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月光》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咬月光 作者:公爵樱桃 安越在Z大是出了名的难追,人称西海岸岸姐。 有人用一场球赛告白却被她虐得趴下叫奶奶的事迹永流传。大家都以为没人再敢凑过去,却不想还真遇到个不怕死的。 飞镖、射箭、篮球……男生三番五次地碾压她,安越输了一场又一场。直到最后,安越不服气还要再比一局,男生舔着唇瓣低笑:“你人都输给我了,还拿什么比?” 恋爱后,安越觉得这人拽得都要骑到自己头上了,想着怎么扳回一局。 他笑容散漫:“行啊,亲我一百下,我就认输。” - 季翔是A大出了名的寡王,原因是他这人又冷又拽,高颜值都拯救不了他的寡。面对着前来要联系方式的女生们,季翔一边玩着手机一边睁眼瞎地开口:“不好意思,我没手机。” 最后却栽在了同样难搞的高岭之花手里。 见一个个败在她手中灰头土脸而去的追求者,季翔反其道而行之。 寡王怜香惜玉?不存在的。要追到媳妇,就得拿出实力碾压她,绝不手软。 最后小姑娘被欺负得狠了,红着眼眶问:“你什么时候能让我一次?” 男人在她耳边呵笑:“你刚让我快我就快,让我慢我就慢,这么听话还不算让你一回?” “……”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越,季翔 ┃ 配角: ┃ 其它:接档文《玫瑰汁》 一句话简介:天狗食月 立意:逐梦年华,民族文化,运动竞技 第1章 一口 吃的不是狗粮吧。 华灯初上,等了很久的公交车这时才缓缓开来。 错过了高峰期,公交车上并不拥挤,零零碎碎的只有几个老人。面对几个空位,安越只站在扶手旁,一手抓着,另外一只手拿着手机,点开聊天界面上那个人发来的微信。 是一条时长只有几秒的语音。 戴着耳机,稚嫩的童声传入耳蜗。 “安老师,你回去要注意安全哦,好好吃饭,我会好好写作业的,拜拜。” 嘴角无意识地翘起一点,安越单手点着屏幕只回了个“好”。 十月底的宜北气温很低,车窗外霓虹灯快速晃过,拉长成流线型宛若梦境。 环2路的公交车司机开车一惯慢吞吞的,力求平稳。要坐到Z大还得十几个站,安越拢了拢身上的米色针织开衫,把有线耳机取下塞进布包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前方到站,司机把车停下,身后的人忽然伸着长腿往前面踢了一下,坐下没多久正闭着眼睛休息的安越顺势被人惊到。 原本盖在脸上的帽子滚落在地,安越的目光先一秒被它抓住,于是低头捡起了脚边的鸭舌帽。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也闯入眼帘。 “抱歉,谢谢。”身后的人连说两句,嗓音卷着困意似宜北的秋,微凉。 安越把帽子还给他,顺势抬眸看了一眼。 肤色冷白,浓眉黑眼,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抿。五官线条很硬朗。 是个好像长得还不错的大众脸。 男生似乎困倦得厉害,眼睛都没怎么睁开。刚才司机突然停车把人吓醒,他又手长脚长的坐在公交车的椅子上原本就显得逼仄。 一不小心,就踢到了安越的座椅。 “没关系。”她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坐好。 身后的人重新把鸭舌帽扣在脸上,双手抱臂放在胸前也没有再说什么。 再寻常不过的小插曲,很快安越就忘了。 二十多分钟后,公交车报站“Z大”。安越拿好东西下车,秋风迎面吹来,一头乌黑的长发被扬得有些凌乱。 她今年已经大三,熟门熟路地走进校门准备沿着校道往宿舍楼的方向走。背后忽然急匆匆地跑来一个人,黑影高大,鸭舌帽戴得歪歪扭扭挤出几缕凌乱的碎发。 一只手拿着手机似乎在打电话:“……我知道了,我已经到了,马上过去。” “……” “刚才差点儿坐过站了,我这不是在过去吗。” 确实是差点儿坐过站,在车上睡得正香,要不是公交车多停了几秒,人就被带走了。 他边说边快步走,腿本来就长,走起路来似乎带风都快跑了起来。 走到分岔路后,安越就和他走了相反的方向。 树影婆娑,宿舍楼附近有野猫蹿出。 安越拿出已经准备好的火腿肠,剥开外衣后蹲在地上“啧啧”了两声。躲在暗处的猫咪听到熟悉的叫声,鼻翼翕动闻到肉香,倏地就跑了出来,耳朵蹭着安越另一只手的手心,一口一口地咬着火腿肠的肉。 “变胖了,啧啧。”喂完火腿肠,安越把这只橘猫掂在手里称了称。 上个月见它还是小小的一只,现在她都得两只手才抱得起它。 “啧啧”喵喵几声,舔了舔她的指尖表示抗议,表情却是满足得像撒娇。 安越嘴角弯起。 宿舍里亮着灯,走到走廊还没靠近就听到里面的人在说话。 拿出钥匙开门,一声轻响之后却是所有声音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怎么了?”安越看到里面站着的两个人,面面相觑谁都没说话。 最后还是周小苪开口:“华亭都两天没回来了,电话也打不通,我和杨羽都担心她出了什么事,打算出去找她。” Z大没有门禁,多的是夜不归宿的人。一开始廖华亭晚上没回来,她们也都没当一回事儿,可现在都两天了。时常听闻女大学生夜不归宿,被人拖走奸.杀的事情,周小苪和杨羽都担心得两天没睡好觉。 安越只觉得她们大惊小怪:“别说宜北,Z大校区都这么大,现在也都晚上八.九点了,你们去哪儿找?” 她说话很平静,温温和和的好似从来都没遇到过什么急事儿,波澜不惊得像湖里的一汪水。 安越把包放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后拧开台灯照亮桌面,坐下对她们说:“明天再看看吧。” 周小苪张张嘴,眉眼间的焦急掩盖不住,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就被杨羽打断。 “我都跟你说她是个冷血的人了,你还跟她说干什么,我们自己出去找。”杨羽看不惯,收拾了包就要出门。 安越站起来:“现在这么晚了你们怎么找人?别到时候把自己也丢了。” 周小苪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杨羽和安越两人僵持不下,她要出去,安越就站在门口。 宿舍四人只有安越和她们不是一个院系的,平时吃饭也不常在一起。 安越独来独往惯了,加上她学的是社会学,时不时就要下乡做田野调查,周末还得出去做家教。 两年下来和舍友相处的时间极少,杨羽一直觉得她难相处。 “安越,就算你不担心华亭,没把我们当朋友,但最起码我们还是舍友吧?你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去找。” 说着正想一手把人推开,门外就响起了第二道钥匙开锁的声音。 廖华亭看到里面的三个人,愣愣地问了声:“你们…在干什么?” 周小苪看到消失了两天的人终于回来,如释重负的同时燃起喜悦,冲过去抱住她叫了声“华亭你终于回来了”。 原本对着安越剑拔弩张的杨羽也是松了口气,迎到廖华亭面前问她这几天去了哪里。 只有安越跟个没事人一样拿了换洗的睡衣便去了洗漱间。 — 洗澡的水声淅淅沥沥,周小苪和杨羽都拉着椅子到廖华亭这儿追问。 她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白白的没什么血色,穿的衣服要比她们多一些。 面对她们两人的问题,廖华亭只拿自己不过是和男朋友出去玩了打发过去。 杨羽笑骂她重色轻友,“那你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啊,害我和小苪都担心死了。” “是是是,我错了,这不是给你们带吃的回来了吗?”廖华亭刚刚打包了几份点心,都是平时她们最爱吃的那一家店买的。 周小苪揶揄她:“这怕吃的不是狗粮吧?” 廖华亭把点心拿出来,每人一份。安越在洗澡,她就放到了她的桌面。 杨羽轻嗤:“我们是担心死你了,可不代表某人也担心,你还给她带吃的。” 廖华亭“啊?”了一声。 周小苪吃着点心,听到洗漱间的水声,压低了嗓音对杨羽说:“你别这么说,安越人又不坏。” 反正杨羽看不惯她,“是,人又不坏,可我就是不喜欢和她一个宿舍。前几天她还在宿舍厕所抽烟,一股烟味儿难闻死了。” 听到安越洗澡出来了的声音,周小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杨羽撇了撇嘴也走开。 廖华亭听到“抽烟”这两个字时却愣了愣,表情有些古怪。 晚上十一点,大家关灯上床睡觉,安越把桌面上的台灯光线调到了最弱。 她还坐在下面写东西,但是动作轻柔基本上没发出什么响声。 廖华亭也没睡,她起身到厕所看了一圈,早已没有了什么烟味,但是放在凹槽里的东西也不见了。 廖华亭有些惴惴不安。 没记错啊,好像东西她是没扔,但是也没带走。 可是怎么就不见了呢? 等她出来,准备问一问安越的时候,却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泡了一杯红糖姜茶放到自己的桌面上。 正好被她给碰见。 安越表情没变,冷冷淡淡的却没有什么攻击性。 平心而论,她长得很漂亮——但又不是那种惊艳或者甜美的漂亮,皮肤很白,五官也都很好看,组合起来让人看着特别舒服。 只是不笑的时候,眉眼间总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好像和谁都不亲近。 安越看她从厕所回来,自己泡红糖姜茶给她的事情被撞见,也没遮掩或者求感谢什么,只微微点头然后又转身回去坐下了。 看到她拿着笔写东西的专注模样,廖华亭又瞥了眼桌上那杯冒着热气的红糖水,心情有些复杂。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但是什么都没说。 — 第二天一早起来,周小苪和杨羽还有选修课上,廖华亭请了假没去。 宿舍里就只有安越和她两个人。 沉默了好一会儿,廖华亭才走到她身后,看到昨晚她放到她桌上的那盒点心已经被人当早餐吃了一半,她稍稍有些放心。 “你今早没课吗?”廖华亭站在身后和她搭话。 安越点头,然后说了句不相干的话:“谢谢你的点心,很好吃。” 廖华亭笑:“没事,你喜欢吃就好。” 气氛又一下子冷了下来,想起昨晚杨羽和周小苪说的话,她向安越道歉。 “其实前几天在宿舍厕所抽烟的人是我,我当时忘记清理了,也没开窗通风散味儿。我已经跟她们解释清楚了,你别在意。” 廖华亭有抽烟的习惯,宿舍里的人都知道。她烦躁的时候烟瘾大,而且抽得猛味道重,但是一般不在宿舍抽,都是去没人的地方。 有一天深夜她在走廊,忽然看到安越手里也捏了根烟。 不过安越没她这么严重,只是失眠压力大的时候抽一口舒缓舒缓。 而且她抽的是女士香烟,细细的一根,还是果味儿的,烟味不大。 这段时间她似乎在戒烟,廖华亭上次烟瘾犯了想问她戒一根抽,安越都说很久没买了。 解释清楚之后,安越也只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并没有什么要和她说的。 廖华亭实在憋不住,又问:“那天厕所里的打火机和烟头是你帮我处理的吧?那你有没有看到——” 安越忽然放下手中的笔,扭头对上她明显血色不足的脸:“我抽屉里还有几包红糖姜茶可以泡,要再喝点儿吗?” 第2章 两口 十男九渣。 廖华亭怎么也没想到发现这件事的人是安越。 不过想了想,也幸好是安越。 安越是社会学的,和她们不同院系。如果不是民社学院那边的宿舍安排多出了一个人,就被安排到外语学院这边搭了个混寝,安越也不会和她们几个有交集。 廖华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安越给她泡红糖姜茶。 红褐色的液体滚烫,冒着白丝丝的热气熏得人暖烘烘的。 即便宿舍的暖气供应着,手里又捧着一杯红糖姜茶,可廖华亭的背后还冒着冷冷的虚汗,额头上也有薄薄的一层打湿了额前的碎发。 她和安越再三确认:“这件事情你没告诉别人吧?” “没有。”安越说,“周小苪和杨羽也不知道。” ——如果知道的话,昨晚应该也不会那么着急地说要出去找人。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再次发生,安越觉得很有必要提醒她:“以后夜不归宿还是跟她们说一声吧,免得她们担心。” 廖华亭的表情很是感激。 “我没说是因为当时出去和我男朋友吵了一架,手机被摔坏了,心情也很烦躁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廖华亭现在的情绪其实还不是很好,“不过我之后会注意的。” 安越点点头。 其余的事情也不关她的事,廖华亭没说,安越也就没继续问。 — 上完人类学概论之后,安越收拾好桌面的笔记拿着包便往大学生活动中心走。 因为专业的需要,她大一的时候便加入了大学生通讯社,写稿写了两年,现在已经是采编部的部长。 大通社的办公点在大学生活动中心的那栋楼,周一到周五都需要值班。 安越已经是老油条,值班的事情只需要部门的理事和副部做,但是这段时间因为校运会的事情很忙,而且大通社主管老师这边要求他们今年做个策划自己开公众号做新媒体运营,安越就不得不下课去一趟。 做什么主题的活动策划,从开学到现在部门内已经想了差不多两个月,最终确定了弄个“校园明星”的选题。 但是具体怎么做,还是一项重大的工程。 听到敲门声,办公室内的人纷纷抬头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气质清冷温婉的人。 郭霖看到人便“哇”了声,鬼哭狼嚎般地飞扑过去。 “部长!!!你终于来看我们了!呜呜呜!我就说你不会扔下我们不管的!” 嚎叫声不绝于耳,吵得许弯弯捏了支笔扔过去,精准地砸到郭霖的脑袋上。 “快松开!我们部花岂是你能随便抱的!” 见他还不松手,许弯弯撩起袖子就要过来打人。 郭霖瞬间抱头鼠窜,边躲边喊:“部长你快管管她,你不在的这几天许弯弯都要上房揭瓦了!” 郭霖和许弯弯都是大二的学生,采编部的副部,算得上是安越的左右手。 办公室内还有几个新招的理事,大一的新生。今年才刚进来,郭霖和许弯弯和他们早已打成一片。 安越拍拍手喊停:“弯弯你给他留个面子吧,你这样追着他打,以后传出去了他还怎么找女朋友。” 许弯弯笑,郭霖看向安越又是感激又是痛苦地哭着:“部长~~” 他前几天才被甩了,不要说这么扎心的话题好不好。 …… 言归正传。这次安越过来并没有多少时间和他们玩闹,于是很快就把话头拉回了过几天的运动会上。 他们这么紧张,完全是因为今年的校运会和以往都不同。简单地来说,就是Z大和其他几所高校联合起来举办的运动会。 这次活动的发起者还是A大,运动项目也比之前要丰富许多,堪称是高校联合举办的小型运动会而不是简单的校运会了。 每当学校有大型活动时,大通社总是最为忙碌的。不过也有一个好处就是他们不需要亲自写稿,各院系底下的新闻部会写稿投稿到大通社的编辑部,因此大通社只需要审稿就行。 但是他们采编部不一样。 他们需要自己采编一些新颖的东西作为话题抓人眼球。 上次开会定下来的主题是“校园明星”。运动会上主体就是运动员,于是他们就想利用运动员这一话题展现出大学生的风采,挖掘他们身上的闪光点作为青春的风向标。 这就是“校园明星”的立意所在。 没有什么比青春洋溢又积极向上的同龄人更适合作为大学生的榜样了,所以当时老师看到选题之后也立马拍板定下,督促他们到时好好做。 虽然运动项目上同学们可能不及A大的运动员,但是在别的方面一定要秀出风采。 安越简单地和他们说完之后,郭霖喃喃道:“我们确定要做这个选题吗?体育生十男九渣,现在连女的都渣,把‘校园明星’这个热度做上去之后,我怕有更多的受害者。” 许弯弯卷着稿纸拍在人脑袋上,郭霖吃痛地抱着脑袋哀嚎:“许弯弯你能不能别这么暴力!” “你他妈闭嘴吧!失个恋还能连坐其他人了,你不就是被学体育的女生甩了吗,至于这么甩锅。再说了,参加运动会的又不都是体育生。” 许弯弯气得肺疼,“这个选题老子想了十天十夜才选出来的,事到临头才想毙了它你做梦吧你!” “我不就唠叨几句,又没说不做,只是给大家提个醒。”郭霖委屈巴巴的。 “别恶意抹黑,谢谢!” 话题一下子被带偏,底下的几个小学妹好奇地问:“体育生是不是真的普遍出渣男啊?我之前还好迷田径队的一个学长,但是听说他脚踩好几只船,从来没有空窗期,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 这件事情还挂表白墙被鞭尸了几遍,每年都有掉这渣男坑里的妹妹。 还有其他几个男生也差不多,总之在恋爱这方面,体育生的整体风评都不太好。 许弯弯被问倒,咕哝了几句也不好说是或者不是。 总之面对几个纯情妹妹,她只能说擦亮眼睛吧。 安越发着呆,没由地想起廖华亭。 “……部长?部长?”郭霖拿着笔在她面前挥,“你在想什么。” 过几天的任务已经分配完毕,小型会议结束,大家都准备去食堂吃饭。 安越也跟着起身,“没想什么,这几天大家好好休息,别太累了。” “对了,部长,我们已经分好工,那你那天会去A大吗?”郭霖又问了一句。 因为今年是几所高校联合举行,场地定在A大,为期五天。 学校的校车不够用,但是会包大巴把运动员和工作者都送过去。 安越摇头,又点头:“我会去,不过第一天可能没空,所以先辛苦你们。” 郭霖:“啊?为什么。” “你笨啊!”许弯弯又跳起来卷着稿纸捶他脑袋,“部长今年要举牌啊!” “啊?举牌?” — 大通社的采编部时常要策划选题做校园活动。Z大和其他高校不同的点在于它是所双一流的民族类院校,民族气息极为浓郁,为此采编部有一期推出的选题便是“寻找金花”。 金花作为国家一级保护植物之一,颜值极高,被誉为“植物界大熊猫”的同时,还有一个“茶族皇后”的美誉。 作为一种古老又珍稀的植物,金花茶有百分之九十都分布在某一少数民族地区。 为了呼应这一主题,采编部便建议以“寻找金花”为由,选拔校内颜值出众的少数民族少女。 参赛选手只需要提供能证明少数民族身份的证件,以及身穿本民族的服饰的一张照片或一段视频即可。 这个活动一出,许多有着少数民族身份的人便纷纷参与。其余不是少数民族的同学也很积极地参与投票,选出自己心中最美的“金花”。 经许弯弯这么一提醒,郭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去年他们部长只凭借一张身穿民族服饰的回眸照,便秒杀了众人,从无数朵“金花”中夺冠,成为“最美金花”。 郭霖回过神来:“……啊,我忘记了。” 他们部长不仅是部花,还是朵“金花”来着。 这次校联运动会,运动员方阵前举牌的人可代表着Z大的门面,自然得是“金花”担当。 一来能彰显出他们Z大的特色,二来能被选上“最美金花”的人仪态和颜值自然不差,不会在其他高校面前丢脸。 所以校联运动会当天,采编部的伙伴们扛着仪器去拍素材时,安越已经拿上了衣服准备和运动员们一起出发。 — 秋高气爽,难得的好天气,窗外阳光大片大片地洒进来。 安越坐在学校开往清大的大巴上,正闭目眼神,就听到有人在叫她。 睁开眼,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映入眼帘。 “还真的是你啊,安越。”男生看着似乎有些兴奋,眼睛冒着光,语气热切。 安越客气又疏离地点点头,旋即又准备闭上。 “我听华亭说过你,你们是舍友。上个月我还请你们宿舍的人一起吃饭,但是你没来。” 男生并没有在意她的冷淡,仍旧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还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吧,这样也好方便联系。” 车身忽然一抖,车轮碾过减速带,这会儿已经进了A大的校园。 树木葱郁,窗外洒进来的光线也变得斑驳,照在女生洁白如玉的脸上美轮美奂的。 他吞咽了下唾沫,等着她的回应。 却不想车一停,安越就捡起自己的包,视若无睹地绕过他下车了。 第3章 三口 吐了。 都说安越难追,江震偏不信这个邪。 下车后人流涌出,陆陆续续地往田径场的方向走。上午七点半,大家都还很困,安越已经在宿舍提前化好妆,但眼下仍旧困倦得抬不起眼。 偏偏这个时候江震还从车上追了下来。 “安越!安越!”他边喊边跑过来。 运动会开幕式九点整开始,运动员区已经陆陆续续地来了好多人,观众应援区的人也不少。 安越今天要举牌,得换上她那身瑶服。有些繁杂,她只穿了打底的一部分然后套了件大衣,外身服饰和头饰都还没换,正要找个洗手间。江震没脸没皮地跟了过来,继续讨要联系方式。 她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好像在宿舍楼下见过几次,又听廖华亭提过。来来去去,四舍五入也只能划到“陌生人”那个模块。 想到廖华亭,安越也很自觉地和他划清界限。 “抱歉,我不加微信。”她困得眼皮都掀不起来,模样看着越发清冷如月光。 只是一次拒绝,江震也没觉得羞臊,追人追到了卫生间门口,堵着没让她进去。 “为什么呀?”江震吊儿郎当地笑。嘴角扯开,阳光帅气的脸庞多了似痞意。 他之前就是靠这一招把廖华亭迷得神魂颠倒的,但这模样在安越眼里和校门口的保安对她笑没什么区别。 安越:“我从不加舍友的男朋友。” 江震捏着手机不以为然:“可是我和她已经分手了啊。” 他笑着低头:“加个好友多条路?” 安越的眼皮终于抬了抬。都说江南的水养人,安越从小就在南方和外婆长大,皮肤白嫩得能掐出水。白面镶着两颗玻璃似的黑眼珠,清亮如星辰,只是这么一眼,就勾得江震惊心动魄。 他直了直身子,以为这Z大金花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却不想她却冷笑一声。 江震:? 这什么意思。 安越冷淡道:“你和她分手关我什么事。” “我想追你啊。”江震舔了舔牙槽,堵在卫生间门前的身子没动,一米八的身高像堵墙。 这话得安越心里冷笑。她是个明眼人,知道大多主动接近她的男生动机都不纯。但不纯归不纯,安越也没把人一竿子打死,认为那些人都是怀揣着肮脏的想法。喜欢她喜欢的热烈干净的安越也见过,也有一些确实只是想玩玩。 像江震这么没脸没皮的也确实有,但不多。 他这人风流起来也不是都不挑食,专爱挑战那些看着漂亮又难搞的女生追。 廖华亭就是其中之一,可惜栽他手里了。 - 洗手间离田径场那边并不远,校广播放着震耳欲聋的《运动员进行曲》在校园回荡,涨潮似的如海浪阵阵涌来。耳膜也像被灌入了海水般,整个人的脑袋被泡得发胀,太阳穴跳着疼。 安越脸色难看,眼前的人嘴巴一张一合的。她已经听不太清楚江震在说什么了,只觉得胃酸搅着食物,翻滚了几圈后便想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安越?安越?”江震看她脸色发白,眼神已经有些飘,看着任何东西都像死物一般作呕。 毫无征兆地,安越突然大力推开堵在面前的人,像是强忍着什么冷声骂了句“滚开”,也没看门口的标识就快步走了进去。直到她突然撞到一个人身上。男生的身体硬实,突如其来的冲击力大让胃部的翻腾攀升到了极点。 “哇”地一声,安越没忍住呕了出来。 后面的事情大脑一片空白,安越只记得自己茫茫然地抬头,像是看了场奇幻的魔术。眼前那张脸明明白得如挂在苍穹中的冷月,刹那间便黑如锅底。 — 校联运动会已经开幕,距离走方阵还有几分钟的时候,张鸣远正坐在运动员休息区嗑瓜子。 秋天,宜北气候干燥,嗑瓜子嗑得嘴皮都破了,张鸣远还是手贱得没停,甚至将魔爪继续伸向一旁刘皓怀里抱着的薯片。 “嘶——疼疼疼,不就吃你点儿薯片,你至于吗。”张鸣远甩着被打了一掌的手背,满眼哀怨地看着眼前人。 刘皓悠哉悠哉地抱着自己那盒薯片靠在椅背,斜着眼嘲讽了句:“就你这反应,一会儿上场了老郭不打死你。” 张鸣远和刘皓两人五岁就认识了,一起进的省队打乒乓球。一开始是对手,参加各种大小赛事又一起训练,后面上的小学中学到了大学,都形影不离。被选进国家队的前两年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搭档。 今年的运动会两人没打算参加的,但这两人在队里就散漫,老郭说两人这把年纪了还没拿个全国冠军,不如丢去乡下喂猪算了。 后面老郭没把两人扔去乡下,但是扔来校运会了。 这简直就是羞辱。 天知道全国冠军比世界冠军难拿多少,而且张鸣远和刘皓两人目前连世冠都没拿下。张鸣远知道老郭现在看他俩不顺眼,但是扔来在他们眼里像过家家一样的校运会中比赛,也不知道是想羞辱他们,还是羞辱其他热爱运动的无辜同学。 就在张鸣远还在那儿大放厥词说“打个校赛他还能输老子放他们一只手都能分分钟把第一名拿下”,而刘皓刚想反驳说“谁打乒乓球用两只手”的时候,某个消失了很久的人突然满脸的寒气走了过来。 “我靠,你怎么回事?”十一月,宜北已经降温。季翔靠近的时候,刘皓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男生黑衣黑裤,碎发也像染了墨似的纯黑,皮肤冷白。那张被刘皓看了不下五年但仍然觉得帅惨了的脸,此时就像块吸铁石般粘附着周围少女的目光。 张鸣远不禁在心里骂了句“男妖精”、“老狗逼”,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刘皓的手中抓了一把薯片塞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等刘皓侧头时,张鸣远已经全吞进肚子摆出无事发生的坦然了。 像是为了规避周边粘稠又直白的目光,季翔把他脚边的纸袋踢开,大刺刺地坐下后就把脑袋上的鸭舌帽一拉,露出的薄唇红润,下颌线干净流畅,但唇线抿得很紧,显然不想跟他们说话。双臂抱在胸前,便老僧入定般的躺靠在椅背上睡觉。 张鸣远和刘皓两人对视一眼,用嘴型对话,询问:怎么回事啊? 刘皓摇头:我不知道啊。 对嘴型不过两句,下一秒刘皓发现自己少了大半的薯片又跳起来爆喝:“我草你大爷的!