那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要完全根除是不可能,好在经历过敲打之后苏氏以后收敛许多,尽量在朝中低调不惹祸端。 楚曜之所以能清洗苏氏,张文清功不可没,而张文清代表的就是百夏张氏。张氏一族很低调,兢兢业业,人才辈出。为官者不多,大多是在民间做行善积德的好事,行商者有,务农者有,为官者也有,无论是在民间,商业还是官场都有他们的身影,在民间的声望可与皇帝相比。张氏一族奉行“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原则,国强则帮,国弱则隐,一直是中立位置,不随意站队,张氏才能长久的兴盛下去。张文清就是张氏一族中最出色的后辈,能入官场肯定少不了他背后庞大的张氏一族支持,这也是先皇选择张文清为相的原因。 崔氏就掌管了雍国大部分都商业,可谓是富能敌国。不过崔氏只入商道,不入官场,可他们也与官场中人关系犹好,官商勾结,生意有了朝廷命官打点,自是顺利。崔氏背景最为简单,心思也最为复杂,商人狡诈聪明,才能赚大钱。只不过不谈朝政这一点也挑不出他们的错。 钟离谋沉吟半晌,问道:“你们崔氏不是不主张入宫只入商吗?你为何入了宫做宦官。” 长乐低头哑声道:“崔氏的确是入商不入官,奴才会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替人顶罪。” 第15章 真意欲辩已忘言(一) “奴才的父亲是在陇关那一头做行脚商人,我是家中的长子,下头还有一个弟弟妹妹。父亲虽为崔氏的旁支,不说与都城崔氏直系有多大的关系,但是父亲每年过年都会去都成祭拜先祖,探望崔老太爷,因此与那边联系较多。两年前我父亲运了一批茶叶贩卖,不知怎的被官兵给抓了,说我父亲运的是私茶,做的是黑心买卖。” “我父亲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长乐激动的脸都红了,嘶哑道:“崔氏祖训,行商要走正途,不可为牟取暴利而走歪门邪道,否则是要从族谱上除名的。” 钟离谋皱着眉头沉思,觉得这件事情恐怕是有人陷害长乐的父亲。在雍国,商业的规定很多也很严,一方面是为了抑制商业的发展,打压崔氏的势力,二是为了从崔氏手里拿走能牟取暴利的盐铁茶酒之类的行业。若是让官家发现有违商业法规的商人,不是处死就是发配,像崔氏这样的大家族,就算是旁支也没必要犯那个险挣几个钱,况且长乐也说了他们家与京都崔氏联系密切,那就更没有必要了。 “我父亲被官兵以走私茶叶茶叶的罪名给压走,三月后问斩。我那时年纪尚小,回天乏术,只好快马去都城求崔家老太爷。正值崔太爷的小孙子犯了错,因他在城中横行霸道,强抢民女,和着他的狐朋狗友将一个姑娘给弄死了,姑娘的父母报官,要为枉死的姑娘讨回公道。崔太爷最喜欢这个小孙子,要是被送进牢里肯定九死一生,拿钱打点是不行的,天子脚下行事不可太过张扬。恰巧我与崔太爷的小孙子年岁相当,长相也有五分相,我有事相求,崔老太爷又想救他孙子,便想让我顶替,他则派人到陇关那边救我父亲出来。我家中还有年幼的弟妹的柔弱的母亲,少了父亲是万万不可的,就应允了崔太爷。本来我是要被秋后问斩的,最后在崔老太爷的照顾下减轻罪名入宫充作奴籍,做了宦官。” 钟离谋看他年纪小就知道孝顺父母顾全大局,自己十五六岁的时候整日和一群狐朋狗友斗鸡走狗,唏嘘万分。“听你这么说你父亲应当是被冤枉的,你一直没提张相,但你又不想跟张相有太多的接触,难道说你父亲的陷害与张相脱不开干系?” 长乐红着眼睛,深吸一口气,“的确是这样,我入宫后才知道,当年我父亲被诬陷其中张文清也是始作俑者之一。两年前张家有人看中了陇关那一块,想要在这里做生意,但是我父亲已经在那儿积攒了信誉和人脉,是当地的生意巨头,新来的想要在这里行商没个几年做不大。张家就想掰倒我父亲,那时张文清正好在陇关体察民情,于是张家就跟张文清商量说向他借兵拿下那里的生意资源,事后五五分成。正值雍国国库紧张,张文清就答应了张家,所以才有我父亲被陷害一事。” 钟离谋皱眉,“张相他不可能这么愚笨,为了一些钱财随意借兵给张家,就不怕落人口舌吗?” 就不怕被人说想要造反? 长乐沉默了一下,捂住眼睛道:“张文清初来陇关时是微服私访,我年少轻狂不懂事,在陇关行事算是个小霸王,没认出他的身份无意中得罪了他,这是陇关人尽皆知的事情。张文清之所以会同意借兵一是听信谗言说我父亲在陇关欺男霸女是个奸商,二是那时我行事太过乖张,差点伤了张文清,他就认为我和我父亲不是什么好人,借给张家的是他自己私带的府兵,然后对陇关的县丞提点了两句,而且张家跟张文清隐瞒了如何夺得生意来源的手段,我父亲的罪名就这样成立了。” “说到底这件事的祸端还是在于我,要是我当初听话收敛一点,不去招惹张文清,就不会引来后面的事情。而且我是替人顶罪入宫的,张文清他认识我,要是他把我要过去严刑逼供,我怕我父亲会再次有牢狱之灾,我的后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可能会联系整个崔家。” 钟离谋没说话,撑着脑袋看着外面蒙蒙的月色,好一会儿才转换过头来,起身将长乐扶起来,“好,只要我在宫里,就绝对会保住你。” 长乐大喜过望,连忙下跪又要磕头,被钟离谋拦住了。“多谢公子,奴才必定好好侍奉公子!” 钟离谋笑着看他,心里是有另外的盘算。长乐此人不简单,不愧是崔氏一族的子弟,手段不小。充入奴籍的小宦官,孤身一人在宫中安然无恙混了两年,不仅打听到他父亲遭受陷害的来龙去脉,还能爬到这个位置,看来是有点头脑,若能为己用是最好不过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接连下了几次雨后温度就下来了。钟离谋很喜欢秋天,这种天气常常下雨,会一点一点驱赶夏季的炎热,只要加件薄衫就足以抵御严寒,透着清爽的凉意,十分舒服。行宫种有树木的枫树柳树,满树的叶子一经风雨就会洋洋洒洒的落下了,铺满整个青砖地面,踩在上面脚底会传来不真切的厚实感。承欢殿殿内的院子有一棵很大的银杏树,笔直而倔强的站在那里,一树金黄,远远看去如同被打翻的染色盘,浓墨重彩漂亮得很。 “公子。”王德全笑呵呵的对钟离谋道:“皇上在御花园的百芳亭,还请公子移驾去那儿陪皇上小酌两杯。” 钟离谋从书中抬起头看他,“好,还请公公带路。” 自从那日楚昭让他住在这里之后,钟离谋已经在这偏殿待了十来天,风寒早就已经好了,可楚昭仍然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每日把他当成病患一样药膳补汤轮番进补,都吃的他有点上火。 一次在楚昭和他一起用膳时,他旁敲侧击的说过自己身体已经没事,可以回相思殿,这药膳和补汤也不用再给自己喝。 第16章 欲辩真意已忘言(二) 当时楚昭的表情很淡漠,但是说的话让钟离谋吃了一惊,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说:“你身体不好,前两年的旧疾若是不好好调养恐怕以后会留下病根,尤其是你的手,那些药膳补汤是强筋健骨的,有利于你手伤的恢复。” 钟离谋当即出了一后背的冷汗。楚昭是为了他好没错,可是他手上有伤的事情很少有人知道。当年在塞北与北戎人打了一仗,那一仗他们输的很惨,不仅主将阵亡,许多士兵也是死伤无数,可谓损失惨重,他自己的右手就是在那一仗中伤到了,由于药材紧缺,兵营又因为主将阵亡而一蹶不振,他身上带伤的事情就不好说出来,免得更伤士气,只能瞒着,让几个心腹帮他随意找点药材治疗伤口,强撑着和少将一起鼓舞士气。 从一开始就瞒着直到最后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后来回到都城这件事也只有当时陪在他身边的心腹和好友,就连家中的父母也不知,为何楚昭知道? 楚昭说完这句话后闭紧了嘴巴,似乎有点懊恼一时失言。 但是钟离谋被吓得不轻,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楚昭的监视之下,连这么私密的事情都会知道清清楚楚,看来自己在他面前无处遁形,暴露的彻彻底底。这个意外将他打得措手不及,组织好的说辞溃不成军,全从脑海里溜走了。回到相思殿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就这样一直住在承欢殿没挪,也不敢再提回相思殿的事情。 “长乐。”钟离谋皱着眉头问道:“皇上有没有派你来监视我。” 长乐看了他一眼,支支吾吾道:“有......但是.......” “但是什么?”钟离谋看他这样越发起疑。 长乐叹了口气,“公子,皇上是派我来监视您,但是皇上是没有恶意的,他只是关心您而已。” 钟离谋心里冷笑,监视就是监视,何来关心一说。这下可好,想要有所行动那就更要有所顾忌了,就像是头上时刻悬了一把剑,生怕那天会掉下来扎在自己身上一命呜呼。他心中止不住生气又无奈,楚昭的心思果然没有那么单纯。 秋天御花园里几乎没有什么花,最多的是各色的菊花,一盆盆堆在落叶下,舒展着枝叶,昂扬着盛开的花朵。还有不少桂花也开了,浓郁的香甜气息在充满了御花园。楚昭和他的三个妃子就在堆满菊花的百芳亭里打马吊,旁边是几个侍女端着茶水点心随侍一旁,隐约的说笑声从亭子里传出来。 钟离谋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德全:“公公,这就是您说的皇上找我陪他小酌几杯。” 王德全也不觉得尴尬,拍了下脑袋,笑道:“哎呀!公子你看老奴的记性,人老了很多事情都记不住了,真是该打,该打!是皇上让你陪他玩玩。” 他继续笑眯眯道:“公子既然来了,就一起去凑个热闹吧。我看公子一直待在殿内不出来,皇上又被先生看的严没时间陪公子出来逛逛,正好今儿个凑巧了,一起热闹热闹也好。” 钟离谋的内心是拒绝的,楚昭陪他的三个妃子玩乐,他去凑一脚做什么,并且还是男宠的身份,多尴尬。但是王德全一向秉持先斩后奏的原则,他还没有将推辞的话说出口,那老太监就先去禀报了。 隔着一条长长的走廊,王德全在楚昭耳边耳语几句,然后转头看过来,钟离谋对他行了一个礼,双手拢袖等着召唤,同时打探那边三个妃子的事情。 “长乐,那三个妃子什么来头?” 与楚昭打牌的三个女子姿色不说多好看,也不难看,属于中等偏上的类型。长得最好看的要数红衣女子,秀眉大眼,挺鼻小嘴,看起来很活泼。粉衣的那个长着张娃娃脸,乖巧可爱;素衣的那个女子姿色最一般,眉清目秀,不算是十分漂亮的美人。这三个人的容貌还没有楚昭好看,后宫的妃子难道都是这种姿色平平之辈? 长乐小声道:“回公子,穿着素衣的是贤妃,她是苏阁老孙女儿苏知雪;红衣的是刘美人刘紫陌,不清楚什么来头,反正是皇上从宫外带进来的,那个粉衣的是丽妃,名叫舒婕妤,也是皇上从宫外带进来的,没什么大背景。” 刚好说完王德全就过来,拱手道:“公子去吧,皇上等着呢。对了,皇上说公子过去就不必跟几位娘娘行礼了。” 钟离谋一愣,点点头,带着长乐过去。 “参见皇上!” 虽说不用跟三位妃子行礼,但是基本礼节还是要的,不行大礼点头示意一下即可。三位妃子都是笑眯眯的看着他,眼里有光就跟看见八卦一样,看得钟离谋心头发毛。 “起来吧。”楚昭看了他一眼,手在牌上摸了一圈,扔出去一张一筒。 素衣的贤妃欢呼一声,把牌往前一推,笑道:“哎!我胡了,陛下快给钱。” 楚昭呆了下,把放在桌子一角的银子递过去。“给你。” 刘美人睨了钟离谋一眼,笑嘻嘻道:“陛下,就算美人来了您也不能分心啊,您看看您已经输了多少了?” 丽妃也调笑道:“那可不,陛下,钟离公子可在一旁看着,你至少要赢几局给自己也赢点面子啊。” 楚昭板着脸哗啦哗啦的洗牌,“再多说一句你们别玩了,一个个关禁闭去。” 刘美人:“呿!” 丽妃:“呵!” 刚收了钱的贤妃好歹多说了一句话,“陛下,您确定?” 楚昭被堵的无话可说,愤愤的拿象牙做的骨牌撒气,“算了算了,快点洗牌。” 贤妃惊呼一声,瞪了楚昭一眼:“陛下您可小心点,这牌是象牙做的,要是哪里磕着碰着少了一个角,陛下可得赔给臣妾!” “朕.......”楚昭气结,面色更加冷漠,手上的动作却轻了几分,“朕知道了,打牌打牌。” 钟离谋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难道楚昭是妻管严,害怕这几位妃子?他看向长乐,长乐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用口型无声的说:回去再谈。 第17章 春心萌动暗中发(一) 不忍直视的是,楚昭打牌的技术烂的可以,出牌一出一个准,专门给人喂牌的。不知这么回事,他整个人也有点不对劲,眼神飘忽,心不在焉,时不时看看钟离谋,又时不时喝两口茶吃块点心,完全不看牌桌的情况。刚才丽妃打的是清一色,楚昭看也不看就扔下一张丽妃要的那个花色牌,结果是输的很惨。 丽妃笑的合不拢嘴,她的前面已经堆了不少银钱了,“哎哟!赢了陛下这么多真是不好意思。” 贤妃撑着下巴看着楚昭那个方向,也不知是看皇上还是看站在他身后的钟离谋,“说到底还是钟离公子来得好,不然我们姐妹还赢不了这么多钱。美人就是美人,是我们这些姿色平庸之辈比不上的,不用说话就往那儿一站,啧啧,某人的魂就被勾走一大半咯。” 楚昭右手虚虚握拳,放在嘴巴嘶声力竭的咳嗽了几声,冷声道:“别说了,还玩不玩?” 钟离谋心里郁闷极了,这又是关他什么事儿?张文清说他勾得楚昭不理朝政整日下朝了就没影,现在这位妃子也是说他惹得楚昭打坏了牌,怎么什么事儿都是他的锅,他什么也没做好吗?并且楚昭又是像张文清那会儿一样,耳朵红的滴血,百分百是在紧张。这就怪了,难道他在楚昭面前会让小皇帝这么紧张?那又是为什么非要他陪在这里,不见面不就好了。 王德全笑道:“奴才听说钟离公子也会打马吊,陛下整日忙于朝政对这个也算是一知半解,输了很正常,不如就让公子教教陛下可好。” 他说完一脸慈祥的笑容看着钟离谋。 “好啊。”楚昭转过头,目光闪烁的看着他,就跟第一次要他帮忙上药是一样的眼神,不容拒绝。 贤妃玩味的看着他,丽妃笑眯眯的看着他,刘美人挑眉看着他。 王德全这句话一说几乎是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钟离谋身上,让他倍感压力的同时也觉得莫名其妙。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拒绝是不可能了,只能含笑答应:“既然如此,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打马吊他会,但不是很熟练。在闾国他也玩过这种骨牌,只不过玩的不多,闾国那里是盛行六博棋,而雍国倒是常玩马吊。马吊跟六博棋差不多,又有天壤之别,当初跟着一群好友去赌场玩的时候见过,也上手玩过两把,马吊比六博棋简单一些。 王德全让人搬了个凳子放在楚昭旁边,两个人坐在一起,楚昭是打牌的,钟离谋则是替他出谋划策。 坐在楚昭左边的丽妃笑吟吟道:“钟离公子,你可不许看我的牌啊。” 钟离谋拱手道:“不敢,我是不会做那般耍无赖的事情的。” “那就好。”丽妃掩嘴而笑。 就目前的情形来看,楚昭应该输了很多,他放在前面的银子只有几两了,其他几位妃子桌前则是摆了不少。钟离谋暗暗思衬,不知凭自己的能力能帮楚昭赢回几局。但很快,他觉得想要赢那是很困难的,因为楚昭的表现比刚才还在糟糕,可谓是行尸走肉,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 摸一张牌,就问一下怎么打,无论什么牌都要问一下,就连吃不吃碰不碰都要问钟离谋,就差问他胡不胡了,当然,楚昭这个样子是离胡牌没有缘了。他就纳闷了,这些简单的牌刚才小皇帝还打得从善如流,得心应手,怎么他一坐旁边小皇帝连牌都不会打了。 “这下子怎么打?”楚昭摸着一只幺鸡问道。 钟离谋叹了口气,“陛下,您想怎么打都可以,只要不打错牌就好,这是您在打牌,不用事事问我。” 楚昭看了他一眼,抿紧了嘴巴,大拇指在幺鸡的花面上抠来抠去,“朕知道了。” 钟离谋心里一紧,难道说错话了?刚一走神小皇帝扔的那张幺鸡就被刘美人胡了。 钟离谋无奈扶额,觉得自己是真的说错话了,因为那张牌是正好可以凑成一个对子,就这样被楚昭给拆散了,这么明显的错误没看出来肯定是心思不在这里,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就成了这个样子,肯定是受了那句话影响。并且这还没完,接下来几局楚昭是连连放冲,每次他出的牌都有人胡,输得惨不忍睹。 当楚昭摸了一张自摸的牌还准备把它给打出去时,钟离谋心下一急忍不住抓住他要扔牌的那只手,低声提醒道:“陛下,您自摸了。” 楚昭没什么反应,转头看了他两眼,神色如常的点点头,“朕知道了,你先松手。” 钟离谋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立马松开手,刚才情急之下什么也没顾上,猛的把楚昭的手握住,还用了点力气,小皇帝白皙的手背上都被他捏出了几条红痕,可见他刚才的力气有多大。“陛下莫要见怪,刚才是我紧张了。” “嗯。” 楚昭悠悠的应了一声,慢条斯理的理着牌,自摸的牌直接推就行了,他还要摆来摆去不知道在做什么。 钟离谋看他理牌的手都在隐隐发抖,觉得可能要出差错。 果然,十四张象牙骨牌被楚昭理得那叫一个整齐,然后他两只手捏住十四张牌的两边,一个用力,“砰”的一声,中间几张牌就飞了出去,零零散散倒在桌上,还有张飞到桌子中间的散牌中,一行整齐的牌就这么乱了。偏生楚昭极其淡定的把飞出去的牌一个一个理好再摊开,“朕自摸了。” 刘美人探头看了两眼,伏桌大笑,“哈哈!臣妾当是多大的牌,原来是个小胡,一个小胡陛下为何这么紧张?” 贤妃笑道:“能不紧张吗?美人就在旁边,陛下好不容易胡一回怎么能不慎重对待。” 丽妃叹着气道:“哎呀,两位姐姐不要多说,快给陛下钱,好不容易赢了点老婆本,也让陛下高兴一下。” 贤妃和刘美人闻言笑得更厉害,纷纷拿钱递给楚昭。 第18章 春心萌动暗中发(二) 楚昭倒是不觉得尴尬,微皱眉,眼里充满了不耐,恶声道:“笑什么笑?还玩不玩了?!” 小皇帝看着神色自若,只有坐在他旁边的钟离谋知道,楚昭应该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因为他的耳朵比之前还要红,白皙的脖子也染上了一层绯色,后颈那里还渗出了些许汗水,这是在三个妃子调笑后才出现的,他害羞了。 钟离谋看着楚昭通红的耳朵,觉得好笑,看着淡漠威严的一个人,原来是个纸老虎。小皇帝平常看着表情冷漠处事不惊,但是这耳朵可是很容易出卖他了,只要碰上什么让他不好意思或是害羞的事情,这对耳朵是藏不住的羞红,可真有意思。他的耳朵也很可爱,有点像招风耳,但是耳垂很厚,看起来肉肉的,上面可以看到有细小的汗毛,因为充血厚厚的耳垂透着一股粉嘟嘟的可爱,让人十分像上手摸一摸。 钟离谋这么想着,也就真的上手摸了,还轻轻的捏了两下。手感绵软,有点烫手。 谁知楚昭反应特别大,猛的一下站起来,动作大的差点把桌子给带翻,闭着眼睛厉声吼道:“大胆!” 钟离谋心里“咯噔”一下,知晓刚才自己一时鬼迷心窍逾矩了。连忙跪在地上请罪,“臣该死!还请陛下责罚。” 他低着头不敢看周围的情况,长乐是他的侍从也跟着跪下了,但是那三位妃子没有下跪,反而气定神闲的坐在那儿,不知道是谁还在那嗑瓜子,“喀嚓喀嚓”的声音很是显耳。 “你.....”楚昭顿了下,“你起来吧。” “谢皇上!”钟离谋愣了下,慢慢起身,抬眼飞快的看了周围的情形。楚昭拧着眉毛,眼睫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神色,脸颊通红,应该是被他气的,三个妃子若无其事的坐在那里,刘美人有恃无恐的磕着瓜子,气氛怎么看怎么违和。 就这么僵持了许久,楚昭一甩袖子,也没留下什么话就走了。 钟离谋搞不懂小皇帝这是什么态度,疑惑的看向长乐,长乐仍旧轻轻的摇头。 嗑瓜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刘美人拍了拍手,喝了口茶道:“散了散了,本宫的那只老猫还没吃饭呢,要是饿着了皇上怪罪下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丽妃也站起身来道:“本宫也要回去,还有好多药没研制出来,要是医不好某人的伤我看我这逍遥日子也别过了。” 那两位妃子携手飘然离去,贤妃笼着袖子站起来,笑着对钟离谋道:“公子莫要介意,皇上这是犯浑了,让他自己浑一下就好。” 钟离谋嘴角直抽抽,哪有妃子这样说皇帝的,楚昭对他的三位妃子可真是大度。 “皇上和贤妃他们的关系为何是这样的?那几位娘娘什么来头?看起来对皇上毫无畏惧啊。”钟离谋回到承欢殿的偏殿后问长乐。 长乐低着头道:“回公子,那贤妃是苏家的,背后是苏氏一族,丽妃和刘美人是平民出生,没什么出色的背景,只不过丽妃医术很好,曾经帮皇上治国伤,刘美人很喜欢小动物,是个兽医,皇上去年养的一只猫怀孕难产就是刘美人给接生的,现在那只猫归刘美人养,除了之外似乎没有什么突出的身份。” “汤圆和元宵是那只猫生的吗?”钟离谋想到那两只半大的小猫,“就算是这样他们也太胆大妄为了。” 长乐看着他道:“其实公子也可以对陛下胆大妄为一点。” 钟离谋挑眉,“你可真会说笑,我是什么身份,再胆大妄为一点命都要丢。” 长乐低下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当天晚上,钟离谋坐在偏殿的书案上看书,等着楚昭过来。这小半个月,楚昭每天晚上都会来此跟他一起用膳,只不过今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不知小皇帝还过不过来了。不管过不过来,等一下还是好的,免得人来了他却不等人吃饭怕是会惹得楚昭更加生气。不曾想,人没等到,却等来了楚昭要他侍寝的旨意。 钟离谋愕然的看着前来通知的王德全,“公公,您确定是现在?” 现在去侍寝不会太早了吧?晚饭时间还没过,天也就刚刚擦黑,楚昭就这么闲,刚一吃完饭不用处理政务就睡觉吗? 王德全笑道:“是的,就是现在。” 钟离谋不好说什么,皇帝现在要他去侍寝还是早点去吧,总不能说他还没有吃饭,那多尴尬,再说今天犯了错现在有机会就应该尽快去补救,万一把事情闹大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好的,公公请稍等,容我洗漱一下。” “不用。”王德全摆手道:“公子直接去就好,皇上可是早早的就让奴才来叫公子,要是让皇上等急了就不好了。” 钟离谋只能赔笑道:“好吧,我现在就动身吧。” 承欢殿内还是如同上一次那样的布置,没有点太多的红烛,只在龙榻那点了两盏,寝殿内点了几盏,半明半暗的光线在墙上拉扯出变形的影子,显得光怪陆离。楚昭还是一袭宽大轻薄的亵衣,正低头站在窗前,不知想些什么。 钟离谋上前几步,利索的跪下认罪,“臣钟离谋叩见陛下,今日臣对陛下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还请陛下责罚!” “起身吧。” “陛下。”钟离谋不敢起身,痛心疾首的磕头认错,“陛下,臣今日以下犯上,着实罪无可恕,请陛下一定要责罚臣。” “你一定要受惩罚吗?” 钟离谋低着头看不清楚昭呃表情,但是对方的声音平淡冷漠,让他有些不安,“是的,还请陛下责罚。” “要责罚也可以,你先起来。” “喏。” 钟离谋低头站起来,态度很是诚恳端正,就是不知道楚昭的惩罚是什么样的。 “抬起头来。” 他依言抬头,眼睛下垂看着地面。若是在闾国,见着国君可大方的直视对方的眼睛,这样说话才会让人觉得尊重。而在雍国,除非经过允许,一般人都不许直视皇帝的眼睛,那样是一种冒犯。他现在身上还背着若有若无的罪名,谨慎一点为好。 第19章 翡翠衾寒谁与共(一) 还没想到楚昭的惩罚是什么,额头突然传来的轻微痛感吓了钟离谋一跳。他忍不住抬眼看去,楚昭正好收回手放在背后,面色没有什么情绪,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着点冷漠和厌烦。他疑惑的看着楚昭,“陛下这是何意?” 楚昭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道:“你不是要惩罚吗?这就是惩罚。” 钟离谋顿时哑口无言,没有棍棒教训,就在他的额头弹了一下,不痛不痒的这叫什么惩罚? “钟离谋。”楚昭偏头看着窗外叫他。 钟离谋应道:“臣在,陛下。” 楚昭沉默了一下,说道:“今天上午朕不是有意对你发脾气的,你不要介意。贤妃她们都在,宫女太监们也在那里看着,你突然捏朕耳朵让朕的颜面何存,要是让人告到先生那里,朕又要被他罚抄《帝王策》了。” 这是在跟我解释?钟离谋愣愣的看着小皇帝,暂时没反应过来。楚昭是帝王,无论是做了什么事都没必要跟他一个男宠解释,就算是做错了也不用对任何人解释,突然来这么一下让他受宠若惊啊。 楚昭飞快的瞟了他一眼,耳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马红了,“如果,如果你真的想捏朕的耳朵的话,你,你可以,可以在没人的时候捏,只要没人看见就好。” 说着他朝钟离谋向前几步,侧着头把通红的耳朵凑过来小声道:“钟离谋,你,你,你要捏朕的耳朵吗?” 钟离谋看着他羞怯得通红的脸和耳朵,身上还有若有若无的酒味传来,应该是晚喝了点酒,他没喝酒闻到这味道跟着有了几分醉意。感官无限放大,连他小皇帝乱了节奏的呼吸声都可以听见,他的心里像是被小猫幼嫩的爪子挠了下,又麻又痒。他突然理解长乐说的“其实公子也可以对皇上胆大妄为一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楚昭看他不行动,咳了一声,问道:“你,你不捏了吗?” 钟离谋轻笑着伸手,捏住那肥厚饱满的耳垂,还轻柔的扯了两下。 “怎么样?”楚昭因为侧着头耳朵又被捏住,不能转过头来,只好斜着眼睛看他,模样有点滑稽,“朕的耳朵好捏吗?” 这下钟离谋笑出声来,哑声道:“很好捏,软软的像棉花。” “真的?!”楚昭一下子转过头来,幸亏钟离谋松手松的快,不然要把人耳朵给揪疼了。他眼睛亮晶晶的,如同盛满了星子,“真的很好捏吗?” 钟离谋被他的这幅样子取悦了,温柔的捏了把他的脸,“当然是真的。” 被捏脸的楚昭瞪大了眼睛看他,捂着被捏的地方,嘴角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随后立马恢复如常,眼神又开始乱飘,“钟离谋,朕可以,可以,可以抱你吗?” 钟离谋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很想把人拥入怀中。但是想到今天他白白受的一场惊吓,顿时起了点坏心思,故意板着脸道:“陛下您说呢?” 楚昭果真被他这幅严肃的样子给唬到了,瞪着眼睛一愣一愣的看着他。接着抓住他的衣角,目光闪烁带着点狠厉,说话却是细声细气有趣的很。 “朕是可以抱的!王德全说了,朕是皇帝,想要做什么都可以!你不可以拒绝。” 他上前两步,也不敢真抱,额头轻轻地点在钟离谋的肩膀上,伸开双手将人虚虚环住,不敢用力,似乎生怕碰到人。 钟离谋可以感觉到身前的这个人在微微颤栗,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怎么这么笨呢!他明明是皇帝,想要对自己做什么都可以,就像王德全说的,做什么都可以不用经过别人的同意。嘴上说的厉害,这实际行动这么如此胆小,以前怎么没发现,楚昭就是个实实在在的纸老虎,那张厌世脸时刻带着冷漠疏离欺骗了很多人的眼睛,就连自己也被骗着了,还可笑的处处防备,其实根本不用这么小心不是吗?这哪是真的老虎,分明是佯装老虎的小猫,而且是那种爪子都没长锋利的小奶猫。 钟离谋的心里软的要化了,他一个用力,把人抱进怀里,让这个拥抱落到实处。在身体与身体亲密接触的那刻,怀里的身子僵了一下,接着放松,身后虚抱着的手慢慢收紧,搭在他的脊背上。他轻柔的抚着小皇帝的后背,隐约可以听见那人传来一声满足的喟叹。 承欢殿内的红烛被吹灭了几盏,窗台半掩,几丝月光调皮的从窗户跳进来,窥视着殿内的情况。龙榻上睡着两个人,一个笔直的躺着,另一个缩在床里面,弓着身子占据一小块地方,两个人的中间隔了很大的空间,再睡上一个人是没问题的。 隐隐有凉风从被子的缝隙吹进来,身子是如何也睡不暖。钟离谋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想着楚昭能睡过来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把中间的空隙堵上。但是又觉得不可能,刚才两个人抱了一会儿之后气氛骤然冷却,尴尬无比,他们都没好意思看对方,匆匆吹了灯摸黑上床,一上床就像牛郎织女一样隔了一条银河的距离离得远远的。当然,这只是楚昭单方面的远离,他还希望小皇帝能睡得近点,但是人家偏不如他愿,被子一卷背对着他就睡了。 “钟离谋。” 听到声音他转头看向那个蜷缩起来的背影,“臣在。” “睡过来点,朕冷。” “喏。” 钟离谋觉得楚昭应该是不会挪过来了,只有自己挪过去。掀开被子往里面移了移,和楚昭并排躺下,怕挤到对方,特意留了一点空隙没挨着。距离一近,被子掩实点就没风灌进来了,暖和许多。不等他舒舒服服的闭上眼睛,楚昭又说话了。 “朕冷死了。” 钟离谋一愣,有这么冷吗?他的身体差没盖好被子也就觉得有点冷而已,楚昭这么活蹦乱跳的还觉得冷,没道理啊。但是小皇帝都说话了,他只好帮人取暖。再往旁边挪了挪将人抱进怀里的那刻,他有点不想说话。 怀里的人全身热乎乎,相比之下他的身子就像坨冰,他都没叫冷,像小火炉一样的人却好意思叫冷。 第20章 翡翠衾寒谁与共(二) “陛下,还冷吗?!”钟离谋轻声问道。 小火炉背对着他,一板一眼道:“不冷了,你一来就暖和好多。” 放屁!钟离谋心里只有这两个字,他这个冰坨子抱着他能暖和起来那就是见鬼了。 “陛下您觉得暖和就好。” 谁让人家是皇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小火炉弓着脚踩在钟离谋的膝盖上,问道:“钟离谋,你的身子有点冷啊。” 您才知道?钟离谋心里腹诽,手上却是松开他准备离他远一点,毕竟自己的身子不易暖和,想要睡暖和要好久,楚昭身体热乎乎的,还是不要冷着对方才好。任谁旁边睡着一个冰坨子都不会觉得舒服。 小火炉倒是没觉得什么,一个翻身将钟离谋抱进怀里,把那双冰冷的脚掌煨在自己的两腿之间,火热的双手轻轻摩挲着有点凉意的后背。只不过脸仍旧埋在被子下,似乎是不想让人看见。 “你冷的话朕就给你暖暖。好了,睡觉了,明天朕还要早朝。” 钟离谋身上被人形小火炉抱着,温暖一点一点传递过来,连平静无波的心也跟着温暖起来,起了一池波澜。他忍不住回抱楚昭,把下巴放在对方的头顶,呼吸间隐约可闻淡淡的龙涎香,很好闻。他闭上眼睛带着困倦的睡意轻声道:“陛下,睡吧。” 半夜,钟离谋是被饿醒的,强烈的饥饿感将他从睡梦惊醒,怀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小火炉跑了,什么时候跑得都不知道,但是被子下面还有余温,应该是跑了没多久。 他起身下床,一是想找点吃的,二是找小火炉,其实重点还是找吃的,他现在饿的不行,胃部被烧灼拉扯,急需想要找点吃的填填肚子。寝殿内没什么吃的,他只好先倒两杯冷茶充充饥。长乐应该守在外面,他还是去交长乐给他找找点心吧。 走到门口尚未推开门就听见门前有人在小声的说话,还有食物的香气传过来。他悄悄将门推开一个小缝,就看见楚昭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吃鸡腿,旁边是王德全,正端着碗冒热气的汤。没有什么宫女太监,应该是被他们给赶走了。 “陛下吃慢点,小心别噎着。” “可饿死朕了。”楚昭没形象的大口咬着鸡腿。 王德全给他顺了顺后背,小声道:“陛下!您不要老是把死挂在嘴边,注意言行。” “朕知道了。”楚昭口齿不清道。 “ 陛下,都说了让您先吃晚饭您非说不饿,说什么一顿不吃没关系,光喝点壮胆的酒有什么用,现在知道饿了吧,以后可不能这样了。”王德全略带责备道。 “嗯嗯。”楚昭忙着啃鸡腿,心不在焉的应着。 钟离谋在里面看得好笑,堂堂九五之尊,半夜饿醒了不让人备一桌好酒好菜在里面吃,而是坐在门口的地上毫无形象的啃鸡腿,怎么看怎么寒酸。 或许是王德全也觉得看不下去了,劝道:“陛下,要不奴才让人做些饭菜送来吧。” “不了。”楚昭摆摆手道:“大半夜的吵醒别人多麻烦,殿内还有人睡着呢,朕赶紧吃完赶紧回去,你也不要大张旗鼓的搞那些吃食,把里面的人吵醒了小心朕罚你。” 钟离谋心头一暖,面上不禁带了几分笑意。只可惜他不是被吵醒的,而是被饿醒的。推开门,他走出去小声道:“陛下!” 楚昭回过头来看见是他,吓得差点把手里吃一半的鸡腿给扔了,手忙脚乱的藏在身后,瞪大了眼睛,“你你你怎么醒了,是朕把你吵醒的吗?” 钟离谋看着他嘴角沾的油渍忍不住笑出声来,“陛下,臣晚上也没吃饭的。” 楚昭愣愣的看着他,好久才反应过来,压低声音冲王德全骂道:“你这个老奴才,怎么没让人吃饭就带过来了,怎么办事的。” 王德全缩着脖子道:“奴才是看陛下急的晚饭也不吃就要宣公子过来,也就没有想那么多了。” “朕哪有急。”楚昭满脸尴尬道:“还不快点让人去做些饭菜过来。” “喏!” 楚昭不想把人吵醒,钟离谋同样也不想,他赶紧阻拦道:“陛下不用那么麻烦,只要随意拿些点心果腹就可。” 楚昭赶紧吩咐道:“王德全不要麻烦了,拿点心过来,多拿几碟过来。” 王德全叹息着摇了摇头,“喏,陛下等着,奴才这就去拿。” 老太监一走,两个人的氛围又冷了下来。楚昭犹犹豫豫的拿出被他啃得残缺的鸡腿递过去,小声问道:“你要么?” 钟离谋看了眼一脸懵懵懂懂的楚昭,就跟上次给他吃鱼食一样,也是这幅表情,胆怯又带着勇气。他看着泛着油光的鸡腿,迟疑了一下还是咬了一小口。味道不是很好,鸡腿有点冷了,味道还有点咸,小皇帝吃东西好像一点都不忌口啊,最开始是吃鱼食,现在大半夜的吃这种油腻的东西,不怕后半夜睡不着吗?还在外面吃,也不怕吹了冷风吃坏肚子。他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一只冷掉了的鸡腿还被人咬过,他竟然也能下嘴。 楚昭看着自己的鸡腿真的被咬了,眼睛亮亮的抿着嘴角笑了,“好吃吗?” 钟离谋回味了下口中微咸的味道,如实道:“有点冷了,还有点咸,不是很好吃。” 楚昭赶紧把放在地上的汤端给他,“这是火腿笋丁汤,还热着,味道也清淡,你喝这个吧。” 钟离谋摇头把汤推过去,“不了,陛下您不是饿了吗?您自己喝吧,我刚才喝了两杯水了,不是很饿。” 楚昭皱着眉头强行把汤塞到他手里,“那茶水是冷的喝进肚子里也不舒服,朕刚才喝过了,现在不想喝,叫你拿着你就拿着。” 钟离谋推脱不过,只好接过来喝了,清淡爽口的热汤消散了嘴里的咸腻,顺着喉道慢慢流进胃里,抚平了灼烧的饥饿感,“谢陛下。” 楚昭左右看了看,小声道:“王德全那个老家伙怎么还没来?” 第21章 一字无言暗中羞(一) 他把身上穿的长袍脱下来披在钟离谋身上,“外面凉,你去里面坐着等一下,朕去看看王德全。” 钟离谋看他穿着一身亵衣就要往外跑,虽说他身体很好不怕冷,但是穿的也太少了,“陛下,您把衣服穿上......” 楚昭摆手打断他的话朝王德全离开的方向走去,“不用,朕不冷,你赶紧去里面,不要着了风寒。” 钟离谋无奈,只好进去等了。外面着实冷,就站了一会儿身上已经泛起了一层凉意,旧疾隐隐作疼,不能再受凉了。 没过一会儿楚昭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回来了,带了点心和热汤,只不过......这带的有点多。光是点心就有上十种,蜜枣松糕、山药糕、萝卜糕、桂花糖藕糕、虾饺等等,是用那种小碟装的,一碟也就三四块,不多,两个人吃的话还是有点夸张了。热汤带了两种,用白色的小瓷碗装,一碗浓白的鲫鱼汤,汤色雪白,香气扑鼻;还有一碗是鸡汤,上面撇去了油花,剩下清凌凌的汤底,散发着淡淡的中药味,应该是药膳。 楚昭把这些点心都摆好,问道:“你想喝哪种汤?” 钟离谋一愣,古怪的看着对方。他是臣,楚昭是君,喝汤这种事为何要照顾他的喜好?直接做主就好了。 楚昭见他没说话,又问了一下,“你不是喜欢喝鱼汤和鸡汤吗?怎么?不要吗?” 钟离谋一惊,背后直发麻。楚昭连他喜欢喝什么汤都知道,那他在这人面前还有什么秘密?又想到长乐是楚昭派下来监视他的,这点喜好被知道也没什么,随即放松下来,“臣随意就好。” 楚昭点点头,把那碗鸡汤推到他面前,“快点吃吧,早点吃完早点睡觉。” 刚才喝了一碗汤了,钟离谋还不是很饿。他心不在焉的嚼着糕点,一边打量楚昭。小皇帝应该是还没吃饱,一连吃了好几块点心。 这个人很奇怪,但是奇怪在那里钟离谋又说不上来,大概是态度有点奇怪吧。最开始他被楚昭以男宠的方式带到雍国时,是准备好接受报复和羞辱的。但是那些都没有,恰恰相反,身边的一个长乐就将他伺候的很好,他也是见识过许多人的,像是长乐这种精明能干的人一般是不会被送到他这种身份的人身旁伺候,除非是别有居心。现在别有居心也被他发现了,长乐替皇上监视而已,这个暂时只能让长乐如实报告给楚昭,他还没有能力让长乐对皇帝撒谎,万一被发现对两人都不好。 按理说自己的一举一动被监视,楚昭好歹要有所表示。最后表示的确出来了,只不过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当时他无意中跟长乐说了天气转凉,自己带的衣服不够保暖,几天后制衣局的太监就给他送了很多衣服,说是按宫中的规矩来发秋衫的,每个宫都有。只是他不仅有秋衫,还有冬衣,料子上手一摸就知道很好,还很暖和,再往下翻,别说冬衣了,连春衫和夏裳都做好了。宫里发衣服这件事他是知道的,每个宫到了应季的时候会去制衣局领衣服,但这也是当季的衣服,还没见过把一年四季的衣服都给做好了。只是制衣局的太监一口咬定他是按规矩来的,问不出来只好问长乐。 长乐低眉顺眼道:“公子,制衣局公公都说了是规矩,您就不要想太多收了吧。” 这件事也就算了,但是随后一件事情更让他可疑。一日他无意中跟长乐说想要把琴打发时间,他是会弹琴的,只不过有几年没弹,可能生疏了。隔天,长乐就抱了一张古琴回来,而且还是名琴秋月。秋月是闾国最有名的琴师做的,也是那位琴师的心爱之物。琴师在各地表演时常常会用这张琴演奏,琴声深沉通透、余音悠远。他当时看了琴师的演奏,很想买下来,但是琴师不卖,只好作罢。不曾想现在这把琴到了自己手上,对于他这个半吊子的弹琴者来说,实在有点暴殄天物。 “长乐,这张琴你哪里来。”长乐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太监 ,绝对搞不来如此有名的琴。 长乐还是低眉顺眼的模样,“公子这还是宫里的规矩,您跟以往一样收了就行,不要想那么多。” 整个宫里能说规矩的只有楚昭,不按规矩来的也只有楚昭,看来这些都是楚昭的手笔。这架势一看就是宠臣的态度,他何德何能让小皇帝如此对待,不惩罚他就好了,还对他这样好,着实让他受宠若惊。经过这两件事的点拨,他后知后觉才想起来楚昭好像做过很多这样的事情,悄无声息的对他好,难道说楚昭喜欢他?这不可能,他年少时对人家做了那样的事情,若说时间一长不计较此事,那为什么又要把他千里迢迢从雍国要来当男宠,并且态度时冷时热,不像是喜欢一个人的样子,他实在是摸不透楚昭这个人。 大概是他看得太久了,楚昭察觉抬眼看向他,摸着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朕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钟离谋回过神来笑道:“没有,鸡汤很好喝。” 楚昭抿嘴笑了下,立马又板起了脸开始东张西望,“那个,朕能能叫你的字吗?” 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又在紧张了,钟离谋轻笑道:“可以,陛下想叫臣什么都可以。” “真的?”楚昭立马转过头看他,眼神明亮欣喜,却在碰到钟离谋的目光时又飞快的转了过去,有点小结巴道:“所、所思。” “臣在。”钟离谋觉得他这幅样子可爱得紧,不禁起了调笑的心思,“陛下知道臣的字,您的字可以告诉臣吗?” 不知楚昭的字是有什么问题,还没说话他的脸迅速红了。一般来说小皇帝害羞的话先是耳朵再是脖子,脸红的次数倒是少,除非是碰到很害羞的事情。 钟离谋还没见过他一下子越过耳朵脖子先红脸的样子,不过脸都红了耳朵和脖子更是红的彻底。这架势倒是让他懵了,没弄懂一个字而已,怎么会让楚昭害羞成这个样子。 第22章 一字无言暗中羞(二) “你你你你吃饱没?”楚昭眼神乱飘,面红耳赤的问道。 钟离谋放下筷子,奇怪的看着他,“吃饱了。” “睡觉睡觉!”楚昭手忙脚乱的把那些装点心的小碟子一股脑往食盒里塞,也不管是吃完了还是没吃完,动作粗鲁的很。 碟子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房内清晰入耳,钟离谋生怕他把那些碟子给碰碎了,“陛下,您轻.......” “不亲不亲,要睡觉了。”楚昭低着头直接打断他的话。 钟离谋:“......”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只想让你轻点放。 楚昭大概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一只手捂住脸,另一只提着食盒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连带着食盒内的小碟子发出“嚓嚓”声。 钟离谋觉得要是再说一句话小皇帝可能就要哭了,他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是恨不得钻到地洞里去把自己藏起来。嗯......可以说是很可爱了!还是不要欺负人,恼羞成怒就不好了,“陛下,臣去睡觉了。” 楚昭忙不迭点头,小跑着往外跑,“你你你快去睡,朕朕朕把食盒送回去。” 小皇帝是个害羞得厉害就会结巴的小可爱!钟离谋忍不住给楚昭打一个这样的标签。为了让楚昭待会儿不那么尴尬,他就先去床上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钟离谋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一个火热的身子钻进自己的怀里,迷蒙的意识一下子就清醒了,只不过没睁眼,仍然在装睡并把人抱住。怀里的人身体一僵,叫了下他的名字,看见没反应才慢慢放松下来。 等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时,钟离谋才睁开眼睛。他突然觉得自己想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实在没必要,与其整日担心楚昭什么时候会报复他,怀疑楚昭的心思,不如好好过当下的日子,反正无忧无虑没什么不好的。至于那楚昭会怎么报复自己这件事还是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皇上的字是什么你知道吗?”钟离谋坐在承欢殿前的银杏树下,仰头看着上面金黄的扇形叶子,怀里的汤圆乖巧的窝在他膝盖上睡觉。 长乐眨了下眼睛,“皇上的字?公子为何突然问这个?” 钟离谋自然不好把几日前发生的事情说出来,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没事,我只是好奇问问。” 长乐说道:“皇上有字,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在皇上弱冠那年,张相和国师曾商议过要给皇上取字,但是被拒绝了,皇上说要自己取。至于什么字只有张相和国师知道,反正当时张相看到皇上自己取的字气得要打人,直说荒唐,可皇上不肯改。大概是张相觉得那个字拿不出手,而皇上又不肯改,取得字就不了了之了,没有公之于众。平常也不怎么用字,皇上一直用自己取的字写些札记或是画画的时候题上去,也不跟人说,大抵是天下没有几个人敢直呼皇上的字,取什么字也没多大关系。” 这么一说钟离谋就越发好奇楚昭取得是什么字了,一个字能让张文清气的要打他,还能把自己羞成这个样子还不肯说,那这个字是有多拿不出手啊。 “哎呀!”长乐突然捂住右眼一声惊呼。 钟离谋看过去,问道:“怎么了?” 长乐捂住眼睛摇摇头,“没事儿,刚才一片叶子掉下来正好划到眼睛了。” “我看看。”钟离谋把汤圆放在椅子上,起身站在长乐面前,抬起他的下巴看眼睛。可能是叶子飘下来的时候无意中戳到眼睛带了点灰尘进去,他的右眼泛红,拉满血丝,一直在流泪,眼白那里有个小黑点,所以有点睁不开。 “没有大碍,进了脏东西,我帮你吹吹就好。”钟离谋扒开他的眼睛,轻轻地吹了两下,吹得长乐的眼睛止不住的眨。 这只是一个善举而已。钟离谋看到长乐年纪轻轻就能为救父亲而牺牲自己,很让他佩服,同时又觉得他年纪还小就受了这么多苦挺可怜的,跟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比自愧不如,让人忍不住心疼他,但那也只是把他当弟弟而已。 但是他没有注意,刚才给长乐吹眼睛的时候正好有人来了,殊不知这幅光景有多暧昧,逆光看着就像是在亲吻。 最后长乐觉得好多了,退开两步自己低头揉眼睛,“多谢公子。” 话音刚落就钟离谋就被人狠狠推了一把,差点摔倒。 “公子!” 张文清拦住长乐,恶狠狠的瞪着钟离谋,“钟离谋你个伪君子!” 钟离谋皱着眉头看他,不知道张文清从哪里冒出来的,他这才注意到楚昭也在一旁。顿时明白刚才应该是被误会了,不知为何他心里有点慌,脸也白了几分,急切的想要跟对方解释。 “陛下......” “钟离谋!本相警告你!”张文清低声吼道:“要是你敢动他一下,本相绝对饶不了你。” 长乐脸色惨白朝楚昭跪下磕头,“参见陛下!” 楚昭紧紧抿着嘴巴,脸色很难看。他也没有怒气冲天的模样,就是神色冷漠,本就没有多少笑意的眼睛更加冰冷,透着一股迫人的威严,显出些帝王的威严。“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长乐匍匐在地上,颤抖道:“陛下,奴才.......” 楚昭一声冷喝:“朕问你话了?好不知规矩的奴才!” “奴才该死!请陛下责罚!”长乐抬手给了自己两巴掌。 钟离谋倒吸一口凉气,镇定的看着楚昭,“陛下,臣和长乐没有什么,请陛下不要误会!” 张文清好歹是历经三朝的元老,什么风浪没有见过,不知为何他现在所做所说毫无理智,并且还在火上浇油。 “钟离谋,你能问心无愧的说你和长乐没什么?!本相和皇上刚才看见了,你们俩都亲上了,你怎么说?!明明是你居心不轨!” 钟离谋快要被他给气死了,本来可以好好解释的被他这么一搅和全乱套了。平时那么冷静的一个人,此刻就是一个听不进道理的泼妇! 第23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 他冷着脸道:“张相,我自然能问心无愧的说我和长乐清清白白。刚才他的眼睛被进了沙子,我只是帮他看看,倒是您,为何非要给我和长乐扣一顶不清白的帽子?应该说张相居心不轨吧!” “笑话!”张文清不甘示弱的回击,“他只是一个小太监而已,值得你这般身份给他看眼睛,本相就不信你有这么好心!” 钟离谋冷冷的看着张文清,一步一步紧逼,“的确,长乐这种身份确实不配我关心他,但是我关心他是因为他可怜。明明是崔氏一族的子弟,父母健在,兄弟和睦,十五六就应该赖在父母怀里撒娇和兄弟打闹,再长两年就能娶妻生子,一生平安。不曾想有朝一日突逢巨变,年纪轻轻就要承担起家里的重任,为救父亲替罪入宫,遭受阉割之痛,与家人分隔远地,终生被局限在宫城之内。我可怜他大好的光明前途被毁,可怜他孤身一人在宫中受苦,可怜他远离父母,罪魁祸首不可怜他只有我可怜了。” 每说一句话张文清的脸就白一分,说到最后面如白纸,唇上的血色退得一干二净。他慌乱的看了周围一圈,见到跪在地上的长乐,猛地扑过去抱住他就要拖他起来,“长乐,我带你走,你不是要回家吗?我带你回家。” 长乐发出一声尖叫,挣扎着要脱开他的怀抱,奈何力气太小,无能为力,他求助的看向钟离谋,“公子救我!” 钟离谋心上狠狠的叹了口气,这局面是越来越乱了。他上前几步推开慌张的不成样子的张文清,把瑟瑟发抖的长乐护在身后,“张相,您清醒一点!” 张相茫然无措的看着害怕他的长乐,似是想到什么抓着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楚昭,“陛下,您同意我带走长乐的,我现在就想带走他。” “陛下,不可以!”钟离谋焦急的唤了一声。若是长乐被张文清带走,一来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人脉就没了,二来他答应过长乐保住他的,既然承诺下来了无论成不成,都应该一试。只是当他说完那句话楚昭看过来时,他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冷静下来。小皇帝的眼神里有失望和难过,更多是滔天的怒火,就在刚才还是没有的。他突然想到自己和张文清争执的内容,无不处处护着长乐,再结合刚才两人的暧昧举动,不了解实情的人是不会相信他们俩没什么的的,只会越描越黑。 他彻底的冷静下来,不再与张文清争执,而是对着楚昭道:“陛下,请相信臣,这件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还请陛下听臣解释。” 楚昭从头到尾一直没说话,冷眼看着他们争执,此时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好!” “张相情绪太过激动,还是先回去冷静冷静,明日再来与朕谈事。至于长乐,身为一个奴才却没尽到做奴才的本分,逾了规矩,去王德海那里领十杖棍刑,以示小诫。” “陛下......”张文清焦急道。 楚昭不给张文清解释的机会,冷漠的看过去,“张相,你刚才所举太过失礼了,有损一国丞相的威严,记住,你是雍国的丞相,不是市井无赖。明天你也不用来,关一个月的禁闭,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人代劳跟朕说。” 张文清身形一震,看着长乐,良久才转身对楚昭躬身行礼道:“喏,臣先行告退。” 长乐磕头谢罪,“谢陛下责罚。” 天色有些阴暗,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有点沉,外面倒是没有一点风。等到了午后,乌云一层一层的堆积过来,严实的遮盖了早上还能见着的一点太阳,最后一点光亮被厚重的乌云挡住,透不出一丝光来,现在的风也刮了起来,呼呼的吹着,卷起地上枯黄的银杏叶,高高抛起,飘飘悠悠打着旋儿落下。泥土潮湿的气息一点一点浮现在空气里,呼吸间都不可避免的闻到,看来是有一场暴雨要下。 楚昭一下一下的给汤圆顺毛,小猫舒服的在他膝上打瞌睡,完全没注意到室内低沉的气压。 “钟离谋,你有什么好说的!” 钟离谋“噗通”一声跪下来,磕了几个头,“陛下,臣与长乐确实是清清白白,没有一丝逾矩之行,还望陛下明查!” 楚昭冷漠的看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情绪,“你叫朕如何相信你?朕亲眼所见的又是什么?张相跟你要人你又极力挽留那个奴才是何道理?” 钟离谋嘴里发苦,长乐这是给了他一个大难题。若是没有今日那一遭,张文清跟他讨人他还能在楚昭面前说两句,随意找个借口把人留下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现在,他是断断不能维护长乐,可在刚才的时候情急之下说错了话,这下更是坐实了他与长乐有情况,要想保住人,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当初他答应长乐保他,也是存着胸有成竹的心思,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下子要是直接替长乐说话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了,无论如何解释不清楚,既然这样,倒不如实话实说。 “回陛下,臣之所以挽留长乐是因为他曾经求臣让他一直伺候身边,臣本来是不答应的,但是他走投无路之下跟臣说了他的身世,臣一时心软这才答应他。” 说着他将长乐告诉他的事一字不落的全说了出来,毕竟这些事情都是长乐自己跟他说的,是真是假无从判定,倒不如全说出来,让楚昭定夺,如有怀疑可以派人去查,他是皇帝,自然有这个本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得一清二楚。只不过他没把和长乐两个人的交易说出来,有一定的保留。 说完后楚昭沉默的看着他,而后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朕会派人去调查。” 果然,钟离谋心下松了口气,看来选择托盘而出是明智之举。 但是楚昭接着道:“你可知,长乐已经是长相的人了,他们有了关系,这么一来你倒是个外人,张相向朕要人带回他的府邸,你说给是不给?” 第2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二) “什么?”钟离谋怔愣的看着他,似是自己听错了,“陛下的意思是.......” “没错。”楚昭冷冷的看着他,“张相跟朕说,他与长乐已有了关系,想要求朕把长乐赏给他,长乐已经是张文清的人了,按理说朕应该把人给他,你又是凭什么要把长乐留在身边伺候?!” 钟离谋额头起了一层冷汗,他没有想到长乐和张文清还有这一层关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的确没有资格阻拦,若说他们二人有关系,张文清不想带走长乐这个没什么,一个是丞相,一个是太监,只不过睡了一下而已,无关紧要。但是张文清想要把人带走,那他确实毫无理由留下长乐。 “这样你还要把长乐留在身边吗?”楚昭盯着他,神色没有一丝波澜。 钟离谋知道,说话要万分小心谨慎,说错话了那后果不堪设想,他沉默了许久,抬手行了一礼,直言道:“陛下,臣还是想留下他,恳请陛下成全。” 留下一个长乐,以后在宫里行事会方便许多,再说他答应过人家,君子讲求一诺千金,不好反悔。而且,他也想赌一赌,长乐总说楚昭疼爱他,这次就赌小皇帝到底有多宠爱他。 楚昭眼瞳紧缩,怒不可遏,“为何?!钟离谋,你今日不给朕一个说法,看朕不好好治你!” 钟离谋紧张的手心冒汗,仍旧神色自若道:“臣之所以留下长乐,一是因为臣答应过他,无论如何也要让他留下来伺候,二是因为臣觉得长乐不想和张相在一起。如若他真的想和张相在一起,就不会求臣让他留在身边伺候。再者,长乐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与张相脱不了干系,毕竟他出生世族大家,本可以无忧无虑,一朝沦为宫中太监,怕是对长相心中有恨,要是长乐与张相一起,想起这些新仇旧恨,恐怕会对张相不利。” 说完后楚昭没有说话,他自认为这话说得于情于理,没有一丝不妥,也没有一份私心,能不能让人信服,就看小皇帝了。 楚昭冷冷的审视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淡声道:“你对长乐是何心思?” 钟离谋一怔,没料到他会岔开话题,于是正色道:“主仆之情。” “那你有没有心上人?” 这下他越发瞧不懂楚昭,可对方的态度很认真,正在等着他的回答。 “回陛下,臣没有。” 楚昭低着头盘弄怀里的汤圆好像在沉思什么,小猫眯着眼睛蹭他的手在撒娇。过了会儿他抱着猫起身,“好了,朕知道了。” 说完他就要离开,钟离谋还望他对长乐那件事表个态,人到底是留下来还是跟张相走,至少楚昭得说句话。 “陛下,长乐他该如何处置?” 楚昭身形顿了一下,背对着他道:“你不是想留下他吗?就让他随侍你身边。” 钟离谋叩头拜谢,“谢皇上!” 看来这一赌,还是他赌赢了。他看着楚昭渐行渐远的身影,心思有点复杂。楚昭对他确实是有几分宠爱,但是这份宠爱是真是假,让他无法定夺。 仗刑虽只有十棍,但是长乐从小到大娇生惯养,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刑法,一顿惩罚下来已经疼的他额角冒汗了。 钟离谋冷眼看着他,“我还不知道你与张相有这样的关系。” 长乐浑身一抖,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哑声道:“是奴才有所隐瞒,还望公子息怒。” 钟离谋对他还是有点怒气的,若是能坦白他与张文清之间的关系,他就不会如此被动了,不至于当时措手不及。“你要让我如何息怒,当皇上跟我说你和张相的关系时,你说说我该用何说辞才能留下你?” 长乐把头低得更下,紧贴着地面,“公子,奴才不说实在是难以启齿。” 他顿了一下,颤声道:“上元节的宫宴,奴才是当时酒席的随侍,伺候各位大人用膳。散席后张相醉倒,奴才就被指派送张相去厢房休息,奴才本不想去,但是上头的指令不容抗拒。不曾想将张相送到房后,却被他强行留了下来,逼迫奴才做了那档子事。奴才虽然是太监,好歹也是男人,受此侮辱如何说的出口?事后掩盖痕迹立马离开,张相第二日酒醒后不大记得昨日的事情,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奴才本以为这件事不了了之,无人知晓,可再次见面,张相却想起奴才,不仅想起那夜,还想起我是陇关的行脚商人之子,想要把我带回他的府邸。” “奴才不知他这是何意,要是他追究我父亲的事情,得知奴才是替人顶罪入宫,而我父亲免除了牢狱之灾,怕是我崔家又要重蹈覆辙。于是奴才一直躲着张相,他也没有再强求奴才跟他回府,只是前段时间又再提起,他,他......” 长乐俯着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哽咽道:“他说奴才已经是他的人了,就有必要带回丞相府做他的陪侍。奴才就问张相,回丞相府是什么身份。张相说奴才是男的,还是个太监,自然是不能当正妻妾室,具体什么身份回府再说。” “公子!”长乐抬起头,满脸是泪,眼睛通红,悲愤道:“我是男子,又是崔氏一族的子弟,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就像公子所说,我本可以自在的生活在陇关,再找个合心意的女子一起生活,生儿育女,孝敬父母,哪会像今日这般受阉割之痛,饱受欺凌,自己的事情没有权利做主,要靠上面人的眼色,就连自己受此等污辱想要报官都无处可说。只因我身份低贱,在旁人看来我能得到张文清的宠幸是我的福分,可我不要这福分,我只想回到陇关的生活。张文清带我回府无疑是在贬低我的身价,妻不妻妾不妾,说好听点是张相的侍从,说难听点就是一个陪床的,叫我如何甘心。陷害我父亲的仇尚未忘却,又添侮辱之恨,我宁愿死也不会跟张文清回他的丞相府!” 第25章 明为无情实则羞(一) 钟离谋看得心里叹息一声,这样看来张文清做的事情着实过分,长乐不愿意跟他回府也是情有可原。当初的陇关小霸王,不管怎么说都是受尽父母宠爱,有些脾气和性子的,沦落到宫中屡屡被压迫欺负,即使两年来收敛了不少,骨子里的那点气性还是在的,自是不可能轻易跟了张文清,更别谈轻易将强暴之痛说出来。 他不由得想到了楚昭。虽然他是男宠,可是没有受过一点苦楚和侮辱,在宫中几乎所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但是没有人耻笑他,拿他当谈资说笑话,反而个个尊敬有加,让人觉得男宠的身份也不是多么让人屈辱。而且楚昭也不会强迫他做任何事情,对他可以说是宠爱了,就算有些小任性也是不痛不痒,没有一点侮辱人的意思。与张文清这么一比较,楚昭真的是顶好的了。 “你放心吧。”他把长乐扶起来道:“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做到。” 长乐瞪大了眼睛,惊愕的看着他,“公子是说......” 钟离谋点头,“我已经跟陛下说了让你留在我身边伺候,陛下也同意了。” 长乐欣喜的要跪下,被钟离谋给拦住了,“谢谢公子,奴才就知道,皇上这么疼爱公子,您说的事情皇上一定会答应的!” 钟离谋决定要对他好好说教一番,为什么小太监总是认为皇上宠爱他?并且还认为只要是他提的事情楚昭一定会答应?想到与楚昭的对峙他仍然胆战心惊,即使楚昭相信他但这个过程是不容易的,哪能被长乐一句轻飘飘的话给带过。怕是他就冲着所谓“皇上的宠爱”,才会对他有所隐瞒,行事颇有些大胆,殊不知,这样的想法差点害了他。 他板着脸严肃道:“长乐,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认为皇上疼爱我,那也只是你认为,不要冲着这个行事就肆无忌惮,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身居九五至尊,心思绝对不会那么简单无论如何还是要多加注意。你对我的隐瞒,今日差点酿成大祸。” 他扣着长乐的肩膀道:“你若还想于我合作,就必须将你与张相之间的关系一五一十说出来,最好不要隐瞒,如此我才有对策能帮你。能不能帮你到底,就看你的态度了。” “对不起,公子,是奴才太天真了。”长乐低下头,过了会儿咬咬牙,颤声道:“两年前,奴才还在陇关时,不是说得罪过张文清吗?那时我年少不知事,见到张文清模样长得好,起了逗弄心思,不仅满大街宣扬我要娶他,还不断的骚扰他,甚至有一次带着我的家仆强行把人带回我的屋里,把人给绑了起来,吓唬他说要睡了他。那时不过是开开玩笑,也没有那么大的但子敢这样做。” 他苦笑道:“没想到因果轮回这么快,奴才这也是罪有应得,早知今日当初就不去招惹他了。” 钟离谋拍拍他的肩膀道:“就算你不招惹他,但是你父亲会被人陷害是必不可免的,就看被陷害的程度了,所以说,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长乐笑了下,不置可否,突然对着钟离谋很认真道:“公子,无论如何奴才还是要为皇上说句公道话,不管皇上对公子做了什么,都没有害公子的意思,其实皇上是真的疼爱公子的。” 这一次钟离谋没有反驳他的话,而是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若有所思,“我知道了。” 王德全再次宣钟离谋去侍寝时,他没有一点惊讶。距离长乐那件事过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他仍旧住在承欢殿的偏殿,没有搬出去,楚昭这段时间也没有来看他,他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待在自己的殿内,不轻易出门。半个月过去了,楚昭的气也该消了,钟离谋想着这个时候再陪个罪。此次侍寝应该跟前面两次一样,但愿楚昭不要迁怒。 当他来到寝殿时就看到楚昭正站在龙塌前面,眼睛微眯,眼尾殷红,像是抹了胭脂一般,十分艷丽。只要离他几步远,就可以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看样子是喝了不少。 “把衣服脱了。” 钟离谋僵了一下,还是不太习惯在楚昭面前赤着身子,但是皇帝下令,哪敢不从。他慢吞吞的一边脱衣服一边瞧楚昭的神色,期待着能像上次那样满身的伤痕被嫌弃,然后说句“没意思”就把衣服穿上,两个人抱在一起睡觉就好。 但是,事情完全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当他全身赤裸的躺在床上,双手被一条红绸绑在床头时,他意识到楚昭这回是来真的。突然想到半月前,他还高兴小皇帝不会强迫他,是个顶好的人,看来,还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陛下。”他动了动被绑的死劲的手腕,“可不可以把臣的手松开?” 楚昭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轻挑艷丽的眼尾,风情万种犹不知。他把食指抵在钟离谋的唇间,轻声道:“嘘,不要说话,朕要睡你。” 钟离谋可以断定,楚昭这是醉得厉害,不然平日那样冷漠清心寡欲的人不会说出这样大胆的话。 “陛下!” 楚昭不待他说话,又拿出一条四指宽红绸蒙住他的眼睛,然后坐在他的身上。 微凉的丝质布料贴在小腹上,钟离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打了个寒颤。 “冷么?” 钟离谋看不见他的样子,眼前一片漆黑,他赶紧点头,“陛下,臣很冷,请陛下松开臣让臣穿件衣服。” 楚昭轻笑一声,“那就让朕来替你暖暖,过一会儿就不冷了。” 钟离谋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全身的血液往脑袋涌,不用看也知道他现在的脸是有多红,只怪楚昭说的这句话多引人遐想。他弱冠入朝,三年后出塞,国家危难重重,他从来没有与谁有过儿女私情,欲望上来向来是自己解决,同时脑子还想着朝中事物,虽说听到过的荤话也不少,但那向来是他说,几乎没人对他这样说过,竟让他一时情难自禁。 第26章 明为无情实则羞(二) 当一切都安静下来时,钟离谋的理智才清醒过来。他动动手,才发现手腕上绑着的红绸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坐起身,扯开蒙住眼睛的红绸,正好看见楚昭背对着他穿衣服。后背的线条凌厉,腰线修长,肌肤雪白,因为情事的缘故后颈上还有尚未散去的薄红,被掩在明黄的布料里。 “陛下。” 楚昭微微侧头看他,“你跟朕一起去沐浴吧。” 他说完往前走了两步,步子有些别扭,看起来不太自在。 钟离谋一瞬间想起来,刚才是他睡了楚昭,而不是楚昭睡了他。蒙着眼睛的时候那段记忆在他脑海里不断重复上演,暧昧的呻吟喘息声,灭顶的快感,无不在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事情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他想不通,为何楚昭甘愿雌伏于他的身下。 他慢吞吞的穿上衣服跟在楚昭的身后,拐了几道弯后来到一处室内浴池,白色的暖石铺就,池水热气氤氲,周围纱帘遮掩,岸旁还有一张小案,放了干净的衣物在那里。 