张鸣远你他妈给我留点行不行!” — “天空任凭他们展翅飞翔,海洋召唤他们扬帆远航,高山激励他们奋勇攀登,平原等待他们信马扬鞭。此刻向主席台走来的是来自Z大的运动员,你看他们英姿飒爽,精神抖擞……”广播声响起。 安越已经换好了衣服,举着Z大的牌走在前面入场。鹅蛋脸白净漂亮,双眸晶亮,嘴角也翘起一丝弧度,美得让人根本看不出她刚才在洗手间的狼狈。 身上的长裙和缀满银饰的帽子稍微有些重,沉甸甸地压在身上反倒让她的姿态和步伐都更显得端庄和优雅。 秋季清晨阳光初绽,校园内鸟鸣清脆,树木林立,晨光铺了一地,给周边都镀上层层梦幻的金边。 “快快快!镜头对准部长!”许弯弯在旁边激动地跳脚,郭霖赶紧切镜头对向了走在方阵前面的少女。 身材高挑,繁复的服饰并没有把她的身高压下去,反而掐出一抹细腰,更显得人纤细又高挑。眼眸直视前方,上午的阳光柔和又亮眼,点缀在她头顶的银饰和削肩上,泛起夺目的光芒,像是从梦中走来。 郭霖忍不住也在心里大赞:靠啊!部长不愧是金花,这朵金花哪怕是扔在美女如云的A大中,仍旧闪闪发光。今天的新闻有得写了,光是“校联运动会的举牌选手颜值大赏”这个话题就足够吸热度。 坐在休息区的众人也都注意到了。走民族风格一向是Z大的传统,以前大都是校内自己搞搞,今年放在各个高校中一对比,这独特的风情无疑是道靓丽的风景线。 张鸣远看到美女就跟打鸡血一样,被刘皓揍得鼻青脸肿依然容光焕发整得跟回光返照似的,还掐着季翔的脖子把人摇醒。 “靠靠靠——!季老狗,快起来看美女!快!” “张鸣远你想死?”男生一身戾气,直接把人给踹开,脑袋上的鸭舌帽早就被人掀开,露出的眸子像是水洗过,又黑又亮。 眼前从观众席和休息区走过的女生确实漂亮,繁复的黑底红边长裙束出细腰长腿,头顶的银饰繁重,在朝阳下随着步伐晃出动人心魄的异域美。原本打算把张鸣远往死里揍的刘皓都手下留情了,耳朵红红的,给看害羞了。 好一个纯情少男。 张鸣远贱兮兮地说:“老刘就是太纯,虽然Z大的这个漂亮妹妹颜值能打,但你也别流口水啊,瞧瞧咱们季老狗,多淡定。”他换了口气,一本正经地继续:“——这,才叫坐怀不乱稳如泰——” 山。 “山”字还没落下,男生已经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起身。手插在口袋,又一脚把碍在面前的纸袋给踢开了,气得刘皓在身后嗷嗷叫唤。 “你他妈踢我东西两次了!” 虽然季翔这段时间过得都有点迷幻,时常黑衣黑裤打扮得跟个阴郁病娇似的,但也没今天这么反常过。 像个来了大姨妈的男人。不开口也能感受到他阴冷暴躁的戾气。 就因为这,当张鸣远谈起大美女下一秒季翔就起身朝着大美女的方向走过去时,他都不觉得这人的行动力已经强到直接上去问人要微信了,而是这狗逼该不会压制不住暴脾气了要去辣手摧花吧! 别的不说,光看外形的话季翔无疑是个行走的衣架子。简单到只带两条白线的黑色运动服,穿在他身上都别有一番风味,每走一步都勾人眼珠朝他的方向看。 所以当这抹黑骏骏的身影闯到十米的视野内时,排在队伍面前的安越就立马绷直了神经。此时开幕式还没结束,Z大后面还有其他高校,他们的队伍排在场上还没解散,安越自然还得扮着“吉祥物”的角色。 早上发生的事情完全是个误会,可这个误会太大了,大到安越生怕这人的脾气磨尽,下一秒就要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揪着她的衣领叫她赔衣服。 心跳如擂鼓,季翔每走一步她都要紧张一分,但好在,隔着跑道的距离,他停下了。站在一个比较显眼的位置就跟块雕塑似的一动不动,像是怕她看不见故意挑的位置。 安越目光转向他身后的那片观众席,有不少女生都在偷看然后暗暗低语,眼神中掩不住的欢喜。 那些眼神,就好似在昭示他在哪里,哪里就是暴风雨的中心。 根本不需要刻意地挑位置,他已经是最惹眼的存在。 第4章 四口 人姑娘看不上你。 该来的躲也躲不掉。而且安越也没想躲他。 时间拨回半个小时前,安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那杯不干净的豆浆又晕大巴,结结实实地吐了人一身。当那浆白色的液体吐到那人的黑衣黑裤上时,安越脑海中就闪过两字:完蛋。 既懊恼自己犯了两种低级错误,又因为耳边的广播声催促,她没时间耗太久,便匆匆地扔下一句抱歉就扭头转去了女厕换衣服。 出来时,安越抽着走路的空隙侧头又看了眼男厕。 男生站在洗手台前,鸭舌帽盖住眼睛,只能瞧见他冰冷的下巴和一张嫣红的唇,还是桃型的,唇峰明显性感至极,看着就很好亲。 水龙头拧开,水哗啦啦地往下冲着。他没什么情绪地用手接水,然后往自己的衣裤上擦,如此反复,不厌其烦。 …… 安越也不知道他洗了多久,反正她走那会儿,衣服上的豆浆渍已经不剩多少了。——她早餐也就喝了一杯豆浆。 不过这事儿,还是怪她。 — 开幕式一结束,郭霖就抱着设备来找安越。“校园明星”的素材采编一早就已经分好工,许弯弯带着理事去跟田径的,郭霖是跟长短跑,这会儿短跑比赛已经在预热了。但因为今年校运会多加了几项运动,球类的加了乒乓球和网球。考虑到还有Z大参与,这次还加了些民族类的运动竞技,比如高杆绣球和背篓绣球。所以郭霖来问安越要不要去球类那边。 田径场内,人群开始散开各司其职,跑道边的防护线也已经拉开。裁判也捏了哨子清场,指挥同学把器材抬过来。 日头高升,阳光逐渐刺得人睁不开眼,安越扭头,看到那边树下站着的黑骏骏的人影。 这是场内唯一的一棵常青树,树叶被太阳照得油亮,泛起的光泽如同被水浸泡过。树下的人皮肤冷白得像个杀手,隔着好长一段距离都让人感受到了那股寒意。 郭霖背对着,没看到人,但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于是下意识地抬手搓了搓后脖颈。安越抿了抿唇瓣对他说:“球类那边按原计划让理事去就好,我还有点事情,今天先辛苦你们。” 安越眼角的余光一直看向那边,男生似乎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手里捏着一台纯黑色的手机在玩。——他真的是偏爱黑色。 有几个女生比她先一步过去,等她靠近时,便听到了男生单手捏着台手机,大拇指飞快地在上面回着什么信息,然后头也不抬地对面前的两个女生说:“不好意思,我没带手机。” “……” 真就拽。 拒绝人都拒绝得这么毫不留情。两个女生面色微僵,看到有人过来便识趣地低着头尴尬跑开了。 安越都觉得这两小姑娘要被气哭了。 头顶上的银饰还没取,走路时晃出悦耳的响声,估计全场就她独一份儿。所以男生听到她走近时,便收起了手机,将手揣在裤兜里,下巴微抬的瞬间,露出了帽檐下的脸。 双眼湛黑,吸附着深色的水潭般,幽幽的望不见底,却又清亮非常。看到安越走过来时,唇角扯了扯,活像个玩世不恭的负心汉。 他果然是要算账的。安越心想。 身上的衣服是纯度很高的黑,被水弄湿了也看不出来,此时更是看不出什么痕迹。但这种天气,加上刚才他沾着清水洗衣服的力度,估计已经湿透了。这衣服还穿在身上,安越真担心他着凉。 “刚才真是对不起…”安越斟酌着用词,想该怎么道歉会比较诚恳一点,毕竟他这副样子,像是怕自己会赖掉一样。 “不如我赔你件新的吧。虽然这样看着好像还能穿,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洁癖,所以还是买套新的赔你。”安越刚想拿出手机,但想到刚才那事儿,她又止住了,改口询问,“不知道你今天有没有时间,我带你出去买一套。要是没有的话,你报个尺码我出去买,然后留个联系方式给你。” 她说话温吞礼貌,眉眼弯弯的清冷又干净,抬眸看他时,眼中的波光让人想到悬挂在山峰间的冷月。从深塘中捞出来,冷冷清清的挂在高空,和刚才那两个羞答答地过来搭讪的女孩完全不同。 “留个联系方式给我?”男生诧异地挑着眉看她。 安越点头,“是的。因为我感觉你——” “嗯?” “今天应该没带手机。”她看着他手中的手机,轻轻笑着,“所以等你方便时,可以叫我送衣服过来。” 季翔的表情僵了僵,呵笑一声:“那你还挺体贴的。” 安越仍旧满脸歉意:“应该的。” “不用。”季翔的眼神越过她,不知道在看谁,“我今天很有空。” “?” “就今天去吧。” — 洗手间内,安越把身上繁复的头饰和服饰都换了下来,穿回自己的常服,开着水龙头洗手。 门外还杵着个像门神一样的人。 安越也不知道这人是有多怕自己赖账,让他原地等自己,结果还是跟着屁股后面来了洗手间。不过一路上,他倒是安静,只低着头玩手机,到了洗手间门外不到一米的距离就止了脚步。 这会儿关掉水龙头,安越拿好包正准备出去,就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 “安越在里面?” “在又怎么样,不在又怎么样。”清冷温润的嗓音,只是那语气听起来不比刚才那句“我没带手机”好多少。 江震刚才看着这人一路跟着安越走来洗手间,都没半点靠近的机会,这会儿还学他像门神似的堵在门口。 两个大男生,站在女厕门外还挺引人注目的。 江震不缠人的时候脸皮还挺薄,这会儿不想和他继续耗着。结果这人凉凉地开口:“兄弟,人姑娘看不上你,缠着做什么?” 他也没了脾气,一收手机,人虽然懒懒散散地站着,但那身架极好,比江震还要高出一个头。此时站在面前,颇有居高临下的意味。 季翔下巴抬了抬,“还不够嫌丢人,就去田径场裸.奔几圈。” “你他妈——”江震原本还好声好气地说着话,结果这人却是个刺头。身后的几个人也想上去摁着这人打一顿,却不知道谁低声劝了句“别惹地头蛇”。 这男生应该是A大的,似乎还挺出名,有人认识。今天是在人地盘上呢,把事儿闹大也不好看。于是江震忍了忍,不甘心地横了一眼,也没冲动。 安越出来,就看到这一幕。男生没长骨头似的靠在女厕门口,江震带着几个男生站在跟前,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看到安越的时候,脸色更臭。几个人拉着他走了,头也没回。 “舍不得?”察觉到安越的眼神,头顶传来男生薄凉的声音。 “怎么会这么多人?” “哦。”季翔摘下了脑袋上的鸭舌帽,估计是戴得不舒服,他抓了抓略显凌乱的碎发又戴回去。 “我怎么知道。”他说。 又不关他的事。 这人身上穿着A大运动服。那几个人他不认识,是因为都是Z大的,所以也正常。他们跟在江震身边,估计是因为刚才的事儿让他挂不住脸了,想要来找找麻烦。都大学生了,在把妹的手段上还和初中小混混一样下流。 安越瞬间明白了他为什么一直跟着,但是看他散漫的模样,安越又不太确信。 愣神的瞬间,催命符又开始了—— “你等一下要去哪儿?” 安越:“嗯?不是要去买衣服。” “如果不买呢?” “不买的话,我应该会——” 正答着,手机忽然震动,安越说了句“稍等”,怕他以为自己又要跑,干脆把自己的包塞给他,然后走远一些才接电话。 “喂,黎老师。” “安越啊,你今天在A大的吧?——是这样,我想采编部这边的校园明星这个主题还可以再做个周边,和我们平时的推文不一样。你摄影好,这系列可以拍成短小的纪录片……” 黎老师是主管他们采编部的,今年交上去的选题他很满意。不过临时又来了一活儿,旁人去做他还不放心,直接就揽了下来,交给自己的得意学生安越来做。 正好今天她就在A大,黎正恺就直接打电话和她说了。 “这人几年前被禁赛了,今年刚好解禁,咱们要做这个校园明星,总不能也只看表面的光鲜亮丽是不是?这背后的艰辛和不易正好也可以挖一挖。他的潜力巨大啊,到时候他复出参赛,我们做的这个纪录片的意义就出来了。” 这个纪录片能不能放出来暂时不表,但这种事情还是需要有人去做的。其实也就是跟拍,记录那人平时的训练日常罢了,不需要再做什么。只是这样一来,安越平时的个人时间就要跟着对方的节奏走了,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间段训练。 安越没马上答应,扭头看了眼身后的人,发现他又在低头玩手机了,应该也是有人打电话过来,于是他抬手把手机放在耳边,微微侧了下身子,身子挺直了几分,显得背部宽阔又挺拔。 真是个衣架子。 安越低头问:“这人是A大的?那A大这边同意了吗?” 既然黎正恺都这么说了,A大这边一定是和他们商量过的,只是安越觉得这安排奇怪。A大也有自己的通讯社,怎么不用自己人? 黎正恺也不打算瞒她:“安越,咱格局要大一些。这不是校级的活动,是上头的安排。还记得上次你拍的那个视频吗?书记看上了,觉得你的镜头比较有感情,又都是年轻人,这才点头让你去做的。” 不过这件事情还没打算公开,只有内部人知道。黎正恺挂了电话之后,就在微信上把那人的信息和联系方式一起发过来了,还叮嘱了一句: 【对了。这几年禁赛对他影响挺大的,你到时候和他对接的时候别多问比赛的事情,负责记录就好。他那边已经有人打过招呼的。】 安越做事稳重,不需要他多操心,所以黎正恺点到为止也没有啰嗦。 禁赛四年? 安越看着发来的那个名字,随手上网搜了下,网页跳出来的信息满满当当的。没来得及细看,头顶就响起男生的叫声。 “喂。”他已经打完电话,捏着一台手机走来,“等会儿去哪?” 安越以为他问商场,但眼下只能抱歉地说:“我今天还有别的事,要不改天吧。” 男生表情愣了愣,“哦,不用。” 他说:“我的意思是,衣服不用赔了。这是我们队服,商场里也没有。你一会要去哪儿,记得跟着朋友一起。” 下巴抬了抬,眼神冷冷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刚才那几个人,估计还要再来找你。” 说完,他把包还给她,转身就要离开。 欠人人情的感觉实在难受,安越还想坚持留个联系方式,却不想这人没脸没皮地笑了笑,“怎么,这才是你的目的吗?” 第5章 五口 命里犯桃花。 或许是风水轮流转。今早安越拒绝了江震要联系方式,这会儿也有个人拒绝她留联系方式。 当男生开口调侃的间隙时,安越正好指纹解锁,视线落到了刚才打开的网页界面上。大黑加粗的标题写着几个显眼的大字——“新晋国民游泳小将”,都不用往下拉,直接跃然于屏幕中的图片清清楚楚地印着一张男生出水的高清照。 剑眉星目,皮肤冷白,红唇沾着几滴水珠妖冶得像朵红玫瑰。颈线干净流畅,蜿蜒而下是宽厚的肩和胸膛,肌肉紧实,充满着少年的朝气和勃发的生命力。 真养眼。 安越在心里默默点评一句,又抬头扫了他一眼,体内那点儿小叛逆因子波动异常,不受控制地舔了舔唇,说了句:“哦,想不到你还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 - 刚才那句多少有点耍流氓的意味,安越咳了咳,还是很客气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季翔同学你好,我叫安越,来自Z大通讯社采编部。” 忽视掉那句话,安越觉得自己的这句开场白还是挺正经的。可是面前的男生却没给她一点儿面子,直接甩头走了。 长得好看的人多少有点儿脾气,又被她这样不正经地点评了两句。好在黎正恺事先给她打过预防针,所以安越也不着急,颓自摸了摸鼻尖。 心想:她这又是犯病了呢。 对接的事情还是得慢慢来。 安越回去拿了台新相机,还是黎正恺买的。一个镜头就要好几万,她都不敢碰。采编部那帮人平时虽然喜欢嘻笑打闹,但做事从来都让人放心,尤其是许弯弯和郭霖,都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人,带的理事也都是能吃苦的机灵鬼。校联运动会三天,安越虽然没过去看比赛,但许弯弯随时播现场情况让她不用操心,还顺带录了个郭霖追着人长跑选手拍摄结果自己累得跟条狗一样在地上喘的视频。 采编部很累,但是和一群有趣的人在一块儿,心窝都是暖的。 高中密友沈梨也在A大,说什么也要叙旧吃饭。她在学校附近租了套小公寓独居,还挺方便的,于是沈梨一边感叹安越的那帮崽子实在让人省心,一边馋安越的厨艺,缠着人去了趟超市买菜。 沈梨找了辆购物车推过来:“话说你那位债主至今还没见你,也没加你好友?” 摄影的事儿安越没和她透露,只说了开幕式那天吐了人一身的事儿。沈梨说A大的运动服还挺贵的,像安越说的那款估计还是定制的,得四位数。别的队倒是还好,能顶得上四位数队服的估计只有游泳队。 这几年游泳队投资大,成效小,没让金主爸爸们望而却步反倒是越挫越勇,投入的资金更多了。队服是定制的,成本可能没那么多,但外人想买的话确实得四位数起步。 说是债主也不为过。 安越人是冷淡,但好朋友也不少,基本上都是初高中那会儿认识的,一抓一大把,但到了大学就转了性,独来独往惯了。 超市人不算多,安越来到蔬菜区挑了棵花椰菜,点头:“嗯。我发了好友请求,但还在验证中。” 她那双眼睛是真漂亮,眨着眼笑时根本没几个人顶得住。 沈梨觉得不应该啊。这人都见过了,对方即便是阅女无数,见到安越这等美女估计还是会心动啊,怎么可能舍得拒绝? “会不会是他没看到?” 安越说:“就他这么爱玩手机的人,有女生过来问联系方式他都能睁眼说瞎话说自己没带手机。” 怎么可能没看到,估计就是被女生宠坏了的一号人物,谁都不放在眼里。 沈梨弯腰趴在购物车的推手上惊叹:“这么拽啊!我喜欢。” “嗯,人确实有拽的本事。”安越叹了口气,加上那天的事儿,她对这人的心情更加复杂了,说不上印象好但也说不上差。 万一这帅哥人脾气原本挺好,但因为她吐了人一身破坏了人一整天的好心情也说不准呢? 沈梨凑到她面前,随手捏了棵西红柿正想咬,发现没洗又放下,神神秘秘地问:“你脸盲症好了?居然能看出人长得帅?” 安越伸手拿过她手中那颗西红柿扔购物车里,说:“还行吧,但至少知道能被女生时时偷看还去搭讪的起码都不丑。” 这一点沈梨倒是赞同,比较她面前这个主儿从小到大也都是这待遇,没吃过猪肉也算见过猪跑了。 这几天安越都和沈梨在一块儿,江震最近都没怎么露面,估计还真是防着安越身边有人,不敢再死缠烂打。 “话说你那舍友的男朋友——” “前男友。”安越纠正,“两人已经分手了。” “行吧,前男友。”这点小细节沈梨并不在意,“他是不是脑子有病,那天是带了几个人来堵你吧?好女怕郎缠,我总觉得这人像定.时炸.弹一样危险。虽然两个人已经分手,但你确定不和你舍友说吗?分手归分手,这出面说句话还是行的吧。” “这事儿和她又没关系,不用和她说。” “你就是对什么都太冷淡、不在意,总觉得自己可以处理好一切。你忘记大一那会儿有个人也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你了吗?尊重他,客客气气地拒绝,他倒是蹬鼻子上脸以为你玩欲擒故纵呢。遇到这样一个偏执狂,你差点就死了你。”沈梨现在想起还是心有余悸,“谁知道现在这个会不会又来找你麻烦?” 安越也有些头疼,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感觉到浑身都很疲惫。 “那能怎么办?廖华亭都和他分手了,我总不能又拖着人和那渣男对骂吧。他真要死缠烂打的话,也不是前女友几句话就能解决的。” “别的不敢说,我就觉得你这命里犯桃花。一朵又一朵,一朵比一朵更烂。你什么时候能遇到朵靠谱的谈个正经恋爱,估计我也就死了。” 安越笑:“你别咒我行不行?” 沈梨推着购物车拦在前面,安越抬手拍她,让她别挡路,“去买些牛肉和虾。” 沈梨退开让出条道儿,和她并肩走着,“这也不是咒你啊。你想想,你从高中到大学这颜值拿出去,不说是校花也算班花吧?我就没见过混得像你这么差的美女。高中隔壁班那个柳琪你还记得吗?以前还当众挑衅你,人五官平平,还是A,可男朋友却换了一车又一车。” 只有安越身边连根杂草都不长。别人是男神收割机,她就也真是个收割机而已。 安越并不把这种事儿当作自己吹捧的资本,垂着眼眸挑着牛排,根本没听进心里,“男朋友在精不在多。光是追求数量你当集邮呢?” “我就知道跟你这种不开窍的说了也没用。”沈梨真是服了,“我是想有个人能照顾你保护你,别自己活得这么累。” - 晚上,沈梨组了个局,把在A大的几个好友都叫出来吃夜宵。 当年平阳高中考上A大的熟人并不多,安越认识的也就沈梨这一个奇葩。天天晚上出去喝酒划拳的人每每到了重要考试都能险胜挤进全校前十,到了高考还能踩着线进了A大。 安越见过学霸也见过学神,但没见过这种锦鲤体质的人,所以之后的每次考试都会过来摸摸她的脑袋,美曰沾好运。黎正恺交代的任务三天了,连个头都没开,于是原本不打算和她一起去饭局的安越还是跟着去了。 跟着锦鲤走,好运自然来。 沈梨在A大的朋友也不少,大一混校体育部又时常和校内外的人组队打球,又爱喝酒,想出去玩的时候总是一呼百应。但想要清净的时候身边也找不出个鬼影。 今晚叫的还是那帮狗友,安越性子冷淡但绝不是社恐,所以沈梨招呼了声也就把安越带上了。 出门时,沈梨拧了瓶矿泉水喝,忽然想起来问:“对了,我那帮朋友大部分也都是运动员,还有个大帅逼,虽然他不喜欢女的,但是我觉得可以拯救一下你的审美,说不定见过之后就开始对男人恢复兴趣了。话说你说你那个债主叫什么来着,都是帅哥说不定我认识。” 两人站在玄关处,安越正弯腰穿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海中闪过那玫瑰色唇瓣似的男生,想了想歪头道:“你说季翔?” “噗——”沈梨没忍住喷了出来,“操。” 咳嗽剧烈,安越穿好鞋后抽了张纸巾给她。对上沈梨的眼神,她瞬间明白了,这还没出门锦鲤就已经发功。 安越表情淡定:“你认识?” “你那债主居然是季翔?”沈梨难以置信。 她是一年前认识的季翔。那会儿也是这么拉帮结派的出来组局,帅哥在人堆里总是最扎眼的,沈梨自然而然也就注意到了。但这人不爱说话,尤其是不爱和女生搭话,真要缠着的话说不定他还带些刺儿。反正认识一年下来,沈梨掐着手指头算也没能跟他说上十句话,也曾一度怀疑他是基佬。 沈梨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那我基本上能理解他为什么不搭理你了。因为他简直就是男版的你,A大校草,但是个性.冷淡。基本上去追他的女生都是想征服他,但没有一个人成功。” “喂,你说别人性.冷淡可以,我可不这样。”安越笑笑,“不过他为什么对女生不感兴趣?” “就他,你知道吧,上网一搜就能出一堆新闻报道的男人。几乎每届游泳锦标赛都能拿冠军的种子选手,你搜搜看,十五岁那年被选去参加奥运会了。” 这事儿安越知道,她那天上网就查到了。不过禁赛那件事,也刚好发生在那一年的奥运会。当时很多人都说,如果没有那件事,季翔原本是可以拿奥运会冠军的。 “那一年他都没上场吧,我听说刚到奥运村就被禁赛了。” 沈梨说:“是啊。人怕出名猪怕壮就是这个理儿,反正我觉得季翔挺冤的。要不是那一年被禁赛,我们能少一块金牌?不过他不喜欢女生跟禁赛这件事也没关系,是我听说去年有个变.态潜入了游泳馆的男更衣室,拍了季翔很多视频和照片。” “女的?”安越心微微沉了下去。 沈梨点点头,“这事儿闹得挺厉害的,季翔还看了一年的心理医生,都没怎么下过水。因为当时还有人发现泳池里面也藏了摄像头,你就说恐怖不恐怖?有个色女在更衣室偷拍你裸.体不说,还在水里也全方位的监视你。原本禁赛这件事打击就挺大了,出了这种事,是我的话连去浴室都得检查检查。” 安越听得有些耳鸣,缓了好一阵才说:“梁正恺让我去拍季翔的训练日常。” “操!”沈梨爆发了今天以来的第二句脏话。 - 十一月,晚上天气干冷,吹得人脸都皱巴巴的。风刮蹭着地上的石头和杂草,卷着烧烤香扑鼻而来。 那帮人挑了个美食城吃烧烤,早早的就已经坐了两大桌,沈梨带着人到的时候只剩两个空位。这帮人估计也是最接地气的富二代,平时训练就被教练养得很糙,这会儿来路边摊吃烧烤,也都大刺刺地往塑料椅上一坐,举着瓶刚开的啤酒就吼:“梨姐自罚三杯啊!” “三杯算什么,有种对瓶吹啊。”沈梨笑着踢开那张空椅,塑料磨擦地面划拉出响声,坐着扬了下下巴,介绍道,“这我姐妹,安越。” 安越刚坐下,就有一个头顶一撮绿毛的男生给她倒酒,“认识认识,前几天开幕式Z大举牌的女神,听说是Z大的金花。” 绿毛圆脸的男生笑着自我介绍,露出一口白牙:“我,张鸣远。” 他旁边的是个五官端正白白净净的男生,前一秒还在嗷嗷叫大骂“张鸣远你个傻逼又踩到我鞋了草”,下一秒耳朵红红的小声说了句:“你好,我叫刘皓。” 张鸣远刚坐下,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又踩了刘皓一脚,两人就又掐了起来。 其余人也都一一自报家门,安越都点头微笑:“安越,很高兴认识大家。”然后举杯,先喝了一口。 张鸣远吹了记口哨:“上道啊妹妹,我还以为你不能喝酒。” “梨姐的姐妹怎么可能不会喝。”有人插话,“梨姐,对瓶吹别忘了啊!” “姐今晚还能赖你酒不成?”沈梨直接咬开瓶盖,对周边的朋友说了句“多照顾下我姐们啊”,就绕过众人到那人面前直接对瓶吹了。这帮人中男女都有,清一色的青春洋溢的面庞。大伙儿的口哨和掌声响起,起哄声热热闹闹的,平添了几分热火气消掉了秋夜的寒冷。 安越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位置是空的,但放了个运动挎包,正想着那头顶一撮绿毛的男生便拎了瓶啤酒在她旁边坐下。 “妹妹,我们上次见过的啊,不过沈梨说你有点脸盲,所以估计你也不记得我了。我再介绍一下,我叫张鸣远,打乒乓球的,明天我们决赛记得来捧场啊。” 隔着桌角,刘皓伸腿踢了脚他的塑料椅,“你要点脸吧,人压根没见过你。” 安越却给足了他面子,拿着酒杯倒是客气地和他碰了碰,“那就先祝你比赛顺利了。” 张鸣远眼睛一亮,这妹妹还真是豪气,一来就两杯啤酒下肚。面不改色笑意盈盈的,看来和沈梨差不多,是只千年老狐狸了。 酒刚碰完,张鸣远那杯还没喝,后脖颈的衣领就被一只手拎了起来。 “坐我包上了。” 第6章 六口 长得干净。 季翔其实是被这帮人生拉硬拽带过来的。 前几天也就在校联运动会上冒了个头,之后回家躺了几天没出门,此时的精气神儿看起来要比那时候好,也不再穿得一身黑。 纯棉的白色卫衣搭着条灰色长裤,整个人看着高挑清爽又干净。只是眉梢浸着夜色显得凉凉的,不太好说话。 察觉到男生身上的寒气,张鸣远立马滚开,用手拍了拍塑料椅,“季少爷您请。” 季翔这才含着一丝吊儿郎当的笑意骂了句:“滚。” 一侧头,正好对上安越直白又坦然的视线。 季翔微微扬眉,似乎这才看到她坐在自己身旁。 张鸣远看这两人对上眼了,立马嗷嗷叫:“老季你干嘛呢,一直盯着人家看。” 季翔乐了,也不算是避开视线,而是刚刚打了个电话回来有点儿口渴,倒了杯温开水给自己,慢条斯理地开口:“说什么呢,你没看见是人自己在看我?” “人是有点脸盲,你他妈少自恋。”隔着两个人的距离,张鸣远还伸着脖子特热情地帮忙介绍,“安越妹妹你别理他,他叫季翔,季节的季,吃翔的翔。名字虽然脏了点儿,但人长得干净。介绍一遍就够了,不用特意记住。” “你脸盲?”季翔像是习惯了被张鸣远这么介绍,倒是没在意他说的那些,反倒是抓了另外一个点儿问。 上次见他的时候戴着一顶鸭舌帽,人又高,隔着安全距离只知道这人五官长得不错,皮肤又好。 这会儿两把塑料椅挨在一起,男生说话时微微侧过身子压向她这边,距离拉近不少。安越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人的眼珠是真的黑,又黑又亮,眼皮薄薄的,眼尾勾着眼线往上扬着,英俊中平添了几分狐狸似的媚气。眼角还有颗颜色很淡的泪痣,不凑近看都看不出来。 问的时候,他还捏着塑料杯喝了口水,吞咽时喉结滑动,锋利地凸起两颗。 安越莫名地跟着有点儿口干,茫然地点头,又说:“不算吧。只是人和名字很难对上,记得没其他人那么牢。” 什么脸盲症,也都是沈梨胡说。她这毛病还没严重到真成一种病的程度,普通人要记住一个人都需要见上好几次,记忆力好到对每个人都过目不忘的人少之又少。 “哦。”季翔嗓音淡淡,似笑非笑,“我还以为说不用赔衣服了,你就把我忘了呢。” “那倒不至于。”安越也不示弱,语气温温和和地反击,“我还比较担心,是因为我弄脏了你衣服,所以你都不愿意加我微信。” 这两人暗搓搓地一来一回,夹枪带棒的连带有“傻白甜”外号的刘皓都听出了不对劲。 张鸣远当下就扯着嗓子吼:“怎么回事啊老季,漂亮妹妹加你微信你都没同意?我靠你真是狗啊。” 转头又安慰安越,“没事,他不加我加。”说着就开始掏自己的手机。 季翔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笑骂着的腔调都透着一丝散漫劲儿:“有你什么事儿。” 安越倒了今晚的第三杯酒,打着商量的语气:“那咱们一笑泯恩仇?” 季翔这才又扭过头来看她,眼神和她对视,那透亮的黑眼珠中带着一丝探究,从上往下视线滑到她葱白的手指以及捏在手中的那杯酒。 啤酒颜色在灯光下是透亮的金褐色,冰镇过还冒着点儿寒气,透明水珠从杯身溢出来,沾在女孩的指尖,然后滑落。 她像是察觉不到冷,身上穿着一件粗毛线打的针织外套,纤纤玉手从花苞似的袖口伸出来,皮肤牛奶般细腻柔白。 季翔没反应,倒是一旁聒噪的张鸣远又替他开口解释:“老季前两天发高烧,今儿才退下来点儿,喝不了酒。” 安越:“发烧了?” 张鸣远依旧大大咧咧:“是啊,这人不怕死的把湿漉漉的衣服裤子穿了大半天,在宜北那不冻死了?当天就开始发烧,都烧了两三天——”话锋一转,张鸣远又开始吐槽,“诶不是我说,老季你这身体素质越来越不行了啊。” 张鸣远就是个话唠,坐他旁边的刘皓实在受不了他隔着老远距离还要把头伸过来唾沫横飞地讲话,直接在桌上捡了根不知道谁啃了一半没啃完的鸡翅塞他嘴里,“你他妈消停点儿吧 。” 耳根终于清净。 安越又转头看着身边的人,季翔抬眸,两人视线又对上。那直白而又无畏的目光澄澈干净,坦荡得不掺杂任何欲念。 季翔扬扬眉毛,“这么喜欢看我?” “……”安越欲言又止。 “别问,跟你没关系。”季翔重新拿了个新塑料杯,一只手捞了瓶开过的啤酒过来,瓶身凉凉的,有水珠渗出来沾在手心。 他倒酒到杯中,然后举到她面前,“不是要和我一笑泯恩仇?” 笑了笑,不知道是衣服颜色的加成还是其他,安越居然觉得他今天脾气好到离谱。 但下一秒,季翔把那杯酒放到她面前,和她的那杯整整齐齐地挨在一起放着。男生笑容被夜色浸染得清冷又寡情,“不如两杯一起喝了,我就加你微信。” “……” - 季翔这几天是真没怎么看手机,微信都没打开过,此时点开消息那一栏密密麻麻的红点挤爆成99+。通讯录那儿点开往下拉,确实有个自报家门叫“安越”的好友申请。抬起手指,季翔点了点,很快就通过了。 季玉两家全员博士,玉尚礼在Z大是副书记,作为舅舅他是唯一一个支持季翔当运动员的人。但因为前几年被禁赛的事儿,他也开始有点儿动摇了,合着全家人劝他退役钻研学业。季翔只冷冷淡淡地开口:“说个冷知识,拿奥运会冠军能保研。” 玉溪芳女士当即一巴掌拍他脑袋上:“那你倒是去拿啊!” 拿奥运会冠军,说得轻巧,入场券都难拿。想保研还不如好好念书。 其实沈梨看错了一点,平时季翔其实挺好说话的,就是对认准的事儿特别轴。游泳他没放弃,但因为被禁赛,他也一直看着恹恹的。没人知道他这到底是仍然在坚持还是已经放弃。 平时也不再和一起训练的那帮人混在一块儿,还走得比较近的也就只剩张鸣远和刘皓这俩发小。 那两杯季翔没真的让她喝,就觉得这女孩儿还挺较劲好玩的,一件破衣服也能愧疚这么久,不如顺了她的意让她释怀。 但宜北到底是冷,冰啤光是掐着瓶身都透心凉。他自己都烧了两天了,可不想再让人感冒。 季翔靠在路边的树下抽烟,但没真抽,就掐着一根烟玩。身后是张鸣远他们在那儿喝酒吹牛,他冷冷清清的一个人站在这儿,背影看着和身后的人间暖色格格不入。 安越走过来,伸手抽掉了他指尖捏着的那根烟。男生的视线上移,又看到了她那双如同缀着清冷月色的眸子。 “听说你被禁赛了。”安越把那根烟叼在嘴里,饱满红润的唇片含着,说话有点儿软,“三年前?” “你老师没跟你说别打听我?”季翔手中空了,便双手都插进裤袋里。身子往边上的树干懒懒一靠,低着头看她。 安越没理他,又把烟拿下,问:“有火吗?” “没有。” “啧。” 她大抵是不信的,有烟的人怎么还能不带火。不过她也没想再碰烟,正想还给他,就听到他解释:“刚从朋友那儿要的。” 季翔说:“没要火,我不抽烟。” 就是手痒,看到老白那帮人在吞云吐雾,他路过就顺手抽了根捏在指腹里玩。 “所以是因为禁赛才连训练都不愿意去了吗?”安越又挑起这个话题。 啧。 季翔有些烦躁地扬起眉毛又觉得好笑。校运会第一天回去,张鸣远就在他耳旁念叨了一路,说这漂亮妹妹简直仙女下凡,你有没有看到那气质——那气质真是绝了啊!说是天上的月亮都不为过,清冷干净得不染世俗般,特别勾人心窝子,笑起来又带些清甜,如同月光触手可得却又握不住,把男人那点儿征服欲给拿捏得死死的。 季翔不得不承认她身上的这股清冷气质确实勾人,说话也不拐弯抹角,直球打得人措手不及。 如果不是这张脸好看,说话总是这么直估计被人出门就要被人打。 “你说话一直都是这样吗?”季翔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安越摇头,“不是,是跟你说话才这样。” 季翔:“?” “咱俩是同类,所以有很多东西不必遮遮掩掩,直接一点对我们都好。”安越说,“如果不接受拍摄的话,给我一个理由,到时我也好交差。” 她的时间本来也不多,不想这么和他耗着。 “那没有理由呢?”季翔问。 “没有的话,我建议还是尽快决定拍摄的时间。” 安越一米六七的身高,在北方的女生堆中算不上高,但身材比例绝佳,配得上张鸣远张口闭口就那个“漂亮妹妹”四个字。因此在季翔面前,他想说话还是得弯着腰低头下去。 这会儿,季翔微微压下背脊,安越也没躲,看着他矮身下来,流畅干净的下颌线顺着往下是修长的脖颈,奶白色的卫衣料子看着很柔软,有根黑色的绳串着一块玉随着他的动作从中滑了出来。在安越的眼前晃了晃。 没来得及细看雕的是什么东西,季翔的唇角便扯了抹笑。 “怎么,你就这么想拍我的裸.体?”散漫的腔调像是跟柔软的羽毛,挠着人耳蜗有点儿酥麻的。 安越咳了咳:“还行吧。主要是收了钱了,得办事儿。”指腹碾着那根烟,磨着某种欲.望和残余的耐性。 “你还真是…” 季翔忽然笑了。眼眸中映着美食城的烟火灯光,影影绰绰的收在眼底,周身的嘈杂似乎都被驱赶在身后。他没说可以也没说不行,重新站直身子的时候,季翔只下巴抬了抬,“先去喝点儿?” - 沈梨和人拼酒拼得正上头,她酒量极好,先前安越摸过她的酒量,但还没探到底就先把自己给喝晕了。现在,几个人都已经被她喝趴下了,一转头她还神采奕奕的,问坐在边上打牌的张鸣远:“我姐们呢?” 输得满脸贴着纸条的张鸣远抬头:“谁?” “安越,我姐妹。”沈梨一扫,发现人已经不在。 张鸣远后知后觉:“……啊,刚才还在的。靠,怎么走了?——还有季老狗呢?” 两人是一起消失的。 季翔和安越的包都还在椅子上,人估计只是出去转转了。 - 附近有家便利店,从美食城出来拐个弯就能到。老板娘坐在前台,顶上的灯光焦黄,照在里面一片暖色。周围是学区,这个点还能看见有一些中小学生出来买零食。 季翔熟门熟路地进去,买了瓶果汁在结账的时候又和老板娘闲聊了几句。而安越就在门外的路边等着。 她抬眼看过去,见男生穿得干干净净的,黑色碎发松软,像只柔软的大型犬。两条腿很长,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属于少年的那股韧劲儿。等到他转身出来时,可以看到嘴角还带着浅淡得尚未褪去的笑意。 安越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走过来,目光落在了他手中抓着的那把糖上。 “只知道你是个少女杀手,没想到连阿姨这个级别的都折你手里。”她刚才没看见他付钱,就连手中这把糖都是白嫖的。 季翔一块没给自己留的全部给了她,是小时候常吃的泡泡糖,什锦味的。 “那是我朋友的妈妈,我得叫人一声姨的。” 安越这会儿烟瘾被勾了出来,又不能抽,正难耐着,于是也没矫情,接过来直接剥了糖纸放嘴里嚼。 “谢了。”安越说。 “戒烟又碰烟的话,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季翔拧开瓶盖喝了几口,也没说要走。 泡泡糖甜腻,安越剥了两颗吃,刚好吹出一颗泡泡破在空中,舌头灵巧地卷回来继续慢慢嚼。 “那你呢?如果重新回到泳池的话,会是什么感觉。”她还真是一点儿都不让自己吃亏。 季翔扯着嘴角笑了笑,整个人懒洋洋地靠着路灯杆上,“这就没意思了啊。”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应该是他订的闹钟。季翔拿出来看了眼,随后便解锁划拉着屏幕。 他没抬头,又从口袋里拿了另外一台出来,“喂,帮个忙呗。” “什么?”安越凑过去看了眼。 光凭长相的话,季翔确实还挺受女孩子欢迎的。平时拿着手机划拉又打字,安越还以为有回不完的消息,却不想这人是在看小说。低头看过去,还能看到他在备忘录耐心地做了很多笔记。 这形象…有点儿反差啊。 “《头号甜妻:狂拽霸总心尖宠》《黑化BOSS的替身娇妻》《糟糕!妈咪又带球跑了》…”安越接过他的手机,波澜不惊地念出他书架里的那些书名,意味深长地叹道,“你还挺博学的。” 季翔拿着另外一台手机要记笔记,“还行,里面有大半都是张鸣远看的。” 季翔说:“主要是有人想看又没时间,只能帮忙测评一下再推给她,后面再自己挑着看。” 想不到还能这样,安越问:“赚钱吗?” 季翔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翩飞。 “还行吧,赚得不多。”屏幕上修长的手指顿了顿,似想到了什么,季翔意味不明地补了句,“比你接的那活儿,应该还差点。” 安越试探着说:“那确实,你长这么帅,如果我私心多些拿你的照片或录像出去卖,估计还能再赚一笔。” 季翔表情淡淡,不置可否。 安越问:“现在看哪本?”一眼扫过去,好像哪本都挺羞耻的。 “先婚后爱那本吧?张鸣远说这本好看,嫁的保安老公原来是公司总裁,特别刺激,他都春心萌动了,一直等着他掉马打脸众人。” “……” 安越看书很快,尤其是这种小白文,几乎是一目十行地看过去。这种无线流霸总小说卡V卡得千篇一律和流水线似的,一百本里有九十九本都是卡假车,偏偏读者还欲罢不能。 谁叫大家都是lsp呢。 之前的阅读进度就在二十章这样,所以安越很快就看到了收费章节。 这一条街都比较老,路灯晦暗地照在两个人身上。一个高大清俊,一个气质清冷,注意力都集中在各自的手机屏幕上,没有注意到地上的影子已经亲密得要交缠在一起,在凉意浓郁的秋夜蔓延出至死方休的热烈。 季翔的读者账号余额不足,点到入V章节时显示不出正文内容。于是安越的脑袋凑得更近些:“不买下一章吗?” 季翔给看过的每一本评分又写了些亮点和槽点,“嗯?什么下一章?” 安越老实地汇报内容:“男主不是被下药了?孤男寡女被关在一起,女主应该想办法救他,不然第二天男主会死的。” “哦…那确实挺可怜的。”季翔应该是站累了,干脆蹲在地上,果汁也随手放在旁边,“不点下一章,他就不会死了。” 安越看不到新章,于是跟着俯身,但没蹲下,撑着膝盖弯腰看他写评,“…你说得很有道理。” 但这样估计会憋死。 “怎么?你好奇下面——”季季忽然抬头,两人视线相撞,安越散落下来的碎发擦过鼻尖,痒痒的,闻得到对方发梢洗发水的味道。 有点儿清甜,像是被冷水泡过的栀子香。 声音被硬生生地夹断,夜间冷空气浮动此时却被一股莫名的热火烤着,树影和心一样软趴趴的被风撩动,有些荡荡然。 安越睫毛像把刷子似的轻眨了下,瞥到他白嫩的耳尖忽然泛红,只是眼神依旧淡淡:“下面怎么了?” 第7章 七口 表白大军。 回去的时候张鸣远和刘皓那帮人已经喝得醉醺醺了,但也不至于脑袋不清醒。第二天是决赛,大家都保有余地没把自己玩疯。 月光照着地上明晃晃的白,路灯把影子拉长和树影交织在一块儿,活像一堆魑魅魍魉。季翔垮着包也没再玩手机,颀长瘦高的身姿走起路来清俊挺拔,混在一堆酒鬼中特别扎眼。 “老实说,你刚才把我女神拐到哪儿了?”张鸣远过来勾住男生的脖子,挺拔的背脊被压弯了些。 这人长得是真的高,张鸣远已经不是第一次怀疑游泳队的伙食是不是从小就比其他队好了。新仇旧恨加一起,张鸣远说话都是咬着牙的。 季翔懒洋洋地答:“我能拐到哪儿?就出去喝了瓶果汁。” 怕他不信,还恶劣地把嘴凑过去:“怎么样,要不要闻一闻。” “我靠季老狗你别太骚。”张鸣远吓得弹开,双手护住自己的胸。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于是夹紧了屁股。 季翔抬腿踹了人一脚,低笑骂了句:“神经。” 刘皓在一旁问:“最近老曹没找你了?” 禁赛这件事儿对季翔来说其实影响不大,他本就是天赋型选手,心态也贼稳,人又还年轻。即便这件事儿一出,他仍旧能凭借着文化分顺顺当当地考进A大。季家的基因是真的好,全家没一个念书不厉害的。 季翔只是被禁赛,训练又没停。老曹一向把他视为自己的爱徒,天天耳提面命陪他训练。可去年因为某些事情,季翔心态一下子崩了。别说下水,游泳馆他都没再踏进去过。 只有少数人知道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导致季翔对每个主动靠过来的女生都敬而远之。 “怎么可能没,刚又打了个电话。”季翔最近接到的电话最多的就是曹鹏打来的,他爸妈都没这人打得多,要不然刘皓他们怎么会觉得季翔是他爱徒? “那训练的事儿你怎么想?业精于勤荒于嬉,总不能出了点儿破事就不去了吧。咱心里这个坎,还是得跨过去。” 季翔没答,只呵笑了声:“你这话说得跟老曹似的。” 刘皓:“我还听说老曹给你介绍了个女摄影帮你记录复赛前的训练日常,是准备进行脱敏治疗吗?” “差不多吧。”季翔心不在焉地答,“但我还没答应。” “这事儿确实急不来,但脱敏治疗这到底管不管用,别到时候你更难受。” 有些事情逃避是没有用的,只能逼着自己去面对。季翔今后要参加比赛,避免不了要在赛场上面对镜头。当时出了那事儿,别说是在游泳馆,就是在外面季翔看到镜头都心里犯怵。要是这个坎一直跨不过去,还没比赛他就直接摔池水里了。 老曹这一招是狠,但狠一点未免不好。 不过提起这个,季翔想起刚才安越说的那句话,对方似乎误会了什么。 刘皓又问:“不过找的这个人靠不靠谱啊,还是个女的。虽然我觉得夸一个同性帅太难以启齿了,但你这皮相…”他叹了口气,“的确算得上是原罪。” 季翔沉默。脑海中闪过那人娇艳却又显得有些清冷的面容,胸口闷闷的说不出话。 他也不知道老曹这是什么意思,但不管什么意思,他现在还一团乱,不想理这些糟心事儿。 “再说吧。”季翔显然不愿意提这件事,“想要复赛没这么简单,训练也不急。” 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刘皓估计就直接翻白眼了。还他妈还不急?禁赛对一个运动员来说多严重,世界排名积分停滞不前,而同期都在上升。只要落下一场,那重回赛场的时候水平可就不一样了。 但这人是季翔,一个出道即巅峰的种子选手,11岁就拿下世界冠军。世界竞赛积分以52周为一个周期,这人一年内就屠榜了。 他们始终相信,只要季翔肯回来,颁奖台上依然会奏响国歌。 只是人一旦放下过什么东西,再捡起来的时候,自己都感觉到无力。 刘皓最看不惯他这样自我颓废的模样,“老季,虽然你不参加校级的运动会,但你应该知道今年校联运动会中加了游泳,有一半的原因是老曹为了你去争取的。” 而他应该站到更耀眼的颁奖台上。 面前的男生背脊直挺挺的,像是从来没有被什么东西压倒过,可他就是不愿意抬头。抬头看看这头顶的星光,多么璀璨耀眼。他这样高,伸手就可以摘到这片光。 一旁的张鸣远又在发酒疯,踉踉跄跄地冲过来勾着他的脖子往下压,不死心地追问:“你刚为什么约我女神去喝果汁,是不是看上了?” 气氛瞬间被破坏,刘皓被他磨得烦躁,一巴掌拍开这个酒鬼,“看你妈。你翔哥现在不喜欢女的你不知道?” 季翔被他压得咳嗽,笑得阴恻恻地将人踹开,“我也不喜欢男的,所以你别老这么投怀送抱。” 张鸣远瞪着眼睛不肯松手:“那你还勾搭我女神?” “因为她也不喜欢男的。”季翔垂着眼皮慢悠悠地说,脑海中闪过那天她对着江震露出的表情,典型的厌男情绪。 还有即便今晚来聚餐,对众人都十分友好,但态度始终疏离客气,包括他在内。 与此同时,沈梨在回去之后也拷问了安越一番。这人喝得软趴趴了,安越先把人扶到沙发,又去泡了杯蜂蜜水端过来。 “今晚喝这么多?”安越试了试温度,水并不烫。 沈梨笑的时候露出一颗虎牙,又甜又飒。不过这会儿酒精上脸,甜憨甜憨的。 “这不是有你在吗?你照顾人比我妈还贴心。”换在平时,她才不会这么纵着自己喝多。 沈梨接过蜂蜜水喝了一口,又问:“话说你和季翔两人就去喝了杯果汁?” “也不是,还一起看了小说。”安越回想起那个章节,“男主被下药,女主准备献身给男主为他解药,但是下一章要收费了。” “他看了?” “没看。他说停在这儿男主就不会死,我怀疑他不是正版读者。” “哈哈哈哈我他妈,这狗东西。”沈梨突然大骂,“不过也不怪他,这人对女生犯怵,他那个妹妹又经常逼他帮忙看这些小说,估计也是烦透了。” “你也知道?”安越扭头看她。 “有一次在坐公交的时候遇到了,一小学生非缠着他讲故事,估计是他妹妹。我还想季翔这么高冷一人还会讲故事呢,谁知道他张口第一句就是五年后,女主带了一对双胞胎回国。” “在这方面他的确算小专家了。” “不过我也帮你打听到了一件事儿,人没加你好友的确发了几天高烧,这不赖他。” 安越窝在沙发里喝水,闻言并没有说什么。 - 校联运动会最后一天,闭幕式,安越到了现场拍颁奖。准备任务收工时,许弯弯他们闹着要去聚餐,于是郭霖扯着嗓子问安越要不要去。 “你们去吧,部门还有点经费,到时候找我报销就行。”安越把设备收好放进包里,看到几个人都露出了然又失落的表情。 在采编部待了差不多两年,对于聚餐这种活动安越基本上没去过几次,他们也只有在开会和值班的时候能见到她。 主席台上的人领完奖之后,场地上的人都开始稀稀拉拉地散场了。然而身后却忽然引起了一阵骚动。 郭霖伸着脖子去看,见人潮汹涌,全围着某个中心起哄,宛若一个巨大的台风眼卷着残云狂风。台风眼渐渐逼近,似乎是朝着这个方向来的,郭霖这才用手肘推了推正在收设备的安越。 “部长,部长。”郭霖见着阵仗,喉咙都紧得像被人掐住了,“你看——” 被包围的几个男生气场十足,手里举着告白牌,有的还拿着花,被众人簇拥着走来。 “这是什么表白大军…”有人惊叹。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堵在了在出口,声音也是一浪一浪地掀起,众人锁定女主角后,更是开始起哄,怪叫声不断,甚至还有人大喊“快答应他们啊”。 郭霖瞬间头皮发麻,许弯弯他们也过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部长。” “搞什么啊。” 安越看着那几个人走过来,不知不觉自己已经被一群人围住了,连带着采编部的崽子们都卷进了这台风眼中。 仔细一看,那几个男生还不是主角,主角手里捧着一束更大更鲜艳的红玫瑰,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身旁的兄弟们估计是他的僚机,个个笑着,问:“安越,我哥们是真心喜欢你想要追你,今天当着大家的面,给他一个机会呗。” “是啊,他喜欢你很久了,你考虑一下吧。” 围观群众也都在喊“在一起”。 男主角白白净净的,属于阳光帅气那类型,身上穿着运动服,脖子上还挂着奖牌。刚刚从领奖台上下来的,额头上的薄汗还没擦,脸颊微红,不知道是因为运动还是害羞。 他捧着红玫瑰走到安越面前,依旧是带点痞意的笑,“安越,我是真的喜欢你,今天的这个奖牌是我为你摘的。如果你愿意,奖牌和我,都属于你。” 第8章 八口 能打赢我的。 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告白,也是蓄谋已久的。 郭霖愣了会儿神,看到男主角逼近,这才想起了这号人物。心想,靠,这不是部长舍友的男朋友吗,那个妥妥的渣男。 操,他居然来撩他们部长了。 头皮持续发麻,还未发作,突然间就被围观的群众挤到了外面。 安越却冷冷淡淡地掀起眼皮,问了句:“你是?” 表情有些疑惑,两条眉毛收拢,眼神落在他的脸上却没有聚焦。 江震的脸色僵住,“…江震。”他好脾气地提醒。 这两人的气场都不弱,又是八卦的主角,被围在中央,周围人都黯然失色 。 场外有撮绿毛在躁动,蹦哒起来往里看。操操操!那女主角似乎是他女神啊! 张鸣远拽着刘皓不肯走,顺带把一旁只是过来摸鱼的季翔也勾住了,“兄弟们,快把我抬起来看看那被告白的女主角是不是我女神,让我看一眼就瞑目。” 他个头在北方不算高,一米七八在这群人中视线瞬间被挡得死死的。季翔只是抬了下眼皮,就可以告诉他答案。 “是。”怕这个字还不够简洁有力到让他振聋发聩,季翔又补了句,“你的女神安越姐姐,此时被四个男生要挟要答应做人女朋友。” “我操啊。”张鸣远瞬间泪洒当场。 此时,场内中心。 围观群众的起哄声还在继续,江震眼神诚恳地看着她,手中递出一束红玫瑰还有一枚刚摘下的银牌,那架势似乎就准备当场单膝跪地了。 而众人也正是这么喊的:“哥们,你行不行啊,要不然试一下单膝下跪吧!” 江震居然还歪了下脑袋,笑得灿烂,“也不是不行——” “别。”安越及时止住,“男子汉跪天跪地跪父母。你这虽然是单膝,但我也受不起。” “安越,这么多人看着呢。”江震轻声说着,暧昧的眼神中却带了丝警告。 采编部的那几个人早就被推搡出去了,江震带的那几个兄弟人高马大的,站在了内圈的位置,也不知道是在堵谁。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被包围在中心。 安越笑:“是啊,人多,拒绝你那多不好意思。”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众人看着他们在笑还以为在调情,圈着唇喊话:“小姐姐,答应他啊!把花和人都收下吧!” 场外的郭霖脸色发白,想挤进去对安越说些什么,可是面前的人太多根本挤不进去。正急得跺脚,忽然听到旁边有个男生哭得撕心裂肺。只是刚才被起哄声淹没了根本就没人听见。 头顶挑染了根绿毛,还挺有个性的。 此时的绿毛坐在地上拽着一个大帅逼的裤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失恋了啊翔,翔啊,我今天就要失恋了吗…”绿毛一边哭一边不忘叫他汇报场内战况,“怎么样?我女神现在有没有答应?” 大帅逼手抄口袋,身上穿的黑色冲锋衣直接把拉链拉到顶,但依然可以看到干净清晰的下颌线以及半颗锋利喉结。 声音也是一如本人般干净又冷酷,“没有,但不妨碍你先哭为敬。” 绿毛:“……” 你个狗逼你没有心。 像是为了要验证那人说的话,一道清冽的女声便缓缓响起。 “可以啊。”安越笑着说,但那笑意不抵眼底,也没接他手里的花。 “不过我有条件。每个女孩子找男朋友都有自己的标准,所以如果你能满足我的条件的话,我就答应做你女朋友。” 江震:“什么条件?” 安越说:“能打赢我的男人。” 江震觉得这个要求实在好笑,“我从来不打女人。”而且,这也实在太掉价了。 “是吗。”安越却反问,那眼神看得人心里发虚。 江震有些不自然,“当然了。打女人算什么男人?” “那换一个。”安越看着他的那枚奖牌,“打球怎么样?如果你赢了,我做你女朋友;输了,你以后见到我就得绕道走。” “好啊。打什么球?篮球?”江震笑着看她,“比投篮的话,十个球。我让你三个,谁先投够十个球,谁赢。” 安越点头,“行。不过今天比不了,后天Z大篮球场见。”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虽然人没追到,但是这样下赌约比随随便便表白就能追到来劲,江震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眼神中难掩野心。走时,还把那束花和奖牌都留了下来,塞到安越的手心,“那后天见,我志在必得的女朋友。” 等到人群都散了,安越都还站在原地。倒也不是被吓到了,而是人太多,并不想被人潮卷着离开。 转身时,郭霖和许弯弯他们就跑了过来。 郭霖忧心忡忡地问:“部长,你真的要和他赌吗?他可是Z大校篮球队的。” “嗯。”