这里温暖潮湿,隔绝了外面的阴冷,钟离谋眯起眼睛,看楚昭背对着他,飞快的脱下衣服跳进水里,全程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你也下来好好洗洗吧。” “喏。” 钟离谋脱下衣服跳进水里,想要离楚昭近一点,谁知一靠近小皇帝就躲着他,抱着自己缩到了角落。 “你别过来。” 楚昭终于肯转过身来,只是依旧不看他,缩着脖子,半张脸都浸在水里。但是那双眼睛蕴满了水汽看着水面,眼里波光粼粼,眼角绯红,好看的紧。微一抬眼,目光带着清冷和不耐,似是有些厌烦。 小皇帝发话了,钟离谋自然不能靠近。他后退几步靠在池壁,目光在那人身上流连,“陛下,您今日这是为何......” 此话一出楚昭又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黑色的长发铺在水面上,随着水坡的晃动的飘荡,如同水面上浮着一层上好的丝绸。 “你洗完赶紧走吧,今日在偏殿睡一晚,明日搬回相思殿去。” 钟离谋一惊,忍不住上前两步,“陛下!” “你别过来!” 楚昭的情绪有点激动,整个人缩得更小了,“你走吧!” 钟离谋目光沉沉的看着他,心里有些焦躁。为什么楚昭会赶他走?不,不能说赶,承欢殿本就是皇帝所住的地方,他住在这里好几天已是逾矩,本就该回相思殿,只是他不懂,楚昭为何如此急着要他回相思殿,多多少少有点突兀。况且这一场侍寝也是出乎意料的,这么看来好像是小皇帝吃了大亏才赶他走,可是关于上下问题是楚昭自己做的选择,他还是被动强迫的那一个,刚一起睡完就要赶人,未免也太无情了。他的脑子越想越乱,只想找个地方冷静一下。 “陛下,那臣先行告退。” 他起身上了岸,随意找块布巾擦干身体,在小案上抓了件干净的衣袍裹上身就离开了。要是他能回头看那一眼,就能见到赶他走的那人,眼里是剪不断舍不得的痴恋缠绵,正痴痴的看着他,整张脸羞得一片绯红,最后不知是想到什么闭紧了眼睛慢慢沉入水中。 长乐打算入睡时,就看到钟离谋披着一身简单的衣袍回来了,他大吃一惊迎上去,“公子发生什么事了?您不是被皇上召去侍寝了吗?” 钟离谋看着他,皱了下眉头,“我被他赶回来了。” 长乐吓了一跳,拉住钟离谋进了内殿关上门悄声道:“公子。皇上不能随随便便用‘他’来称呼,当心有心者听到要做文章。” 钟离谋点点头,问道:“皇上他之前有没有男宠。” 长乐一愣,恍然大悟,变了脸色问道:“没有,公子是陛下唯一带在宫里的人。难道说您去侍寝,皇上不满意?” 钟离谋想了下,觉得从刚才的楚昭的所作所为来看,自己的应该是不让他满意的。“皇上他不满意,还要我明天搬回相思殿。” 长乐瞪大了眼睛,“不应该啊!怎么会这样?!” 钟离谋轻叹一口气,“为什么不会这样,皇上他.......” 想到楚昭对他做的事情,他没往下说,如果说出来怕是会有损楚昭崇安帝的声誉,再说,一代帝王雌伏男子身下,恐怕很多人都不会信。 他改变了一下措辞,说道:“皇上他刚开始看起来还好,但是事后去沐浴时皇上就说让我先回来,还一直不肯看我,我觉得皇上应该是恼我了,或者说是我那一点没做好,让他对我厌烦了。” 小皇帝当时的眼神过于冷漠,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恼了他的所作所为,可是他什么也没做,多少让他有些憋屈。 “皇上不肯看公子?”长乐想了下,挠着下巴道:“公子,有可能......皇上是不好意思了。” “害羞?”钟离谋挑眉问道:“你怎么知道?” “这个.......”长乐支支吾吾道:“就是有一回,皇上他......他画春宫图被张相抓了个正着,那时皇上的脸红的要滴血,可谓是羞愤愈加,态度坚决的让人把张相赶出宫去,那个时候也是背对着张相不肯看人,甚至拿袖子捂住脸,三天后才放张相入宫。” 钟离谋想到楚昭刚才的那副样子,再想到画春宫图时被抓包,或许是真的害羞了,只是按理说被上的是他,被绑在床上的也是他,在床上倒是动手动脚蒙眼挑逗的时候没见害羞,完事过后就害羞了? 他觉得有点疲乏,抬手揉了揉眉心道:“算了,天色已晚,去休息吧。” 长乐惊呼一声,抓住他的手问道:“公子你的手怎么弄的?” 钟离谋一愣,看向自己的手腕,只见一截白皙的手腕上有一圈红痕,上面还有点磨破皮了,看起来像是被绳子用力绑过一样。当时绑住手腕的红绸很软,磨在皮肤上也不是很疼,应当是他在情欲之中挣扎的厉害自己磨得,刚才还没感觉,长乐这么一说他就觉得有点疼了。 “没什么,就是不小心伤了。” 第27章 相思不见暗中款(一) 他总不能说他是被楚昭绑在床上强行上了吧。 长乐睁大了眼睛诧异的看着他,“公子,不会是......是皇上对您下的手?” 钟离谋含含糊糊道:“差不多。” 长乐不淡定了,满脸焦急,“皇上那么喜欢公子,大半夜的让您回来明天搬回相思殿,这可以理解为皇上害羞了,但是皇上这样对您,该不会是皇上真的不喜欢您,或者是公子没把皇上伺候好,所以生气了让您回来,公子是这样的吗?” 钟离谋无语的看着他,“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伤真的是无意弄的。” 如果说他没伺候好楚昭,那确实可以这样说,但是楚昭把他伺候的很好,这样的话怎么能说出口。 长乐没信他的话,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从来没听说过皇上有伤人的这个习惯,公子您这是头一例,以后莫不是要失宠了?” 他都没有得宠过怎么失宠?钟离谋无奈的把他往外推,“你快去睡,我困了,你也不要想那么多,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快去睡觉。” 长乐看样子还要说话,被他无情的关上了门。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楚昭今日的所作所为是他难以预料到,不管是害羞而为还是恼怒泄愤,一时之间难以判定,这些让他想得头疼,索性不想了,反正一时之间是想不通的。 第二日,钟离谋和长乐收拾好东西回到相思殿,他们前脚刚到,楚昭的赏赐就下来了。这次的赏赐有点不简单,先是一块婴儿巴掌大的血玉佩,玉身通透鲜红,如同喝饱了鲜血一般,玉佩正面刻着一个恶面鬼的图腾,象征着辟邪,反面刻着书卷的祥云纹,意味着祝福。血玉很稀有,极其昂贵,加上血玉具有养人的功效,尤其是对于那些天生畏寒的人来说,血玉可谓是一块暖玉,这就使得血玉在市面上是难得一求。钟离谋在闾国的时候见过一次血玉,那块玉成色一般,却是他人耗费了不少黄金才得到手。而这块成色如此好的血玉首先不说很难见到,光是楚昭舍得送给他就很匪夷所思了。 除了玉之外,还有很多上好的药材,养身的。人参、雪莲、鹿茸等等这些成色也很好,看着就知价值千金。不仅如此,还有几张药方,所需的药材都可以从楚昭送的那堆药材里找到,全是治疗体寒旧疾的,一副药抓下来就要耗不少银钱,并且楚昭还让人带话来,让钟离谋务必谨遵大夫出的那些药方,坚持服药,不要违抗旨意。 长乐双手捧着血玉送到钟离谋面前,“公子,这血玉是个好东西,正好公子畏寒,佩此玉能缓解一些公子畏寒的症状。” 钟离谋接过来把玩着这块血玉,漫不经心道:“这血玉价格应当不菲,皇上是从哪里弄来如此好的东西?” 长乐道:“这块玉是皇上当初在民间淘来的,然后再身上佩戴了三年多,把这块血玉养的极为通透漂亮,没想到今天送给公子。” 钟离谋一顿,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道,“这是皇上带在身上养了三年的玉?” 长乐点点头,“是啊,平时皇上很宝贝这块玉的,时刻贴身带着,都说玉养人其实反过来也可以说是人养玉,养了三年的玉成色会更加好看,功效也更好,能把这么好的血玉送给公子,说明您在皇上的心里还是很重要的。” 钟离谋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你少说两句这样的话,不要总说我在皇上面前多受宠,在他心里占多重要。” 他把手腕上还没有好的红痕给他看,“你看,要是我很受宠的话我会被这样对对对待吗?” 长乐沉默了一下,从楚昭赏赐的那些东西里翻来找去,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来,“公子,虽然皇上让您受了伤,但是又送来了伤药,这药活血化瘀的功效很好的,一般人还用不起,皇上能送给您肯定是担心您的。” 钟离谋挑眉看着他,“你到底是我的人还是皇上的人?怎么总是帮皇上说话。” 长乐噎了一下,憋了好一会儿才道:“公子,您怎么想我不清楚,但是皇上对您的真心我是看在眼里的,或许您现在发现不了,以后就能发现了。” 钟离谋摸着手腕上的伤痕,不置可否。 等到手腕上的伤好的不见痕迹之后,那已经是五天过后了。这五天,楚昭没有来相思殿,也没有召钟离谋去侍寝,像是把他这个男宠给遗忘了。而这几天钟离谋倒是过得清闲,只不过想到楚昭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天把他强上了,第二日又给了那么多赏赐,这是给一巴掌又给个甜枣啊。 闲来无事,钟离谋就想去看看楚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去,是去问他为什么甘心雌伏于自己身下?还是问他为什么又要自己回到相思殿?他不知道,反正就是想去看看那个人。这也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来要去看楚昭,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楚昭平日上完朝之后处理政务的地方在正英阁,离承欢殿不远,但是从相思殿去那里就要花点时间。钟离谋和长乐花了一个时辰才走到正英阁,并遣人去禀告,进去的是个小太监,出来的是王德全。 “皇上说了,他这几天忙于朝政,此时正在看奏折,没时间见公子。” 钟离谋颔首点头,“知道了,多谢公公,那我就先走了。” 王德全又道:“但是皇上又说了,秋末微寒,公子走了那么远才来到正英阁,就先进去喝完热汤暖暖身子再离开。” 钟离谋拱手道:“谢皇上好意,既然皇上朝政繁忙,那我就不进去打扰了,回到相思殿再喝也不迟。” “诶~,不打扰不打扰。”王德全笑着拉住他的手往正英阁里面拖,“老奴看公子的手十分寒冷,还是先进去喝完汤吧,一碗汤的功夫不会耽误公子的时间。” 钟离谋说不过他,人又被他拖着,没办法,对着长乐点了点头让他跟上,一起去了正英阁。 第28章 相思不见暗中款(二) 正英阁里面的陈设简单大方,摆了几套桌椅和几张博古架,博古架上面放了许多可爱的小玩意儿,陶瓷捏的小动物,小巧的盆栽,木雕的画本人物,也有珍贵的玉器古玩,古籍残本也有,显得整个房间古色古香,但也价值不菲。一扇绘着山水水墨画的檀木大屏风隔绝出两个空间,室内的光景在屏风的遮掩下看不真切,依稀可见缕缕青烟从屏风那头飘过来,味道清新淡雅,闻起来很舒服,应当是里面燃了安神香。 王德全端着一碗参汤过来,“公子,喝点参汤暖暖身子吧。” 钟离谋接过来放在桌子上,“多谢公公。” 王德全笑着点点头,转过一扇屏风就进了室内,去伺候楚昭了。 参汤很烫,一时难以下口,钟离谋就放在桌子上等凉了再喝。他起身走到博古架那边,一样一样的观赏上面的小玩意儿,其中有一件物品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只小瓷猫,釉色光滑细腻,看得出来是用上好的瓷土捏成的。但是那只小瓷猫很眼熟,模样就像是他曾经养过的那只名叫踏雪的雪里拖枪。若说汤圆长的像他养的猫,只是还是有不像的地方,比如耳朵,他养过的踏雪右耳有个小缺口,是跟别的猫打架留下来的疤痕,而这只小瓷猫的右耳也有个一模一样的缺口,也就是说,这只瓷猫就是按照踏雪的模样捏出来的 这个发现让他很惊讶。那只猫在五六年前就丢了,没想到现在却在雍国的宫里看见和它一模一样的瓷猫,难道说当年踏雪从闾国跑到了雍国?不可能!雍国都城与闾国都城相隔千里,一只猫没有那样大的本事跑那么远,没在半路上被人抓住算是好的了,或许是有人把它带到雍国。可是,为什么楚昭会收藏这只跟踏雪一样的小瓷猫,还养了两只一个与踏雪模样相似一个与踏雪性格相似的的猫? 他皱着眉把小瓷猫放在手里细细把玩,一转身便看见屏风旁有一道身影一晃而过,没看清样子,只见到一片明黄色的衣角缩入屏风内。 王德全从屏风那处走出来,笑道:“公子,参汤凉了,公子快点喝吧。” 钟离谋点头,将手里的小瓷猫放在博古架上问道:“公公,这件小玩意儿与汤圆很像啊。” 王德全看了看小瓷猫,笑道:“确实很像,那可是皇上亲手.......” “王德全!” 他的话还没说完,里面就传来楚昭的喝声:“朕的东西找不到了,你来帮朕找找。” 王德全歉意的对钟离谋笑了笑,“公子对不住,皇上叫老奴呢,我就先进去了。” “无事!”钟离谋也笑了笑。 待人走进去后,他悄声问长乐,“刚刚是不是皇上躲在屏风那里偷看?” 长乐有点尴尬,“是的。” 这叫没时间理他?钟离谋心里腹诽道:有时间偷看就没时间见我一面,是真的害羞还是心虚? 一碗参汤喝完的空档,王德全再次出来,拱手笑道:“公子喝完了,那我们可以走了。皇上说了,相思殿太远,派了轿辇送公子回去。” 这回钟离谋没有拒绝,他继续了刚才被楚昭打断了的话题,“公公,您刚才还没回答我那只小瓷猫为何与汤圆如此相像。” 王德全笑道:“这个啊,是皇上亲手在外面买回来的,就是看在与汤圆如此相像,并且做工精致才会带回来。” “哦。”钟离谋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屏风那头。 王德全把那个博古架上的小瓷猫拿下来递给他,“公子好像很喜欢这件小玩意儿,不如带回去吧。” 钟离谋连忙推脱,“万万不可,这是皇上的心爱之物,我怎么能拿走。再说了,皇上也没有说送给我,我怎么能接。” “可以的。”王德全强硬的瓷猫塞到他手里,“皇上刚刚说了,公子要是喜欢这博古架上的东西,可以拿走。这可是皇上的一番心意,公子就不要推辞了。” 强行把东西塞给别人这叫心意?钟离谋有点无语,面上带着歉意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冒昧收下了。” 王德全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公子,轿辇已经准备好了,请!” “多谢皇上!多谢公公!” 小瓷猫拿到手里又没有地方放,毕竟是楚昭赏赐下来的,万一磕了碰了钟离谋不好交代,只能把这东西放在他的书案前面,每日看着,谨防摔了。 他抱着汤圆,看着书案上的小瓷猫,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长乐,你在宫中见过跟这只瓷猫一模一样的猫没?” 说完过后他就有点后悔了,这句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怀里的抱着的汤圆几乎是跟小瓷猫一模一样了,哪里还有另外一只一模一样的猫呢? “没有,只不过......”长乐犹豫了一下道:“只不过这只瓷猫不是皇上从民间带来的,而是自己亲手做的。” “什么?”钟离谋惊讶的看着他,“皇上自己做的?你确定?” 长了点点头,“奴才确定。皇上他会一些陶瓷的手艺。去年奴才在承欢殿伺候,有段时间看到皇上在捣鼓泥土,当时捏了个跟这个一模一样的泥胚,让王公公拿去烧制,这个颜色也是皇上自己上的色。” 钟离谋脑子麻了一下,越发疑惑。这到底是这么回事?难道楚昭见过踏雪?这个是最有可能的,在闾国的时候他常常会抱着踏雪去找太子,也就是现如今的桓文君玩耍。踏雪不安份,喜欢在宫里到处跑,楚昭见过很正常。但是他疑惑的事情是为何楚昭会烧制这个瓷猫,踏雪已经失踪五六年了,为何能如此清晰的记得猫耳朵上的那个伤疤?再加上两只与踏雪有关的小猫,那就更奇怪了。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怀里睡得正舒服的汤圆,脑子乱糟糟的,没有一点头绪,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又找不到发泄口,或许只要再接近楚昭,他就能发现了。 长乐瞧见他神色不对,惴惴不安的问道:“公子,怎么了?” 钟离谋摇摇头,“没什么,我无事。” 第29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一) 这几日一连下了几天秋雨,越发冷了。相思殿内的那颗相思树禁受不住寒冷早已经落完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倒是墙角养的几株小白菊这个时候开了,没有那种名菊华贵漂亮,但有几分清丽和倔强,孤单的开在墙角,不争不抢。秋雨过后天气放晴,夜晚一场薄霜打下来,早上便会冷几分,所幸中午的太阳是热烈而又温暖的。 钟离谋在这几日整理下思绪,决定再去见一见楚昭。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清冷空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长乐赶紧给他披上厚秋衫,“公子,快要立冬了,这几日颇冷,出门多穿几件。” “我知晓。”钟离谋系好衣带,摸了摸掩在衣服底下的血玉佩。自从把这块血玉佩在身上,他发现确实没有那么怕冷了,胸口那块时刻都是温暖的,连带着四肢也暖和起来,遇到下雨的阴冷日子,那些旧疾也没有那么痛了,右手也能使上些许力气,不会像以往那般无力。或许是这血玉的作用,亦或许是他这几日天天吃药的缘故。楚昭赏赐的那些药他这段时间天天在喝,其实他不想喝的,那么苦的药喝下了也会难受片刻,共何况每天喝一碗,苦的要命。但是长乐是受了旨意的,在一旁监督他喝药,想拒绝都难。 思及此,他搓了搓手,看着外面的薄雾道:“今日你陪我去趟正英阁。” “喏。” 当日头高升,太阳驱散了薄雾过后,空气也慢慢暖了起来,没有那么清冷。钟离谋吃过早饭,准备去正英阁找楚昭,小皇帝就先来旨意,让他去承欢殿。这样也好,去承欢殿要近一点,免得多费功夫去正英阁。 这个时辰楚昭已经下朝了,正坐在殿内的书桌上批奏章,王德全立在一旁伺候。 钟离谋上前行了跪拜礼,“臣参见皇上。” 楚昭从奏章里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淡声道:“免礼,起来吧。” “谢皇上!” “王德全,赐坐。” “喏。” 钟离谋看着放在楚昭旁边的凳子,有些一言难尽。为什么要把凳子放的离小皇帝这么近?只要坐下他难免会和楚昭的胳膊挨着,这不是不方便小皇帝改奏章吗? 可是王德全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就连楚昭的神色也没有多大改变,好像就应该是这样,他也不好说什么了,只能坐下。 王德全往旁边站了站,笑道:“公子,此次前来,皇上有话跟你说。” “王德全!” 楚昭突然低吼一声,吓了钟离谋一跳,只见楚昭的耳朵红红的,面无表情的对王德全道:“好好说话。” 王德全没有一丝害怕,笑眯眯道:“是是是,奴才该打,说错话了。是这样的,应该是奴才有事拜托公子。” “......”钟离谋道:“公公请说。” 王德全道:“是这样的,老奴这几天生了病,这个老毛病又犯了,腰酸背痛的行动不便,想要休息一段时间。可是皇上身边要人伺候啊,奴才这身子恐怕伺候不好,所以想要麻烦公子替奴才照顾皇上一段时间。” 钟离谋看着生龙活虎的王德全,沉默了一下,“不瞒公公直说,我还没有照顾过人,不知道能不能把皇上照顾好,这个重任我实在是难以担任。” 王德全转向楚昭:“陛下,您怎么看?” 楚昭垂眼道:“此事你自己来定,若是钟离谋不能替你,那你只能继续在朕的身边伺候,也就不用休息了。” 钟离谋:“.......”这威胁的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你是皇上,我的去留不是由你决定的吗?怎么又推到了王德全身上,直接开口说不就行了? 王德全佯装苦着脸,但是语气却是笑嘻嘻的,“公子您看,皇上都这样说了,您就好心让老奴休息一段时间吧,暂替我照顾一下皇上,老奴自当千恩万谢。再说了,照顾皇上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那可是天大的福分,公子就应了吧。” 钟离谋只好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对楚昭行了个礼,“皇上,若是臣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照顾小皇帝这件事看来是不答应也得答应,再说,他也想多多了解一下楚昭,或许那些不解的疑惑就能解决。 楚昭语气轻快道:“好说好说。” 时隔半月,钟离谋带着长乐又回到了承欢殿的偏殿住。这一回就没能像前面一次那样轻松了,他现在担任的是王德全的责任,负责照顾楚昭的日常起居,算是随侍吧。为了防止出现什么差池,他向长乐问了些关于小皇帝的事情。 “皇上他有什么禁忌没有?” 长乐道:“禁忌倒没有什么,公子别看皇上看着不爱笑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其实皇上只是模样清冷些,脾气还是很好,也不暴虐,就是喜欢口头上吓唬人。还有就是有轻微的起床气,刚起来的时候脾气有点大,喜欢叫嚷着拉人下去砍头,但是从来没有人真的因为这个被砍过头。” 这叫钟离谋想起里第一次侍寝的时候那天早上,楚昭确实有点脾气,说把人拉下去杀了,但是也没有人害怕。 长乐接着道:“对了,皇上的寝殿里面还有个小房间,就掩在龙榻的后面。公子若是看到千万不要好奇打开进去,那可是会触怒皇上的。有一次一个小太监不懂事进了小房间打扫,惹得皇上大怒,最后打了三十仗发配到冷宫去做事了。” 他这么一说钟离谋倒是起了点兴趣,“那你知道小房间里面有什么吗?” “这个我们做奴才的哪能知道。不过,”长乐顿了一下,小声道:“奴才听说,那个小房间里放着的都是皇上的宝贝,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里面都有,都是皇上从各地收集来的。” 奇珍异宝这些东西钟离谋就没兴趣了。在闾国时,他就见过不少宝贝,珍器玉石之类的也没少见,这些于他来说就是寻常物了。 第30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二) “皇上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天气越冷越喜欢赖床,到时候无论皇上怎么耍赖,公子也一定要把人叫起来,别耽误了早朝。有可能皇上不愿意起床会说些什么要把人拉下去碎尸万段的话,公子也不要害怕,那都是吓唬人的。不过老奴觉得,要是换成公子去叫皇上起床的话,应该会容易许多,毕竟早上起来对着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比对着老奴这张丑脸要让人愉快得多。”王德全笑道。 钟离谋:“.......”公公你可真会说笑。 “皇上刚起来脾气可能有点不好,喜欢自己碎碎念,公子不要放在心上,也不呀搭理皇上,让他自己说去,等那个劲头过去了就好。皇上下朝之后要是不高兴,那公子您就得注意了。” 钟离谋心中一紧,立刻打起精神来仔细听。 “皇上要是不高兴,可能是在朝堂上那些大人说了什么不好听或是让他不高兴的话,因为生气皇上可能会不想批奏折,就会找个地方躲起来,这个时候就要公子找到人并押着皇上去正英阁去批奏折。” 身为皇帝怎么能这么不自觉?钟离谋觉得这种跟小孩子脾气一样任性的性格与楚昭那张时刻冷着脸的样子丝毫不挂钩呢? “公公,为何要强迫皇上下完朝之后批奏折?不是还有下午和晚上的时间吗?” 王德全笑着摇摇头,“跟公子说实话吧,皇上今年才二十有一,早前十六年在闾国无拘无束的养着,性子稍加惫懒,即使这几年的磨砺下来仍保留了几分少年心性。终归是年纪轻,不够成熟,早年养成的那些习惯一时半会难以改过来。如果不强迫皇上早点把奏章批完,那么直到晚上睡觉之前他才会想起来。只是夜已深,皇上更加不想批改奏章,而这件事又拖不得,就会拖到第二日寅时爬起来批奏折,因为睡眠不足,很有可能会在上朝的时候睡着,要是让张先生直到,免不了一顿责罚。因为有点管不住自己,所以才会需要旁人多加监督,以后就劳烦公子费心了。” 钟离谋颔首道:“这是一定的。” “还有,皇上吃东西是没有节制的。公子也看到了,那日偷偷吃鱼食,大半夜的吃鸡腿。现在正是硕果丰收的时节,有些果子就要让皇上节制一下,不可贪嘴,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不要让皇上轻易入口,以免伤了肠胃。” 想到楚昭那天抢着吃鱼食,钟离谋觉得这个确实需要管制,“好的,我会看着皇上的。” 王德全和善的笑道:“好了,也就是这些要注意的。其实皇上人很好的,公子也不必太过拘谨,放开一点也是可以的。很多人看着皇上不喜欢笑,就觉得他冷面冷心,其实不然,他那是天生长了副冷面孔,其实很好相处,散养了十几年,就算在闾国被管束了几年,但是骨子里的天性没能磨灭的,公子不用那么害怕皇上。毕竟皇上是九五至尊,该有的威严还是需要的,私底下可以把他当少年人看待。” 钟离谋笑道:“好的,我尽量,多谢公公!” 伺候皇帝起床就意味着要提前起来,天气越来越冷,起床的确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钟离谋眠浅,往往是天刚擦亮就会醒,再也睡不着,起床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长乐打着哈欠伺候他穿衣,半眯半醒的说着话。 “公子一会儿在皇上面前不必顾虑太多,也不要把皇上说的那些气话放在心上。要是皇上不起来,手段可以粗暴一点。” 钟离谋笑道“我知道,等我走了你再去睡个回笼觉吧。” 无论是王德全还是长乐,总觉得他在楚昭面前是放不开手脚的。实则不然,在经过几次相处过后,他也能摸清楚昭的几分习性,行为也能自然大胆一些。之前的确有所顾忌,可是现在要他完全放开手脚也是不可能的,总要一点一点来,反正他们还有时间。 堂堂九五之尊赖床该怎么把人叫起来? 钟离谋以为楚昭的赖床只是在床上赖一下而已,只是没想到对方赖了快一刻钟了还不肯起来,幸亏王德全说让他早点起来叫人起床,才没耽误时间。他轻轻地叫了几声后楚昭完全没理他,整个人往床里面缩,甚至是躲到被子里面。 龙榻很大,楚昭这么一滚他就更不可能叫到人了,只好脱了鞋子爬上去拉人起床。 “皇上,起床了,上早朝的时间到了。” 包在被子里面的人没动静,一动不动的。他只有把人从被子里面翻出来,推了推紧闭双眼的小皇帝。“皇上,起床了!” 楚昭皱着眉不耐烦道:“王德全,你要是再叫一句朕就把人拉下去碎尸万段。” 钟离谋有点没辙了,无奈的看着床边伺候的几名宫女太监。 那个第一次领他入殿的紫衣宫女低眉顺眼道:“公子,王公公说了,皇上要是不愿意起床,可以掀被子,出了什么事公公会担着。” 钟离谋:“.......” 掀被子是不可能真的掀。他只好加大声音,“陛下!起床了!” 楚昭“啧”了一声,一脸怒容的睁开眼睛,两眼没有焦距的看着他。 钟离谋轻咳一声,“皇上,起来上早朝了。” 楚昭愣愣的看了他好一会,紧缩的眉头松开了,一把抱住他的脖子翻了个身把人抱在怀里,闭上眼睛小声嘟嘟囔囔道:“你怎么才来我梦里,我都好久没梦见你了,好想你啊!” 钟离谋一怔,平静的心跳因为这句话不受控制的飞快跳动起来,脑袋被楚昭抱着紧贴他的胸膛,耳畔是对方有规律的心跳,夹杂着自己紊乱的心跳,一时让他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心乱了。脸上微微发烫,但是任务在身,此时不适合你侬我侬。他放松的呼吸几下,拍了拍小皇帝的后背,“陛下,起来啦,再不起床早朝要迟到了。” 第31章 亲密相交心相连(一) 楚昭猛地睁开眼睛,低头看他,呆了好几秒后脸一下爆红,然后立马坐起身来不断往后挪,就好像碰见什么猛虎野兽一般,生怕被捉住,动作飞快的后退。他的动作快,又是往床沿的方向挪,瞪着眼睛也没往后看,直愣愣的瞧着钟离谋,后面一空,在一片惊呼声中挪到了床底下,屁股着地摔了一跤。 “陛下!” 钟离谋焦急的下床扶人,心中却暗暗发笑,很是无奈,难道他就这么可怕? 楚昭在几名宫女的搀扶下起身,一只手用袖子蒙住脸,露出一双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床上的人,一只手摸着屁股,应当是摔狠了。“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钟离谋道:“陛下忘了吗?从今天开始,臣就来代替王公公伺候陛下了。” 楚昭身形一顿,接着道:“你你你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 钟离谋抿了抿嘴,佯装无辜道:“陛下刚才说了什么吗?” 楚昭长长的舒了口气,“没听见那就好,朕没说什么。” 钟离谋含笑道:“陛下,没听见什么是什么?” 楚昭赶紧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拢袖,替朕更衣。” 那个刚刚跟钟离谋说话的女子应了一声,从善如流的拿着衣物给他穿上。 钟离谋下床穿好鞋子,随侍一旁等候差遣。因为旁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人数都足够,穿衣的,梳头的,洗漱的,穿鞋的都有,他就在站在那儿看着。自己穿衣洗漱尚且要人伺候,要是直接上手伺候小皇帝他可做不来,只有先看着长点经验日后做这些也方便。 楚昭倒是没有像王德全那样有起床气,也没有碎碎念,只不过有点心不在焉,神色恹恹,时不时往他这边看两眼。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不是很好,紧紧抿着嘴,一副憋着气的样子。 带上冠冕后,楚昭带着一队人就浩浩荡荡的往上朝的凌霄殿走去。走了几步后又匆匆返回站在钟离谋面前,别扭道:“其实朕往日都不会这样赖床的,只不过昨晚睡得太晚了而已,你不要误会。” 钟离谋一愣,继而笑道:“臣知道了。” 楚昭面色这才好看一点,心满意足的去上朝了。 钟离谋看着他的背影,想到早上总总,嘴角情不自禁挂着一道温柔的笑。 或许是早上楚昭起床没能开一个好头,在上完朝之后他积极的在正英阁批改奏章,乖顺的很。钟离谋站在旁边伺候,没站多久腿都站僵了。他悄悄地换了下腿,把重心放在一条腿上,让另外一条腿好受一点,然后那条腿站僵了再换腿,这样轮流。他心想:伺候人这活还真不是谁都能干的,光是站着这一项就有点吃不消了。 楚昭放下一本批好的折子,拿起另外一本,淡声道:“你去外面等着吧,等朕传唤再来。” “喏。”钟离谋求之不得,他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腿,低头走了出去,长乐是在外面等他的,可以让他给自己捶捶腿。 出了到正英阁门口,就看见长乐低着头站在那里,有个男子与他面对面似乎在说话,因为是背对着他看不见样子,但是看那身形,应该是张文清。 钟离谋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了,离他们只有几步远的时候隐约听见张文清在说话,再走近几步大致听得清楚他在说什么了。 “......你最近如何?我派人去陇关查了你父亲的事情,我完全没有想到那样做会让你父亲有牢狱之灾,是我的错,一时被他们说的话蒙蔽了双眼。你放心,我已经责罚他们了,你父亲在陇关的生意会重新恢复的......” 长乐低着头,脚尖在地上碾来碾去,好一会儿才抬头,“我......” 在看见钟离谋后那些话又吞了回去,越过张文清走到他身边,“公子!” 张文清这才转过身来,那张清俊的脸上有点憔悴,目光平静无波。 钟离谋行礼道:“张相!” 张文清点点头,上前几步躬身行了个大礼,“一月前本相一时激动没控制好情绪,对公子说了些没有头脑的话,害得公子与陛下差点心生嫌隙,还望公子见谅。” 钟离谋也对他行了个大礼,“不敢当不敢当,那日我也对张相说了些过分的话,也请张相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与某计较。” 张文清道:“不会,那日是本相糊涂了。” 钟离谋扯开话题问道:“此事已过张相不必放在心上。张相是来找皇上的吗?” “是的。”张文清道:“正好碰见长乐便说了两句话。” 钟离谋看了眼长乐,说道:“皇上正在批改奏折,张相又是事可现在就去找皇上。” 张文清欲言又止的看着长乐,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还是长长的叹了口气离开,进了正英阁。 长乐低着头,怯怯的喊了一声,“公子......” 钟离谋也没有要追问他的意思,反正那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那日他横插一脚已经够了,不好卷入其中,若无其事道:“长乐,你来给我捶捶腿,刚才站了许久腿都麻了。” 长乐如释重负,抬起头笑道:“喏。” 因为没有楚昭的传唤,钟离谋不好擅自进去,在灌了三杯茶水过后,已到了用午膳的时间,楚昭仍旧没动静,他只好自己去找小皇帝。 转过屏风,没看见张文清,应该是前走了,而楚昭则聚精会神的伏在桌案上,拿着一只笔在写写画画。他的案头上堆满了奏折,红色的朱笔放在一旁,那些奏折应该都是批好了的。看楚昭这么认真的奋笔疾书,钟离谋有点不忍心打扰他,但是午膳时间到了,吃完饭是要午休的,下午还有事情,这么拖下去也不好。他迟疑了一下,走上前轻声道:“陛下,该用膳了。” 楚昭被他吓了一跳,抓着毛笔在刚才写的那张纸上乱涂乱画遮盖了所有书写的痕迹,他还嫌不够,拿起砚台将里面墨泼在纸上,这下子整张纸被墨水全染透了,想要看出原来的痕迹是不可能了。 第32章 亲密相交心相连(二) 钟离谋:“.......”小皇帝这是做贼心虚啊!这让他想到了楚昭画春宫被张文清抓包的事情,该不会是刚刚在画春宫? 楚昭左看看右看看,语气镇定道:“该用午膳了吗?那就让人传膳吧。” 钟离谋看着一片狼藉的桌案,颇为无语,“喏。” 收拾桌案的事情倒不用他操心,自有人来收拾。用膳的地方也不再此处,而是换了正英阁的一个小旁厅。小旁厅有吃饭的桌椅,还有一张小床,楚昭应该是在此处休息。 用膳的时候钟离谋是不能坐的,他要给小皇帝布菜。但是小皇帝没给他这个机会,拉着他就坐下来了。 “不用你伺候,你跟朕一起坐在用膳就行。” 钟离谋也没有坚持,反正他是皇帝他说了算,“喏。” 他总算是知道了王德全说的饮食要注意,因为楚昭很挑食。不爱吃带菜杆的青菜,不吃芹菜,不吃萝卜,不吃莴笋,喜欢吃肉但不吃鱼。不吃鱼不是因为不爱吃,是因为会卡嗓子,所以不吃。喜欢吃重口的咸辣味,也不吃姜葱蒜。 一桌子菜,荤素搭配五个,还有一锅笋丁火腿老鸭汤。这些菜里面都有楚昭不喜欢吃的,看来是王德全的安排,越是挑食越要让他吃这些东西,如此才能有营养,总吃肉也不行啊。或许是没有人在一旁管着,楚昭吃东西就有点嚣张了,一律不碰青菜,专挑肉吃,青菜没有动,那条鱼也没有被动过,肉倒是快被他捡干净了。 钟离谋吃的比较少,除了素菜清淡一点那几个荤菜都是重口的,而他又吃不了那些又咸又辣的荤菜,只能退而求其次吃点素菜喝点汤。 楚昭吃了个半饱后开始放慢吃饭的速度,瞟了他一眼道:“拢袖,让御膳房弄两个清淡一点的荤菜来,朕还没吃饱。” “喏。” 钟离谋知道他不是没吃饱,而是为自己考量,心中一暖,想到王德全的嘱托,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他碗里,“陛下,吃点青菜解解腻。” 楚昭神色复杂的看着碗里的青菜,又看了眼楚昭,一咬牙,跟吃毒药一样把那筷子青菜咽了下去,刚咽下去碗里又多了一块萝卜。 “陛下,萝卜吃了对身体好。”钟离谋温柔的看着他。 楚昭张张嘴,又把那块小萝卜吞了下去,眉头皱着,像是在吃很难吃的东西一般。 钟离谋知道不能再夹他不喜欢的菜了,而是挑了块鱼,细心地把刺去掉,“臣已经把刺弄掉了,不用担心卡嗓子。” 鱼肉的话楚昭接受度高一点,嘴里嚼着鱼肉,看钟离谋把筷子伸向莴苣,嘴里的东西也没咽下不管合不合规矩赶紧道:“朕吃饱了,不吃了不吃了。” 钟离谋一顿,筷子转了个方向放进自己的碗里,“陛下,以后也要多吃素菜,光吃荤菜对身体不好。” 楚昭点头如捣蒜,“朕知道。” 不一会儿拢袖提着食盒进来,把一道龙井虾仁和一道肉沫蛋羹放在桌子上。 楚昭拿着筷子夹了虾仁,停在半空犹豫了一下,然后放到钟离谋的碗里,“朕吃饱了,你多吃点。” 钟离谋对他笑了笑,“谢陛下。” 一顿饭在和和气气的氛围下吃完。 “公子,今日伺候皇上如何?” 长乐给闭着眼睛休憩的钟离谋捶腿问道。 “还行。”钟离谋轻声道。今天这番伺候下来,楚昭除了早上赖床有点厉害之外,行事大都规矩。在吃完午膳过后休息了一个时辰,然后起床做课业。他是有课业的,张文清是他的先生。每日会过来过来花两个时辰教他帝王之道,事后会布置一些文论要他翻阅书籍去写去记。楚昭这个人平日对着自己的事情有些喜欢偷懒,但是对于张文清布置的文章或者是事关朝廷大局的,他还是很有分寸的。 “皇上很好相处,性子也不错,就是有点小气性。” 长乐笑道:“毕竟皇上年纪还轻,再长两年就好了。” 钟离谋想了想若是楚昭真的能稳重成熟的话,应该是个表里如一的人,平时板着脸不苟言笑,神色冷漠,那么行事也会很果决,心思会更加深沉内敛,那这样的楚昭肯定没有现在可爱。他倒是不希望小皇帝长成这个样子,保持着现在的少年心性倒是挺讨人喜欢的。 在接触几天后,钟离谋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他终于明白王德全为何要叮嘱那么多。楚昭开始的头几天可谓是乖巧听话,每日早上只要他叫几声就能起床,上完早朝后就开始批奏章,用膳时也会挑自己不喜欢的菜吃,然后午休起床做课业,用完晚膳后看会而书睡觉。但是,慢慢的楚昭开始显露出他的真面目了,让他颇为焦头烂额。早上赖着起不来,吃饭越发挑食,他说两句还会好点,不说那就是不爱吃的一口不沾,有时候偷一下懒偷偷躲起来玩几个时辰再回到正英阁批奏折,总而言之就是能把事情往后拖就往后拖。 那日,钟离谋跟往常一样叫楚昭起床。小皇帝跟往常一样从这头滚到床铺那头,他只好上床去叫,楚昭仍旧不为所动。他没有办法,只好开始用行动,掀他被子。 楚昭倒好,即使被子被掀开了也不愿起床,甚至是烦恼钟离谋总是在耳边叫他,心头火气拿着被子把人蒙住抱在怀里。 “就让朕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你也跟着朕睡一会儿。” 钟离谋很是无奈,眼看时间一点一点的耗过去,他觉得不能再拖了,态度必须强硬一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挣脱楚昭的怀抱从被子里爬出来,扣着小皇帝的手腕往外拖,硬是把人快要拖下床了才肯起来。 不情愿的起床后就闹脾气,不肯配合着穿衣服洗漱。 “朕不要穿那么厚,少穿点。” 拢袖态度坚决道:“陛下,今日天气会很冷,必须多穿点。” 楚昭没法拒绝,开始扯话题:“拢袖,朕看今天天气很好,你怎么知晓今日天气会冷?” 第33章 心生恼怒暗醋吃(一) 拢袖道:“陛下,这些事天司监每日会说的,你就不要找那么多借口,穿多点总是好的。。” 楚昭点点头,“既然天气会冷,那朕多穿一点,你去把朕那件夹衣拿来,朕穿那件吧。” “喏。” 楚昭趁着拢袖走开的空档,飞快的脱了里面的秋衫,私心想着能少穿一点,衣服还没脱就被人制止了。 钟离谋按住他要脱衣服的手问道:“陛下您要做什么?” 楚昭臭着脸道:“朕没干什么。” 钟离谋给他把解开的衣襟合拢系好腰带,“陛下,天冷,多穿点。” 楚昭顺手握住他的手,搓了搓,皱眉道:“既然你知道天气冷为何不多穿点?你看你的手都是冷的。” 钟离谋一愣,笑着给他穿上衮服,“陛下先去上早朝,过一会儿臣就会去加衣服。” “不行。”楚昭道:“拢袖,你再把朕那件收起来的皮毛大氅拿出来。” “喏。” 拢袖把衣服拿来后,楚昭就先把那件狐皮大氅给他披上,“你先穿上,热了再脱。” “谢陛下!” 说话间,不知不觉又把刚脱下的衣服穿上身了,楚昭略微有点苦恼。抱怨着碎碎念道:“总是要朕穿那么多,很热的,你们都不明白朕的感受,你们冷不代表朕冷,硬是要给朕穿.......” 钟离谋没理他,小皇帝说话,他给他穿衣。突然对方的话音戛然而止,正在给楚昭系腰封的钟离谋觉得有点奇怪,偏头看去,正好看见小皇帝羞红的耳朵和颤抖的睫毛,这才后知后觉两人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像是在拥抱。 楚昭张开双手,钟离谋给他系腰封是从前面往后,又因为他个子高,在系腰封后面的玉带钩时,头就要越过楚昭的肩膀才能看得见,而他的双手则在抱住对方的腰,这样看着如同在紧紧拥抱对方。 钟离谋倒是神色自然,他挺喜欢楚昭的怀抱,很暖,像个小火炉。动了动手指,他借着扣玉带勾的姿势把人抱了一下再松开。只他们俩之间的正经拥抱只有一个,加上刚才那个单方面的是第二个,第一次拥抱那还是楚昭喝了酒之后才敢抱他。似乎酒壮怂人胆,楚昭想要对他做什么都必须喝点酒才敢做,不知没有酒楚昭敢不敢那样对他。 想着想着思绪就有点飘远了,等他再回过神来发现他正在给楚昭梳头发,手一抖,惹得楚昭发出一声痛呼声。 “你......”他瞪着眼睛看钟离谋,嘴角微微下撇,有点小委屈的样子,“你轻......” 对方刚开口说到这两个字,钟离谋突然想到那天晚上吃两东西的事,一下子起了逗弄心思,后面的话就不管听没听清楚,想也不想张口道:“不亲不亲,快要上朝了,皇上快点。” 话音一落,他就想咬舌头,为什么脑子一抽把这个也说出来了? 楚昭也没好到哪里去,脸一下子羞红了,拿袖子捂住脸道:“你你你胡说什么呢?!朕要去上朝了,替朕把冠冕戴上。” “喏。” 钟离谋面上一派镇定的把冠冕给楚昭戴好,心里已经是一片翻江倒海了,没想到自己也有说话不过脑子的一天。 上完早朝,楚昭是黑着脸回来的,嘴里念叨着岂有此理。 钟离谋赶紧上前问道:“陛下怎么了?” 楚昭抓住他的袖子,看着他道:“所思,你会离开吗?” 钟离谋猜不透他是什么想法,便顺着他的话道:“陛下放心,臣不会离开的。” 楚昭定定的看着他好一会儿,耳尖微红,“那好,朕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钟离谋一怔,心里像是被某种东西击中,产生了不自然的悸动,他什么也没说,对着小皇帝笑了笑。然后小皇帝这一上午都没影了。 上完早朝说了两句话后人就跑了,奏折就放在桌子上没有动,他生怕楚昭会像王德全说的那样把批奏折的事情拖到第二天寅时,光是那个时辰他就可以预想起床会是一次持久战。他问了正英阁的宫女太监,又问了承欢殿的宫女太监,没有一个说的出来楚昭去了哪里,不像之前那样躲到正英阁附近玩。最后还是从一个守门的小太监嘴里知道,楚昭去了刘美人那里。 这下子钟离谋不知道该不该去刘美人那里找人了。皇上宠幸妃子理所当然,他这要是莫名去了,落在别人眼里那就是争宠,一个没有名分的男宠和妃子争宠,无论如何是他没理。可要是不去的话,万一楚昭到晚上才会来怎么办?他头一次觉得小皇帝有些任性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算了,他是只是暂替王德全伺候楚昭,大不了明天早上起早点催一催小皇帝,陪他熬一下。 但是小皇帝赶在午膳的时候回来了,精神焕发,容光满面,有点像那种“吃饱了”的满足模样,如同逛了妓院的嫖客。钟离谋想到楚昭失去了刘美人那里,说明两人可能发生了点什么,顿时觉得心里有点涩,早上的时候还说的好好的会保护他,转眼就去跟刘美人你侬我侬,越想越不痛快,说话的语气不禁恶劣了一些。 “陛下刚刚去哪里了?” “朕就在御花园转了一圈。”楚昭看起来心情很好,语气很轻快。 心情肯定好啊,抱着美人卿卿我我能不好吗?一月前才雌伏在他身下,现在转身抱着女人,他还能硬得起来?钟离谋忍不住恶毒的想。 “陛下为何要说谎?!” 楚昭的身形一顿,有些尴尬的挠挠下巴,小声道:“那个,那个,好吧,朕是去了刘美人那里。” “陛下!”钟离谋严厉的批评了他,“您才刚下朝,第一时间应该去处理政务,而不是沉迷美色,流连美人乡。您是皇帝,首先要务是朝廷,是黎民百姓,你这样做未免让朝廷百官心寒,跟昏君有什么两样。” 楚昭有点急了,“朕没有,你听朕解......” “陛下不要狡辩了!” 第34章 心生恼怒暗醋吃(二) 钟离谋不知为何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气,只要想到楚昭和刘美人有肌肤之亲就更没有理智可言。 其实他刚才说的话是有点夸大了的,此时他的脑子很乱,想到什么说什么,有些口不择言了。他没有意识到,楚昭是君,他是臣,他用如此咄咄逼人的语气跟皇帝说话已是大逆不道,而楚昭也没有意识到,只要他说一声“放肆”,就能压制住钟离谋,但是他也被钟离谋逼得没有理智,只知道顺着钟离谋来,忘了自己的君王威仪。 拢袖在一旁看的直摇头,这两人的事情还是让这两人自己解决吧。 “陛下,用完午膳过后望陛下能在下午的时间把奏折批完。” 楚昭气结,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胸脯剧烈起伏,眼角都被气红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吼了一声,“拢袖,朕饿了,传膳!吩咐御膳房送些咸辣的菜来,不要清淡的,越辣越好,不要素材菜,全上荤菜。” “喏。” 拢袖低眉顺眼的应了,快速离开,她才不搅和其中呢。 没一会儿菜上来了,几个菜全是红通通的,放了不少辣椒,没有一个是清淡的。楚昭坐下来就吃,也不会像前几日那般招呼钟离谋跟他一起用膳。 钟离谋倒也不客气,也跟着坐下来。这些菜都不合他胃口,太辣了,吃一口嘴里就火烧火燎的辣,几口下去肚子都有点辣痛了。偏生那口气还堵着,他已经辣了一头汗仍然夹起一块辣子鸡放进嘴里,被辣的直吸气。就在他想再夹一块炒肉时,被人抓住手制止了。 楚昭瞪着眼睛看他,嘴唇辣的红肿,额角有汗,两颊微红,应该是被辣的。他垂下眼睛道:“拢袖,再去御膳房带几碟爽口的素菜和清淡的荤菜来。” “喏。”拢袖只能认命的跑腿了。 钟离谋心中的一口气还没发泄完,强硬的要再去夹菜。 楚昭一把抢走他的筷子给扔了把那几盘菜往自己面前拉,“你不许吃,这些都是朕的。” 钟离谋:“......” 楚昭大概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很傻气,低着头拿筷子戳米饭,也不说话了。气氛莫名尴尬起来,钟离谋没有筷子,不知道做什么,只好盯着桌子上的菜看。还好拢袖提着食盒来了,并且机智的带了一套碗筷来,她是生怕两人一言不合就摔碗,不过还好,两人没有摔碗,就那一双筷子摔得老远。 这下子两个人都平静许多,默不作声的吃饭。钟离谋也不逞强了,只挑自己面前的几盘清淡口味的吃,这才缓解了一下肚子的灼烧感。 谁知道下午楚昭又跑了,趁他一愣神的功夫就溜了。钟离谋气的咬牙切齿,在自己住的偏殿里焦灼的来回踱步。 听拢袖说完全程经过的长乐看着他转圈,眼睛都快晕了,小声道:“公子,您刚才也太恃宠而骄了吧。” 这四个字无异于平地惊雷,炸的钟离谋头晕眼花,“你说什么?” 长乐吞了口唾沫道:“公子,皇上去刘美人那儿是天经地义,您怎么跟掉进了醋缸子一样,用那样的话教训皇上。要是换做别人,早就说您大逆不道拉下去杖毙了。” 钟离谋稳了稳心神,镇定道:“你说我刚才的样子是在吃醋?” 长乐点头,“公子,您知道吗?皇上一回来您就不停的质问,根本不给皇上解释的机会,就像是奴才的爹去青楼陪人家喝酒谈生意不小心沾了花娘身上的香,回来后奴才的娘就会凶巴巴的质问,并且还不给爹爹解释的机会。也亏得皇上性子好,被您这样欺负也没有大发雷霆。” 钟离谋坐在椅子上,慢慢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苦恼的扶额,怎么会这样?仔细想来是他太没规矩了,用恃宠而骄来说不为过,楚昭还一味地纵容他,他还得寸进尺吃饭时较上劲了,要不是最后楚昭给他换了清淡的菜肴,他这下午的肚子就别想好过了。就在两人争执的时候,他还认为楚昭有点小性子,这样看来,最任性的就是他了,楚昭反倒成了最包容他的那个。 长乐给他倒了杯茶水,“公子,不是说您这样吃醋不好。” “我没有吃醋!”钟离谋面无表情的反驳他。 长乐哽了一下,接着道:“是,公子没吃醋。只是无论如何公子也要心疼心疼皇上,不要一味的耍脾气。奴才觉得,今儿个皇上应该是委屈坏了,从来没有人这样教训过皇上的。” “他怎么就委屈上了。”钟离谋嘴硬道:“他不批奏折去刘美人那一呆就是一上午,如此不务正业我说他两句怎么了?” 说到底他还是咽不下那口气,谁让楚昭撩完他去找刘美人的。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说的话过分了,但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他才没有吃醋,只是生气楚昭不好好打理政事而已。 长乐无语的看着他,没有再说什么。 楚昭是傍晚回来的,钟离谋不可能撂挑子不干,还是得上前去伺候。经过一下午的反思,他觉得还是不要太嚣张为好,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再仔细想了下那时的态度,的确过分了。看见小皇帝,笑是笑不出来的,不管怎么说先道个歉。 “陛下,今日上午是臣不懂规矩,胡说八道,若有得罪之处还请陛下见谅。” 楚昭却一扫中午用膳时的阴霾气息,脸蛋红红的,一双眼睛亮亮的看着他,还带着些许骄傲。“你放心,朕不会怪你的。只是你也太不懂事了,怎么能乱吃飞醋呢?” 钟离谋讶异的抬头看他,难道说他今天的表现太过明显了? 楚昭翘着嘴角道:“你放心,朕还是最宠你的,刘美人的事等时机成熟了朕会告诉你的,所以以后朕去了刘美人那里你不要想歪,也不要吃醋,懂事一点知道吗?对了,以后丽妃和贤妃的醋也不能吃,朕对她们与对你是不一样的,你才是最好的那个。” 钟离谋:“......”他感觉要是楚昭有点小尾巴,肯定要翘到天上去了。 第35章 似有玄机一得窥(一) “还是告诉你吧,免得你瞎想。朕去刘美人那儿是因为元宵在那。朕这段时间忙,刘美人正好很闲,就让她养了,元宵的娘亲也在那儿,朕只是去看看猫而已。”楚昭又蹙眉,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来,“你怎么这么喜欢吃醋,真是拿你没办法,除了宠着也只能宠着了。” 钟离谋:“.......”他还能说什么?本来今日就是他做的不对,楚昭要怎么想就顺着他的话接吧,除了宠着也只能宠着了。 “陛下,臣知错了,以后定当不会再乱......乱吃醋。” 楚昭欣慰的看着他,“这才乖。” 钟离谋趁热打铁道:“陛下,您还有奏折没批。” 楚昭负手而立,得意洋洋道:“没关系,朕用完晚膳过后会去批的。” 钟离谋暗暗松了口气,想着明日应该不用早起了。 但是,晚上的时候楚昭找各种理由避开了今日要批奏折的事情,抱着汤圆在承欢殿四处浪,浪够了直接去睡觉,所以批奏折的事情自然留到明天了。 钟离谋恨铁不成钢,“陛下!您说的话是一言九鼎,怎么可轻易变卦?” 楚昭装傻充愣道:“朕今日说了什么吗?” 钟离谋咬牙切齿道:“您说用完晚膳后就去批奏折。” 楚昭继续装傻,“肯定是你听错了,朕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 钟离谋:“.....”谁能告诉他这个耍无赖的人是崇安帝吗? 次日寅时,钟离谋在床上挣扎了好一会儿,果断起身去叫楚昭起床。时辰尚早,天还黑着,他就没惊动长乐伺候他,自己穿了衣服就去正殿叫人了。推开殿门,就见里面燃了几盏长明灯,一个身影披着大氅正伏在书案上批奏折。他略微有点惊讶,想不到楚昭会这么自觉的早起把没做的事情做完。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悄声离开,沏了一壶浓浓的酽茶,送过去给楚昭提神。尚未走近,就听见小皇帝嘴里念念叨叨的说这些什么。 “这个老东西,每天给朕上奏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朕都不急着生孩子你急什么,又不是给你生,你要是真的急就自己去生一个,生几个都没问题,干嘛揪着朕不放,真是烦人。宋文载也是个不省心的,自己那么多个妻妾就算了,还管到朕的头上,男宠怎么了?朕乐意,就不纳妃,就不纳妃,看你们能拿朕怎么办!一个个的,不操心自家儿子的终生大事,操心起皇帝老子的事情,都闲得很,哪天朕要是不高兴了,把你们全都扔到南边海域采珍珠去,别在朝中当官了.......” 眼看越说越离谱,钟离谋咳嗽了一声,“陛下!” 楚昭立马闭嘴,正襟危坐,似乎刚才那个念念叨叨的人不是他,“你怎么起的那么早?这里你不用管,去睡吧。” 钟离谋给他倒了杯茶,“臣起来了也睡不着,就在旁边等着吧,万一陛下需要伺候有个人手也好照应。陛下,先喝杯茶提提神。” 楚昭满脸倦容,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倒下,他接过茶水一饮而尽,“也可以,你要是困了就去床上睡着。” “喏。” 钟离谋也不打扰他批奏折,自己找了小案几坐下,找了些笔墨练字。这段时间他的右手伤势大有好转,应该是楚昭送的那些药有了效果,以前写一会儿字手掌就会酸痛无力,现在不会了,只是仍然不能写太长时间。手上的伤为了能尽快好,他每天会练练字,弹一下琴来让右手尽可能恢复的跟没受伤之前一样。 不知不觉天已大亮,殿门被轻轻敲响,“公子,是否可以进来伺候陛下洗漱。” 钟离谋轻声道:“可以,拢袖姑娘请稍等,我去跟皇上通禀一声。” “陛下......”他转头看去,楚昭正伏在一堆奏折旁睡觉,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轻手轻脚的走上前,推了楚昭一把,“陛下,该起来上早朝了。” 楚昭嘟囔了一声,揉着眼睛坐起身,露出被他压住的一张画。 纸张不大,画的是一个人的半身像,笔墨不细致,但是上面画的人物却很传神。一袭靛青衣裳的男子端坐于案几前,清俊的侧脸微微下低,正凝神专注于案上的纸张,右手拿笔,左手揽袖,提笔写着什么。 钟离谋眨了下眼睛,抬手把那幅画拿起来细看。 楚昭揉完眼睛,抬头看他,惊呼一声,红着脸要去抢那幅画,只是手慢了一步,“不要看,还给朕。” 钟离谋笑道:“陛下画得真好,为什么不让看?” “真的?”楚昭微微瞪大了眼睛,雀跃的看着他。 钟离谋很认真的点点头,“是真的,臣在闾国极少见到有人能画得跟陛下这般好。” 这个倒是真话,楚昭年纪刚过弱冠,能把画画成这个样子的确有本事,说明他画技也是可以的。他在闾国见到过许多画师,有些中年画师学了大半辈子也未必有他画得这样好,尤其是神韵,楚昭抓得很到位。 楚昭脸上雀跃的神色更加明显了,眼睛都在发光,语调上扬,带着点小骄傲道:“朕还能画得更好,改哪天朕有空了给你画幅最好的。” 钟离谋拱手行礼,浅笑道:“那臣就先谢过陛下了。” 楚昭眯着眼睛双手拢袖,耳朵尖红通通的,“不客气不客气。” 楚昭说有时间给钟离谋画幅画,那是必须得有时间才行。身为一个皇帝,他其实很忙的,闲暇时间很少。每日早朝,下朝后批改奏折,张文清还要教他帝王之道,布下课业。做完课业之后他自己要找书来看,仔细琢磨,领会其要义,不说强闻博知也要做到博览群书,这样与一班大臣上朝会谈政事时,尤其是那些喜欢掉书袋的老臣,他才能听懂并对他们的话做出评判,不然这一句听不懂那一句听不懂只能干瞪眼,那是要被张文清打板子,还要被人耻笑的。 第36章 似有玄机一得窥(二) 近段时间楚昭是最糟心的,一群大臣天天上奏要他选秀纳妃,说什么身为帝王不可膝下无子嗣,还说什么宠幸男宠好龙阳是违背天理。那些话说得冠冕堂皇,言之凿凿让他无话可说,只能干生闷气。 以上的内容都是长乐跟钟离谋说的。他是闾国人,不可贸然打听雍国的事情,并且还是朝廷之中的政事,稍有举动怕是会被人说成细作。他虽然伺候在楚昭身边,但一直恪守本分,两耳不闻窗外事,从不打听任何事,专心做好自己的责任。关于楚昭纳妃这件事情似乎闹得有点大,他这种闭目塞听的人都能听到一丝消息,那应该是众所周知了。果不其然,稍一打听,就知道的七七八八。 看来,这把火要烧到自己身上了。 他沉吟半晌,问道:“皇上他怎么说?” 长乐道:“皇上坚决不肯纳妃,和朝中的大人们已经僵持好几天了。” 钟离谋点点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皇上应该要下朝了。” “喏。” 远远的就看见楚昭快步走来,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看到钟离谋才缓和一些,多了几分愁苦,轻声抱怨道:“烦死了烦死了!” 钟离谋假装自己不知道那些事情,问道:“陛下怎么了?” “没什么。”楚昭抬手握住他的手,皱了皱眉,“你手好冷,怎么不多穿点衣服?” 立冬过后气温骤降,加上这几日连绵的阴雨,人在外面待一会儿就冻得不行。钟离谋已经穿了厚厚的棉衣,外面还披了件大氅,依旧觉得冷。那种冷似乎是从外面慢慢渗到骨子里,惹得旧疾隐隐作痛,但不影响日常行为。 “陛下,臣无碍。到了冬天臣的身体一直是这样,只是手冷而已,身上是不冷的。” “你这几日没喝药吗?”楚昭命拢袖去拿个汤婆子过来。 “喝了。”钟离谋道:“陛下给的药怎么能不喝,而且那药臣喝了之后身体较以往好了许多,陛下不用担心。只是这几日下雨,旧疾犯了而已,等天放晴就好了。” 楚昭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道:“这几日天冷,你不必在正英阁门口等我,在里面等就好,叫拢袖把地暖烧上,多加几个汤婆子。。” “谢陛下!” 这几天楚昭的心情的确不是很好,听长乐说每天朝臣都会觐见要求楚昭选秀纳妃。小皇帝不高兴的表现是下朝之后躲起来,一来躲那些求见皇上的大臣,二来不想批奏折,几乎本本奏折都会谈到希望楚昭纳妃早日诞下子嗣,男宠违背天理理当被驱逐这些事情,烦不胜烦。 钟离谋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只能尽心伺候,纵容一下他的小任性,例如早朝之后允许小皇帝不批奏折而是躲了起来。但是,当小皇帝不知道是第几次下完早朝之后跑没影了,并且有好几次打听到人不是在刘美人那里就是在丽妃那里,要么就是贤妃那里时,他觉得自己忍不住了,内心翻江倒海,像是灌了一碗热汤,烫的他坐立难安。前几次还能忍一忍,今天说了两句话后找不到人了,听说又往后宫跑,忍了多日的醋意一朝爆发,直接杀去刘美人的福宁宫。 在福宁宫门口时他理智清醒了几分,觉得这样做很不妥,他有什么理由去呢?再三思量还是决定不去了。 长乐试探的问道:“公子,您不进去吗?” 钟离谋摇摇头,“不了,我还是在正英阁等皇上回来吧,这样冒冒失失的去见刘美人怕是有失礼节,改日再来拜访。” 话音刚落,只听喵的一声,一团白中带黑的小身影从福宁宫里面冲出来,在他脚边停下,亲昵的蹭着他的腿,转来转去。他以为是汤圆,还奇怪汤圆怎么不在承欢殿而在福宁宫,但是当他把猫抱起来时,愕然发现这只猫就是踏雪。 几年过去了踏雪还认得他,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惬意的打着哈欠,对他很依恋熟悉的样子。 长乐惊呼道:“汤圆怎么在这里?” 钟离谋皱着眉头道:“这不是汤圆,它叫踏雪,是我五六年前养的猫。” “怎么会?!”长乐吃惊的打量着踏雪,“是有点不像汤圆,倒是眼神很像元宵。难不成汤圆和元宵是它生的?” 钟离谋隐隐觉得,踏雪应当是被人带到雍国来的,然后被楚昭发现,那么小皇帝的那个小瓷猫就说的过去了。踏雪被养在刘美人那里,楚昭也很疼爱它所生的汤圆和元宵,这些迹象表明,踏雪就是楚昭带来的。可是,楚昭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把一只猫带到这里来? “钟离公子来了,这么不进来坐坐?” 一声娇俏的女声突然响起,钟离谋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刘美人抱着一条雪白的哈巴狗,正站在宫门的台阶上笑吟吟的看着他。 这下子被发现走是不能走了。他上前行礼道:“刘美人。” 刘美人做了个请的动作,“公子进来坐坐吧,本宫正好有些事情想和公子谈一谈。” 钟离谋迟疑了一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进宫门,他惊讶的发现院子的一个角落里竟然有几只猫和狗正在晒太阳,听见声响,只是慵懒的抬起头瞄了一眼复又接着睡觉。看来刘美人是很喜欢养小动物。 两只花色不同的猫被不同的人抱在怀里,一只身形大点,另外一只虽然模样小了点,但是那双眼睛和生人勿近的气质却和那只大猫如出一辙。 刘美人摸着元宵的毛道:“公子,踏雪应当是你之前养的吧?” 看来楚昭虽然把踏雪带到雍国,但名字还没改。钟离谋点头,“不错,踏雪是五六年前我在闾国时养的,只不过后来跑丢了。”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只是没想到它竟然能跑到雍国,又没想到还能在雍国皇宫见到它。” 刘美人笑了下,说道:“公子不要怀疑了,本宫可不知道踏雪是怎么来的,本宫只知晓踏雪是皇上带来的,至于怎么带来的那你可得自己去问了。” 第37章 中有私情欲呼之(一) 踏雪抬了抬眼皮,看着刘美人,然后打了个滚把肚皮露出来让人挠。钟离谋摸着它油光水滑的皮毛,心想它这在这里的生活过得很好啊。 “这个自然是要问皇上了。” 刘美人又道:“还有一事,望公子以后不要误会。” “皇上每次往本宫这里跑,不是来看本宫,而是来看你怀里的那只猫。本宫不知道这只猫对于皇上是什么意义,但是皇上是很看重踏雪的。这几日朝廷发生的事情公子也当知晓,皇上不愿意纳妃,但又没有人可说,一肚子怨气烦恼,就算是最想倾诉的那人成日站在跟前,却也没有那个胆子说,只能找一只猫老来诉说。这只老猫被扰得不胜其烦,本宫也不胜其烦,希望公子能主动一点,为皇上主动分担忧愁。” 钟离谋微微颔首,“多谢娘娘提点。” “不客气。”刘美人笑眯眯道:“公子以后可要对皇上上点心,让他少花点时间来本宫这里,不仅不能帮本宫忙,尽是做添乱的事情。本宫后面这一院子的猫猫狗狗时刻需要本宫去找照看,皇上一来难不保需要本宫在一旁作陪,没劲。这踏雪,公子要是想留在身边,就留在身边,要是想放在本宫这里养着,那也可以,就看公子定夺了。” 钟离谋想了下,踏雪很明显是楚昭从闾国带过来的,怎么带来的还不确定,并且小皇帝应该知道这只猫是他养的,为什么不把踏雪还给他反而把相像的汤圆给他?因此他暂时不好把踏雪擅自带走。“因为这段时间我在皇上身边随侍,已经养了汤圆,再把踏雪带走恐有心无力,暂时只好麻烦娘娘养着,等我搬到相思殿再来向娘娘讨要。” “可以可以。”刘美人温笑道:“公子来此处是找皇上的吧,他不在,今日就在本宫这里抱了会儿踏雪就走了,你去御花园的小亭子看看,说不定在喂鱼呢。” 钟离谋依依不舍的摸了摸踏雪,然后放到刘美人怀里,“多谢娘娘,那钟离就先行告退。” 刘美人抱着挣扎的踏雪,“去吧。对了,看见皇上替本宫传达一声,这段时间叫他少来,一来本宫这里就摸猫逗狗弄得鸡犬不宁,纯粹是祸害人,让本宫安静几天,最好不要来。” 钟离谋:“......”楚昭这是被嫌弃了吧。 “喏,我会替娘娘转告给皇上的。” 现已入冬,御花园的花草大多枯萎了,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松柏倒是挺着笔直的身躯,直直的指向天际,披着墨绿的衣衫看着精神抖擞;万年青也还绿着,没有松柏那么高,矮矮的很粗壮,枝叶伸展,又厚又小的叶子不惧寒冷,枝干葱葱郁郁;还有榕树、竹子等树木没有枯萎,依旧鲜绿如初。这幅光景看着还有几分活气,没有那么惨淡。 钟离谋一路走过来,踏着干枯脆弱的树叶,踩在脚下喀嚓作响。亭子里没有人,在连接岸上的走廊坐了一个身穿玄衣的人,席地而坐趴在低矮的栏杆上,一只穿着绣龙纹靴子的脚掉在水面上晃来晃去,水里一群花色斑斓的锦鲤围在他脚下抢食。 他没有惊扰,悄悄地走过去,与那人并排着席地而坐,轻声道:“陛下。” 楚昭听到声响转头看他,愣了下,“你怎么来了?” 他以为是来催他回去批奏折,“朕再待一会儿就回去了。” 钟离谋沉默了,想到刘美人的话,他整理了下措辞,“陛下可有心事?” 楚昭捏了把鱼食扔进水面,鱼儿在水中翻涌着争夺食物,拍出水花,“你放心,朕没什么事儿,过段时间朕就能解决了。” 钟离谋从楚昭旁边的鱼食碗里也捏了搓鱼食丢进水里,“如果陛下有心事,方便的话可以跟臣说。” 楚昭歪着头看他,动了动嘴唇,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在里面抓了颗圆圆的黄褐色东西塞进他嘴里,又往自己嘴里放了一颗,神色淡淡道:“朕真的没事,朕乃九五之尊,一点小事还是可以自己解决的。” 嘴里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外面裹了一层糖霜,甜甜的,有点软,一咬开铺天盖地酸袭来,又酸又甜,是山楂糖。突然来这么一下,钟离谋的腮帮子都是酸麻的,满口口水,想说话也说不成。他细嚼慢咽好不容易才缓过那股酸劲儿。楚昭倒是没什么表情,盯着水面嘴里嚼吧嚼吧咽下去了,然后又塞了一颗山楂糖进嘴里,看样子他挺喜欢的,看得钟离谋忍不住牙酸。 他也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的是甜蜜饯。这段时间他就没停过喝药,一碗药下去嘴里苦的要命,长乐就时刻给他备着甜蜜饯,缓一缓苦味。最开始他还不乐意吃,觉得像是小孩子,最后实在被苦的没辙了,这蜜饯也就常带着了。他也很奇怪,为什么楚昭给他送那么多药材了,他都吃了快三个月了还没吃完,要不是看在那药有疗效的份子上,他早就摔碗了。 吃了一颗甜蜜饯才缓过来嘴里的酸味,他趁着楚昭准备吃山楂糖的空隙,眼疾手快的给他塞了颗蜜饯,“陛下,吃点甜的吧。” 楚昭抿着嘴唇,一颗蜜饯在嘴里划拉来划拉去,在两颊有一下没一下的印出形状,他的睫毛颤抖的厉害,一把一把的往水里扔鱼食,几把的功夫鱼食就被他扔完了。 钟离谋没注意到他这些小动作,他还在想着如何让楚昭对他说心事,早点解开他的心结也好,一来小皇帝能乖乖的下朝后批奏折,不用他抓,二来说不定能让两人关系亲密些,关于踏雪的事情或许能有点眉目。一抬头,就看见楚昭扒拉着碗里几颗残留的鱼食,明明刚才还有一大半的,水里的那群锦鲤肚子都吃得鼓鼓涨涨,看样子是吃了不少。 “陛下,您不是一个人,臣还在您身边。要是陛下有什么心事可以跟臣说,不要再去找刘美人了。” 第38章 中有私情欲呼之(二) 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跟楚昭说刘美人嫌弃的事,免得伤了小皇帝的自尊。 “福宁宫离正英阁有点远,这天也越来越冷,皇上这一来一回挨了冻终归不好。臣就在您身边伺候,每天都陪着您,陛下有什么心事可以直接跟臣说,臣虽不能为陛下做什么,还是希望能为陛下分担陛下心中的难过。” 楚昭眼睛一下子亮了,抓着他的袖子,掩不住满脸的小兴奋,音调上扬,“朕去刘美人那里你还是在吃醋对不对?” 钟离谋:“陛下,不......” “好了好了。”楚昭打断他的话,眉眼矜傲,洋洋得意道:“你不用解释了,朕都知道。你这么喜欢吃醋也是没办法,以后朕尽量少去刘美人那里行了吧。” 钟离谋:“.......” 小皇帝你能不能有点自觉性?是你已经遭到了刘美人的嫌弃了,还往他身上找原因。这是个很大的误会,你知道吗? 他叹了口气,认命道:“是,谢陛下。还请陛下有什么心事能跟臣倾诉一二,不要憋在心里,当心憋坏。” 楚昭叹了口气,装模作样道:“你都这么说了,朕要是不跟你说点什么倒是朕的不是了,那好吧,朕就跟你说说。” 钟离谋越发无奈了,敢情他这是求着小皇帝说一样。 刚开始,楚昭遮遮掩掩捡些不重要的说,后来放开了有些忘形,什么话都敢说出口,各种如同小孩子般的怨言都出来了。钟离谋算是听清楚了,大抵跟长乐说的差不多,都是朝廷中的那些大臣希望楚昭能在来年开春的时候选秀纳妃,早点诞下后嗣,还把他的哥哥楚曜拿来说事。楚曜成亲的不算早,因为当时国家动乱不安,他肩上的重任委实太大,无心儿女情长。等到国家安定之后才娶亲纳妃,只可惜孩子刚生下来没多久他就英年早逝,那时皇后之位尚未确立,更别谈刚生下来的小皇子了,这个算是有点晚。而现在楚昭已过弱冠,按寻常人家来说是该有个孩子了。 只不过......钟离谋看小皇帝话匣子一打开就说个没完,什么该吐露的不该吐露的都吐露出来了,自己都跟个孩子一样,要是再要个孩子,那不得乱了套,还是暂时不要孩子较好。眼看楚昭要说到国事上面去了,他一个外邦之人不好知道太多,赶紧打断他,“陛下,那些大人都是为了您好,陛下可以考虑一下。” 楚昭闻言脸立马绷住了,神色冷漠道:“你也觉得朕需要一个孩子?” 钟离谋估摸着他的脸色,一时拿不准该说什么。他刚才只是顺嘴说的,没想到楚昭认真上了,不过看样子小皇帝不高兴了。他迟疑了一下,说道:“陛下,臣是觉得您现在正值青春年少,应该把精力放在政事上,至于子嗣,以后还是会有的,近几年可不必考虑这些事情。但是朝廷上的大人们似乎很在意子嗣这方面的事情,臣愚见,才会劝陛下考虑一下大人的想法。当然,具体怎么办,还是看陛下的。” 楚昭的脸色这才好看许多,眼睛闪闪烁烁,嘴角翘了起来,“你是说,你不希望朕现在纳妃生孩子。” 看小皇帝的样子,钟离谋猜测他的心情应该是好了,于是接着他的话道:“是的,陛下。” 楚昭耳朵红红的,双手笼在袖子里,眯着眼睛要笑不笑的看着水里的鱼,低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不知道楚昭说的“那就好”好在哪里,钟离谋心底也是不愿意小皇帝纳妃然后有子嗣的,为什么不愿意说不上原因,反正心底有点抗拒。只是从楚昭的态度看来,以后的一段时间他应该不会有妃子和孩子,这让他莫名的松了口气。 “陛下,今日的奏折还没批完,还是回去批奏折吧。” “好!”楚昭干脆起身,拍了拍屁股后面的灰,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一张脸倏地变得通红,连脖子也是一片粉色。他眼睛四处乱飘,朝钟离谋伸出手,“早点回去吧,这样奏折也能早点批完。” 钟离谋觉得奇怪,楚昭为什么一下子那么害羞,他犹犹豫豫的在想,手要不要放到对方的手心里,抬眼看到楚昭在看他,小皇帝眼里的期待和紧张在那双眼睛里闪过,他心底一软,还是把手放上去了,借力起身。 楚昭在他的手放到掌心后一把握住,对方的掌心一片冰凉,他用自己的温度温暖他的手,在那人起来后就没撒手,反而握得更紧,然后拉着人步履匆匆的往正正英阁的方向赶。 钟离谋落后他几步紧跟着,在他身后欣慰的想,果然,谈了一次心后,小皇帝对待政事积极了许多,看来以后要多谈几次,这样他就不用每天催了。 但是,很快他就想错了。小皇帝积极是不可能积极了,这辈子都不能指望他积极。 楚昭在正英阁态度端正而又认真的把那些奏折批改完,还把张文清布置的课业一并完成了,当一切的事情忙完后,暮色已经沉了下来。寒冬的夜晚总是降临的比较早,温度在太阳落下后总是降得快的。钟离谋看了看天色,准备叫拢袖宣晚膳,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楚昭火急火燎的带到承欢殿,紧接着干脆利落的被推到了。 “陛下,还没用晚膳呢?” 楚昭激动得脸颊红扑扑的,双手微微发抖,将钟离谋的手腕给绑在床头的雕花木栏上。 “没事儿,待会儿吃。” 钟离谋一口老血堵在心口,为了一个色字连饭也等不及吃了吗?难怪在御花园的时候急急忙忙的去批改奏折,敢情不是为了政事而是为了上他。他活动了一下被绑着的手腕,商量道:“陛下,能不能不绑手?臣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吗?为什么陛下要绑着臣。” 楚昭的胸脯剧烈起伏,嗓音都颤抖了起来,“你,你会不喜欢的。” 钟离谋:“???” 第39章 莫名情动而不知(一) 他又不是有受虐的倾向,为什么会不喜欢?这话说得他云里雾里,“陛下,臣是不喜欢这个。” 楚昭坚定的摇摇头,“你说过你不喜欢的。” 钟离谋越发疑惑了,他挣扎道:“陛下,臣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吧。” 楚昭看着他,牙齿咬着嘴唇,许久才道:“你,你不记得了吗?你说过,你说,你说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后面几个字如同消了音,很难听清,钟离谋恨不得把耳朵再张大点,可是后面那几个字像是被楚昭在嘴里嚼了又嚼,只有几个残腿断肢的音跑出来,根本听不清楚。他无奈的叹了口气,“陛下,您能不能再说清楚一点?” 楚昭拿袖子捂住脸,含含糊糊道:“你听不清楚就算了,朕什么也没说。” 说着他从床铺下摸出一条红绸带,身子探过去要蒙住钟离谋的眼睛。 钟离谋赶紧道:“陛下,这次可以不蒙眼睛吗?” 楚昭愣愣的拿着红绸,脸色的红色更甚,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钟离谋不喜欢蒙着眼睛,想到上次,那种看不见而又蚀骨的欲望和快感太过磨人,可是看不见人心里难免会空荡不定。他想要看着楚昭,看着这个人。“陛下,可以吗?” 楚昭低下头,把红绸收回去了。他把手放在腰带上,刚解开腰封,抬头看见钟离谋直勾勾的目光,一下子慌得不知所措,后退几步,用袖子把脸藏的严严实实。 钟离谋心下十分好笑,他现在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怎么小皇帝这个时候倒是怂了,害羞成这个样子。既然害羞,那把他绑在床头的时候也没见害羞啊。 楚昭好一会儿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一步一步挪过去,手忙脚乱的从枕头下摸出一块丝质的手帕,然后盖他脸上了。 钟离谋:“!!!” “陛下,不是说不蒙眼睛吗?” 楚昭结结巴巴道:“这个,这个,不算蒙眼睛,不算,你还能看得见,看得见。” 手帕很薄,也很凉,盖在脸上朦朦胧胧可以周围的光景,但是看不真切。钟离谋朝楚昭那个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形。“陛下,可以把这个手帕也去掉吗?” “不可以!”楚昭斩钉截铁道:“就这样,你不可以看,看见了你会不喜欢。” 怎么他又不喜欢了?看这样子明明是你喜欢绑手蒙眼玩这些恶趣味,却要把锅往他身上推。钟离谋真的是无奈了,“臣真的求陛下把这个手帕去掉。” 楚昭没有回答,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殿内静悄悄的,像是没有人在,烛火的“哔啵”声清晰入耳。 过了一会儿,钟离谋试探着再叫了一句,“陛下?!” 跌跌撞撞的脚步声朝他走过来,接着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脸上的手帕被拿开,钟离谋眯着眼睛,对上一双眼角泛红,目光风情缠绵的眼睛。 楚昭又喝酒了,还是刚刚跑去喝的酒跑。 楚昭挑着一双吟吟氤氲的眼睛,勾起嘴角轻轻地笑了一下,“是你啊!” 钟离谋倒吸一口气,心跳不受控制的鼓动起来。一个人喝酒前与喝酒后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差别呢?他他哑着嗓子道:“陛下!” 楚昭半阖眼睛,将食指竖在自己的嘴唇上,俏皮的眨了下眼睛,“嘘!不可以说话。” 他俯身在钟离谋额头上吻了一下,把手帕再盖回去了。 钟离谋晃着头,想要摆脱脸上的布料,“陛下!” 楚昭抱着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不要说话,不然朕要生气了。” 钟离谋不说话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办。这个时候他完全是无能为力,除了一张嘴能说话之外,也不能制止小皇帝对他接下来做的事情。 楚昭慢慢的亲着他的眼睛,鼻子,耳朵,脸颊。隔着一层丝质的布料,触感是跟上一回不同的,没有肌肤相贴的亲密感,滚烫的唇舌透过布料将温度传递过来,犹如雾里看花,多了几分暧昧迷离。 钟离谋很渴,他觉得他需要水。楚昭那种亲法只会让他更加难耐,他就像是干渴至极的人得了一杯水,结果发现一杯水太少了,他妄想要更多。可是楚昭很吝啬,缓慢而又温柔的折磨他,不给他一个痛快。啄吻脸颊的唇舌很不安分,没有章法的胡乱亲他,不仅动作轻,还很小心。他心里很不甘心,为什么要楚昭占主导,他也是可以的。脑海中的理智被燃烧消失殆尽,他偏头,准确的吻住那作乱的唇舌。 隔着一层布料的软绵让钟离谋一愣,理智又回来了半分。他抿着嘴唇,心头狂跳,连呼吸都要停止了。这是两人的第一个吻,楚昭好像从来不吻她,就算上次他们肌肤相亲,赤裸坦诚,楚昭吻过他的身上大部分,唯独没有亲嘴巴。有时候他在想,是不是小皇帝对亲吻这种事有什么顾忌。如果是,那他可能是犯了大忌了。 他调整了几下呼吸,想着该怎么把嘴唇挪开,脖子却被用力按住,黏在嘴唇上的唇舌动了动,舔吻着他的嘴唇。 钟离谋呼吸一滞,刚刚回来的半分理智这下彻底被摧毁了。眼前的白色丝绸模模糊糊印出楚昭的眉眼,看不清道不明,但是他知道这个人就是楚昭。他闭上眼睛,动了动嘴唇回应那个吻。 四片唇隔着布料胶着在一起,濡湿了丝质的布料。以两人嘴唇相贴的地点为中心,水痕不断扩大。舌头在布料上摩挲,粗糙的质感,透着丝绸的另一面的湿软,淡淡的酒气在两人的唇舌缠绵间交换,像是上瘾的毒,令人欲罢不能。 钟离谋全身很热,那火不断的在身上蔓延,他好像是喝醉了,意识在空中漂浮,脑子里一片迷糊。身上的衣物被人解开,一双温暖的手抚摸他光裸的胸膛。他很难受,想要发泄什么,手腕上绑着的丝带限制了他的行动。身上的人一点一点把他拉入欲望的深渊,快感冲击着他,让他越发想要挣脱手腕上的束缚,去抓住什么宣泄心中难以描述的燥热和欲望。 挣扎,沉沦,沉沦至欲望的深渊。 第40章 莫名情动而不知(二) 夜色越来越深,暮色沉沉的天际挂着一弯青白的月亮,冷冷的散发着光辉。外面很冷,偶有风挂过光秃的树干,带着点呜呜的声响,殿外守夜的人冻得鼻尖通红,注意着周遭的情况。相比于外面入骨的寒冷,里面倒是温暖如春。一池热水氤氲着蒸汽,朦胧了水面,连带着室内都被热气给暖和了。 钟离谋靠在温热的池壁上,捧着热水往身上浇。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那一头缩在角落的楚昭。跟上回一样,两人完事后就这里的浴池清洗,楚昭下水后还是那个老样子缩在一旁,他吸取了上回的经验,没有过去打扰。有可能按照上次那样,楚昭要他回到相思殿,再晾他十天半个月才召见他。他不想这样。 楚昭慢慢转过身,隔着一层模糊不清的水汽看他。“你饿了吗?” 钟离谋摸不清他什么意思,想了想道:“饿了。” 他也确实是饿了。小皇帝连晚饭也没吃就把他拖上床,这次又不像上回做了一次就收手了,楚昭情动的厉害,他也被情欲束缚沉溺其中,两个人胡闹了好几回才停手。等停下来的时候差不多快要半夜了,当时肉体的快感占领了所有的意识,所以没有感觉,现在意识回笼,五感六官也就有知觉,也就察觉出来饿了。 楚昭点点头,“好,你去叫拢袖摆膳,朕想吃饭了。” “喏。” 哗啦的水声响起,钟离谋起身拿案几上的衣袍裹住身子就要出去,又被唤住了。 “慢着。”楚昭喊道:“外面凉,你穿件大氅出去,然后让拢袖把地暖再烧热些。” 钟离谋心下一暖,上前几步,将憋在心中的疑问提出来,“陛下,待会儿臣需要回相思殿吗?” “啊?”楚昭惊讶的呼了一声,紧接着摆手道:“不用不用,你,你用完膳就和,和朕睡吧。” 钟离谋听他着结巴的口气,不用猜也知道小皇帝此时应该害羞的耳朵都红了。他会心一笑,行了个礼,“喏。臣知道了。” 拢袖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把饭菜送上来了。寝殿内也是暖烘烘的,很温暖,地龙烧的很足。钟离谋穿着亵衣,外面裹着大氅觉得温度正好,不冷不热十分舒服。楚昭穿衣就随便了些,穿着一件明黄色的宽松舒适的亵衣,一抬手就能宽松的袖子往下滑,露出大半雪白的臂膀,他倒是混不在意,怎么舒服怎么来。 钟离谋看他穿的那么少,不免有点担心,“陛下,您不多穿点吗?当心着凉。” 楚昭捋了捋被打湿的头发,“无碍,朕身体好着呢,这样正好,穿多了会热。” 钟离谋把他按坐在椅子上,拿了块干布巾给他擦打湿的发尾,“陛下您坐着先吃,臣先给你擦擦头发。” 楚昭仰头看着他,抿着嘴角翘起来,脸上带着粉,眼睛很亮,“好,随意擦一擦就行了。” 钟离谋心里软绵绵的,对着他回了一个笑。小皇帝立马低下头,拿着筷子就开始吃饭,就算看不清脸,但可以透过他耳朵尖上的红知道他的心情。 楚昭的头发很软,发丝很细,摸起来顺滑。听说头发软的人脾气很温和,钟离谋细致的给他擦干发尾上的水,突然想到这句话。小皇帝的性子是有几分温和,只是面相生的有点冷,不相处的话还发现不了他这样天真可爱的性子。不仅天真可爱,还很贴心,容易害羞,是个必须喝酒才能给自己壮胆的小怂包。 钟离谋细数着他的小特点,觉得这样的楚昭很讨人喜欢,也讨他喜欢。然后思绪慢慢飘到长乐所说的话上面,长乐说楚昭很喜欢他,也很宠他,开始他不相信,最后由不得他不信了,但也只是半信半疑。有时候他会想,楚昭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小皇帝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暗示着喜欢,但是楚昭没有对他说过,而且从五六年前他羞辱过楚昭那件事看,结合楚昭把他带到雍国来当男宠,这样看来那份喜欢就有冲突了。他自认为除了一张脸好看点不会平白无故的让楚昭这么短的时间内喜欢他,后宫最不缺少的是美人。若说楚昭喜欢他,理由是什么,一见钟情?日久生情?这些都不靠谱,可若说楚昭不喜欢他,又为何待他那么好? 他低着头往下看,看向那人纤长的睫毛,被油渍沾染的嘴唇,想到那个隔着手帕的吻,一股冲动在心头四处乱撞,想要挣破胸膛表达出来。他缓缓呼吸几口气,忍了又忍,还是问了出来,他没有直白的说,而是换了种说辞,“陛下,您有意中人吗?” 楚昭一顿,把自己的头发从他手里解放出来,仰着脑袋看他,“你为何这样问?” 钟离谋垂下眼睛笑道:“没事,臣就是随便问一问。” 楚昭站起来,压住他的肩膀倒是把他按在椅子上坐下,拿过他手里的布巾,轻轻擦拭着他的头发,“朕吃饱了,你吃吧。” 钟离谋想要偏头看他,但是被一双手给压制住脑袋。 “不要乱动,你吃饭。” 他现在不想吃饭,即使腹中的饥饿感拉扯着他的肠胃,他还是想从楚昭口中知道那个答案。他提起筷子,心不在焉的捡了块青菜,又问了一遍,“陛下,您有意中人吗?” “有。” 楚昭站在他身后,看不清是何表情,但是他说出这个字时语气很轻柔,又带着一种肯定。 钟离谋握紧了筷子,心下翻江倒海,如同有只手在揉捏着他的五脏六腑,难受的他喘不过气来。看着一桌的饭菜,突然就没了胃口。那个意中人是谁?既然有了喜欢的人,为什么又要对他这么好?“陛下喜欢的人是谁?” 楚昭手一抖,不小心拉扯到钟离谋的头发,突如其来的疼痛没有让他有所反应,仍旧若无其事的扒拉着碗里的饭粒,楚昭也就没发觉。 楚昭说:“你不能总是问朕,朕要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意中人?” 第41章 误会横生心相异(一) 钟离谋闭上了眼睛,心里堵着一口气,让他呼吸都有点难受了。他有意中人吗?不知道,反正他活了二十多年没有喜欢过谁,稍微有点好感的就是楚昭了,那是喜欢吗?他说不清楚。可现在楚昭心中已经装了人,他再去参和一脚有什么意思? “臣有。” “是谁?”楚昭立马问道。 钟离谋睁开眼睛,面无表情,眼神冷漠,“这个陛下就不用知道了。” 他这话说的赌气,还有些大逆不道了。一个男宠当着皇帝的面说有喜欢的人,并且还是另有其人,可以说是胆大妄为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话会招来什么样的祸端。只不过这是在楚昭面前,所以他仍然可以在小皇帝面前肆无忌惮的说出那些赌气的话,因为楚昭不会怪罪于他,而他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钟离谋感觉得到楚昭擦拭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好一会儿才又开始。他想到那个所谓的意中人,忍不住去猜测,刘美人?丽妃还是贤妃?亦或是另有其人让他舍不得在众人面前露脸,还是说这只是他的单相思? “陛下,您的意中人是谁?她喜欢您吗?” “这个你也不必知道。”楚昭的声音冷淡了许多,“但是,朕会让他喜欢上朕的。” 听这话那人应该是不喜欢楚昭,钟离谋心中莫名有一丝开心,可是小皇帝的态度却是在明晃晃的表示,他非那人不可了,那点开心的心情变得越发沉重。一颗名为嫉妒的种子不知不觉在他心上种下,并且很快生根发芽,在他不知不觉中展露苗头,饶乱他的心智。他觉得,楚昭这样做真的很无聊,一边信誓旦旦的说着这样的话,一边贴心的对他好,是把他当替身吗?这么一想,他就觉得楚昭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带有他人的影子,那些所谓的贴心全都变了质,让人难以接受。他想得越来越偏,整个人走进了死胡同,然后猛地站起来,看也不看楚昭,抬腿就往外走,“陛下,臣想起来还有点事,今晚就回偏殿睡了,还望陛下恕罪。” 话一说完他就已经出去了,没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也没看到楚昭愣愣的站在那里,眼里满是受伤和难过。 外面可真冷。钟离谋麻木的走在外头,一步一步的往偏殿的方向走。可他好像感觉不到严寒的侵袭,皱着眉头在想楚昭的事情。他想不通,楚昭对他的那些恩爱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亦或是另有他想。 他迷迷糊糊回到自己的厢房,没有点灯,直挺挺的倒在床上。冰冷的床铺冷得他打了个哆嗦,他怀念楚昭那温暖的怀抱。但是那怀抱终究只是皮囊,没有真心存在,当初觉得有多令人温暖怀念,现在就觉得那幅皮囊有多不堪,多冷漠。他闭着眼睛想让自己睡觉,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想到楚昭说的意中人。是什么样的意中人让小皇帝念念不忘,以至于他在想,两人做那档子事的时候,楚昭心里想的是谁。 迷迷糊糊间睡去,意识也模糊了,脑袋很沉,做了很多光怪陆离,没有丝毫联系的梦。里面有楚昭还有一个看不清模样也分不清男女的人,他们二人甜蜜相拥,他在一旁远远看着,心里嫉妒如火,气血翻涌,想要去追逐他们,却像是隔着一条无止境的鸿沟,无论如何也到达不了,他们也看不到他。突然间眼睛一花,时间地点全部都转换了,他回到了初见楚昭的那个花灯节。 这次,楚昭把手里的花灯送给他,脸上是带着羞怯的笑意。他欣喜的接过,刚把手里的花灯拿稳,小皇帝脸色一变,黑着脸抢走花灯,转眼间就送给另外一个人了。他很生气,找楚昭争执,对方根本没有理他,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消失在人群里,他再也找不到了。 睡了多久就做了多久的梦,断断续续很累人,他慢慢察觉到那是梦,想要醒过来,等要睁开眼睛时才发现很困难,眼皮如有千斤重,明明意识是清醒的眼睛始终打不开,但是周围的环境他能感知到。他觉得全身难受,喉咙像是吞下了一块火炭,疼痛的说不出话来,脑袋很晕,一晃就疼的厉害,身上也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他艰难地吐了口气,半梦半醒听见有人在说话。 “一冷一热着了风寒,再加上忧思过虑,并无大碍,喝几贴药,再好好卧床休息就能好了。” 风寒?他生病了吗?他累的很,光是挣扎在梦境中醒不过来就耗费了他不少精力,身体又难受的厉害,没有多想很快又陷入了昏睡。 “公子醒醒,该喝药了。” 一声声呼唤将钟离谋叫醒。他费力的睁开眼睛,看见长乐那张焦急的脸。迷迷糊糊喂了药,他有心说几句话但是没那个力,皱着眉头咳嗽了几声,拉扯着整个胸膛里面都痛了起来。实在说不出话,那碗药又有安神的作用,保持了一会儿的清醒他又继续睡了。 这次病情来势汹汹,也很难好起来。仔细算一算,钟离谋自从来到雍国这还是第一次生病,之前在闾国是每到秋冬,总会受凉感染大大小小的风寒,这次可以说是好的了,只不过病情太急了而已。等到人能坐起来,也有几分精神头时,差不多在床上躺了五天。 钟离谋裹着厚厚的棉衣坐在床上,手里抱着汤婆子,踏雪慵懒的躺在他的腿上,正呼呼大睡。自从生病后他就被楚昭安排在正殿里养病,还把踏雪也给他抱过来了,他没问为什么,小皇帝也没说,此事好像心照不宣,两人都知道,其实他很想问一问的,那口气还堵着,他暂时不想跟小皇帝说话,就缄默不言了。 除此之外,楚昭还会每日遣丽妃来给他把脉。原本以为丽妃只是后宫中的一位妃子,不曾想还是个医术精湛的大夫。不过丽妃性子不大好,给他把脉时常常冷着脸,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跟上次在御花园一起打马吊时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第42章 误会横生心相异(二) 最初他并不知道什么原因,以为丽妃就是这样性子多变的人。然后有一次她正在给他把脉,楚昭碰巧下了朝过来,他就知道原因了。 丽妃一看见他,就像是看见了冤家,瞪着眼睛道:“你有没有搞错!都说了他只是着了风寒,吃几贴药就好,你天天抓着我给他把脉是什么意思?我的时间不要钱吗?我很闲吗?我很忙的好不好,你要我给你配药,还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好了,你这样打扰我信不信不给你配药了?!” 令人惊奇的是楚昭没有生气,反而讨好的赔笑道:“好姐姐不要生气,朕错了朕错了。你看朕不是不放心嘛,既然没事了就不打扰好姐姐的时间了,这段时间姐姐再也不用来了,姐姐安心配药,不会再打扰了。” 丽妃白了他一眼,指着钟离谋道:“你看清楚了,他现在还没死呢?再休息几天就可以活蹦乱跳了,他又不是纸人,你不用当成宝贝一样,生怕磕着碰着生了病就会死,好歹是从战场上......” 她话还没说完,楚昭就急急忙忙的捂住她的嘴,“好姐姐不要说了,出去说出去说。” 他尴尬的对着钟离谋点点头,拉着人就去了外面。 钟离谋眉头一跳,心里奇怪怎么丽妃会知道他上过战场。他去过塞北这件事在闾国可以说知道的就朝廷的一些人,很多人是不知道的,按理说雍国知道的恐怕没几个,除非特意将他的底细调查清楚。因为那时他是化了名字和身份,受桓文君旨意私服去的战场,最后带着一身伤回来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而雍国的一位后妃知道,那就很奇怪了,除非是楚昭跟她说的。这么一想,他的心里就很不舒服了,难道说楚昭和丽妃关系好到无话不说?这些事情都会说给对方听吗? 楚昭再次进来时关切问道:“还难受吗?今日可好?” 钟离谋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关心是真的,可是那日说的话却不能让他不在意,连带着他怀疑楚昭的任何行为都不纯粹。他垂下眼睛道:“回陛下,臣今日很好。” “那就好。”楚昭松了口气,抬手想要摸他的额头,对方一偏头躲了过去,他身子一僵,抿着嘴若无其事的把手收回去,“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陛下。”钟离谋放在被子里的手紧紧握成拳,他假装不在意小皇帝那张微微失落的脸,心里说不上是讽刺还是悲愤,如今还说这些关心的话有什么意思呢?“臣想回相思殿了,还望陛下恩准。” 楚昭脸色立马严肃了,皱着眉道:“为何?” “臣生病了,恐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一来不能照顾陛下,二来怕把病气传染给陛下,王公公休养了这么多天应当好了,照顾陛下日常起居此等重任还是王公公做的好,臣愚钝,恐不能再胜任,还是待在相思殿较好。” “朕不准!”楚昭一甩袖子,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钟离谋现在是铁了心要离楚昭远点,看着这人他就会想到很多有的没的,最后只让自己不痛快,倒不如眼不见为净,让小皇帝追自己的意中人去,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这样好让他早点断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堵着气起身跪在床铺上,磕头行礼道:“望陛下成全!” “你!”楚昭抿紧了嘴巴,愤恨的看着他,“你执意如此?!” 钟离谋目不斜视,再行一礼,“是,望陛下成全!” 他的风寒本就没好,突然掀被起来,冷风一吹不禁咳嗽起来,跪也跪不稳了。 楚昭急急忙忙扣着他的肩膀,推他道:“快点进被窝里躺着,你的病还没好。” 钟离谋不肯动,定定的望着楚昭:“还望陛下成全!” 这样是在威胁人了。 楚昭气的眼睛都被气红了,良久咬咬牙道:“好,朕答应你,你先躺好,外面凉。” “谢陛下成全!” 钟离谋松了口气,重新盖好被子躺在床上。经过刚才那一折腾,被窝里的那点温暖全都没了,有点凉,他自己没有觉得没有什么,楚昭看上去有点着急。手一伸摸到被子里,一点温度也没有,赶紧让人拿了几个汤婆子给他煨着。他的这一举动让钟离谋又暖心又煎熬,一时想着自己刚才逼迫小皇帝的行为太过分了,一时又觉得应当如此,早点撇开关系也好。一颗心这样被磨得上上下下,不禁难受,而且还耗心神,不一会儿他就觉得困顿,想要睡觉。 “你可以回相思殿。”楚昭不复刚才的愤怒与无措,神色自然淡漠,“但是朕有一个条件,你把病养好了再回去。” 钟离谋略一思量,心想不要得寸进尺的好,也就同意了,“好。只是臣养病期间去偏殿为好,睡了正殿的龙塌,陛下就没有地方休息了,总不能和臣一个病人挤一起,免得将病气过给陛下。” “不用多说,你就睡在这里。”楚昭的态度很坚决,“朕身体好着,不会轻易生病,你除了在这养病之外,什么事也不用你操心,只管休息就行。” 钟离谋哑然,见争执不过,也就没有再多说话了。 住在正殿这几日,楚昭每日都会来看他,关心他的病情。眼中的担心不做假,真真切切的表现在那双狭长的凤眼里。这样让钟离谋越发的难耐,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要无视做不到,想要当真可是“意中人”三个字明晃晃的在告诉他,楚昭心有所属。无奈之下他只好采取装睡的手段,在楚昭来看他时就装睡。虽说有效,但有时候也会被撞破,楚昭没说什么,就当没看见。 但是这样没有用,晚上楚昭会来这里休息。他不是在钟离谋醒的时候来,而是在对方睡着之后他会轻手轻脚的上床,然后把人抱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怀中那人不算热乎的手脚。 第43章 无意识破君之情(一) 因为一天到晚睡在床上,钟离谋白天睡够了晚上会睡不着,楚昭那些小动作他都知道,在楚昭上床的时候他就在想要不要说一声,他主动换到偏殿去睡,可下一秒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淡淡的龙涎香,熟悉的气息包裹着他,睡不暖的手脚也被人用体温捂着,口中的话就说不出口了。这个怀抱太温暖,太让人值得留恋,他舍不得离开。在对方睡着之后,他轻轻地揽住小皇帝的肩背,心想,就这一晚上吧,第二天晚上他就去偏殿睡。只是因着这一次未能开口,以后的几天他都没能开口说出来,总想着等明日再说,明日复明日,后面他也没有去偏殿睡,是在正殿和楚昭抵足而眠。 或是怕钟离谋无聊,楚昭不仅把汤圆给他抱过来了,而且还把踏雪也抱过来。踏雪见到主人,喵喵叫着跳上床,在钟离谋怀里蹭。 “刘美人说这几日踏雪不是很乖,想拜托你养几日。” 钟离谋对踏雪的到来是有点惊讶的,他没有在脸上表现太多,低头挠着踏雪的下巴,不问楚昭踏雪为什么会在这里,神色淡淡道:“好。” 他这几日有意疏远楚昭,对方可能有所察觉,没有气恼,而是加倍的对他好。踏雪送来是一件小事,还会常常抽空过来看他,甚至是搜罗各种又有趣的小东西给他解闷,就是怕他卧病在床太无聊。 有时候,楚昭会托着下巴,一脸茫然和无措的看着他,“所思,为什么会这样?” 钟离谋会佯装没听懂,装傻道:“陛下说什么?” 楚昭会低下眼睛,再抬眼有是那幅冷漠疏离的模样,“没什么。” 这些钟离谋都看在眼里,觉得两个人每日这样相处下去都是在折磨对方,何必呢?他只想自己的病早点好,这样就能早点离开承欢殿,躲在相思殿里就不用这样纠结了。 “公子,最近几日您好像对皇上有些冷淡。”那日长乐端药过来给钟离谋喝时,试探着问了一句。 钟离谋一顿,把那碗药喝完,神色自若道:“没什么,只是病了,心情不大好而已。” 长乐抿了抿嘴,说道:“公子生病这几日,皇上很担心,也不开心。无论怎么样,公子快点好起来,就能和皇上的关系恢复成以前了。” 钟离谋看着他,忍了又忍,还是没把病好了之后搬回相思殿的事告诉他,只是叹了口气,“嗯。” 殿内烧着地龙,温暖如春,就算光脚踩在地上也不会觉得凉。一旁的鼎炉里燃着安神香,香味很淡,闻起来很舒服,能让人全身放松。 钟离谋抱着喵喵叫的汤圆,随意穿了件厚长袍,正站在一扇落了锁的门前。门的另一面就是楚昭的那个宝贝房间了。之前他不曾注意到正殿内有这么一个小房间,话说这个房间还挺隐蔽的,就在床的后面,隔着层层床幔,不绕到床的后面是看不见的,他会注意到这里也是个意外。 在楚昭去上早朝后没多久,钟离谋就被一阵猫叫声给吵醒。声音很弱,像是隔了好几道门,听不真切,可是在安静的室内就不容忽视了。钟离谋起身,以为是汤圆或者是踏雪在叫,但是床榻下的猫窝里没有那两只猫的身影,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最后顺着声音,才发现床榻后的这个房间,汤圆正在挠门,门的另一边传来猫叫声,看来是踏雪了。 他抱起汤圆,看着这扇雕花门上的黄铜锁,迟疑着要不要擅自打开把踏雪放出来。但是他想到长乐说过这里是楚昭的禁忌,若是他擅自行动,可能会招来祸端。现在想一想他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王德全没有跟他提到过这个房间是他不能进的?是认为他找不到还是觉得无关紧要?门那边的踏雪不住的在叫,声音听起来很焦急,时不时挠一下门,看来是很想出来。汤圆也很担心,仰着脑袋看他,在他怀里挣扎着叫。 这锁破坏了会不会被人发现?钟离谋犹豫了一下果断放弃,还是去找拢袖问一下。 拢袖听他要那个房间的钥匙,也没有太惊讶,淡淡道:“公子,奴婢是没有钥匙的,钥匙一般在皇上手里。” 钟离谋皱着眉道:“可是踏雪锁在里面,那只能等皇上下朝了。” 谁知拢袖道:“等陛下下朝有时间可能得等到晚上。快要过年了,这几日年终很多事情需要处理,皇上一时半会儿是腾不出时间来的。” 钟离谋安抚着怀里躁动的汤圆,“那就只能等了。” 拢袖沉吟了一会儿,道:“公子不必等,直接把锁撬了就行。” 钟离谋:“......”撬了锁被楚昭知道他还有命吗? 拢袖像是看出他的心里话了,微微一笑,“公子不必担心,以前皇上丢过钥匙都是直接撬锁的,踏雪也被皇上不小心锁过好几回,之前做过的再做也没什么。再说,就算把锁撬了奴婢这还有备用的,不会被皇上发现的。这天寒地冻的,还是先把踏雪放出来吧,免得冻着。” 钟离谋迟疑再三,还是认同了拢袖的想法,决定去撬锁。只是拢袖热心的提供撬锁工具,让他...... 拢袖可谓是笼着袖子老神在在道:“公子,希望你能明白皇上的心意。” 钟离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把锁给撬了。 刚把门推开一个小缝,汤圆就迫不及待的跳下来钻了进去。因为此处是楚昭的禁地,钟离谋没有把门打得大开,端着眼观鼻鼻观心的态度,不往里面看一眼,免得看见什么招来杀身之祸的东西。 “踏雪,汤圆,快出来。” 踏雪抬头喵喵叫,看了他一眼然后跑房间的里面,嘴巴叼着一个小球跑过来,然后和汤圆两个一溜烟儿的窜了出去。 他拉着门环,刚把门关上,错眼间,房内的光景一晃而过,里面某样东西让他身形一顿,错愕的看着已被他关上的房门。 那是......不可能,应该是他看错了,可是那个明明就是...... 第44章 无意识破君之情(二) 怀疑、惊讶、欣喜、否定这些情绪揉杂成一块,在他心口跌宕起伏,煎熬不已。他很想再推开门一探里面的究竟,但又怕自己弄错了,只是一厢情愿而已。额上出了点汗,他的心口紧张得乱了鼓点,不敢推开那扇门。推开了或许会成全他,也有可能让他更加失望。 当掌心濡满了汗水,他深吸一口气,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推开了那扇门。 房间很小,但干净整洁,看样子应该经常有人来打扫。里面摆了几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桌子上面放了很多奇珍异宝,也有普通但是很古怪有趣的小玩意儿,还有一些书籍画册。雪白的墙上挂了好几幅画,画的都是同一个人。眉眼深邃,眼睛是北戎人的琥珀色,笑的时候右边嘴角有个小酒窝,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意气风发芝兰玉树。 摆在最中间,也就是一开门就能看到的那幅画画得最好。画中的那个人穿着一袭月牙白的长袍,闲闲的靠在一株柳树上,头发用松松垮垮的用一根蓝白色的发带绑在脑后,因为绑的不紧,不少散发掉下来垂在颈项。他那双桃花眼清清浅浅的笑着,蕴满风情,嘴角上勾,痞痞的笑着,右颊的那个酒窝越发明显,带着点坏坏的痞气。他怀里正抱着一只猫,那只猫通体雪白,隐约可见后背有团墨色,耳朵尖上还有个小伤口,正慵懒的半眯眼。作为背景的柳树成荫,墨绿的枝条垂下来搭在他的肩膀上,衬得他少年风流。 看来他赌对了。钟离谋颤抖着抬手摸向画的最下面,那里有一句用正小楷写的字,那个字迹他很熟悉,前段时间每日正英阁都可看到。 “君之吾所系,卿之吾所忆。” 他摸着这几个字,一刹那什么都明了了,什么意中人,什么真情假意,都在这一刻令他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说不清什么感觉,恼怒有,高兴有,心酸有,心疼也有,他竟不知,原来有这么一个痴呆的人如此喜欢他。 他捂着眼睛,低声笑了起来。一股莫名的情绪在他心口炸开,愉悦顺着胸膛流向四肢百骸,几日来的苦闷和烦恼一扫而空,此时他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高兴。 他起身,慢慢打量着这房间里的一切,这才发现那些珍宝和小玩意儿旁边都有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了一些字。 “南边进贡的珍珠,很漂亮,留着给他镶在发冠上。” “安国寺的舍利子手串,高僧开过光,能保平安,留给他。” “这块墨玉成色好,适合做章子,到时候给他刻一个独一无二的印章。” “这块琥珀的颜色很像他的眼睛,很好看。” “名家做的古琴,难得一求,他应该会喜欢。” ...... 当看到一盏灯笼面前时,他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我自己亲手做了很久的灯笼,可是他不要。” 这是当年楚昭手里的灯笼,几年过去了,除了灯笼的罩面有些陈旧,仍旧完好如初,看得出来是好好保护了。五六年前的回忆涌上脑海,他这才知晓,原来那日的灯笼是送给他的,难怪楚昭会直接从姑娘手里抢回去。想到小皇帝那时的眼中的难过和失落,他的心疼的更厉害了,只恨自己有眼无珠,伤了对方的心尤不知。他细细摩挲着那盏灯笼,悔恨不已,只想找到楚昭用力把他抱进怀里。 桌子上还有几本画册和书籍,书是快要绝本的古籍,很陈旧,纸张湿软,快要碎了一般。画册倒是看着很新,不像孤本,上面写着“远道画集”四个字。 远道是何人?他很是疑惑。不少名画大家他都或多或少的听说过,却不曾听说过远道这个人。翻开第一页后,画上的内容不禁让他僵在那里,面上立马染了一层羞恼的绯红。 画上的人穿着红色的薄纱,仰面躺在铺着红色被面的床上。那薄如蝉翼的布料根本不能遮住什么,白皙的肌肤,胸前的两点茱萸,修长的四肢,劲瘦的腰身,肌肉匀亭,线条流畅的勾勒出那人矫健的身材,即使有薄纱遮掩,依旧能看得一清二楚。若不是画中人一条腿屈起来,遮挡了两腿间的风光,恐怕那出会暴露无遗。 可是这样欲遮欲掩比直接暴露更加暧昧,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情更加令人遐想。那人双手被红绸缚在床头,一头黑发散乱的铺在床上,黑的发,白的肤,红的床,三种分明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像是开到极致的荼蘼花,诱人淡淡紧。再加上那人长得也很好看。桃花眼半眯,眼角泛红无限风情流露,嘴角噙着笑,右颊的酒窝若隐若现,真的是看一眼便会让人气血翻涌,似是喝了春药,全身都烧了起来。 这人怎么能画这种东西!而且还画得是他! 钟离谋又羞又怒,恨不得把画他的那个叫远道的人揪出来狠狠鞭笞一顿。可是那人画得也很好,就算上面画得那个人是自己,不得不说把那种风情妩媚全画出来了,他自己看着都觉得身上燥热难安。 恼怒间他很想把这本册子给烧了,但是看到画的右下角有一行熟悉的小字,盖上了一个“远道印”的篆书印章,他一下子就释然了。 因为长乐说,楚昭画春宫图被张文清发现;因为楚昭曾经说过,他很会画画,也画的很好;因为楚昭坚持自己取字,而且还死活不改,取的字还不告诉任何人,包括他;因为涉江采了一朵芙蓉花,想送给那个人,那个人在哪里呢?所思在远道。 钟离谋,字所思,楚昭,字远道。 他的这颗心经历了一番大喜大怒,现在像是被泡在蜜水里,沾满了蜜糖水,黏黏糊糊甜的不行。知道是楚昭画的,他看得还是很羞怯,但是只要想到是那人所画,红着脸和耳朵,忍着羞意一笔一画描出这幅画,他的那颗心更软更甜。 第45章 心中千结私下算(一) 不止这一幅画,画册后面有许多,很杂,有好几副春宫,都只画了他一个人,摆些撩人的姿势,不知道是从哪看来的,他并没有摆过那样的姿势!但是大部分都是他的日常起居,或笑或恼,或安静或活泼,站立走坐都有,惟妙惟肖,有些还是他十八九岁的模样,应该是很早就画了。 他合上画册,深深的吐出一口气。门外汤圆正探着脑袋朝他看,喵喵叫了两声。一种尘埃落定的镇定笼罩在他心头,他看着那盏灯笼,心想,楚昭这个人,他就要把人抓住了,如若被他抓住,就不会放手了。 他走出房间,把门关上,锁上拢袖给他的锁,抱着汤圆一步一步离开这个藏着无数秘密和相思的小房间。 在冰冷的房间待了太久,他又只披了一件外衫,当时情绪起伏太大没有注意到,回到床上的时候才知晓冷,本来快好了下午又有点发热。 长乐担忧道:“公子好好的怎么又生病了?是不是地龙烧的不够。” 钟离谋阖着眼笑道:“无碍,小事而已。” 长乐这么觉得公子的心情似乎很好?那日不是说生病了心情不好吗?他心里奇怪,也不好多问,尽职的去煎药了。 半梦半醒间,钟离谋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压得很低,但不影响他听到对方在说什么。 “他今天怎么样了?” “回陛下,公子今天早上还好好的,只是中午的时候又发起热来,喝了药就睡下了,奴才刚刚看了下,已经没有发热了。” “怎么会突然发热?是不是地龙没烧暖,还是病没有好?明天朕再把丽妃叫过来把脉,你先退下吧。” “喏。” 这下钟离谋完全清醒了,他没有睁开眼睛,还是在装睡。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床铺震了一下,熟悉的龙涎香传来,有人爬上床了。 那人先是摸了摸他的额头,接着又摸了把他的手,躺下来就把钟离谋给抱到怀里,将他的双手放在自己胸前,双脚纠缠在一块,像是藤蔓缠绕,温暖着对方。 一声轻叹响起,“真希望你的病快点好,有希望你的病永远不要好。” 钟离谋一怔,眼眶有点发热,痛恨那时无理取闹的自己。他佯装熟睡之人的无意举动,抬手将人紧紧抱在怀里,梦呓般呢喃几句听不清楚的话。怀里的人身子一僵,然后慢慢放松,小心翼翼的把手搭在他的后背上,惹得钟离谋越发心疼,把小皇帝抱的更紧了。 几日过后,钟离谋的病已经好了,但是他没有提出搬回相思殿,每日装成自己病还没好的样子,赖在正殿不走。他也不伺候楚昭,楚昭忙得脚不沾地也用不着他伺候,闲下来他就时不时去那间小房间看一看,或者躺在床上在想法子。 楚昭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按照他那个害羞性格,要知道自己藏了这么久的心思一朝被发现,光是想想就能知道对方可以害羞成什么样子。这几日小皇帝忙着年终的各种政事和财务,腾不开时间,若是贸然说出来会耽误他,所以这个暂时不能急,得慢慢来,有句话叫做秋后算账,他得来个年后算账。 楚昭确实忙,每天早上很早就走了,晚上很晚才回来,回来倒头就睡,人看着也瘦了一圈,气色也不是很好。钟离谋看着他这么忙,也不能为他分担点什么,心疼得很。并且两人也有好几天没有好好的说过一句话,通常是早上他还没醒小皇帝就走了,晚上他睡了小皇帝才回来,他想看看楚昭。 外头的太阳慢慢升起来了,天气很好,没有风,这样在外面晒晒太阳也是件很舒服的事情。钟离谋看着暖融融的阳光,让长乐准备了一碗参汤,他要去正英阁看楚昭。 长乐把食盒递给他,很高兴,笑道:“公子要去看皇上吗?那可真是太好了,这几日皇上也真是够忙的,您去看他皇上一定很高兴。” 钟离谋淡淡一笑,突然想到什么,问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皇上画春宫被张相发现过,春宫图画的是谁?” 长乐一愣,撇过眼睛支支吾吾道:“这个......皇上只是画着玩一玩,没什么的。” 钟离谋笑了笑:“画的应该是我吧。” 长乐瞪大了眼睛,“公子怎么知道?” 钟离谋摆了摆手,提着食盒就走了。果然啊,楚昭那个小笨蛋! 到了正英阁门口,还没进去,钟离谋就想摔食盒走人了。 两扇雕花的木门没有关严实,敞出一道半人大的缝,里头站了好几个宫女太监,楚昭正在和贤妃说话,两个人头挨头不知道在做什么,小皇帝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意,一双凤眼弯成月牙,贤妃脸颊绯红,含情脉脉的看着楚昭,眉眼含春,顾盼生辉。楚昭笑着给她挽了挽耳边的鬓发,贤妃立马羞得用帕子捂住半张脸,低着头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 好一幅郎情妾意的光景! 钟离谋的怒火一下子起来了,死死的盯着楚昭,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忍了又忍才平息下去,抓着食盒的手骨节泛白,可见抓得多用力。 里头的楚昭似乎察觉到目光,抬头看向他,脸色一白,抿了抿嘴很快稳住心神,偏过头不看他,牵着贤妃的手笑得温柔。 里面似乎还有别人,一道苍老的嗓音响起,“看到陛下和雪儿这么恩爱,老夫也就放心了。照这样下去,陛下很快就会有子嗣的。” 楚昭清浅一笑,“承蒙苏阁老吉言。” 钟离谋看不下去了,没有进去,直接走了。 事后楚昭也没有跟他解释的意思,再说也没有时间解释,早出晚归,一句话都没有好好说过,何谈解释呢? 年终的事情快要结束的时候,一场姗姗来迟的雪终于降临了。开头是敲得屋檐“噼里啪啦”作响的雪子,然后再是鹅毛大雪,像是扯着柳絮,白茫茫的下下来,很快地上就铺满了一层白色。这场雪下了三天才慢慢转变成小雪,外面的雪已经堆了很厚,承欢殿的宫女太监趁着雪小的时候在清扫积雪,免得有人摔跤。 第46章 心中千结私下算(二) 钟离谋推开窗子,冷风一灌,吹的鼻子发酸。远处的宫殿全是白花花的一片,高高低低,分不清哪是哪了。他朝着正英阁的方向看去,估摸着哪座宫殿才是楚昭所在的位置,看了半天没找不着,也就放弃了。 “皇上大概今天就可以忙完了吧。” 长乐在一旁道:“是的,明天就是放春假了,百官休沐,皇上也能好好休息一下,过个好年。” 钟离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确实该过个好年了。” 今日楚昭回承欢殿的时辰还挺早,正好能和钟离谋一起用晚膳。只不过两人吃饭的时候各怀心事,礼貌而又疏离的用完了这一顿饭,除了几句客套的话没有多说一句。吃完后拢袖上前把桌子收拾干净,钟离谋先开口了。 “陛下这段时间辛苦了。” 楚昭低着头,局促的搓了搓手,“不辛苦不辛苦。那个,你那天看到的不是那样。” 钟离谋抬眼看他,“不是哪样?” 楚昭屈起食指挠了挠脸,眼神飘来飘去,“这个,这个暂时不能说,等过段时间再跟你说吧。” 钟离谋看着他,突然笑了,“好。陛下,您这段时间太操劳了,正好臣会一些按摩的功夫,能舒缓肩背的疲劳,不如臣来给您解解乏吧。” “好啊!”楚昭眼睛一亮,像是盈满了星光,璀璨漂亮。 殿内的地龙烧的很足,所以室内很暖,鎏金香炉里燃着的香缓缓冒出缕缕青烟,然后在半空中散去。外头的北风轻轻地刮着,发出呼呼声,更显室内的温暖。 楚昭只穿着一身亵衣,趴在床上,身后是钟离谋跪坐在他身旁,给他在按摩。 小皇帝这段时间的操劳,肩背硬的像块铁,要花点力气才能揉开。揉开的过程是很煎熬的,又疼又爽,皮肉里头的筋骨脉络被按压揉捏,疼的楚昭直叫唤。 “轻点,轻点,疼.......嘶......慢点,啊......疼......” 这叫声令人浮想联翩,钟离谋感觉身子有点热,一晃神不小心下了个重手。 楚昭长长的呻吟一声,转过头,眼里含泪,面色酡红,像是沾满了情欲,横了他一眼。“疼!你轻点!” 钟离谋喉头滚动了一下,垂眼不看他,手上的动作轻柔了许多,“陛下,臣有首诗不是很懂,还望陛下指点一二。” 楚昭把头转回去,侧脸趴在枕头上,“什么诗?” 钟离谋眸光一暗,字句清晰而又缓慢道:“涉江采芙蓉,兰泽多香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陛下,您说这个‘所思在远道’是什么意思?” 手底下的身子一震,楚昭猛的爬起来,面色红的滴血,“你你你.......你在说什么,朕听不懂。” 钟离谋朝他挪了两步,轻笑道:“这个应该很简单吧,所思在远道。” 楚昭用宽大的袖子捂住乱脸,低低的哀嚎一声就想跑。但是下床的路被钟离谋封住了,他只能手脚并用的往床里面爬。 钟离谋眼疾手快的一把扣住他的脚踝,把人拖过来压在身底下,一只手抓住小皇帝挣扎的双手,另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让他与自己面对面。 “陛下还没为臣解疑呢?” 楚昭见躲不掉,死死的闭着眼睛,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不知道啊,你快放开我。张相很厉害的,他读过好多书,你去问他,你去问他!” “可以,但是臣想陛下先回答臣一个问题。”钟离谋恶趣味的欣赏着小皇帝羞红的脸。 “好好好!”楚昭已经慌不择言了,“你要问什么,我知道的一定会全部告诉你。” 钟离谋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问道:“陛下,不对,应该说远道,远道公子,为何取这个字?所思在远道,和我的字很般配啊。” 楚昭一愣,忍不住叫了起来,身子也挣扎的厉害,“啊啊啊啊!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钟离谋都快抓不住他了,勉力把他的双手给抓住,低头在他嘴巴上咬了一口,“不要叫了,再叫我咬你。” 楚昭一下子噤了声,眼里泛着水光,委屈巴巴的,看起来很可怜,“这个问题可以不回答吗?” 钟离谋玩味的笑了笑,“可以,但是臣有另外一个问题。” 他凑近,鼻尖抵着楚昭的,哑声道:“远道喜欢所思多久了。” 这个问题问了还不如不问,楚昭立马闭上眼睛开始装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钟离谋又好气又好笑,啄了下他的嘴巴,“你怎么这么害羞,前几次在床上不是绑手蒙眼,主动又挺大胆的吗?” 楚昭猛的睁开眼睛,两鬓都沁出了热汗,脸颊红扑扑的喊道:“酒!我要喝酒!放开我我要去喝酒!” 真是一个没有酒就怂的小怂包。钟离谋低笑一声,俯身堵住他的嘴。 这是两人间实实在在的第一个吻,唇舌交缠,相濡以沫。楚昭已经石化了,整个人僵得不行,嘴巴已经不会动了。钟离谋含着他的下唇用牙齿轻轻磨了两下,舌头滑入小皇帝的口中,勾住对方的舌尖缠绵在一起,用力舔舐他的上颚,舌尖划过对方口中温热的软肉。 唇舌纠缠在一起的感觉太美好,钟离谋离开楚昭的唇,轻笑道:“别憋着,快呼吸。” 楚昭如梦初醒,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用颤抖的嗓音垂死挣扎道:“让我喝几口酒,酒,我要喝酒,就几口行吗?” 钟离谋就是不如他意,再次堵上他的嘴,“不要酒,用我就够了。” 他空下来的那只手摩挲到小皇帝的后背,把人往自己的方向按压,两具身体紧贴,亲亲密密不留一丝缝隙。 床幔层层叠叠的落下,遮住了大片春光。外头北风轻呼,里头水声黏腻,鎏金香炉的青烟都缓慢而悠闲的升起、散开,像是害怕惊扰了某些人的好事。 第47章 云破月来诉心思(一) 承欢殿后面的浴池里,水汽氤氲,朦胧可见有两个人抱在一起,身材稍小一点的被个子高大一点的抱在怀里,双方都没有说话。 钟离谋撩起水往楚昭的肩膀上泼,轻轻地吻了下他的耳垂,“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楚昭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全身透着粉,不言不语。 钟离谋猜测刚才是把人戏弄狠了,生气了。他笑了下,打横将人抱出浴池,拿干净的布巾擦干,给他裹了件外袍放到了床上。先前弄得一片狼藉的床铺已经被收拾好了,床上铺的是干净的被面,应该是拢袖收拾的。 楚昭上了床掀起被子钻进去,把整个人都藏在被子下面,鼓鼓囊囊的一大包,也不说话。 钟离谋这下子就猜不透他的意思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事情说开,这样遮遮掩掩的免得横生误会,让两个人生了异心。他强硬的把被子拉开,扣住楚昭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生气了吗?” 楚昭紧紧抿着嘴,哭得红肿的眼睛又泛起了水光。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偷偷进了我的小房间!” 钟离谋心中一软,啄吻着他的嘴唇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是个意外。那天踏雪不知道怎么回事跑了进去,你又很忙,整天见不着人影,我就私自打开房间,这才看到的。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再也不进去了。” 他用拇指抹去小皇帝眼中的水光,“可是,要不是我进了那间小房间,我还不知道你对我的心意。” 楚昭一把打开他的手,全身微微颤抖,闭着眼睛低吼道:“我的心意?你是不是很得意,堂堂的雍国之君竟然喜欢你一个闾国之臣,并且还喜欢了你这么多年,怀着龌蹉而又肮脏的心思意淫你,画你的春宫,这是不是让你很得意?才让你有这么大的胆子胆敢戏弄朕,你觉得这样好玩吗?” 钟离谋一下子严肃起来,扣住他下巴的手不禁用力,他板着脸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我从来没有觉得好玩过,我也没有戏弄你的心思,我对你是认真的。” 楚昭吃痛,睁开眼睛瞪他,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了,“你对我是认真不起来的,你不是从来只喜欢女子吗?怎么对一个男子认真的起来,谎话也不是你这样空口就来的,要知道你以前说过什么话。” 钟离谋皱着眉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只喜欢女子的,我又说了些什么。” 楚昭狠狠擦了把眼泪,控诉道:“你在闾国时不是和许多姑娘风流吗?从来没有和男子有过交集。那时候有个男子向你表白心意,你说你只喜欢女子,对男子无感,这话是你说的,我亲耳听到。你前段时间还说你有个意中人,今天就跟我在床上做这种事情,你对得起你的意中人吗?” 钟离谋看他哭得像个小孩子,无奈又心疼的松开了他的下巴,说道:“我在闾国的时候仗着年轻确实和不少姑娘暧昧过,但也没有发生什么,至于你说有个男子跟我表白的事情,我着实不记得了,反正和我表白的男子也有不少,我那只是礼貌的回拒而已。那时不喜欢是真的,但不代表我现在不喜欢男子,至于前几天我跟你说我有意中人的事情,这个就得怪你了。” 说着他泄愤似的在小皇帝的嘴唇咬了下,“谁让你那天跟我说你有意中人的,并且还是势在必行,要是你早点说你喜欢的那个人是我,我也就不会乱吃飞醋说我也有喜欢的人那样的话气你了,你要知道当我误以为你喜欢的人不是我的时候,那几天我有多难熬吗?那颗心像是放在油锅里煎,想离开你舍不得,不离开又觉得羞愧,要不是我开了你的小房间,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意,要不然我早就回相思殿了。” 楚昭愣愣的看着他,“你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骗我?” 钟离谋温柔的抚了抚他的脸,笑道:“当然是真的,我喜欢你,我心悦于你,我的意中人是你,我想要和你相守到白头。” 楚昭刚才止住的眼泪直直的流下来,他猛的坐起身,揪住钟离谋的衣领,双手都在颤抖,眼泪汹涌而下。他哽咽着低吼道:“钟离谋,你不要拿这样的话来骗我,我会当真的,我要是当真了就再也走不出来了。到时候你要是敢离开了我,我一定会杀了你,或者是打断你的双腿,让你只能待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能去。我楚昭说到做到,你要是后悔了还来得及。” 钟离谋心疼的替他擦去眼泪。他不知道为何楚昭对自己说喜欢他这么没有信任感,让小皇帝这么惶恐难安。他拉开自己的衣袍,让抓着楚昭的手往自己的心口放。 “楚昭,我也实话告诉你,我刚才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玩笑话,我是认真的,认真的喜欢你,认真的想和你相守,你要是不相信,你现在可以拿把刀剖开我的胸膛,看看我的心。” 楚昭的掌心贴在搏动的心脏处,眼泪汹涌而下,那双漂亮的眼睛都被哭肿了。 钟离谋叹了口气,探身吻去他的眼泪,“你不要哭了,今日你哭了很多次,再哭明天仔细眼睛疼,到时候我又该心疼你了。” 楚昭哽咽一声,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胸前,抽噎着不说话。 钟离谋回抱他,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楚昭的抽噎停止了,带着浓重鼻音突然说话,“你不收我的灯笼,还把我做了很久的灯笼送给那个女的,我很难过。” 钟离谋知道他说的是五六年前的事情,“对不起,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了。” 楚昭又道:“你和别的姑娘出去玩,眼里只有别人,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我很不高兴。” 这件事情太笼统了,钟离谋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但还是道歉:“我的错,以后我眼里只有你一个,我只看你。” 第48章 云破月来诉心思(二) 楚昭沉默了一下,松开他的脖子,拿手捧住他的脸。他明明很羞怯,但是仍然鼓起勇气看着钟离谋的眼睛,“你那天给长乐吹眼睛了,没有给我吹,我不开心,我也想要你给我吹眼睛。” 钟离谋看着他红红的脸颊,红红的鼻尖,红红的眼眶,像是哭闹过的小孩子一样可爱,心里早已经成了软乎乎的一团。他吻了吻小皇帝的眼睛,哑声道:“好,以后我只给你吹眼睛,今天就不吹了,亲两下代替可以吗?” 楚昭抿着嘴笑,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睛,又抱着他,把滚烫的脸颊往他的脖子上蹭,“好,我记着了,不许赖账。” 钟离谋摸着他的头发笑道:“敢情我算完账了之后你要来找我算账了,嗯?” 楚昭轻轻咬着他的锁骨,闷声道:“不可以?谁让你刚才那样欺负我。” 钟离谋捏着他的耳垂道:“我那怎么算是欺负你,要不是逼着你把话说出来,你打算闷在心里多久?你不说我不说,那我得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你的心意?怕是要越来越远了。” 楚昭闷声道:“那你也不能这样欺负我啊。” “好,以后不这样欺负你了。”钟离谋笑着吻了吻他的耳朵,“我很奇怪,你怎么把踏雪给偷来了?” 他调笑道:“一只猫有什么好偷的,怎么不把我偷来带到雍国?” 楚昭哼了一声,“我也想啊,可是你这么大一个活人不好偷,踏雪小小的,偷起来就容易多了。” 他说着愤愤地拉开袖子,露出胳膊上几道浅浅的伤痕,横亘在雪白的胳膊上,看样子是有几年的旧伤了,“踏雪很坏的,当初我偷偷抱它的时候,它还狠狠挠了我好几下,你看,我这伤口到现在还留着疤呢!” 小皇帝这娇撒的很得钟离谋欢心,他低头在那浅痕的伤疤上啄吻,“踏雪是很坏,下次好好教训它,问它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主人。” 楚昭满意的哼了一声,黏黏糊糊的往钟离谋身上倒,“好累啊!” 钟离谋抱着他躺下来,盖好被子,吻着他的额头道:“累了就睡吧。” 楚昭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道:“我不敢睡,万一这只是个梦怎么办?要是明天醒了你对我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冷不热的,那我不得后悔死啊。” 钟离谋又好笑又心疼的掐了把他的屁股,“别瞎想,这都是真的,怎么可能是梦。不要担心那么多,快点睡觉,明天早上醒来我就会在你身边,不会跑的。” 两个人互诉心意之后,楚昭行为也更大胆一些,抱着钟离谋的腰,脸埋在他的怀里,“那我睡了,明天你一定要在我身边醒来。” 钟离谋笑道:“好,保证明天早上你第一个看见的就是我。” 外面的风雪由大变小,夹着北风漫天狂舞。有些干枯脆弱的小树枝经不住积雪的重量,“咔嚓”一声,被积雪压断掉在地上,没入雪中。远处巡夜宫人的脚步声慢慢变大,拐个弯儿过后又变小。拢袖抱着汤婆子静听里面的动静,直到里面没有声响了她才松口气,那两位小祖宗可算是消停了。明天的雪应该会停了吧。 钟离谋是被楚昭闹醒的,怀里的人抱着像个小火炉,暖乎乎的着实舒服。小火炉一大早醒来也不安分,在他胸前拱来拱去,摸来摸去,把他给吵醒了。睁开眼睛一看,迎上的是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 楚昭弯着眼睛笑道:“早!” 钟离谋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用下身顶了顶他,“一大早的不听话,昨天还没要够吗?” 楚昭一张白生生的脸立马染上一层绯色,他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你好色!” 接着又道:“你想要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不能像昨天晚上那样欺负我。” 钟离谋被他逗笑了,心都化开了。他把头靠在小皇帝的颈项里闷声发笑,“你怎么这么可爱!嗯?” 楚昭不明所以,但还是抱着他,威严道:“朕乃九五至尊,不可以说朕可爱。” “好,臣错了。”钟离谋抱着他蹭够了,起身下床,“陛下,起床吗?” 楚昭愣愣的看着他,然后眼睛四处飘,别别扭扭道:“你不要吗?” 钟离谋哈哈大笑,把人拉起来拍了拍他的屁股,“我的陛下,纵欲过度可不好,来日方长,不急一时。”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太心急,然后被取笑了,他恼羞成怒,脸红的要冒热气,翻个身背对着他,生气道:“你又欺负朕,朕不起床了!” 钟离谋可不由着他,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抱下床,“不许赖皮,快起床,你今日还有课业,这个可是不能不做的。” 楚昭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双腿在虚空中晃了两晃,看起来高兴了,“你再多抱我两下,等会儿我就把课业完成了。” 钟离谋低头在他额上落下一个吻,浅笑道:“再给你一个吻,当做你听话的奖励,可以吗?” 楚昭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双腿晃得更欢了,心情也应该是不错的。 他们起来没多久,拢袖听到里面的动静就进来伺候,她看两人的关系比之前多了层亲密,笑道:“陛下,公子,外面下了场好雪,若有闲暇,踏雪寻梅倒是个好去处。” 楚昭拉着钟离谋的手道:“用完早膳你和朕一起去玩吧!” 钟离谋刻意板着脸道:“不可以,你的课业要先做完才能去。” 楚昭撇了撇嘴,“好吧。”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盖住了五颜六色的琉璃瓦,在通往宫殿的道路上,积雪已被清扫了,露出灰黑色的青砖路,走起来倒是方便许多。 楚昭没有坐轿撵去正英阁,而是和钟离谋一起步行去的。因为打算走过去,小皇帝生怕钟离谋冷着了,给他裹了狐裘,带了汤婆子,他自己火气足,穿得暖和就行,然后两个人牵着手,在宫道上慢慢的走。时光悠长,岁月正好。 第49章 山月不知心底事(一) “陛下,做课业专心一点,不要分心。”钟离谋无奈的放下书,小皇帝在椅子上坐了几个时辰,不知道往他这里看了多少次,心不在焉的,张文清给他布置的课业愣是一半都没完成,要是在以前,早就做完了。 被抓包的楚昭立马心虚的拿起书挡住脸,“朕是在好好做课业啊,没有做别的事情。” 钟离谋叹了口气,“陛下,臣还是去外面等您吧,只有这样您才能快点把事情做完。” “别!”楚昭立马从书中抬起头来,左顾右盼道:“那个,你不能出去,你出去谁来伺候朕?” 钟离谋走近他,在他旁边的案桌坐下,板着脸严肃道:“陛下!臣在这里好好伺候您,您就专心点把这些该完成的都做完,不要再拖了。” 楚昭撇了下嘴,垂下眼睛道:“朕知道。” 钟离谋看他这个样子又不忍心继续说些严肃的话,低头在他额角吻了下,好言好语道:“远道乖,早点做完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楚昭的睫毛颤抖的厉害,耳剁尖红红的,他小声而又别扭的抱怨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好烦,不要打扰朕。” 钟离谋轻笑出声,坐在一旁看着他,“好,臣就不打扰陛下了,陛下认真点。” 楚昭飞快的抬眼看了他一下,又低下眼睫,“朕做事一向很认真的。” 钟离谋跟着道:“臣知道,陛下做事一向认真。” 这回小皇帝确实认真很多,剩下的那些课业很快就做完了,正好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两个人吃完饭就去了御花园的梅园,打算去赏梅。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许久,天还没放晴,积雪尚未融化。梅园种植了许多梅花,粉的似霞,白的似雪,黄的似缎,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尤为出彩,即使花上覆盖了积雪,仍不能阻挡它们原始的色彩和美,相反,那些积雪为梅花更添了几分明艳。梅园是有一处供歇脚饮酒的亭子,他们去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人了,并且亭子里的石桌上已经摆了烫酒和一些小食。 “哟!好巧。”