安越应了,答应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反悔? “天哪,刚才那个人,江震,长得很帅的,没想到他居然在这里当众表白。”许弯弯一边惊叹一边说,“虽然看起来很浪漫,但其实我觉得还是有点尴尬,毕竟看的人太多了。只是部长,你后天和他赌的时候,围观的人估计也不少。” 安越原本约了沈梨吃晚饭,刚才被江震闹那么一出,都快迟到了。划开手机屏幕,果不其然,看到沈梨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 安越低头回着消息,然后对他们说:“这事儿你们别管,不是要去聚餐吗?快点去吧,晚上早点回去休息。” 提起这件事,刚才那场告白也瞬间成为小插曲。聚餐的热情高涨,安越不去,许弯弯就变成了主心骨,组织大伙儿要去大搓一顿。 郭霖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望着安越离去的背影,他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部长。”郭霖叫她。 “怎么了?” 安越看他,眉眼温和又漂亮,郭霖真是痛心疾首,觉得后天的比赛部长肯定输定了。这渣男花样是真多,专爱搞些让女生下不来台的事儿好着了他的道。 郭霖劝她:“部长,后天的篮球赛你放他鸽子别去了。江震是校队的,我看过他比赛,投球特别准。而且这人心术不正,他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你才追你的,是想玩你。” 听到他这么说,安越不意外也不生气:“你怎么知道?” 郭霖声音一下子弱了下来,丧丧地说:“…因为有一次我在宿舍走廊听到过他们提你名字,说大学这四年,怎么也要睡到你。还打赌,看把你追到手需要多长时间。一个月前我还看到他和你舍友去开房。” 怕她不信,郭霖认真地说:“这事是真的,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李婧怡,她可以作证。而且江震这人虽然不脚踏两只船,但是从来没有空窗期,女朋友基本上两个月换一个,都不是认真谈的。” 安越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不过,你别担心,校联运动会这几天辛苦了,去和弯弯他们聚餐吧。” 她笑着安抚郭霖的情绪,接到沈梨的电话,便先走一步了。 - 事情发生在A大,但等安越回Z大的时候,事情也基本上传开了。 刚回到宿舍,就有人先打抱不平。 “安越,你怎么回事?” 门一打开,安越还没进去,杨羽就把椅子踢到她脚边。周小芮脸色白白的,拉着她的衣角像是怕杨羽一个冲动就要过来打她。 “安越,你回来了…”周小芮小声地打了个招呼。 校联运动会五天,安越没回过宿舍。隔三差五的不见人,在宿舍已经是常态,但最近回来就要看舍友脸色的频率似乎多了起来。 安越也没生气,进门之后把椅子扶起来放好,“什么事这么生气,华亭没回来吗?” “你还有脸问——”周小芮没拉住杨羽,人一下子走到安越的面前,气势汹汹的,“你是不是早就动了歪心思要勾引华亭的男朋友?上次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就说江震怎么一直追问你没去,过后还想要你的联系方式。” 安越有些好笑,“他想要我的联系方式,要追我,怎么就变成了我勾引他?” “你——” “好了杨羽,这事和安越又没关系,只是…”周小芮过来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皱着眉头对安越委婉地说,“江震毕竟是华亭的男朋友,我觉得这样不好。” 杨羽是知道当时江震是怎么费尽心思追的廖华亭的,两个人在一起也有小半年,所以她坚信着江震已经为廖华亭浪子回头。可偏偏架不住安越勾引。 原因就是因为上个月的某一天,江震在宿舍楼下等廖华亭的时候,安越主动和他搭了句话。 安越都不太记得说了什么了,好像是觉得他站在那儿挡路,她当时在拍Z大风景主题的素材,问了句能不能给她让让,她要拍这个角度的夕阳。 结果江震调戏了一句:“…确定是拍夕阳,不是拍我吗?” 安越觉得油腻,还白了人一眼。 这事儿被杨羽翻出来说,安越还觉得挺莫名其妙的。直到廖华亭回来,把安越单独叫了出去说话。 她的身体似乎恢复了一些,气色看着比上个星期好许多。但是外面冷,安越怕她着凉,又多拿了件外套出去。 天台人少,但风大,廖华亭也不矫情,穿上她给的外套后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两根,其中一根给她。 “抽一根?” 安越摇头,表示自己还在戒烟。 廖华亭笑了,然后自己用唇片含着那根烟,歪头点了火,“你应该是我们宿舍最自律的人了,说戒烟还真就一根都不沾。” “也不是,前几天的时候差点就破戒了。”安越跟着说。 廖华亭:“什么?” “没事。” 两人都没有主动提江震那件事,原本她们是最应该谈论这件事情的人。但是这会儿却像多年的默契好友,只沉默地靠在天台的栏杆边上,心照不宣地吹着秋天的寒风。 从做舍友开始,廖华亭就算认识安越两年多了。一开始和杨羽一样,觉得安越这人难相处,甚至觉得她假清高。作为女生,廖华亭最讨厌这样的同性,觉得人特装。 但是相处了一个月之后,她就不这么觉得了。安越性子冷淡是真,但骨子硬,流的血说不定比她们的还要滚烫,包裹的那颗心也要比想象中的柔软。 可以说,廖华亭从初中住校到现在,安越是她遇到过的最舒服的舍友了。虽然话少,独来独往看着不怎么合群,但很尊重人,永远保持卫生干净,不吵闹影响她人休息,也不在背后碎嘴。抽烟也很干净,基本上不会留下烟味或者烟灰。 而且有一次她发高烧,宿舍的人包括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还是安越半夜听到她难受得在梦里哼哼,起来给她贴的退烧贴。第二天早上起来时,早餐、体温计和退烧药都准备好了。 廖华亭从来没见过照顾人这么细致体贴的女孩子。 过了一会儿,廖华亭才开口:“你这几天都是在A大吗?” 安越点头:“嗯,我坐不了大巴,气味难闻,来回折腾麻烦,有个朋友在那就住下了。” “少抽一点吧。”安越见她抽完一根还要继续,忍不住提醒,“你现在身体还虚着,这个月怎么着也得养好,风也不能吹太久。” 廖华亭刚刚抽出烟的手又顿住,不上不下的吊着难受。此时嘴角扯出一抹带着涩意的笑,还是把那根烟叼着嘴里,突然对她说:“那一定是你很好的朋友吧。”表情有点羡慕。 天台上的风刮得眼睛干涩,安越微眯着眼看她:“为什么这么说?” 廖华亭:“感觉你这样的人,对谁都温柔但是也都保持距离,能让你直接住在一起的人在你心里的份量一定不是普通朋友。” 她说的倒也没错,沈梨对安越来说确实不是普通朋友。 廖华亭到最后也没点那根烟,走的时候突然对她说:“安越,我已经放下了。” 安越站在天台的门口,回头正好对上她的眼睛。廖华亭也是真的漂亮,是很有韵味的那种漂亮。开学见到她时,她还是浓密黑发又化着红唇浓妆,港风浓郁的美女。 这才过两个月不到,就苍白孱弱得像一张纸。 但眸光还是亮的。 廖华亭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顾忌我。” 第9章 九口 是有感觉啊。 大二的课程并不少,季翔自从不去训练之后,时常被老师点名。好不容易没课在家休息,回来还要被家里两位教授教育。 玉溪芳女士唠叨的功力他是见识过的,放到《大话西游》里变个性,季翔都觉得她可以本色出演唐僧了。 这会儿中午,季翔刚熬了个通宵把那小妮子拜托的小说看完,从房间里出来准备吃个早午餐,就听到玉溪芳女士开始念经。 “你说你一天天的不去学校,整天待在家里做什么?你以为考上A大就没事了?现在高校内卷多严重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年考上A大又因为挂科退学的也是一抓一大把,还有毕业了找不到工作的。” 季翔刚刚拿了碗筷坐下,眼睛底下还有片浅淡的青黑,嗓音裹着层沙哑的质感,“…这您就不必担心了,大一的学年绩点专业第二,挂科这俩字出现在我成绩单上,我也用不着对外人说是您儿子了。” “嘿,你还挺自豪的是不是。你看你现在这副懒骨头,还通宵,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早知道你游泳不好好游,现在考研考博又难,我就该给你订个娃娃亲,成年直接娶个老婆回来管你,反正我什么话你都听不进去。” “妈,您看你又无理取闹了是不是?游泳和考研,这跟娃娃亲有什么关系?” “你还顶嘴。我就问你这个状态持续下去,要不要退役回来抓学业,以后考研当个大学教授?”玉溪芳女士依旧耿耿于怀,“我们家,最低学历都是博士——” “全国最高学位也只是博士。”季翔打断她,然后伸着筷子夹了根鸡翅。 玉溪芳女士气得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我一会儿晚上叫你爸回来说你。” “你叫外公都没用。”季翔饿极了,风卷残云般地吃完饭就准备出门。 玉溪芳扭头叫他:“你这又是要上哪儿去!” “给外公看娃呢,我先去外公那儿接受完教育再回来听爸说。”门被关上,少年只拿了个手机就出门。 刚等到电梯,张鸣远就打了个电话过来。 “您有事儿?”季翔问。 “嘿哟,瞧您这语气,在家又被母上大人训话了吧?”张鸣远那语气还挺幸灾乐祸的。 季翔听着烦,“挂了。” “诶别别别啊,别挂啊哥,翔哥,亲爱的翔——” “恶心死了,挂了。” “打住!翔哥别挂,今天找你是约你去打球的。快出来吧,我和耗子都已经开车到你家楼下了。快下来,兄弟带你感受青春的朝气。” 季翔看着数字跳跃往下,“得了吧,今儿没空,你约别人去。” “干嘛啊,又去给你那小表妹讲故事啊?现在的小学生作业都这么少吗,怎么还天天缠着你看总裁文又讲给她啊,那套路老子看了十本都摸透了。” 季翔呵笑一声:“那你还看十本。” 张鸣远还怪难为情的,“你知道有些东西总是带有魔力的,一边嫌它俗,又一边对它欲罢不能……真就像个磨人的小妖精,翔哥,你也是那磨人的小妖精。” 季翔:“……滚。” 这一次小妖精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但是一出电梯往外走,还真就看到了辆路虎停在楼下。 还没反应过来,张鸣远那黝黑脑袋上的一撮绿毛就已经伸出窗门迎风飘扬。 张鸣远勾着手指头喊:“来啊翔哥,一起去快活啊。” - 路虎开得很快,几乎是一路狂飙到的Z大。进到Z大体育馆时,季翔才发现这傻逼根本就没带篮球,而且就他和张鸣远刘皓三人。 张鸣远扯着嗓子喊“怎么就三人呢,我梨姐不是人吗”,季翔这才注意到观众席中有个皮肤很白的女生。和安越一样,都是看着细腻又柔软的牛奶肌。 这时季翔才反应过来,张鸣远说的打球根本就不是他们自己打,而是看别人打。 “你们一天到晚闲的…” 季翔想要走,张鸣远立马就抱住了他的大腿,哭着喊着:“我不看到我女神最终的结果我死不瞑目啊翔,你忍心看你兄弟到死都没落个心安吗,你不是说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帮兄弟谁入坟吗。我这一脚都踏进去了,你他妈这时还忍心踹我一脚吗?” 季翔:“……” 最后张鸣远还是靠着这一招哭哭啼啼地把季翔留下了。 刘皓在一旁简直没眼看,学季翔一样戴了顶鸭舌帽,到观众席后就把帽檐往下一拉,衣服拉链拉到顶遮住下巴,假装不认识这傻逼。 沈梨倒是看得精彩,忙地问:“行啊老张,你这出口成章啊,什么时候写的诗?” 张鸣远不怕死地嘿嘿两声:“这不是我写的,是翔哥小学二年级那会儿和我拜把子的时候说的。你别看他平时装得挺酷的,其实偶像包袱特别重,这句诗就是他的黑历史,每次拿出来说他都要黑脸——” “再说我现在马上就走了啊。”季翔发火了。 “别别别,是我说的,我写的,我张大诗人。” 张鸣远立马认怂,然后给了沈梨一个“你看吧”的眼神。 安越和江震约的比赛时间是下午三点半,结果张鸣远两点就带着人来了。沈梨更早,她一点多就已经到了。 季翔觉得这事儿也够离谱的,看人打球还是比投篮,他们提前一个半小时就来了。但是更离谱的是张鸣远的解释:“如果不来早一点,位置都没了。” 不得不佩服的是,在吃瓜这一点上张鸣远确实很有远见。中国人凑热闹的本性已经刻进了DNA里,他们刚坐下没几分钟,原本看着还挺空旷的体育馆,此时已经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人。 一开始季翔还以为这些人是过来打球的,但渐渐看到来的人不是穿着短裙的女生,就是带着零食过来吃的人,还有几个看着人高马大手里还带了篮球一看就是过来打球,结果投了十几次篮才中了一个球的男生。 ——原因是他们频频往入口那边看,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并且已经做好了清场让位的准备。 季翔想,他还真是低估了这场比赛。 吃瓜群众的热情,是谁也想象不到的,距离比赛开始的前半个小时,体育馆就已经拥挤得有些让人呼吸不畅了。在场上投球的那几个男生也开始因为施展不开,而把篮球塞在屁股底下坐着等。 张鸣远紧张得一直抖腿:“…我听说那个叫江震的,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去年和我们打友谊赛的时候他就是前锋。” “要是安越姐姐输了怎么办?我的女神真的要答应做他女朋友吗?” 刘皓觉得他这个问题很白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赌约就是这么说的。” “我靠,耗子你这么冷静的吗?瞧瞧你这冷酷无情的语气,女神被拉下神坛,别跟我说你一点儿都不伤心。” 刘皓的耳朵立马就红了,“你说自己就自己,扯上我干什么。” 张鸣远狠狠地唾弃:“呸,少装纯情了。你别说你对我女神没感觉,我敢打赌就安越姐姐这气质、这颜值,还有那腰那腿,就连季老狗这性.冷淡都有感觉。你说是吧翔哥——” 原本张鸣远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坐在观众席中的季翔抱着双臂,冷冷淡淡地“嗯”了声。 张鸣远以为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我靠,你‘嗯’了,你嗯什么呢嗯,翔哥,你真对她有感觉?” 刘皓也掀开了帽檐看向他,沈梨则一脸促狭地看着他,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季翔人靠在椅背上,眼皮薄薄的,掀开时露出一双黑湛清亮的眸子。笑时仿佛揉碎了一夜的繁星,淬着光。 “嗯,就是……”季翔斟酌了下措辞,“确实觉得挺有感觉的。” “我…操。”张鸣远惊呆,一时间不敢再说话。 最聒噪的一个人闭了嘴,其他人更加不怎么说话,刘皓神情有些复杂,好像也跟着低声骂了一句然后又继续用帽檐盖住了眼睛。 季翔感觉有人在用手指戳自己的肩膀,回头就看到了沈梨凑过来。 女生的脸长得很有辨识度,和她那名字不太一样,美得带些锋芒。 “这位季同学,你喜欢我姐们啊?”她打探着情况,实际上另外装死装透明的两人也在竖起耳朵。 季翔“啊”了声,“有感觉就一定是喜欢吗?”他反问。 眼皮一拉,态度又变得有些冷淡。 “那不一定,喜欢和不喜欢的概率是一半一半的。”沈梨说,“你不占这一半,那天你找我姐们做什么?” 季翔没有再回答。熬过夜现在精神还不是很好,闭着眼睛等待时间流逝到三点半。 耳根似乎还在回响着沈梨说的那“一半一半”。 前两天,校联运动会闭幕散场,安越拿着设备接了个电话准备走,季翔却在那里站着,似乎在等人。 那束惹眼的红玫瑰早就扔进了垃圾桶,可奖牌还圈在她的手腕上。宽红绳,缠在她细白的手腕显得人更白,视觉冲击力大。季翔抬了腿便走到了她跟前。 其实没说什么,只是在现场听到那句话时,他心里还挺不舒服的。 于是那天,季翔面无表情地重复了那句:“安越,我是真的喜欢你,今天的这个奖牌是我为你摘的。如果你愿意,奖牌和我,都属于你。”不带任何感情,就只是机械地重复。 “没别的意思。”季翔恢复吊儿郎当的语气,淡淡地解释,甚至说不上解释,“就是想问一下,一块银牌的告白能打动你多少。” 第10章 十口 跟遛狗似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越逼近三点半时人群越是躁动。 张鸣远以前在表白墙的帖子上看过有人发,预告晚上八点要在女生宿舍告白心怡的对象。晚上七点不到,女生宿舍楼下已经齐刷刷地站了一群人,就连宿舍走廊上也都是围观群众。 那场面那人数,比周一升国旗还要齐整。 眼看着就要到三点半了,门口那边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张鸣远膀胱都开始发胀,憋着一股尿意问:“他们该不会是要放全校人的鸽子吧,怎么这个点了还没来。” 话音刚落,体育馆门口那边便引起了一阵骚动。男生穿着球服,手里拿了颗篮球拍在地上又弹回手中,运着球进场引得女生频频尖叫。 “耍什么帅啊。”张鸣远不满地咂巴着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江震气质悠闲,勾着手中的篮球来到场上,一个弹跳然后轻轻松松地投了个干净漂亮的三分球。 “啊啊啊啊——”周边尖叫不断。 听到喊声,江震循声望去,做了个眨眼歪头动作回应,引得女生更加激动。他这状态看起来很好,今天果真是势在必得。 “三点二十五了,还有五分钟。”江震和几个男生在球场上运着球闲聊。 “安越该不会不来了吧?” “还有五分钟,急什么。” 观众席上的人也很焦灼,看着江震这帮人娴熟的运球投篮,张鸣远就全身紧绷得像一张弓,抱着季翔的胳膊哆哆嗦嗦的。 “想上厕所就赶紧去,别尿我一身。”季翔嫌弃地把人推开。 “不行,我不能去,我得看看我女神来不来。”张鸣远固执地说,“你说我女神胜算大不大?我看那狗东西打球确实还可以——当然跟你比起来那肯定是差远了。” 张鸣远这个时候还不忘给自己的好兄弟吹一波彩虹屁,“但是我很担心啊,要是女神输了,这当着全校人的面,赌约赖都赖不掉。这江震是个渣渣,谈恋爱从来都是走肾不走心,我怕一会儿我忍不住上去把人打死,你拦着我点。” 越说越生气,张鸣远磨了磨牙槽,心一横:“算了,打死这狗逼也是为民除害,你还是别拦我了。” “瞧你说的…”季翔乐得想笑。 沈梨插嘴进来,脑袋夹在两人肩膀的缝隙间:“我说,你们别这么小看我姐们行不行,这场比赛下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刘皓睡醒了,幽幽地举手投票:“那我赌安越赢。” “上道。”沈梨和他击掌,“我押五块,安越赢。” 这么快就赌上了?张鸣远内心是非常担心安越赢不了的,但看着这两人都押了安越,自己也不想变成女神的反派分子。纠结得开始在心里扭麻花,过了一会儿才像是烈女投河一样咬牙闭眼也投了五块钱赌安越赢。 “喂,翔哥,你呢?”张鸣远催他。 三个人也不知道是身上就有现金还是从别的地方搜刮来的,手里不是抓着一张五块整的钞票,就是五张一块的,甚至还看到了一张罕见的面值两元的人.民.币。 “什么我呢?” 季翔没他们这么幼稚,还拿五块钱出来赌,丢不丢人呐。他们也不敢赌大的,赌球这种事儿,就图个彩头,表一表对自己姐们的支持。 三人都赌了安越,再多一个赌着就没劲了。对上他们那期盼的目光,季翔也不想扫他们的兴,就拿了张十块的出来,非常配合地说:“那我赌江震。” 此时赌约成立,沈梨喜滋滋地收了钱。五分钟刚过,门口那便出现了女主角的身影。 安越是踩点到的,身上穿着松垮的白T和黑裤,长发挽起扎了个高马尾,黑色的运动发带贴着饱满光洁的额头。迈着慢悠悠的步伐进场时,如同漩涡吸引着周围人的目光,卷进属于她的世界。 清冷中多了些桀骜不驯的张狂和危险的慵懒。 江震拍球的动作戛然而止,扭头看着这抹纤细高挑的身影走近。露出的胳膊和脖颈都很白,脸蛋干净,唇瓣不点而红,一截修长的天鹅颈总是高高在上的模样。 曾经江震和兄弟们一起意.淫过,说不知道像安越这么清冷傲气的人,被欺负得红着眼角软言求饶是什么样子。 江震拍着球过去:“还以为你不来了。” “睡了个午觉。”安越睡眼惺忪,看着确实刚午休起来,扭动脖子和指关节时发出骨骼的脆响,整个人都稍微活过来了点儿。 “开始吧。”她说,一点都不想磨蹭。 江震也很绅士:“行,那天说的让你三个球。” 篮球从他手中弹出去,来到安越的手心。两个人比投球,用不着什么裁判,但篮球框依旧是分开的,跨度很大。 江震看着她那身板,还有点儿担心她吃不消,特别为她着想地又提了句:“要不还是让你五个球吧。”嚣张又狂妄的语气,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行啊。”安越慢吞吞地说,“就是怕你一会儿输了要哭着叫我爸爸——求我给你让球。” 江震的表情僵住,一个不留神,安越已经带着球转身,闪步弹跳扣篮。出乎意料的弹跳能力和爆发力,篮筐都在颤抖,篮球落地的咚咚声几乎响彻整个体育馆。众人的注意力被拉回,沉默几秒之后爆发出喝彩。 安越拍着球走到江震面前,歪了下脑袋轻笑:“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确定要让球吗?” 一个进球可能算不上什么,但打球的人都知道,她刚才那个弹跳如果不是训练了很多年的人,根本就做不到那个扣篮动作。 而且整套下来一气呵成,像把利刃劈开磐石,没有拖泥带水。 江震嘴角僵硬,还在逞强,“…不用。”然而内心已经有了丝忌惮,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装逼太早。 号角吹响,战斗一触即发。现场的人没见过安越打球,实际上她自己也好长一段时间没碰了,有点儿手生。但是篮球磨擦着掌心的时候,那手感又牵动着肌肉记忆,像春回大地般,一点点地活络过来了。 那是属于她久远的、青涩又张扬的记忆。 安越运球的姿势很野,不像是常规的运球动作,几套动作花里胡哨地下来,江震还没有看清那球的轨迹,安越就已经从他侧方越过起跳上篮。 “砰——”地一声闷响,篮球进框落地,第二个球进。 江震已经被训得跟条狗似的大汗淋漓,安越却仍旧清清爽爽得像是出来散步的。 她下巴抬了抬,示意他接球。 “我靠我靠,安姐这路子野啊!那招是什么,教授蜘蛛手运球?” 张鸣远激动了起来,那招运球简直看得人眼花缭乱。把球拉回时虚晃一枪,别说江震没反应过来,他们这些人都没想到安越居然用这招跟调戏人似的,逗得正欢呢直接就带球进框了。 稳了稳了,季老狗那十块钱估计是不够赌的了,刚才应该让他把内裤也押上的。 沈梨摸过安越的底,看得气定神闲的,笑得像只狐狸一样靠在他们的椅背中间,“你们就看着安姐怎么玩死他吧。这人得罪谁都行,得罪你安姐的话,就得在众人面前扒层皮。” 原本是一场告白赛,却不想最后演变成纯粹的虐杀之战,是个人都能看出安越在逗着他玩。安越这边进了五个球了,所以当她把球让出去后,江震也没客气,直接带球跑全场拉到自己的阵地。但每次来到江震的篮筐底下时,安越总能拦截又带到自己那边,几个三分球稳稳地投中篮筐。 干净,漂亮,帅气! 刚才为江震尖叫呐喊的女生们,此时都开始倒戈喊“姐姐好帅!”。 为姐姐痴,为姐姐狂,为姐姐哐哐撞大墙。 张鸣远在一旁喊得声嘶力竭,原本只是过来凑个热闹就回去的季翔,都忍不住直了直背脊,一滩烂泥瞬间坐得板正,狭长眼尾中也没了那吊儿郎当的散漫样。 看着被耍了一圈又一圈的江震,安越运着球来到他面前,吹了记口哨,眉飞色舞的,痞帅得淋漓尽致。 这才是真正的耍流.氓。 还剩两个球。安越把球又一次让给他,看到江震带疑的眼神,她说:“这球让你,礼尚往来。” 第一个球是江震让她的,所以这回安越不再耍他,也让一个回去。 她这边已经进了八个球,直逼十个,而江震现在很有可能被直接剃光头。 对着这体育馆内的人山人海,江震咬了咬牙槽,干脆利落地带球进框。 8:1。 算不上羞辱,顶多就是公平,彼此进的第一个球都是对方让的。 这个时候,季翔有些忍不住想笑。觉得安越这人还真是什么时候都讲究“公平”二字,不让自己吃亏,也不让对方吃亏。 或许就是这样谁也别想讨到便宜的性子,才让人有距离感,哪里像张鸣远和刘皓这俩傻逼,一个使劲占人便宜,一个被人使劲占便宜。 据说张鸣远从小到大的袜子都是穿刘皓的,脚又臭,常年训练基本上穿一回就能直接立起来。气得刘皓每年双十一都囤几大箱的袜子。一次性,穿过就扔了。 剩下两个球安越都打得特别狠,“速战速决吧。”安越说。 第一个球,安越直接带球跑全场,江震发了疯般地拦,但根本没用。她的弹跳力极好,一步上篮直接扣进去。 剩下最后一个,如果江震没拦住,他基本上不用在校队混了。 第11章 十一口 咱俩都分手了。 一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女生,打起球来比他这个校队的都狠。 “我怎么感觉安姐打的不是常规篮球,那运球路子看着很野啊。”张鸣远终于发出疑问。 季翔一直都在看场上那个恣意挥洒汗水的少女,骨子里像是憋着一股劲儿,不像是来应战倒像是来报仇的。 没有人打球这么凶狠又嚣张,还把人当成狗一样溜全场。 季翔说:“她应该是打街球出身的。” “bingo,猜对啦。”沈梨打了个响指。 现在胜负已见,根本就没什么悬念,所以这几个人都没像刚才那么紧张,开始闲聊起来。 沈梨很乐意吹捧她的姐们,“安越以前是打街球的,常常在外面和人约球,人称西海岸岸姐。那时打起来比现在还要野。” “球场上的安姐,帅得我都要弯,妥妥的t。”说完,沈梨又挑衅似的看了一眼季翔,“要是你和我姐们同时竞争一个女生的话,我都怕你争不过她。” - 球场上,安越站着拍球,耷拉着眼皮勾出漫不经心的随意和慵懒。嫣红的唇线平直,穿着休闲服又束着高马尾的她说不出的A,光是站在那儿就引得人小鹿乱撞。 最后一个球。 江震的牙根都咬得发酸,汗珠一颗一颗从额前冒出来,顺着眉毛滴落,不慎黏住了视线。狼狈地擦掉,抹到嘴里一股咸甜味儿。耳边都是围观群众的欢呼声,震得人血液沸腾,滚烫又热烈。 那他们已经都忘了这场比赛最开始是因为一场告白,而现在,他们只为眼前这个女生呐喊。 如果输了,如果输了… 江震不敢想象,输掉比赛之后怎么抬起头来,心里暗自发狠,看着安越时眼神温度渐凉。 “你打的根本不是常规篮球。”江震说。 “比投篮还要计较这个吗?”安越提醒他,“我已经投进九个了,还有最后一个,你要是认输就不用比了。” 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江震要继续比,他就不信他没有翻盘的机会。安越运着球,她的技巧灵活又狡猾,几次胯.下过人江震都没能防住她。这回他拉开了距离,等着安越过来时,却忽然出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动作。 场外的沈梨见状脸色剧变,看着场上的女生忽然身子一歪,被人撞倒在地,脚踝似乎扭了一下。 “操。”季翔、张鸣远和刘皓也齐齐地站了起来,看到江震把人撞倒之后直接带球投篮。 9:2。 江震扳回一分。 “这小子是玩阴的呢?”张鸣远咬着牙骂。 刘皓说:“早就听说江震这人好面子,玩不起。去年和B大打篮球赛的时候输了人两个球,下场之后B大球员开玩笑似的嘲讽了几句,江震直接就和人打起来了。” “那他妈也不能动我女神啊,操,翔哥下去干他。”张鸣远撩起衣袖。 安越摔在地上也不知道有没有事,过了几秒之后她站起来,眼神都仿佛淬了冰。 季翔已然神色慌张,正要过去却看见安越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脚似乎没事,带球的时候脚步仍旧生风,只是那弹跳弧度变弱了些。 江震趁机又进了一个球。 最后球又到了安越手中,江震在面前拦着,似乎是刚才那一下彻底激怒了她,直接突破空中对抗,高难度跳起扣篮,江震也顺带被这一下给撞翻在地。 人落球进,耳边爆发出全场最热烈的一次欢呼,如同海啸滚滚而来。 安越却依旧扬着清冷的眉眼,在江震面前伸出一只右手,一边慢步后退一边掌心朝着地面往下压,像无声的嘲讽: ——level太低。 - 经过这一场球赛,张鸣远才算是彻彻底底地被安越折服了。什么叫女王,什么叫一个动作就能点燃全场。 安越这个名字即将刷爆高校表白墙。 但这会儿张鸣远憋得不行,只能屁滚尿流地滚去厕所再回来,让他们先去迎接女王陛下。 此时,女王陛下还在场上擦汗,对被撞倒在地上还没站起来的江震说:“以后见到我,记得绕道走,实在眼瞎撞上的话,不要忘记叫声奶奶。” ——孙子。 最后江震是被他几个兄弟拖走的,灰头土脸像个斗败的公鸡。季翔原本打算去会会这个不怕死的兄弟,却看见体育馆门口那儿还有个抹着大红唇的女生带着人在等他。 哦,教训人渣估计还真轮不到他,自有人等着收拾。 于是季翔打个了弯,把张鸣远的外套扔给刘皓就走了。 “翔,你去哪儿?”刘皓接住外套冲他喊。 季翔拿出手机看了眼,低着头往前走着也没回头,“回家。” 人潮一下子退开,沈梨拿了瓶水丢给她,“行啊姐们,还记得这个呢。” 沈梨比划了一下,指的是她刚才最后那动作。这是以前打街球的时候有人教她的,安越这人从小就不爱惹事,对人始终都比较客气,更别说发出嘲讽这种事儿。 安越拧开瓶盖喝了口水,额前鼻尖都冒着汗珠,点缀在瓷白的皮肤上显得娇艳欲滴。 她摘下发带随意擦了擦脸,问:“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我姐们飒爽的英姿,好久没见你打球了。还有张鸣远他们也在,一会儿吃个饭?”沈梨说着,正要回头找人,结果只剩一个刘皓了。 安越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对那人高马大却有些腼腆的男生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那得等我回去洗澡换个衣服。”安越刚刚抬脚,眉头却疼得皱了起来,脚步有些虚浮。 刘皓立马上前,“你脚伤着了。” “嗯。” 刚才那一下江震可没怜香惜玉,安越的脚踝当时就肿了起来,后面的弹跳都没敢用力。最后还是她咬牙跳起来的,现在走路都难。 刘皓皱着眉说:“我背你去校医院看看吧。” “不用,沈梨扶着我就行。”安越笑着露出几颗白齿,干干净净的,“单脚跳绝不是吹牛。” - 晚上,Z大校园。 树影盖了一层又一层,风剐蹭着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路灯在风中颤抖。晚上九点,校道上还有学生在行走。男生手里拍打着篮球或者踩着单车经过,女生手挽着手,谈笑声时不时发出,低低的,却不绝于耳。 季翔怕冷,比起白天的时候围了条格纹围巾,包住了下巴和薄唇,只露出一双湛黑的眼瞳。手里提着一袋猫粮,悠闲散漫地踱步到了低矮破旧的砖墙底下。 甚至还没有拆袋子里的东西,那些听觉灵敏的小家伙就已经猫着腰从草丛或者墙角里跑了过来,毛绒绒的身子讨好似的蹭着他的手背,粉色的舌头在舔,“喵”了声,谄媚的小模样完全没有作为猫主子的高冷自觉。 和白天在体育馆打球的那个女生一点儿都不像。 “啧。”季翔低低笑了声,“这么黏人啊。” 今晚的猫不少,有两只花猫、一只小黑猫和小胖橘。 他慢悠地取出袋子里的罐头,一样一样慢条斯理地打开,然后蹲在地上看它们舔。路灯在他身后,逆着光,男生的面容看不真切,朦胧得像是被虚幻过的画。 三只猫都舔得很快,周围静得只有猫在舔罐头的声音,以及风蹭过树叶的碎响。 季翔看着旁边那只动作慢吞吞的橘猫,眉眼间的那股冷淡劲儿还真是有点神似某人。他伸手抓了抓它的脑袋,橘猫立马眯起双眸。 “你叫啧啧?”季翔问它,“啧,这名字…”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啧啧似乎吃不惯罐头,眼皮没抬哼都不哼一声。于是季翔又剥了跟火腿肠给它:“吃吧,今晚不会有人来给你投食了。” 啧啧“喵”了一声。 “还不信啊?我说真的呢。”季翔的背脊压低了些,恶趣味地凑过去小声道,“你妈不要你了。” 啧啧:“喵——喵——喵——” 抓狂的抗议声不断。 季翔肩膀忽然一抖一抖的,憋着笑:“好了,骗你的。你妈脚受伤了,她今晚没空来,明天,或者后天,她肯定会来。” 啧啧不理他。 “行吧。”季翔服了,一只猫都这么难哄,“她很爱你,今晚也一定会来,但你也不想看到她一瘸一拐地过来,对吗?” 啧啧:“喵~”像是赞同,咬了一大口火腿肠。 季翔又揉了把它的脑袋:“所以乖一点儿。” - 接连几天,安越上完课后都是直接去大通社改稿。郭霖熬了两个通宵把片子剪好,许弯弯也是在拼命写稿,到了第四天的时候开会才算正式敲定。负责运营的小伙伴立马就发到公众号上了,其他人都在转载。 安越也顺手点了个转发。 “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大家辛苦了。”安越起身,整理好桌上的文档。 许弯弯立马撒欢:“我!终于!不用再熬夜了!!!”惊天动地的喊声。 其他人也跟着高兴地嚎了一阵,安越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所以,今晚一起去聚餐,我请客。” “嗷嗷嗷!真的吗?”许弯弯不可思议地喊,“那你会去吗?部长。” 安越点头,许弯弯叫得更厉害了,其他人也都兴奋了起来。 郭霖今天的状态却很淡,一副藏了心事的模样。安越扫了他一眼,只见郭霖低头捏着手机,表情僵僵的,“我今晚有事,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许弯弯:“搞什么啊,郭霖,部长都去了,多难得!你可别扫兴啊。” 郭霖对着安越露出一次歉意:“对不起部长,我今天是真的有事。” 许弯弯:“啊……” 安越宽慰地说:“没事,等我下乡回来也可以再聚一次。” 许弯弯闻言又问:“部长,你又要去采风啊?这次去多久?” “嗯。”安越收拾好背包,“不过这一次没那么赶,我下周才出发,回来的时间还没定,所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要好好工作,别偷懒。” 许弯弯带着其余人立马打起精神:“保证完全任务!” 说罢,许弯弯又笑眯眯地问:“部长,上次你带回来的那个糯米糍和猪血肠我还惦记着,这次……” 安越笑她:“放心吧,这次去也少不了你的。” “校园明星”的主题推文一发出之后,点击率很快就上涨。除去这个话题本就吸引人之外,还因为有不少运动员颜值都特别高。帅哥美女扔在哪儿都是扎眼的,和青春校园结合在一块儿更是如此。 散会时,安越又私下和许弯弯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再补一些访谈,最好是挑那些拔尖些的运动员,挖一挖比赛背后的故事做个周边,说不定也能收割热度。 结束之后,安越走到洗手间洗手,纤细手指穿插在水流中。抽了几张纸巾擦干手,正要出去就听到走廊拐角那儿有人说话。 “你是不是和林泽在一起了?”男生质问,语气压抑着怒意。 “不是,我说,”女生十分不耐烦,“郭霖,咱俩都分手了,你能不能别像以前那样管着我?” “和谁都可以,但为什么是林泽?你明明知道他——” “行了!”女生大声打断,“我就是喜欢林泽怎么着?我爱到他爱到骨子里了,就算是飞蛾扑火我也心甘情愿,你少管我了!” 说完,女生重重地推开挡在面前的人,郭霖的肩膀被撞得一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拐角处的安越顺势抬头,女生看到她时明显地愣了下。 安越沉默了会儿,淡声说:“你不应该这样的。” 女生脸色异常难看,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被抛在走廊的郭霖蹲在地上哭。肩膀耸动着,后脑勺光是看着就可怜。 “她作践自己她都不心疼,你哭什么。”安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郭霖从臂弯中抬起头来,眼眶红了一大圈,抽着鼻子说:“部长……” 知道这事儿也不是她该插手的,但毕竟这两人她都认识。以前两人吵架了,那女生还特别爱来找安越倾诉。劝和后没多久,安越看到他们又甜甜蜜蜜地一起去食堂吃饭。 安越说:“你没谈过恋爱,所以第一次就责任心爆棚,也舍不得看她被人骗。林泽确实算不上什么好男人,但他是李婧怡的初恋……” 话点到为止。 郭霖的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问:“是不是女生都对初恋有着解不开的情结?” 安越笑了笑:“这个和性别有关系吗?你不也对她念念不忘。” 郭霖嗫喏了下:“我没有对她念念不忘,我就是……” “好吧,”他败了下来,“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她被骗,那个林泽对她根本就不好。” “好不好不是外人说了算的。女人心里都有杆称。”安越抽了张纸巾给他,“何况钻牛角尖的人,就算明知道他不好,知道再走一步就是悬崖,也会奋不顾身地跳下去。” 说这话时,走廊风刮过来。郭霖缩了缩脖子,心情沉重地接了纸巾没再说话。 “每个人都是要往前走的,她想往回跑,但跑的方向也不会是从前那个了。作为旁观者,为了不掉下悬崖,我们也要走好自己的路。” 安越抬脚踢了踢他,“男人点,站起来。哭哭啼啼的,难怪许弯弯总是压你一头。眼泪可以掉,但男人的背脊不能弯,听到没?” 安越说话的语气总是很淡,开会时训人也是温温和和的,但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听她的话。许弯弯说过,部长这是天生自带的威严感。 郭霖并不赞同,因为部长什么时候都很淡定,稳定的情绪不管说什么话,总能给人带来莫名的安全感。 就比如他刚到采编部那会儿,第一次审素材就出现了纰漏,被老师批了很久,唾沫横飞骂得狗血淋头。负责带他的安越自然也没能免掉这顿骂,但她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害怕。 郭霖当时还只是个小理事,第一次负责审核就出了事,觉得自己可能要在采编部待不下去了。郭霖自责得想哭,挨完训之后巴巴地又和安越道歉。 那会儿安越好像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人生难免会犯错。人家骂你,你就要吸取教训,这是给你一次改进的机会,不是耻辱柱。何况这点儿还是工作上谁都可能犯的小错。他不就说话凶了点儿吗?大男人的,挨点训就哭哭啼啼做什么?挨骂的时候要正视的是问题,不是别人的语气。就好比即便他今天只是温柔又委婉地提醒了你,你也不能嬉皮笑脸不当一回事。” 事后还是安越给他擦的屁股,重新找了素材又剪辑、做推文,一点点带他把他带上道。所以才有了现在能独当一面的采编部副部长郭霖。 那时郭霖还在追李婧怡,研究了很多关于星座的东西,熬了一晚上之后他去问安越是不是狮子座的?要不然怎么会让人那么有安全感,感觉有她在天塌下来都不怕。 结果安越说:“不是,我双鱼。” 郭霖心想:这和双鱼也不太像啊?部长可不像是那种敏感脆弱又充满幻想的小女生。他还想问,双鱼女也会变得这么无坚不摧吗? 还没说,安越就冷淡地提醒他:“多看点靠谱的书,研究你那谁都能对号入座的玩意儿是追不到女生的。” “……” 他总是被教训,但被训得服服帖帖。 现在,郭霖也下意识地听话,像是茫茫大海中抓到了一根浮木把他引到了岸边,汹涌而来的痛苦和愤怒都散了。 凉凉的风灌进来把脑袋吹得清醒,郭霖站起来时又感觉有点儿脑充血。他扶着墙壁慢吞吞地跟在安越身后走。 心态慢慢平稳下来。看着她的背影,郭霖有些好奇地问:“部长,那你也会对自己的初恋抱有不一样的感情吗?” 认识了安越一年,郭霖没见她谈过恋爱,平时对那些追求者也是冷冷淡淡的。没什么男性朋友,和他们待在一块儿的时候也都保持距离,所以算下来连个暧昧对象都没。 但他听说部长以前是有过男朋友的,她的篮球就是那个人教的。他难以想象部长这么冷淡的人谈起恋爱来是什么样的,会不会也像小女生一样撒娇服软,需要人保护。 洗手间走出去就是风口,风不要命地刮着,安越走到风口时一头秀发瞬间被吹乱,身上穿的针织外套颜色柔软,只是感觉有些单薄。 “……” 她似乎说了什么,但风大得能盖住耳朵,郭霖没听清。 第12章 十二口 大结局。 和采编部的那帮人聚完餐还有点儿时间,安越不想那么早回去,见离A大挺近的,便打了个电话约沈梨出来喝酒。 “江震那小子没再找你麻烦了吧?”沈梨拎了一听啤酒过来,和安越并肩坐在A大的田径场台阶上。 安越接过一瓶,直接拉着扣环打开,一声脆响,冒出了丝丝凉气。 “没。”安越言简意赅,捏着啤酒罐和沈梨碰了碰。 沈梨看着她笑:“行啊姐们,刀人的方式依旧这么狠。你那天算是让江震颜面丢尽了,估计他也没想到自己踢到了铁板凳。杀人,还是得诛心。” 安越勾着唇轻笑:“解决男人的办法很简单,只需要把他的自尊心扔在地上踩就行。别看江震这人脸皮厚,其实男人的自尊心都差不多,比那落地的枫叶还要脆。” 说完,她喝了口啤酒,凉凉的液体从喉咙滑进食道,味道不重但有些刺激。 “什么时候去麦岭?”沈梨换了个话题。 “三天后。” “这么快?” 安越笑:“这还快?之前说走就走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沈梨叹了口气:“你们这个专业真是不无时无刻和乡土亲密接触。再跑几次,我感觉你都可以竞选他们村的村长了。” 安越单手扣着一罐啤酒,斜着眼过来看着她笑。秋夜底下的她像只精灵,媚眼灵动,“怎么,我就不能选个村花?” “去你的。”沈梨笑骂。 “这几天我还要去家教,前段时间落太多作业了,得去帮人家补回来。”安越说,“所以我干妈的礼物,你帮忙挑一挑。” 安越是做民俗这个方向的,时常要下乡做田野调查。她从大一开始就经常跑,寒暑假有必要的话还会一直在村子里和村民同吃同住同劳动。为了保持和研究方向一致,好攥写毕业论文,他们要去的地方也大都是固定的。 起初下乡那会儿,人生地不熟的。当地村民住在偏远山沟中,留在村子里的还大都是老人,只讲方言不会说普通话,安越去到那里连沟通都成问题。 为了和村民拉近关系,带队老师都会鼓励大家在村里认个干妈什么的。一来是因为要在人家里常住,需要拉近关系;二来是在村里找个靠山,其他人也不会排斥和欺负他们。村民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了,熟悉之后自然也都愿意提供素材给他们。 安越在麦岭就有个干妈,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胖胖的。每次安越过去都会给她带些礼物,正如每次安越走的时候,她都要塞些土特产在她的行李箱中。 现在这个任务丢给了沈梨,她像接到烫手的山芋一样抗拒。 “别吧!我怎么知道中年妇女喜欢什么?” “看看现在宜北都有什么,看着挑就行。我干妈什么都喜欢,值钱的更喜欢。” 沈梨无奈:“要不你开个单子给我,我照着买就行。” “行。”她答应得很快,一罐啤酒已经见底。 田径场上这会儿没多少人,但零零碎碎的也看得到有几个在夜跑。路灯明晃晃的照着跑道映出暗红色,很快就有人跑完然后掏出校园卡再次打卡登记。 有几个男生从她们面前跑过时还多看了两眼,其中一个即便跑远了还忍不住回头,而台阶上坐着的安越只是漠然地看着这一切事物。 脖子被身旁的人勾住,沈梨笑得很灿烂,在耳边低声说:“那个人绝对在看你,如果等他跑完这一圈你还没走的话,他肯定会来找你要微信的。” 安越勾着红唇:“你未免对自己不够自信。” “还说呢,校联运动会时你举牌那张照片,早就在A大转疯了。那人的眼神明显是在看你。” 安越替她开了一罐新的,塞到她手心,冰冰凉凉的水珠渗出来,指尖沾得湿润。 沈梨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叹了口气:“不过说实话,我以为你不会再碰篮球了。” 安越仰着脖子喝了口酒,宽松的厚针织外套里穿着紧身U型领的米色打底衣,天鹅颈修长,紧致的弧度往下,是一对精致的锁骨,胸前隆起美好的弧度。 “为什么?”她问了一句。 沈梨看她喝完之后指腹擦着啤酒罐边缘的小动作,没说话。 安越笑了笑:“不会以为他对我的影响这么大吧?这都过去几年了。” “可你身上都是他的影子。”沈梨没忍住说,“打篮球时运球的姿势和嘲讽人的眼神,以及你抽烟的习惯,都是他带给你的。” “我现在戒烟了。”她说。 “那这股冷淡劲儿和你每次有心事时,喝酒就会用指腹压着啤酒罐摩挲的小动作呢?” 说这话的时候,安越捏着啤酒罐的手指紧了紧,罐身立马压凹了进去。 沈梨鼓励她:“试着谈个恋爱吧,安越,你身边也该有点儿人气了。” 安越干脆利落地把手里的那罐啤酒喝完,扔进塑料袋里后转头对沈梨说:“这句话我只说一遍。” 她语气很淡,温温和和的没多大情绪波动,“我不谈恋爱是因为我不想谈,和那个人没有关系。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很久了,那会儿我才十五六岁,什么都不懂,和他连男女朋友都不是,最多只能算喜欢过,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个人到断情绝爱的程度。选择独身只是一种的生活方式,不是别人在我这里留下的阴影。” 安越说:“就像你,喜欢认死理,喜欢什么人要做什么样的事,旁人都不能左右你。人的确会被出现在你生命里的人影响和塑造,但他们每个人只能起到微弱的力量,最终你想成为什么样子并且成为了什么样子,都是自己决定的。” 沈梨愣了片刻,旋即无奈地笑:“我算是败给你了。别这样认真,OK?这些话我以后都不会再说就是了。” 说完,沈梨的注意力又放在了跑道上的那个人身上。在他跑完那一圈之前,安越已经把剩下的两罐啤酒都喝完了,没喝完的她拉开环,然后和装着空罐子的塑料袋拿在手中:“走吧。晚了就赶不上睡美容觉了。” - 次日,午后阳光揉碎了洒在枫叶上,镀着金灿灿的边在这座城市沉沦。又到了上下班高峰期,堵车堵得厉害,周边又是小学,鸣笛声不断。 看着一群群穿着二小校服的小学生鱼贯而出,季翔眼皮都没抬,靠在校门口的一棵树下就捏着手机玩。 他们家的小公主总会像个被皇上留下来单独议事的老臣一样,几乎每天都是最后一个放学。 果不其然,等周边的家长和学生一个人影儿都没了时,玉瞳瞳才背着白雪公主后妈的小书包从校门口踱步出来。路过保安亭时还偷偷地比了个手.枪射门卫。 古灵精怪得很。 看到树下的人时,玉瞳瞳立马站直了身体,小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 “哥哥!”脆生生的小奶音,粉雕玉琢的脸蛋立马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但又马上蔫巴巴地垂着脑袋。 “是不是爸爸妈妈又不回来啊?每次你来接我,就意味着他们要一个星期都不回来。” 玉瞳瞳赌气地抓着书包带,“算了!他们一个星期不回来,我就一个星期不和他们说话。” 季翔剥了颗糖塞进嘴里,带着这小孩儿回家,边走边笑着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她呛了句。 “你也是,有糖不给表妹吃,不爱我。” 季翔乐了,逗她:“哦。你爸妈不爱你,我也不爱你,玉瞳瞳晚上又得钻被窝哭鼻子了。” “我才不哭鼻子呢,安老师爱我,她还会给我带礼物。”玉瞳瞳说,“安老师说女孩子不能轻易地哭鼻子的,容易被人看不起,即使没有人爱,我也是最棒的小孩。” “你那个家教老师?”季翔想起了。舅舅舅妈给玉瞳瞳请了个家教,但基本上不常来,因为只是课外辅导,不跟进学校这边的课程进度。 基本上,玉瞳瞳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问她,哪怕和学业无关。毕竟就舅舅舅妈他们这个忙碌劲儿,一年到头在家陪孩子的时间屈指可数。家里除了个保姆也没别的人,所以请个家教实际上也只是想多个人陪她。 走着走着,玉瞳瞳已经伸手攥着他的衣角,另外一只手拿着刚刚季翔给她剥的棒棒糖。 “对啊,安老师说明天会来陪我,上次她教我画的画我已经完成了,马上就可以给她看。她昨天还打电话说她过几天要去乡下,得下个月才能回来。” “你不知道安老师多厉害,她去过好多地方,每次回来都能给我讲好多故事,还经常带很多好吃的,在外面都买不到……” 玉瞳瞳一提起自己的安老师就滔滔不绝,眼神中写满了崇拜。季翔打的车已经到了,开了车门之后直接拎着人塞进了后座。 “这么厉害啊。”他敷衍地答了句。 “那当然,比你厉害多了。”玉瞳瞳骄傲地扬起下巴,想要挣开男人的钳制,“你看你讲的那些故事,一点意思都没有。” “是。”季翔把人按牢在座位上,然后抽出了安全带给人绑上,“我讲的没意思。” “我同学说你讲的那本《腹黑王爷霸道爱》是盗版的,和她看的情节一点儿都不一样。”她生着闷气。 季翔捏了捏人气鼓鼓的腮帮子:“不哦。你哥我有钱看正版,你同学就不一定了,所以她看的是冒牌货。” “那你说王爷知道了真相,最后为了女主夺权当上皇帝了吗?” “没有。” “为什么?” “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了封建统治必定是走向灭亡的,所以推翻了封建制度选择了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他们都有着美好的未来。这就是大结局。” 玉瞳瞳:“……” 第13章 十三口 在外面偷吃。 安越原计划第二天就去家教的,可科任老师这边又有事找她。 以前下乡都有老师带队,但最多也就带两三次。帮你搭个桥牵条线,找到定点之后基本上都自己去,不会再有任何人管你。有时需要采风,安越也很自觉地学院和老师打个报告就直接去了。 这次下乡正好是碰上麦岭那边有节庆活动,老师这边没空带,于是直接把大二的那几个学生丢了过去,由安越带队。 收集好信息之后,安越带着人一起碰了个面,又开了个简短的会议交代注意事项。但前期的筹备工作也够折腾她到很晚了,等结束时才有空打电话和家教那边说明情况。 请她的那户人家还挺讲礼的,从父母的谈话和孩子的表现来看,家教很好,应该是书香门第。只是父母的工作很忙,经常不能在家陪孩子。这就导致了即便没什么课业,安越也要抽空过去看看。 这个兼职还是梁正恺介绍的。 说起这个,安越又开始头疼。这段时间一过,安越才恍然想起梁正恺交代的那件事儿还没半点进展。 季翔那边加了微信好友,但是至今半个标点符号都没发过。她不确信自己能搞定这个人,于是先给梁正恺打了个电话。 梁正恺那边也很忙,但是反应让安越觉得有点离谱,他竟然比自己还把这事儿忘得干净。 “啊?哦…你说的这事儿啊,不着急不着急,他那边是还有点抵触情绪,慢慢来就好。联系方式有了吧?……哦,有了就好,这个常联系。听说他是有点怕女摄影的,需要一点时间克服,你也尽量多和他接触,熟悉之后工作日程也就可以安排上了。” 安越挂了电话,整个人都有点颓。这人在A大呢,她要怎么接触?难不成天天往A大跑?点开朋友圈看,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头像也是灰黑色,昵称只是个大写的X,也不知道是X什么东西,感觉像个自闭选手。 安越都怕发条消息过去立马就弹出个红色的感叹号。 手点开聊天框,想输入些什么,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犹豫了会儿还是放弃。 她这下乡都一堆事儿了,拍摄的事还是回来再说吧。 - 下午出门的时候有点小雨,安越穿着米白色的打底衣加牛仔长裤,外面终于套了件比较遮风保暖一点的风衣。怕晚上回来冷,又戴了条驼色的围巾。 路过旧公寓楼下时,安越进去看猫。前几天加上腿伤和事情多,她忙得忘记了来这里投食。 “啧啧。” 一只橘猫出来,习惯性地蹭着她的手心,表情慵懒舒适。 