贤妃笑眯眯的看着他们,“陛下,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 楚昭一愣,看了下钟离谋,然后牵着他的手,抬头挺胸的走过去,在贤妃面前可以甩了甩两人交握着的双手,“好巧,贤妃,你也来这里赏梅啊。” 贤妃看了眼他们纠缠在一起的双手,笑道:“啊!恭喜陛下心想事成,看来今年年底,陛下一定能过个好年了。” 楚昭眼里的盛满了笑意,像是听了什么很受用的话一般,“好,借你吉言。” 话音刚落,他就被一个雪团给砸中,转身看去,只见丽妃靠在一棵梅花树上,手里正团着一个雪球。 “你怎么也来了?” 丽妃笑道:“怎么?我不能来。” 她指了指一旁正在采集梅花上的雪水的宫女,“本宫可是在做大事呢!” 楚昭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把他和钟离谋牵着的双手伸给她看,带着点炫耀的意思,喜滋滋道:“你看你看,你有什么话对朕说的吗?” 丽妃啧啧笑道:“行啊,好歹是把人搞到手了,看来陛下还是有点能力的。” 楚昭不高兴了,“什么叫朕把人搞到了,你就不能跟贤妃学学,说两句好听的话。” 丽妃笑嘻嘻道:“谁说我本宫不会说好话的。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祝陛下与钟离公子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楚昭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这还差不多,那也借你吉言。” “对了。”丽妃隔空点了点钟离谋,“陛下要是这几日有空就把人带到本宫这里来瞧一瞧。” “啊!”楚昭一惊,松开钟离谋的手,赶紧跑过去,两个人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谈论些什么。 钟离谋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他们,心里莫名有些焦躁。 “公子,坐下来喝一杯吗?”贤妃抱着汤婆子,笑吟吟的看着他。 钟离谋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坐了下来,“谢贤妃娘娘。” 一杯烫酒入喉,暖流顺着食道进入肺腑,整个人舒服不少,他犹豫再三,问道:“娘娘,为何您和丽妃娘娘好像都知道我和皇上的事情?” 贤妃笑了下,看了眼那边正讨论的忘我的两个人,“你和陛下的事情,可不止本宫一个人知道,大概整个庸王宫都知道了。” 钟离谋一怔,“怎么会......” 贤妃笑着摇摇头,“你可能不知,皇上这辈子最大的心机都用在你身上了,做的最出格的事情也是在你身上,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皇上所做的事情,远远超过你所知道的。” 钟离谋听她说的一知半解,追问道:“娘娘为何这样说?” 贤妃叹息一声,“那个傻子,当初为了把你带回雍国,先是与你们桓文君使了个计谋,先逼后缓,好说歹说把你从他那带过来,之后又先斩后奏,摆了朝中的大臣一道。还私自以提供兵力和物力给闾国作为交换你的条件,为此张相十分生气,借着先皇的名义让皇上跪了三天三夜。事后为了不让闲言碎语缠上你,皇上平生第一次摆出君主之威,压下了那些闲话。其中遭受的那些朝臣压力,本宫不太清楚,皇上也不会跟他人说,默默地承担下来,具体如何本宫不清楚,你可以自己去问问皇上。只是身为九五之尊,位越高,责越大,受到的压力也越大。” 钟离谋抿着嘴角沉默了许久,问道:“既然娘娘都知道,为何不早点与某说?” “本宫又不是没想过?”贤妃苦笑着摇摇头,“是皇上不让人说,使尽手段把你带到庸王宫,这件事情可谓是人尽皆知,但也不太光彩。但是皇上愣是不让任何人说,本宫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又或者是他另有打算。不过还好,你们俩终究是在一起了。” 钟离谋转头向楚昭,对方察觉到视线,对着他笑了一下,然后过来了。他轻声喃喃道:“是啊,还好我们总算是在一起了。” 第50章 山月不知心底事(二) 楚昭走过来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钟离谋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聊一些家常。” 楚昭摸摸他的脸,又摸摸他的手,“你冷不冷,要是冷的话就回去?” 钟离谋定定的看着他,突然一把攥住他的手,紧紧握在手心,温笑道:“嗯,天是挺冷的,我们回去吧。” 楚昭看着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疑惑,之后抿嘴笑了,“好。” 贤妃在一旁看着他们,笑而不语。 晚上的时候,两个人各据案桌的一面,一个在看书,一个在练字,气氛安静。过了一会儿楚昭放下手中的书,问道:“你今天是不是不高兴?” 钟离谋一顿,放下笔,看到小皇帝脸上的小心翼翼,心里疼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楚昭挠了挠脸,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朕在别人面前牵你的手?你要是不喜欢的话,” 他垂下眼睛小声道:“以后朕就不牵了。” 钟离谋的心像是被针扎了好几下,疼的他想落泪。他起身越过案桌,把人拉到怀里坐下,摸着他的脸道:“你又怎么会这样想......” 楚昭抓着他的一根手指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小心和疑惑,“难道不是这样吗?” 钟离谋心里酸的要命,狠狠地喘了一口气,“你真是要了我的命!” 说完按着小皇帝的后颈,用力的吻上去。剩下的话他已经说不出口了,只想要紧紧的抱住眼前的这个人再也不撒手,最好溶于他的骨血之中,两个人再也不能分开。他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能早点发现,所有人都知道楚昭喜欢钟离谋,只有他这么傻,带着成见看这么喜欢他的一个人,只有他看不出来,不知道。他生自己的气,痛恨自己当时没能好好的对楚昭。 一吻过后,两人分开时呼吸都乱了,嘴唇通红,尤其是楚昭的,被钟离谋咬了好几下,现在都肿了。 楚昭眼里盈着水光,面色酡红,他抱着钟离谋的脖子问道:“贤妃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钟离谋看着他,艰难道:“贤妃她跟我说,你为了把我带到庸王宫,做了很多事情。” 楚昭脸色一白,手指无意识的蜷缩起来,他低下头,讷讷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用尽手段,强行把你带到雍国?” 钟离谋看他乱想,揪着他的鼻子道:“是啊,我很讨厌你,讨厌你为了我,吃了那么多我不知道的苦头,但是我更讨厌我自己,没能早点发现你的心意,没能对你再好点,没能在你受尽压力的时候陪你一起承担。” 楚昭愣愣的看着他,声音颤抖道:“你真的这样想?” 钟离谋无奈的看着他,温柔道:“是真的,我不会骗你的,我这一辈子都不会骗你,是我不好,让你对我如此缺乏信任,我以后会改的,让你不会对我这样怀疑。以后你可以对我任性一点,就算是再任性一点也没关系,生气了可以对我发脾气,不高兴了可以跟我说,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一起承担,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我在这里,喜你之喜,痛你所痛,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要吃苦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吃。” 楚昭搂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语带哽咽道:“可是我舍不得你吃苦啊,你是我千里迢迢从闾国带回来的,是我肖想了许久的,我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想让你开开心心的,不用吃一点苦头,最好是无忧无虑,怎么忍心让你吃苦呢?” 钟离谋心里又疼又甜,但是他拍了拍小皇帝的屁股,把人从他的肩膀上拉直,两人面对面,他严肃认真道:“我知道你想对我好,可是这样我会不高兴的。” 他扣楚昭的手,十指紧扣,“我也想对你好,是那种比你对我的好还要好的好,因为我喜欢你,心疼你,前面你为了我吃了那么多苦,现在应该让我来宠你了。以后要是让我知道你一个人承担那些压力和那些不好的事情,不告诉我的话我会不高兴的,以后该怎么做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楚昭脸颊红扑扑的看着他,突然噗呲一声笑出来,窝在他的怀里撒娇,“可是,我是雍国的皇帝,在这里我是最大的,而你只是一个男宠......” 说到“男宠”他神色变了一下,偷偷觑了下钟离谋的神色,只见对方一皱眉,屁股被掐了一下,他又羞又疼的捂住被掐的地方,小声惊呼一声。 “刚才我说的你忘了吗?”钟离谋挑眉道:“你可以对我任性一点,现在该轮到我宠你了。” 楚昭眯着眼睛笑了下,接着没说完的话道:“你只是一个男宠,寄人篱下,无权无势,行事都要看我的眼色,你该怎么宠我呢?” 他歪着脑袋,看着天真活泼好不可爱,“你看啊,钱的话,我有,权的话,我就是皇帝了,没人比我更有权利,可以说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我都有,你该怎么宠我呢?” 钟离谋顺着他的话苦恼的叹了口气,“是啊,照陛下这样说,臣的确一点用都没有啊。那你说说看,臣还有什么是陛下需要的?” 楚昭眨了眨眼睛,指头从钟离谋的眉毛,划过英挺的鼻子,殷红的嘴唇,再是明显的喉结直到宽厚的胸膛,他的神色又恢复成两人关系生疏的那个时候,面色清冷,眼中似带着厌烦和疏离,“朕瞧着,你看来看去,什么也没有,也只有这幅身子甚和朕的心意,你就给朕暖暖床吧。” 话一说完他就先破了功,忍不住害羞把脸藏起来了,哪有先前的模样。 钟离谋笑道:“刚才不是挺有威严的吗?怎么这么喜欢害羞?” 楚昭侧过头,小声嘟囔道:“哪有!我才没这么喜欢害羞。” 钟离谋不置可否,笑着接他刚才说的话,“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那臣只好用这幅残破的身子为陛下暖床了。” 第51章 雪消天暖炉边叙(一) 楚昭翻了个身,跨坐在他身上两人面对面,“你才不是残破的身子,我会把你治好的。” “嗯。”钟离谋笑道:“臣的身子能不能好,那得仰仗陛下了。如此大恩大德,不知拿什么才能相报。” “既然无以为报,就拿你来报吧。”楚昭笑得很得意,他凑过去小声的跟钟离谋说了几句话,然后又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 钟离谋听后调侃道:“陛下如此这样说,那臣只有在床上表现得好点,多卖点力了。” 楚昭越发抬不起头见人了,耳朵尖红得通透,死死的低着头。 钟离谋碰了碰他的耳朵,温声道:“其实不只是你,我也想与你日日缠绵,只是昨日把你欺负的有点狠了,这几日就好好休息一下,不做别的好吗?” 楚昭终于肯抬起头来,整张脸憋的通红,“朕是那样重色欲的人吗?刚才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 “好好好,”钟离谋忍俊不禁,“是我重色欲。天色已晚,陛下早点休息吧。” 楚昭哼哼唧唧道:“这还差不多。” 第二日小皇帝睡到快午时才起床,他赖床赖得厉害,特别是今日放晴了,积雪消融越发冷,窝在被子里实在是太舒服,睡得人骨头都酥了,起床也就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他不肯起床,连带着也不许钟离谋起床,抱着人躺在床上窃窃私语,说着小话。 前段时间楚昭很忙,几乎是没有好好睡过一觉,钟离谋心疼他,也就没叫他起床。楚昭不让他起来,他就陪着对方躺下,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不得不说,两个人抵足而眠,四肢交缠,温暖了整个被窝,隔绝了外面的寒冷,床帐围城一个天地,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样的感觉太好,钟离谋头一次觉得,在冬天,有个人可以抱在怀里比孤零零的一个人要好太多了。 快到中午时两人起床,用完膳楚昭就带着钟离谋去找丽妃。 “陛下,臣的风寒已经好了,没有必要再去打扰丽妃。” 楚昭拉着他,回头笑了下,“朕带你去不仅仅是看风寒,还有别的事情。” 钟离谋不明所以,等到了丽妃的秀月宫,他才知道楚昭说的是什么意思。 丽妃一手把上他的脉,沉吟半晌道:“看他身体的这个样子,应该能治好。” 楚昭赶紧问道:“有几成。” 丽妃微微一笑,“不出意外,能有八成。再吃几贴本宫给他调制好的药,公子身上的那些旧疾就能恢复的跟以前一样了。” 钟离谋惊讶道:“娘娘何以知道我身上有旧疾。” 丽妃笑嘻嘻道:“哎呀,这事儿本宫不想知道都难,那日有人落了水着风寒,某人就急了,巴巴的赶紧让本宫去给人家把脉,之后又赶紧催促着本宫制药,一催就是催几个月,公子你说本宫能不知道吗?” 钟离谋了然,转头看向楚昭,楚昭脸上染了红霞,气急败坏道:“你说什么呢?朕什么时候着急了,你分明在瞎说。” 丽妃故作惊讶道:“呀!陛下为何那样着急上火,臣妾可没有说是陛下哦,你承认的那么快干嘛?!” “你......”楚昭气的跳脚,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钟离谋握住他的手攥在手心,对着他笑了笑,“好啦,不要生气了。” 楚昭哼了一声,朝他的方向挤了挤,紧贴着他。 丽妃笑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不过本宫制的药没把握说让你好个十分,同时你也要自己多多锻炼,不可松懈,这样才好的快。” 钟离谋朝她行了一礼,“多谢娘娘。” 在回去的路上,楚昭一言不发,默默地与钟离谋并肩一起走,眼睛时不时往他那儿瞟两眼,看他的神色。 积雪被太阳一照融化的很快,屋檐树梢,凡是有积雪的地方都化成了一摊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掉。没有风,天很蓝,看着一尘不染,很洁净。但是也很冷,虽说有太阳,绒绒的阳光照在身上并不能带来温暖,显然那点阳光是不够抵御寒冷的。 钟离谋深深地吸了口气,冷空气进入鼻子呛得发酸,也能够让人清醒。他看了眼身旁的小皇帝,决定回去还是得好好盘问一下,不然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情是瞒着他的。路上不是问问题的好时候,太冷了,回去围着暖炉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楚昭似乎是先按捺不住了,他摸着鼻子问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朕的吗?” 钟离谋叹了口气,抬手温柔的搓了搓他冻得通红的耳朵,“有,只是现在不适合,外面太冷了,回去再说。” 楚昭看着他,突然眼角荡出一抹笑意。“好,回去说。” 可是真到了回去说的时候,小皇帝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抠着袖子上用金线绣的花纹,看天看地,左顾右盼就是不看当事人。 钟离谋敲了敲案桌,“陛下,不是说好了回去说吗?,现在已经回来了,你为什么还不说?这个问题很简单,不就是臣想知道为什么丽妃不当个正正经经的妃子,要给臣把脉制药?” 楚昭犹犹豫豫许久,带着股破罐子破摔的毅然决然道:“因为她本来就不是妃子啊!” “什么?”钟离谋惊讶的看着他。 楚昭瞄了他一眼,往他的方向蹭了蹭,然后再瞄一眼,继续蹭,蹭了好几下后歪在他身上,抱住他的胳膊道:“丽妃本来就不是妃子,那只是她挂的名号而已。说来她也是可怜,三年前她因为一时心软,收了一命不久矣的病人,你想啊,人家都命不久矣了,就算救活了还是要死的,只不过早死和晚死罢了。她收的那个病人没治好,第二天就病死了,然后病死的那户人家就说是她治死的,要来寻仇,她家医馆就她一个人了,女儿家家的自然不能应付,恰好当时朕微服私访,救了她,又恰好他的父亲曾经给朕的皇兄治过病,为了躲避那户人家的麻烦,也为了那点缘分,朕就把她带进宫里了。” 第52章 雪消天暖炉边叙(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似乎不介意再多说一点,“还有那个刘美人,也不是朕想要纳的妃子,她只是帮忙照顾踏雪而已。那年朕把踏雪带回雍国,因为水土不服,它生了好大一场病,看着快要死了,把朕吓坏了,那时正好听说民间的刘美人是位医术高明的兽医,就把人请到宫里当妃子了,但实际上是为了治踏雪的病,还同时也有一个私心,就是想着她能一直留下来照顾踏雪,正好去年今年春天踏雪怀孕了,生了小猫,也是刘美人照顾的。” 钟离谋挑眉,问道:“那么贤妃娘娘呢呢?” 楚昭揉揉鼻子道:“贤妃那时是朕为了搪塞朝廷中一些逼朕纳妃的朝臣之口纳的。朕登基没两年,就有大臣想让朕纳妃,朕与贤妃也算是有过交集,她不愿意听从苏家的安排嫁给他人,朕也不想纳妃,于是就跟朕合作,她借朕的后宫躲避嫁人,朕借她的身份抵挡那些朝臣的逼迫,正好各取所需而已。” 说完他一本正经的坐好,认真的看着钟离谋道:“所以,从始至终我只有你一个人,我也只喜欢你一个人,那些丽妃贤妃,刘美人我都不喜欢,她们是假的,以后这些的飞醋就不要吃了,知道吗?” 钟离谋心里酸酸甜甜的,感觉整个胸膛都涨满了,“那你前段时间和贤妃说的假孕的事情怎么办?” 楚昭沉默了一下,笑道:“这个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不急,最后总能想到办法的。” 钟离谋把他拥进怀抱,笑道:“好,但是有什么对策一定要跟我说,你记住了,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知道啦。” 钟离谋本以为楚昭会乖乖的听他的话,有什么事情跟他一起商量,不曾想他做的事情还是我行我素,自身一人承担了所有的压力,让他又心疼又生气。 随着年关到来,楚昭会在宫中设宴,邀请一些重臣一起吃年饭。这应当是件高兴的事情,一年将至,来年又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年新的开始,总要讨些吉利的寓意。 在宴会快要结束时,楚昭突然站起来,端着一杯酒高声道:“朕敬各位爱卿,感谢众爱卿这一年对朕的扶持,望来年爱卿们能与朕一起共勉。” 下面一众的朝臣赶紧站起来,端着酒杯齐声高呼:“臣惶恐,臣敬陛下,祝陛下来年万事如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昭端着酒杯,对着众朝臣一点头,仰头喝下,接着吩咐一旁随侍的宫人倒上第二杯。他面色清冷,淡漠的看着下面的朝臣,带着股帝王的威严之色。他不紧不慢道:“朕还有事情要与爱卿们说,以后不要再联名上书让朕纳妃了。” 苏阁老大惊,上前一步惊讶道:“陛下为何这样说?” 楚昭抿着嘴唇,定定的望着虚空,突然转头看了眼钟离谋,而后对着苏阁老道:“因为那些妃子娶进宫来也没用,朕不能人道,纳妃摆在后宫相当于陈设,无丝豪用处,与其耽误那些女子的年华,倒不如不纳妃,朕自己一个人也是可以的。若说朕膝下无子嗣的话,皇兄遗留下来的皇侄浚儿以后可以继任朕的皇位。这个位置本来就是皇兄的,也应该是浚儿的,只不过是由朕暂时接替而已。” 此话一出,不仅钟离谋大吃一惊,众朝臣更是惊讶的齐齐跪下,高呼:“望陛下三思。” 楚昭淡淡道:“朕意已决,不必多劝。” 李尚书大声劝阻道:“陛下,万万不可如此,说不定陛下的隐疾只是宫里的庸医看不好,只要找到神医,陛下的隐疾就能治好了,还是有希望的,切不可现在放弃呀!” “是啊,陛下千万不要放弃!”几个朝臣跟着和道。 户部侍郎急得连忙拽张文清的袖子,“张相,您好歹说两句呀!” 张文清上前两步,严肃的看着楚昭,“陛下,天子之言,一言九鼎,可是不能反悔的,您想清楚了吗?” 楚昭咬着嘴唇内侧的嫩肉,深吸一口气道:“朕想清楚了,绝不反悔。” 张文清点点头,“好,那就随陛下心意,想如何就如何罢。” “张相,岂有你这样劝人的!”苏阁老急得呵斥张文清,“亏你枉为陛下的先生,不是该好好劝劝陛下吗?” 张文清神色清冷道:“本相作为陛下的先生,教的是帝王之术,现如今陛下没有成为昏君,也没有成为暴君,皇位也有继承者,只不过陛下是想依照自己的心意做些事情,这又如何是做错了?劝本相也劝了,至于陛下该怎么做,那就是陛下自己的决定了。” “你......”苏阁老气得拂袖,衰白的胡子都抖了几抖。 眼看下面的大臣叽叽喳喳,都快吵起来了,楚昭喝道:“够了,此事就这样说定了,朕乏了,众爱卿还是散了吧。” 说完他就先离开了,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到后边神色不定的钟离谋,“钟离谋,跟上。” 钟离谋深沉的眸子看着他,没有情绪,站起身毕恭毕敬道:“喏。” 他生气了,心里可谓是怒火滔天。前几日刚跟小皇帝说过什么事情不要自己一个人硬扛,他们现在是两个人,他们可以一起分担。谁知楚昭胆大包天,竟然敢瞒着他做这样的事情,可想而知后面楚昭的压力会有多大。 堂堂九五之尊,公然在大臣面前说自己不能人道,稍有不慎传出去,那该把他说的多难听,到时候不光朝臣的施压,舆论的施压也不容小觑。楚昭为他做的这些他一点也不高兴,气得要呕血,心疼的要死,他宁可自己一个人承担,也不远楚昭经历那些。再不济也应该跟他商量一下,而不是冒冒失失就做那样的决定。同时他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不能为楚昭做到这些,反而要对方为自己做那样大的牺牲,他顿觉自己的无力和弱小,要是他能再强大一些,就不会这样了。 第53章 语中有意望相知(一) 楚昭似乎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小心翼翼的抓着钟离谋的袖子问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钟离谋看见他这样,心底的那股气憋在心口,不忍心朝他发,又舍不得不理人,都快要把自己呕出血来。无论是家人还是朋友,采取冷漠的态度和对方冷战不理睬对方是最要不得的,有什么事情可以好好沟通,这样不至于伤害人。无论怎么生气,最不能做的是单方面的冷战。他狠狠地叹了口气,捏着小皇帝的脸蛋恨铁不成钢道:“我之前和你说过什么?你还记不记得,你怎么能这样做?” 楚昭可怜兮兮的看着他道:“但是我想能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而不是依靠贤妃的这个假恩爱名义下掩掩藏藏的,就算没有贤妃还是会有下一个的,没有下一个总有下下一个,无穷无尽得拖到什么时候,与其拖着不如速战速决,找一个更加有用的办法了断那个场面你就应该磊落的和我在一起,而不是偷偷摸摸的。” “那我呢?”钟离谋皱着眉头问他,“我说过我们是一起的,但是你一个人自作主张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要我做什么?照这样说的话,我想没有我也是可以的吧?” 楚昭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吗?” 钟离谋这才发觉刚才说的话有歧义,让小皇帝多想了。他看着对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蛋,心疼的不行,赶紧把人抱在怀里哄道:“是我不好,说错话了,你不要多想,那只是我的气话而已,我没有想要和你分开的意思。” 楚昭紧紧抱着他,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好像还是有点难过。 钟离谋摸着他的头发,心里也很难过,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把人抱到床上坐着,然后分开他蜷着的手指,对方手心里已经淌满了冷汗。他用布巾给人擦干净,再把自己的手指插入对方的指缝中,十指紧扣。他温声对小皇帝道:“楚昭,楚远道,我还是要再说一次,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不用什么事情都是自己一个人扛着,我能与你一起分担。” 楚昭眼里蓄了些水光,但是很坚定道:“我也要再说一次,我舍不得你与我一起遭受那些不好的事情,我一个人应付的过来,我很厉害的。你说我自私也好,生我气也罢,在我看来,你就应该被我宠着,什么也不用担心,无忧无虑的就好。” “可是我会心疼的呀,小笨蛋!”钟离谋轻轻给了他一个爆栗,然后在他被敲的头顶吻了一下,“你这样做怎么能让我心安理得的享受你给我的一切呢?我喜欢你,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里,如同你所说的宠着你,把天下最好的宝贝都送到你面前。让我看着你独自承受那些压力,我倒是希望你不要宠爱我,那么也就没有那么多烦恼了。但是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是两情相悦,不是单相思,所以没有理由让你一个人顶着风雨往前走,而我在你的庇护下安然无事。” 他扣着楚昭的下巴,两人直视对方,严肃认真道:“换位想一下,要是我哪天背着你为你摒除一切障碍,却把自己牵扯进去甚至是有性命之忧,这一切都没有你的参与,你愿意吗?要是你愿意,我可以不计较你为我做今天的这一切,同样的我也会为你做一些事情而独自承受后果来作为回报。” 楚昭急急道:“当然不愿意了!” “我也不愿意啊。”钟离谋用鼻子蹭了蹭他的,哑声道:“你舍不得我受苦,我也舍不得你受苦,若是再有下一次,我会以牙还牙,做同样的事情,让你也体会体会我的心情。” “我不许!”楚昭急的抓住他的衣襟道:“我再也不这样了,你不可以做那样的事情。” “好。”钟离谋微笑道:“只要你不再做今天的事情,那我自然不会做。你看看你今天闹得风头有多大,一国之君竟然说自己不能人道,这样的话能说吗?你就不怕别人的流言蜚语?” 楚昭依偎在他的怀抱里,轻声道:“有什么好怕的,我在闾国的时候流言蜚语也听得不少,更难听的也有,要是在意的话那我可能走不到今天。都说人言可畏,那我不畏它不就行了,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这么说也没办法,就当耳边风呗,我向来是不惧那些虚的东西。再说了,我本来就无心当皇帝,雍国能有今天这样的繁华不是我打理的好,而是张相和一众朝臣辅导得力,光凭我一己之力是无法做到的,那些说我是个有所作为的皇帝也不过是流言而已,我自己能有多大的本事还是自己清楚的,我这样的人,是不适合做皇帝的。” 钟离谋听他这么说就知道当初在闾国的时候吃了不少苦,顿时心疼的厉害,又听他说这样的话就很不赞同了。诚然楚昭的确不是一个大有作为的皇帝,但是至少是个明君。从他与对方接触的一段时间来看,在政事上小皇帝决不马虎,他可能不会想出什么治国的好法子,但是他一直很清醒,没有被身居高位的权利所蒙蔽,孰是孰非他分的一清二楚,因此在做决定的时候鲜少有差池,光是这一点就很难得了。但是看他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他就没有多说了。 楚昭接着道:“而且我这个皇位本来就应该是我皇侄浚儿的。只不过我皇兄早逝,当时浚儿年少,无能掌控大局才由我来当皇帝,那是暂时的,这个位置是属于浚儿的。要是我有了子嗣,那么这个皇位该传给谁?皇族兄弟同室操戈的多了去了,我不想以后我的孩子和浚儿争夺皇位,引得兄弟相残。倒不如不要孩子,这样干干净净的也可以。” “再说了。”他在钟离谋的脸上飞快的亲了一下,还没说话脸倒是红了三分,“我这辈子只想要你,让我和别的女人生孩子我做不到。” 第54章 语中有意望相知(二) 一国之君不能人道这件事,无论如何是不能往外传的,否则有损一国威严。或许雍国百姓不知道,但是朝廷大臣之间大概都已经传遍了,一个个的为他们的崇安帝担忧,寻着时间就去上谏,给小皇帝出法子如何治疗这种隐疾。 但是楚昭拒绝了,身患隐疾的他,昨天刚和男宠躲在承欢殿胡天胡地的闹了大半宿,今天腰膝酸软的见了大臣,一次两次的还好说,但是次数多了他就不高兴了,这样既浪费他的休息时间,还让他总是听这些没用的。最开始还能好言好语的劝他们离开,最后直接开口教训了。 “朕又不是你们家的儿子,是朕不能人道,绝了子嗣,又没绝你们家的后,你们着什么急?不是给你们生孩子你们就少操这份心吧。” 张文清听了他这话直皱眉,“陛下,请注意您的一言一行,莫要说这些粗俗的话。” 楚昭吞了吞口水,哼哼道:“朕已经对子嗣不抱任何希望了,多谢众位爱卿的好意,现如今朕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爱卿们还是要学着接受才好。至于寻找名医为朕治病,那就不必了,只会勾起朕那些不好的回忆,爱卿们不要费苦心了。” 总有朝臣不同意这种说辞,就是铁了心要给楚昭找名医、神医医治,这种的应该就是不太相信楚昭说自己不能人道的事情是真的。只是小皇帝之前就跟宫中的太医打点好,一时半会儿是露不了陷儿的。那些人可能也想到这一处,所以处心积虑的给小皇帝找宫外有名的大夫。笑话,不能人道这种事儿可不是开玩笑的,要是被抓到楚昭在说谎,不仅御史台要狠狠参他一本,记载史册的史官也不会写下什么好事儿。 张文清能猜到楚昭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盘。当了皇帝五年的先生,他知道楚昭是什么底细,也能理解他为什么会在百官面前说那样的话。朝廷之臣就是这样,若有大事,那便是全身心的投入政事之中,要是太闲的话,那他们大概就会在皇帝身上找点事儿,关心选秀纳妃,关心皇家子嗣。 他看楚昭被逼的实在没有退路了,只好上前帮衬两句。“各位大人,陛下心意已决,大人们就不要这么步步紧逼了。陛下已经弱冠,有足够当事的能力,相信陛下做出这样的决定心里是想了很多,所以大人们放放手,让陛下自行解决他自己的事情。” 朝中有不满张文清的人立马站出来攻讦他,“张相,莫不是你为了赵王才会如此狠心的想要断了陛下的子嗣?!” 张文清脸色一变,刚要开口反驳又有人站出来指责他。 “这是一定的,要知道张相与先皇可是至交好友,先皇逝去,留下赵王一个年幼小儿,是登不上皇位的。我们陛下凭借着智慧才干才登基为王,要是没有后嗣,那么皇位必定属于赵王的。如果陛下年老,赵王长大成人,说不定张相会带着赵王逼宫,把陛下推下去立赵王为帝,这也不是不可能。” 此话一出,聚众哗然。楚昭说自己不想要后嗣,想把皇位传给楚浚,甚至是说自己不能人道,这些都是他可以说的,或许当个玩笑,或许是真的,都没关系,最多过分了被御史大夫批评参一本,只因他是雍国万人之上的皇帝。但是那些话万万不能让朝臣来说,尤其是把皇位让给楚浚,这样的话可以说是谋反了,这顶帽子扣得不轻。 张文清脸色铁青,大喝一声:“休要胡说八道!” “放肆!”刚才弹劾他的大臣道:“在陛下面前,张相不要仗着自己是先生的地位就在陛下面前大吼大叫。” 这下子张文清的脸彻底黑了,他不想与这些人说太多,而是对着楚昭行礼道:“请陛下明鉴!” 楚昭慵懒的靠在太师椅上,将刚才的一切当成一个闹剧来看。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是由缘由的,张文清可以说在朝廷中位高权重,眼红嫉妒的人也不少,再加上党派纷争,那群人总会抓住某一点不放,并将其放大从而去攻击张文清。 那些咬着张文清不放的大臣也向楚昭拱手行礼道:“还请陛下明鉴。” 楚昭冷眼看着他们,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他起身挥挥袖子,说道:“你们要说的也都说完了,那就散了吧,至于真假对错,孰是孰非,朕心里头清楚,相信你们心里头也清楚,无需多说。” 说完他甩着袖子离开了。徒留原地一干大臣面面相觑,止不住心里头有些发虚。 张文清冷冷的看着他们,终是什么也没说,径直离开了。 但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慢慢的,有关张文清的流言蜚语逐渐增多,大多都是说他带坏了楚昭,借着这个机会为赵王谋后路;又说他张文清在楚昭身边潜伏多年,就是为了待楚浚长大,然后一举将皇位抢过来。还有更难听的不计其数,那些都与楚昭说自己不能人道有关,其实最有关联的是子嗣,因为那关系着皇位的继承。 这些流言楚昭没有让人下去处理,张文清也没有为自己证明清白,采取的是放任的态度。没过多久,流言的主角多加了一位,那就是钟离谋。有人传,说楚昭是为了和钟离谋在一起才说自己不能人道,更有甚者说楚昭不纳妃又说自己不要后嗣,目的就是为了讨钟离谋这个男宠的欢心。反正千人千语,猜测不同,流言也不相同,有些关于皇帝的那些小话很多人不敢光明正大的说,多是悄悄地说,张文清是丞相,说的人比较少,可事及谋反,许多人带着兴奋而又害怕的态度说,至于钟离谋,身为一个无权无势的男宠,连同之前楚昭为他做的一切,那更是流言满天飞,说他是祸国男宠的不计其数。 一时之间,楚昭、钟离谋和张文清陷入了流言的漩涡。 第55章 前尘往事再回首(一) “怎么办?把张相也牵扯进来了,事情好像越闹越大了。”楚昭正舒舒服服的靠在钟离谋身上,优哉游哉的皱眉假装担忧。 钟离谋笑道:“这不是陛下您自己做的好事吗?还能怎么办?” 楚昭嘿嘿一笑,“大过年的,给他们那些闲的发慌的人一些谈资。只是委屈张相要陪朕做这场戏了,等到合适的时候自然会将那些事情澄清的。只是你也牵扯进来了,应该早点把你摘出去。” “无碍,臣也想为陛下分忧。”钟离谋摇了摇头,问道:“陛下说要在合适的时候澄清,那什么时候才能算合适的时候?” 楚昭摇头晃脑道:“这个得等到大臣们不再把关注点放在朕纳妃和子嗣方面就好,同时还得顺着谣言的散播,摸出其中心怀不轨之人,一举两得。” 钟离谋问道:“你不是不能人道了吗?怎么还能有子嗣?” 楚昭脸一红,抓着他的手眼睛弯弯,“朕能不能人道你不是知道的吗?” “那臣还真不知道。”钟离谋装傻充愣道:“不如陛下给臣看一下,说不定臣就知道了。” “你......”楚昭脸红得更甚,爬上来跨坐在他身上,下身朝他顶了顶,鼻子贴着他的,哑声道:“想要朕给你看一下,那你就自己动手啊。” 钟离谋眸光一暗,里面沉沉的,一会儿就充斥了欲望,“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陛下可不要后悔。” “哼!朕像是那种会后悔的人吗?”楚昭不屑道,要是脸色红的滴血,还真以为他很硬气。 小皇帝这么撩,不把人办了说不过去,钟离谋用身体力行验证了小皇帝,结果可以知道小皇帝的东西还能坚强的站起来,还是能人道的。 这个年注定是过得不太平静,随着流言越来越大,也越说越不靠谱,楚昭原本是放任不管的态度,突然之间雷厉风行一天之内把那些谣言的散播者给抓了狠狠惩罚一顿,来个杀鸡儆猴,第二日那些风言风语好了许多。随后他又昭告天下,立楚浚为皇太子,并下了狠话,若有上谏者,格杀勿论。 但是还是有老臣不怕死,拼了一条老命也要劝皇帝三思。这可是朝中的栋梁之才,一生为官为雍国效劳,不可能真的格杀勿论。对于这种老臣,楚昭只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拿自己实在不能人道的理由为借口,说的有理有据,让人无从反驳,才让那些老臣死心。 转眼间就到了元宵节,关于纳妃子嗣的问题终于得到解决,楚昭大大的松了口气,心想终于可以好好过个节了。 “陛下,公子说他在御花园的水榭等您,让你有空了就去一趟。”拢袖低着头,中规中矩的站在那里说道。 楚昭和钟离谋吃完晚膳,他就捧着本书看,钟离谋坐在一旁看书写字,只是一转眼人就没了,然后拢袖又说了那样的话。他看着外面沉沉的夜空,月亮又圆又大,散发着柔和的清辉,着照亮了朦胧的夜色。与之相辉映的是檐角挂着的红灯笼,灯笼上描着各色的花样,形状不同,种类也不同,烛光通过一层红茜纱平白透出一股暧昧光亮。 他突然想到今天是元宵节,差点给忘了。钟离谋神神秘秘的离开,又叫拢袖来说那样的话,肯定是有什么惊喜给他。想到这,他心里美滋滋的,前往水榭的步伐也不禁加快了。 御花园的水榭挂着几串红灯笼,照亮了盈盈轻荡的池水,也照亮了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身姿颀长,肩背挺拔,带着与生俱来的自信与傲气。 楚昭急急得往前走,在快要看见那人的时候有放慢了步子,似乎生怕惊扰了对方,目光贪婪的在那人身上流连。。 那人先转过身来,眉眼深邃,俊朗无比,一身月牙白的长衫被茜红的灯笼都渲染红了,像是穿了一身喜服。他朝小皇帝笑了笑,上前一步,手上提着的灯笼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两晃,“这位公子是何许人也?” 楚昭一愣,接着反应过来,笑着拱手道:“在下楚昭,字.......” 说着他有点不好意思,眨了眨眼睛继续道:“字远道。” 那人笑着上前牵住他的手,“巧了巧了,没想到这位公子的字与在下这般巧合。在下钟离谋,字所思,公子字远道,可谓是‘所思在远道’啊!” 楚昭跟着笑道:“确实巧。不知你来此处所为何事?” “我啊,”那人朝他挤了挤眼睛,压低声音道:“我来此处是为了找我的意中人。” 楚昭挑眉,“那你找到了吗?” 那人弯着眼睛笑道:“找到了,只可惜啊!” 他长叹一声,“只可惜不知道我的意中人喜不喜欢我。” 楚昭明明已经知道了地方的心意,可是仍然止不住的心跳加速,整颗心都悬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你的意中人不喜欢你?” 那人提着灯笼给他看,“瞧见这灯笼没?在我们闾国,这灯笼是要送给意中人。我怕我送了人家不接,或者是人家接了但还是不喜欢我,那该怎么办啊!” 他这个灯笼不算做工精致,其中还有几个没做好的地方,一看就爱是生手。好在这灯笼做得漂亮,小有特色。 楚昭轻笑一声,“无论如何,你送了试试就可以知道成结果是怎么样。还没试就那么忧犹豫,万一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呢?” 那人犹豫再三,把灯笼往他面前一推,笑得一脸疏朗,“自从见到公子的第一眼起,钟离就心慕公子,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望公子能接下这灯笼,与我结下这琴瑟之好,永结良缘。” 楚昭被他这一番话说的脸红心跳,接过灯笼却还要嘴硬的反驳两句,“谁是淑女了,我是君子好吗?” 钟离谋笑着改口道:“好,那应该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这下可满意?” 楚昭从鼻子哼出一身声,模样矜娇,但是可以看出他很高兴,尾巴都要翘起来了。“这样说才对。” 第56章 前尘往事再回首(二) “都说礼尚往来,公子你看,我都给你送礼了,你难道不该给我回礼吗?”钟离谋笑眯眯的看着他。 楚昭一愣,板着他那张好看的脸,但是眉梢眼角依旧可见缠缠的笑意,“你这人怎么这样,不就是送了个做工粗糙的破灯笼吗?又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还想要回礼。哼!但是看在本公子今天心情好的份儿上,说吧,你想要什么回礼?” “我想要你。”钟离谋笑着道。 楚昭板着的脸绷不住了,立马红了个通透,偏生不想让对方看见,拿着茜红纱的灯笼挡住一半脸,红纱映着殷红的肌肤,不知是红纱染红了他的脸颊,还是他的肌肤上的红渲了灯纱。他哼哼唧唧道:“呸!不知廉耻。” 钟离谋狡黠一笑,“公子可真是错怪我了,我话还没说完呢?我是说,我想要你、的、灯、笼!” 他后面那几个字一字一句的说,像是刻意让小皇帝听清楚,让楚昭又羞又恼,一甩袖子怒道:“放肆!你竟然敢耍我!” 钟离谋赶紧上前搂住人温言细语的哄,“我的错,我开玩笑的,不要生气不要生气,我是真的想要你的灯笼。” 楚昭还堵着气,嘟嘟囔囔道:“什么灯笼?我没有灯笼!” “有啊,怎么没有?”钟离谋吻着他的额头道:“我可是一直惦念着六年前某人送给我的灯笼,只可惜我有眼无珠,误会横生才错失良缘,今日我想拿回那盏被我无意弄丢的灯笼,算是对过往的一个交代,不知公子是否可以应允我。” 楚昭抱着他,在他的脖子上蹭了蹭,这才道:“你以为就拿这么一盏破灯笼就像糊弄我?没门!我那灯笼可精贵着呢,我可是当宝贝一样供着的啊。” “这哪能糊弄你啊!”钟离谋轻笑出声,“谁说只有一盏灯笼,不是还有我吗?拿我和我的灯笼,换那你的那盏灯笼,这样可行?” “差不多吧!”楚昭抬头,拿脑袋轻轻地磕了下对方的下巴,“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走吧,带你去领灯笼。” 钟离谋装模作样的拱手行礼道:“那就先谢谢这位公子了。” 楚昭一只手提着灯笼,一只手牵着钟离谋,昂首挺胸的离开了御花园。前面的灯笼晃来晃去,连带着茜红的灯光跟着摆动,影影绰绰,像是藏在草木间的小仙子,时不时现出身窥一窥外面的世界。 偶遇路边巡夜的官兵或者是走动的宫女,楚昭没有松开钟离谋的手,反而捏得更紧。钟离谋可以感觉到手里那只手的手心满是汗水,黏黏腻腻的,似乎下一秒两只手就要滑脱分开。想到这他分开那只手的指缝,五指从中插进去,指头用力扣在对方骨节分明的手背上,十指紧扣,难以分离。楚昭身子一滞,回过头来展颜一笑,红红绒绒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衬得那笑更加明朗漂亮,看的钟离谋顿时失了心跳。 楚昭没有直接把六年前的灯笼拿出来,而是把承欢殿里面的小隔间打开了。他一边从袖兜里掏出钥匙开锁,一边问道:“我忘了问你,当时你是怎么进到里面去的?我好像没有给钥匙你吧?” 钟离谋略一思索,毫不留情的把拢袖给卖了,“这个啊,当时踏雪不知道怎么的被关在里面,我打不开门,又不敢破坏门,正当无措之时,拢袖就跟我说可以撬开,然后她给了我个撬锁工具,我就打开了,然后看到了里面。” “好个拢袖!”楚昭咬牙切齿的推开门,“事后一定要扣她月钱!” 钟离谋微微一笑,好像那件事情与他无关。 楚昭拉着钟离谋进去,那幅一人高的大画像映入眼帘,像是楚昭的下小秘密被揭露 楚昭脸一红,手足无措的想要蒙住钟离谋的眼睛,“诶,你不许看!” 钟离谋仗着个子高的优势,一把将人抱在怀里约束的对方的动作,“羞什么羞,我早就看过了,你现在才想着不让我看,已经晚了吧。对了,我还不知只看了这幅画像,那些宝物上的纸条我也看见了,还有我的春宫图,那是你画的吧,画得不错。” 楚昭羞得不敢看他,把脸埋在他的衣襟前,支支吾吾的嚷道:“你个坏蛋!偷看我的东西。” 钟离谋哈哈一笑,用力的在他的脑门上亲了一口,“要不是我看了,我们还不能走在一起呢。现在坏蛋要你交出宝贝灯笼,交不交!” 楚昭脸颊红扑扑,眼里带着水光咋咋呼呼道:“不交不交,我就不交!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钟离谋配合着他故作凶恶道:“不交是吗?看你模样长得不错,那就先让我快活快活,把你糟蹋了再说,看你还嘴不嘴硬!” 楚昭这下不吭声了,但是眼睛出奇的发亮,炯炯有神的看着钟离谋,似乎在说“快来糟蹋我呀”! 钟离谋哭笑不得的敲了下他的脑袋,“你怎么成天见的把我往床上拐?” 楚昭撇了下嘴,“谁让我年轻气盛,精力充沛呢。” 钟离谋亲昵的吻了下他的嘴角,“好远道,快把灯笼给我吧。” 得了亲吻的楚昭开开心心的去了拿了灯笼,交到钟离谋的手上。 钟离谋看着手里的灯笼,感慨颇多以为曾经早已记不清灯笼的模样,现如今看到却又觉得十分熟悉。当初他错负了一位痴情人的心意,现在,他再也不会干当年的啥事了,一定会好好珍惜灯笼,好好疼惜那人。 楚昭抓着他的袖子一角晃了晃,说道:“这个灯笼是我的宝贝,而你刚才又说把你送给我了,所以你现在是我的,也应该是我的宝贝,还是无价之宝的那种。真的好想把你跟这些东西锁在一起,每天只有我能看见,只有我能和你说话,那该多好啊! 作为无价之宝,那就要有无价之宝的自觉。钟离谋吻着小皇帝的嘴巴,含含糊糊道:“如你所愿!” 第57章 雪拥蓝关马不前(一) “启禀陛下,闾国使者来访,求见陛下!” 当听到张相派来的侍从说这句话时,楚昭条件反射的看向钟离谋,眼里的紧张和惶恐一览无遗。这个侍从是楚昭用来和张文清联系的中间人,只要张文清在丞相府遇到什么紧急事情,可以让这个侍从直接前来禀告。 钟离谋心下叹了口气,握着他的手悄声道:“我在这里,不会离开的。” 楚昭这才放松起来,一脸疑惑道:“朕怎么不知道有闾国的使者来访?未何不曾听朝臣说过?怎么今天张相突然来说这个?” 那人低眉顺眼道:“启禀陛下,事情是这样的。闾国两位使者直接夜探丞相府,找了相爷表明身份,说是又要事找陛下商议,并且还拿刀威胁相爷。相爷现如今在丞相府拖着那两位使臣,如果陛下要见的话,那么奴才这就去跟相爷通传然后把人带入宫里来,要是不见,那奴才这就去打发那两人,说不定那两人是骗子呢。” 楚昭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钟离谋,“你说见不见?” 钟离谋微微一笑,“陛下,这个还是由您做决定,臣对此没有什么看法。” 楚昭低着头犹豫半晌,说道:“见吧,下午让张相把人带到正英阁见朕。” “喏!” 等人一走,钟离谋抓着楚昭坐在自己的腿上,掐住他的腰问道:“你这么担心我会惦念闾国,见到闾国使者就会回去?” “你难道不会吗?”楚昭垂头丧气道:“你本来就是闾国人,大半年没有回到你的国家,而且没有见到你的国人和家人,你就不想念他们吗?肯定想啊,猜都不用猜。” “我的确会想念我的国家和亲人。”钟离谋摸着他的脸轻声道:“但是你还在这里啊,相比之下,如果让我回到闾国而见不到你,我会受不了,因为会更加想念你啊。基于这个原因,所以难以做到离开你我也不会轻易离开的。” 楚昭嘴角一翘,很快又平复下去,似乎在可以压制笑容,“我才不相信呢!” 钟离谋笑道:“不相信没关系,以后你就会相信了。” 楚昭眼角勾了他一下,笑而不语。 “云晔!怎么是你?!”楚昭见到来访的两位使者后,惊呼道。 “怎么不能是我?哈哈!没想到吧!” 来人穿着一身墨蓝的骑装,头发高高的束起,十分精神,眉眼俊秀,有着邻家少年的朝气。他咧着一口大白牙笑道:“楚昭,好久不见,这些年来你有没有想我啊?” 楚昭忍不住笑道:“想啊,怎么不想,是想你继续以女儿身生活下去还是以男儿身生活下去。” 云晔拍着胸脯道:“谁要以男儿身生活下去了?看到没,我现在是纯爷儿们!” 楚昭突然想到什么,不怀好意的笑道:“但是你是清欢郡主的时候也没见你胸前有什么啊。” 没错,五六年前的清欢郡主就是眼前这个清俊男子云晔。关于清欢郡主是个男的这件事情,鲜少有人知道。毕竟是一直被人在街头巷尾传谣言的郡主,在人说的都是的女儿身,何来男子之说。至于楚昭怎么发现云晔这个男的就是清欢郡主,那就另当别论了。 钟离谋也不太认识这个见面就咋咋呼呼的人,只是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当楚昭说他是清欢郡主的时候,他是震惊的。不过仔细一看,还是可以从那个人的身上发现清欢郡主的影子。但是他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吃惊,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你!”云晔气呼呼的瞪他,一跺脚,朝着站在他身旁的人嚷道:“你说话啊,不是有事情说吗?老是让我说什么意思,又不是只有我被当做使臣送来这里,你也是好不好!” 那人穿着玄色的衣衫,模样周朗,星目剑眉,挺鼻薄唇,皮肤有点黑,看着像是个沉稳性温的人。他被云晔嚷了也不恼,上前行礼道:“陛下,在下为闾国使臣陆明彦,想和钟离公子单独谈谈可否?” 楚昭一愣,看了钟离谋一眼,皱着眉头道:“谈什么?” 陆明彦绷着脸,“陛下,这个恕难从命,此事事关闾国生死存亡,只能跟左相钟离谋谈,至于您......。” 楚昭不高兴了,抓着钟离谋的手道:“就算是你说的这样,你也必须只能当着我和钟离谋的面说,我一定要在一旁看着。” 陆明彦挑了下眉,目光转向钟离谋,“左相!” 钟离谋迟疑了一下,把楚昭拉在怀里哄道:“远道乖,没关系的,只是谈一下事情而已,不会有什么的,乖一点好吗?” 楚昭仰头看着他,眼睛里满是紧张,“真的吗?你不要骗我,你可不能回去的。” 钟离谋笑了笑,说道:“不会的,你相信我,我只是和他叙叙旧而已。” 楚昭犹犹豫豫的开口,“那好吧,不能太长时间。” 钟离谋抚着他的头发笑道:“好的,不会太长时间,不要担心。” “陆明彦,到底发生了何事?”钟离谋看着对面的那个男人,对方一脸沉重,让他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陆明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桓文君被软禁了。” “什么?!”钟离谋愕然,一下子握紧了拳头,“怎么会这样?” 陆明彦轻微的叹了口气,“右相勾结大司马想要反叛,奈何朝中的镇远将军和其他部分重臣识破他们的勾当,联合起来想要捉拿住右相和大司马。只是晚了一步,桓文君先被大司马他们扣在手里软禁起来,镇远将军不敢轻举妄动,双方僵持不下。祸不单行的是北狄来犯,镇远将军已经调了一部分军队在宫中与大司马抗衡,剩下在塞北的军队不足以抵挡北狄的侵犯。我受桓文君指令,来此想请左相回去,同时,还想向崇安帝借五万大军,支援闾国。” 钟离谋紧紧拧着眉,“桓文帝被困是什么时候?” 陆明彦低声道:“三月前,只是这个消息已经大司马封锁了,除非某人有特殊渠道。” 第58章 雪拥蓝关马不前(二) 钟离谋沉吟半晌,问道:“我爹如何了?” 陆明彦看了眼他,低眉道:“一月前忠国公带领府兵硬闯皇宫,想要救下桓文君,但是被大司马所伤,幸而有镇远将军从中周旋,忠国公才无牢狱之灾,现在正在府里养伤。” 钟离谋眉头紧紧皱着,心里狠狠一跳,不禁急道:“我父亲的伤势如何,严不严重?!” 陆明彦摇了摇头,“这个我不清楚,反正忠国公把自己关在府里与他人断绝来往,也不知是在做些什么。” 他拱手行礼道:“左相,现在是闾国正是危急存亡之时,还请左相尽快回去主持大局。忠国公正等着你回去,桓文君说他还有要事嘱托。从塞北传来的消息说,朝中有人与北狄通敌叛国,致使苏将军一败再败,若是再不回去,朝中的局势除了左相之外无人能够定夺,到时候朝局一乱恐怕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钟离谋焦虑得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的陷在肉里,疼痛让他冷静下来,“再等等,等我想一想法子。” 陆明彦张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长长的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钟离谋站在原地许久,眼神放空着的看着窗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动了下身子,抬脚往外面走,“你先把云晔一起带下去休息,具体如何三天后我给你答复。” 陆明彦点点头,“是。” 两人找到楚昭和云晔的时候,他们俩正在喝酒叙事,脸上洋溢着笑容,带着点放荡不羁的味道。 钟离谋指着云晔问道:“他是何人?清欢郡主?” 陆明彦看着他指的那个人,嘴角向上勾了下,说道:“他是清欢郡主,也是我心头所爱之人,以后要娶之人,更是,” 说到这他嘴角的笑容更大了,语气很是温柔,“更是我孩儿的母亲。” “什么?!”钟离谋惊讶的看着他,随即释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男子能生孩子,也算不得什么特别惊讶的事情。 这边楚昭和云晔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正喝得开心。算一算他们也有五六年没见了,当初在闾国时两个人的关系也算不错,时隔几年再见,难免有不少话要说。 云晔一张脸喝得熏红,眼睛都快眯着了,还要左右看一眼,在俯到楚昭耳边神神秘秘道:“楚昭,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楚昭脑袋有点喝晕了,目光找不着焦距,他打了个酒嗝儿,慢吞吞道:“什么秘密呀!” “嘿嘿!”云晔傻乎乎的笑着,拍拍自己的肚皮道:“我可以生孩子!” 楚昭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骗人,你又不是女人,你怎么可能生孩子。” 云晔见他不信,瞪大了眼睛,咋咋呼呼道:“我没有骗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怎么不能生孩子?” 楚昭呆呆的看着他好好几秒,恍然大悟,“哦!你是双性子,确实会生孩子。” 云晔这才得意洋洋道:“我就说吧,我可是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现在三岁了。”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两根手指头比划。 楚昭眨了眨眼睛,咯咯笑道:“你又骗人,你还没有成亲,哪有男人给你生孩子啊!” 云晔不高兴了撅着嘴巴道:“有,有男人跟我生孩子。而且还是个臭土匪,那个负心汉,王八蛋,搞大了我的肚子。” 楚昭睁大了眼睛,惊呼道:“天啊,他搞大了你的肚子。” 云晔这下又得意起来,“也不算是他搞大了我的肚子,是我把他强上了,事后他不想负责,我就带着孩子跑了,让他后悔去。” “哇!”楚昭张大了嘴巴,发出一声惊叹。 “所以说啊!”云晔美滋滋道:“有时候看中一个人,得不到他的心先得到他的人,把人睡了再说,睡着睡着说不定就能睡出感情来。当初挺拽的,这不喜欢我那要赶我,现在好了,那个臭土匪后悔了,扒着我的大腿哭,说再也不这样对我了,以后会好好照顾我和我家大宝的,一家人再也不会分开。你也赶紧把钟离谋给睡了,生个孩子让他扒着你的大腿哭去,看他还敢不敢离开你。” 楚昭郑重的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委委屈屈道:“可是我不能生孩子啊!” “唉!可惜了!”云晔惋惜的摇了摇头,上下打量了他的身子,“瞧你这小身板,能生也生不出来啊!哪像我,人高马大的,一生就是一个大胖小子!”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说的话越来越偏,还骄傲的挺直了腰板,给楚昭看他“人高马大”的身板。其实他个子也不算很高的,站直了的话也就比楚昭还要高上一点,但是他骨架小巧,身上的肉有点多,不显胖,倒是看着骨肉匀亭,丰肌玉骨,相比之下楚昭就要削瘦一点。 楚昭听他说完,嘴巴瘪得更厉害了,眼眶都有了点水光。 云晔似乎还不满意,甚至开始解自己的腰带,“我给你看看我生孩子的刀口,老长老长可吓人了。你看一看,看看就知道生孩子多不容易了。” 而钟离谋和陆明彦这头远远看着,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瞧着像是云晔解开了自己的衣襟就要拉着楚昭的手往自己的肚皮上放,两人头挨头,就快要亲上了,楚昭的手则是往回缩,整个人都在往后面躲,这幅场景怎么看都像云晔脱了衣裳强逼着楚昭非礼他。 钟离谋眉头一挑,“陆明彦,管管你的人。” 陆明彦冷着脸,言语之间有了咬牙切齿的味道:“是,张相!” 他说完,二话不说几个大步跨过去,一把将云晔抗在肩膀上带走了。 云晔愣了下,锤着陆明彦的后背大嚷大叫,“你个臭土匪,快放开我!负心汉,王八蛋,搞大了我的肚子就不想负责,陆明彦王八蛋......” 陆明彦沉默不语,脚步稳重的扛着云晔离开了。 楚昭愣愣的看着他俩离开,一脸茫然。 钟离谋看着他呆傻傻的模样,捏了捏他的脸亲昵道“小傻子,回魂啦!” 楚昭这才看见他,叫了一声扑进他怀里,“啊!我抓到你啦!” 第59章 身不由己终一别(一) 钟离谋笑着吻吻他的发顶,“乖,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 “好!”楚昭眉开眼笑的点点头,挂在他的身上不撒手。 钟离谋把他打横抱起,宠溺的看着他道:“我们去睡觉了。” 他抱着怀里的小皇帝,轻轻的放到床上,谁知楚昭的身子一挨着床铺,立马扣着他的肩膀,翻了个身就把他压在身子地上。 楚昭眯着眼睛,脸上带着醺然的醉意,懵懂而又妩媚,他嘴唇微张,绵绵的嗓音从红润的嘴唇里吐出来。 “我想要和你睡觉。” 钟离谋目光紧紧的盯着他,轻声笑道:“我们不是在睡觉吗?” 楚昭跨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歪着脑袋道:“不,我不单单要睡你,还要给你生、孩、子!” 后面几个字他是一字一字清晰的说出来,明明是极其普通的几个字,却好像字字带勾,涂上了最浓烈的春药,一下子把钟离谋的火给点着了。他呼吸一滞,喑哑着嗓子道:“你说什么?!” 楚昭也不羞涩,直接豪迈的把他的衣襟给扯开了,眼角荡着水光,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来,“我说,我要给你生孩子,最好多生几个,你就再也不能离开我了。” 钟离谋心中一痛,知晓小皇帝是什么意思了。说来说去,楚昭还是怕他离开,不知从哪里想出来的歪招儿,竟然说出想给他生孩子这样的胡话来给他听。他眼眶发热,心口的情绪跌宕,没有发泄点,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坐起身把楚昭紧紧抱在怀中,嘴唇准确的叼到对方的,口齿含糊不清道:“我的远道,你舍不得我,可知我更要舍不得你......” 晚上下了一场细细的春雨,到了早上就停了,承欢殿旁种着的一棵梨树掉了不少花瓣,白白点点铺了一地,又因为下雨的缘故,花瓣黏在地上,残损的不成样子。倒是树上开的梨花煞是好看,梨花一枝春带雨,小小的一朵梨花,白色的瓣儿,淡黄的蕊儿,上头凝着晶莹剔透的水滴,含情凝睇犹如美人之姿,娇弱的惹人怜爱。 “踏踏”的脚步声踩过,惊动了梨树上的雨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掉,一些花瓣掉落,很快就被一双脚踏在足下,显得那人无情无义很是冷漠。 “嘿,楚昭,过来!”云晔一只手撑在梨树的树干上,正笑眯眯的招呼楚昭。 楚昭脸色有点泛白,昨天晚上被好好折腾了一番,今天早上差点没能起床。他不动声色的扶着腰,一步一步挪向云晔。 “云晔,你的胆子是不是太大了,朕现在是一国之君,岂能由你这样随意称呼,要是换做别人,早就把你杀头了。” 云晔不以为意,但是嘴上还是退让了三分,“是的,陛下!那啥,我想问问你,昨天晚上我说了些什么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楚昭就想到昨天晚上两个人围绕“生孩子”这个话题说了多么羞耻的话。他羞得脸都耳朵都红了,可是仍旧面不改色道:“朕怎么知道你说了什么,朕不记得了,你去问问别人吧!” 云晔挠着脖子道:“你也不记得啊,我又没做什么什么坏事,肯定是那臭土匪在记我仇,伺机报复我。” 他冷哼一声,“小心眼,斤斤计较,再也不原谅他了。” 楚昭打了他半晌,问道:“昨天晚上怎么了?” 云晔身子一顿,转身离开了,“是什么,就是被他欺负了几下而已。” 楚昭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云晔应该不止被欺负好几下,应该比他昨天晚上还要惨。至少他现在是能下床走路,只要没什么大动作,是看不出来大问题的。但是云晔不一样,他两腿以怪异的姿势岔开着走的,而且还一瘸一拐的,弓着腰,看样子是被欺负得不轻。 他又好笑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几年过来了,云晔还是那般洒脱,活泼的性子,真是难得。” “左相,三日之期已到,你想好了吗?回不回去?”陆明彦跪坐在钟离谋对面,认真的问他。 钟离谋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紊乱的节奏可见他心中的焦躁,“我......” 陆明彦紧张的看着他,打断他的话道:“左相,家国和儿女,孰轻孰重,还望左相三思。” 钟离谋睁大了眼睛看他,眼中布满了血丝,似乎在怪陆明彦为何要他做出这样的选择。良久,他重重的突出一口气,瘫软在椅子上,像是卸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失神的仰头看着头上的房梁,“我跟你回闾国,你要等我,等我把楚昭安顿好,等我跟他道个别,等我,再好好的看看他......” 陆明彦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简单道:“好。” 千言万语,最难说的是一句分别。一句分别,转身离开,每一步都犹如踏在刀山火海,令人痛苦不堪,且不知,此去经年,何时才能相见。 钟离谋向来觉得自己是个性情寡淡之人,不会太怀念过去,也不太惦记人,即使和家人分开去塞北,他也能直接收拾东西,毫不留恋的启程离开。其实哪有性情寡淡之人,只是没碰上那个能让之朝思暮想的人,等遇上了,才会知道,所谓寡淡,那是给不在乎的人,而所有的热情都留给了心上人。 他看着楚昭,想要说分离的话,喉咙像是被掐住了,说不出只言片语。只是这话不能不说,国家正在危难之际,他没有理由在这里儿女情长不顾国家安危。大义在前,私情在后,难免会负了楚昭。自此一别,不知还能否再见面。闾国那样的情况,刺杀阴谋是少不了的,他能不能活着还没有保证,可是他不能退缩,那是他的国家,是他长大的地方,根基还在那里,若是一朝被北狄勾结闾国叛贼所侵占,那是万万不能容忍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无法做到事不关己,所以只有只身犯险,以求得国家安宁。 今生,他负了楚昭太多太多,若能活着,必定复归还,把那些他负了小皇帝的一一补回来,若他死了,则当长相思,那就,让小皇帝忘了他...... 第60章 身不由己终一别(二) “小昭,我有事情跟你说。”钟离谋眼睛低垂,温柔的给楚昭挽去鬓角散落的头发。“小昭”这个称呼是钟离谋私底下叫他的小名,那是作为两个人亲密的小乐趣,现如今说要他叫着亲昵的名字,说出最残忍的话。 楚昭睁大了眼睛看他,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了,眼里满是紧张,抓着他的袖子问道:“你要离开了是吗?你要走了对吧!” “我......”钟离谋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一时语塞,那些分别的话他说不出口。 楚昭眼睛都有点红了,絮絮叨叨道:“你不能走,我不许你离开,你怎么能离开......” 钟离谋看着他这幅样子也很心疼,“小昭,你别这样......” 话还没说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接着惊慌失措道:“小昭,你怎么来了?!” 楚昭被他这焦急声给吓着了,他茫然的看着钟离谋,“我很好,没事儿啊!” 直到鼻子和嘴唇之间的位置传来温热的感觉,有什么液体从他的脸上掉落在衣襟上,他这才发觉哪里不对,抬手摸了摸,指尖触到湿热,带着血红色,原来是流鼻血了。 钟离谋急急忙忙的扶着他的脸仰面抬起来,声音都带着点儿颤,“怎么好好的突然流鼻血了?长乐,快宣太医!” 长乐也吓得脸色惨白,匆匆忙忙的跑出去叫太医,钟离谋抱着楚昭坐在怀里,拿着温热的帕子给他擦鼻血。小皇帝的鼻血流的有点凶,直到太医来了都还没止住,用了些药后才没有流血,一番折腾下来他的脸色都白了几分。 楚昭一脸苍白憔悴,仍旧抓着钟离谋的袖子道:“你不走可以吗?” 钟离谋此时心疼他心疼得要死,舍不得伤他一点儿心,顺着他的话道:“好,我不走,你先把身体养好,我不走。” 楚昭缓了一口气,靠在他身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一不留神人就走了。 事后太医看了下,说是没什么问题,因为天气干燥,再加上着急上火的缘故,所以才会流鼻血,只要服用一些“清热凉血”之类的药材或是膳食就好。 楚昭流了不少血,现下也累了,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钟离谋看他睡熟了,跟着太医去太医院抓了一些药材,又亲自熬煮,等做完这些端着药去给楚昭喝的时候,正好碰见丽妃从承欢殿出来,她身上还背着小药箱。 “丽妃娘娘。” 丽妃转头看见他,不知为何神色变了一变继而恢复正常,“钟离公子。” 钟离谋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上前问道:“丽妃娘娘是给陛下看病吗?” 丽妃淡淡一笑,“是的。” “那陛下的可有无大碍?” 丽妃沉默了一下,笑道:“并无大碍,只是上火干燥的缘故,很快就能好了,这段时间公子还是陪陪陛下吧,陪他谈谈心,疏解心中的郁结便好。” 听她这么说,钟离谋心口松了松,“陪陛下这件事是自然的,多谢丽妃娘娘为陛下诊脉。” 丽妃点点头,“不客气,陛下还在里面等着你,进去吧。” 钟离谋进去就看见楚昭正茫低着头坐在床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把药端过去放在床前的小柜子上,发出一声“咔哒”的声响,摸摸他的脸问道:“陛下,你怎么了?” 