原以为几天没投喂,它已经饿极了。但不想它似乎又胖了点儿,吃火腿时不紧不慢的,像是天天都这么吃,甚至觉得有点腻了。 安越伸手挠着它的脑袋,“是不是在外面偷吃了?” “喵~”没有。 “可你又变胖了。” “喵喵。” “有人给你喂吃的了?” “喵!”是的。 “没饿着就好,不过最近都下雨,你别到处跑。我可能又要好久不回来了,你自己乖点,可别被人用吃的骗走了。”安越又抓了抓它脑袋上的猫毛。 啧啧吃饱了,发出心满意足“喵喵”声。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棕色的玻璃眼珠可怜巴巴地睁着,脑袋一下又一下地蹭着她的手。 - 到英桦别苑已经是下午六点。这一片大部分都是高档小区,绿化做得很好,路灯莹亮照着一排排枫树。楼层都不高,底下的活动区很宽敞,不像商品房那样栋栋盖得直插云霄,底下过道连辆车都开不进去,挤成一堆让人呼吸困难。 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宜北,还能把小区绿化做得这么舒心的房地产也就只有英桦了。而要在这里买下一套房,也不是谁都可以的。 安越裹着围巾,神色漠然地从公交车站下车后,又走了好长一段路。 小区内这会儿出来散步的人还不少,牵着狗慢慢溜的老头老太太、拿着玩具四处撒欢的小孩儿,还有手牵手亲昵地靠在一起的年轻夫妻。 有邻居看到安越,打了个招呼:“安老师又来看瞳瞳啊,那小丫头从下午三点就在等了。” 安越嘴角翘起一点儿,笑着点头:“您是要下去消食啊?” “是啊,走一走,对身体好。” 阿姨笑着摆摆手,错开走了相反的方向。身后传来他们的低语。 “这就是瞳瞳家的家教老师啊?看着好年轻。” “人还是大学生,能不年轻吗?又漂亮又有气质的。” “你该不会是想收人家做儿媳妇吧…” 声音渐远,“叮——”地一声,安越等的电梯也到了。迎面电梯内有一面镜子,安越抬眸看了看,里面的女生十分高挑纤细,一头松软的黑发披在肩上,围巾遮住了尖细的下巴,露出乌黑的眼。 眉间的情绪一直都是淡淡的,看着很不好糊弄,也不好亲近。 有人夸过她的眼睛长得好看。不单是眼型,还有眼珠黑白的比例。有些长得可爱的人,黑眼珠的占比总是多一点。而安越的黑眼珠刚好和白的一半一半分,黑白分明,又清澈干净。和人对视时眼瞳亮晶晶的像是会说话,灵气十足,但这会儿全被漠然覆盖了。 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也不会认真。以前她半夜起来上厕所,照到镜子看到里面的人时,都被自己那冷漠的眼神吓了一跳。 安越叹息一声,有些想笑,怎么可能还会有人喜欢她? - 玉瞳瞳确实在家等了她很久,上窜下跳的一点儿都不安分。这两天阿姨休息没来,她自己一个人在家就称霸王了,但给安越开门的时候还是乖乖巧巧的,撒娇似的扑在安越怀里喊:“安老师。” “这段时间乖吗?”安越进门,换了鞋。笑着用手轻轻地点了点她的鼻子,另外一只手提着纸袋,是刚才来的时候买的甜品。 玉瞳瞳爱吃甜食,但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容易蛀牙,没有大人叮嘱还不知道吃完就清洁牙齿。所以家里一般都没有什么甜品,只有安越过来时会给她带。 玉瞳瞳拿出一根奶酪棒吃,点头:“可乖了。老师布置的作业我都写了,还看了好多书,上次说要画的画我也画好了,我这就去拿给你看。” 两个人窝在沙发看她的画。小家伙的分享欲如同水闸,打开了就关不上。安越也很有耐心地听她分享自己在学校里的事情,时不时地搭上几句。 说完了学校里的事,玉瞳瞳又开始介绍她的家庭成员。 安越已经听过很多遍了,大概知道他们家成员很多,有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大伯和大伯母都在Z大当老师,姑姑和姑父在A大是教授,都是高知分子。她还有个堂姐在念高中,很会跳舞,钢琴满级,是个艺术生,但脾气不好,每次见面她都要揪自己的小辫子,还要跟她抢着和哥哥玩。 安越问:“哥哥?” 显然以前玉瞳瞳没有跟她提过这号人,所以她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有点疑惑。 玉瞳瞳点头:“是啊是啊,我哥哥就是我表哥,他可厉害了,房间里摆了好多奖杯和证书。打球射箭扔飞镖都特别厉害,而且还会拼乐高,我姑姑经常骂他老捣鼓这些没用的玩意儿摆得到处都是,碍手碍脚的,要把那些东西扔掉。但我爷爷喜欢,说阿止这是磨性子呢……安老师,什么叫磨性子?” 安越:“大概就是一个人没耐心的话,就去做一些需要花很多时间但是也很枯燥的事情,这就是磨性子,培养人的耐心的。” “嗯嗯。我也觉得哥哥很有耐心,脾气特别好,怎么开玩笑他都不会生气的。” 安越问:“你很喜欢你哥哥?” 原以为玉瞳瞳会很积极地说“是”,但没想到她叹了口气,故作深沉地开口:“算不上吧。虽然哥哥很厉害,这是个无法忽视的事实。我们班的女生都觉得他很帅,就连男生都很崇拜他。原因不仅是他长得好看,而且经常比赛的时候拿冠军,学什么东西都很快。但是我觉得他有个缺点实在是太糟糕了!” 安越笑了:“什么缺点这么糟糕?” “他讲故事的水平——”玉瞳瞳从沙发上站起来,两只手在空中比划着,空间拉得很宽,“有这么差,这么烂!我简直没耳朵听。” “而且他还不会帮我扎辫子。虽然我堂姐老欺负我,但是她给我扎的辫子又特别又好看。可是哥哥不会扎辫子,我只能这样了。” 玉瞳瞳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头长发乱糟糟的披在肩膀上,小脸蛋委屈巴巴的。 看样子确实好几天没梳头了。 正说着,内室那边传来开门的咔嗒声,男生踩着拖鞋走出来,低沉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困意。 “玉瞳瞳,我听到你在说我坏话了。”季翔穿着松垮的黑T恤和棉质长裤,双眼惺忪,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走到客厅时停下,沙发里的人正好扭头去看他,季翔的视线和安越对上,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 “……” 空气仿佛凝滞了,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诡异的沉默。安越都不知道这个时候应不应该打个招呼,他宽松的黑T有些凌乱,领口开得很大,露出了男性锋利的喉结和锁骨,往下是他脖子上戴的一枚玉佩,在往下…似乎还能看到胸肌的轮廓。 这片光景配上他那副慵懒的美人样,以及那自带涂了口红效果的唇,像极了勾人心魄的男妖精。 季翔的双喉结滚了滚,僵硬的表情在对视几秒后终于有了松动,正要开口,玉瞳瞳就出声打破了沉寂。 “咕噜噜~咕噜噜~”怪异又熟悉的响声。 玉瞳瞳幽怨地盯着刚从房间里出来的人,“我饿了,哥!!!” 第14章 十四口 最难骗的。 楼下的生活超市,室内宽敞透亮,货架上的东西摆得满满当当的。这个点人少,因此还显得有几分空旷。 安越来的时候以为玉瞳瞳应该已经吃过晚饭了,却不想她那个只说睡一会儿就起来的哥哥,居然睡到了下午六点半。 醒来时,男生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攻击性,柔软得像只乖顺的大型犬,尤其是刚才对视的那几秒中。 而此时,季翔已经换了身衣服,纯黑色的薄款大衣穿在他身上衬得人越发高大挺拔。背脊笔直,往上还能看到衣领处露出的一截脖子,然后就是剪得干净利落的碎发。 安越看着他走在前面的背影,越发地感叹这人就是行走的衣架子。明明觉得挺普通的一件男款大衣,穿在他身上就有了形状,怎么看怎么帅。好像乞丐穿上去也能变成王子,但其实给这件衣服加成的不过是这个人的身材和脸,和衣服本身没多大关系。 季翔走着走着就到了食品区,回头看了身后的人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睡醒还有点儿起床气,话都有点少,这会儿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跟过来。 安越推着购物车上前,季翔冷淡地垂着眼皮,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有些不自然地问:“买什么?” 这两天保姆都不在,吃饭的事儿都是季翔陪着玉瞳瞳解决的。昨天两人吃了一整天外卖,今天还是外卖,到了晚上时玉瞳瞳罢工不肯吃了,所以只能在家下厨。其实季翔也可以带她出去吃,但玉瞳瞳不乐意出门,今天安越在她就更不可能出门了。 季翔对这些东西没有研究,而且玉瞳瞳就因为自家哥哥讲故事水平贼烂又不会扎辫子这事儿,直接把他划为“无生活自理能力的废人”一栏中,生怕他挑错了什么不能吃的东西回来煮。但是又不能让安越一个人去,于是玉瞳瞳就安排两人一起去。 看季翔这个样子,也确实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公子。安越在心里叹息一声,问:“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季翔眼皮都没抬一下,话很短却乖得很:“我和她都很好养,没毒就行。” 安越:“……” 听到这句话时,安越直接被气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抬杠。 什么叫没毒的就行?谁家超市老板敢卖能毒死人的东西? 但在接下来的购物中,安越确实见识到了什么叫“没毒就行”,因为安越买什么他都没意见,后面还自觉地接过了购物车,当起了苦力。安越要什么,说一声季翔就过去帮她拿了,任劳任怨得很。 超市里人不多,收银台那儿都不用排队,季翔推着购物车问她还有没有要买的,没有的话就去结账了。 安越清点了下食材,已经足够。走到收银台,正要掏手机出来扫码支付,季翔就已经拿了钱包出来。 “现金吧。”季翔抽出几张给收银员,话却是对她说的,“留着也用不上。” 都说男人付钱的样子很帅,安越今天也算见识到了,干脆利落地收回自己的手机。立在一旁看他两根手指捏着钱币递给收银员,又把皮夹放回口袋里的散漫劲儿,觉得这人不仅长得标致,一举一动都很耐看。 暗自欣赏了会儿,季翔已经拿好小票,拎着袋子对她说:“走了。” 安越主动开口:“我帮忙拿点儿吧。” “不用。”季翔两只手拎着,也没多重。 安越的行动力很快,买菜的时间只花了十几分钟。这会儿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安越看着他的后脑勺,手插进风衣的口袋里,低声笑了下。 季翔莫名回头,眯了眯眼睛疑惑地看着她。 “喏,刚结账时买的糖,缓一缓你那起床气吧。”安越忽然停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棒棒糖。 季翔闻言,表情有点儿发愣。其实他一般不会有什么起床气,但是午休时间太长的话就容易臭脸,话也特别少。季翔觉得自己刚才应该都很收敛了,可是依然被她看穿。 安越见他两只手都拎了袋子,于是伸手把糖衣都剥掉,露出晶莹的糖果。 顶上刚好有盏路灯,光晕笼罩在周身,风轻轻荡开迷迭香的气息,浅淡得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的。季翔看到她嘴角那抹的弧度时,仿佛有颗软趴趴的月亮,骨碌碌地滚了下来往心头撞了撞。 “哄小孩儿呢?”嘴里不满地嘀咕着,但身体却很诚实。话音刚落时,人已经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张口含住了她手中的糖。 像只特别听话的大狗狗,很乖。 刹那间,两人都没动。 季翔漆黑透亮的眼眸微微一抬,对上了她的眼睛。 那眼神无声无息的,空气中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交缠,勾得人喉咙发紧。鼻尖呼出的气息洒在她葱白的手指上,点燃了一簇簇火苗般烫手。 安越率先败下阵来,把手抽回,别开视线说:“…快回去吧。” 糖果的甜味此时已经蔓延在整个口腔,季翔的唇角无声地勾了勾,胸口积压的那点闷气也瞬间消散。 从超市走到门口时,安越的手都一直背在身后。右手指腹摩挲着食指,刚才那温热缠绵的气息像根羽毛似的挠着她的皮肤,到现在还觉得有些痒。 直到安越在厨房拧开水龙头,用凉水冲了差不多两三分钟,才把那股异样压了下去。 晚饭做了三菜一汤,份量很足,安越又和他们一块吃了些。饭后季翔包揽了收拾餐桌和洗碗的活儿,而安越也切入了正题开始帮玉瞳瞳辅导功课。作业不多,所以剩下的时间玉瞳瞳又缠着她讲了些故事。 回去的时候,季翔开门出去送她。这儿离公交车站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安越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走得快,只需要走十几分钟,但是两个人一起走,速度总是会慢些。 楼下公园里出来活动的人还不少,小孩儿到处都是,也许是刚刚学会跑,跌跌撞撞的速度又快。猛地就撞到了安越的腿上,把人给往前推了好几步,猝不及防地砸进一个宽厚的怀抱。 “对不起对不起啊,你没事吧?”孩子的家长过来把小孩儿拉住,低声和安越道歉,又教育了孩子几句。 安越堪堪站稳,匆忙间说了声没事。手还扶在人胳膊上,抬起头来,正对上季翔那双眼睛。 他外套的衣料手感极好,版型看着很硬,摸着却意外的柔软。秋夜里空气冰凉,指腹却沾了些温热,似乎还能摸到那胳膊的韧劲儿。 她很快收回手,季翔的表情也没任何异样,只是轻皱着眉头又多问了句:“没扭到脚吧?” 刚才那小孩撞过来的力道并不小,安越和他隔着好几步的距离,可是当撞上来时,季翔的身子都忍不住往前倾。 安越摇头:“没事。” 隔了好几天没见,又不是多熟识的人,本就没什么话题可聊,这会儿沉默得更加尴尬。往前走了一小段路,身后又匆匆地响起脚步声,一个温婉的女人追上来,拿着些糖果塞到季翔手里。 “原来是阿止过来了,刚才我跟许阿姨正聊天呢,奶奶说妞妞撞到你女朋友了,也是一时没注意,真是不好意思啊。” 女人满是歉意地开口,都不等安越解释,季翔便收了糖说没事。 “…阿止?”不过相比起女人误会他们是情侣关系,安越似乎对这个更感兴趣一点,微微笑出了声。 季翔剥了一颗糖塞进嘴里,说话有点儿含糊不清,“嗯,这是我小名。我很少来这片,但上下楼的邻居都认识,刚刚那家小孩儿就住我外公楼上,所以也就跟着他叫阿止了。” “嗯。”安越点头,打趣道,“我听说小时候抓周,抓到什么以后长大就会从事什么行业。你这只‘阿止’倒是走得很正,没有恃美行凶。” 看到她笑容满面的,季翔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黑眸眯了眯,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问:“…玉瞳瞳那丫头片子该不会把这个也跟你说了吧?” 安越踩着树叶的影子走着,嘴角的弧度并没有压下去。季翔心里也有了数,表情略微有些懊恼。 季翔刚学说话那会儿,口齿并不清楚。抓周的时候,面前摆的玩意儿一个没拿,反倒是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只洗澡时用的小黄鸭,高兴地喊“阿止阿止”。 小季翔叫鸭子的小奶音也就成了他的小名,阿止。 这个小名的来由,至今还被他外公津津乐道,说季翔从小就像鸭子一样识水性。但在玉瞳瞳那小丫头嘴里说出来,季翔就是个“阿”、“鸭”不分的人。 安越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的身材确实很不错。如果去当鸭的话,说不定还是头牌。” 男生的骨相和皮相都算得上一绝,那肩膀把衣服随随便便一撑都能穿出天价的高级感。游泳的人似乎大都背部宽阔,宽肩窄腰,身材很好。 季翔看着她,认输似的笑了笑:“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么直白地夸男人的身材,是在耍流氓?” 安越:“我难道不是在真情实感地夸你吗?耍流氓是因为带有猥琐的邪念,而我是单纯地欣赏。” 看到她坦荡纯净的眼神,季翔被噎得无话可说。 行吧,人家只是单纯地欣赏,就跟在展览馆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有邪念的人不是她。 季翔开始反思自己的心思是不是有点儿龌蹉了,这思想高度和人无法持平啊。 安越忽然想起来,问他:“之前你看的那些小说都是要给瞳瞳看的?” “哪儿能。”季翔把手插在口袋里,下巴微微抬着,露出的下颌线干净又利落。晚风扑过来,碎发吹得有些凌乱。 两个人的影子并在一块儿,慢悠悠地往前走着。季翔说:“那是他们班上的同学喜欢看,玉瞳瞳不喜欢这些,但是小孩儿就有拉帮结派的习惯。她不想看,但又想知道书里都说了什么,好课间的时候能和小姐妹聊上几句,这样才有手拉手去上洗手间的机会。” 安越问:“那后面的章节你看了吗?” “什么?” “下药那个,女主要献身了?”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季翔一噎,奶糖卡在喉咙里有些难受,吞了吞口水才把它咽下。 季翔喘了口气,侧头对上的是安越波澜不惊的表情。他是真没想到这人说话能直接到这个程度,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能把人吓死。 “…没看。一般套路都这样,张鸣远已经得出经验了,具体内容讲了什么也不会让她知道。”加上季翔总能另辟蹊径,从别的角度去解读和教育,愣是把一些霸总文扭转为建设祖国的励志读物。所以这也不怪玉瞳瞳觉得季翔讲故事无趣,毕竟既要保持剧情合理内容又正能量,这难度系数还挺高的。 安越说:“那你书架里还有一批待阅的?”她想起来。 “有些书我会看。”说完便没了下文。 不知道什么时候,季翔又剥了颗糖吃,这回吃的是硬糖,咬碎了吃发出轻响。空气里都多了些甜腻的味道,勾着深秋的冷风缠绵悱恻。 歪了歪头,看到安越正在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自己,季翔唇角轻扯。 “好奇什么?”想到那天她也是这样目光灼灼地看他眼睛,眼底下像藏了漩涡,吸着人的心跳跌入其中,抽身时还有些丢了魂似的恍然。 不过是一双眼睛,就这么要人命。如果真的身心都陷进去,季翔怕自己是要粉身碎骨了。 回了回神,季翔解释:“放心吧,这种文的剧情黄不到哪里去,真枪实弹的描写很少,就是氛围暧昧了点儿。” 安越没想到他会解释这个,忽然停下来,靠在一边的栏杆上看他:“这些都是女性向的小说。” 见她停下,季翔才发现已经到公交站了。原来十几分钟能这么短。 “嗯。”季翔低着头,手指又在剥糖,“我之前看过一位和我同名却不同姓的老师说,要爱具体的人而不是抽象的人。发现现在的女孩都喜欢这些抽象的人,所以也想看看那些女孩有多好骗。” “嗯?”安越看着他,“我以为你会说,想试着成那样的人。” “我还需要吗?”他也跟着笑笑。 不知道这一片的绿化是什么样的,夜间的迷迭香不减反增。跌跌撞撞的竟然一路荡了过来,缠绕在鼻尖令人有些心驰神往。 他的确不需要。他光是这样站着就招人喜欢,长相出众的人总有这种本事。安越也见过不少人,能第一次见面就留下印象的,不是长得很“别致”就是长得很好看。而好看的人也很多,能好看到有辨识度得过目不忘的,似乎就只有眼前这一个。 像是小说里走出来的人,可以满足所有好骗女孩儿的梦。 没有人不会喜欢他。 可是他却不喜欢任何人。 安越别看了视线,不经意地滑开了他那过于清亮的目光,“所以你看这些小说,是想试着治愈心里的那个东西吗?” 安越问:“你喜欢好骗的女生?” 季翔说:“应该没有一个男人不喜欢好骗的女人。” “那你觉得我好骗吗?” 安越忽然又侧头看他,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相撞。季翔感觉胸腔有什么东西要跳了出来。 黑夜不讲道理,模拟着一场又一场无声的车祸,惊心动魄得让人有些扶不稳。 此时,季翔借力靠在公交车站的广告牌上,灯光照着他的侧脸,高挺的鼻梁投下浅淡的阴影。 眼皮垂下来,笑了笑:“你应该是最难骗的。” 第15章 十五口 要去喂猪。 安越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只是扯着嘴角说:“你猜错了,其实我最好骗。” 季翔也恢复了平时散漫的模样,半开玩笑地问了句:“有多好骗?如果我说我喜欢你, 你信吗。” 如果换成别人问这个问题,安越可能会信。或者认真地思考一下这个人平时有没有释放出类似的信息, 然后再对这个问题作答。 但此时问这个问题的人是季翔。 一个内心对女生避之不及, 尤其害怕女摄影的人。 安越沉默了会儿便冷淡地回答:“不会。” 无波无澜, 平静得像湖水,怎么也撩拨不起褶皱。 风刮起了她的衣摆和发尾,季翔嘴角的弧度已经收敛, 眼睛黑湛湛的像被黑夜浸泡过,看不出什么情绪,也望不见底。可就是这样一双平静却又目光沉沉的眼睛,如同缀在蔷薇花瓣的水珠,摇摇欲坠得扫一眼都令人心悸。 片刻后,他把刚才放进口袋里的糖果全部放到了她的手心,下巴抬了抬,“车来了,环2路。” 季翔送她上车, 安越想说这些糖太多了,他似乎也喜欢甜食, 一路走过来都已经吃掉了两三颗,想要留一些给他。 季翔说:“太甜的东西和烟一样难戒。你瘾上来的时候吃颗糖压一压, 说不定牙疼起来就不想抽了。” 安越闻言失声一笑, 这是什么话? 不过还是把糖都揣兜里了。 上车刚在靠车窗的位置坐下,手机就震动了一下,弹出两条消息。 【X:我不接受拍摄不是故意为难你, 是这段时间不行。如果你老师那边催进度,我会和他解释。】 【X:一个月后,我们定时间。】 过了一会儿,又跟上一条。 【X:好吗?】 - 送走了安越之后,季翔没急着回去。一个人坐在园区里的长椅上,又看到了刚才给他糖的那个女人。 “阿止?”女人看到他,“你还没回去啊。” 季翔正了正坐姿,乖顺得很,点点头和她打招呼:“肖宵姐。” 肖宵走过去,望着他身后那个方向虚虚地点了下,“女朋友走了?” 季翔淡笑:“还不是。” “我们家老太太最近赶时髦,看你们俩穿的衣服配一脸,还以为你们是情侣。——不过这件衣服是上次你舅妈给你买的吧?很少见你穿大衣,天又黑,难怪老太太刚才没认出你,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跟我说妞妞撞到阿止的女朋友了。” 肖宵又问:“不过最近也很少见你过来,这么晚还不回去吗?” 季翔没等到她回消息,有些无精打采的,“嗯。这几天瞳瞳爸妈出差,阿姨又休息,这小丫头不想跟爷爷奶奶住,就缠着我在家陪她。” “也是。你舅舅舅妈是大忙人。” “妞妞的小金鱼好像落在这了,我得先去找找了。” 夜已经很深,女人穿着单薄,大概是刚才回到家才反应过来,孩子又闹得凶,只披了件薄外套就匆匆忙忙地下楼找。 季翔直起身来,“晚上风大,我来帮忙找吧。现在都十点多了,妞妞睡觉肯定缠妈妈,您先回去,明儿我给你送过去。” 肖宵闻言自然是感激的,也不再和他客气。夜色浓稠得拨不开眼,要找一个小玩具还真不好找。但这会儿季翔坐着也没事可做,只能打开手机的光灯,弯腰低着头一个地儿一个地儿地找。 面前忽然出现一双球鞋,季翔顺着那双鞋往上看,眯了眯眼,还没出声就被他先叫出口。 “季翔?” - 算着时间,季翔应该有大半年没来英桦别苑了。这片住宅区挺大,其实也不一定能碰到熟人,但是季翔心里卡着事儿。 就是不愿意来。 这回还是因为玉瞳瞳的保姆要休假两天,他才不得不来陪着。 没有太多的开场白,拳风扫过来时,季翔根本就没想着要躲,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挨了上去。片刻后两人直接打了起来,简单粗暴的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来得有力量。 打完之后,季翔抬手碰了碰嘴角,刚沾到就疼得歪嘴到抽一口冷气。 下手是真的狠。 “坐吧。”季翔用下巴点了下长椅的位置,眼皮耷拉着,也不再找什么小金鱼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敢来揍我的只有你了。” 罗梦龙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他。起初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特别难受,干脆扯着人打了一架。此时心里舒爽了许多,并肩瘫坐在长椅上,肩膀抽动着大笑。 “这一拳,我去年就想给你了。” 季翔扯着嘴角淡笑,没说话。 回想起两人上次见面,应该是去年锦标赛预赛的时候了。季翔自然是没有参加的,甚至都没有去训练。 路过超市的时候,罗梦龙看到他在超市买水。夏季炎热,季翔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视线越过矿泉水的瓶身看到了他。但是没打招呼,季翔很快就跟着身边的几个朋友走了。 也是运动员,只不过不是游泳的。 现在已经深秋,男生穿着件纯黑色的大衣,他身上的颜色都很纯粹,和人一样,没有多复杂的东西。就连皮肤都是纯粹的白,像上好的白玉,冷白却不锋利。 “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季翔开口,两颗喉结滚了滚,嗓音莫名地带着一丝干涩,像是被人掐紧了一样。 他叹息一声,又咳了咳,嗓子清润了点儿才继续开口:“还没有到时候,阿龙。”