楚昭一晃神瞧见他,立刻把人抱住了,喃喃自语的叫着他的名字,“钟离谋,钟离谋,钟离谋,这可怎么办......” 钟离谋赶紧将他抱在怀里,拍着他的肩背抚慰道:“我在呢!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还是哪里不舒服?有什么不舒服的跟我说,我去找太医。” 楚昭自己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等他情绪平稳下来,眼底满是水光,眼眶红红的,他哽咽道:“我梦见你离开了,离开过后我再也没能见到你,我们从此以后天人相隔,,阴阳分别,再无见面的机会。” 钟离谋皱着眉头,心中一阵苦痛,温声道:“不要难过不要难过,梦都是反的,不可以相信,我们即使分开了还是会见面的,知道吗?” 楚昭定定的看着他,忽然笑了,捧着他的脸痴痴的笑,“是啊,梦都是反的,一定不会成真,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钟离谋担忧的吻了吻小皇帝的额角,心里头莫名发慌。 他本来想待到楚昭的身体好了之后再离开,但是他不得提前离开。一方面是陆明彦的催促,闾国来信,镇守塞北的苏将军一家战死沙场,北狄已经越过了塞北的那条防线,就要南下了;另一方面是楚昭的病根本无足轻重,只是他一拖再拖,佯装生病来拖住钟离谋离开的步伐。最后他一狠心,还是离开了,但是又放心不下楚昭,托人把王德全公公叫回来,代他照顾小皇帝。 在他动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楚昭就知道了,他那时躺在床上修养,听到有人传达这个消息,慌慌张张的就跑了出来,连一件外衫也没披。他刚走出承欢殿的殿门,就看见钟离谋离开的背影。他一手支撑着门,嘶声力竭的大吼,“钟离谋!你给我站住!” 钟离谋浑身一震,停下步伐,转身看向身后的那人。 楚昭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过来,声音嘶哑,眼底一片猩红,“你凭什么想走就走,当这庸王宫是什么地方?!” “朕准你走了吗?你是朕的男宠,没有朕的允许,你别想离开庸王宫一步!” “我楚昭哪点对你不好?处处宠着你,爱着你,你竟然还是想要离开,骗了我的心就想离开?我不准,我不准!” “钟离谋,我费尽心思才把你弄到我身边,除非是死,否则你不要想离开我!”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他靠近钟离谋,一把揪住钟离谋的衣襟,满脸疯狂,“你敢踏出庸王宫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第61章 一线缘分引往事(一) 钟离谋轻叹一口气,摸了把他的脸,触手冰凉,责怪道:“虽说现在已经入春了,但是外面还是冷的,你怎么不加件衣服再出来,着了风寒怎么办?” 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楚昭慢慢松开他的衣襟,眼里的疯狂退去,剩下哀求,“你不要走可以吗?陪陪我,陪陪我......” 钟离谋脱下身上的外袍给他披上,吻了吻他的额头,哑声道:“对不起,小昭,那是我的国家,我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何尝不想留在这里陪着楚昭,可太多的身不由己束缚着他,逼他做出不得已的选择。他看着小皇帝,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在离对方十几步远的时候,他道:“楚昭,无论生死,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说完他绝然而去,不再回头。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他就舍不得离开了;怕一回头,他会活在失去国家和家人的愧疚之中。 “钟离谋!”楚昭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喊道,可是那人没有回头看他一眼,“钟离谋!” 那人依旧没有回头,走在直直的宫道上,身影越来越小,带着坚决而无情的意味,直至消失在宫道尽头。 “陛下,回去休息吧!”王德全看不下去,担忧的看着他。 楚昭像是突然被惊醒,抓着王德全的手,声音低哑道:“把朕的弓箭拿来!” 王德全大骇,“陛下,您要弓箭做什么?!” 楚昭红着眼大吼道:“快点把朕的弓箭拿来!快点!” 王德全吓了一跳,急忙唤人,“来人啊,快点把陛下的弓箭拿过来,动作快点!” 待宫奴把一张乌木长弓拿来时,楚昭伸手夺过,背上箭囊匆匆跑出去。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宽大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在脚边翻飞,沾染了不少尘土。他气喘吁吁的往前跑,他要去庸王宫的城楼,去那最高的地方,他要看着钟离谋。 王德全不知他要做什么,紧跟在他的后面哀哀切切的呼喊,“陛下,您去哪里?陛下您跑慢点儿!” 雍王宫的城楼,在整个雍国是最高的,站在上面可以一览整个雍国的风貌。楚昭站在楼顶,扶着城墙的石垛大口大口的喘气,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角是密密麻麻的细汗。他狠狠地喘着气,紧紧盯着城楼下的空荡荡的宫道。只要走出这条宫道,就可以到达热闹的市集,那人就会混入人群之中,再难寻其踪迹了。 过了一会儿,宫道上出现三个身影,站在中间的那个身姿颀长,肩背挺拔,是他再熟悉不过了。 楚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举起沉重的乌木弓,从背后抽出一只长箭,搭在弓上,把箭头瞄准了那道挺拔的背影,弓弦拉得紧绷饱满,只要一箭下去,就能正中对方的后心,到时候就再难活命。 紧跟其后的王德全见他这样子,吓得脸都白了,他跪在地上一句一句的劝告,“陛下,陛下三思啊,可千万不要随便动手,先把弓箭放下好吗?!” 楚昭不为所动,手中的箭也没有放下去,他就维持着搭箭拉弓的姿势,眼睛紧紧盯着城楼下的钟离谋,衣袂翻飞,满头青丝随着烈烈春风飞舞。蚕丝搓成的弓弦细韧,扣在拇指的皮肉之间,勒出一道深深地红痕,他也感觉不到疼,既不放手,也不放箭。 那个人要走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挽留?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只要杀了他,那个人就走不了了,就可以永远陪在他身边,陪着他入葬皇陵,生则同衾,死则同穴,那样最好不过了。 哈!那就杀了他吧! 楚昭动了动手指,弓弦拉得越发紧绷,生生把他的拇指勒出血来。在他就要放箭的那刻,耳边响起钟离谋的话。 “楚昭,无论生死,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那些疯狂的念头顷刻间被摧毁的一干二净,欲念得到扼杀,他整个也清醒不少,慢慢的收拢弓弦,茫然的看着那道身影入了宫道的门,接着融入集市不见踪影。他的脑子此时一片空白,只觉得浑身发冷,没有一丝温度冷得他握不住手里的弓箭,“叮当”一声,铁质的箭头敲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心口一紧,“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陛下!”王德全大惊失色,“陛下你怎么了?来人啊,快宣太医!” 楚昭推开了王德全的搀扶,双手拄着长弓,全身的力气依赖在那张紫衫木做的乌木弓上。他随意拿袖子抹去嘴角的血污,眼睛盯着分辨不出身影的人群,声音沙哑的吩咐道:“王德全,让狄昀带领十万大军去援助闾国,让他一切听从钟离谋的安排,不管如何,也要保得钟离谋不受丝毫的伤害。若是朕的人有一点损伤,就要他提头来见!” 王德全急道:“陛下,不是说只借五万吗?为何有借十万?!” 楚昭脸色煞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低吼道:“一切听朕的吩咐,还不快去!” 王德全不敢再多问,急忙去找狄昀将军传达指令。 在他走后没多久,楚昭身子发软,再没有力气支撑他站下去。腿一软,整个人仰面摔在地上。 春天的太阳很暖和,绒绒的照在身上十分舒服,天空很蓝,白云像棉花一样,软绵绵的团在一起。他眯着眼睛迷离的看着湛蓝的天空和软白的云朵,耳边传来他人的惊呼声,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咋咋呼呼的只觉得有点吵。 他也不在意,只是盯着天空看,心想,他好久没看到这么好看的天空了,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他与钟离谋,差不多快要阴阳相隔了吧! 他觉得越来越疲乏,全身犹如卸了力一般,没有一点精神。他慢慢闭上眼睛,意识逐渐涣散。 算了,他和钟离谋说到底还是没有缘分的,那一点缘分也是他苦苦的支撑着,才会有两个人在一起的局面,现在他撑不下去了,好不容易维持的缘分就该断了,他和钟离谋也再难见面了。 第62章 一线缘分引往事(二) “哟!这就是雍国送来的质子啊,这么那么小那么瘦弱,可别到了我们闾国没几天就死了啊!” “死是不可能让他死的,我们还没欺负他呢?怎么能轻易的死了。” “大皇子,您说这雍国人是不是都这么矮?十岁的年纪长得像个五六岁的模样,难怪雍国国弱,竟要把皇子送来他国当质子以求国安,啧啧!” 几个锦衣华服的少年簇拥在一个穿明黄色衣袍的少年周围,笑嘻嘻的对着年幼的楚昭指指点点,肆意取笑,言语之间,也有对他的奉承。 大皇子云榭抱胸而立,一身明黄色的锦袍衬得他雍容华贵,不可方物。才十二三岁的年纪,也显示出皇族的威严来。他勾唇一笑,抬抬手,“难得有远客来访,福安,把我准备的酒拿上来,给雍国远道而来的客人接风洗尘。” 大皇子的贴身太监低眉顺眼道:“是!主子。” 楚昭惊恐的看着那一群人,紧紧抓着王德全的手,一脸不知所措。他本来在雍王宫安心的当他的小皇子,突然之间父皇薨逝,雍国大乱,皇兄即位后他就被送到闾国来当质子,完全没有给他准备的余地,千里迢迢就被带来了这里。那群少年趾高气昂的看着他,嘲笑他,他心中惶恐不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福安端着一个酒杯就过来了,躬身弯腰,恭敬讨好道:“小皇子,这是我们爷儿给您准备的接风酒,还请笑纳。” 银制的酒杯雕着精致的花纹,本该盛满美酒的杯子里面却装着淡黄色的液体,一股难闻的尿骚味隐隐传来,看来这杯“酒”没那么简单。 楚昭也知晓事情不妙,他的脸色发白,抿着嘴巴无助的看着王德全。 王德全上前一步,脸上堆着笑道:“谢大皇的接风酒,只是我们家主子年幼,不会喝酒,这杯酒,就让奴才替主子喝了吧。” 他一边说一边从福安手里抢过酒杯,咬着牙刚准备一饮而尽,就被云榭制止了。 “且慢!”云榭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指着楚昭道:“你这奴才好不懂规矩,这是给你主子喝的,你竟然敢抢风头,雍国竟是这样教奴才的吗?” 王德全脸上依旧笑呵呵的,“这个奴才不敢,只是主子实在不会喝酒,所以奴才才想代劳的。瞧大皇子这么气宇轩昂,心胸宽大之人,这点小事也不会计较的吧。” “福安,给楚昭喝。”云榭板着脸,以不容拒绝的口气道:“不好意思,我还真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这杯酒,楚昭不喝也得喝。” 福安强势的从王德全手里夺过酒杯,笑眯眯的递给楚昭,“小皇子,你还是喝了吧,不要逼奴才动手啊!” 楚昭眼里噙着泪,摇着头小声道:“这不是酒,这是尿,不能喝的。” 此话一出周围人哈哈大笑,笑声尖利刺耳,犹如鬼怪。 云榭慢悠悠的走到楚昭面前,双手撑着膝盖,视线与他齐平,“哎呀!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我知道这是尿,但是我让你喝的就是尿,知道吗?” 楚昭吓得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整个人往王德全身后躲。 云榭心情颇好的看着楚昭,“福安,让小皇子把酒喝了吧。” “是。”福安笑了一声,一只手拉住楚昭的胳膊把人拖出来,转而掐住他的后颈,另一只手端着酒杯就要往他嘴边送。 楚昭给吓懵了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眼睛盯着那杯散发着骚味的液体,脑子一片空白。王德全急了,抬手要做动作,被云榭一个眼刀给阻止了。 突然,不知从哪个地方跑出来一个少年,一下子撞上福安,顺势把楚昭搂在怀里往前冲了几步,那杯尿尽数泼在福安身上,他一手抱着楚昭,一手摸着头歉意的笑道:“哎哟,真是不好意思了,大皇子你看我毛毛躁躁的,打翻了你的酒,真是对不住。” 云榭黑着脸低吼道:“钟离谋!” 钟离谋挑眉,闲闲的应了,“哎!我听见了,都说我不是故意的了,大皇子别生气啊!不就是一杯酒吗?我家里有好几坛上好的百花酿,要不我送大皇子一坛当做赔偿?” 云榭怒道:“你......” 钟离谋不等他说,打断他的话头嚷道:“三皇子,你看你,都说了不要跟我闹了,这下可好,惹得大皇子生气了!” “哎,这可怪不得我。”不远处的拐角走出来一个人,也是穿着明黄色的衣袍,但是容貌气质要更温和内敛一点,没有云榭那般张扬。他笑眯眯的朝大皇子行礼道:“皇兄,对不住,我刚才和钟离谋玩闹呢,谁知道冲撞了大哥,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 钟离谋搭腔道:“是啊,大皇子就不要计较了。” 话音刚落,他就惊呼一声,“呀!怎么一股尿骚味儿?!” 他就装模作样的嗅来嗅去,嗅到福安身上,立马捂住鼻子嫌弃道:“福安,你身上怎么那么骚,是不是尿裤子了?” 福安面色僵硬,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干巴巴的站在那儿不说话。 云榭一脸铁青,马上就要爆发了,谁知钟离谋火上浇油,还嫌不够。 “啊!该不会是大皇子你用酒杯装了尿要这个小孩儿喝吧?!”钟离谋一脸沉痛的拍了拍楚昭的肩膀,“大皇子,你看他好歹是雍国来的,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怎么着应该当朋友一样对待,怎么能这样欺负人呢?” 三皇子云极顺着他的话道:“三哥,你这样做就不厚道了,虽说他是质子,但是我们闾国的人这样欺负他,说到底有损我们大国之威,要是让父皇知道了,惩罚是免不了了,大哥还得三思啊!” 云榭气得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毫无招架之力,面上那点假笑的功夫也维持不住了,怒气冲冲道:“三弟不要误会,大哥只是和他闹着玩儿,并不是欺负他,莫要血口喷人,不信你问问他!” 第63章 身居他国心无助(一) 楚昭把脸埋在钟离谋的胸前,头不抬,也不吭声。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无助的依靠在对方身上,神思恍惚,仿佛这样就能逃避一切。 云榭见他不语,怒吼一声,“楚昭,问你话呢!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钟离谋抬手在楚昭的肩背上轻轻拍了拍,小声耳语道:“不要害怕,说点好话哄哄他,不然以后有你受的。” 楚昭抬头看他,一眼撞进一双深邃含笑的眼眸中,愣了一会儿才点点头,细若蚊呐道:“没有,大皇子没有欺负我,他的确是跟我闹着玩的。” 听到这话云榭的神色才好看几分,盛气凌人道:“三弟,听到没有,我们是在闹着玩儿,谁欺负他了,你们看见我欺负他了?到底是我欺负他还是在跟他闹着玩儿?” 他转头问向跟在他身后的那群贵族子弟,眼里带着冷冷的寒意。 那群人吓得跟鹌鹑一样,缩着脖子连声应和,“大皇子没有欺负人,真的只是闹着玩儿的而已。” 云极歉意的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啊!那是我和钟离弄错了,还请皇兄见谅。对了皇兄,忘了说了,一般来说质子进京要先去觐见父皇,刚刚我还看见张公公说宣雍国质子觐见呢,皇兄怎么能把人给扣押了?” 钟离谋嘻嘻哈哈道:“是啊,大皇子可不要因为贪玩,让这位小皇子延迟了见皇上的时间,到时候怪罪下来,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云榭皮笑肉不笑道:“是吗?!那是我的不是了,既然如此,那楚昭你就赶紧去见我父皇吧,我们改日再来一起玩耍!” 后面几个字他语气说得颇重,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楚昭不敢看他,身子一抖缩进钟离谋的怀抱,得来对方轻拍后背的安抚。 王德全适时出来圆场,“按二位皇子说的话,那么奴才就带着主子先行告退,去见桓平君了。” 云极双手背在身后,笑道:“去吧!” 钟离谋捏了捏楚昭的耳朵,“嘿!跟着你的人快走呀!” 王德全弓着腰身,牵住楚昭的手往桓平君的宫殿走去。几人在后面默默地看着他们远去,钟离谋和云极倒还好,只是云榭的脸色难看到极点。 楚昭跟着王德全懵懵懂懂的往前走,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是一场梦,似真似假,让他辨不分明。像是昨天还在雍国的王宫里跟皇兄说话,今天就到了陌生的他国,那些人物场景和说话的声音全在他脑海中模糊了,记不真切,只有那人身上的温暖让他觉得真实,还有鼻尖嗅到的一点淡淡的冷香。 他突然好奇那个抱着他的人是不是真的,回过头看去,那人一身白衣,正在和云极说话,似是察觉到有人看他,转过头来与他对上视线,粲然一笑,莫名的让他心膛紧张,不敢再看,便转过了头。 觐见桓平君这个事并不重要,因为桓平君根本不在意这些,他终日沉迷于酒色和美人的温柔乡之中,无暇顾及此事。借兵以换质子的事情他是听从朝中大臣而言,自己完全没有一点想法,大臣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只要不会让他不开心就行。这个雍国的质子,他完全没有见一面的想法,此时正卧在美人怀中,接过美人亲口哺的葡萄酒,听到底下人的通传,也不过是漫不经心的说声知道了,然后随意一指,把人安排到最偏僻的冷粹阁住,那个地方曾经死过三位妃子。 因为长年没有人居住,也没有人打理,冷粹阁与冷宫并无多大的区别。此地离桓平君住的地方颇远,跟冷宫只隔了一道院子的距离,阴冷荒芜,屋里的灰尘堆了很厚,连院子里的杂草都长了有一人高。只不过院子旁边有一池清澈的潭水,用大块的鹅卵石围成的,不知是从哪里出来的泉水,汩汩的流出来积在小潭中,溢出了鹅卵石的池面然后再流出去,也就只有这一潭活水是这冷粹阁看的过眼的地方。 带他们来的太监态度也很不好,一路上没少说些难听的话,直接楚昭他们带到冷粹阁门口就走了。 王德全看着里面的光景,深深地叹了口气,蹲下来与楚昭齐平,温和道:“主子,以后你就委屈一点,住在这里了。” 楚昭眼里含着泪,他很害怕,这个地方很陌生,他很不喜欢,“王德全,我想皇兄,我想回去,我们回去好不好?” “主子不哭。”王德全心疼的给他擦点眼泪,楚昭是他从小带到大,一点一点陪着他长大的,看他这么难过他心里也不舒服,“主子,我们回不去了,在这里主子就再也不是雍国的小皇子,只要过几年,等主子长大了,皇上就会借我们回去的。” 楚昭咬着嘴唇,没有哭出声,但是止不住的抽噎。他明白了王德全的话,但又不明白。现在的他年纪还太小,不知道质子是怎么回事,只知道他现在,包括以后的一段时间,他再也不能见到皇兄,也回不去雍国了。 冷粹阁不算大,但是也有两层楼,打扫起来很不方便。而且这里只有楚昭和王德全两个人住,能够做事的也只有王德全,光是清理院内的杂草和屋子里灰尘就花了好几天都功夫,等真正能住人也是在五天后。 这几天楚昭一直没说话,那些粗活他干不来,也干不了,就默默的坐在那潭池水旁边发呆,一待就是一整天,一句话也不说。王德全很是担心,时常引诱着他说话。可是问一句楚昭就会说一句,不问就不说,整个人看着也有点呆傻的样子。 王德全担心再这样下去楚昭会生病,趁着冷粹阁清理干净了,就带着人出去转转。按理说质子应当没有多大的自由,在觐见桓平君的时候对方也没有特意指出楚昭不能随意走动,他犹豫再三,还是把人带出了冷粹阁,若是上面怪罪下来,大不了他一个人担着。 第64章 身居他国心无助(二) 闾王宫里很大,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王德全带着楚昭没头脑的到处乱跑,一是散散心,二是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以后出去总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找不到出路。若是远远的看见声势浩大的贵人,就赶紧避着点儿,免得冲撞了惹来麻烦。 楚昭心不在焉的跟着走,他现在完全是无措的状态,心神不定,注意力难以集中,眼中所看的人和物都像是蒙了一层模糊的纱布,犹如梦中。不知这样走了多久,直到看见一个人,他才觉得周遭的景色清晰起来。 不远处的宽阔草地上,一大片绿茵茵的草皮上有几个少年正在奔跑。春风吹动他们的衣襟,带着少年意气的风采在草地上驰骋追逐一颗蹴鞠。青的草,蓝的天,大笑的人,隔着一排柳树,依旧可以感受到他们蓬勃的朝气。 楚昭半掩在一棵柳树的后面,灼热的阳光从柳条儿的缝隙撒下来,一线光亮刺得人的眼睛还是发痛的。他眯着眼睛,痴痴的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问道:“王德全,那个人是谁?” 王德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回道:“那人是闾国世族钟离家的大公子,也是三皇子的伴读,和三皇子云极的关系尤为要好。” 他这几日在打理冷粹阁的时候也打听到了一些事情,像是宫中几位比较出名的人物他还是知道的。 “钟离谋......”楚昭轻声念出这个名字,这个人就是几日前救了他的人。他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王德全瞧不懂他的心思,试探问道:“主子,您不过去吗?” 楚昭闻言,看着轻轻的摇了摇。 虽说那里有钟离谋,但也不只钟离谋一个人。草地上,钟离谋和云极为一队,正在和大皇子为一队的人进行比赛。不管怎么看,都是钟离谋那一方占了优势。他一身滚着蓝色边儿的白衣,脚下踩着蹴鞠,灵活的避过敌方的阻拦,顺利的把蹴鞠踢进洞里,赢得一声喝彩。他看起来也很高兴,眼睛都笑弯了,嘴角点缀着两个酒窝,看起来爽朗而俊俏。 楚昭何尝不想去呢?只是三皇子云榭在那,他害怕,不敢去。他心里是十分想去认识钟离谋的,在他看来,钟离谋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他就是那飞蛾,努力想要靠近,只是有心无胆,生怕一靠近就落得个灰飞烟灭,只得作罢。 等到钟离谋一伙人离开后,太阳都快要落下了。楚昭这才动了动蹲的酸麻的脚站起来,在王德全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回了冷粹阁。 他是质子,闾国皇帝又不管事,所以冷粹阁至今除了王德全以外没有宫女太监伺候,就连吃饭这些事情,都是王德全一大早去宫里的御膳房采办食材然后自己做,甚至是生活物资,也是他去内务府讨要来的,平时根本不会有人顾及到他们,想到他们。此时此地,寄人篱下那就不得不低声下气,尤其是他们的身份,完全没有资格同他人生气叫板,就连那些低阶的宫女太监都可以欺负到他们头上。 对此,楚昭没有抱怨什么,他隐约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他们没有底气与闾国的人平起平坐。每天的饭菜都很难吃,不是坏的就是馊了,王德全跟御膳房的人说了几次好话都没用,那群人反倒是阴阳怪气的指责他们,弄得王德全一肚子火,却还是要低声下气的讨好,才能换来一点好的食物。用的生活物品也是如此,幸亏他们来的时候也带了用的东西,勉强也能撑得过去。 因为吃的东西不好,几个月下来,楚昭瘦的很快。圆润的下巴变得尖尖,白皙柔嫩的脸颊也瘪了下去,脸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蜡黄,衬得他眼睛很大。最初合身的衣服套在身上也是空落落的。本来看着就显小,现在看着更是小。 楚昭经常是饿着肚子的,王德全带的那些食物并不好吃,他不喜欢。之前在雍国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一下子落差那么大,他不能适应。不是他不吃,而是实在是难以下咽,他也不会抱怨发脾气,默默忍受。只有饿了他才会吃一点,所以他常常感觉精神不济,身上使不出气力,因而尽量避免活动,多数时间坐在冷粹阁的水潭旁边发呆。 那日,王德全去御膳房拿食物,直到中午了他还没回来。楚昭早上只喝了几杯清水,中午还没吃饭,饿得不行了只好动身去找人。他撑着墙,一步一步的挪,闾王宫他不熟悉,只好跟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不知怎么的就转到了御花园。御花园的景色很好,花艳草青,假山流水,美不胜收。 但是他无心欣赏,看了几眼刚准备走,就被十几步远的亭子所吸引,亭子里有一张石桌,桌上摆着几碟糕点,明明是很微弱的香甜气息,他嗅起来却像是凑在那几碟糕点里闻,一下子把他的口水给勾出来了。 楚昭咽了咽口水,左右看了看,没看到什么人,饥饿诱使他走向那个小亭子。石桌上的糕点有好几碟,放的不多但是花样有好几种,豌豆黄、桂花糕、山药糕等等,摆在精致的小盘子里看起来十分可口。 他盯着那几碟糕点看了很久,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伸向一碟点心。 我只吃一块,应该没关系的。 绵软的豌豆黄入口即化,香甜的味道在口中无限扩大,引得他口水泛滥,腹中的馋虫蠢蠢欲动,一块点心下肚,尚且不能满足他的食欲。他忍不住吃了第二块,没想到就有人来了,抓着他就是狠狠一巴掌。 为首的是一个太监,身后还跟着几个端着酒菜的小太监,应该是有点地位的。那人伸着指头戳楚昭的额头,咒骂道:“哪里来的小贼,竟然敢偷吃东西,看你这穿的也不差,怎么沦落成了贼,乱吃东西也不怕毒死你,真是有娘生没人养!” 楚昭被那一把掌打懵了,太监下手也是狠,他的半边脸都肿了,眼里噙着泪,怯生生的看着那太监,不敢说话。 第65章 年少无意情窦开(一) 太监见他这样胆怯,行为举止越发嚣张,抬手又是一巴掌挥过去,冷笑道:“好歹是一国的皇子,怎么到了别国就这样的懦弱无能,当什么不好要当贼,真是有辱你们雍国的脸面,像你这样的皇子,我一个闾国人都替你们雍国感到羞耻。” 他的话一出,后面跟着的小太监应和道:“公公说的真好,这哪是皇子所做的,分明就是那市井无赖的行为,怪不得会被送来当质子,一定是品行不佳惹人厌烦才会送来闾国当人质。” “唉!希望这样的人不要来我们闾国,他当质子也是我们皇上看得起他,像这样喜欢偷偷摸摸的人,就应该关到慎刑司,好好打一顿让他知晓厉害!” “哎哟!打他都怕脏了手。一国皇子没有一国皇子应该的模样,畏畏缩缩的像什么?!跟那乞丐差不多。” 他们这些人像是找到一个发泄口,什么污言秽语全都往外吐,一方面是为了讨好领头的大太监,一方面自己在宫中遭受了众多委屈憋屈在心中多日,楚昭的出现就是一个导火索,引得所有人恶毒的语言倾加在他身上,不管那些话有多难听,有多夸张,只要能发泄心中那口咽不下的恶气便好。 楚昭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的为自己辩解,“不是的,我只是太饿了,我不是贼,我只吃了两块小点心......” 他的声音太小,在一群人的闲言碎语中被吞没,没人听见,就算听见了也会当做没听见,反正一个他国的质子,没身份没地位,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楚昭惊恐的看着他们开开合合的嘴巴,视线变得模糊,眼眶里积满了泪水。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若是会知道这样,他就算饿死也不会吃那两块点心。但是他不知道,并不是少了两块点心的问题,在这个宫里,欺善怕恶一直是个不变的准则,就算今日逃过这一劫,以后还是会碰到这种情况,只不过他早点遇到了而已。 “你们在干什么!” 一阵声音响起,恍若平地惊雷,那些议论折辱的噪声戛然而止,那群太监宫女一愣,很快做出回应。 “参见钟离公子!” 钟离谋一手抱着酒坛,眯着眼睛缓步走到这里来,“你们在干什么?!” 大太监瞟了眼楚昭,脸上堆砌着讨好的笑容道:“公子,是这样的,奴才在这里给三皇子和您准备茶点,东西还没弄好呢,就一眨眼的功夫点心就被他给吃了。这可是奴才精心为三皇子和您准备的点心,就这么被破坏,刚才奴才一时气不过,打骂了两句。” 钟离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从桌子上捻了一块绿豆糕喂进嘴里,细嚼慢咽之后吞下,“我不要你来说。” 他转头看向楚昭,“你来说说。” 楚昭低着头不敢看他,被点名的时候他吓了一跳,差点蹦起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的低下来,耳朵尖红得滴血。他结结巴巴道:“我......我很饿,已经......已经有两顿饭......没吃了,一时没忍住,就......就吃了两块......小点心。” 他生怕别人不信,复又抬头睁着一双焦急的眼睛看着钟离谋,“你信我,我真的只吃了两块,因为我实在是太饿了。” 钟离谋喝了点酒,脸上带着微醺的酡红,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香,对上楚昭的视线他不仅没有收回来,反而俏皮的眨了眨眼睛,露出一笑。 那一刻,楚昭平稳的心跳突然紊乱起来,如同临终将死之人,突然想要抓住在人间的最后一秒时光,他觉得,自己似乎想要抓住眼前的这个人了。 钟离谋对着他笑,转过头对着那群太监就是面如冰霜了,他厉声指责道:“你们这群奴才好大的狗胆,你们知晓他是谁吗?” 他伸出手指着那个大太监问道:“你来说!” 太太监战战兢兢道:“他是雍国送来的质子。” 钟离谋点点头,又问道:“拿他除了质子的身份还有什么身份?” 大太监低着头,看起来很害怕,“他还是雍国的小皇子。” “这就对了!”钟离谋板着脸看了周围一圈的人,目光严厉的扫过每个人,最后落在大大太监身上,“楚昭他是雍国的小皇子,也是闾国的质子,无论如何他的地位都比你们高一大截,你们算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欺负到他头上,要是让皇上知道,你们就不要活着了。” “你们给我听好了。”他冷笑一声,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每个人身上,吓得他们缩住身子止不住的发抖。他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微昂着头,十六岁的少年已经拔高不少,这么盛气凌人的看人,看着不觉厌烦,倒是显出几分少年的意气风发。 “当初皇上答应接兵给雍国,而雍国答应把小皇子送来此地当质子,是提了条件的,要求皇上保证楚昭的人生安危,不受半点差池,皇上都记着,说不定哪天就招人进宫面圣,到时候让皇上看见他这一身的伤,我看你们都别活了,早早地自我了结好,正好皇上在找什么方法能博得美人一笑,说不定你们几个就被选上了。” 他继续道:“最重要的一点,你们是太监,是奴才,除非你一步一步的往上爬,否则你们永远是奴才。但是楚昭是主子,在雍国是皇子,就一辈子是皇子,就算怎么落魄也轮不到你们当初奴才的这样欺负,我看你们也真把自己当一回事儿了,自认为能比楚昭厉害?!” 大太监吓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的跪下来,连带着后面一排跟着的太监宫女也跟着跪了下来,“奴才该死,奴才一时猪油蒙了心才会这出这样的举动,真的是罪该万死。” 他跪着上前挪了两步,扯着钟离谋的衣襟下摆道;“公子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求公子莫要怪罪他我们了。” 第66章 少年无意情窦开(二) 这一段严厉的呵斥,大太监身后的一群人“扑通”一声悉数跪了下来。“公子饶命,奴才知错了,求公子不要告诉皇上!” 钟离谋勾唇一笑,“你们能不能活下来不是求我就可以了,那得求你们自己啊!你们要是赶着去送命,我也是拦不住的。以后该怎么做,应该不用我多说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太监忙不迭的磕头,“奴才知道了,谢谢公子提点,谢谢公子提点!” 钟离谋瞟了他们一眼,冷声道:“既然知道还不快滚!” “是是是!奴才这就滚!”太监连忙起身,小声招呼着他身后的宫女小太监离开了。 楚昭愣愣的看着这一幕,一时说不出话来。 钟离谋转身,眼里是藏不住的冷意,但在看到楚昭的时候,那点冷意犹如融化冰雪的春意,将那些冷漠驱赶干净,留下暖暖的笑意。他撑着膝盖,视线与楚昭齐平,抬手在他的额头上敲了一下,“小呆子,回魂啦!” “啊!”楚昭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小声惊呼,捂着额头往后退了好几步。 钟离谋憋着笑问道:“好巧啊!我们又见面了,你很怕我吗?难道我吃人?!” “没有。”楚昭声若蚊呐,小声说道。他看着对方弯弯的眉眼,那双琉璃色的眼珠在日光中衬得流光溢彩,像是倒映在水面上粼粼星光,嘴角旁的小酒窝凹下去两个小坑,让他忍不住想摸两下,是不是这酒窝,如同上好的佳酿一般。他吞了吞口水,不知怎的,没经大脑思考就说出一句话,“你长得真好看!”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钟离谋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谢谢夸奖!我知道我长得很好看。” 楚昭捂着通红发烧的脸,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他不是想说这个啊! 钟离谋笑道:“小呆子,你这样是不行的,这么软绵绵的容易害羞,在这宫里还不得被欺负死啊!所以,凶一点,让他们都怕你,这样才不会被那么多人欺负知道吗?” 楚昭放下手,讷讷问道:“那,那要怎么样才算凶?” 钟离谋咳了一声,那张笑脸一下子变了,板着脸道:“你看我,就是这样。不要笑,也不要害怕,就算是害怕心里也不要表现出来,无论如何面子上一定要镇定。当有人要欺负你时,就用那种冷漠的眼神看着他们,眼神中最好带着厌烦和嫌弃,高傲与不屑,像是他们都是你脚下的蝼蚁,并不值得你看一眼,多看一眼也是污了你的眼,最好再说一些让他们发怵的话,让他们害怕,他们凶,你就要比他们更凶,也让他们知道你是不好惹的,知道吗?” 这个人就算是板着脸也真好看!楚昭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虽说钟离谋是板着脸,严肃冷漠,但是他还是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星星点点的笑意,一旦知道这人并不是真正的冷漠,怎么看都不会怕他。但是楚昭很认真,很乖的点点头,郑重其事的说道:“我知道了!” 钟离谋随即笑开了,摸着他的头道:“真乖!” 楚昭抿着嘴巴,腼腆的笑了,突然的一声“咕噜”,让他羞得想再次钻进地洞里。 钟离谋也听到了,哈哈大笑,“你是饿了吗?” 他拿过桌上的一碟糕点,塞在楚昭手上,“饿了就吃吧。” 楚昭有点不好意思接,但是他肚子里又发出一声强烈的抗议,食物的诱惑太大,他没忍住,还是伸手接了。“谢谢!” 钟离谋笑眯眯道:“不用谢。” 他拍开酒坛的塞子,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发出满足的喟叹声,“小呆子,那些人说的话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楚昭嘴里嚼着糕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钟离谋靠在亭子的柱子上道:“都说人言可畏,要是一个人太过在意别人的言论很可能会杀死自己。反正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是不能阻止的,再说了,那些人说的话亦真亦假,自己没有本事,就把言语当成杀人的刀剑,用来发泄罢了,要是真的把他们的话上了心,那可真是如了他们的意。” 他看着楚昭温声道:“那些人说了这样的话,目的肯定是为了不让你好过,让你难受。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真的遂了他们的愿让自己过得不开心呢?所以说啊,与其让他们高兴把自己弄得那么难受,倒不如自己开心的,偏不如他们的意,让他们气的跳脚。” 楚昭咽下口中的糕点,定定的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钟离谋与他对视了好一会儿,突而朗声大笑:“因为我觉得你与我有缘啊,对于和我有缘的人,我是一向不吝惜伸出援手的。” 楚昭张张嘴刚想说话,这时,一个明黄色的人影站在与亭子隔了一条长长的走廊的对岸,那人朝钟离谋挥了挥手,喊声打断了他:“钟离,你跑哪儿去了,走,我们骑马去!” 钟离谋直起身子,朝那人也挥了挥手,回应道:“来了!” 他抱着酒坛子三摇五晃的往对岸走,“三皇子叫我呢,就先走了,有缘再见,小呆子!” “对了!”他突然回头,朝着楚昭笑,“你可以把桌子上的几碟糕点拿走,没人敢说,出了事儿我顶着,没关系的。” 说完他转个身继续往前走,背影投射在地上被阳光拉了好长,跟着他的主人不稳的晃来晃去。 楚昭端着一碟点心,看着那道背影离他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他的心中莫名产生一种念头,他要追上钟离谋,要抓住对方,他想以后,能与钟离谋并肩在一起的人,是他! 王德全回来的时候没看见楚昭人影,吓得魂都丢了一半,在把冷粹阁找了好几遍都没瞧见人影,刚要去外头找找,就看见楚昭回来了。他狠狠松了口气。 “我的小主子,您跑到哪里去了,奴才还以为您跑丢了出了什么意外,奴才都快吓死了,以后出去跟奴才说一声,免得奴才担心,好不好?” 第67章 本是无缘却强求(一) “啊!”话音刚落,紧接着他惊呼一声,手足无措的的抬着楚昭的脸看,“主子,你被人打了?!谁打的?!这脸被打的都肿了,您疼不疼,还有哪里伤着了?!快给奴才看一眼,是不是还有别的伤。” “我没事儿。”与王德全的焦急相比,楚昭淡定很多,像是没听见他的话,问他:“你吃饭了吗?” 王德全惭愧的低下头,愤怒而又无奈道:“奴才该死,今天去拿食物的时候,御膳房的那些人想方设法刁难我,还把我关进柴房里锁了起来,直到刚刚才回冷粹阁,因此,食物奴才也没拿到。主子您饿不饿,奴才再去御膳房看看,拿些吃的回来。” 楚昭点点头,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布袋递给他,“你不用去御膳房拿了,我这里有点心,我也已经吃完了,所以今天就吃这些点心垫垫肚子吧。” 王德全惊讶的看着他,“主子,这些点心您是打哪里来的?谁给你的?” 楚昭眨了眨眼睛,想到那人说的话,“突然有缘人给我的。” 说完他就错开王德全,直接走到水潭边坐下,留下错愕不已的王德全。 潭水清冽,潭底铺着鹅卵石小巧可爱,平静的水面如同一面镜子,倒映出一张滑稽的脸,原本白皙光滑的脸一左一右被打的通红,像是抹了大红的胭脂,还泛着点肿,把眼睛也挤得有点变型了,跟唱野戏的戏子差不多,不是很好看。 楚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有疼,但是更多的是想到钟离谋当时看见的是他这张脸,不禁又悔又羞,早知道会碰见那人,他应该打扮的好好的,而不是这幅鬼样子。自己的形象也不是很好看,傻乎乎的难怪会被叫小呆子,一点都不聪明。头一次,他开始为自己的容貌外表有了介怀之心,希望自己变得更好,早日与那个人站在一起。 王德全在他身后巴巴的看着,想要上去嘘寒问暖,问他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谁打的他,但是又不敢,看楚昭痴迷的看着潭水发呆,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那些担心的话都只有憋在肚子里,没有说出口。 第二日,当王德全说要去御膳房拿食物时,楚昭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我也跟你去吧。” 王德全愣了下,赶紧道:“主子你不要去,御膳房那帮狗奴才就会仗势欺人,您去了指不定会被他们欺负,你还是安心的待在冷粹阁吧,奴才很快就会回来的,再不会像昨日那般,任人欺负。再说你的脸还有点肿,就先休息,等伤好了再溜达也不迟。” 楚昭摇摇头,朝他笑了笑,“没关系,我不怕的,这次就让我看看,御膳房的那帮狗奴才是怎么仗势欺人,这狗都欺负到主子头上了,再不打狗难道要被狗咬死?” 王德全目瞪口呆的看着楚昭,这还是那个胆怯,温柔的小主子吗?他的小主子从来都不会说这样的话的!要不是这个温和的笑,他一定会怀疑眼前的这个少年是他人假扮的。 “主子,您一定要去吗?” 楚昭看向冷粹阁的门口,心想他不能在继续这样坐以待毙了,要是在雍国,有皇兄可以做依靠,现在只能靠自己了,要是自己都靠不住,那这生活,也就别活了。无论如何,他始终要自己面对闾国的一切,王德全只是一个小太监而已,无权无势根本护不住他,只有他自己的威严立起来了,才能护住自己,护得住王德全,在这宫中有一席之地。钟离谋也说了,对那些欺负他的人,就要凶一点,别人凶自己要更凶一点,不能随便让人欺负。 “王德全,走吧,再不走难道要等到中午?” 王德全犹豫半晌,还是带着楚昭去了御膳房,“主子,要是感觉到哪里不好尽快跟奴才说。” 楚昭抓住他的衣袖道:“我知道。” 午膳之前,主仆二人就回来了,同时还带了不少食物回来。那些食物不算多贵重稀有,但是跟之前的烂菜叶相比,已经好太多了。至少有鱼有肉,有荤有素,可以改善一下膳食。 王德全还没从刚才的事情回过神来,盯着楚昭看了良久,眼底浮现几丝水汽,满怀欣慰道:“真没想到,小主子长大了,本事那么大,奴才真是替先皇,替皇上感到高兴。” 楚昭抿了下嘴唇,然后握住王德全的手腕道:“你放心,有我一日定会保你平安无忧!” 王德全的眼泪一下子下来了,他赶紧抬手拭泪,“好,真好,小主子长大了,那可真好。” 他想,他永远不会忘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当他们去御膳房时,掌管御膳房的大太监看见他们,昂这头,恨不得用鼻孔看人,冷哼一声,“你又来做什么?!” 他低眼看了看楚昭,有是一声不屑的冷笑,“哈!不要以为把你家主子带上了,就能拿到食物,我这御膳房也不养吃白食的人,要想拿吃的,得先干活。” 让楚昭干活是不可能的,不干活拿吃的那更不可能,王德全只好点头哈腰的应承下来,准备让楚昭离开,自己先把御膳房的杂活干完了在拿着食物回去。 谁知楚昭一点都不怵,上前几步与大太监面对面道:“你低一下头,我有句话跟你说。” 大太监瞟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是哪里来的小杂碎,也敢让我低头。” 楚昭也不生气,只是说,“你头低一下,我有重要的话跟你说,十分重要的话。” 大太监狐疑的看着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低下头,想看看这个小质子有什么重要的话跟他说。 楚昭在他低头的那刻起,眼神一下子冷了。他的眼睛是单眼皮,不笑的时候看人,总是带着厌烦和不屑,抬手就狠狠的刮了大太监一巴掌,这巴掌直接把周围的人给弄懵了,御膳房的人看到这一幕,错愕的把视线落在他俩身上,连大太监也没能幸免,在那捂着左颊一脸不可置信。 第68章 本是无缘却强求(二) “你!”大太监怒从心起,高高的举起手就要挥过去,声音尖利嘶吼道:“小杂碎竟然敢打我!” 王德全吓死了,上前一步想着赶紧把小主子给拉过去,还没动手,就听到一句极具威严的喝声。 “放肆!” 这两个字直接把大太监震在那里,高举着手不敢动作。 楚昭一只手背在身后,目光沉沉的看着那太监,眼里没有一丝害怕,反而有一种傲慢,轻蔑的气势。他本就是皇族出生,环境使然,让他从小就带有高人一等的气势,这种气势在这个时候发挥了用处。他冷哼一声,讥笑道:“打你怎么了,就算杀了你那也没什么,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跟我叫板!” “你敢杀我!”太监有点怕了,但依旧气势汹汹,面露凶狠道:“你不过是雍国来的一个质子而已,阶下囚的身份,敢动闾国的人一根汗毛,皇上定会要了你这条狗命!” “是吗?!”楚昭不怒反笑,“我是阶下囚?你真的这样以为?” 他这么一说大太监就有点底气不足了,面上不显慌张说话的语气倒是弱了几分,“你难道不是阶下囚?谁都知道你们雍国的皇帝苦苦求着向我们闾国借粮借兵,雍国欠我们多了去了,你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被送来当质子,不就是作为筹码,用来警醒你们雍国不要轻举妄动。小小的一个阶下囚,你看清楚这不是雍国,还以为自己是皇子呢!” “是吗?!”楚昭半阖着眼睛没看他,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打人的那只手,动作慢条斯理,不慌不张。明明才十岁的年纪,却透着一股老成迫人的气势。他用帕子擦完手就扔到了太监身上,把视线也落在了对方的身上。他勾唇冷笑,“我的确是质子,但你别忘了,我就算是死了还是雍国的皇子,我的身份摆在那里,就算来闾国当质子也应当是你们的座上宾,一个狗奴才欺负到宾客身上,不知道的以为你们闾国的东道主不知礼节礼节,粗俗不已。” 说着他朝桓平君住的宫殿拱了拱手,“说到底哪是闾国这东道主没有礼节。那日桓平君宣我觐见,当真是被桓平君的天人之姿所折服,想那样神仙一般的人物,接人待物均是以礼相待,谦逊文雅,无论如何也做不来这样欺压宾客之事,定是那欺上瞒下的奴才,” 他眼眸一转,目光看向太监,“专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表面功夫却做的十成十的好,悉数瞒着桓平君!” 太监脸色一白,嚷道:“你胡说,你一个没有身份的质子,皇上怎么会为你说话!” 楚昭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难道你在怀疑桓平君的待客之道?桓平君心善,自得天神保佑,长寿万年,还是你觉得桓平君心恶,不配天神保佑?” “我没有!”太监已经慌了,怒瞪着楚昭道:“你休要混淆视听,我明明没有那个意思!” 楚昭不紧不慢道:“可我听着就有这个意思。不要以为自己在御膳房做事就能欺压到我的头上!” 他的眼睛狠厉的盯着太监,“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是一个奴才,一个太监,我是皇子,即使是质子,也不是你们随意可以欺辱的人!你们以后敢跟我动手试试,大概你们还不知道我皇兄和桓平君的盟约吧,我在这里做质子,以后回去要完好无损的回去,你们觉得,要是我在这冷粹阁有个什么损失,跟桓平君禀告一番,然后再把某个人拖下水,哪个会是最倒霉的那个人呢?” 太监已经吓得腿发抖了,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他的周围还围着一群太监,本来还带着盛气凌人的架势,像是来看好戏,时不时嘲笑楚昭两句,如今全蔫了,缩头缩脑的噤若寒蝉。 楚昭轻笑一声,双手负于身后,慢条斯理道:“我初来乍到,闾国什么规矩也不懂,若有不对的地方,公公们可以跟我说。本来只想讨点食物自给自足,不曾想却让几位公公这样兴师动众,或许是我坏了什么规矩,但是公公们又不跟我说,就找借口刁难于我。我这人,向来遵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要是我不高兴了,” 言罢他斜眼睨了那太监一眼,“欺负我的那些人也别想高兴!” 太监这下子腿软的一下子跪在地上,给了自己一巴掌,磕头请罪,“公子饶命,奴才之前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以后不敢了,还请公子赎罪!” 楚昭垂着眼睛,点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也不是那斤斤计较之人。” 他上前把太监扶起来,冷声道:“我只想在这宫中好好的生活,以后的日子还得仰仗公公了,毕竟我还想着有时间去见桓平君,替公公美言两句。” 他这话带着点恩威并施的意思,那太监心思转了几道弯,最后腆着脸笑道:“那就先谢谢公子了,以后都食物供给,就不劳烦公子操心,奴才叫人送到冷粹阁去,绝对不会拖延。” 楚昭扯了下嘴角,“好的,有劳公公了。” “主子可是真厉害!”两人一出御膳房的大门,王德全眉开眼笑道:“奴才就知道主子聪明的很,今日可算是让奴才见到公子的厉害了!” 相比王德全的得意忘形,楚昭腿软的差点站不住,勉力支撑着墙才没有倒下去。天知道他刚才那套狐假虎威的把式不过是面上镇定的功夫,心里却是慌了神,背后都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就连掌心也是不少的汗水。即使慌得不行,他仍旧在告诉自己,别人凶,你要更凶,不要将自己的破绽露出来。 幸好那太监也吃这套把戏,精神紧绷了许久,一出来他整个人就卸了力,腿软的不行。他朝王德全摆了摆手道:“回去吧,不要在这说那么多。” 王德全立马收了笑,往御膳房看了一眼,搀扶着楚昭回了冷粹阁。 第69章 有缘无份已寻常(一) 钟离谋说他和楚昭是有缘人。有缘人在于一个“缘”字,但是在楚昭看来,他和钟离谋是有缘无份,所谓有缘人,也不过是一个说辞而已,当不得真。 六个月,半年,他可以说是跑遍了闾王宫的大大小小的地方,没能向那次一样偶遇钟离谋。他有时候向宫里的一些人打听钟离谋的消息,常常是听到人在宫里的某处地方,他赶紧过去找对方,前脚刚到对方后脚就走了,要么是只能远远的看两眼,根本近不了对方的身,也说不上话。 因为那人在宫中颇受欢迎,每到一处,周边总有许多人围在他身边,嬉笑打闹,好不喧嚣。他一个小小的质子,靠不近他,也容易被他无视。那处有多热闹荣光,他这处就有多落寞孤寂。 时间一长,楚昭就明白了,当初钟离谋说他是对方的有缘人,恐怕只是一个玩笑,若真有缘,不会几个月过去了还没有像上次那样的遇见,大多时候都是他单方面的去找钟离谋,而钟离谋从来没有想过找他,即使他找到了,也没有什么用,对方的目光从来不会放在他身上,他和钟离谋并不是有缘人,只是有缘无份的过路人。 可是他不甘心,总想着有朝一日,他一定会再次遇见钟离谋,不是远远的看着的那种偶遇,而是相谈甚欢的偶遇。 与钟离谋是有缘无份,与云榭倒是十足的有缘又有份。几乎是每一次,他外出,总能碰见云榭。有时候大老远的看见了他就赶紧躲开,有时候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不仅躲不开,一个拐角处两人就能面对面的撞上,搞得他现在看见走廊的拐角处就心里发怵,生怕撞上那个煞星。 可是,不是每次都能夺过云榭的。 “你小子躲什么躲!”云榭狠狠地掴了他一巴掌,恨恨道:“我会吃人吗?看见我就躲,要是钟离谋,你巴不得腆着脸去讨好吧。” 楚昭低眉顺眼,左边脸上印着鲜红的巴掌印,“没有,我没有躲。” “哈!”云榭讥笑道:“没有躲?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些什么,总不是想让钟离谋来救你。我告诉你,人家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擦亮你的狗眼看清楚,人家一个大忙人还能天天救你?那次让你碰见算你好运,还来个英雄救美,也只是个意外而已,好好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以为能和钟离家的小公子攀上关系我就不敢动你了是吧!” 楚昭也不反抗,淡声道:“我没有这样想。” 云榭看着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就心烦,还是那一次好玩,摆着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最后被他打的像条狗,那样玩起来才有意思。现在就没有那个时候好玩了,总是低着头要死不活的,无聊。他踹了楚昭一脚,“滚蛋!看见你就心烦。” “是。”我还巴不得看不见你呢!楚昭心里腹诽道,但是面上的功夫还是要的,他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待到云榭看不见的地方,他才摸了摸被打的发疼的脸,心里给云榭记了一笔。他那套狐假虎威的把戏不是所有人都适用的,对下面那种无权无势的还好,一旦碰上有权有势的,那吃亏的只有他自己了。那一次,他就是端着架子说了些狠话 的话,结果云榭根本不吃那一套,狠狠揍了他一顿。 也是,在这宫中他可以跟那些宫女太监说自己无论如何都是皇子,但是在闾国的真皇子面前,他就只是质子了。他吃了这一亏后改变策略,在面对云榭时,人家说什么是什么,不反抗不求饶,跟个听话的小仆从一样,最后云榭对他也没了兴趣,心情不好骂两句打两下,心情好了直接放过他,对于几乎隔两天就能碰见这个阎王的楚昭来说,打两下骂两句已经是很好了。 就在刚刚,他看见钟离谋一个人坐在小亭子里喂鱼,那正是个靠近对方的好机会。谁知还没亭子走两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拉着他的衣领拖过来就是一顿打骂。他再次回到那个亭子时,人已经走了。 说不出是失望更多还是难过更多,这样的情况不止一次了,每次都是给了他希望又给了他失望,最后他的这颗心已经麻木了,追寻钟离谋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想要改变很难。他在失望与希望中反复折磨,明明近在眼前的这个人快要让他碰着了,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的原因让他与近在咫尺的人错开,三年时间已经让他的这颗心坚强了许多,不会再那么容易失落了。 他轻声的叹了口气,心想这次没机会以后总会有机会的。调整了一下心态,他抬头看了下如日中天的太阳,阳光烈的眼睛打不开。 现已入夏,天气热的很,光是站在这里没多久他就出了一身汗,衣服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匆匆往冷粹阁赶。 冷粹阁虽说地方偏了点,还死过好几个妃子,但是一到夏天却是很凉快的,再加上那潭汪汪的泉水,冰凉沁爽,往里面湃点瓜果,浸上一夜,第二天破开来吃,冰冰凉凉很是解暑。因着他对那些欺压过他的人给过警醒,现在他的生活好过许多,不求锦衣玉食大鱼大肉,粗茶淡饭也比没有的好,虽然没有庸王宫那么优渥,但是作为一个质子的生活,那样也算不错了。 刚一进到冷粹阁就听见不远处的水潭有水声,似乎是有人在那里洗澡。楚昭心中一惊,有人闯进来了! 平时王德全不会一直待在冷粹阁,大部分时间都是要去御膳房或者是内务府做些杂活,他即使是楚昭带来的人,干活是免不了的。这个时辰王德全应该在外面,不会在冷粹阁,而且这个水潭对方从来不会去洗澡,这是楚昭最喜欢的地方,王德全不会轻举妄动。 楚昭稳了稳心神,悄声走过去。水潭不深,最深的也只到他胸口的位置,他有时候会下水泡一泡,现在看来,有人已经占了那里。 第70章 有缘无份已寻常(二) 水潭一半露在外面,一半有假山灌木做依靠,形成一片阴凉之地。夏天的时候他会拿着本书靠在假山的阴影里,借着潭水的清凉来避暑。听水声就是从假山那里传过来的,旁边还堆着一叠茜红色的衣物。 他靠着假山,微微侧过头看过去,只见一个人背对着他,骨肉丰匀,肌肤白皙,湿漉漉的长发披在后背,遮住了大片后背,过长的头发铺在水面上,在水间浮浮沉沉,飘散开来,正好把他的腰臀给掩盖住,若隐若现看不真切,只露出一双白皙修长的细腿,但是看那身量,骨架偏大,应当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思及此他就有了胆量,走出来大喝一声,“你是谁?为何在我的行宫里!” 那人吓了一跳,猛的转过身来,一张脸上布满了慌张和惊恐。 楚昭看见了他的模样,不禁瞪大了眼睛,指着他道:“你.....” “啊啊啊!” 话未出口,就被那人一连串的尖叫声给打断。不光如此,那人一手捂住下身,另一只手捞起水中的鹅卵石,一边砸楚昭,一边骂骂咧咧。 “你个臭流氓,还不把眼睛闭上!竟然敢偷看本郡主洗澡,让你看,今天我非要把你眼睛给挖下来不可。” 楚昭条件反射的捂住眼睛,“我什么也没看到!” 这句话不顶用,随即几颗鹅卵石砸在身上,额头都被敲出了一个大包。疼痛让他醍醐灌顶,手也放开了,面红耳赤的瞪着那人道:“你也是男的,我为什么不能看?!” 那人一下子停了动作,瞪着圆滚滚的眼睛,嘴巴几开几合,最后蹦出一句骂人的话,“你他娘的真的是不想活了!” 楚昭心中一抖,但还是故作镇定道:“我怎么就不想活了?!我还想活着呢,活到长命百岁,一生无忧。” 他说这样的话是有把握的,因为那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清欢郡主云晔,靖王的宝贝女儿,桓平君的侄女儿。清欢郡主之所以有名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是因为她做的一件荒唐事儿,堂而公知的追求钟离谋,三次追求不得竟然使出穷追猛打的招式,这件事情几乎是整个闾国众所周知的事情。当时他觉得怎么会有清欢郡主这样不知羞耻的人,一方面是出于嫉妒,嫉妒对方可以公然的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另一方面又有点害怕,怕钟离谋真的答应了清欢郡主,那他可就真的一点盼头都没有了。 谁知道,这个清欢郡主是男的,是“他”不是“她”,看那贫瘠的胸口,下身还长着跟他一模一样的东西,如假包换的一个男儿,哪来怎么娇俏的女孩模样。想到之前他曾经远远的见过清欢郡主,那时候他就觉得作为一个女孩子,身量太高,模样太过英气,没有一点娇俏的女儿态,怎么能配得上钟离谋。 现在越想越觉得清欢郡主就是一个男的,那模样,那姿态,跟女子完全挂不上钩。现在他知道了这个秘密,可以说是唯一一个知道清欢郡主是男的,那他就有把柄跟对方谈条件,也就有了护身符,要他死,才没有那么容易呢! “你他娘的......”云晔哑口无言,左看右看,然后捂着下身朝楚昭奔过去,“你给我等着!” 楚昭心里有点发慌,忍不住后退几步,但还是维持着面上的冷漠道:“我就等在这里,看你能奈我何!” “我能奈你何?!”云晔几步上了岸,一把抓住自己的衣服胡乱套在身上,然后揪住楚昭的衣领直接把人给掀翻了。“我就让你看看我能奈你何!” 楚昭被推到在地的那一刻是懵的,他没有想到云晔的力气那么大,他好歹也是个半大的少年,身高体重就在那儿,就算会被推到也不会这样的快,这样的迅猛,不给他一点挣扎的机会。 云晔坐在他身上,就开始扒他的衣服,狞笑道:“本郡主的身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看到的,你看了我的,我也不能吃亏,也让我看看你的身子。” 楚昭这才反应过来,又羞又怒的抓着自己的衣服不让他得逞,他很想骂对方,但是从小良好教育让他学不会骂人,脸都憋红了才磕磕绊绊骂一些不痛不痒的话。 “你是郡主,你怎么能做扒人衣服的却的事情呢!你个禽兽,松手,流氓!不准脱我衣服!” 云晔两眼冒光,扬手就把楚昭的外袍给脱掉了,“你叫啊,就算你叫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事实上真的没有人会来这里,此处偏僻,又死过几个妃子,盛传这里有鬼怪作祟,半夜还会有女子哭泣,因而冷粹阁被认为是不祥之地,鲜少有人踏足,除了在这里住的楚昭和王德全,王德全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所以楚昭只能自求多福。 云晔力气很大,脱人衣服这件事做得轻车熟路,好似做过许多遍一样,三下五除二就把楚昭的衣服给扒光了。他把楚昭的身体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流氓的吹了声口哨,“呦呵!身材不错嘛!就是瘦了点,看着像白斩鸡。” 楚昭羞愤欲死,怒火加持,不知从哪来的巨大力气把云晔给推开了。他红着眼眶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手颤抖得厉害,连衣带都有点系不住了。 云晔好整以暇的坐在地上,“哎!你怎么这么不经逗啊,跟你闹着玩的呢!” 楚昭霍然抬头,双眼目露凶光,盯着云晔咬牙切齿道:“今日之辱我记下了!我保证,不出三日,闾国上下都知道清欢郡主是男的!” 云晔没有害怕,反而笑眯眯道:“好啊,那我也跟你做个保证吧,不出三日,闾国上下都会知道雍国质子楚昭强迫了清欢郡主。” “你!”楚昭牙龈都要咬出血来了,“我没有!” 云晔挑眉:“你是没有,可我说你有你就有。你左胸有颗小痣,大腿内侧有个胎记,小腹长了耻毛的地方也长了颗小痣,你说闾国上下会不会信我的话?” 第71章 歪打正着成冤家(一) 楚昭要被他气疯了,这盆狗血泼在身上那可真的是洗也洗不清。且不说他强迫云晔的事情是真是假,但是他身上这么隐秘的地方哪里有痣云晔都知道,传在外人的耳朵里肯定会被添油加醋的联想,是白的都能被想成黑的。云晔这招,把有利他的条件成了最无用的鸡肋了。他气的浑身颤抖,双目赤红,大喝一声:“我跟你拼了!” 话音刚落他就冲到云晔面前,挥舞拳头要跟人打一架。 云晔像是看着小孩子跟大人打闹一般,轻松躲开他的拳头,抱住楚昭的腰将人贯倒在地上,“别闹,你打不过我的。” 楚昭年岁小,个子又不高,还是个读书人没有一点功夫,哪是云晔的对手,但是他已经被愤怒蒙蔽了双眼,拳打脚踢的朝云晔身上招呼。 云晔不防,被他打了几拳在身上,还有点疼,他也恼火了,抓着人拖到水潭边,压着楚昭的头按进水里。 冷不防口鼻间灌入大量冷水,呛入胸肺间难受的紧,楚昭像是溺水的人双手无意识的乱划,企图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淹死的时候,很快就被拉出了水面,空气涌入胸腔,让他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全身脱力的栽倒在地上。水渍糊了他一脸,眼睛都有点难以打开,他大口大口的喘息,闭着眼睛等待身上的那阵难受劲过去。 云晔蹲在他旁边,戳了戳他道:“冷静点没?” 楚昭那点怒火早就被呛水那下给熄灭了,他现在很平静,脑子十分清醒。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坐起身来,声音嘶哑道:“冷静了。” 云晔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汗,皱着眉道:“我说,咱俩能不能去个阴凉地说话,这大热天的杵在太阳底下又不是要烤肉干,换个地儿呗。” 楚昭现在不怎么想说话,他起身,低着头往水潭旁边的假山处走去,那个地儿挺凉快的。他本来还不觉得热,经云晔这么一说,他才发现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脖子黏黏糊糊的全是汗。他走到阴影处盘腿坐下,靠在假山上,目光冷漠而平静的注视着跟在他身后的云晔。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云晔毫无形象的往草地一躺,舒服的喟叹一口气,“没有为什么,就是来乘个凉而已。这几天热死了,屋子里放冰也没有用,我就想找个阴凉地放避避暑。听说你这冷粹阁死过好几个人,怨气挺大的,怨气大的地方应该会有凉嗖嗖的阴气,我觉得那样会凉快啊。结果证明,你这个地方确实挺凉快的,不是死过人的那种凉快,而是自然的凉快,舒服!” 楚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你怎么没被厉鬼给抓去呢!” 云晔侧过身子,一只手撑住脑袋笑道:“厉鬼倒是没有抓我,可被一个小气鬼给缠住了。” 他坐起身双手撑在膝盖上,笑眯眯道:“不就是看了你一下有必要那么生气吗?你不是也看了我的吗?还知道了我这么大一个秘密,说到底还是你赚了,还生气的是我,你气个什么劲儿?” “那能一样吗!”楚昭被他这逻辑堵的无话可说。他是无意间看到的,云晔是故意扒他的衣服看的。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碰见过这样的事情,顿时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那股气血涌上头脑,就什么也顾不得了。“无意之举和有意之举,你说说哪个更过分!” 云晔耸耸肩,“反正看都看了纠结这些也没用。” 