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罗梦龙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了下来。一个男生,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他狼狈地别过头,咬着唇把眼眶中的泪水憋了憋。 这劲儿太猛,生生地止住时眼睛都胀得发疼。 罗梦龙吸了几口冷气,又是笑了几声,稳住了情绪才问:“老曹还带你?” 季翔点点头,“嗯”了一声。 听到这句话,罗梦龙胸腔内泛起一股酸疼。住在英桦别苑的,游泳队除了罗梦龙还有另外一个。但那个人估计也不常回来这里。 两人坐在长椅上,罗梦龙又断断续续地问了好多事,季翔都是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问到不想回答的,他就干脆闭嘴不谈。但零零散散地拼凑起来,罗梦龙也能大概了解他这段时间在干什么。 离开了游泳队的那帮人,季翔也是不缺朋友的,他的生活少了那些人和事,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同。至少从季翔身上,罗梦龙并没有看到他的失落、挣扎和颓废。 他只是被逼着要远离某些东西,包括他们这帮人。 “禁赛的时间快结束了吧?”罗梦龙替他算着时间,当年那件事早就澄清了。只是影响还在,处分到后面也没收回。 季翔是难得的天赋型选手,成名太早。但花开得太早容易败,别人只知道他年少成名,却不知道天赋型的人想要成功也是需要努力的。 当年人们都觉得属于国泳的时代要到来了,迎来了曙光。在泳池失去了季翔时,他们才知道这束光是这个少年带来的。 季翔又是淡淡地“嗯”了声。 罗梦龙是真他妈的憋屈,站起来对着空气猛踹了几脚骂了声“操”。 “禁赛禁你妈的赛,狗屁的体育精神,输不起就玩阴的。” 也不知道他是在骂谁,季翔只当他是想单纯地发泄。 罗梦龙骂完之后又转身对他说:“但是你不回来,又算是什么?躲着我们这帮兄弟,算什么?小句和你一样在A大,他说都没有见你进过游泳馆,每次都是绕着游泳馆走的。见面也不和他打招呼,你知不知道小句心里多难受?我们这帮兄弟多心疼?” 他隐隐地带了些怒气,又骂道:“这世界真是他妈的不公平。” “没有被国家队除名已经走运。”季翔不咸不淡地开口,“老曹不也还在盯着我吗?人还年轻,路还很远。” 已经很晚了,季翔不想再继续待下去。走时提醒他:“今天见到我的事,就别告诉他们了,也别说我的近况。如果问起,就说我以学业为重,游泳的事儿就先不想了。” 刚才下手太狠,他嘴角破皮,现在说话都扯着疼。他原本就不怎么打架,被禁赛之后更是防着再闹出这样的事情,于是季翔又补了句:“还有,下次别打脸了。” “季翔。” 罗梦龙又叫住他,两人背对着,谁都没回头。但是季翔的脚步停了停,没动。 拳头在袖子中握紧,罗梦龙咬着牙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最后一次在赛场上见到时,你对我说的话?” 风忽然静止。他们最后一次赛场相见,还是五年前的事了。五年前,罗梦龙十五岁,季翔十四岁。 少年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就这点年纪,都算不上年轻,只能说稚嫩。 他们现在才是最好的年纪。 沉默了许久,身后才传来季翔的声音:“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在平庸面前低了头,就向我开炮。” “五年前我把冠军输给了你。明年,我会夺回来。”罗梦龙转身看着他说。 少年的背影没动,背部宽阔得像能撑起一片海。波澜壮阔,写得不仅是他的过去,还有未来。 季翔低声笑,轻轻的:“好。” 他真的没再回头,继续走远。罗梦龙的眼眶却不争气地又湿了一片,低笑着骂了句:“狗东西,说到要做到啊。” - 第二天季翔刚把小金鱼送到了肖宵家,就被老头子一个电话叫了过去,还顺带着把那条很有脾气的小尾巴也牵上了。 玉瞳瞳背着书包不情不愿地跟着季翔往另外一栋楼走过去,皱着小脸还在挣扎:“我能不能不去爷爷家住啊。” “去爷爷家住不好吗?奶奶会给你做狮子头、糖醋鱼,还有阿姨做草莓奶昔,都是你爱吃的。哦,忘了一点。”季翔明显心不在焉,但还是补充了一句,“爷爷还比你哥我会讲故事。” 可尽管如此,玉瞳瞳还是很抗拒:“可是我不想见到堂姐,她每次回来都要和我打架。” “那你就和她讲道理,说打架是不对的。” “她简直毫不讲理,上次她不仅和我打架,还把楼下的娟娟也气哭了。” “哦,那就让爷爷管她,实在不行报警也可以。” “哥哥——” “你爸妈得下周才回来,如果真对付不了她的话,还是先好好想想怎么讨好她吧。” 玉瞳瞳站着不走了,甩开他的手,季翔另外一只手捏着手机继续低头往前走着。发现手心空了,才把手机收在兜里,回头看着她。 无声无息的,季翔用沉默示意她听话。 玉瞳瞳扁着嘴,问他:“哥,你是不是不高兴?” “还是我昨天和安老师说你坏话了,你觉得我不听话,所以才要把我送到爷爷家?你不留下来陪我了吗?” “还有你这里——”玉瞳瞳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唇角,又指向他的,“昨晚是和人打架了吗?” “你这样去爷爷家,爷爷也会骂你的。” 那么明显的伤痕,脸上挂彩,就算不被教训,也免不掉一顿唠叨。 小丫头虽然皮了点儿,但在这事儿上,她还是以哥哥为重的。当然也不排除她是想找借口顺势不要去爷爷家。 季翔说:“没有。”不知道他是回答哪个。但是可以感觉得出来,他今天的确不太高兴。 季翔帮她拎着书包,又理了理她那扎得歪歪扭扭的马尾辫。这手艺一看就是季翔的,虽然没多精致漂亮,但起码发丝没有乱跑,梳理得干干净净。 想到出门前老爷子那通电话,季翔内心依然有些崩溃。他耐着性子解释,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下:“你哥我,要去乡下喂猪了。” 第16章 十六口 九曲十八弯。 抵达南方的时候, 苏元夫就开始脱衣服。长长的绿皮火车开过来,他几乎是坐一路脱一路。等他踏上望州这片土地时,身上脱得只剩下一件薄T恤。 不得不说, 这南北差异就是大。在宜北他都穿着厚棉服了,室内暖气也已经开通, 而南方依旧暖如春。顶着中午的烈日, 他有种梦回初夏的错觉。 要不是这太阳一晒, 他的嘴皮子又干得起皮,苏元夫还真的以为夏天又回来了。 几天前,学院这边收到消息, 说麦岭这边有节庆活动。老师抽不开身带队,正巧大三有个学姐要去,于是就让她来带。 这学姐是定点来这的,几乎每年都要来几次,刚下火车就用当地的方言交流,那口音绝了,一点儿都听不出是宜北人。 另外两个女生是大二的,他大一,就年级来说他已经在食物链的最底层了。而且只有他一个男性, 女生间的话题他也插不上几句话。 自从见面后,那两个女生就一直用星星眼看那位学姐, 说几句话还会脸红,完完全全把他这个男生忽视了。 苏元夫看得迷糊, 实在搞不懂女生的这些关系。但既然跟着来了, 他就很有当苦力的自觉,一路上帮忙提行李、跑腿买水。但很快苏元夫就会发现,他连这些劲儿都……没地可使。 首先, 女生带的行李都不多。每人一个20寸的行李箱,都很轻巧,用不着他当苦力。其次,由于学院拨的经费有限,他们只能坐长途火车。 而他恰好晕火车。 一路上上吐下泻的,摇摇晃晃躺在硬卧上,脸色一阵一阵的白,还发青。全靠那位学姐给他泡醋水和抹风油精续命。起初苏元夫还不太好意思,那两个女生还拍拍他的肩膀安慰:“没事的,安越学姐很会照顾人的,跟着她出门绝对放心。” 所以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之后,苏元夫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定位。他觉得有这位学姐在,自己只需要扮演好一个不给大家添麻烦的吉祥物就是对团队的最大贡献。 此时,三个人都在出站口等着。安越穿着件薄针织,长发随意挽着,手里拿了五张长途大巴的汽车票走过来,给每人发了一张。 “望州离麦岭还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刚下火车大家先缓一缓,到店里吃点东西再坐大巴,票大家都各自拿好,检票过后再统一回收,免得每人自己拿着容易弄丢,回去不好报账。” 安越又拿出几瓶水发到他们手中,还给苏元夫买了根新的润唇膏,看着他身上的薄T恤,又转向大家说:“现在望州太阳晒,但秋季昼夜温差大,到了傍晚会特别冷。衣服备好,别感冒。” “好!”两个女生齐齐应声,苏元夫愣了愣也点头说好。 大巴一个小时后才启动,安越先带着人到附近的快餐店吃东西。 这边的饮食和宜北差别很大。刚下火车那会儿,苏元夫就闻到一股臭味,特别不适应。那两个女生,卷发的叫童茜,黑短直的叫姜菀菀,也是民俗文化这个方向的。从大一就开始做田野调查,次数虽然没有安越这么多,但是也来过望州几次,对这个味道似乎已经免疫。 “…那个,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臭味?”苏元夫捂着鼻子,犹豫了好久才问。 姜菀菀回头:“什么?你是说酸笋吗?” “酸笋?” “是啊,这是螺蛳粉里的,你不会没有吃过吧?” 苏元夫摇头,好不容易缓解的晕车,感觉这会儿闻到这个味道,又要吐出来了。 童茜一开始也闻不惯这个味道,但现在基本上也能接受了。姜菀菀则是忠诚的螺蛳粉党,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个纯正的北方人会这么爱吃螺蛳粉,就像是回到了故乡一样。 童茜说她上辈子可能就是望州人的吧。 姜菀菀深以为然,并且觉得自己还可能是螺蛳粉精投胎。 童茜又说,你怎么可能是螺蛳粉精投胎呢?好歹同类不相食,你前世顶多是个卖螺蛳粉的。 姜菀菀又是疯狂地赞同。 …… 吃完午饭之后,四人在大巴上坐着等车开。车窗是不能打开的,苏元夫闻到车内的气味又有些反胃,可怜巴巴地挨着安越一起坐,等她开风油精给自己救命。 安越其实也有点晕车,所以每次都备很多防晕车的玩意儿,手腕处一直贴有创口贴。从袖子中露出的那白嫩的一截,又细又好看。 “姐姐,你刚是买了五张票吗?”苏元夫一边看她剥橘皮分给前面坐着的两个女生,一边问。 苏元夫是年纪最小的,白白嫩嫩的又带点儿婴儿肥,三个人都把他当弟弟看。起初苏元夫还叫她学姐,被姜菀菀和童茜打趣过,这有三个学姐你叫哪一个之后,他就改口叫菀菀姐、茜姐和安越姐了。但安越这个名字实在是又烫耳朵又烫嘴。 Z大金花,高不可攀。苏元夫感觉叫出来都是在亵渎,于是怯怯地叫了声姐姐。 坐火车时安越没感觉到疲惫,但大巴的气味实在难闻,所以她的难受劲儿这回才正式袭来。还没开车已经后悔吃了那顿午饭。 她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想分散一下注意力,漫不经心地答:“嗯,一会儿还有个人来。” - 望州这边土地确实和宜北不太一样。宜北是井然有序的城市,高楼耸立,鳞次栉比,宛如一头蛰伏在地面的巨兽,无处不繁华,也无处不透着紧张与凶猛的气息。丛林法则就是当地的生存常态。 但望州就像溪流中的一条小鱼,滑腻腻的在水中肆意畅游。湖面波光粼粼,底下的水波暗涌都是缓慢又透明的。泡在其中,根本看不到任何斗志,就连阳光都是软绵绵的趴在地面的建筑物上。 像是迟缓的老人,更像一条趴在家门口享受午后阳光的哈巴狗。 季翔刚从机场坐大巴来火车站,一路颠簸。他觉得这地方也是神奇,因为他根本想不到这样的一座城市还能有机场。 刚下飞机,季翔就接到了张鸣远的电话。这傻逼说话永远欠揍,先是进行了虚假的问候,又开始回顾他和人打架被老爷子当晚发现,第二天就要直接把人扭送到乡下的倒霉事迹,感叹季翔不愧是走狗屎运的种子选手。 老爷子和老曹算是忘年交,两人的教育方式如出一辙。秉承着劳动最光荣的精神,罚人都是罚到乡下喂猪干农活的,堪称一部自制版的变形计了。他们这帮人家境都不错,从小锦衣玉食的,小时候张鸣远都不知道公鸡不能下蛋,还捧着一颗花了几百块买回来的蛋到处跟人说这是公鸡蛋。 直到有一次他被老郭送到乡下喂了一个暑假的鸡。 平时都是在宜北的乡下,但这次季翔直接买了机票飞到了望州,这地儿偏得像是被发配边疆一样。 季翔也自知理亏。禁赛后他和老爷子作保不再打架,结果那晚却破了例,还是和游泳队的人。老爷子心里有气,他只能受着。 张鸣远那狗逼还在叨叨:“翔啊,你也别太悲观。我听说那边少数民族挺多的——诶你还记得安越姐姐吧?就校联运动会那天,穿着那身瑶服真是绝了啊,在审美疲劳的时代,这种少数民族风情真是绝了啊。可惜你都没看。不过也没关系,你这次去指不定还能看到更多,正好拯救一下你的性取向。” 季翔忍着把手机扔出去的冲动,“…我再说一遍,老子是直男。” 但张鸣远根本不听他解释,“你说望州这边的人上学是不是都骑马啊?你下飞机的时候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唱山歌?我们班有个同学就是望州的,每年三月份他都要和老师请假,说是村长给他发短信,今年他不回家参加山歌比赛的话会输给隔壁村。” 季翔此时已经到了火车站,望着外面笔直的公路和车辆,以及一座座高耸起来的青山。蓝天纯得像一张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床单,被阳光暴晒着,刺得人睁不开眼。 天气也是真的热,他开始脱衣服,只留一件黑T穿在身上。但黑色吸热,俊白的面容晒得有些泛红。 季翔好脾气地接着话:“是的。我现在也马上就要被拉去唱山歌了,等我拿个第一名回去把奖杯给你喂奶喝,傻逼。” 挂了电话,季翔的那股烦躁劲儿才算是盖不住了,铺天盖地地喷薄而出。 这边气候和宜北反差大,太阳晒,要干不干的,又冒着一股闷闷的热气,堵得人发慌。 他是第一次来望州,人生地不熟的。舅妈那边直接指派他来这儿后与他们学院的下乡小队碰面,到时一起过去。 这已经够村了,但是还有更村的地儿。季翔有些担心到了目的地之后,在那重重叠叠的大山里连信号都没有。 刚在大巴山都已经九曲十八弯了,他就没坐过这么颠簸的汽车。 顶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暑气,季翔认命地拨了一个号码。 嘟嘟几声,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 “喂。”是个男生。 季翔松了一口气,还没开口那边就一股脑地说话。 “你就是莫老师说要和我们汇合的那个人吧?我们现在已经在大巴上了,车牌尾号908那辆,准备发动了,你赶紧上来。” 第17章 十七口 坚强的勇士。 当汽车甩出尾气时, 季翔的坏情绪升到了极点。看到那辆尾号908的大巴,季翔磨蹭了一会儿才背着包踏上车门。 漆黑狭长的眼眸一扫,一脸的冷淡样儿, 那厌世的眼神却在扫到车尾第二排的位置时生生顿住了。 那一刻,季翔才算是被张鸣远说的那句话安抚到了。 人嘛, 不能太悲观, 说不定这也是件好事呢? 季翔心绪飞驰。靠窗位置一个长得像奶油小生似的男生朝着他拼命挥手, 季翔背着黑色的运动包,穿着一双简约板鞋走过去。步子又稳又慢,像是要确定些什么东西。 大巴已经发动了, 车内留的位置并不多。他们上车晚只能坐后排,留给季翔的也就只有最后一排的座位。 苏元夫手里拿着那张留给他的车票,扭头对他说:“你就是莫老师的外甥吧?我好像见过你,好脸熟!” 季翔点头,没有接话。脑袋上扣着一顶棒球帽,露出的下巴微尖,皮肤薄薄的很白,唇瓣艳得像蔷薇花。 这又冷又拽的大帅逼长得未免过于好看。苏元夫忍不住多盯了会儿,觉得人眼熟, 却又觉得帅哥应该都长一个样,实在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想了半天, 他觉得应该是跟某个男明星长得像吧。 毕竟这气质这长相,确实很有当爱豆的潜质。 季翔的视线从上车开始就落在眼前的女孩身上, 直白又热烈到连旁边的苏元夫都感觉到烫背。于是趁着大巴拐弯行驶出火车站的时候, 苏元夫扭头对他说:“这是我们的大三学姐,安越。” 然后又顺带介绍了坐在更前面一排的两个女生:“这是大二的姜菀菀,童茜。我叫苏元夫, 大一的。” 时间很赶,只能在大巴上简单地介绍一轮。于是他也简单地甩了两个字:“季翔。” - 安越没想到这辆大巴气味这么重,难受得一上车就戴上眼罩休息。坐了近三十个小时火车的苏元夫这会儿却回满了血,但他照顾人的经验不足,也不知道晕车还能怎么办,于是安静如鸡地坐着。 但长途汽车在路上行驶时,又是午后,容易令人昏昏欲睡。不到半个小时,整个车厢内的人已经睡了一片。 苏元夫的意识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能听见侧后座男生点手机屏幕的声音,也能闻到他衣服身上干净的肥皂味。 好像是柠檬味的,闻着十分清冽,钻进鼻孔让人浑浊的大脑恢复了丝清明。 然而摇摇晃晃的车活像一巨型催吐工具,要使劲儿把人摇吐才罢休。坐在前排比较抗震的人都已经崩溃,拿出黑色的塑料袋吐个不停。这味道一在封闭的车厢内弥漫,原本就已经憋成了猪肝色的苏元夫脸色更加难看。 他也快受不了了。 身后忽然有人踢了踢椅背,但不是踢他的。很快,苏元夫就听到了两人压低了嗓音的对话。 “装不认识我?莫芷女士说的联系人应该是你吧?” 大帅逼的声音清澈,压低时却带了些磁感,低低沉沉的撩拨着。 然后就是他们学姐微弱又无力的声音,但听着依旧给人感觉不好拿捏。 “没有,我晕车,不想碰手机。” “那微信怎么没回?你怕不是忘记了前几天才刚从我家出来。” 安越没回答。苏元夫的耳朵却竖得要直戳车顶。 听听这多么令人浮想联翩的对话!不继续偷听下去都对不起他占的这个位置。 苏元夫一边偷听,一边脑海循环播放阿杜的那句“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似乎也是考虑到车上还有其他人,安越声音放得更低了些,但没有直面他刚才的问题。 “你走了,瞳瞳和谁住?” “哦。她好着呢,和爷爷奶奶一起。” 然后又是持久的沉默,但两个人的沉默不代表车厢的沉默。一个陡坡震得前面好几个人又吐了起来,那混浊酸臭的气味从浓郁变得浓稠。 安越的脸色很白,此时她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人的情况。 身后的大帅逼手搭在他们的椅背,语气听起来依旧又冷又拽:“瞳瞳说你很会讲故事,我听听看,不然总觉得有点不服气。” “…没有。”安越现在根本就不想说话,气若游丝的,“比起我说的,我还是更好奇你的故事。” 坐长途汽车本身就是一种折磨,对于晕车的人更是。还不能玩手机,一玩手机怕是想把满月时喝的奶都吐出来。 苏元夫觉得听人故事还不错,于是一边装睡一边竖起耳朵等待下文。 “我的?”男生语调轻慢,顿了顿,语气听起来有点为难又很正经,“我的这不好吧?限制级的内容不太好讲。车上人这么多,我怕一下车就被抓起来,说我公然传播淫.秽……” “呕——” 话还没说完,季翔身旁的一个大妈也缴械投降了,结结实实地吐了出来。好在准备了塑料袋,没有波及他人。但坐在旁边的季翔脸色剧变,话也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感觉下一秒也要跟着吐。 他没说什么淫.秽的内容,但是这辆车已经开始变得污秽不堪。 安越抖着肩膀笑个不停。季翔横了人一眼,表情说不出的委屈。 终于有人受不了,离开座位去和司机打商量。这从火车站到麦岭还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希望司机把车开稳点儿,这么开下去,还没到目的地不吐死一车人,也要被熏死了。 司机接了那人给的一包烟,打着哈哈说收到收到。车速果然正常了点。 季翔长时间的沉默,让安越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同情心,于是清了清嗓子,开始和他说话—— “我的故事,其实也没什么故事,就是些民俗传说。” “嗯。” “听说过拴娃娃吗?” “什么。” “一种生育习俗。每个家庭为了求子祈福,会在特定的日子到庙会买泥娃娃回家,所以叫拴娃娃。” “我好像听说过这个。” “他们会把带回家的娃娃当成活人一起生活,给它做衣服、一起在餐桌上吃饭,会给它取名字。它有着和人一样的地位。因此等生下孩子之后,真正的孩子还要叫那个娃娃大哥——它才是第一个孩子。旁人也会称它是‘大爷’,会叫它——‘大爷,吃饭了’、‘大爷,穿衣服了’。所以你能在电视剧里看到,大部分对男子的称呼都是喊人‘二爷’的,‘大爷’都是神的孩子。” 听起来就是单纯的民间信仰。安越说话又总是温温和和的,像白开水一样,不会刺激,但又不会乏味。只是那话里总有种莫名地诡异感,让人鸡皮疙瘩渐起。 “哦,你听说过食人俗吗?”安越又问。 “没有。” “食人俗吃的就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所以一开始的拴娃娃不是那些泥娃娃,是真娃娃。第一个孩子是要献祭的,所以会被他们的父母吃掉,相当于祭奠给了神。后面改了这个风俗,才用拴娃娃代替。” “……” 安越继续波澜不惊地吐着字,俨然不顾身后身旁的人都已经脸色发白。 “有些现在听起来很浪漫纯朴的习俗,其实在远古时期都是血腥又残忍的。他们的父母并不觉得这是件违背伦理的事,因为在他们的文化里,神性高于一切。” …… 苏元夫当时的第一志愿并不是社会学,甚至不是Z大,是后面被调档调过来的。大一萌新,还未到正式接触到田野,就在车上被安越的故事吓了个遍。 说完拴娃娃,安越又讲了些其他的。好在现在是法治社会,有很多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一致的民俗也都改得人道了些。那些充满祭祀神秘感的东西,如今听来还真的就只是遥远的传说。 古文明和现代文明,像是存在于两种不同的世界。 有些坚强的人在车上还没吐,但车一停反倒吐得满脸发青。苏元夫踩着虚浮的步子下车时,发现整个车厢就只有安越一个人神清气爽的,还下车去买了几瓶水回来,完全没有刚上车那会儿的烂泥样。 其实苏元夫也还好,没吐,但整个人的精神看着不太好,活像被人疯狂蹂.躏了般。 再抬眼看看那个新来的大帅逼,除了脸上带点赶车的疲倦,也没多大问题。 唉,真的是个坚强的勇士,只有自己是弱鸡。 几经周折,五个人又搭了辆拖拉机才到了目的地。麦岭只是个小镇,而他们真正要去的地方,还要更偏,是个叫那坡的村子。 四周都是高耸的山,入眼的景色在他们眼中都是新奇的。翠绿的青山和草木,金乌夹在山峰中,连人带物都浸泡在温柔的橘黄色中。空气也极好,吸一大口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清洗了个干净。耳边有鸟叫,还有拖拉机咳嗽般的哐哐哐声,以及大爷夹着浓厚乡音的搭讪。 苏元夫听不懂,姜菀菀她们也不懂,季翔更不用说了。他只是临时被丢来这边变形的,加上刚才被安越的“恐怖”故事吓唬过,一路上都没再和人说过话。此时和他们一样坐在拖拉机后面,低着头看手机冷淡得像个自闭又叛逆的儿童。 “Manga daeuj mbanj dou geij baez la ?(壮语:你来我们村几次了?)”老大爷和他们搭话。 安越:“Gou daeuj haujlai baez la.(壮语:我来很多次了。)” 老大爷:“Mwngz nyin hnaeuz mbanj dou baenzlawz yiengh.(壮语:你觉得我们村怎么样?)” 安越:“Gig gyaeu''ndei, couhdwg liz yienhsingz gyae di, torn goj mbouj ndei brain geijlai.(壮语:很漂亮,就是离县城远了点,路也不太好走。)” 老大爷哈哈笑了几声,又和她说了些什么。苏元夫他们三个虽然听不懂,但不妨碍他们凑热闹,用普通话和老大爷鸡同鸭讲了大半天。大爷也是个不拘小节的糙汉子,隔着语言的鸿沟也阻止不了他炫耀拖拉机上按的后视镜。 好像是他儿子帮改造的,又大又亮,还插着小红旗,贼拉风。 把人送到村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老大爷给了他们几个柿子,红彤彤的,捏着软,正是熟到刚刚好的状态。 老大爷对着安越又喊了声:“你那个朋友不太爱说话啊,但他已经看了你十三次了。” 第18章 十八口 装什么傻。 真正见到的农村环境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绿水青山是真, 崭新的小洋房也是真。这几年乡村翻天覆地的变化确实令人相信,小康社会已经到来。 隐藏在大山深处的低配版小别墅,仍旧能洗去人一身的疲惫。安越的干妈岑冬莲也叫冬婶, 早几天就接到电话了,早早地让小宝在村口等。 小宝是冬婶的孙子, 四岁多。许多农村大都是这样, 尤其是文化水平低的, 早婚早育是普遍现象。家里的老伴早早地去了,生下的两个儿子,一个初中辍学生了个孩子给她带, 一个念到小学就在水里淹死了。 人家都说冬婶命硬,但也可怜。接受过再高等的教育做了民俗这一块,常年混迹在乡下,有些该信的东西还是要信。算了八字,冬婶和自己挺合,于是她也就认下了这个干妈。 “来来来,别客气啊,小安的朋友也就是我的孩子,把这当自己家就好。” 冬婶招呼他们拿碗筷吃饭, 小宝坐在板凳上,靠着安越的胳膊怯生生地看其他人, 小声小声地叫:“姑姑。” 安越捏着他的耳垂肉,“叫哥哥姐姐。” 苏元夫看着这豆丁似的小孩儿, 吓得屁滚尿流, “别别别,叫哥哥姐姐这不差辈分了吗,还是叔叔阿姨吧。” 姜菀菀她们可不干:“我就爱听姐姐。小宝儿, 叫姐姐。” 苏元夫喊:“哇!人家叫安越姐都是叫姑姑呢,你们两个别为老不尊啊。” “谁说呢!苏元夫你个弟弟。” “我不是弟弟,我都成年了。” “呸,我看你身份证上写的还差两个月呢!” 