他起身拍了拍屁股道:“那啥,我今日还没和钟离谋偶遇,现在要去偶遇心上人,有机会我们再见面。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要是让我听到哪些不好听的话。”他对着楚昭眨了眨眼睛,笑得一脸灿烂,“我不开心了,别人也不要想开心。”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楚昭刚才平静下来的那点心态又被他激得怒火上涨,可是他又别无他法。原本可以威胁云晔的反过来被对方威胁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云晔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往外走,“我看你也是识时务之人,相信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对了,我不会白看你的,从今以后就由本郡主罩着你,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我会对你......” “主子,奴才给你带了点瓜果,刚从冰室拿的,凉的很,正好解暑。” 云晔话没说完,王德全正好回来了,看到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云晔也是愣了一下,扣上腰封后面的玉带钩,飞快的跑了,他还一边跑一边把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完:“我会对你负责的,你不要担心我始乱终弃哦!” 这下子王德全吓得瓜果都掉在地上,发出“啪嗒”声,果子滚了一地,有颗甜瓜碎的四分五裂,汁水横流。然后他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主子!” 也不怪他受到惊吓,此时的云晔两人没有一个是衣服穿的好好的,郡主衣衫凌乱,正在系着腰带,他家主子坐在地上,脸上带着一层薄红,衣裳的领口敞得大大的,配上云晔那样的话,怎么看都像是禽兽郡主玷污了他家清纯的小皇子。 偏偏云晔还不嫌事儿大,似乎从中得了趣,刚要出冷粹阁的大门就返了个身,笑嘻嘻的嚷道:“美人,今日与你云雨一番深得我心,从今以后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了,相知莫相忘,以后来找你哟!” 说完还附赠香吻一枚,大笑着离去,就像是采花贼采了一朵娇艳艳的鲜花,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这是王德全想的,在他心中,小主子已经被欺负了。他两眼含泪奔过去,双手抖得跟筛糠一样,哑着声音道:“我苦命的小主子,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怪奴才,要是奴才今天不出去主子也不会被人欺负......” 楚昭头疼的闭上了眼睛,今日发生的事情已经够让他心烦的了,伸出手竖起手掌制止了王德全的忏悔,“我没事,那都是他瞎说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第72章 歪打正着成冤家(二) 王德全不信,他认为这是主子在故作坚强,“主子,您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虽说她是郡主,但奴才不怕她,不能由着让她欺负您。” 楚昭站起身来,扯开衣袍给他看,“你看,我真没事,要不然我身上怎么会这么光,一点伤痕也没用。刚才他就是和我......和我闹了一场那些话也是乱说的,你就不要再乱想了,知道吗?” 王德全仔细看了下他的身上,肌肤光滑白皙,没有一点伤痕,他那颗心才放回肚子里,“吓死奴才了,还以为主子真的被那禽兽给欺负了。以后看见那禽兽就躲着,离得远远的才好。只可惜那些瓜果,白白糟蹋了......” 这边还在喋喋不休,楚昭若有所思的看着云晔离开的地方,想到刚才对方说要去偶遇钟离谋,或许他可以借云晔之手,顺利的见到钟离谋。 “你给我站住!” 楚昭口里发苦,咬着牙站住了。忍住心中的烦躁和不耐,面上倒是平静如水,波澜不惊。他慢慢转过身,顺从道:“不知大皇子有什么事情?” 云榭黑着脸上前几步就把他踹倒在地,骂道:“我有这么可怕吗?见着我就跑?!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腆着脸上来讨好还躲我,是不是皮痒了欠教训?!” 说完他似乎还不解气,又踹了他好几下。 楚昭闷哼几声,没有呼出痛声,仍旧是低眉顺眼的模样,“不敢,我没有躲你。” 云榭火更大了,指着他的鼻子道:“天天说不敢,天天说没有,没有你走那么快干嘛!赶着去送死去投胎吗?!” 楚昭紧紧攥着拳头,忍着怒气道:“我只是有事情比较急,所以走得那么快。” “哈!”云榭轻笑一声,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眼,“既然你那么赶,我也不好耽误你的时间,免得有人说我不厚道欺负你是不?” 楚昭没说话,但是依照他对云榭的了解,对方不会那么好说话。 云榭脸上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撩开自己的衣袍下摆,摆开双腿道:“要走也可以,从我的胯下钻过去就行了!” 楚昭愕然抬头,愤怒的瞪着他。 云榭轻蔑的笑了下,“让你钻我的胯下已经是给你莫大的荣誉了,一些贱民还巴不得钻呢,你别给脸不要脸,还是说,你想喝三年前那杯接风酒。” 楚昭双眼布满血丝,面上充血,一片通红,他狠狠咬着腮帮子,憋下心口的那股怒气,试图好声好气的商量:“大皇子,您何必跟我一个质子斤斤计较?” 云榭瞥着他道:“我就要跟你斤斤计较你能怎么样?一个两个的都不给我痛快,尤其是那个钟离谋,对我不是冷嘲就是热讽,你看样子挺想和他亲近的,他我欺负不了,你个小喽啰我总能欺负吧。只要你让爷高兴了,说不定哪天我心情好了,就带着你去见钟离谋了。” “你!”楚昭气结,额上青筋突暴。他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原本以为只要顺着云榭就会不被欺负的那样严重,看来是他想多,越是忍让就会被欺负的越狠。三年来的怨气积累在这一刻让他再也忍不住,爬起来就打了云榭一拳。 “主子!”跟在云榭身边的福喜惊呼一声,脸都吓白了。 云榭猝不及防,没想到每日听话顺从的楚昭会突然反抗,趔趄着后退几步,躲过了对方的拳头,但是他没站稳,狼狈的摔倒在地上。 楚昭一拳打空,扑上去压在云榭身上揍他,但是他没有云榭那么强健的体格和身手,很快就被反压在地上挨打。 云榭打了他好几巴掌,怒骂道:“反了你,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好大的狗胆,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一下你是不知道规矩!” 楚昭被打的头晕眼花,脸上火辣辣的疼,完全挣扎无力。他苦中作乐的想,他头两次让人欺负,钟离谋都来救他了,那这一回钟离谋还会来救他吗? “云榭,你干嘛呢!” 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云榭停了动作,看见来人立马起身,整理了一下仪表,笑道:“没什么,就是教训一下子这个不懂事的狗奴才。” 楚昭顺着声音看过去,那人背着光,看不清楚模样,个子高挑修长,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纱衣,像是哪家的贵族少女。他遗憾的想:原来不是钟离谋啊!他和钟离谋真的没有缘分见面了吗? 云榭问道:“小妹,你怎么来了?” 云晔没回答他的话,咔擦咔擦的咬着果子,蹲在楚昭面前道:“喂,你没死吧?” 楚昭闭上眼睛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睁开,见是云晔,重新闭上眼睛疲乏道:“我命硬,没那么容易死。” 云榭不甘心受冷落,拉着云晔的袖子道:“小妹,这个小子一点都不懂事,咱们别理他,我们去玩吧,我宫里有许多可人的小玩意儿,我带你去瞧。” 云晔一把甩开他的手,顺手将果核丢了出去,把楚昭拉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云榭道:“不了,我怕我跟你去,万一我也不懂事被你像刚才那样打,我可受不了。” “怎么会?”云榭拔高声音嚷道,他瞪了楚昭一眼,讨好的对云晔笑了笑,“我怎么舍得打小妹,难得小妹来京都一趟,自然是当成尊客对待。” 云晔摆了摆手,“我不想去,我是来找他玩的。” 他搭着楚昭的肩膀,笑道:“他是我的人,你以后少欺负他,要是让我看见一次,我就去跟皇叔说,让皇叔好好关照关照你。” 云榭惊讶的看着他和楚昭,“小妹,你什么时候和楚昭关系这么好?” 云晔懒得搭理他,“我和他关系好不好关你什么事儿?总之你记住了,不可以再欺负他,我留着他有用处的,要是把人给我欺负坏了,看我饶不饶得了你!” 云榭臭着脸看了楚昭好几眼,才扯出一个勉强的笑,“知道了,小妹,以后不欺负他了。” 云晔点点头,“希望你能够说到做到,我找他还有要事相谈,就先走了,大哥你自便吧。” 云榭皮笑肉不笑道:“好的,小妹有空来我这里玩啊!” 第73章 假为红装君不识(一) “我救了你一次,你就没啥表示吗?”云晔双手环胸,歪着头看楚昭。 楚昭现在全身疼,暂时不想搭理他,但是对方的确救了他,他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只好有气无力的道谢,“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云晔笑嘻嘻道:“都说大恩不言谢,我也不需要你给我道谢。不如你就请我去你的宫里玩玩,避避暑可好?” 楚昭淡声道:“要避暑大皇子那不是个好去处吗?这么偏要往我那破落宫殿挤?” 云晔哼了一声,“我就乐意你那!” 楚昭迟疑了一下,问道:“为何大皇子这样讨好你?” 云晔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最近我皇叔好像要立皇储了,而我皇叔与父亲关系颇好。” 说到这他就没有多说了,但是后面的话不言而喻,楚昭也明了,争夺皇储之位,务必要拉人站队,像靖王这样手握西南重兵的人,而且还有桓平君的器重,若能拉到自己这一边,无意是一股强大的势力。楚昭心里想的是钟离谋应该站在三皇子云极那一方,心中不由得为他担忧起来。争皇储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我说。”云晔对他抬了抬下巴,“你不请我去你的宫里玩玩吗?” 楚昭冷着脸道:“不了,男女授受不亲,清欢郡主请自便。” 云晔咧齿一笑,嚣张道:“我不!” 最后在清欢郡主的死皮赖脸下,他借着扶楚昭回去的名义,在冷粹阁逗留了许久。不是在水里泡脚感叹真凉快,就是一边嚼着果子嫌弃味道不甜,反正喋喋不休说个没完,跟夏日里趴在书上声声不歇的知了一样,吵的楚昭头疼。 有一就有二,开了这次头之后云晔就成了这冷粹阁的常客,顺带着把自己划分为楚昭的朋友,虽然楚昭不承认,但这并不妨碍云晔的自娱自乐。有一次被王德全碰见了,当下惊得大骇,拿着笤帚追打云晔,偏生对方还以此为乐跟王德全闹起来,把整个冷粹阁搞得鸡飞狗跳。无数次楚昭想把云晔按进水里淹上几淹,让他清醒冷静一下。 对此云晔不置可否,下巴一抬,哼声道:“我这叫乐趣知道吗?不然像你一样活的跟个老头子,那多无聊!” 楚昭:“......”嫌我无聊有本事别来我这冷粹阁! 虽说云晔喜欢闹,对楚昭也确实是好,有时候碰见什么好东西都会带来给他。因为他的存在,云榭没有再欺负他,内务府给冷粹阁的供给也好上许多。所以说,郡主这个东西,福祸相依。 年底之时,一年一度的灯节要开始了。民间的灯节随意一些,晚上的时候大部分都是携家带口在外面看灯会,约情人。宫里规矩就要多一些,皇帝要带领后妃百官进行祭祖,然后再护城河道放平安灯祈福,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和柜台安康。能跟着桓平君一起放平安灯祈福的必须要有身份和地位,不是什么人都能去,地位低下的宫女太监是不能去河道的,更别说楚昭。 云晔说到放平安灯的事情时,对那些能跟着一起去的后妃官员如数家珍,“娴妃是不能去的,她前几日小产,祈福不能见血,不吉利,最近得宠的慧妃和瑶贵人可以去,丞相是要去的,六部的尚书也会去,最好笑的是本来以为自己能去的张御史不小心摔断了腿,只能在府里静养,祈福是无缘了,钟离家原本是钟离大人去的,有事去不了就推给了公钟离谋,这下去的人还挺多的,河道总共那么大,能挤得下那么多人吗?!” 楚昭心中一动,抬眼看向正翘着二郎腿吃冰镇葡萄的云晔,“你能去吗?” 云晔挑眉,得意洋洋道:“我当然能去啊!你也不看我是什么身份?” 楚昭抿了抿嘴巴,犹疑着问道:“你能带我去吗?” 云晔没有说话,眯着眼睛看他。 楚昭吞了吞口水,像是解释又像是哀求,“我来这里快四年,还没见过护城河道放平安灯的光景,我想看一看。” 这是实话,他是外人,放河灯这么隆重的事情怎么会让他去呢? 云晔摘了颗葡萄扔进嘴里,嚼吧嚼吧吐了皮,咧着嘴笑道:“当然可以,只不过你得编个身份跟在我身边才能去。” 一听说能去,楚昭心中高兴不已,嘴角压都压不住笑意。他想的是只要去了河道那里,他就可以见到钟离谋。但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一件事情是,他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 当云晔拿出一套水红色的宫衫递给他时,他惊得目瞪口呆。 “你是说,说让我穿,穿女装?!” “错!”云晔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怎么是穿女装呢?是打扮成女子,去护城河道那天你就是我的丫鬟昭儿,这就是你的新身份。” “我拒绝!” 笑话,他楚昭可是堂堂男子汉,怎么能穿女子的衣服,实在有损他颜面。 “那好吧 ”云晔无奈的耸了耸肩,“灯节那天你只有待在冷粹阁了,我不能带你去。” “为什么?”楚昭急了,“难道就不能换个男子的身份吗?” “你有的身份换吗?”云晔朝他翻了个白眼,“闾王宫谁不认识你,你一出现立马认出你来,只有把你打扮成女子,画峨眉染朱唇,模样才能有所改变,最多别人说你长得像楚昭,谁会把你就是楚昭那方面想啊?!再说,你觉得我一个郡主能带男子去吗?我爹不打死我才怪!去不去你自己选择吧,我不强求。” 楚昭思考了半晌,最后一咬牙,硬气道:“去!”打扮成女子就女子吧,只要能见钟离谋就好。 这一次,云晔是动真格的了。 楚昭的眉眼长得不错,长眉入鬓,眼皮单薄,睨人的时候带着点慵懒冷漠的气息,一看就知道是个男子。因此云晔把他的眉毛给修了,修成女子的远山眉,眼睛再画点妆,他的眉眼顿时收敛了几分英气,多了几分柔和与可怜,不见半分冷漠。双颊抹了粉色的胭脂,唇上一点朱红,再穿上水红纱衣的宫装,一个娇俏的女子就出来了。 第74章 假为红装君不识(二) 装扮完毕,楚昭对着镜子看了一眼,羞得面红耳赤,用袖子挡住脸不敢再看。 云晔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只是左看右看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他沉吟半晌恍然大悟,“楚昭,你得长个胸。” “什么!”楚昭愣了下,羞恼得脸红脖子粗,“我是男子,哪里来的胸!你不要胡说八道!” 云晔摆了摆手道:“你不要生气啦,胸这种东西你没有,不代表你不可以装啊。往胸前塞两个软乎乎的馒头就行了。” 楚昭坚决不同意,“我不要,这种事情我做不来!” 云晔倒是跟他犟上了,“你看你的胸,简直是一马平川,哪个像你这么大的姑娘胸平成这个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男子。你看看我身边的女侍,一个个胸前鼓鼓囊囊的,就你平成这个样子,我都不好意思带你出去。” 楚昭脸都涨红了,憋了好一会儿气道:“你的胸也不是平的什么也没有,那你怎么不塞两个馒头。” 云晔被噎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又看了看楚昭的胸,气得大骂:“你他娘的往哪看呢!我告诉你,你不塞馒头我就不带你去了护城河道看灯了,反正你眉毛也修了,每个十几天长不全,就差最后一步了,该怎么做全看你了!” “欺人太甚!”楚昭被愤怒染红了眼睛,咬牙切齿的瞪他。真的是差最后一步了,难道要放弃这个机会吗? 云晔看着他,突然笑了,“不要生气嘛,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不是为了更好的掩藏你的身份嘛,你就塞两个馒头,一个晚上就好。” 对方都这么说好话了,楚昭也不好再端着架子跟他闹,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在胸前被塞了馒头时,他忍不住骂道:“云晔你这个变态!” 灯节开始于晚上,白天的时候桓平君和众百官后妃要斋戒沐浴,茹素一天。当天色一点一点暗起来时,太监宫女们就会在宫殿的檐角挂上大红的宫灯,蒙着茜纱的烛火在微风中跳动,留下一道道斑驳的影子。 楚昭低着头,跟在云晔的旁边。云晔是靖王之女,所以混迹于贵族女眷之中,他的身旁都是些妃子、公主和郡主,身穿华贵的锦服,沉默的跟在桓平君身后。祭祀祈福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周围没有一人在窃窃私语,整个氛围隆重而庄严,让楚昭也没有那个胆子东张西望寻找钟离谋。 一行人来到护城河道,待国师说完一系列的祭词过后,桓平君往河里放了第一盏平安灯。 “列祖列宗在上,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愿天佑我闾国,千秋万代!” “愿天佑我闾国,千秋万代!” 桓平君身后的后妃百官齐声应和,接着跪下磕头,“陛下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之后就自由多了,桓平君会让太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平安灯,分发给众人,让他们随意放。 云晔拿了两个过来,递给楚昭一个,“你不是没放过吗?来,这盏灯给你玩。” 楚昭一边用眼睛找寻钟离谋,一边道谢:“谢谢郡主。” 刚开始还规矩整齐的队伍一旦散开就算了许多,加上晚上的灯光不是很亮,想要找到一个一人很难。楚昭眼睛都快找瞎了也没看见钟离谋的身影,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一错眼,却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赶紧追了上去。 钟离谋不知道要往哪里去,逐渐脱离了人群,与这些放河灯的人越来越远。楚昭想也没想就追了过去,最后还是跟丢了,走到一条死路,前面就是城墙,根本走不通。这条路依着护城河道而建,河道较桓平君他们那出窄,河水也不是那么清澈,上面飘着不少落叶,还有几盏不知道从哪飘来的莲灯,映在水面影影绰绰,河岸上有一棵歪脖子的梅花树,树身朝着河道倾斜,长满白梅的枝桠横斜逸出,一枝梅花正好点在水面上,与河水水面上的倒映相得映彰,显出别致的光景。 楚昭找了好一会儿没找到出路,不由得泄气,他还是没有缘分见到人啊!他蹲在岸上,呆呆的看着水面发呆,回过神准备离开时察觉胸口有点膈应,这才想起来云晔给过他一盏河灯。他借着河面上的灯点亮了自己的,然后心里默默许了三个愿望。 “第一愿,愿我能早点见到钟离谋,最好是能常常和他见面。” “第二愿,愿我能早点回到雍国,我十分想念我的皇兄。” “第三愿,愿钟离谋能喜欢上我,就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我。” 许到第三个愿望时他不禁羞涩起来,整张脸都红了,越想越觉得害羞,手忙脚乱的把平安灯放进水里。 这灯是宫里做的,仿造莲花的样子制的栩栩如生,粉色的花瓣舒展开来,在水中晃晃悠悠的漂着,好似真的莲花开在水面上。 只不过这灯被楚昭放在怀里有点压坏了,在水上沉沉浮浮,莲灯中间的烛火都快被水给淹灭了,整盏灯倾斜着要往水里载。 “哎!我的灯!” 楚昭急了,提起裙摆就要下水把灯捞回来,那可是承载了他的心愿。穿着绣鞋的脚尚未接触到水面,他就听到一阵清越而熟悉的声音。 “姑娘莫要下水,这天寒地冻的,着了凉可不好。” 楚昭身形一滞,顺着声音看过去。听到声音的那刻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要停止了,当看到那个人时,心脏重新跳动如雷,呼吸也回来了,一时间,天地失了光彩,只有那人是色彩分明的。 不知何时树上坐个一个少年郎,一身白衣快要与白梅融为一体,清风晓月,正言笑晏晏的看着楚昭。然后他双腿挂在树上,上身倒掉,长臂一挥,月牙白的袖子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袖子打在水面上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待他直起上身时,水中那盏快要沉下去的莲灯不见了踪影。紧接着他脚尖轻点在树干上,一个起落站在楚昭面前,手一伸,一盏带着水渍的平安灯出现在他的手上。那人眉眼弯弯,嘴角笑意清浅,两个酒窝淡淡,他道:“小宫娥,这是你的灯吧!” 第75章 与君一盏相思灯(一) 月亮从乌云中慢慢探出头来,冷冷的清晖洒在地上,透着股清冷的寒意。河道远处传来说笑的喧嚣,人声嘈杂,隐隐约约听不真切,那棵白梅树的花枝交错,冷梅香在空气中浮动。似乎有轻微的“咔擦”声响起,一朵梅花的花瓣掉了下来,打着旋儿落入水中。那明明是微不足道的声响,应当是听不见的,但在在耳边听来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然后是那人对他说,“小宫娥,这是你的灯吧!” 楚昭看着他含笑的眉眼,瞬间想到的是话本小说里能吸人精魄的妖怪,那时他看着话本里的书生经不起狐妖鬼怪的诱惑轻易失了性命,不由得嗤之以鼻,现如今他终于明了,为何那些书生见到了狐妖连命也不要。眼前这人就是如同狐妖,轻轻一瞥,就被那双眼睛吸去了精魄。他呆呆愣愣的接过那盏湿漉漉的平安灯,讷声道:“谢谢公子。” 钟离谋笑道:“你是哪家的宫女,怎么到这里来了,为何从来没见过你?” 闻言楚昭心中一惊,似羞似怯的用袖子半遮住脸,“我是清欢郡主的侍女,最近才去伺候他。因着这是我第一次到宫中过灯节,一时贪玩跑了出来,人生地不熟的就走到了这里。” 钟离谋笑着点点头,“原来如此,你家郡主应该还在河道那边,你沿着着河道往前走,就能见到你家郡主了。” 楚昭一愣,咬着嘴唇没说话。他是特意来见钟离谋的,却被对方推着赶着离开,他心里着实有点不甘心,可是他这样的身份怎么能贸贸然说自己是为了见他呢?男扮女装还要缠着他,这样的话委实说不出口,思来想去找不到好的借口待在对方身边,他又不肯走,就低着头摆弄手里的平安灯。 “你不要难过了!” “什么?”楚昭被钟离谋突如其来的安慰给弄糊涂了,他抬头疑惑的看着他。 钟离谋笑得温柔,“灯坏了没关系,我可以给你一个。” 楚昭恍然大悟,原来对方误以为他刚才低头不语是因为莲灯坏了而难过。他没有解释,顺坡下接话道:“这灯只有一盏,你怎么给我?” 钟离谋突然抬手为楚昭将鬓边的乱发挽上耳朵,俏皮的朝他挤了挤眼睛,“我说有就有啊!” 楚昭刹那间心跳猛的停止了,对方的手指温热,不小心触到他被冻得冰冷的耳朵,那点温度犹如燎原之势,让他整个身子发烫起来,两只耳朵红的更甚。“公子,我......” 他支支吾吾的不知该说什么,只见钟离谋神秘一笑,为他挽发的那只手顺势停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手腕一转,一盏舒展着花瓣的莲灯出现在他眼前。“送你的莲灯。” 楚昭瞪大了眼睛,欣喜的接过对方手中完好的平安灯,脸颊滚烫,远山眉下的含情目羞怯的不敢看钟离谋,只敢偷偷的瞄上两眼,然后结结巴巴道:“你......你哪里......哪里变来的灯?” 钟离谋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这是个秘密,你可要帮我保守呀。” 楚昭忙不迭的点头,屈指挠了挠热烫的脸颊,“你的灯给我了,那你有灯吗?” 钟离谋故作无奈,叹了口气道:“没有了,我也只拿了一盏,现下这盏灯我又送给你了,自然没有。” 楚昭心中一紧,赶紧把手里的灯给他,皱着眉道:“那我不要了,还是还给你吧。” “我那是骗你的!”钟离谋哈哈一笑,将灯又推给楚昭,“送出去的灯哪有收回来的道理,我给你了你就好好收着。” 他狭促的笑了笑,“要是你真的过意不去,来年如若有缘见面,你就在灯节的时候送我一盏花灯可好?” 花灯?楚昭的心又忍不住疯狂的跳动起来,他虽是雍国人,可这闾国的灯节他是知道的。灯节这一天情人双方以互赠花灯表达心意,借灯诉情,钟离谋这话的意思不得不让他遐想,难道说对他有几分意思。思及此他抬眼看了他一下又飞快的低下了头,努力压制着忍不住上扬的嘴角,轻声道:“好,来年如能碰见公子,定送一盏花灯聊表谢意。” 钟离谋爽朗一笑,“这么说定了,那我可就记下了姑娘所说的话,不许反悔。” 楚昭轻轻甩了甩袖子,“绝不反悔!” 钟离谋朝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看了几眼,说道:“姑娘,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有缘再见。” 楚昭捧着莲灯,人比灯羞,“公子慢走。” 钟离谋对他一抱拳,快步往桓平君那群人的方向走去,很快融入夜色中,模糊了身影。 楚昭站在原地,痴痴的看着那道瞧不清的背影,久久没有动作,心里去不停的想起钟离谋说的每一句话,他说来年灯节,他会收他送的花灯,也就是说,来年他们有可能还会见面。 “喂,回神了!” 不知何时眼前突然挥过来一只手,楚昭猛的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看见云晔,绷着脸道:“你干嘛?!” “啧啧!”云晔捂着胸口痛心疾首道:“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小人,面对钟离谋的时候言笑晏晏,那叫一个害羞带怯,温柔似水,到了我这里就是冷若冰霜,神色厌烦,你这差别待遇也太大了吧。” 楚昭被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偏生不想让他察觉,依旧板着脸道:“你看错了,那是你的错觉。” “不可能,要是我看错了我眼睛挖给你。”云晔不服气的嚷嚷道:“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喜欢钟离谋吧!” 楚昭身子一僵,一颗心沉入谷底,冷彻心扉。他怎么忘了,云晔也是喜欢钟离谋的。他张了张嘴,苍白无力的解释道:“我没有......” “得了吧!”云晔撇撇嘴道:“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我是绝对不会看错的。我就纳了闷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被钟离谋那个小流氓给勾去了魂,对他痴心爱慕如此疯狂,怎么不见有哪个人对我这样爱慕呢?真气人!” 第76章 与君一盏相思灯(二) 楚昭心中发慌,还想为自己辩解两句,猛然发现云晔说的话有点不对劲,他问道:“你叫钟离谋什么?” “小流氓啊?!”云晔坦然自若道:“难道不像吗?他可以说是纨绔子弟的典范了,没做出什么成就,反倒是万花丛中过,吃喝玩乐逛青楼,东勾搭一个女子,西调戏一个少妇,就没见过他做正经事。” “你怎么那样说他?”楚昭不解道:“你不是喜欢他吗?” “呿!”云晔不屑的哼了一声,“鬼才喜欢他,就他那样我瞧都瞧不上好吗!” 闻言楚昭心里松了口气,毕竟少了一个情敌,但是他有些无语的看着对方,“那又是谁爱慕钟离谋,把追求对方那件事闹得满城皆知,现在谁不知道清欢郡主喜欢钟离家的小公子啊。” “那是我故意的。”云晔摆摆手道:“还不是我爹,在西南待着多好,非要我到京都来学什么规矩,这规矩有什么好学的,把我烦死了。为了早点回到西南,我要在京中把我的名声搞臭,搞臭了就没人喜欢我,到时候嫁不出去在京都受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来,我爹就会把我送回西南了!” 楚昭:“......” 云晔这脑回路真不一般,从他为了避暑敢往死过人的宫殿跑就看出来了,又不怕别人的流言蜚语,做事我从我素,当真有个性。 云晔朝他抬了抬下巴,“你才是喜欢钟离谋吧,那眼神骗不了人的。” 楚昭沉默了半晌,觉得再狡辩也没意思,于是点了点头道:“是,我的确是喜欢他。” “啧啧!”云晔惋惜的看着他,“怎么好好的一个少年郎,就看上了那样的纨绔子弟,到时候把你的心伤得透透的,吃着亏了看你找谁哭。” 楚昭抿了下嘴巴,轻声道:“这也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哎呀,妹妹,钟离谋不值得的。”云晔苦口婆心的劝导:“人家是钟离世家的小公子,以后必定会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你一个雍国皇子,如何跟他搭得上边?再说了,人家不一定会喜欢男子,那钟离谋向来只与女子交往,从未听说过他和男子有什么纠纷,要是他喜欢男子,都城中爱慕他的男子不在少数,那该早传出什么绯闻来了,你还是个男儿身,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天涯何处无芳草,找谁都好他不好,放手吧妹妹!” “第一!”楚昭板着脸义正言辞道:“我不是女的,你别叫我妹妹。第二,我喜欢他是我的事情,我心里有分寸,无需你多言。” 云晔说的那些话他何尝不知,要是能回头他早就回头了,何必在这苦恋钟离谋四年。一句放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要是这么容易世上也就没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明知对方可能不怎么认得他,明知对方喜欢女子,明知他与他的可能性很小,但是他心里仍旧存了一丝侥幸,说不定他俩真的有缘走到了一起。 郡主还在劝他,话也说得越来越离谱,“不叫你妹妹叫你声弟弟总可以吧,你看你也十四了,懂事点儿好吗?就别喜欢那个小流氓了,我觉得我不错你喜欢我吧。我长得好看,家世又好,活泼开朗又爱笑,咱俩有知根知底最适合不过了,你考虑考虑我吧!” 楚昭摩挲着平安灯的莲瓣,轻声道:“我想再等等,说不定钟离谋会看到,喜欢我。” 说完他捧着灯离开了。 云晔赶紧跟上去,喋喋不休道:“别啊,真的,你觉得我怎么样?” “不怎么样。” “不会啊,我挺好的,你跟我在一起吧,我给你金给你银,还可以给你暖床哦!” “你真烦人!我不要!” “哎,你别走那么快啊,咱俩可以处一处,要是你实在看不上我,我还可以带你出宫转转,让你体会秦楼楚馆的好,那可是比钟离谋还要好,简直是让人欲仙欲死。” “你怎么那么烦人,不要说话,闭嘴!” “不骗你,那些花娘和小倌可温柔了,你......” “闭嘴!” “你听我说.......” “闭嘴!” “......” “我再说一句,就一句话,你的胸掉了。” “云晔!!!” “真的掉了,你看你的左胸,馒头都快掉到肚脐眼上了,快拿上来一点。” “云晔你闭嘴!” “.....” 云晔似乎认定楚昭喜欢钟离谋是件不好的事情,想着法儿偷偷把人带出宫去,出宫也不是干些好事儿,准门带人往有名的勾栏秦馆钻,变着法儿的往楚昭怀里塞花娘,塞小倌儿。可怜楚昭年纪轻,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就算怀里抱着温香软玉于他来说也是块石头,丝毫不懂情趣,羞得面红耳赤直接把美人给推下去,美人投怀送抱他唯恐避之不及,如躲蛇蝎。云晔气得半死,直骂他不解风情。 慢慢的,云晔也懒得带他去喝花酒了,而是带着人在京都随意逛,简单的吃吃喝喝玩一玩,不搞那些幺蛾子了。 只不过云晔刚消停一会儿,又起风浪,令楚昭颇为头疼。一起吃吃喝喝玩一玩不好吗?为什么要他画春宫图,看着那图上的男女痴缠,肉体横陈,也不怕长针眼。 “楚昭!昭儿!你会画画,帮我把这春宫图给修一修,照着上面临摹一幅一模一样的图给我好吗!?”云晔眨着眼睛哀求道:“求你了!” 楚昭光是看上一眼就羞得满脸通红,更别说画了,“你怎么能看这种东西,快拿开,我不画!” 云晔不依不饶哀求,“这本《春宫秘籍》可是大画家啸月升画的,那可是孤本,天下就此一本了,可值钱了。不知道是哪个臭小子跟我爹告状,把我一箱子的春宫给沉塘了,要不我发现的早,那这些收藏的孤本就要消失殆尽。可是画救上来了,也被水给糊了笔画,我不敢给别人临摹,怕再被告状,只好求你了,拜托。” 楚昭脸红的滴血,羞恼道:“你怎么能看这种污秽之物,多读圣贤书,少看这些脏东西,我是不会画的。” 第77章 事如春梦了无痕(一) 云晔不乐意了,“你怎么能这样说,怎么就是脏东西了。孔子都说了食色性也,男女交合本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试问天底下哪种生物不交合?不交合的话又是哪里来的子子孙孙,难道从石头里蹦出来?这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只不过是被你们无限放大,视为洪水猛兽,用平常心去看不就好了。” 楚昭被他说的哑口无言,憋了半天说道:“反正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画的。” “别啊!”云晔苦着脸道:“你这么好的画技怎么能被埋没呢?你就帮帮我吧,昭儿,你最好了。” 楚昭啐了他一口,“你也知道我这么好的画技,还让我给我画春宫,我都嫌埋汰了我的画技。” 云晔见左右劝不动他,最后板着脸道:“那我们来做个交易,你帮我画一幅画,我就告诉你一些钟离谋的事情。” 闻言楚昭心里一动,又怕云晔在哄他,“我也知道钟离谋的很多事情,未必你知道的比我多。” 云晔挑眉道:“那你知道钟离谋的兴趣爱好,昨天去哪里玩了,他的好友有几个,最喜欢做的事情是什么这些你知道吗?” 楚昭沉默了,那些他确实不知道。在这宫中他能说上话的没几个,愿意与他说话的也没几个,他只知道钟离谋一些小事情,具体的就不是很清楚了。喜欢一个人就想要了解他的全部,云晔说的话无疑对他是个诱惑。他低头看了眼春宫图上纠缠的男女,脸上的烫意越发明显,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还是不要答应云晔的好,只是......他想更加了解钟离谋啊。 云晔见他有松动的迹象,在那添油加醋道:“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不是喜欢钟离谋吗,只要你对他的事情了解的更多,那就更方便你拿下他,好昭儿,你就答应我吧。” 楚昭犹疑不定,再次瞟了眼那春宫图,心里给自己安慰:小小春宫而已,不过如此,一咬牙答应了,“好!” 云晔欢呼一声,“就知道昭儿最好了!” “不要叫我昭儿!” “好好好,现下你最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临摹了三幅春宫后,楚昭就后悔答应了云晔的要求,明明说好了画春宫,为什么还有龙阳图???天知道他忍着多大的羞意才慢慢习惯了那色气十足的男女春宫,在画到第四幅时,两个男子赤身而抱的画面映入眼帘,吓得他笔都扔了,赶紧拿东西把那幅龙阳图盖住。 心跳如擂,呼吸急促得像是喘不过气来的病人。男女之事楚昭知道一点,毕竟这是很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可是对男男之事他是从未想过的,即使他喜欢钟离谋,也仅限于心理上的喜欢,从未在肉体上有过痴缠的幻想。刚才图上的两个男子拥吻交合,无论是心理还是身理,都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他闭上眼睛,抖着手把那副图合上叠好,压在一摞书籍上,不敢再看。等心情平静下来他才发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此时也没有作画的心情,脑子很乱,不知道做什么,刚才的事情好像是虚惊一场,但是给让他难忘。沉寂在书籍下的龙阳图如同一只小勾子,不断在骚扰楚昭,似乎在怂恿他看一眼。或许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图,亦或许是心里的隐秘在期待着什么,总想再把那副图打开看一看,但是羞耻心和道德心在压制着他,告诉他看那种东西是不对的。正在挣扎间正好云晔来了,他就一股脑把气撒在对方身上。 “云晔,你怎么能拿那种东西给我?不是说好了画春宫吗?为什么会有龙阳图在里面?你怎么能骗人?” 云晔被他突如其来的一番指责弄懵了,“你在说什么,什么龙阳图?” 楚昭手忙脚乱的从书籍下面抽出那幅图,如同拿到烫手的山芋一般扔给云晔:“你自己看!” 云晔打开图纸,接着笑了出来,“哦,原来是这幅啊,我说我怎么找不到了,还以为进了鱼肚子,没想到在你这里。你看,这不是画的挺好的吗?上面的那个身材健壮,下面的那个身材清瘦,两个人很般配啊。只不过被水糊了一点,有点小瑕疵而已。” “你闭嘴!”楚昭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岂有此理!你,你怎么能,怎么能看这种东西!” “怎么不能啊?!”云晔坏笑道:“男女交合是天地自然的事情,那男男交合就不是了吗?不是的话为什么又有人画?说明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好不好?啊!我忘了,你对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所以不懂,要不要我们来试试图上的姿势,保证你欲仙欲死,终生难忘!” “云晔!”楚昭被调戏的又羞又恼,“你给我闭嘴!” 云晔哈哈大笑,“对了,我又忘了,你喜欢钟离谋,自然是要跟他做那种事情,可怜我没人要啊!” “云晔,你再多说一句我不给你画了。”楚昭气恼的扔下这句话来堵他的嘴。 云晔果真不再调笑他,“好,我不说了。忘了告诉你了,我有春宫也有龙阳,所以你不仅要画春宫还要画龙阳,这就当是给你个提醒吧,不要生气啦,我再也不调戏你了,来来来,我给你讲讲钟离谋今天去做了些什么吧。” 楚昭没说话,低着头看似认真的听云晔在讲话,实则心思早已经飞了。往日他对云晔说钟离谋的事情很感兴趣的,现在却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那幅龙阳图,以及云晔说的那句“你是要跟钟离谋做那种事情的”。他和钟离谋做的话,要怎么做呢? 而云晔像是及时雨,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送来了一大堆龙阳图,说是要他临摹的。那天晚上,他早早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好门窗,只点了一盏灯,跟王德全说他要睡觉了,不要打扰他,然后猫着腰借着微弱的烛光偷偷看云晔给他的那些龙阳图。 第78章 事如春梦了无痕(二) 桌上一盏燃了大半的烛火轻轻跳动着,使得墙上的阴影也跟着跳动。一个人蹲坐在地上,捧着一本书在看,姿态略微有点猥琐,地上也还放了好几本,随意的堆放着,其中一本没放好有一页被翻开,露出上面画得一幅画,两个男子相拥,身体紧紧相连,像是两尾交缠的蛇,暧昧淫糜。 楚昭看完之后几本龙阳图后,感觉眼睛都要瞎了,看周围的事物如同带着一层纱,雾蒙蒙的,脑子混混沌沌,乱七八糟的闪过刚才看的画面。他只觉得全身乏力,很想休息一下。他把那些画本收拾好,踏着虚浮的步子,把书藏好,然后一头扎进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第二日就发了高烧,整个烧得神志不清,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些什么。 亏得王德全发现的早,及时请了太医前来医治,不然楚昭这条小命就要没了。他坐在床边,叹息的看着自己主子苍白憔悴的脸,“怎么好端端的就生病了?莫不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待楚昭醒过来已经是三天后,他一睁眼就看见云晔坐在他的床边,饶有兴致的看着一本话本小说。看到他醒了,惊呼一声:“哎呦喂,你可算是醒了,我还以为你这条小命要交代在这了。” 楚昭开口想要说话,喉咙却引起一阵干渴疼痒,忍不住渴了起来。 云晔半扶起他,给他拍背,“我知道你看见我高兴,你别这么激动啊。” 楚昭身上难受,懒得跟他多说废话,“水,我要喝水。” 云晔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怕他手上没力气拿不稳,亲手喂给他喝。 楚昭本想拒绝,但是身上确实没什么力气,只好作罢。一杯水下肚,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他长长的舒了口气,问道:“我睡了多久?” 云晔掰着手指头道:“也不算太久,三天而已。我说你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生了这么重的病,该不会是撞了邪吧?” “滚,你就不能说点好的。”楚昭呲了他一句,“我这不是要好了吗?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中邪了?” 云晔歪着头看他,笑眯眯道:“不是中邪啊,哦,那我知道了,是不是你一下子看了那么多龙阳图,情难自禁,自渎的次数太多伤了身,所以突然生病对不对!” 简直是一派胡言,楚昭被他羞得气氛不已,怒骂道:“我这只是风寒而已,不要总是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吗?怎么你说一些话这么让人讨厌?!王德全在哪?你一边去,我找王德全伺候。” “我伺候你还不乐意。”云晔撇撇嘴,说道:“王德全去给你抓药去了,刚走呢,一时半会儿回来不了。” 楚昭刚醒,几日滴水未进,没力气跟他胡扯,重新躺回床上无力道:“我想要休息了,你回去吧,改日我们再聊。” 云晔看他脸色苍白,很是难看,也知晓他实在是不舒服,只好起身离开,“那我过几天再来看你,我让人给你带了一些药材,记得让王德全给你吃。” 楚昭心中一暖,侧头看着他,轻声道:“多谢。” 人走后,楚昭慢慢起身,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肚。他倚靠在桌边,望着窗外的一抹新绿发呆。 冷粹阁院子的草木种的很多,现已入春,正是枝繁叶茂的好时候,斜对着窗户的是一株桂花树,树上长满了尖尖长长的叶子,叶子墨绿,枝桠横斜延伸到窗户,在微风中轻轻摇摆。 楚昭收回目光,缓步走到书桌前坐下,摆开画纸,压上镇纸,倒水研磨,他提笔点上墨水,移到一尘不染的宣纸上,笔尖却迟迟没有落下,目光看着纸上的虚空一点,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耳朵突然红了,苍白的的脸色也有了一丝血气。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他深吸一口气,笔尖落在纸上,拿笔的手轻微颤抖,甚至是呼吸都有点喘息发抖。 没过多久,纸上的一个红衣美人跃然纸上。一身半遮半掩的红纱衣,双手被红绸束住,不见他惊慌反倒怡然自得的曲腿而躺,修长的大腿遮住胯间风光。美人眼神半眯,嘴角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怎么看都是一个风流妩媚的人物,连青楼的花魁看了恐怕都会自愧不如。令人奇怪的是,这画中的人物不是别人,正是钟离谋。 楚昭画完,重重喘息一声,脸色通红,捂着脸不敢看自己画的人。这是他昏迷三天的时候梦里的人物,其实梦见的很多,有父皇,皇兄,连云极都梦见过,人物多又杂,走马观灯一般从梦境里匆匆而过,最后是钟离谋这个人。那个人笑吟吟的看着他,牵着他的手到了一张柔软的大床上,他记得那床很大,铺满了红色的被褥,垂下的床幔都是红色的,红纱翻飞,床上的人脱去衣裳,仅着一件薄透的红纱衣躺在床上,温柔的对他说:“楚昭,过来。” 楚昭被迷了眼,勾了魂,抬脚走过去。他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那感觉让人欲仙欲死,销魂至极,最后醒来,那些记忆都模糊了,只有那个人和那张床他记得尤为清晰。 梦中如何大抵是无所谓的,可醒过来看到着自己画的画,楚昭又羞又愧,硬涨的下身在提醒他,仅仅是面对一幅画就已经起了欲望,那他,是真的完了。 隐秘的小心思不敢让旁人知道,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就把画收起来了,藏在自己的柜子里,还加了把大锁。 从去年灯节到今年灯节,一年的光景,楚昭没有见到过钟离谋一面,即使云晔会带着他去见那人,也没有什么用。可能是他和钟离谋太没有缘分了,每次远远的看着那人站在那儿,等他走过去那人总会离开,而且不会看到他,云晔的刻意为之也没能帮到他。 时间一长,云晔都不得不感叹他和钟离谋真的是缘分浅薄,能相识一场算是耗尽了楚昭所有的运气。 楚昭不以为然,或许是他习惯了,但是他不会放弃,他始终相信,他会再次遇见钟离谋。 第79章 生死茫茫两不知(一) 仅仅是一年,灯节再见,钟离谋全忘了,楚昭眼看着自己送给他的灯转手送给身旁的女子,两人郎才女貌,甚是般配,倒显得他如同跳梁小丑一样自作多情了。他很难过,那盏灯是他花了很多心思,亲手做的,被如此的不重视,整颗心被扎得生疼,从来都没有这么疼过。 那盏灯是送给钟离谋,他不要,那也不能给别人,头一次楚昭如此没风度的把灯抢了过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若是可以,他想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坦然自若的上前与钟离谋搭话,或许对方就能想起他来,但是他不愿意,几年来的委屈与失望累积在这一刻再也忍不下去了,情绪失控一发不可收拾,他不想要跟钟离谋说话了。 过后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场闹剧,心意被无视,还被当成青楼楚馆的小倌轻薄,绕是他多么喜欢钟离谋此时也难免伤透了心,千般想着再也不要见那人了,也不要喜欢那人,可是当皇兄从雍国寄来信件,说可以带他回去时,他又舍不得。 云晔看不过眼了,问道:“你就这么放不下钟离谋吗?” 楚昭张张嘴,想要说不是,只是他是真的难以放下,最后沉默的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他也不知道这摇头是说“不是放不下”还是什么。 云晔简直恨铁不成钢,“不就是一个男人吗?天下男人那么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怎么就放不下了?” 楚昭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放不下,反正他住在我心中那么久了,从十岁那年入了眼大概就真的放不下了吧。我也不想这样,只是身不由己,心不由人。” 云晔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叹息道:“要怪只能怪你遇见钟离谋的时候年纪太小了,他对于你来说惊艳了你的少年时光,导致你再也不能看别人一眼。这不知道是好是坏,要是他喜欢你,两情相悦不失为一件好事,要是他不喜欢你,那你这单相思可要吃不少苦了。” 随后他又小声嘟囔道:“人啊,还是不要遇见什么惊艳的人,平凡一生多好。幸好我没在小时候碰见那样的人,不然我的一生可就要毁了。” 楚昭抿了抿嘴,“我和钟离谋的事情,只能随缘了。” “随缘?你说的真是好笑!”云晔冷笑一声,“到底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还是你在自欺欺人,我看着你和钟离谋没有一点儿缘分,那点缘分也是你绞尽脑汁才扯上你和他的关系,现在你和我说随缘,那不是开玩笑吗?” 接着他冷着脸道:“你知道吗?钟离谋弱冠之后是要入朝为官的,会被派往塞北当监军,你也快回到雍国了,若是说在朝堂之上你还能知道钟离谋一些事情,要是在塞北,你该怎么办?” “我......”楚昭语塞,这些问题他是没有想过的,没想到他和钟离谋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此生以后,再见一面如难。 他沉默许久,起身,伸手,两掌拢在一起鞠躬朝云晔行了个大礼,“我回到雍国之后,关于钟离谋的事情只能仰仗郡主了。在闾国我也只和郡主关系交好,看在我们俩相识一场的份上,还请郡主帮楚某这个忙,在此多谢郡主了!” “你真是!”云晔咬牙切齿的瞪着他,最后无奈道:“我尽量!” “多谢郡主!” 回到雍国之后,楚昭依靠云晔在中间传递消息,知道了钟离谋弱冠之后取了“所思”的字,知道他协助云极登上了皇位功名显赫,知道他不久后便去了塞北,知道他受了伤落下了病根......知道了很多事情,但他最想知道的是他还记不记得他。 云极大寿,他作为雍国的一国之君,要结两国之好,他被受邀祝寿,看到了钟离谋,那人对他毕恭毕敬,让他心中难受。 当钟离谋被诬陷之时,刹那间,楚昭冒出一个念头:把这人带回雍国吧!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狂跳,激动的掌心冒汗,难以自持。那一次,他不顾百官大臣的阻拦,连夜策划计谋,几经涂改,最后成功的把钟离谋带到了雍国,这一切像是做梦一样令他难以置信,生怕这又是一场空欢喜的梦境。 他花了一段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平复心态去召人侍寝。面对钟离谋时,冷漠疏离的外表裹着慌张激动的内里,他不得不半遮住自己的脸才能不让情绪外露。他想,既然钟离谋无缘于他,那他只好主动求缘了。 “陛下!您怎么了!快宣太医!不对,把丽妃请来,快去!” 楚昭耳鸣目眩一阵后,意识才慢慢回笼。他回想着自己的前半生,胸口涨裂的难受,那是快死了吧,听说人临死之前都会想起自己的一生。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想那么多,吃那么多亏了,这辈子,他已经吃够了相思之苦。 楚昭被王德全搀扶着带到承欢殿时,刚一躺下丽妃就风风火火的来了,看到他这幅样子,怒气冲冲道:“你没跟钟离谋说?!” 楚昭闭上眼睛,无力道:“有什么好说的,我不想博得他的可怜。” “哈!”丽妃冷笑一声,“不想博得他的可怜你就不要把自己弄得要死不活的,为了个男人至于吗?” 楚昭偏过头看她,问道:“我还有多久?” 丽妃手脚麻利的打开药箱,头也不抬道:“放心,你活不长的,你看你的父皇和皇兄哪个活的长?没多久你们就能一家团聚了,我只能尽力帮你!” 王德全急得脸色发白,“娘娘,都到了这个关头您就别说风凉话了,陛下他刚刚吐血了,您快看看严不严重。” 丽妃给楚昭把脉道:“严重,怎么不严重?他们楚家这种病就是吐血而亡,千万不能吐血,心绪起伏不可过大,你家陛下倒好,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把自己往死里折腾。” 王德全皱着脸道:“娘娘您少说两句,给陛下看看病吧,老奴求您了。” “哼!”丽妃冷哼一声,终是没有说话了。 第80章 生死茫茫两不知(二) “你需要静养,不可忧思过虑,心绪也不可起伏过大,按时服药,休养生息,可缓解吐血流血症状。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容我回去再看看医书典籍,想想办法。”丽妃给楚昭针灸了下穴位,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说话。 楚昭垂下眼睛,问道:“我还能活多久?” 丽妃立马瞪眼竖眉道:“你想什么呢?!别人家钟离谋一走你就要死不活的,又不是没了他活不成。你给我好好休养,我会治好你的!” “朕没别的意思。”楚昭无力的笑了笑,“我只是想知道而已,你一直不肯跟我说,好歹得告诉我期限,也让朕有个准备不是吗?” 丽妃看着他许久,轻声道:“如果我没能找到法子救你的话,你也只有三年时间了。” 楚昭缓慢的眨了眨眼睛,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这样啊,朕知道了,多谢。” 丽妃皱下眉头,站起身来,“所以你要想活得更久一点,就不要再做那些伤身的事情,你等我,等我找到根治你的药方,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楚昭笑着温声道:“好,我等你。” 他早该想到的,父皇和皇兄均是英年早逝,他也逃不过命运这一劫。现在想一想,他后悔去招惹钟离谋了,若是他的病治不好,那钟离谋该怎么办?此时那人在塞北抵抗北狄进犯,九死一生,死了他能赴黄泉去寻人,共结前世之缘;要是活着,他死了只会给那人徒增伤感。可要是那人死了他活着,伤心的只会是他,最大的希望是两人都能好好的活着,再次相遇。可这种几率太小了,小得不足以让人抱有期望。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为了一己私心把钟离谋带来雍国,弄得现在进退两难全,他头一次后悔自己做了这样的事情,明明相忘于江湖是最好不过了。 两军对战,厮杀声交织在一起响彻天地。身着戎装的北狄军与身着盔甲的闾国军正在奋力拼杀,一方是为了更好的生活环境,为了族人不再遭受颠沛流离之苦;一方是为了保护国土不受侵犯,为了边境百姓的平安生活,他们为了各自的信仰和追求,在战场上抛热血,断头颅,献出自己的生命。已经有不少人倒下了,尸身遍野,血流成河,即使没力气了也要握着刀剑坚持到倒下的那一刻。 钟离谋握着大刀的手指已经累到痉挛,疼到麻木。他跟着他身后的将士们与北狄厮杀,刀剑没入皮肉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头皮发麻,温热的血液不小心洒在脸上,糊住了眼睛。他抬手抹去脸上的血,嘶吼一声挡住敌方落下的弯刀,一脚将对方踹到在地上,然后大刀挥了过去,引起一声惨叫,热血重新溅在他脏污的脸上。 他气喘吁吁的拄着大刀,咽了口唾沫,大吼一声,“众将士听令!誓要保卫塞北,将北狄赶出闾国境内!此一战虽凶险,定要不输敌军,如有意外,家中小儿老母,自当有人抚养,认为亲故,如若此战胜利,加官进爵不在话下。犯我闾国者,必诛之,弟兄们杀!” “杀!” 他这一番士气鼓舞,将士们在精疲力尽之际猛生劲头,眼中布满血丝,戾气毕现,与敌军厮打在一起,带着股狠劲儿。 这一战最后还是钟离谋他们胜利了,守住了塞北的边境,但是他们损失惨重,兵力在沙场中折了一半,而援军还需要三天才能到达,意味着这三天他还要抵挡住北狄的偷袭与进犯。他在帐中看着军事地图,心中已经想好了一系列应对的法子,突然心中一紧,尖锐的刺痛袭来,让他呼吸都感觉到困难。 掀帐进来的狄昀见到他捂着心口,脸色发白,赶紧上前扶着他坐下,“大人怎么了?要不要宣军医?” 钟离谋轻轻的抽着气,缓一缓那难以呼吸的疼痛,他摇了摇头,哑声道:“无碍,只是乏了而已。” 他慢慢的吐出一口气,心中莫名不安起来,他紧紧扣住狄昀的手腕,问道:“你们崇安帝近来可好?” 狄昀老老实实道:“大人,这个末将不知。半年前末将离开雍国跟着大人来到此地时起,就再也没能和皇上有所联系。如果大人想要知道皇上的近况,末将可以派人传信去雍国。” “不必了。”钟离谋摇摇头。从塞北到雍国,光是一来一回的行程就要花费一月的时间,现下战况紧急,分不出心来顾及其他,况且战争频发,路上不安定,通信困难,此事可以搁后处理。 只是心口的疼痛好了之后,不安却从未消失,直到他夜晚睡觉了也没能静下心来。在床上翻来覆去终是难以入睡,他翻身坐起,冷声道:“影,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灵活矫健的身影从黑暗中窜出来,那人一身黑衣短打,脸上蒙着黑布,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他单膝跪下,抱拳道:“大人有何吩咐。” 这是桓平君云极训练出来的暗卫,隐藏于黑暗之中,专门替云极办些私事。钟离谋此次来到塞北,云极就派了一名暗卫影来保护他,听他安排吩咐。 钟离谋看着他道:“我这里不需要你,你去雍国保护好崇安帝楚昭,他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若是楚昭出了什么差池,我唯你是问!” 影有些犹豫,“大人,皇上是派奴才来保护大人的,不是保护别人。” 钟离谋冷声道:“的确是这样,但是皇上也说了,让你听我吩咐,而且。” 说到这他顿了下,继续道:“楚昭的命就是我的命,你保护他也就是保护我,可懂?” 影愕然的抬头看他,随即立马低下头,“是!奴才知晓了!” 钟离谋做了个“退”的手势,“你现在就去吧。” “是!” 影后退几步重新没入黑暗中,悄无声息的不见了踪影。 钟离谋望着外面融融的月色,把手放在心口上,试图安抚心中的不安,“楚昭,你可还好?” 第81章 一展书信殇断肠(一) 半月后,闾国与北狄之间进行第一次停战,双方都有很大的损失,不管是人力,兵马还是粮草,一时都难以供应他们再来一次战争。但这份和平只是暂时的,虽说停战,北狄仍守在塞北的边境之地,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趁机寻找合适的机会再次进攻,因此镇守在边境的闾国军松懈不得。 钟离谋此时也收到影从雍国传来书信,上面只有四个字,却让他肝胆俱裂。 楚昭病危! 钟离谋紧紧捏着那张薄薄的纸,耳鸣目眩,良久才回过神来,不管不顾的往外冲。 狄昀刚从外面打探敌情回来,牵着马一脸的疲倦,看见钟离谋问道:“大人怎么了?为何脸色如此难看?” 钟离谋像是听不见狄昀说话,满脑子都是“楚昭病危”四个字,他一把抢过狄昀手中的马,浑身哆嗦着爬上去,没有一点儿姿态可言。骑上马后横冲直撞的往外跑。 狄昀脸色一变,跟在后面大喊:“大人,你要去哪?” 钟离谋听不见,他什么也听不见,他只想去雍国,去见楚昭,他不相信,离开之前那样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病危?一定是楚昭生气他离开所以才编谎话骗他的。 狄昀觉得钟离谋情况有些不对,嘶声力竭的喊道:“大人!大人!外面有北狄人,您不要出去,大人!钟离谋!你怎么了!” 随着他的一声大喊,钟离谋犹如在梦中恍然大悟,他用力勒住缰绳,引得马儿发出一声长鸣。他回过头去看,身后是一张张惊讶,担忧的脸,那些人或站或坐,身上都带着伤,正茫然的看着他。那是他的将士,陪着他一起出生入死保家卫国的兄弟,前途生死未卜,他们仍然坚守在塞北,同北狄人拼死战斗。也有雍国的将士,只因他的一句话楚昭借给他的将士,千里迢迢来助他抵御北狄。 而他身为这些将士的首领,是万万不能离开的,他若离开,朝中前来交接的长官尚未到来,那这军营便是一盘散沙,只要北狄趁机进攻,那么这些将士就会全军覆没,命殒沙场。他不能这么做,肩上负着的责任告诉他,他要坚持到最后,不能轻易离开。可他心爱的人在远方不知生死,又叫他如何能安心的待在此处? 他转头茫然的看着苍茫的荒漠,风卷起沙土飘向远方,在雾蒙蒙的沙尘间,依稀可见北狄人走动的身影,在碎石沙丘中若隐若现。他紧紧攥着缰绳,手背青筋浮现,最后陡然一松,放开缰绳翻身下马。他面容平静,看不出刚才慌张与无措,昂首挺胸的走向自己的帐子内。 狄昀上前道:“大人?怎么了?” “无事。”钟离谋的声音沙哑难听,像是被烟熏过一般,带着股粗砾悲伤的感觉。他继续道:“狄昀,我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不要让人打扰我。” 狄昀看着他道:“是,大人好好休息。” 将士们发现钟离大人变了,变得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笑,以往那个温和浅笑的大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雷厉风行,做事果断的行事态度。钟离谋现在一门心思的投入到军事中,经常拉着狄昀或者是军中首领在帐中彻夜长谈,完全不知道疲倦。每个人看见他,不是在和伙长说事,就是在查看粮草,要么是对着地图沉思,没有一刻是看见他休息,几个月下来人瘦了一大圈,面色憔悴了许多。不少人为他感到心疼,纷纷劝他休息一下,不用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但是钟离谋只是轻轻的摇摇头,望着南边的方向道:“我很好,身子还撑得住。只希望早点将北狄赶出去,百姓太平,闾国安定,那我就可以功成身退,早日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众人不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以为他只是想家了。 只有狄昀知晓,他在一旁道,“会的,大人,这一天很快就会来的。” 钟离谋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是的,这一天很快就会来了。” 第二年入秋,西南靖王给塞北支援五万大军,钟离谋和朝中派来的指挥使合力谋划,一举攻破北狄,将他们赶到塞北百里之外,并签订了合约,北狄对闾国俯首称臣,百年之内不得进犯,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战争胜利了,大人似乎不是很高兴啊?”庆功宴上,指挥使浅笑的看着钟离谋,“大人是有什么心事吗?” 钟离谋摇头,笑了笑,“没有,战争胜利了我自是高兴,只不过事情还没完,军中还有许多杂事需要处理,刚才想事去了。” 指挥使大笑:“大人辛苦了。那些都是小事,大人不必太过操心,好好的休息一下吧,我看大人甚是疲惫,注意身体啊。” 钟离谋拱手道:“谢指挥使关心。” 在处理好军营中的各种杂事之后,钟离谋和指挥使带着将士们凯旋而归,接受了桓平君的封赏。他多次想要跟桓平君请辞,希望离开朝堂,但桓平君不肯放人。与北狄的一场拉锯战,闾国已经是国库空虚,政局混乱,需要来一次大改革,扭转这个局面,钟离谋无奈,只好留下来协助桓平君进行朝堂改革。 没过多久,影从雍国飞来传书,上写:楚昭病愈,安好! 那一刻,钟离谋喜极而泣,他把那封书信珍贵的放在一个木盒里,那里面是这一年多来影传给他的书信,全是关于楚昭。他看着那信,捂着额头低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他仰躺在地面上,闭着眼睛留下一行清泪,喃喃自语道:“楚昭病愈,楚昭病愈,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或许是先前绷着神经太紧了,整个人一下子放松起来,钟离谋突然就病倒了,这病来势汹汹,烧了几天才退下去,但是身体还是很虚弱,只能躺在床上静养。即使在病中,他也不忘给桓平君出谋划策进行政事改革,桓平君劝他不急一时早点休息,但是他们都不知道,他想早点把事情做完,去见他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个人。 有时候上天就是喜欢跟人开玩笑,钟离谋尚未病愈,影又传来来一封信,:楚昭与贤妃将于一月后举行大婚。 第82章 一展书信殇断肠(二) “你真的想好了?”楚昭神色恹恹看向对面的女子,病愈没多久的面上有点苍白,“婚姻嫁娶可不是儿戏。” “臣妾知道。”贤妃端着茶杯,笑吟吟道:“臣妾又不是真的想和陛下成亲,陛下不必当真,就当玩一玩就好了。” 楚昭皱眉,“你什么意思?” 贤妃起身给他倒了杯茶水,“我的陛下唉!该不会家祖想让您成亲冲冲喜,您就真的如他所愿吧?” “你知道朕不会的。”楚昭哼了一声。自从他病了之后,朝廷就有点乱了,亏得张文清顶了下来,但是苏阁老慢慢崛起,其势力差不多能和张文清抗衡。在他病好了之后,苏阁老就说要他成亲冲喜,去去晦气,并且还有众多人附和。“朕又不是傻子,你爷爷说要给朕冲喜朕还真的娶个女人吗?他不过是一介臣子,真当自己是谁竟然敢做如此愈矩之事,只不过仗着朕在床上养病期间不能奈他如何而已。” 贤妃笑道:“即使你病好了也不能奈他何啊!” 楚昭抬眼瞪了她一下,“你让你爷爷收敛一点。朕又不是没说过,朕有不举之症,娶个女人做什么?当摆设?还冲喜,笑话!要不是他说让你和朕成亲,不然朕立马一口回绝了。” 贤妃拜谢道:“还得多谢陛下给臣妾留了面子。” 楚昭喝了口茶,微睐着眼睛道:“但是他的野心也不小啊,直接想把你送上皇后之位,那可真是一步登天。也不怕遭人耻笑,笑话他不管孙女儿的死活,送到一个不举的皇帝身边当皇后。” 贤妃低声笑了笑,“他一向如此,我已经习惯了。” 楚昭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怎么想?!为什么当时暗示朕同意这门亲事?” 贤妃起身郑重的朝他拜了一拜,“陛下,臣妾苏知雪自入宫以来,不争宠不惹事生非,与陛下情若好友,也帮了陛下不少,不知陛下说是与不是?” 楚昭点点头,“的确如此。” 贤妃继续道:“念在这些情分上,苏知雪想请陛下帮个忙,不知陛下帮不帮?!” 楚昭犹豫了一下,“你说吧,什么事?朕会尽力帮你。” 贤妃这才抬头一笑,“陛下一定能帮忙。很简单,只要陛下答应娶臣妾就好了。” 楚昭有点不乐意,“那还不是要娶你为皇后?这件事不可以!” “陛下!”贤妃正色道:“实不相瞒,这次婚礼不会成功的。其实我还有实话尚未说明,当年我之所以愿意入宫为妃是因为家祖的胁迫。” 她神色黯然道:“十六岁那年我与一人两情相悦,但是家祖不同意,只因那人家境贫寒,是个穷小子,为了逼我进宫,家祖拿那人威胁我,我不得已而同意。” 说着她抿紧了嘴唇,开口道:“前段时间,我又遇到了那人,他随着狄昀将军出征闾国塞北,立了大功,狄昀将军任命他为副将。我与他见过几次,发现这么些年来依旧不能忘了他,但是我不知他心意如何。” 她似乎想到什么事情,嘴角挂着笑,脸上又有点紧张,“所以我告诉他,若真的对我有意,那就在我与陛下成婚那天来抢亲,到时候我定会不离不弃跟着他,生死相随。” 楚昭看着她沉默许久,接着嗤笑道:“敢跟皇帝抢皇后,活得不耐烦了!” 贤妃认真道:“不是的,他的勇气和智谋我是知道的,天下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事,只有他不想做的事。” 楚昭不认同道:“万一他没有来呢?” 贤妃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勉强笑道:“那就算我瞎了眼,到时候我只得与陛下做假夫妻了。但是陛下不用担心,我不会仗着皇后之位做一些对陛下不利的事情,势必与陛下一条心,事事帮衬陛下,如同至交好友绝不越线。反正陛下跟我一样是个痴情种,满心满眼只有那一个人,如果不是那个人,恐怕谁也不会要了吧。” “好,朕答应你了。”楚昭微微挑眉,“看来这些你是早早谋划好了,不然苏阁老为何一来就跟朕说让朕娶你?” 贤妃讪笑道:“只不过跟家祖说了一下利弊而已,陛下见笑了。” 帝后大婚,可谓是举国轰动。楚昭以为,成个亲而已,不必太过复杂,哪曾想,成亲如此复杂,那些繁文缛节多的不得了,楚昭烦不胜烦,发了好几次大火,中途几次找贤妃说不成亲,最后还是冷静下来,咬着牙承受了那些繁重的礼节。 楚昭和贤妃成亲那天是个良辰吉日,宜出行,宜嫁娶,宜祭祀。他头上顶着好几斤重的玉冠琉冕,走路都不敢有太大的步幅,生怕扭到脖子。他牵着红绸另一段的新娘,慢慢走向祭祀的祠堂。 皇帝成婚拜天地,拜祖先,是要在祠堂进行,以昭告列祖列宗以及天地,皇帝娶了皇后,以后就是皇家的人了,给祖宗看一下后代的媳妇儿是什么样子。 楚昭现在正站在先祖的牌位前面,身旁是贤妃,身后是一大群朝廷百官,傧相是张文清。 “一拜天地!” 当主婚人高声喝唱时,新郎新娘都没有动。 楚昭扯了扯红绸,“怎么办?” 贤妃悄声道:“再等等。” 主婚人与朝廷百官面面向觎,议论声起。主婚人觉得有点尴尬,继续唱和:“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正在这时,祠堂内突然冒起浓浓的大烟,然后有人喊道:“祠堂走水了,快救火!”此声一出,百官立马骚动起来,四处逃窜。 贤妃大喜,一把掀掉盖头,“他来了!” 接着有个蒙面的男人一把搂过贤妃,对着楚昭一抱拳:“陛下得罪了!”说完拉着人就跑了。 贤妃回头笑道:“楚昭,为了谢谢你帮忙,送你份大礼,收好啦!” 楚昭不解,刚想问她什么大礼,那两人就冲进烟雾中不见了踪影。他心下松了口气,以为事情完了,冷不防被人一下子抗在肩上飞奔着离开,头顶的玉冠琉冕承受不住重量掉下来,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是贤妃的心上人抢婚吗?怎么跑来抢他?! 第83章 又见此时生两心(一) 因为是头朝下面对着那人的后背,他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样子,不由得惊慌失措起来,拼命挣扎。“你是谁,快放开朕!来人,救驾!” 只可惜场面太混乱,烟雾成了很好的掩护,楚昭的呼喊声淹没在杂乱吵闹的声音里,根本没有多少人注意,就算注意到了,也没人听得见在说些什么。 柔软的腹部被顶在硬邦邦的肩胛骨上,十分难受,楚昭喊了几声“救驾”已是耗尽了所有的功夫,无力说话只好用拳头砸向那人的后背。力气太小,砸在对方身上也不痛不痒的。他觉得他现在是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不知走到了哪里,那人扛着他翻墙进入一座行宫,然后把他放在床上。楚昭得了喘气的功夫,里立刻喝声大骂:“哪里来的小贼!竟然敢挟持皇帝!” 那人微微弯腰,扶着膝盖喘气,闻言抬头,冷漠的看向他。 楚昭心中一滞,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呼吸都不稳起来。“你......” “我?”钟离谋恶狠狠的看着他,一步一步逼近,“是不是我不来你就要和别的女人成亲了?是不是准备忘了我?” 楚昭脸色发白,对方的每一步靠近逼得他慢慢往床后挪。他没有说话,那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钟离谋。 钟离谋显然气得不清,胸口剧烈起伏,“不是说让你等我吗?再等我一会儿我就回来了,你为什么要和别人成亲!你不要我了吗!” 他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楚昭忍不住泪崩,别过头不看他,把脸和泪水藏在凌乱的散发后面。 钟离谋见他不言语又怒又心疼,而对方身上穿的大红色喜服更是刺得他眼睛生疼。他上前抓住小皇帝的脚踝把人拖出来,动作粗鲁的扯掉他的衣服,“如此难看的衣服,还是不要穿了!” 楚昭吓得眼泪一下子收回去了,反抗着想护住自己的衣服。“你干什么!放手!” 他身上那件喜服是二十个绣娘花了一月的时间整夜赶出来的,金线绣纹,珠宝点缀,价值千金,就这样毁在钟离谋手上。好好的一件喜服被扯得东一道口子,西一道裂缝,上头的金线被扯脱线,珠宝掉了一地。 钟离谋将那件碍眼的喜服从楚昭身上扒掉,不知从哪拿出一件玄色里子红色衮边的衣袍来,胡乱的给小皇帝裹上。他把人压在身下,细细的看着,突然笑了,“你就该穿我们闾国的喜服,也应该嫁给我。” 楚昭这才发现他和钟离谋穿的衣服颜色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对方的衣服样式是男子的,他的好像是女子穿的。一时心头五味杂陈,有喜有怒。“你.......” 钟离谋看出来他要说什么,赶紧把人抱在怀里,轻声安抚道:“对不起不要生气,一时来不及找裁缝定做,这是我娘亲给我准备了许久的喜服,本来是想给我成亲用的,现在没有新娘只有你,只好让你将就一下了。谁让你这么仓促的就和别的女人成亲,要不是我收到消息,那你不就成了别人的丈夫,再也不是我的了?!” 楚昭盯着他看了许久,心中奇怪怎么钟离谋突然来了,还如此顺利的闯进宫中来抢婚?突然想到贤妃走之前说的大礼,就猜到这里面应该有贤妃的功劳。他心中一狠,咬牙道:“你是谁?朕不认识你!” 钟离谋身子一震,掐住他的下巴两个人直视对方,似乎想要从中看出什么。他最后轻叹一声,吻了吻小皇帝的额头,“两年不见,你瘦了许多,该多吃点长回来。” 楚昭心尖一颤,仍旧冷着脸道:“都说了朕不认识你,绑架皇帝可是要诛你九族的!还不快放了朕!” 钟离谋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毫不在意的抱着他躺下,把脸埋在小皇帝的胸前,抱着对方的腰含含糊糊道:“阿昭,我好累你让我歇一会儿,为了赶到雍国,我日夜兼程累死了好几匹马才赶到,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你让我睡会儿好吗?” 说完他在楚昭的胸膛吻了一下,就陷入了睡眠。 楚昭僵着手,想抱又不敢抱他。等到确定对方真的睡着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抱住对方的头,轻轻的梳理着这人的头发。呼吸之间,都是钟离谋身上的气息,还带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看样子的确是匆忙赶过来的。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明明已经打算好这人不会回来,回来也得好几年后,没想到会这么快。 但是他不打算继续跟钟离谋在一起了,虽说他病愈,其实还没好,只是暂时治好了而已。喝了一年多的药,看了无数大夫,只能说勉强治好他的病,难保后面不会发病身亡,他这样相当于头上悬了把利刃,随时随地会丧命,也活不长。为此,他遗诏都立好了,只要他一死,楚侄儿就会登基,至于钟离谋,他也不想再继续下去了,跟着他一个短命之人,没有什么好结果。 或许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人也看淡了许多,对钟离谋的执念也看淡了,不会如同年少一般强烈的渴望和对方在一起。他不怕两个人天各一方永不再见,只怕阴阳相隔,徒留一方伤心,不畏生离,独惧死别。既然如此,那倒不如各自安好,在他死后钟离谋也不会那么伤心,最好娶个他喜欢的人,安度一生。所有的难过与不舍,他一人承担就好。 外头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将楚昭吵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揉着脑袋问道:“王德全,什么时辰了?” “差不多该起床,昨晚睡得怎么样?” 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不是王德全那苍老嘶哑的银音色。楚昭心中一惊,猛然坐起身就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钟离谋上前亲昵的捏着他的耳垂道:“怎么了?睡一觉睡傻了?” 楚昭片刻就冷静下来,一把挥开他的手冷声道:“朕都说了不认识你,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将朕绑架于此,若想要命就赶紧离开,莫要等到御林军来了,到时你真的是难逃一死了!” 第84章 此时又见生两心(二) 钟离谋目光沉沉的看着他,眼底一片深色,所有情绪都掩藏在里面,“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哼!”楚昭不敢对上他的眼,别过头不看他,“谁认识你?冒冒失失闯进庸王宫不说,竟然敢劫持皇帝,不是刺客就是歹人,凭什么要认识你。” “那陛下可就冤枉我了。”钟离谋眉眼一片怅然若失,垂下眼睛复又抬起,嘴角带着一片淡淡的笑意,“既然陛下不记得我了,那我只好跟陛下介绍一下我自己了。” 他向前一步,抬手行礼道:“臣,钟离谋,于三年前入秋之际进庸王宫。” 他盯着楚昭一字一句道:“成为陛下的男宠,至今尚未改变身份。” 楚昭一愣,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心头波涛浪涌。他从未把钟离谋当成男宠看待,也曾跟对方说过男宠的身份只是虚的,并不能当真,他惊诧于钟离谋为何这样说。 “你胡说!”他的指尖陷入被褥里,慌乱道:“朕从未有过男宠,简直是一派胡言。” 钟离谋立马露出委屈的样子来,“陛下怎么能说臣是一派胡言呢?!难道陛下不知,臣仰慕陛下已久?” “!!!”楚昭心头狂跳,涨红了脸不知该如何是好,“你胡说!胡说八道!” 什么仰慕他已久,是他仰慕他已久好吗?! 钟离谋温声道:“陛下会觉得臣胡说是因为陛下不记得了。像陛下如此龙章凤姿之人,臣对陛下一见倾心,难以忘怀。即使陛下不记得臣了,但是臣会陪在陛下身边,直到陛下想起来为止。” 楚昭被他这一番话说的面红耳赤害羞不已,“谁要想起来啊!朕又不......” 他本来想说“朕又不喜欢你”,还未出口就觉得太违心了,明明喜欢的要命怎么会不喜欢呢?于是改口道:“朕又不认识你。” 钟离谋笑着上前道:“陛下不认识臣没关系,反正臣认识陛下,喜欢陛下就好了。现在,就由臣来追随陛下的脚步,让陛下重新喜欢上臣吧。” 这话楚昭听懂了,眼眶不由得一热,既是想起自己年少时爱慕钟离谋的心酸,也是欣喜于钟离谋的心意。他吸吸鼻子嘟囔道:“朕才不要你追随呢!你是谁?小小的男宠而已,朕只要喊一声,后面不知道有多少追随者,你算老几啊!” 钟离谋轻笑一声,弯腰抵着楚昭的额头道:“可是臣想陪在陛下身边啊。” 楚昭微微后退,别开脸道:“朕不要你陪,朕与你不熟,谁知道你怀了什么样的心思,说不定想要做什么坏事!” “啊!陛下猜对了!”钟离谋食指和拇指托着楚昭的下巴,在小皇帝嘴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哑声道:“臣对陛下的确怀有不轨之心,想爱陛下,想亲陛下,想睡陛下。” 他侧头,低沉沙哑的气音在楚昭的耳边道:“让在陛下身上留下臣的印记。” 像是有什么在血液中沸腾,楚昭脸“腾”的一下红了,烫得他坐立难安,耳朵脖子全是一片绯红,后背都沁出一层薄薄的热汗。他瞪着眼睛结结巴巴道:“你......你,下流!怎能如此......下流!太放肆了!” 钟离谋叹了口气,曲起手指蹭了蹭他滚烫的脸颊,宠溺道:“我的小结巴还是这么容易害羞,可怎么办才好,嗯?” 天哪!楚昭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深吸一口气,连滚带爬的往床后面躲,拉着袖子挡住通红的脸,“你不要过来!” 钟离谋笑出声来,“陛下放心,臣不会没经过陛下的同意就对陛下做那些事情的。” “呸!”楚昭不信的看着他,那次是谁反客为主把他压在身下这样那样逼问了许多,都说不要了还欺负他,太过分了。“你不许过来!” 钟离谋含笑着看他,“陛下,臣不过来了。但是陛下不要忘了,今日陛下可是要上朝的,昨日大婚,帝后双双失踪,宫里该急死了吧。” 说到这个楚昭才想起来,慌慌张张的下床就要去承欢殿,再不回去王德全那个老家伙要急疯了。他什么也顾不上,下了床就要跑,还没出房门就被钟离谋一个打横抱起依偎在对方怀中,他又羞又恼的挣扎,“你做什么呀?” 熟不知他这句话带着三分娇嗔三分小性子和四分害羞,根本没有生气样子,钟离谋很是受用,勾着嘴角把人放在床上坐好,蹲下来给他穿鞋,“出去可以,但是陛下不要穿鞋啊,要是着了凉臣就要心疼了。” “你这人......”楚昭羞得说不出话来,这人两年没见怎么变得这样油嘴滑舌,那时候多稳重多好啊,他不痛不痒的踹了一脚钟离谋的膝盖,“你怎么这样说话!才不要你心疼。” 钟离谋拉他站起来,给他穿好衣服系上带子,然后扣上腰封,“不心疼不行,臣这般喜欢陛下,心不由己,想不心疼都难,所以陛下为了臣,要多多爱惜自己。” 楚昭摸了两下心口,心中默念无数遍“冷静”,低着头哼哼唧唧道:“朕知道了。” 摸完心口他才发现有点不对劲,昨天睡觉之前他穿的不是钟离谋强行给他换上的喜服吗?为什么现在是一身白色绣龙纹的袍子?钟离谋的衣服也换成了一身靛青色的袍子。他抬头问道:“昨天穿的衣服呢?” 钟离谋一边给他挽发一边笑道:“陛下喜欢那身喜服?只不过衣服臣收起来了,这样的衣服陛下穿起来有点不像样子。陛下放心,臣会找最好的绣娘再订做一身适合陛下的,一定会比昨天那身更好看,更适合陛下。” 楚昭一把将他推开,生怕推重了让人摔跤他舍不得,这一推也是温柔至极,没有多大力气,只是把钟离谋推着晃了一下。心里很高兴偏生要口是心非道:“谁喜欢了?不喜欢不喜欢,一点都不好看。朕要走了,你别拦着。” 第85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一) “陛下,可让老奴找到您了!”楚昭还没走出去,王德全气喘吁吁的冲进来,看见他,急切的围着楚昭转来转去,上下查看,担忧的唤道:“陛下您有没有事儿?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劫持陛下,让人抓到押进慎刑司严加拷打,定有心怀不轨之人在作祟!陛下可要小心了。” 楚昭摆摆手,“朕无事,没有受伤。” 他用下巴点了点身后的人,对着王德全眨眨眼睛,“就是那个人劫持了朕!你说得对,是该押往慎刑司。朕不认识他,他非说认识朕,王德全你说说,他到底是何人?” 钟离谋抬手作揖道:“王公公,许久不见,近日可好?” “好好好!”王德全的眼珠子在他和楚昭身边转了几个来回,笑道:“原来是公子回来了我说怎么好端端,谁胆子那么大敢劫陛下。既然是公子,那慎刑司就免了吧。公子平安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只是,”他上前一步叹了口气,“公子有所不知,自两年前陛下生了病之后整日吃那苦药,往身上扎针,青一片紫一片可心疼死老奴了。眼看着试了无数法子,吃了不少药,好不容易陛下的病好了,却不记得事情了,找来太医一问,说是是药三分毒,可能是那药的毒性使得陛下不记事情了,公子应当理解。只是昨日公子突然这样闹了一场,陛下惊怒之下,自然不明就里,也就想不起来公子了。” 钟离谋闻言眉头紧锁,听到楚昭为了治病所吃的苦,心不由得抽疼起来,“为何我从未听说?” 王德全装模作样的摇摇头,“这事儿哪敢说啊?要是被有心之人知道了指不定会闹出什么破事来,陛下病才好没多久,可经不起折腾。” “我知晓了。”钟离谋转头看向楚昭,握着他的手柔声道:“你受苦了,以后我再也不走了,就陪在你身边。” 楚昭心中一紧,把手抽回来皱眉道:“谁要你陪?朕好得很。都说了多少遍了朕不认识你,你怎么老是纠缠朕?就算你是朕的男宠又怎么样?男宠就该有男宠的样子,不该愈矩!” 钟离谋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楚昭顿时有点不安起来,怕自己的话说重了,伤了对方的心。他搓搓手指,正想着说什么来缓解一下气氛,就见钟离谋上前抱住他,低着头伏在他耳边轻声笑道:“男宠该有的样子?这话是陛下说的,臣记住了。那么,侍寝暖床是男宠的样子吧,不知陛下允不允呢?” 楚昭脸一红,慌乱的挣脱他的怀抱,眼睛四处乱飘,“荒唐!朕还有事先走了,你不要跟过来!” 说完他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钟离谋看着楚昭的背影慢慢消失,偏头对着王德全颔首,“王公公,陛下真的失忆了?” 王德全被他看的后背一凉,干笑道:“这个老奴哪敢骗公子,陛下的确失忆了,还望公子不要抓得那么紧,松一松还是好的。” 钟离谋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低声沉吟道:“我知道了。还请公公传达陛下一句话,就说我晚膳过后就会去见陛下,有要事相商,还望陛下不要拒绝。” 王德全笑着应道:“喏!老奴知道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楚昭趴在桌案上,不禁长吁短叹起来。没见着人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一切都打算,想着就算那人在自己跟前也要狠下心把对方赶走,相忘于江湖是再好不过了。只是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那人真到了他的跟前,他就变得犹犹豫豫,情思未了,舍不得狠心,下不了重手,说不出重话,生怕伤了那人的心。 尤其是那人说的缠缠绵绵的情话,像是有只猫爪子在他心头挠啊挠,直挠的他脸儿红,他心肝儿颤,骨头酥来脑子乱。无论之前多么坚定的立场立刻土崩瓦解,被钟离谋轻轻的一句情话就击得溃不成军,只能落荒而逃。 他又是苦恼又是甜蜜的想,下次见着了人,定要好好冷一冷他。他轻叹一口气,喃喃自语道:“两年不见这人怎么变得如此油嘴滑舌,好不正经,不知道在哪学来的。” “陛下是在说我吗?” 突如其来的熟悉嗓音吓了楚昭一跳,他连忙抬起头,只见钟离谋正倚在窗边,笑吟吟的看着他。 “陛下,臣那不叫油嘴滑舌,得叫真情流露。” 楚昭有种在别人背后说坏话被抓包的羞耻感,羞恼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他拿袖子半捂住脸道:“这不叫油嘴滑舌叫什么?与那市井流氓有甚区别?朕好像没有叫你来吧,你来干什么?!” 钟离谋笑着上前道:“臣不是让王公公给陛下传过话吗?臣今晚来是与陛下有要事相商,不来不行啊!” 这件事王德全确实跟楚昭说过,但是楚昭今日不是很想见人,免得好不容易坚定的立场又动摇了。为此他还特意早早处理了政事不再见任何人。如今看来,钟离谋是翻窗子进来的。他待脸上的热度退下去后,冷着脸道:“王德全是与朕说过,但是朕不想见你,你走吧,朕要休息了,有什么事情明天说。” 钟离谋不退反进,盘腿在楚昭面前坐下,两人就隔了一张四尺宽的桌案。他正色道:“陛下,臣这件事必须要今日才能说,今日不说,日后可能涉及臣的身家性命。” 这话说得楚昭身子一抖,面色也跟着正经起来,唯恐钟离谋遇到什么麻烦。“何事?” 钟离谋从身上解下一个小包袱,打开了从桌子这边推向楚昭那边,“陛下看看就知道了。” 楚昭立马紧张起来,以为是什么重要密函,谨慎的打开,里面是一叠纸,上头盖着公章,纸下面还压着一串红豆串子。他拿过那些纸张细细看来,发现是一些房契地契还有一些存在商行的钱财。他惊讶的看向钟离谋,“你这是何意?”  钟离谋浅笑道:“这是臣的嫁妆啊!” 第86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二) 楚昭背后一麻,心跳如擂,面上还要强忍平静,低声斥责道:“荒唐!胡闹!” 钟离谋把手放在桌案上,撑着下巴道:“怎么能算胡闹呢?陛下可知道,当臣听见陛下要成亲的那一刻是什么心情么?除了难过和愤怒,更想的是把陛下抢回雍国,用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把陛下娶回钟离家,当臣的妻子。但是这不可能啊!”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楚昭,“陛下有自己的国,也是微明君,绝不可能弃国家臣民于不顾,就像两年前臣不能放弃自己的国家一样,从而离开陛下一样。当初陛下能体谅臣,那臣也是可以体谅陛下的。既然陛下不能嫁给臣,那臣只好把自己嫁了。这是臣的嫁妆,臣所有的钱财与房契地契,可以说全部身家都在这里,只不过没有陛下那么多,陛下可不要嫌少啊!” 他拿起桌子上的红豆手串,执起楚昭的手给他带上,“这是我们雍国的相思串,也叫姻缘绳,是用月老庙门前那棵百年的姻缘树结的红豆果子串成。我们那有个说法,就是即将嫁娶的两个人要去姻缘树下拜一拜,在树上系着写上两人名字的同心结,然后再用姻缘树的红豆果串成手串带在手上,那么这两个人就能白头到老,永不分离。因此臣在回到都成的时候,就去月老庙拜了几拜,求月老把我们俩的红线牵上,多打上几个死结,这样就不能分开了。臣也在相思树上系了同心结,摘了红豆果做相思串,赠予陛下。” 他轻笑一声,指头插进楚昭的指间,曲起手指,十指紧扣。他的衣袖下滑,露出手腕上的红豆手串,与楚昭腕间的别无二致,他道:“臣,希望能同陛下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楚昭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红豆串子,眼睛止不住的发酸。他何尝不想与钟离谋白首不离,但是像他这种命数不定之人,谈不起以后,更谈不起白头,现在有多好,以后钟离谋就有多难过。失去心爱之人,痛彻骨髓,他不想让钟离谋遭受那种痛苦。他狠狠心,甩开手撸下红豆串子放在桌上,他偷偷攥紧了手,“朕不要!” 钟离谋愣了下,“为何?” “呵!”楚昭抬头冷冷的看他,明明心里在滴血,仍然强忍着情绪出口伤人,“朕是什么样的身份,你又是什么样的身份,难道你现在还看不清楚吗?区区男宠,说要嫁给朕,那可是后位,你凭什么认为你能登上后位,还是说让雍国子民都知道,一国之后是个男子?这岂不是笑话!” 钟离谋怔怔的看着他,“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朕不知道!”楚昭站起来背对他道:“朕只知道你对后位有觊觎之心。钟离谋,你一个闾国之臣,巴巴的来雍国做男宠,你觉得你能让朕相信你吗?” 钟离谋哑口无言,“阿昭!” “住口!”楚昭回头,凌厉的视线看着他,“注意你的称呼!你走吧,朕乏了,要休息。” 他不敢再看他,转过头,藏在袖子里的手掌越掐越紧,指甲陷入肉里掐出一道道血痕。“你以后,都不要再来了,该是住在相思殿,你就住在哪里,要想离开你就离开,朕不想看到你。” 钟离谋起身,久久凝视着他的背影,哑声道:“喏,臣知道了。” 他后退几步,转身走向窗子边上,轻声道:“陛下好好休息。” 说完他打开窗子翻身出去,几个起落不见了踪影。 直到身后没有了声响,楚昭才回过头,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令他有种逼仄的窒息感。他狠狠喘了口气,好似站立不稳一般晃了几晃,弯腰撑在桌子上,长长的青丝遮住了眉眼,看不清神色。 室内很安静,没有丝毫声响,落针可闻。突然传来“啪嗒”一声,乌木桌案上出现一点深色的水痕,接着又是几声清响,桌上的水痕越来越大,连那写着地契房契都纸张都染上了水渍。 楚昭身子在轻微的颤抖,他伸出手,捡起那串被他扔在桌面上的红豆手串,带着哭腔几不可闻的唤了一声,“钟离谋。” 自那日后,钟离谋果真没有再来,楚昭本来该高兴的,却高兴不起来,无论如何安慰自己,始终是难过的。那个人被他赶走了,如了自己的愿,为什么还是不高兴呢? 连王德全都看出了楚昭都心思忧郁,问道:“陛下可是在想钟离公子?” 楚昭皱眉,“怎么可能,朕巴不得他走,胡说什么?!” 王德全轻轻的拍了下自己的嘴,“是老奴多嘴了。” 楚昭看了他一眼,嘴巴动了几下,复又闭紧,而后才犹犹豫豫问道:“钟离谋现在住在相思殿吗?” “这个......”王德强拱手道:“这个老奴不知,相思殿的殿门关了好几日,尚未打开过,里面好像是空的,没有人住。” 楚昭沉默了许久,哑然失笑,“原来真的走了......走了好......走了就不要回来了......” 王德全看着他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 这几日外头下了雨,雨势颇大,寝殿窗户旁的芭蕉树长得高大浓郁,大片大片的叶子浓墨重彩的染着深绿,直挺挺的立在那儿,姿态优美。滴滴答答的雨滴打在上面,“啪嗒”声响成一片。雨打芭蕉,更添一份轻愁。 楚昭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不知道是那雨打芭蕉声吵的,还是思念某人想的。他睁着眼睛,床头燃着红烛,影影绰绰,扰的他有点心烦。 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响起,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楚昭立马警觉起来,翻身下床,拿起床头的红烛照向窗户的位置,出人意料的看到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人。 “你怎么来了?!” “嗬!好大的雨!”钟离谋解下蓑衣,抖了抖上面的雨水放在一旁,对着楚昭拱手一笑,“臣是来送喜服的。” 楚昭惊讶他还没有走,问道:“什么喜服?” 第87章 红帐被里痴缠绵(一) 钟离谋取下身上携带的小包袱,解开拿出一件玄色赤边的衣裳,上头暗纹绣着鸳鸯戏水的花样,金线描边,十分华丽。他捧着衣服走近几步,“这是臣给陛下准备的喜服,那日不是说过了吗,臣会为陛下再准备一份合适的喜服,前几日密卫来报,说是喜服做好了,臣才耽误了几天时间去取,没能和陛下见面,不知陛下有没有想臣?” 多日相思得到缓解,楚昭心情不禁明朗起来,面色一红,将红烛重重往桌子一搁,冷哼道:“呸!朕才没有想你,你要去要留都是你自己的事儿,与朕何干?” “哎呀呀!”钟离谋叹息着摇摇头,“陛下说这话可真是伤了臣的心。不过再伤心,臣依旧喜欢陛下。这喜服已经做好,陛下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楚昭睨了他一眼,“朕不要,你自己穿吧,送给别人也可以。” “这可不行。”钟离谋含笑道:“这是臣特意为陛下准备的,怎能说不要。衣服臣放这里了,要是陛下不喜欢的话,那臣宁可把它扔了,也不会送给别人。这件喜服如何处理,全看陛下了。” 他看着楚昭,见对方不为所动,佯装恼怒道:“既然陛下不想要,那臣只有将它付之一炬,反正是没人要的东西,留着也没有用处。” 楚昭心中一紧,上前把衣服抢过来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好好的衣服烧它做什么?” 他紧紧抱着衣服,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强忍镇定道:“你这般行事真是糟蹋东西,不要还强行塞给被别人,如你所愿,朕收下了行吗?” 钟离谋一笑:“陛下肯收衣服,那就是这件衣服的福气了。” 楚昭抱着衣服背对他道:“没事了吧,那你走吧,朕要休息了,本来就睡着了却被你吵醒,还不快走!” “陛下就这么无情?”钟离谋语带委屈道:“臣辛辛苦苦的送来了衣服,这雨都没停陛下就这样要赶臣走,真是好狠的心啊!” 楚昭眼睛动了动,侧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钟离谋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自顾自道:“唉,既然陛下赶我走,那我只有离开了。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雨,这一出去肯定会淋湿,到时候一定会着凉生病。生病就生病吧,病死算了,反正我这爹娘不疼,皇上不爱的,也没人关心我,就算死了也没有多大关系。” 楚昭转头看了眼窗外,雨确实下得有点大,雨珠噼里啪啦的,打在琉璃瓦上发出玉珠落盘道“啪嗒”声,不由得心软了起来。回头看他,“那,那你还是,还是留下来吧。” 钟离谋此时正经起来,摆手道:“谢陛下的好意,不用了。就这么点大的雨,臣淋着回去也没关系,顶多就是得风寒,最不济也就是身上尚未好全的伤口再次裂开,沾水发炎而已,没事的,臣扛得住,陛下不要担心。” 闻言楚昭惊呼一声,“你受伤了?!”他怎么不知道?也没有听人说过? 钟离谋好似说错了什么话,皱着眉抿了抿嘴,面容晦涩道:“没有,刚才是臣瞎说的,陛下不要当真。” 楚昭不信,放下喜服走过去,拉住他的衣裳下摆道:“哪里受伤了?快给朕看看?严不严重,要不要宣太医?” 钟离谋苦恼的皱着眉,不情不愿的把衣服脱下来,露出后背纵横交错的鞭痕,从后背的肩胛骨到腰下的位置,白皙的肌肤上都是一条条血痕,上头结着血痂,看样子这些伤口好像有好几天了。 楚昭抖着手轻轻触碰那些伤口,生怕把人弄疼了。他颤声问道:“这伤是怎么来的?” 钟离谋苦笑一声,“没什么,一点小伤,陛下放心。这伤看了,天色也已经晚了,陛下该休息,放臣走了吧。” 楚昭扣紧了他的手腕,厉声道:“说!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钟离谋看了他一眼,为难道:“这是臣的父亲打的。臣离开闾国之前,曾向父亲表明臣所爱之人是个男子,希望带着家产去迎娶心爱之人。父亲接受不了臣的龙阳之癖,就拿家法把臣狠狠打了一顿,想让臣回心转意,最后见臣死不悔改,就划分了一些家产给臣,这才拿到那些房契和地契来给陛下做嫁妆,陛下可要好好珍惜呀!” 楚昭眼里不禁含了泪,又气又心疼,这人怎么这么傻,“疼不疼?” 钟离谋摇摇头,带着那种其实很疼但是我很坚强,假装一点都不疼的笑容来,“不疼,臣的皮厚,看起来那么严重只是皮外伤而已。好了 陛下休息吧,臣要走了。” 楚昭低着头,抓着他的手腕不放,这次挽留的语气坚决了许多,“你还是留下来吧,不要走了。” 钟离谋迟疑的看了眼寝殿内唯一的一张床,“陛下,只有一张床怎么睡?” 楚昭刹那间羞红了脸,吸了吸鼻子,别过头道:“你和朕一起睡。” “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因为楚昭没有看钟离谋,所以错过了钟离谋脸上一抹计谋得逞的笑容。直到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对方下身的东西虎视眈眈的顶着他时,他这才后知后觉中计了。 “你竟然敢骗朕!”楚昭恼得脸都红了,鼻尖都冒出了几滴小汗珠,“什么雨太大病死算了,什么为了心爱之人被父亲家法伺候了一顿,都是骗人的!你个大骗子,快滚,朕不要和你一起睡了。” 钟离谋压着他,双手双脚缠住对方的手脚,不让怀里的小皇帝挣扎,哄道:“小心肝,臣哪敢骗陛下,那伤真的是臣的父亲打的,现在还疼着呢,陛下挣轻点,臣身上疼。” 楚昭果真不敢再挣了,气喘吁吁的恼怒道:“你放开朕!” “不要!”钟离谋不要脸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好不容易才抱到的宝贝,哪能轻易放手!” 楚昭被他说的话羞得浑身燥热,出了一身的热汗,“你这人怎么变得这样下流,不要脸!” 第88章 红帐被里痴缠绵(二) 楚昭被他说的话羞得浑身燥热,出了一身的热汗,“你这人怎么变得这样下流,不要脸!以前的稳重都去哪里了?你以前不这样的!” 钟离谋额头抵着他的,笑道:“陛下没听说过吗?追求心爱之人就要不择手段,下流一点,不要脸一点又何妨,只要能抱的美人归就好了。臣现在在追求陛下,如果用君子之礼对待,到时候陛下跟着别人跑了,到时候臣该找谁要人?陛下说臣以前不是这样的,难道说陛下想起了臣以前的事情?” “没有!”楚昭一口否定,朕都是从王德全那听来的,朕一点都没有想起你,也不愿意想起你!” “想不起来没关系。”钟离谋吻着他的耳垂道:“臣会让陛下想起了的。” 说着他不老实的把手伸进楚昭的衣服里面,带有薄茧的指头在那光滑细腻的肌肤上划拉,坏心眼的抠挖对方的肚脐。 微凉的指尖触摸温热的肌肤,带着股酥麻的痒意,那指头摸到敏感的肚脐时,楚昭忍不住打了个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浑身发烫,脸颊通红,隔着衣服抓住那只作乱的手,羞恼道:“你干什么!快放开!” 他后悔把人留在这里了,简直是自己找罪受。 “我不!”钟离谋咬了一口他的喉结,埋在他的颈窝出又舔又吻,含含糊糊道:“臣这是在帮陛下找回记忆,说不定陛下很快就会想起来,才不放开!” 楚昭使劲推着脖子上的脑袋,身上被对方欺负的酥软无力,声音都情不自禁带着点黏黏糊糊的撒娇意味,“朕才要找回记忆,起开,再不起开朕生气了!” 钟离谋这才抬头看他,目光中蕴含着汹涌的情欲味道,像是饥饿许久的狼看见猎物一般,恨不得一口将猎物拆吃入腹。 楚昭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情动,下身隐隐有起来的架势,别过头不看他。他也不敢让对方发现他欲望起来了,臀部紧紧贴着床铺,好格出一点空间让两人不贴得那么紧。 钟离谋看着楚昭,掐住他的下巴就吻了上去。舌头在对方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势如破竹顶开齿关,狠狠舔吻对方的口腔。像个强盗一样,在那小小的领域四处劫掠,然后绞住对方舌尖,挑弄缠绵。 楚昭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下,等到回过神来是舌头已落入他人之口,舌根被缠的发麻,呼吸受阻,令他头晕眼花。 钟离谋最后咬了一下他的上唇,才放开小皇帝,气喘吁吁的吻着他的滚烫脸颊道:“小心肝要生气了,今天就放过陛下,等到陛下愿意想起来的时候,臣再来帮陛下吧。” 楚昭羞得不敢睁开眼睛,就干脆装死,闭着眼睛道:“重死了,你快起开,朕要休息。” “好嘞!”钟离谋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翻身下去,把人背对着拥进自己怀里,“不闹陛下了,睡觉。” 楚昭被他紧紧圈在胸前,腰臀的位置抵着一个热硬的东西都要让他崩溃了,这样还怎么睡觉?“钟离谋你放开朕!不要你抱着!” “不行!”钟离谋拒绝道,“不抱着陛下臣睡不着。” 这话说的真是理直气壮,要是不拿下身蹭了蹭他就好了。楚昭都不想跟他争辩了,动了动身子准备换个舒服的位置,却被对方一把按住腰,紧接着就是一声沙哑的低喘。 “陛下,不要乱动,再乱动臣恐怕会控制不住做些什么。” 楚昭身子一僵,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巴不得钟离谋对他做些什么,尚存的理智及时遏制了这种想法,随机唾弃自己思想的不纯洁,默念几遍《帝王策》让自己冷静下来。 钟离谋见他不说话,老实了许多,轻笑两声,在他耳朵上咬了一下,“好乖!” 楚昭憋红了脸,发出一声细微的“哼”声,才闭上眼睛睡觉去了。 第二日他是被钟离谋叫醒的,眼睛还没睁开额头上就触到一个温热绵软的事物。 “陛下该起床上早朝了!” 楚昭猛的睁开眼睛,往后挪了几下保持距离,“王德全呢?” 钟离谋道:“王公公在外面候着,陛下不起床吗?” 楚昭摇头,警惕的看他,“朕要王德全伺候,不要你!” 钟离谋静静的看了他,一只膝盖跪上床,探着身子把小皇帝从床里面拖了出来,打横抱起放在凳子上。 楚昭被他突然这么一下弄懵了,推着他道:“你做什么!” “伺候陛下!”钟离谋头也不抬的给他穿鞋子,“王公公年纪那么大了,还是让臣来伺候吧,反正之前臣也做过这样的事情。别乱动!” 楚昭低头看着他,脚趾头动了几下就不再动了,安安分分的让对方给他穿鞋子,仿然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似乎他们没有分开的那几年,他也没有生病。但是当对方抬起头时,俊朗的脸上多了几分岁月的沧桑,显得更加沉稳具有内涵,不再是当年风流意气的得意青年。不变的是那双眼睛,两年前就饱含爱意,如今这爱意依旧存在,只不过沉淀得更加浓烈。这些都告诉他,早已物是人非了。 钟离谋把人拉起来,摸着他的脸道:“陛下怎么了?该穿衣了。” 楚昭看着他,按住对方解他衣服手,“不用,朕不需要你,只要王德全。” 钟离谋同样看着他,目光毫不忌讳的直视着他,“陛下,再不穿衣梳洗,上朝就要迟了。” 楚昭抿着唇,良久才放开手,伸开双臂闭上眼睛道:“钟离谋,更衣!” “喏!” 从穿衣到伺候梳洗,这些流程都是钟离谋做的驾轻就熟的东西,回想起当初第一次伺候楚昭的时候,是带着怀疑和不情愿的,因为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向来是别人伺候他的。现在却是带着甘之如饴的心态做这些。给楚昭梳头的时候,他倒希望这样一辈子做下去,看着小皇帝的头发从青丝到白发,从青年到暮年,如此厮守一生。 第89章 讨巧卖乖系情思(一) “陛下,您怎么了?”王德全佝着腰,看着正在发呆的楚昭问道,对方一动不动的看着一张白纸已经有一刻钟了。 楚昭回过神来,看了眼窗外沉沉的夜色,思量半晌,“把窗子给朕封了,让人严加看管,谁也不许进来。” “这......”王德全讶然道:“陛下要做什么?” 楚昭一个眼刀甩过去,“王德全你莫要装傻了,那日晚上钟离谋为何会闯入朕的寝宫?要知道这寝宫外面可是有重兵把守,哪能这么轻易就让人进来,若是没有人照应,恐怕没这么容易吧!” 王德全身子一抖,讪笑道:“陛下,没有的事,老奴可真是冤枉了!” 楚昭也不想跟他说太多,摆了摆手道:“朕不想和你说话,赶紧把窗子给朕封了!” “喏!”王德全点头哈腰的应了,“陛下,所有的窗子都要封吗?最近天气闷,窗子全封了,殿内怕是没有那么舒坦。不如留两扇窗子透透气,老奴再派点人手看管,不会有人进来的。” 楚昭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么回事,点点头,“好吧,那就留两扇。” 虽说那两扇窗是开着,但是楚昭怕王德全再次放钟离谋进来,特意再窗台放了几盆仙人掌,那仙人掌支棱着满头满脑的小刺儿,毛绒绒的,倔头巴脑的站在窗台上,逐渐与浓黑的夜色溶于一身。 楚昭躺在床上,竖着耳朵听窗户那边的动静,除了那些巡逻的御林军踢踏整齐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又渐行渐远,似乎也没有其他声音了。他重重的舒了口气,同时一股失落感笼上心头。他揪着被子,脑子又乱又烦,闭着眼睛半梦半醒间突然听见一声小小的“哎哟”声,将他一下子惊醒了。他立马翻身坐起,喝道:“谁?!” 其实这话就有点明知故问了,能翻窗子进来的除了钟离谋还能有谁?但他就是要这样问一问,喝一声,来满足自己心里头那点不为人知的喜悦。孰不知,他那一个“谁”字,喊出口的时候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和欣喜。 钟离谋捂着手从半明半暗的窗户旁走过来,他苦着脸道:“陛下可真是好狠的心,防臣跟防贼一样,还在窗台上摆暗器,可扎死臣了。” 楚昭憋着笑,冷哼一声,“谁让你来偷偷摸摸翻窗户的,你来做什么?” 钟离谋没回答他的话,上前几步挨着楚昭坐下,可怜兮兮的把右手伸给他看,“陛下你看,臣的手真要扎坏了。” 楚昭借着暖黄的灯光细细一看,不禁倒一口凉气,肠子都悔青了。只见钟离谋的半个掌心密密麻麻扎满了小刺儿,那刺又细又小,扎在掌心又疼又痒,拔又不好拔出来,真真是折磨人。他立马红了眼眶,背过身去偷偷擦了把眼泪,心疼的要死,嘴上偏生不饶人,“活该!谁让你翻窗户的!” 掌心上这些刺看着严重,钟离谋倒觉无感。这双手握过许多兵器,上面早已经长满了厚厚的茧,那些小刺儿也不能奈他何。只是扎在掌心也不是事儿。他身子斜过去挨着小皇帝哀声卖可怜,“陛下,臣的手好疼啊,陛下帮臣把刺拔出来好不好?” 楚昭心里一揪,看了眼那泛红的掌心,转过身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一枚针,抓住钟离谋的右手凑在灯光下,细细的把那些刺全给挑起来抹在帕子上。手上的动作小心谨慎,嘴上却是说着相反的话,“朕才不要帮你,自己去找东西一根根的拔!谁让你爬朕的窗户了,下来还敢再来,朕在窗台多放几盆仙人掌,扎死你得了。谁让你总是翻窗户,跟贼一模一样。” 钟离谋笑眯眯的看着他,小皇帝的侧脸映着跳跃的烛光,给他的脸上也打上了暖融融的光晕。他一时没忍住,歪过头在对方的嘴角亲了一下,末了舔舔嘴巴道:“陛下的嘴巴是甜的!” 楚昭一愣,手上抖了抖,尖细的针头一下子戳进钟离谋的肉里,疼的他闷哼一声,楚昭才反应过来,红着脸骂道:“不要脸!谁让你亲了?!” 钟离谋摸着被扎痛的掌心,委屈道:“陛下,你下手好狠啊,是要谋杀亲夫吗?” 楚昭满面通红,结结巴巴道:“不许......不许胡说!你,你.......” 他一时又找不到什么话说,只好下逐客令,“你来做什么?朕又没叫你来,是你非要跑过来,擅闯皇帝的寝殿是要杀头的,你难道想死吗?!” 钟离谋看他急得面红耳赤,笑道:“臣是来找陛下有事情的!” “什么事情?!” 钟离谋抬头将楚昭鬓边的乱发挽上耳后,温柔道:“臣是来向陛下讨要彩礼的?” 楚昭身子一僵,“彩礼?” 钟离谋眨了下眼睛,说道:“陛下,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那日臣把自己所有的家当都当成嫁妆送给陛下了,那臣可是陛下的人了。按照民间的规矩,给了嫁妆,陛下也该还份彩礼送给臣吧?!” 楚昭别过头嘟嘟囔囔道:“朕又没让你给,是你强行塞给朕的好吗?现在又要彩礼,哪有你这样的人。” 不是他不给彩礼,而是他实在是忘了这茬,当时接了钟离谋所谓的“嫁妆”,由于太过震撼,心头五味杂陈,彩礼的事情根本没想到。 钟离谋唉声叹气道:“臣真是可怜,!为了陛下臣倾家荡产在所不惜,这也是臣心甘情愿的。只是臣希望能和陛下走完这个嫁娶的流程,索要彩礼并不是真的要东西,而是要陛下的一点心意而已,难道这样陛下也不愿意吗?” 楚昭侧头睨了他一眼,又睨了他一眼,慢吞吞道:“那你想要什么彩礼?金钱?权利?” 钟离谋挤过去一把抱住他,脑袋在他的颈窝蹭来蹭去,“臣的心不大,金银财宝臣不要,手握重权臣也不要,这彩礼嘛......臣希望陛下能勉为其难把自己送给臣当彩礼,好不好?” 第90章 讨巧卖乖系情思(二) “砰、砰、砰......”像是有什么在心头炸开,心跳声一下一下砸在耳膜上,震得的楚昭头晕眼花。他抬手捂住紊乱的心口,生怕自己杂乱的心跳声被人听到。他咽了咽口水,说道:“那你还真是打得一副好算盘,把朕送给你,不就代表把整个雍国送给了你?你的嫁妆才多少,有朕的彩礼多?这买卖朕可是亏大了!” 钟离谋抬起头看他,亲昵的蹭着他的鼻子道:“既然陛下觉得亏了,那臣和陛下做一个划算的买卖如何?” 楚昭的脑袋往后退了一点,隔开距离撇过眼睛道:“什么买卖?” “一日一亲吻,就拿这个当彩礼怎么样?”钟离谋眼睛含笑的望着他。 “什么!”楚昭愣了一下,血色立马涌上脸颊,鼻尖都沁出了小汗珠,惊讶的看着对方。 钟离谋捏住他的后颈,笑道:“这个可是最划算的买卖了,不需要陛下给臣钱财和权力,只要陛下每天给臣一个吻就好。如此陛下还觉得亏吗?” “荒唐!”楚昭慌乱的往后挪了好几步,眼睛四处乱飘,手无意识的攥紧了丝被,“哪有人拿这样的东西当彩礼?” “有何不可?”钟离谋一只膝盖跪在床上,两手撑在床铺上,探出身子凑近小皇帝,“既然没有人拿这个当彩礼,那臣便要做这第一人,或许后面就有人效仿了。” 他抬起一只手勾住楚昭的下巴,使对方微微抬起头,他哑声轻笑道:“那么臣先来取今日的彩礼。陛下,得罪了。” 他不给小皇帝反应的机会,低下头就亲了上去。 这是一个毫无欲念的吻,相比之前的几次,这个吻很温柔,很缠绵。钟离谋的嘴唇轻轻碰着楚昭的嘴唇,然后伸出舌头在对方的穿上细细勾画、舔吻,也不进去,就在那唇上流连,直到楚昭的双唇变得红肿湿润,他才退开。 楚昭瞪大了眼睛看他,一时之间连呼吸都忘了,呆呆愣愣的,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钟离谋瞧着他的模样可爱的紧,忍不住低头吮了下小皇帝的下唇,“多谢陛下赏赐的彩礼。” 楚昭这才回过神来,深深的吸了口气,在脑子还是懵的时候手先行动,轻轻的甩了对方一巴掌,轻喝一声:“大胆!” 打了人之后他就更懵了,张着手指不知该如何动作,僵着身子把打人的手藏在背后。 这一巴掌不痛不痒,脸上也没有留下一点痕迹,钟离谋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但是他却故作委屈的捂住被打的那边脸,低下眼睛,似乎是十分的难过,声音都带上了点哽咽。 “请陛下息怒,是臣愈矩了,臣罪该万死!” “朕......”楚昭怯怯的看着他,以为自己把对方打痛了,心里是又后悔又难过,恨不得也给自己一巴掌。他抬手想摸摸钟离谋被打的那边脸,手伸到半空中顿了下,握成拳头又收了回来。“是朕失态了,对不起,脸让朕看一看,打疼了没有?” 钟离谋抬眼飞快的瞄了他一眼,如同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般,“打疼了,可疼了,陛下真能下狠手。臣知错了,再也不会做让陛下不高兴的事情,免得以后被打死。” “不是......”楚昭急了,赶紧凑上去端起钟离谋的下巴,仔仔细细的在他脸上看来看去,“你把手放下来,让朕好好看看。” 钟离谋捂着脸不肯撒手,“陛下要看也可以,但是臣有个请求。” 楚昭现在只想看他脸上如何,忙不迭的答应,“什么请求朕都答应你,你快松手让朕看看,有没有肿。” 钟离谋勾唇一笑,将楚昭搂进怀里,抱坐在他的大腿上,把被打的那边脸往小皇帝的眼睛那凑,“陛下看看,有没有肿?臣觉得好疼啊!” 楚昭一时不防他凑那么近,眼睫毛都快戳到对方的脸上了。他的脑袋往后移了移,目光在那一块皮肤上瞧了半天,别说肿了,连块红痕都找不着。他立马反应过来又被耍了,使劲把钟离谋的脸推过去,恼羞成怒道:“你又骗朕!” 钟离谋笑哈哈的抱着人躺在床上,脑袋往小皇帝的怀里钻,“没有,臣怎么敢骗陛下,那是真的疼。” 楚昭力气小,被搂着根本挣不开,拳打脚踢都没有,最后把自己折腾的一身热汗。他放弃了,喘着气道:“钟离谋你到底想干嘛?!” 钟离谋笑吟吟仰头看他,“臣想干陛下!” “放肆!” 楚昭原本就红的脸现在更红了,蒙着一层薄汗,像是花瓣上面凝着的露水。 钟离谋挑眉道:“陛下刚才可说了,无论臣什么请求陛下都答应了的,那臣这个请求就是希望陛下能和臣行欢好之事。” “你......”楚昭气结,后知后觉发现中了钟离谋的圈套。说实话他何曾不想,只是心中有所忌惮,让他不能想,也不敢想。他面红耳赤的推了下钟离谋的头,“胡说八道!快放开朕!” 钟离谋在他胸前蹭来蹭去,耍赖道:“不放不放,臣在向陛下求欢,陛下不同意臣就不放!” 楚昭心头怦怦乱跳,要是搁以前他早就扑上去,那可是他求之不得的。他低头看着钟离谋的侧脸,睫毛纤长,鼻子高挺,脸上带着点胡闹的红晕,嘴角是若隐若现的酒窝,这个人让他魂牵梦萦多时,此时身上抱着一副温热的身体,他怕对方再闹一下他就要把持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放开,朕答应你!” 钟离谋仰头看他,惊喜道:“陛下真的答应了?” “嗯!”楚昭面色淡淡的点了点头,“你先放开,热死了。” 钟离谋这才撒手,理了理凌乱的衣裳,端坐在床上,“那陛下,我们可以开始了吧。” 说着他倾身过去就要吻楚昭。 楚昭眼疾手快的捂住对方的嘴唇,大喊道:“王德全!快进来!有采花贼!快把这采花贼赶出去!” 第91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一) 一直守在外面的外面装聋作哑的王德全听到呼喊,面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嘴上喊的话却是焦急万分,“什么!有采花贼!陛下等一等,容老老奴把御林军首领叫过来!”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没有丝毫行动的意思,左右看了看,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这才佝着腰,手一挥叫上两个巡逻的御林军,步子慢条斯理,话说得那叫一个急,“陛下,老奴来了!来人快护驾!抓采花贼!” 楚昭要被气死了,他的裤子都快要被钟离谋扒下来了王德全才姗姗来迟的赶到。“钟离谋你快松开!有人进来了!” 钟离谋转头看了眼殿门,王德全的声音倒是喊的响,只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看样子对方这是在给他打掩护。他知道自己不会真的被当成采花贼,但他也不想被人赶出去,无奈的叹了口气,俯身在小皇帝的嘴唇上咬了一口,“陛下,既然今日不便,那臣改日再来!” 说完他拉开被子遮住楚昭半裸的下身,转身快步走向窗户,一翻身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陛下,采花贼在哪儿?您没事吧?” 楚昭恼怒的藏在被子下面,只露出一个脑袋,怒气冲冲的朝王德全喊:“人早走了!王德全你怎么办事儿的!” 王德全一脸无辜的看着他,忙不迭赔笑,“陛下息怒,都怪老奴,是老奴的错,老奴该死。陛下有没有伤着哪儿,快让老奴看看!” 楚昭冷哼一声,翻个身背对着王德全,“快滚快滚!一点用都没有,看见你们就让人心烦!” “是是是!”王德全点头哈腰带着两个御林军退了出去。 楚昭翻了个身,躺在床上良久,长叹一口气,侧头看见窗台上那几盆乱七八糟的仙人掌,心想明天得把那几盆东西给撤下来,要是扎着人就不好了。他才不是担心钟离谋被扎,他只是担心殿内打扫的人受伤而已。 窗户上的仙人掌是撤下来了,但是窗子也给封起来了,白天的时候倒是开着,一到晚上就封得严严实实。 第二天晚上楚昭还在想钟离谋会不会来,就听到有人在敲窗户的声音,楚昭身子一抖,看向窗户那边,只见一层薄薄的窗纸倒映出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有小小的声音传进来。 “陛下,给臣开开窗户好不好?” 楚昭心中窃喜,全当没听到,侧躺在床上看着窗户上黑糊糊的倒映,咬着手指吃吃的笑。 “陛下,臣好像你呀,能不能开个窗户让臣见一见你?” “陛下,你就行行好,让臣见你一面,好解这相思之苦啊!” 楚昭也不回答,就看钟离谋在那敲着窗户,小声窃窃的说着情话。羞得耳朵都红了却像上瘾了一般,认认真真的把那些情话听进耳朵里,心里如同灌了蜜,甜的黏糊。 钟离谋在窗户下说了多久的情话,楚昭就睁着眼睛听了多久。直到夜深,月上柳梢,那人才依依不舍的离去,他坐起来看着窗子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目光留恋几许,挪不开。 一连过了几天这样的夜晚,这天晚上却没有人站在窗户下浅笑的呼唤他。楚昭坐在床上,紧紧的盯着窗户,生怕错过一些什么,但是眼睛都看得泛酸了,还是没有看到那个人,他抿了抿嘴巴,气恼的躺下了,闭上眼睛睡觉。 不来就不来,还不稀罕人来呢!每天晚上在窗户边说那些话,吵的人睡不着觉,真是太烦了!正好这下清净了,可以睡个好觉。 清净倒是清净不少,只是他翻来覆去,转折难眠,心里头乱糟糟的,丝毫没有睡意。 “陛下,喝茶吗?” 不知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小宫女,竟然端着一杯茶进来了,还问他喝不喝茶?!这大晚上的本来就睡不着,还喝什么茶!王德全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什么人都放进来,趁早让他回去养老得了! 楚昭背对着宫女,气恼道:“朕不喝!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晚上喝茶不用睡觉了吗?” 那宫女闻言不仅没有退下去,还笑了下,“陛下,这晚上如此好的时光,当然不是用来睡觉的啊!” 楚昭立刻睁开眼睛翻身坐起,目光锐利的盯着那个宫女。那宫女身形颇为高大健壮,身形比雍国大部分男子都高。在雍国,哪个女子不是玲珑小巧,身材娇俏,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女子。那身粉色的宫装穿在他身上也尤为可笑,像是一个男子穿了女子的衣服一般。不过对方低着头,额前的鬓发遮住了眉眼,让他看不清宫女长什么样子,不过凭感觉,他知道对方绝对不简单。 “你是何人?为何朕从未见过你?!” 宫女抬头,露出一张熟悉而又有点滑稽的脸来,“陛下可真是健忘,不过几天没见就忘了臣,那臣可就要伤心了。” 楚昭惊骇的看着他,“钟离谋,你怎么打扮成这个鬼样子!” 钟离谋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脂粉,笑道:“臣打扮成这个鬼样子,还不是为了见陛下。” 楚昭又惊又喜,面上还要装作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但是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压都压不住。“你来做什么?不让你翻窗户你倒是乔装打扮混进来,朕又没说要见你。” 钟离谋对着楚昭眨了眨眼睛,“陛下是没有要见臣,但是臣今天是来偷人的。” 楚昭一愣,红着脸呸了他一口,“谁让你偷了,无耻淫贼!” 钟离谋笑吟吟的上前,“臣今天可是来偷陛下的,陛下不要忘了前几日说的话,君无戏言,所以臣既是来偷人,也是来讨债的。” 楚昭指着他道:“你不许过来,再过来朕叫人了!” 钟离谋一个大步跨过去,抓住楚昭就抱进怀里,“陛下可不要不讲理,哪有讨债的人被负债的人赶出去的。” 楚昭一下子心跳加速,却仍是佯装冷静,刚要开口大喊就被钟离谋以吻封缄,那些来不及呼喊出来的声音就被吞了进去。 “唔......” 第92章 昨夜欢喜今朝变(一) 清早,耳边似乎是传来王德全的说话声,那道声音隔得有点远,但又不容忽视。楚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习惯性的问道:“王德全,什么时辰了?” “还早呢,再睡会儿。” 他没有听到王德全的声音,反倒是一道带着睡意都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尚未反应过来身子一转,就被某人拉入怀中。这一动作,连带着身上骨头快要散架的酸意也叫嚣起来。他呲牙咧嘴的想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一幕幕香艳的场景在脑海里不断上演,一个穷追不舍,一个泣涕涟涟,那人一点都不知道节制,压着他做了一次又一次,做到最后感觉命都要没了。思及此羞得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把那些记忆远远抛开才好。他推着钟离谋道:“你快松开,赶紧回你的相思殿去,朕要去上早朝了。” 钟离谋睁开一只眼睛看了他一下,随后又闭上了,“不是还早吗?陛下不用着急早朝,有时间。臣不走,臣想在睡一会儿。” 楚昭不乐意,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来,忍着羞意故意摆着个冷脸,“你走不走?再不走朕要喊人了!” 钟离谋仰面躺在床上,混不在意道:“陛下好狠的心,用完臣就要丢掉,啧啧!可怜臣出了大半宿的力气,到头来被人嫌弃,陛下可真是一个负心汉。” 楚昭抿了抿嘴巴没说话,想越过他的身子下床,还未动作就被床上的人重新搂进怀里,“你做什么?!” 钟离谋捏着他的下巴,目光沉沉的看着他,“还没到早朝时间,你早上陪我睡一会儿也不肯吗?” 楚昭掩在衣袖下的手偷偷握成拳头,他的眼睛直直的迎上去,目光冷静而冷漠,“放肆!不要以为给朕侍寝了一晚就可以没有规矩!朕早上不想看见你,要睡你回相思殿,不要赖在朕的龙床上。” 钟离谋有点讶异的看着他,眉头皱了会儿又松开,抱着楚昭亲吻他的额角,“你这是怎么了?是我昨天做得太过分让你生气了吗?身子难不难受,要不要我帮你揉一揉?” 楚昭冷声道:“不必了,朕还没那么脆弱,你起开,朕要起床了。” “你到底怎么了?”钟离谋不愿意放开他,“前段时间,包括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今天你的态度怎么变得这么快?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如果我有什么过错你可以告诉我,我改成不成?” 见他不愿意松手,楚昭咬咬牙挣开他的怀抱下了床,整个后背都是斑驳的吻痕,胸前也不能幸免。他面上立马燥热,佯装镇定的穿上一件长袍,微微侧头,淡声道:“你有什么过错你不清楚吗?身为男宠屡屡过界,口头言语之间就冒犯太多,昨夜的强迫过错朕就算你是前来侍寝,现在却变本加厉,有没有身为一个男宠的自觉?!说到底是朕前段时间对你太过纵容了!从今以后,你不要出现在朕的面前,老老实实待在你的相思殿,朕不想看见你!” 钟离谋看着他的后背沉默了许久,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昨天的浓情蜜意似乎是假的,如同一场梦,要不是身上的点点痕迹还在,他真的以为那是自己幻想的。他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下床抱住楚昭,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陛下,臣那么喜欢陛下,不见你的话臣会受不了的。” 身后的人没有穿衣服,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仍然可以感知到那肌肤的温热,像是烫人的铁烙,肌肤紧贴之处烫的人全身发热。楚昭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低声喝道:“把衣服穿上!” 钟离谋赌气道:“没有衣服!昨天臣是穿女装来的,衣服太小穿不上!” 楚昭耳根发烫,低着眼睛不敢看他,牙关咬的紧紧的,随手从旁边抽出来一件长袍甩在他身上,“衣服给你了,快滚出去!” 钟离谋一边穿衣服一边看着他道:“陛下,臣可不可以不走?让臣来伺候你上朝好吗?” “不好!”楚昭收敛住所有纷乱的情绪,转身冷眼看着他道:“朕只要王德全伺候就好,你可以走了!” “楚昭!”钟离谋额角直跳,怒道:“你到底是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你今天为什么这么急着赶我走?到底有什么事不能说吗?!” “大胆!”楚昭同样喝上了,“你竟然敢直呼朕的名讳!你想死吗!” 钟离谋闻言瞬间茫然了,他迷惑无措的看着他,皱着眉头似乎再找措辞,“你,你原来不是这样的?阿昭,我字所思,你字远道,曾经我们一起叫过对方的字,我也交过你的名字,为什么今天你要这么生气?你到底在气什么?” “不要跟朕谈以前!”楚昭瞪着他道:“朕都说了不记得你,苦苦纠缠有意思吗?” “楚昭,你在骗我。”钟离谋眼底露出受伤的表情,“你明明记得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说不记得?从之前的种种表现来看你根本没有失忆,为什么偏偏要对我说你失忆了?你是这样不想见我吗?” 楚昭心中“咯噔”了一下,没想到钟离谋早就知道他失忆是装的,还一本正经的配合他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他道:“就算朕装成失忆来骗你又如何?朕......” 说到这他停了下,而后撇过眼睛说了这辈子最大的违心话,“朕现在不喜欢你了,为什么还要记得你?” “我不信!”钟离谋大吼一声,面上充血,眼里一片赤红,“你不可能不喜欢我!我还没同意你不喜欢我,你怎么可以擅自做主就不喜欢我?我不同意!” 楚昭心中也十分难受,他轻微向后靠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冷笑道:“朕的喜欢由你做主吗?笑话!朕是雍国一国之主,万人之上的地位,你只不过是一个地位低下的男宠,朕的事情你插得上手吗!” 第93章 昨夜欢喜今朝变(二) 木质的殿门被敲响,王德全的声音隔着一扇门悠悠的传进来。“陛下,时候不早了,您起了吗?” 楚昭撑在桌子上稳了稳身形,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进来吧,朕起了。” 他站直了身子,抚了抚衣摆,袖子就被人抓住了。 钟离谋皱着眉,目光没有焦点,虚虚的看着他,“阿昭,怎么会这个样子,昨天还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今天就这样了?” 楚昭甩手挣开他,冷声道:“不管昨日如何还是今日如何,朕不想见你这是个事实,你不要再来胡搅蛮缠,只会让人更加生厌。朕再说一遍,你想回闾国绝不会拦你,要是想继续待在这里也不会赶你走,只要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朕的面前就好。你走吧!” “阿昭!”钟离谋的声音有点痛苦,“你不要这样.......我很难受。” 楚昭心中一痛,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让疼痛来使自己保持镇定,“朕怎么样?你走不走!再不走朕叫人赶你出去!” 钟离谋闭上眼睛,脸色一片惨白,他苦笑一声,“好,我走!” 他双手作揖行了个大礼,哑声道:“臣先行告退!” 王德全刚打开殿门踏进去,就见到钟离谋脸色灰败的走出来,他上前行礼道:“公子这是要走了?” 钟离谋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公公好生伺候陛下。” “这个当然。”王德全眼珠子在他身上转来转去,试探道:“公子,你没事吧?怎么好像生病了,是不是和陛下闹了矛盾?” 钟离谋摇摇头,“多谢公公关怀,我没事。” 楚昭看着门口交谈的两人,心下越发烦躁,怒声吼道:“王德全还不滚过来!朕上早朝迟了第一个拿你开刀!” 钟离谋想回头看一眼,但还是忍住了,“公公去吧,陛下再叫人了。” 王德全拱拱手道:“那老奴就先走了。” 说完他快步走向楚昭,“陛下莫要动怒,老奴不是来了吗?” 楚昭看着他,眼神没有落到他的方向,而是盯着那道失魂落魄的背影着迷的看,“帮朕更衣。” 王德全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那道身影顿了一下,就走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消失在宫门处。而楚昭眼中一片悲伤迷茫,垂着眼睛无精打采。他小声道:“陛下?” 楚昭猛地抬头,眼底一片赤红,盯着王德全狠声道:“你给朕记住,以后不要让他进这承欢殿!之前你协助他屡屡坏了规矩,朕不和你追究,不代表朕不知道!要是再让朕发现你放他进来,你真的不必伺候了,直接滚回去养老算了!” 王德全身子一抖,知道皇帝是真的生气,低眉顺眼敛了气息道:“喏,老奴知道了。” 这一场怒火攻心,又气又痛,楚昭的身子本来就没有好全,这一下子又病倒了,整日昏昏沉沉的睡在床上,只有片刻的清醒。用了好几天药后情况才有所好转。虽说能坐起来了,但是不能久坐,很快就会乏,只能躺着在床上养病。 之前的那一场大病让承欢殿的人都有准备,待楚昭一倒下,有条不絮的请大夫抓药,倒是及时,没有拖延。 “这几日朝堂可还安分?”楚昭靠在床头,背后倚着松软的靠枕,闭着眼睛虚弱的问道。 “有张相撑着,那几个不敢乱动。”王德全用调羹挖了一勺清淡的药膳粥送到他的唇边,“只是前几日苏阁老那边有点动作,但被张相发现,给处理了。” “那就好。”楚昭慢慢的咀嚼着嘴里的粥,一股清苦药味的嘴里弥漫开来,吃多了有点让人反胃,以及连续好几天吃这个,吃了几下就咽不下去。他摇摇头,拒绝了王德全再次送到嘴边的调羹。 王德全有点心疼,看着瘦了一圈的皇帝道:“陛下,再吃一点吧。” 楚昭摆摆手,“不吃了,每天喝药还不够,又要吃这药粥,没胃口。” 王德全只好作罢,起身道:“陛下嫌苦,那老奴给陛下拿些蜜饯去。” 楚昭点点头,“去吧,拿点酸的也好。” 王德全应了,端着粥出去,一时间殿内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外面轻微的呼呼声,刮着窗户,似要从外面钻进来。 楚昭看着合得紧紧的窗户不禁有点恍惚,之前有个人就是从窗户里翻进来见他,讨巧卖乖,花言巧语,又是气他又是逗他开心,如今这个人应该不会来了,但总有种错觉,那个人又会进来。 恍惚间突然听见殿门有人在说话,好像在争执。他皱了皱眉,朝着半掩的门口问道:“王德全!发生什么事了?” 门口的说话声一下子停止了,然后是王德全悄声说了几句话,听不太真切。接着他提着一个小食盒进来了。 楚昭问他:“刚刚你在和谁说话?” 王德全僵了一下,斟酌了一会儿说道:“回陛下,是,是钟离公子,他说要见您。” 楚昭看向门口,可惜殿门是关着的,除了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什么也看不见。他收回目光,盯着被子上的龙凤绣纹道:“不见,你让他走吧。” “陛下。”王德全欲言又止道:“公子说他只求见您一面,只想知道陛下是否安康,一面就好。” 楚昭目光一凌,冷着脸道:“朕说的话不管用了么?!不见就是不见,王德全你要是敢自作主张小心朕对你不客气!” 王德全“哎”了一声,打开食盒端出几碟蜜饯,“陛下先吃点东西,老奴去跟公子说一声,让他离开。” 他放下蜜饯就朝门口走去,楚昭的目光跟着他,直直的望过去。在王德全开门出去的那一霎,他看见了那个刚刚让他想念的人。仍旧是一袭白衣,外面的风似乎有点大,吹动他的衣摆与头发,脸色有点发白,一段时间不见清减了不少。 他看着钟离谋的时候对方也在看着他,两人隔着一道长长的距离隔空对视,仅有瞬息的时间,他还没有看清楚门外的人,王德全就关了门,把一切格挡在外。 第94章 怎奈无意事故生(一) 门外传来嘈嘈切切的说话声,楚昭忍不住竖起耳朵去听,想要听见那人的声音,可是除了杂乱的说话声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这让他有点烦躁,焦灼的闭上了眼睛。过一会儿声音停了,他睁开眼睛盯着门外,“吱呀”一声木门被打开,除了王德全的身影什么也没有。他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想到,钟离谋走了。 王德全进来看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陛下,老奴把公子劝走了。” 楚昭眨了眨眼睛道:“嗯,走了好,走了好......” 王德全把他的手放进被子里,“陛下,您何苦这样折磨自己,也折磨公子啊!” 楚昭沉默了一下,开口道:“王德全,朕已经活不长是吗?” 王德全脸色一变,“陛下休要胡说,您年纪还轻,定能活到长命百岁的,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楚昭轻笑一声,“王德全,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朕的身子朕自己知道。活到长命百岁,朕也想啊,但是不可能对吧,像朕这样的将死之人,死了一了百了,何必把他拖下水,倒不如趁早断了,早点断了,以后也能少几分难过不是吗?” “陛下,”王德全不赞同道:“您有没有想过,万一钟离公子愿意被拖下水呢?” 楚昭身子一震,良久才闭上眼睛道:“可朕不愿意。” 王德全看着他,开口道:“老奴知道了。” 一时之间气氛有点凝重,他为了让楚昭轻松点,扯了别的事来说,“陛下,张相跟老奴说了,他帮陛下处理了那么多烂摊子,年末的时候还望陛下给张相给个恩典,赐个婚。” 闻言楚昭挑起嘴角笑了笑,“这段时间先生确实辛苦了,是该赐婚,不知先生看中的是哪家闺秀?” 王德全笑道:“哪有什么闺秀,就是宫里出来的长乐,陇关出来的野小子。” 说到长乐,楚昭最初一下子没想起来,过会儿才想起长乐是伺候钟离谋的。只不过当初钟离谋回了闾国,他看见长乐就会想起那人,干脆眼不见为净就放人回了陇关。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到了雍国的都城。“他怎么和先生搅合在一起了?” 王德全呵呵笑道:“这两个也是冤家。长乐回了陇关把生意做到京都,和张相碰上了。当初听说张相去陇关私访时长乐喜欢张相,张相爱理不理的,现在轮到张相爱慕长乐,那小子也开始摆脸。这不,两个人打打闹闹最近才定下来,只是张相怕家里人不同意,这才向陛下讨个恩典请求赐婚。” 连先生都能和张相在一起,为什么他就不能和钟离谋在一起呢? 楚昭淡笑着点头,“朕允了。是要年底赐婚吗?那还有好长时间吧。” “哎哟!陛下躺在床上都不知道年月了!”王德全调笑道:“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底了,离年末也不远了。” “快要十二月了啊......”楚昭喃喃道,突然想起刚才开门的那刻看见钟离眜的衣衫,已经入冬了对方却还穿着秋衫,他不怕冻吗?想到这他坐直了身子,想要下床。在手搭在被子的的时候又停住了。 他这算什么呢?把人推得远远地又忍不住去关心,无异于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这样多没意思啊! 楚昭重新靠在松软的靠枕上,闭着眼睛道:“王德全,已经入冬了,各宫今年的冬衣都做了吗?” 王德全道:“还没有,内务府打算新年的时候给每人做两套冬衣,所以暂时还没有做。” 楚昭沉吟了半晌,看着王德全道:“今天天气着实有点冷,你还是早些派人去内务府叫他们赶工,尽早把冬衣做出来。不要拖延,也不要有别的心思,一律做到一视同仁,知道了吗?” “陛下为.......”王德全不解,刚想问原因,看到楚昭的眼睛,一下子明了了,“喏,老奴知道了,会尽快去办的。” 说了好一会儿话,楚昭觉得疲乏,让王德全伺候他睡下了。身上难受,睡觉也难以安眠,再加上药物的作用,让他全身无力,软绵绵的很不来劲。明明很想睁开眼睛,但是眼皮却似有千斤重,沉得他打不开,躺在床上闷出一声热汗,迷迷糊糊像是睁开了眼睛,又像是没有睁开。他偏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床边看着他,此刻脑子是昏昏沉沉的,思维僵硬的厉害,连嘴巴也笨了不少,说话都有点困难。 他哼了两声,“你来了?” 钟离谋俯身握住他的手,“你还好吗?哪里难受?” 楚昭软软的手指勾着他的,轻轻使力,钟离谋也顺势把身子低得刚下,他把头埋进对方的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嘟嘟囔囔道:“不好,我一点都不好,身上难受,还要吃药,不喜欢吃药。” 说着说着,心底像是有了千般委屈,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水雾,“我想你,你不来,也不陪我睡觉。” 钟离谋抚着他的脸,衣服没脱躺在他身边,将人连同被子一起抱着,“阿昭乖,我跟你一起睡,不要哭了。” 楚昭睁着一双带有潮气的眼睛,鼻尖红红的,脸颊晕红,像是抹了胭脂。他抓住对方的一根手指头含进嘴里,用牙齿厮磨,“你不来看我,你走了,我很难过,每天要吃药,我想你回来看我,想把你囚禁在雍国,不让你回去。” 他这觉睡得有点糊涂了,神思恍惚以为是两年前。 钟离谋的唇印在他的眼睛上,温热的舌尖舔住他的睫毛,抿去泪水,“是我不好,以后我不走了,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楚昭点头,从被子里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脖颈,眯着眼睛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没有另外一个人,只有他自己,哪有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旁边是王德全坐在那打瞌睡。刚刚那一场像是一场梦,亦真亦假,让人分不清。他抬手摸了摸眼睛,温热的触感似乎还在。他看向紧闭的窗户,脑子钝钝的想:他来了吗? 第95章 怎奈无意事故生(二) 王德全正睡得迷糊,身子一歪差点仰倒在地上,一下子惊醒了。他赶紧回过神来,看见楚昭呆呆的看着窗户,上前问道:“陛下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楚昭摇摇头,抿了下嘴巴问道:“那个,今天有没有人来看过朕?” 王德全疑惑地道:“没有啊,陛下为何这样说?” “没事。”楚昭摇摇头,把手放在眼睛上,而又后放下来,“就是睡觉的时候感觉有个人跟朕说话,好像是梦又好像是真的,一时脑子糊涂才问两句。” 王德全揣测着他的脸色,试探问道:“陛下,要不要找人陪您聊聊天解闷儿?” “不必了。”楚昭淡声道:“朕不想有太多人,那太吵了。” 王德全低声应道:“老奴知道了。” 楚昭睁着眼睛看着被面上的花纹,盯得眼睛都酸了才合上眼睛。 果然,那只是一场梦。 年关将至,宫里忙了起来,朝廷中的许多杂事也多了许多。这些事情都压在张文清身上,忙的他焦头烂额,几次大半夜强行把楚昭从床上拖起来处理政事。幸好楚昭在床上休养了一月有余,身体好了大半,被年关这些事情压着身子也没垮,说到底还是有张文清在一旁协助。两个人虽然忙的有点顾暇不及,好歹是把年关这些事情熬过去了。 百官休沐放年假之前,楚昭宴请大臣,一同在宫中的延芳殿欢庆新年的即将到来。正在百官朝贺,宴饮群欢之时,张文清突然上前请求赐婚,所求的共结连理之人是曾在宫中当宦官的长乐。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不少人上前劝阻,说长乐乃残破之人,且为男子,尚且不能生育,倒不如娶一女子延绵香火。若是真的喜欢那宦官,可以列为偏室,一同侍奉。 张文清婉拒了那些大臣给他提的建议,执意向皇上求娶长乐。正值楚昭酒酣之际,他眯眼看着下面跪着、一脸认真的先生,点头应允,既然人家两情相悦,做个媒人成全一段佳话有何不可? 下面的百官,有人嘲弄,有人惋惜,有人谑笑,有人不屑。只不过这些都入不了张文清的眼,对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他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人生那么短,何必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倒不如多想想自己喜欢的人。 楚昭撑着脑袋看下面百官的神态,那些人的表情一览无遗。他打了个酒嗝,颇有点百无聊赖的意思。意外恰在这个时候发生的,旁边一个倒酒的侍女突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刺向他的喉咙。 变化来的太快,他尚未反应过来,根本来不及抵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利刃划向自己的喉咙,他吓得闭上了眼睛。 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疼痛,她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那名侍女倒在地上,肩膀上插着一把长刀,鲜血流了一地,正愤恨的瞪着他。 状况一出四周立马混乱起来,那些隐藏在宫女太监中的刺客立马变了脸,抽出暗藏的刀具就大开杀戒。场面十分混乱,尖叫声,呼救声响成一片。原本整齐的宫宴像是喧嚣的菜市场,不管是百官还是宫女太监,尖叫着抱头乱窜。守在一旁的御林军倒是有条不絮的抓捕刺客,高盛呼喊救驾。 王德全脸都吓白了,他是守在下位伺候的。刚转个身去拿汤药就看见这个场面,药碗一扔就冲上去了。“陛下!快救驾!保护皇上!” 他跌跌撞撞的冲上去,扶住吓得没缓过神的楚昭往安全的地方走。 有几个御林军提刀过来,保护着二人且战且退。退到人少的地方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三个黑衣刺客,且身手不凡,护着楚昭他们的御林军不敌,受了伤越战越弱。正当那些御林军抵挡不住时,一把长剑挥来,格挡了刺向楚昭的刀。 钟离谋护在他面前,面带戾气的盯着那几个黑衣人,“快走,这里我善后。” 楚昭看到他的那刻没有感动与欣喜,而是愤怒。在这样如此危险的场合,他不好好待在相思殿跑来这里做什么?万一受了伤怎么办?他紧紧抓着王德全的手,酒劲上来让他有点站不住,“你来干什么!还不快滚下去!” 钟离谋没有回头,他大声道:“王德全!快把他带下去,一定要护他周全。” 王德全一咬牙把楚昭往后拖,“老奴知道了,公子多保重!” 楚昭不愿意走,他挣扎想要挣脱王德全的禁锢,冲钟离谋大喊:“王八蛋!谁让你保护朕的!快滚!滚啊!” 那黑衣人见状,两人与钟离谋缠斗在一起,一人去追逐楚昭。钟离谋及时发觉,后退几步,长剑一拦,割伤那人的胳膊,抬脚就把人踹翻了。再回身一踢,拦住了后面那两人的步子。两把刀剑随之落在他的面前,被他堪堪避过。 楚昭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那点酒意全发作了,没命的往钟离谋的方向去。要不是王德全拦着,恐怕人真的跑过去了。 钟离谋似乎发觉到这边的状况,回头看了一眼,躲开对方的大刀。他安慰道:“阿昭乖,我不会有事的,你先走。” 楚昭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那是他喜欢的人,心心念念许久的人,疼都来不及怎么舍得他冒这么大的险?他不愿离去,像是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双手手极力的伸向钟离谋。“钟离谋!钟离谋!” 一个与三个为敌着实有点力不从心,钟离谋又心急楚昭,生怕他有什么意外。所幸御林军那边镇压了宫宴的刺客,前来支援他,合伙把那些刺客都抓住了,他才得以喘一口气。 楚昭看到那边没有什么大碍了,这才冷静下来,刚刚情绪太过激动,脑袋充血现在晕的厉害,看东西都是花的,腿脚酸软,站都站不住,只能倚靠在王德全身上。他长长的舒了口气,还好,还好他没事,没事就好。 一颗心还没有放下肚子,隔他十几步远的那个人突然倒下了,小腹上插着一把匕首,汩汩鲜血正从那个伤口流出来,楚昭身子如坠冰窟,连呼吸也停止了,眼里都是钟离谋倒在血泊中的样子。 第96章 却施巧计知心思(一) 是谁在叫?在呼喊?耳边的声音如同隔了一层水声,闷在水中,变得怪异而朦胧。天地万物都失去光彩,只有那刺眼的红色,深深地映在眼睛里,似要刻在骨血中,永世难忘一般。 心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让楚昭呼吸都喘不过气来。又像是被扔进寒冷的冰窟里,一颗心冷得彻底,寒意从心口蔓延开来,直到四肢都是冷的。 楚昭腿一软就要跪坐在地上,被王德全扶着腰背才勉强没有摔倒。他仿佛一个四肢僵硬的傀儡,没有表情,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面那处血泊。 王德全急切道:“陛下,你怎么了?振作一点。” 楚昭深深吸了一口,手抓在王德全的胳膊上,借力才能让自己站稳。他闭了闭眼睛,脸色一片惨白,声音沙哑道:“王德全,扶朕过去。” 王德全担忧的看着他,一步一步把楚昭扶到钟离谋的身边。 一靠近,楚昭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钟离谋仰面躺在地上,睁着眼睛看他,鲜血濡湿了他的衣服,小腹上的匕首已经被抽出去了,衣服上映出一个血窟窿,正在往外流血。 闻到这血腥味儿楚昭只觉得头晕目眩,他推开王德全跪坐在地上,没有靠近钟离谋,与对方隔了一步的距离,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 王德全心急如焚,一边喊着让人叫太医过来,一边蹲下去查看钟离谋的伤势。他在对方身上摸了几遭,突然惊呼一声,眼里又是泪水又是焦急,他大喊道:“还不快宣太医!公子您坚持住,您一定不会有事的,太医很快就回来。” 他这话隐隐在告诉众人,钟离谋伤势很重,可能快要不行了,而且他脸上的表情也在诉说这个事实。 钟离谋只觉得伤口疼的厉害,他动了动手指,气息微弱的朝楚昭唤道:“阿昭,过来。” 楚昭的脑袋疼的厉害,他低下头,耸着肩膀如同一只孤苦无依的狼。只听他一声低泣,接着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啊!” 钟离谋看得心疼,“阿昭,不要这样。” 楚昭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他跪着往前挪了几步,把钟离谋的手紧紧捧在掌心,放在心口。“钟离谋,你不可以死!” 钟离谋闻言呛咳了一声,脸色的血色也少了几分,“阿昭,你不是不愿意见我吗?我死了与不死又有何区别呢?” “不可以!”楚昭瞪着血红的眼睛,狠声道:“你不可以死!除了我能让你死之外,你不可以死。你应该回到你的闾国,找一个能陪你厮守一生的人,你绝对不可以现在就死!” 钟离谋苦笑道:“可是阿昭,我想要的那个陪我厮守一生的人却不愿意怎么办?阿昭,没有你在我的身边,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千里迢迢从闾国到雍国,就是为了你而来,你却不要我了,我还能找谁呢?你不让我见你,我死了大概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不是的!”楚昭哽咽着摇摇头,“我已命不久矣,如何能陪你厮守到老?我没有不要你,我那么喜欢你怎么会不要你呢?” 钟离谋眼中似是绽放光彩,“阿昭,你说的是真的?你还喜欢我,你之前说的不想见我那是骗我的对吗?” 楚昭擦去眼泪,摸着他的脸道:“是,我那都是骗你的,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所以你不要死,你要好好的,太医很快就来了,到时候你又能好好的,不会有事的好吗?” 钟离谋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手,眼里也有了一点泪光,:“真好,你还喜欢我。阿昭,你怎么能这么傻?我这一生,没有真正喜欢过谁,你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值得用生命去喜欢的人。就算你命不久矣又如何?你活着我们恩恩爱爱过一生,你不在了我就替你守墓,只要你愿意在黄泉路上等我,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你为什么要把我推开呢?你可知道我心底有多难受?我不怕死亡把我们俩分开,唯独就怕你不要我,生则同衾,死则同穴,这不是你说的吗?” 楚昭泣不成声,“我错了,我是个笨蛋。你快点好起来,我不会不要你了,我们要一起厮守,白头偕老好不好?” “真好!”钟离谋闭上眼睛笑道,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虚弱,似乎连睁开眼睛都有点费力,“阿昭,你还喜欢我,真好!可是我快要不行了,我好累,好想睡觉。” 楚昭把他的上半身抱在怀里,哭着道:“钟离谋!所思!你不要睡,我们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太医很快就来了,不要睡!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们还没在一起啊!” 钟离谋狠狠的喘了口气,睁开眼睛,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流入鬓发,他用力的抓着楚昭的衣袖,沙哑的声音像是最后的挣扎,“我怎么舍得!我们还没在一起,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一个人!” 可是这几句话如同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最后几个字带着气音,消失在他喉咙中,随之消失的是他眼中的光彩,手也松了下去,垂在地上。 楚昭愣了一会儿,抖着嗓子叫他,“钟离谋!钟离谋!” 王德全看不下去了,轻声道:“陛下,公子他……” “闭嘴!”楚昭打断他的话,静静地看着那个合上眼睛都人。他咬牙切齿,带着恨意道:“钟离谋,你要是敢死,朕就带人拆了你的相思殿,朕还要广纳后宫,娶娇妻美妾,谁会记得你!你死了就把你扔乱葬岗里,不会再看你一眼!你知道了吗!” 钟离谋闭着眼睛,如同睡着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楚昭身子一震,慢慢把人搂进怀里,紧紧抱着,好像抱着世间唯一的珍宝。怎么会这样,明明死的应该是他,为什么钟离谋会死?!他忍不住嚎啕大哭,仿佛要哭尽所有的悲伤与难过,哭尽心中的苦楚,哭他失去了那个让他喜欢许久的人,直至昏厥过去。 第97章 却施巧计知心思(二) 钟离谋坐在凳子上,沉默了的看了一会儿王德全,问道:“怎么办?事情好像闹得有点大。” 王德全干笑道:“这个,公子,这个就怪不得老奴了,老奴当时也只是好心,想让陛下和公子和好,哪想到最后办了坏事。” 钟离谋颇为头疼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楚昭,叹了口气道:“公公,当时你怎么能说那样的话呢?” 没错,他是受伤了,但谁也不知道那只是皮外伤,伤口看着有点恐怖,血流的有点多,可真的只是皮外伤。他不知道,楚昭不知道,王德全瞧出点苗头,却说那样的话误导了楚昭,也误导了他。最后他是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却被楚昭以为他死了,从而哭的昏厥过去。天知道当他醒过来然后发现自己没死,那个时候有多尴尬。 王德全苦着脸道:“这个真不能怪老奴,老奴当时看陛下哭的那么伤心,也开口劝了,但是陛下根本听不进去,老奴能怎么办?这也得怪公子,好端端的说些什么死啊活啊的话,陛下能不当真吗?” “我…….”钟离谋哑口无言,当时的情况大家都以为他要死了,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谁知道事情会来个峰回路转,他没事,倒是把楚昭的旧疾引了出来,前段时间刚好的人又倒回了床上。 王德全安慰道:“公子不要担心,陛下那么喜欢公子,发现公子还好好的,绝对不会怪罪公子的。再说,陛下和公子不是和好了吗?” 很快,他说出来的话就被打脸了。这话刚一说完,只听一声怒吼,吓得他打了个激灵。 “王德全!”楚昭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半伏在床上对着他怒目而视,“你好大的狗胆,竟然敢和他一起联合起来骗朕!你是想死吗!” 王德全急忙跪下来请罪,“陛下息怒,是老奴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还望陛下恕罪。” “不可能!”楚昭气得满脸通红,“绝对不能饶恕!” 钟离谋见状赶紧打圆场,“陛下不要生气,气坏身子就不好了。” 楚昭转过头来瞪他,“还有你,你以为你是个好东西!你们两个狼狈为奸的手段朕可是记下了!” 钟离谋含笑着看他,“好,臣知道陛下记下了。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陛下先保重身体,臣就在这里,待陛下的病养好了,想怎么欺负都可以,臣绝对不会跑。” “呸!花言巧语!”楚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想到自己为他哭得昏厥过去,还说了那样的话,想一想都觉得羞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一翻身躺在床上,藏在被子里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后脑勺给他们,“你们都给朕滚,朕不想看见你们,见到你们就心烦。” 王德全如获大赦,忙不迭的滚了,“陛下好好休息,老奴就先滚了。” 钟离谋倒是没动,盯着楚昭的后脑勺看,过了一会儿他问道:“阿昭,你那时说的话都算数吗?” “什么话?!”楚昭冷哼一声,转过头看他,“是说朕要拆了你的相思殿,还要广纳后宫,娶娇妻美妾吗?还是说朕再也不会看你一眼?” 钟离谋无奈的笑了一声,“阿昭,你又在说胡话气我。” “滚!”楚昭是真的被气炸了,无论怎么样都不能把生死当成玩笑,他自己最忌讳的就是这个,可恨钟离谋和王德全还一起诓他。“朕不想看见你,看见你就来气。” 钟离谋上前坐在床边,低头看着他道:“这要是搁在之前,陛下说这话臣肯定是要滚的,但是现在臣可不会滚了,怎么着也得死皮赖脸的待在这里。” “你!”楚昭气结,不想理他,“你走,朕要睡觉了,被你气的头疼,你在这里多呆一秒朕头疼的越厉害,再不走喊人把你赶走。” 钟离谋摸着他的头发道:“要臣走也可以,但是陛下得回答,那时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真的你当如何,假的你又当如何?”楚昭背对着他闷声道。 钟离谋轻声笑道:“如果是真的,那臣会很高兴,因为以后可以与陛下在一起,相濡以沫,厮守到老。但要是假的,臣会努力把假的变成真的,到时候臣又会和陛下在一起了。” 楚昭的脸悄悄地红了,耳根也烫了起来,他把脸藏在被子里,嘟嘟囔囔道:“谁要和你在一起了!自作多情。” 钟离谋没有反驳他的话,温柔的笑了。他拂开小皇帝额前的鬓发,俯身落下一个吻,“陛下好好休息,臣去给你端药。” 楚昭把脸藏得更深,露出一点发红的耳尖。 快走快走,才不要你在一旁呢,也不要喝你给的药。 因为这件事,楚昭气了好几天,这几天都没搭理人,见到了钟离谋和王德全都是爱理不理的,当做没看见。王德全知道他在气头上,干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钟离谋恰恰相反,赶着凑上去,即使得了冷言冷语也不丧气,整日笑眯眯的,楚昭对他是又好气又好笑,想原谅他又不甘心,半推半就的两个人打打闹闹。 钟离谋这段时间又捡上了翻窗户的习惯,楚昭一气之下又给堵了,白天不让人来,晚上也不让人来,钟离谋没办法,只好偷偷的把窗户撬开,溜了进去。 楚昭臭着一张脸问道:“你来干什么!没人跟你幽会,也没有人让你偷,你走吧。” 钟离谋摇摇头笑道:“今天臣不是来偷人的,是来向陛下要一样东西。” 楚昭转头看他,“什么东西?” 钟离谋走近几步,抚了抚他的脸道:“臣是要向陛下要猫的。” “猫?”楚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最后才想起来他当年偷了他的猫----踏雪。他心里有点不高兴了,踏雪好歹是给他养了好几年,还生了两只崽崽,如果要猫,那不是三只都要去?他皱着眉头道:“你要哪只?踏雪?汤圆还是元宵?” 第98章 浓情蜜意剖心迹(一) “唔,这可得好好想一想。”钟离谋故作沉吟道:“臣想要的那只猫,是和臣很熟悉的,并且有几年的相处感情。” 楚昭一听就知道了,这是想要踏雪。 钟离谋接着道:“不仅如此,臣的这只猫还有点小脾气。最初的时候特别黏人,很喜欢臣。当然,臣也很喜欢那只猫。但是因为种种原因,臣与那只猫分开了一段时间,再见时小猫不喜欢臣了,生分了许多,请问陛下,那臣应该怎么做?才能缓和与小猫的关系。” 楚昭想了想,说道:“你和踏雪是分开了几年,不认识很正常,想要熟悉起来很简单,只要再多多相处就好了。” 钟离谋看着他笑道:“这个方法好。只是陛下,现在的问题是小猫不理臣,不愿意回到朕的身边,那臣应该怎么做?” 虽然把踏雪还给原主楚昭有点不愿意,但那毕竟是钟离谋的猫,他不好霸占,只能不情不愿道:“这个时候你就要用一点强硬手段了,踏雪不认识你不喜欢和你相处,那就态度强硬一点,强行带在身边。” 钟离谋含笑着点点头,“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要请教陛下,陛下是否愿意把小猫送给臣。” 楚昭不乐意,但还是说:“这是你的猫,自然该还给你。” 钟离谋拱手行了个大礼,笑道:“那就谢谢陛下了!” 说着他上前几步把楚昭拥在怀里,说道:“我的小猫,是不是应该和我一起走啦?” 楚昭一愣,满脸通红的看着他,气恼道:“你在胡说什么?!朕马上叫王德全把踏雪抱过来,你休要动手动脚。” 钟离谋挑眉道:“陛下不是说了吗?愿意把小猫送给臣,怎么现在就要反悔了?” 楚昭立刻明白了对方刚刚设计了一个语言陷阱,“朕说的是踏雪,你不要弄错了!” 钟离谋无辜道:“臣说的是陛下,可没说踏雪啊?” “你......”楚昭气结,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你这人怎么这样?” 钟离谋笑着抱紧了他,“臣怎么样?陛下刚才都说了,小猫是臣的,自然该还给臣。可是臣的小猫是陛下啊,自然陛下也该是臣的吧。臣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楚昭面红耳赤,脸上的薄粉蔓延向脖子,他小声嘟囔道:“可是朕又没答应做你的小猫。你快放开朕,讨厌鬼。” 钟离谋一把将闹别扭的小皇帝打横抱起,放在床上。他坐在床沿,按着对方的后颈,额头抵着他的,小声笑道:“臣怎么讨厌了?” 楚昭咬着嘴唇不说话,低垂着眼睛,睫毛湿漉漉的,看起来像是要哭的模样。 钟离谋心一软,怜爱的吻了吻他的睫毛,哑声道:“我的小猫,你觉得我哪里讨厌了?嗯?” “你最讨厌了。”楚昭这才抬起眼睛看他,眼睛水汪汪的,蓄着一包泪,“都说了让你不要离开我,你非要走。你知不知道我生病了,病得快要死了。天天要吃药,很痛苦也很难受,我很想你,想得心都疼了,但是你没有回来看我,你个讨厌鬼。” “是我不好。”钟离谋心疼的亲着他的额头,“以后再也不会了。” 楚昭接着控诉道:“回来之后你还骗我,明知道我这么喜欢你,心疼你,你还要联合王德全骗我。你知道我那个时候有多难过吗?感觉整个人都要死了,没想到是假的。害得我白伤心了一场,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钟离谋又心疼又好笑,小皇帝专门急得控诉他的不是,绝口不提自己那几次有多伤自己的心。他伸手抹去对方的泪水,哄道:“都是我的错,再也不会这样了。” 楚昭吸了吸鼻子,一张脸白中带粉,眼底是隐隐的泪水,煞是惹人怜爱。他揪着钟离谋的衣袖,揉揉眼睛再次开口,“我快要死了你知道吗?” 钟离谋手一顿,轻柔的覆上他的脸颊,“我知道。” “你知道?”楚昭讶然的看着他,随即释然,王德全那个嘴巴没把的,自然是什么都跟对方说了。他撇撇嘴道:“你为什么要来呢?我随时都可能会死,你来了我也不能陪你到老,最后只会留你一个人度过漫长的岁月,那多难过啊。你应该待在闾国,找一个能陪你长相厮守的人,像我这种未来都没有定期的人给不了你什么,只会给你难过和痛苦,你不该和我在一起,也不该再见我。我本来就做好打算不见你的,这样我以后死的时候也不会有太多遗憾。我怕我见了你更加放不下,死的时候都会不甘心,我那么喜欢你,苦苦求了五六年才把你求到手,凭什么才和你在一起没有两年就要分开,我不甘心,这样死的时候都会不痛快。你这样贸贸然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来雍国,最后的结果是造成你也痛苦我也痛苦,何必如此?” 钟离谋静静地听他说完,长叹一口气。“你怎么这么傻?我喜欢的人是你,怎么能让我另寻新欢?如果让你再找一个喜欢的人你是做不到的,那我肯定也做不到啊。我来见你,是因为我想要见你,即使你快要死了,我也会来见你,这样在你死前的最后一刻看到的是喜欢的人,那样不是很高兴吗?我很开心你对我有那么强的执念,同理我也会对你有那么强的执念,所以我才会想方设法回到你身边,即使你赶我我也不会走。” 他重重的吻了下楚昭的额头,“再说了,你怎么认定你会死呢?说不定以后寻得一位名医把病治好了也说不定吧。到时候你的病好了,我却被你赶走了,那么我们两个恐怕是真的再不能相见了,这是亏大了啊。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错失这次机会,就算生死也要在一起,不怕生离就怕死别。” 楚昭低头揉眼睛,扑进他的怀里蹭了蹭,“万一我真的死了呢?” 钟离谋抚着他的后背道:“不是说过吗?如果你真的离开我了,我就替你守墓,不过你要等等我,等我来找你,不要一个人先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那样我就找不到你了。所以说,你不能再赶我走了,你也说过不会再赶我走,也不会离开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能反悔的,说了要在一起就要在一起。我之前骗你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气好不好,要是还生气,那我跪搓衣板行吗?” 楚昭被他逗笑了,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好啊,那你去跪搓衣板,跪他个三天三夜。” “阿昭好狠的心啊!”钟离谋长吁短叹道:“我这伤还没好全,就要去跪搓衣板,真是命苦。” 楚昭一听紧张起来,扒着他的衣服道:“伤还没好吗?让我看看。” 钟离谋连忙抓住他的手笑道:“无碍,没那么疼了,只要阿昭让我抱着睡一觉,那就真的不疼了。” “美得你。”话是这样说,但是楚昭还是乖巧的抱着他的腰没撒手。 第99章 完结:浓情蜜意剖心迹(二) 钟离谋把人拉到自己腿上坐着,“阿昭你不要再把我推开了好不好?我想陪着你,无论生死都陪着你。时间还那么长,与其每天在那蹉跎,不如我们两个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时光,才不会遗憾知道吗。” 楚昭窝在他怀里点点头,“好,我不赶你走了,以后我们好好在一起。” 钟离谋抱紧了他,柔声道:“我的阿昭真好!” 天色渐渐明了,昨夜不知何时下了一场大雪,到早晨时雪已经停了,留下白茫茫的一片。空气中透着凛冽的寒气,有宫人行色匆匆的走过,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的声响。承欢殿前有人在扫积雪,哗啦哗啦,倒显得那“咯吱”声没有那么清楚。一棵光秃秃的树上站着几只不怕冷的小麻雀,歪着脑袋看树下扫雪的宫人,时不时从这根树叉跳到那根树枝,树上的积雪断断续续的落下,反到把自己给惊了,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公公,是不是该叫陛下起床了?”随侍的太监悄声问道。 王德全看了眼明朗的天空,摆了摆手,“不必,今日天气很好,让陛下再睡会儿吧。” 外面的寒气从门缝里钻进来,很快就被里面燃着的地龙给赶跑。楚昭眯蒙着眼睛看向纱帘外半明的天色,含含糊糊问身后的人,“什么时辰了?” 钟离谋哼了一声,把人搂紧贴在自己的身上,闭着眼睛道:“不知。反正这几天百官休沐,你也不用起那么早。” 楚昭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看着对方的眉眼五官,手指在那滑腻的肌肤上轻轻抚摸,似乎是要刻在心上。 钟离谋捉住他的手睁开眼睛笑了下,吻了吻他的嘴唇,“睡不着了?” 楚昭点点头,“以前挺喜欢赖床的,最两年倒不喜欢了,早早地醒了就睡不着。” 钟离谋把他的手放进被窝里,暖一暖冰凉的手指,“你今天有事吗?” 楚昭摇摇头,“无事,怎么了?” “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钟离谋狭促的朝他挤了挤眼睛,“陛下曾经说要给臣画一幅画,正好现在陛下有时间,不如给臣做一幅画?” 楚昭想了想,似乎室是有这么一回事,“好啊,那你想画什么怎么样的?” 钟离谋笑着眨了眨眼睛,凑过去在他耳边轻声道:“臣想让陛下做一幅......” 随着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楚昭的脸越来越红,最后红到耳尖上了,他瞪着眼睛,说话都声音都有点不稳,“你、你怎么想画这样的!” 他把脸藏在被子下,轻声骂道:“下流!你不是有这样一幅画了吗?干嘛还要我再画那样的?成天就知道想些下流东西。” 钟离谋也不生气,挂了下他的鼻子调笑道:“阿昭画的怎么不说下流,到了我这里就成了下流?再说了,那幅画你只是做春梦的时候想到的,又不一定是真的,现在有个真人给你画还不好吗?” 楚昭脸更红了,滚烫的似乎要冒热气。过了一会儿他才慢吞吞的开口道:“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画画,那朕就勉为其难答应你吧。” 他一边红着脸一边拿那种无可奈何的表情看他,“你真是会胡闹!” 钟离谋看他这样子可爱的紧,啼笑皆非的把人抱住猛亲了一顿,直到对方呼吸不过来才放手,拉着人起来伺候穿衣服。“择日不如撞日,正好阿昭今日有时间,我们现在就去画吧。” 楚昭脸红红的让钟离谋给他穿衣服梳头,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他坐在镜子前,铜镜倒映出两个身影,一如三年前对方伺候他那般,好像他们二人从来没有分开过。 钟离谋一下一下的给他梳着头发,凝视着镜中的楚昭,笑道:“阿昭,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的,对吗?” 楚昭拉过对方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十指紧扣,郑重的点了点头,“是的,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用完早膳后,楚昭看着外面的雪,眯着眼睛道:“好大的雪,什么时候下的都不知道。” 钟离谋握住他的手包进掌心,拉着他往前走,“应该是昨天晚上下的,你没看到没关系,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也可以陪你一起看。” “嗯!”楚昭抿着嘴笑了,悄悄往他那边挪了两步,与钟离谋并肩一起走。 正英阁那里的文房墨宝较多,所以作画的地点选在那里。只是楚昭刚摆开笔墨纸砚,就有点后悔了,“在这里不好吧?” 这可是他以后要办公的地方,做这种放荡的行为好像有辱斯文。 钟离谋正在解衣服,里面的地龙燃得很足,即使脱了衣服也不会觉得很冷,闻言挑眉问道:“有何不可?只是作画而已,如何有辱斯文?莫不是阿昭想到更加下流的东西?” 楚昭恼羞的喊道:“我才没有!” 钟离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很快把自己扒光了,摆了个妖娆的姿势躺在贵妃榻上,轻笑道:“陛下,可以画了。” 楚昭抬眼匆匆看了一下,吓得立马捂住眼睛,满脸通红的支支吾吾道:“你,你好歹穿件衣服啊!” “陛下又不是没见过?”钟离谋笑吟吟道:“这是画春宫图,本来就不用穿衣服吧?” 楚昭偷偷瞄了一眼,看到对方直勾勾的盯着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勇气与之对视,小声提议道:“我可不可以蒙上你的眼睛?” 钟离谋倒是没有拒绝,“可以,但是要蒙眼睛都话得自己来。” 楚昭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条帕子,鼓起勇气上前,抖开帕子还没给人蒙上就被对方抱住压在身下。 “你干嘛!” “阿昭,我好想你!” “哎!你别,别脱我衣服啊,不是说想我吗?你干嘛脱我衣服?!” “因为我想和阿昭亲密接触啊。” “等等,别扯我裤子,我们画还没画呢?你松手!” “画画不急,当务之急是解解这燃眉之急。” “你唔......等一下!我要在上面!” “呵,阿昭这么喜欢在上面就让你在上面吧,待会儿可不许哭。” “谁哭啦!你胡说,我唔......嗯......” 天上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小雪花,细细绒绒像是柳絮,随着北风飘飘悠悠,最后打着旋儿落下。树上的麻雀缩着脑袋懒得动,任凭风雪盖了一身,只是偶尔抖一下身子甩掉积雪。绿豆大小的黑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似乎听见什么声响,歪着脑袋看向正英阁的方向,很快又缩回来了。小小生物如何能知道,外头的春寒料峭,怎敌得过室内的温暖如春。 (完) 第100章 番外一:梦里不知身是客(一) 这天,钟离谋翻出了楚昭曾经给他画的画像,画像里是十五六岁的他,眉眼青涩,言笑晏晏。他拿着画像问楚昭:“阿昭,你画这幅画的时候是多大?” 楚昭想了想,“大概十三岁吧。” 钟离谋笑道:“你十三岁的时候我十八了,你怎么画的出来我十五六的模样?” 楚昭脸色有点发红,挠着耳朵道:“那是因为你所有的模样都记在我的心上啊,自然是画的出来的。。” 话还没说完,他的脸已经红了个通透。 钟离谋被他这就话说的心里又酸又甜,摇着头可惜道:“这个有点不公平啊!” “什么不公平?”楚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钟离谋亲亲他的鼻尖,柔声道:“你见过我十五六岁的模样,可是我没见过你这般年纪的样子啊,你说公不公平?你没有给自己画过画像吗?” 楚昭从他手里拿过画像,低着头慢慢的卷起来,露出红红的耳尖,“我有什么好看的,十五六岁也就那个样子,还不是跟现在差不多。” 钟离谋把他拉进怀里,“可是我就想看看阿昭年少时的模样。你看了我的,我也该看你的吧。” 他抬起小皇帝的脸,手指一寸一寸的抚过他脸上的肌肤,目光中带着柔情的宠溺,“我的阿昭长得很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要是年少时的模样,那一定会更加好看。阿昭,你要原谅我的嘴笨,除了会说好看不会用别的词来赞美你。” 楚昭羞的抬不起头来,藏在他的胸前哼哼唧唧道:“你这叫嘴笨?明明油嘴滑舌,好不正经。” 钟离谋哈哈大笑,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 今天白天发生的事请只是一个小插曲,谁也没有当真。当夜,钟离谋抱着楚昭入眠后,恍恍惚惚如临仙境,眼前是散不开的浓雾,楚昭不在他身边,只有他孤身一人,走在空荡荡的路上,看不清前方,望不见后面,好似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但他知道,他在做梦。不知道自己为何到这个地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走下去,不停地走,不知疲倦。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突然看见前面好像有光。他立马高兴起来,循着那光的方向快步跑过去,投入光的怀抱。刹那间眼睛一花,刺眼的白光让人睁不开眼。等到适应之后慢慢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到了闾国皇宫。 钟离谋看着熟悉的环境,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心中难免多生感慨,既然能亲自回闾国,在梦中游历一番也不赖。 这里是云极还是皇子的时候的住所,局安殿。年少时他就是云极的陪读,因此是跟着云极住的。此处他住了十几年,直到云极当了太子,他回了本家。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能来这里走一趟了,如今再见,心中泛起无数回忆。 沿着殿内的走廊,直直的往前走可以到达殿门。走廊两旁摆了盆栽,旁边一处还有假山流水,环境清幽,适合读书玩乐。殿内侍奉的宫人看见他,皆是盈盈一拜,行了一礼之后低头退下。 这个场景好久没看到,钟离谋忍不住想找云极好好叙旧。或是许久没来,他在这偌大的宫殿内转来转去,没有看见要找的人,反倒是冥冥之中有种预感,指引着他前往某处。 在一株合欢树上,有一只白猫趴在那里。此时尚未到花季,树上只长了嫩绿的小叶子,葱葱郁郁,长满了大半树枝。在绿色的衬托下,低垂的树干上的白猫就尤为显眼了。树下是一个穿素色衣衫的少年,头发半挽半放,背影清瘦。他的手里拿着一块小鱼干,正垫着脚去引诱那只白猫。 “踏雪,你下来,我有好多好多小鱼干给你吃,下来吧。”少年大概是处于变声期,声音沙哑粗糙,有些像垂暮老人。 钟离谋没有阻拦,饶有趣味的看着少年动作。 白猫看起来很有骨气,在树干上转了个身背对着少年,后背上有个黑色长枪的模样。 少年有些急了,左右看了看,似乎有些做贼心虚,语速也不禁加快了,“踏雪,快下了好不好,我给你吃小鱼干,你看,有小鱼干。” 要不是那树干太高了,恐怕少年会爬上去喂猫。 白猫终于肯大发慈悲的扭头看他一眼,然后慢吞吞的把身子转回来,身后的尾巴甩来甩去,歪着脑袋看他。 少年谆谆善诱,“你看,小鱼干,很好吃的,下来我就给你吃好多小鱼干,踏雪乖,下来吧。” 白猫“喵”了一声,动作敏捷的爬下树,竖着尾巴蹲坐在地上看他。 少年也跟着蹲下来,把小鱼干凑到白猫面前,“小鱼干,可好吃了,你吃吧。” 白猫嗅了嗅,确定是能吃的小鱼干,喵喵叫了几声,张口把小鱼干叼在嘴里。 少年这时趁机抱住白猫搂进怀里,转身就想走,看样子是个偷猫贼了。白猫猝不及防对方来这一招,凄惨的叫了起来,它又凶,张牙舞爪的在少年手臂上挠了好几下。 钟离谋想起来某个人曾委屈的跟他抱怨,说偷猫的时候被抓了好几下,忍不住笑出声来。眼看那偷猫贼要走,他清了清嗓子,喝道:“来者何人!竟然敢在三皇子的殿内偷猫,好大的胆子!” 少年吓了一跳,手一松,白猫就跳出他的怀抱,快速地跑向钟离谋。 钟离谋把踏雪抱起来一边顺毛,一边走向少年,“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少年身子僵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来。狭长的眼睛微微微睁,眼里满是惊恐和泪水,一张小脸惨白,嘴唇在不停的哆嗦,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钟离谋心中一抖,不可置信的看着少年。对方那样子,明显有几分楚昭的模样,不,这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只要少年再长几年就会与成年后的楚昭一模一样。他突然想到白天说的笑谈,难道这是梦见少年时的楚昭? 第101章 番外二:梦里不知身是客(二) 眼看对方吓得眼泪汪汪,钟离谋放下怀里的踏雪,走近少年,屈起手指擦干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含笑道:“哭什么,吓着了?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吓唬你,不要害怕。” 说着他把少年楚昭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阿昭乖,不要怕。” 楚昭全程身子都是僵的,眼泪都吓得流不出来,呆呆傻傻的任人抱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猛地推开钟离谋,一张脸红扑扑的,揉着眼睛就要跑。 钟离谋看人又要跑了,哪能让人真的离开,一把扣住对方的手腕,“你要去哪儿?” 楚昭结结巴巴道:“我……我……你放开我,我……我要走了。” 钟离谋见他不情愿,便把人打横抱起,就朝他住的房间走去。 楚昭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缩着脑袋不敢看人,连手都不知道改怎么放了。 钟离谋看他胆小的像鹌鹑,察觉到自己做的方法有点不妥。楚昭十五六岁时正是苦恋他的时候,那时两人尚未相识,而且灯节一事过后更是没有见过面,关系似乎也有点僵。他现在的这番举动有点突兀,难怪对方会吓着。 他想着要不要跟他解释一下这是在做梦?可做梦的是他,又不是楚昭。对方是梦境的里的,反倒是他成了那个不速之客。只好另找说辞,“你不要害怕,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看你的手被抓伤了,只是想帮你处理一下。” 楚昭还在挣扎,声音细若蚊呐,“不用,我自己可以处理的。” “乖!”钟离谋好声好气的劝道:“很快就好的,不早点处理会留疤的。” 楚昭抓着他的衣领,哼哧了几声没有再说话,躲在他怀里不肯抬头。 踏雪急的在钟离谋脚下转圈,蹭来蹭去的不让人走路。 钟离谋轻轻踢了踏雪一脚,“踏雪让开,自己玩去吧。” 踏雪:“喵喵喵?” 小心揭开楚昭的衣袖,雪白细瘦的手臂上出现几道狰狞的抓痕,上头渗着血迹,皮肉微翻,可见踏雪刚才是下了狠手的。 钟离谋不免有点心疼,轻轻揉了下楚昭的脸道:“疼吗?我去找药,你乖乖坐着。” 楚昭面红耳赤的看着他,“不用…….没关系的,我不疼。” “说什么傻话?”钟离谋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站起身来,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我记得这里有药的。” 当初他和云极住一起的时候总是喜欢打闹,互相切磋,受的皮肉伤也不少,因此屋里经常会备一些上药。幸好他还记得放药的位置,在一个小柜子里找到一个瓷瓶,里面就是装的金创药。 “找到了!”钟离谋拔开瓶塞,将里面的药粉小心的倒在楚昭的伤口上,“有点痛,你忍一忍。” 楚昭哪里还感受得到痛,他痴痴地看着钟离谋,脸上红霞乱飞,呼吸都快要喘不过气了,左胸那里是抑制不住的心脏乱跳。 钟离谋久久听不见对方的呼痛声,他觉得有点奇怪,抬起头来就看见楚昭一脸痴迷的看着他,眼中是遮不住的情愫,他的心顿时软成一团,恨不得亲上几口,但又怕冒犯佳人。 楚昭猝不及防钟离谋抬头看他,脸上的表情一时没收住,尴尬的转过头去,脸上的热意又加了几分。 钟离谋给他上好药,拿纱布包扎,想到那时楚昭跟他抱怨被猫抓伤,他的心也像是被猫抓了一下,低头在纱布上轻轻地吻了几下。 楚昭吓了一大跳,立马把手收回来藏在身后,眼睛睁得圆圆的,像是受到惊吓的小鹿,“你干什么?” 钟离谋说:“我在替踏雪道歉啊。” “我要走了。”楚昭低着头,手指紧紧攥住衣袖,“多谢……多谢公子替我治伤,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钟离谋哪肯放人,想要碰他却被对方躲了一下,他不禁纳闷,他有这么可怕吗?楚昭不让碰,他就不碰,“慢着,你不要走可以吗?” 楚昭抬起头来,抿着嘴巴看他。 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花一般的美好,楚昭的脸上便充满了少年的朝气。那双凤眼抬头看人的时候带着股倔强,皮肤雪白,嘴唇殷红,脸上有点婴儿肥。怎么看都带着皇族的高贵气质。 “我的阿昭就是好看。”钟离谋笑眯眯的看着他,情不自禁说出这句话。 楚昭像是受到了极大地冒犯,眼眶都有点红了,一甩袖子就要走。 钟离谋要拦,想到对方好像不太喜欢自己碰他,顺势抓住他的袖子,小声道:“阿昭不要走好不好?” “公子请放手,你我素不相识,不用叫那么亲热。”楚昭背对着他,站住了脚步。 钟离谋要是不记得前段时间灯节的事情可能就真的放手了,但是他记得,那就不可能放手了。他拉着袖子稍稍用力,把人往自己的方向扯,“阿昭说这话就不负责了,如何素不相识?灯节那一吻,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楚昭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还是没有转过身来。 钟离谋上前一步,“温香软玉在怀,唇齿间皆透着酒香,叫人吻了便再难相忘,我以为阿昭会记得呢。” “你!”楚昭终于肯回过头来,只不过眼睛通红,含着一大包泪,很可怜的模样。 钟离谋心道不好,把人欺负狠了。楚昭现在才十五六岁,哪是他这种老流氓能招架得了的,赶紧把人抱在怀里哄。“我就是逗你玩的,开个玩笑不要当真。不对,也不能说假的,我记得那个吻是真的,想你也是真的。” 楚昭推开他,吸着鼻子道:“你干嘛!我和你不是很熟。” “可是以后就会熟了。”钟离谋给他擦去眼泪,“以后我们关系会很好的,好到能够不分你我,长伴一生。” 楚昭疑惑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不知想到什么他瘪着嘴巴要哭不哭,“你一定是在骗我,从前我们就没有认识过,何必谈以后。”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们现在不是就认识了吗?”钟离谋温柔的看着他,“既然现在认识了,那就一定会有以后。” “不会的。没有以后了。”楚昭低着头,声音有点难过,“我今天就要回雍国了,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难怪今天就开始偷猫了。钟离谋叹了口气,抬起他的下巴给他擦去就要流下来的泪水,“信我一句话,就算你回到雍国,我们还是会见面的。” 他直直的看进楚昭的眼眸里,“所以啊,你回到雍国之后要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然后把我从这里抢过去,这样我们就能见面了。” 楚昭愣愣的看着他,“要是我强大不起来,没本事把你抢过去呢?” “这个好办啊!”钟离谋对他扬起一个笑容,“你不能来找我,那我就动身找你,无论如何,我们是会在一起的知道吗?” 楚昭还是呆呆的没回过神来,“好。” 钟离谋看他傻呆呆的,十分可爱,捏住对方的下巴就亲了上去。还没触到那两瓣绵软的唇瓣,梦就惊醒了。他看着空荡荡的床帐,心中怅然若失,遗憾不已。 转头,楚昭侧着身子面对他睡得正香,睫毛在眼睑下面落下一道阴影,脸上的线条更加凌厉,褪去了青涩的婴儿肥,看着越发成熟稳重,与少年时期相比,说不出哪种更好看,只能说各有千秋。 钟离谋看见楚昭的睡颜心痒难耐,想到刚才那个没亲到的吻,这个遗憾少说的找人补回来。于是抱着人一顿猛亲,唇舌纠缠,相濡以沫,还用了点力道。 楚昭是被人亲醒的时候他是懵的,唇上传来的触感太过明显,呼吸受阻让他不得不清醒过来。他又有点起床气,大半夜的被人弄醒心情自然不好,再加上睡意朦胧,更加没好气,推开对方纠缠不休的唇舌,气喘吁吁道:“你干嘛!” 钟离谋笑的眼睛弯弯,非要凑过去在他的嘴唇上亲了响亮的一口,“我的阿昭真好看!” 楚昭听到这话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但还是生气,瞪着眼睛看他,“大半夜的不睡觉闹腾什么?” 钟离谋总不能说做梦梦见十五六岁的楚昭在偷猫吧,“没什么,就是梦见你了。” 楚昭打了个哈欠,睡眼半眯,“梦见我什么?” 钟离谋狭促一笑,“我梦见了阿昭十五六岁的模样。” 楚昭一愣,面上有点红了,露出一副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表情,装作毫无在意道:“梦见了又怎么样?” “阿昭十五六岁可真好看。”钟离谋又说了这句话,然后道:“好看的阿昭缠着我要亲亲要抱抱。” 楚昭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立马红了,气恼道:“胡说八道。” 钟离谋厚着脸皮把人压在身下,被子一掀把两人都盖住就开始兴风作浪。“我又没有胡说阿昭试一下就知道了。” “你怎么又撕我衣服,这都是第几件了?” “明天叫内务府给你做。” “你轻点咬,疼!” “疼啊。我给你亲亲。” “钟离谋你松开,好热。” “阿昭乖,过一会儿就不热了啊。” “你唔…….” 第102章 番外三:与君一曲长相思 “啊!朕不想起床,你就让我再睡一会儿吧。”楚昭翻了个身,把自己缩进被子里,来抵抗外面人的骚扰。 钟离谋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没办法,一到冬天小皇帝尤为喜欢赖床。他上前把人从被子里拉出来,哄道:“乖,不能再睡了,你看太阳都出来了,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楚昭闭着眼睛坐起来,被子滑落,肩膀上的斑驳红痕一览无遗。他有些烦躁,“昨天你折腾我一晚上,今天又要我早起,烦不烦啊!” 钟离谋给他穿上亵衣,笑道:“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楚昭这才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什么日子啊?” “今天是张相大婚。”钟离谋曲起手指弹了下他的脑袋,“前几天你不是答应张相去当证婚人吗?怎么过了两天就忘了。” “啊!”楚昭这才想起来,惊呼一声,抱着钟离谋的脖子道:“我想起来,快点给我穿衣服,我们还要去喝先生的喜酒。” 他笑得眉眼弯弯,“哎呀,差点忘了,幸亏你提醒我。” 钟离谋无奈的将他抱下床洗漱,旁边就有宫女提前放好的衣服。他一件一件给对方床上。现已经入冬了,昨晚下了一场大雪,他怕楚昭冷,多给对方穿了两件,遭到小皇帝的抗议。 楚昭扯着衣领道:“我不要穿那么多,热死了,少穿一件好不好?” 钟离谋义正言辞的拒绝,“不好!外头冷,小心着了风寒。” 楚昭实在不喜欢穿那么多,里三层外三层,包得圆滚滚的,像个团子。他抱住钟离谋的腰晃来晃去的撒娇,“所思,把夹衣脱了还不好,我好热啊。好不好嘛,求求你了。” 钟离谋简直拿他没辙。小皇帝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动不动就跟他撒娇,他又受不住,许多事情只好妥协,然后小家伙用上瘾了,动不动就抱着他撒娇。他摸着楚昭的脸道:“好吧,但是冷了要跟我说。” “嗯!”楚昭大力点头,脸上有点红晕,似乎为自己的要求得逞而有些得意。 钟离谋虽然答应了他,但也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他。他点了点自己的嘴巴,对楚昭说:“我既然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条件,你是不是该给些好处啊?” “哪有这么严重!”楚昭嘟嘟囔囔的说道,脸上的红霞都快爬满一张脸了,耳朵粉嘟嘟的,让人想要咬一口。 钟离谋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他低头在那红的滴血等我耳朵尖上轻轻抿了一口,“这个时候害羞了?刚才撒娇的时候倒是挺大胆的啊。” 楚昭被他这一下子弄得腿都软了,他攀附在钟离谋身上,眼底水汽氤氲,捂着被咬的耳朵结结巴巴道:“你......你干什么呀!” 钟离谋笑眯眯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臣要陛下的亲亲。” 楚昭越发羞涩,拿袖子捂着脸小声道:“就一下。” 钟离谋点头,“就一下。” 楚昭咬着嘴唇,踮起脚尖在他的嘴唇上小小的亲了一下,刚要退开就被对方一把揽住腰,摁着后颈气势汹汹的吻下来,一根舌头在他嘴里胡搅蛮缠简直要把他的魂魄都吸去。他心里默默地想,这真的是吸人魂魄的妖精了。 钟离谋不满他的走神,在他楚昭的舌尖上咬了一下,再讨好的舔吻抚慰而后推开,小皇帝的嘴唇被他吻得红肿水润。“多谢陛下给的好处。” 楚昭把脸埋在他的胸前,蹭来蹭去的,“骗子,你说了只亲一下的。” 钟离谋笑眯眯道:“陛下太可口了,没忍住。” 楚昭把脸埋得更深了。 张文清这次成亲,可谓是闹了个大乌龙。崔遇之,也就是长乐,身着一身新郎喜服,直接骑马带着花轿过来,和身着新郎喜服的张文清大眼瞪小眼,两个人一头雾水。 最后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打算让崔遇之穿新娘服,然后张文清去迎娶的,不知怎么的,做衣服的裁缝店弄错了,往两家送了一模一样的新郎服,而崔遇之以为张文清让他身穿新郎服去迎接他,偏生成亲之前两人不能见面,双方都不知道,结果到了婚礼当天,两个新郎倌一碰面,才发现搞错了。 张文清无奈的看着崔遇之,“怎么办?” 崔遇之倒是一脸无所谓,“能怎么办?直接拜堂呗。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你既然想要和我成亲,凭什么要我穿女子的喜服?” 几年不见,他的脾气倒是见涨,尤其是在张文清面前,更加任性,“这亲还结不结就看你了,先说好,我不穿女子的衣服,要么我们就这样成亲,要么散了吧,这亲我不结了。” 张文清哪能啊,他好不容易把人抓到手,岂是说放就放的。赶紧上前顺毛,“就这样成亲吧,反正没有新娘,两个新郎也可以。” 崔遇之抬高下巴,高傲的哼了一声,他也不骑自己的马了,黏黏糊糊的和张文清共骑一骑,抱着对方的腰不放,“快走快走,错过了良辰吉时就不好了。” 张文清亲昵的在他发顶亲了一下,“好的,你不要乱动,免得摔下去。” 崔遇之脑袋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笑嘻嘻的应了。 在一旁目睹全程的钟离谋啧啧叹息,想不到一世英名的张相栽在一个小太监手里。 当两个新郎一同来到张家的喜堂时,众宾客大惊,但多是见过世面之人,惊诧只是一瞬间,很快就和颜悦色的对着两位新人道恭喜。 楚昭也是惊讶了一下,看到钟离谋对着他无奈一笑,他也跟着笑了。 拜堂的事情倒是顺顺利利,可这闹洞房就有些闹得大了。张文清被人灌了不少酒,崔遇之在一旁看得直跳脚,最后一怒之下拿着跟棍子把人一一给赶了。 那群人被赶了嘴巴也不消停,笑嘻嘻的说些荤话。 “张相,你这小娘子也真够野的,不知道在床上是不是也这么野。” “我看丞相夫人如此凶,床上也一定是个凶的,张相可不要被夫人给压下去了,哈哈哈!” “啧啧,丞相夫人如此剽悍,张相斯斯文文一个人,不知受不受得住啊!” ...... 眼看越说越露骨,崔遇之恼羞成怒一盆水泼过去,把人给赶走了。 楚昭和钟离谋两个还躲在房间的多宝阁后面,因为藏在阴影里,尚且没有被发现。楚昭也喝多了,一张脸红扑扑的,脖子上围着白狐毛做的领子,衬得他面上含春,媚眼流转,十分漂亮。他也跟着要闹洞房,钟离谋刚才拉着他躲避棍子,就藏到了这里,刚准备打声招呼出去,只见崔遇之“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张文清紧接着贴上来,两个人缠吻在一块,水声啧啧,尤为色情。 “哇哦!”楚昭扒着多宝阁往那对新人看,小声点惊呼出来。 钟离谋扶额,捂住他的嘴巴,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不要说话。” 气息打在耳朵上,楚昭觉得有点痒,揉了揉耳朵,撅起嘴巴朝钟离谋道:“我也要亲亲。” 钟离谋笑着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口,“好了,不要闹。” 张文清那头愈演愈烈,都开始脱衣服了。他的手已经伸进崔遇之的衣服里,在对方后背大力抚摸。 楚昭看得津津有味,探出了大半个身子不说,还指手画脚的评论,“张先生看着那么斯文的一个人,没想到床上这么凶。嘻嘻,你说长乐没有小唧唧怎么办?” “宝贝儿,别闹。”钟离谋将他打横抱起,不得不出来打断那对干柴烈火的新人。“打扰了张相,先让我们出去一下。” 楚昭抱着钟离谋的脖子跟张文清打招呼,“先生,你对长乐温柔一些,可不要那么凶啊。” 那两人愣了一下,接着崔遇之发出一声尖叫,整张脸埋在张文清怀里,看样子是吓着了。 钟离谋连说几句抱歉,抱着楚昭赶紧跑了。只听后面的门重重关上,有几句争吵声,很快又平复下来。 楚昭闹着要下地,钟离谋只好放下他,让他自己走。 “走!我们去拜堂!”楚昭拖着踉踉跄跄的步子,拉着钟离谋的手往喜堂的方向走。 喜堂上的摆设还没有撤干净,有两个下人正在打扫,楚昭一挥袖子让他们离开,然后拿起一根不知道在哪捡的红绸布,自己抓住一头,另一头放进钟离谋手里。 “来,抓住,我们成亲。” 钟离谋抱着他道:“你想成亲?我给你一个最好的婚礼好不好,这是张相成过亲的地方,我们就不在这里了好不好?” 楚昭摇头,“不好,我现在就要跟你成亲!” 钟离谋看他醉醺醺的,只好依他,“好,我们成亲。” 楚昭眯着眼睛呵呵笑,站直了身子开始喊:“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他喊完,把红绸一扔,扑进钟离谋怀里,“入洞房啦!我要回承欢殿,我们去承欢殿入洞房!” 钟离谋笑着把他背起来,一步一步的往外走,“好,我们入洞房。” 楚昭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开心道:“我现在是你相公了,我是你男人,嘿嘿!” 钟离谋失笑,“好,你是我男人。” 楚昭晃着腿道:“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对不对?” “对。” “你现在是我的对不对?” “对。” “钟离谋,我终于等到你了对吗?” 钟离谋心头一软,柔声道:“不对,不是你等到我,是我找到你。只要你在原地站着,我就会来找你了。” 楚昭傻乎乎的笑,“真好。” 是啊,真好,历经那么多曲折,他们总算在一起了;真好,能与喜欢的人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一件很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