都是活泼外向的性子,一顿饭下来就打成了一片。只有季翔一个人始终冷冷淡淡地不搭腔。期间小宝喊了他一声“哥哥”,这人就塞了块软糖给他。 “叫叔叔。”季翔一本正经地纠正他,“别乱了辈分。” - 冬婶家不大,才盖了两层,二楼还没装修。家里只有三个房间,晚上安越和冬婶睡,姜菀菀和童茜一个房间。剩下的两个,只能大眼瞪小眼,又看向低着头在咬手指头的小宝。 季翔没什么意见,率先拉着行李走到小宝的房间。小屁孩房间还挺宽敞,就是床不大。季翔自己找了被子出来就开始打地铺,人狠话不多。苏元夫看他把床让出来,怪不好意思的,季翔只侧头偏了偏,示意他进来:“我睡觉不老实,怕踢到小孩儿,睡地上正好。” 一路舟车劳顿,大家都很疲惫,想的都是早点收拾好然后睡觉。安越洗好澡后就坐在房间里给沈梨发消息,拍了好几张照片发过去。 【安越:谢了。你挑的礼物干妈很喜欢,说下次让你来那坡做客。】 【梨哥哥:得了吧,我都是照你清单买的,这功劳我可不敢接。】 发完这句话后,沈梨又问了句她这边信号怎么样。人虽是在深山里,但又不是荒山野岭。安越看着手机那栏满格的信号,说还行。 下一秒,沈梨就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狂笑声不断。吵得安越把手机扯远,等她笑得差不多了才问:“你今天出门捡到钱了?” 沈梨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问她:“听说你们下乡小队还有个神秘嘉宾,是季翔?” 安越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只觉得她笑得不那么大声了之后背景声有点吵,也不知道这大晚上的她又在哪儿鬼混。 安越说:“是啊。” 沈梨又是狂笑。 “我草哈哈哈哈难怪,张鸣远那傻缺都快气吐血了,现在还在KTV里哭呢。给你听听。” 说完,安越就听到那嘈杂的背景开始清晰了起来,张鸣远鬼哭狼嚎的歌声简直震耳欲聋,还有一群人嬉笑怒骂的声音。 片刻后,沈梨又捂着手机跑到外面。 安越笑:“玩这么嗨啊?” “张鸣远今天中午给季翔打电话,冷嘲热讽了好久,让他在乡下好好改造重新做人。结果没想到他是和你一块儿去的,这会儿还在唱伤心情歌,说人的命运怎么这么不公平。” “那我建议他点一首《我这一生》,而不是唱《爱情买卖》。” 安越把手机点了扩音,然后去拿毛巾擦头发。 沈梨问:“不是,我说你装傻呢?” “什么装傻。” “张鸣远为什么这么大反应你不知道啊?他这是觉得季翔去了他没去,能在你这儿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嘴上说的喜欢也就只是喜欢。你觉得张鸣远经常把我挂嘴边,喊着漂亮妹妹安越姐姐永远的女神,其实人也就只是欣赏你而已。会把你当女神,当朋友,但不会动真格。说白了就是这种喜欢是有距离的,再进一步都难。也就你觉得我这人天天有男人追,又生怕我不动心。” 所以说张鸣远对她的喜欢到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还差得远。等哪天又出现一个符合他审美标准的女神时,也会同样喊我好喜欢这个漂亮妹妹。 但她的姐们能不能别这么人间清醒?爱情是疯狂的盲目的,这么冷静理智,哪天她说要去剃发为尼沈梨都不觉得奇怪了。 “张鸣远是张鸣远,季翔是季翔,这两人总归有区别的吧?你就不畅想一下,在那远离故乡之地,孤男寡女碰撞出什么火花来?” “纠正你一点,我们这儿两男两女,加上那坡的村民的话,还不止这个数。” 沈梨又气得直骂她没情趣。安越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笑,忽然有人敲了敲窗户。安越切回了听筒,走过去打开窗,看到季翔站在那儿。 “出来聊聊?”男生似乎也刚洗完澡,换了身休闲服,手插在裤袋里透着漫不经心的拽。身后是冷冷的夜,可他依旧穿的是件纯色的短袖,露出的胳膊上的肌肉坚韧又紧致,少年气蓬勃而出。 安越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等下,关上窗然后将手机贴到耳边。 还没开口,耳朵超尖的沈梨就立马劈头盖脸地问:“刚才说话的人是谁?” “季翔。”安越说,“人要找我聊聊,没事先挂了。” “诶诶诶等会儿——”然而没等她话说完,安越就掐断了通话,料定了她已经是闲着没事干了。 沈梨茫然地看着那条通话,低低地骂了声“操”。这他妈的都晚上十点多了,季翔来敲她姐们的窗户找人深夜谈心? 见她出去打电话打了这么久,KTV里那帮人出来催她回去切歌。沈梨二话不说,回去就直接给张鸣远那可怜孩子点了首《Everybodys Got Somebody But Me》。 窗外,季翔站在院子里,看向眼前的景象。身后是高低错落的现代气息浓郁的小洋楼,面前夜色翻涌,树影如鬼魅。耳边能听到小河流水声,伴随着虫鸣哗啦啦地冲洗着人的耳根。村庄像只乖顺的懒猫,伏低在大地上假寐。星光闪耀,风不知从何处荡来桂花香。 安越擦完头发出来,半干未干的状态,随意地披在肩膀上就走了出来。 “冷吗?”季翔看她披了件薄外套,随手朝向院子里栽的枣树摘了颗枣,擦了擦扔给安越一颗。 少年披着夜色,晚间凉凉的气温熨帖着皮肤,他骨子里那股随性却像猫一样令人心头发软。 “还行。” 两人靠在那棵枣树下,安越一副有事说事的做派,问他:“想聊什么?” “你生气了?”季翔对人的情绪其实还挺敏锐的。安越和他没多亲密,但他依然直觉这人对他的心情算不上太好。 雾一样的夜色朦朦胧胧的,他眼神却像是点了火,灼烫得想要烧开一道光。 季翔低头笑了笑:“不都吓唬了我一路吗,还没消气?” 安越原本张嘴想说我没生气,可闻言又是堵在喉咙里,懒得再开腔。 他那能叫被吓到了吗?又不是什么多恐怖的故事。 季翔说:“你那时还追着我想要赶进度,这会儿我都送上门来了,你却不要。” 安越被气笑:“谁追着你要赶进度了?” “可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连微信都不回我,只能当面问问了。”季翔也很无奈,轻声说,“给我个准话,嗯?” 安越也不是那种扭捏的性子,素来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人都找上了门,她直接点开手机网页,界面还是上一回搜出的那条新闻报道。映入眼帘的,是季翔出水的高清图。 季翔眉毛一挑。 “四年前禁赛,之后一次比赛项目都没有再参加。我估摸着算了一下,四年前你应该也就十五岁。但这张照片上的你…”安越语气稍顿,对于那满屏的美色略过,“……怎么看都不是十五岁的小孩儿有的吧?” 季翔垂着眼尾,颇有几分无奈似的嚣张,“怎么,十五岁的小孩不能有腹肌和人鱼线?” “……” 对上安越不善的眼神,季翔咳了下嗓子,正经回复道:“好吧。这张图是一年前拍的,十八岁的我,总能有这些吧?” 安越看他:“那谣言怎么回事?我接受这份工作,不想干得不明不白。禁赛的原因网上都说得模糊不清,至于你抵抗训练的事儿,我想更加扑朔迷离。但现在至少肯定一点,和女摄影师没什么关系吧。” 这串话说得又有点儿急。刚刚洗完澡的人皮肤滑腻得像剥了壳的蛋,此时微微泛着红,两只眼睛水润润的瞪着他。 季翔大脑有些短路,卡壳了片刻,才艰难地问出一句话:“……谁跟你说这事儿和女摄影师有关系?” 第19章 十九口 怕你哭。 安越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将这件事的脉络从头到尾梳理了个遍, 发现季翔确实没说过这话。理清楚之后,安越的脸色冷了下来。 妈蛋。她居然把沈梨听来的八卦给当真了?智商真是掉了不止一点半点。 气氛尴尬,她突然感觉有些下不来台。 季翔憋着笑抽了抽嘴角, “……嗯,校园里的各种小道消息确实很多, 我之前没管, 给你造成误会了, 不好意思。” 他规规矩矩地道歉,反倒让安越觉得有些理亏。心里滋生出来的愧疚感让人变得格外好说话。 “那你……?”安越试探着开口。 季翔觉得这件事要是解释不清楚的话,以她的这个性子, 可能还真就会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两人就再也没有交集了。 这种感觉,很不好。 院内光线昏暗,空气中的桂花香浮浮沉沉的,撩人的夜色无声无息地与呼吸交缠。季翔侧着身子看她,肩膀抵在树干上,额前的碎发在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对训练有抵触情绪确实和女性有关,但没传言那么夸张。”季翔抿了抿薄唇,眼神里藏着几分破碎感, 微微叹息着道,“我被人绑架过。不是在游泳馆, 是在私人泳池里,那张照片正好是这件事发生之前拍的。” 安越很吃惊, 眼中浮动着歉意, “……对不起,我不应该问的。” “没事。”季翔淡笑着安抚她,“我知道, 找你来是我舅舅的主意。当年我被救出来之后还看过心理医生,其实这件事对我训练影响并不大,只是之后会条件反射地在水池边上看到女性就害怕。他们想找个人来帮我做脱敏治疗。这件事没有外传是怕带来更大的影响,因为这件事还关联着我被禁赛的事情,所以对于外面那些谣言,我确实没想到传得这么离谱。” 安越心情有点沉重。 季翔伸手点了点她下垂的嘴角,轻笑着:“干嘛啊,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就告诉你,怎么还要哭了一样?哭了我还得哄……” 安越伸手拍开他的,瞪了他一眼。季翔没所谓地收回手,抱着双臂,头抵着树干看着她笑。 “那你禁赛的原因呢?”安越问。 “不说了,再说我真的怕你哭。” 安越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要走,季翔伸手把人给勾了回来。一只手拉着她的胳膊,服软似的哄着:“我逗你的。” 安越回头对上他澄清的双眼,乌黑明亮的瞳仁像狗狗眼,平日里的锋芒都收敛了起来。心头跟着软了软, “我也不是想刺激你,所以你真的不愿意说的话——” “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有人让我去做这样一件事情,什么都不知情就去做,心里没底没安全感,我也会抗拒的。”季翔很理解。当时事情突然这么安排下来,他的第一反应也是抵触。 何况过去的事情,确实也没什么不能说。她如果想知道,季翔可以告诉她任何事情。 “是因为打架。”季翔轻描淡写地开口,“这是件很恶劣的事情,所以当时我被禁赛了。” 安越走回来,和他一起靠在那棵枣树上,两人面对面。安越看着他,目光游移在他脸上,看到这人嘴角带着一点破皮的旧伤。那语气听不出是什么意思,只神色晦暗不明地开口:“你看着可不像是会打架的人。” “嗯。”季翔抖着肩膀轻笑,心情很是愉悦,“是不太会。” “那绑架你的人?” “被抓了。她是我打架对象的粉丝,那人也被禁赛了,而且是终身,所以她把气都撒在了我身上。”季翔忽然垂下眼角,表情蒙上了一层伤感。 安越直觉这里面还有别的事儿,但已经不是她可以继续问下去的了。她很懂的适可而止,于是岔开了话题。 “你那舅舅,不会是玉书记吧?” “嗯。” 也是,莫芷女士是他们学院的老师,玉尚礼是书记,两夫妻都在Z大。不管是从莫女士这个渠道,还是大通社梁正恺那边,都会认识安越。人就这么被定了下来,像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的事。 季翔问:“那你想什么时候开始拍摄?等我确定开始下水了,叫你。” “怎么?” “你不是很忙?”他意有所指,“你干妈,你干侄子,还有采风这一堆事。我当然要问清楚大忙人的事情。” 安越笑他:“你也没闲着啊,大二课这么多依旧说下乡就下乡,明天准备给村长家的猪割猪草吗?” 得,这夹枪带棒的。季翔也不和她继续贫嘴,伸手又摘下几颗枣,塞嘴里嚼着,脆甜可口。 两个人靠在一块儿,近得能闻到对方的气息。安越上次来那坡还是暑假的时候,在冬婶家囤了不少干净的洗漱用具,肥皂也是她挑的,是清冽的薄荷味儿。现在两个人身上缠绕的都是同样的薄荷香,安越抬眼对上的就是他那近在咫尺的喉结,一滚一滚的,锋利得像能劈开这浓稠的夜。 谁都没有话要继续说,但谁也没主动先离开。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滚烫,像是一锅沸腾的水,往上冒着热气。安越觉得不太舒服,抓了抓披在肩上的长发。 季翔问:“你们明天有什么打算?” “歌圩节是后天正式开始,这两天我会带他们在村子里转转,顺便去非遗传承人家里做个采访。”安越问他,“你呢?” 他们不是一个团队的。但是老爷子那边只是把人赶到这儿,没具体吩咐要怎么做。想来也不是真的要罚他,只是怪他不小心、没分寸,又怕引来什么麻烦,干脆一挥手就把人撵到了这里。 季翔咬着一颗脆枣,说话有点儿含糊不清的,“不知道。看看我能做什么吧。”忽然想到什么,又问,“能带我一起?” “你课业不多吗?今年大二,说起来你还得叫我一声学姐。” “咱俩不同校,你可就别占着这便宜了。”季翔冷淡地睨了她一眼,又解释着,“我特殊,学的计算机,近水楼台的很多课业都已经提前学了。就是课堂考勤麻烦,但这些我爸妈和教练基本上都和学校这边说明了情况,还算灵活。” 说了一堆,她也没给个准话,季翔又问:“到底能不能?” 安越没答,出来得有点久了,听到冬婶在叫她。说的方言,季翔听不懂。 安越说:“再说吧。” 准备走时,季翔叫住她:“喂。” “怎么?” “忽然想起个事儿。”季翔靠在树下没动,眼神有点挣扎,一双眸子幽深如谭,吸附着夜色像是要把人也拽进去,“刚开拖拉机那大爷,最后跟你说了什么?” 安越若有所思了会儿,认真道:“说,叫我们看好你,你这个样子在村里,容易被拐。” 季翔可没被骗,“说话能老实点儿?” 安越盈盈笑了声,也没告诉他,只说:“你要是能弄懂大爷说的那句话,我就带你。” 说完转身就走,头也没回。季翔盯了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无力地低笑着骂了句:“真是……” 算了。 - 次日,安越带着苏元夫三人整装待发。因为过两天是全镇的歌圩节,整个村子都很热闹,家家户户基本上都能唱。平日里农闲,大伙儿也会约着对歌。这是那坡人的生活常态,但现在逼近节庆,气氛要比平时更浓郁。 出门前,苏元夫看到一道黑色的人影蹲着门口系鞋带,于是扭头问安越:“姐姐,咱们不带翔哥一起吗?” 刚来陌生的环境,苏元夫认床,昨晚拉着季翔聊了差不多半宿。季翔看着不太好相处,那股冷淡劲儿不输安越一分,但聊上几句后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说话很有礼貌,谈吐给人感觉很舒服。别人想倾诉时他就安安静静地听着,当然昨晚也大部分都是苏元夫在说,话唠得一批。他单方面地输出自然也把季翔当成了自己推心置腹的好友,第二天就熟得一口一个“翔哥”地喊。 闻言,安越看了眼季翔,还没说话,季翔就系好鞋带站了起来。突如其来的身高碾压,让安越觉得自己头顶盖了片阴影。 他们都起得很早,季翔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那股又冷又拽的气势也跟着冒了出来。 “不用,我还有事。你们自己去就行。” 说完,他背起黑色的帆布包,嘴里叼了袋牛奶。苏元夫看着人高大的背影,心道这男人真是酷啊。但一转眼就看到了他嘴里叼着的东西。 嗯??牛奶?家里有牛奶吗? 趁着姜菀菀她们拿录音笔和相机的功夫,苏元夫凑过去问:“翔哥,这哪儿来的?” 季翔困得很,眼睛都没怎么睁开,“嗯?”他把包背好后把嘴里的东西拿下来,表情跟着有些迷茫,“哦,不知道。” 苏元夫:“???” 你搁这儿呢搁这儿呢?不知道还喝? 几个女生说话间,季翔就拍拍他的肩膀,先说:“走了。” 安越她们也准备后脚出发。苏元夫一直叨叨着问“我们真的不带翔哥吗翔哥多可怜”,那没断奶的样都想跟着翔哥跑了。 姜菀菀觉得这人真是瞎操心,怼了一句:“这村就这么点大你翔哥走到哪儿都是一道风景线还怕丢了啊?管好你自己吧,你翔哥有奶喝你还没有呢。” 突然被击中要害。苏元夫想了想翔哥那颜值,觉得姜菀菀说的话也有点道理。 一路走马观花。从小泡在摩登都市中长大的苏元夫来到乡下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也没差了,不是指着路上的一群白鹅大喊大叫,就是因为穿着一身红卫衣还凑去一头牛面前晃悠而差点被顶进河里。看到一架废弃的水车还要感叹半天。 冬婶家离村口比较近,很多人自建的房子也大都聚集在那一片,但一往里走,才看到了那坡村较为老旧的一面。清一色低矮的砖瓦房像是被岁月浸泡过,软塌塌地伏低在山脚下,还有一些全木建的旧屋,被打上了时光磨不去的暗沉。 安越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然后点开微信给季翔发了条消息。 【安越:自己能行不?】 那边回得很快—— 【X:你要是刚出门的时候挽留一下我,我还会相信你是在真情实感地担心。】 【安越:我现在也很担心啊。】 昨晚刚揭了人伤疤,今儿又扔下人单独行动。安越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这么没良心。正想着怎么安慰几句,那边就发来了一张图。 【X:喝完了。不好喝。[/图片]jpg.】 【安越:你这人不行啊。哪有喝完了还嫌弃的道理?】 【X:一袋牛奶就想哄好我?】 【安越:不然?我现在去求着你回来找我?】 发完这条消息,安越抬头看了眼前方。苏元夫不知道从哪儿逗来一条小土狗,正围着棵几人合抱才能抱全枝干的大树你追我赶。姜菀菀拿着相机在一旁哈哈大笑。小狗跑得快,没多久就扑到了苏元夫的大腿上。 苏元夫吓得一直喊:“安越姐救我!” 安越充耳不闻,低头就看到季翔回了条消息—— 【X:等着吧。】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没说什么意思。但安越能感受到那挤满屏幕的嚣张,同时又能想象出这人是用着一股散漫劲儿敲下的这三个字。 像是不用费什么力气也能拿捏死你的感觉。 安越莫名地被燃起了点儿胜负欲,拿了个本子还有一支录音笔,然后就过去催促他们:“走吧。” 苏元夫还在和那只小土狗战斗,在地上滚了一身土,闻言有些摸不着头脑:“…啊?去哪?” 姜菀菀已经拧开了相机盖在拍照,童茜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姜菀菀说:“采风啊,你当来体验农家乐呢?这儿一片上午下午都会有人来对歌,你要想收集材料的话,得去和人交流啊。” 苏元夫立马变得拘谨起来,听着这些陌生的乡音,说句普通话都不一定有人能听懂的地儿,安全感渐失。 “我一个人去吗?童茜学姐呢?我要不去找找她?” “她早就拉着一大妈唠嗑去了,你别打扰人家。”姜菀菀趁机给他照了张相,他那憨样被定格下来,姜菀菀点了保存,幸灾乐祸地说,“没事,第一次下乡都这样,大胆点儿。我在旁边看着你呢。” 刚那条狗就是姜菀菀引来的。看她那一脸不怀好意的笑,苏元夫当机立断爬起来,跑到安越身后,伸着脖子对她说:“那我选择跟安越姐。” 安越拿出手机,脸色忽地微变了下,头也不抬地说:“我约了非遗传承人做访谈。你刚来还是熟悉环境一下比较重要,就跟着菀菀吧。” 第20章 二十口 胜负欲。 姜菀菀当即就把一脸郁猝的苏元夫给提拉走了。 昨晚安越并没有休息好, 几乎每次头一天来都这样。原本都已经习惯了,却因为昨晚的事辗转反侧了很久。刚刚心情稍好一些,手机却震个不停。 不是传承人打来的电话, 而是一个没有备注却又十分熟悉的号码。只响了几秒就挂了。 安越也不确定对方还会不会再打过来,为了避免胸口那点狰狞而又扭曲的负面情绪涌上来, 她还是决定单独行动, 让姜菀菀他们两人离开。 周围传来阵阵歌声, 她背靠着大树,放眼望去是青葱的山林,此时确实很有置身于歌海的感觉。可是下一秒, 那个通话记录中的号码又跳跃了起来,捏碎了这片刻惬意,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指尖在那绿色的接听键上犹豫了会儿,正下着决心要不要点,但三秒过后,对方已经磨尽了耐心般地挂断了。 仅仅不过几秒钟。 像是早有所料般。安越的指尖无力地垂了下去,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自嘲般地说了句:“都这么没耐心了,还以为她想你呢?” 此时, 安越也没有心情去录那些民歌了。只等着十一点到然后去找传承人。在这段时间里,她吐了口浊气, 开始一边压着闷在胸口的那股躁意,一边点开微信看。 消息栏有不少未读消息。微信群她一般喜欢设置免打扰, 所以看到的大部分消息都是私发过来的。 沈梨唠叨了一堆, 她懒得点进去,不用看都知道是堆没用的屁话。 再往下是郭霖和许弯弯的日常打卡,即“部长不在的第N天, 想她。”看了一下,没说大通社有什么麻烦事。 而划下来,却看到了廖华亭的一条未读,昨天晚上发的。 【廖华亭:你们班委来宿舍找你,给你带了个东西,但你不在,我就帮你放桌上了。】 【廖华亭:[/图片]jpg.】 是个包裹,还没拆,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安越回了个:好的,谢谢。 回完了那些未读消息,安越切到通讯录的界面。里面加了不少人,一圈划下来,真正想点开聊天的却没几个。翻得眼睛都有些发酸了她才切到朋友圈看。 【梨哥哥:这群傻逼一个能打都没有。[/图片]jpg.】 这是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沈梨发的,图片中好几个人倒在地上,估计都是被她喝趴下的。几个共同好友都在下面发了个拇指朝下的手势,也不知道是在鄙夷哪个。 往下一划,居然看到了季翔发了张图。没有文字,只是拍了张月亮,影影绰绰中还看到了一只手。伸向月亮,像是要接住月光,又像是将顶上的月亮拽下来。 发布时间是显示昨晚。 比起沈梨那一条队形跟叠楼梯似的评论区,季翔只发了张图的朋友圈底下还要更夸张一点,因为张鸣远一人就扛起了炮轰评论区的大旗。 【张鸣远:[/表情][/表情]】 【张鸣远:[/表情][/表情]】 【张鸣远:[/表情][/表情]】 …… 全是一张月亮又加一颗狗头的表情,安越看得莫名其妙。接连十几条之后,才看到刘皓差了一条“傻逼”的回复。而季翔本人发完之后一点动静都没有。 几分钟后,季翔接到了一通电话。 “你在哪儿?” “怎么?反悔了?”季翔懒洋洋地问。 “……” 安越觉得没话可说,又把电话给挂了。做完之后才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她打电话给季翔干什么?问他发那个朋友圈是什么意思吗?还是想叫他过来? 呆了片刻,安越又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怎么了?”少年的声音依旧卷着一丝慵懒,那边有点吵闹。 安越心里腾起一股躁意,好像压不下去了。深呼吸了几口,想问你在哪儿,脱口而出的竟然又是另外一句:“你有烟吗?” “嗯?什么?” 背景声更吵了。 一群小孩扯着他的衣角拽来拽去。季翔手机都拿不稳,乱糟糟中又把手机贴着耳朵问了句:“…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 安越又挂了。 她把手机放一边,脑袋埋在臂弯里,感觉有点累。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情绪撕裂感格外地令人难受。手机又震动起来,她没理会,带着一种报复心理,就这么任由它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轻响,突然有块石子丢到了自己脚边。 安越抬头,眯着眼看。季翔站在底下的河边,是刚跑过来的,胸前起伏不定,正抬头喘着气儿看她。那湛黑的眼神蒙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安越感觉里面蛰伏着一头巨兽,下一秒就要把她摁头在地上打一顿。 上午阳光正好,季翔浑身都镀了层金边。很快,他单手撑着石砖轻轻松松地跃上了高地。少年突然出现在跟前,披着一身光,那双脚落在地上的时候心跳跟着快了一拍。 季翔怀里似乎还揣着什么东西,居高临下地低头看着她。安越的背直了直,刚那股躁意在这强大的压迫感之下退的一干二净,只剩下点儿莫名的心虚。 安越仰着脑袋看他,问:“…你怎么来了?” 季翔另外一只手还捏着台手机,掐断通话后揣进兜里。他蹲下来,和她保持平视,安越看到他脸颊都晒得有点儿红。 “你说我干嘛来了?”季翔语气欠了吧唧的,眼神有点儿凶,呼吸还没喘匀,额前冒着一层细密的汗,“…打了两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很好玩?” 安越有些愧疚,喉咙干干涩涩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气氛略显压抑。季翔看出了她表情有些不对劲,收敛了几分凶意,目光柔柔地看着她,也不敢说话。 磨蹭了一会儿,他才掏出怀里的东西,一个西瓜大小的塑料罐子。 “这是什么。” 安越往前探了探,季翔拧着瓶盖,从里面掏出几颗,没好气地说:“伸手。” 安越老实地摊开,几颗青柠味的泡泡糖落在手心,那份量在手中微微一沉,似乎压住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泡泡糖。”季翔把盖子拧回去,“刚在村子里的小卖部买的。” 说完又看了眼她,“怎么突然想抽烟?” 明明都戒了,却又熬不住。少年的目光过分锐亮,安越躲无可躲。她干脆低头剥泡泡糖的糖纸,糖片压着舌面,嚼动着溢出一股甜味。 安越避重就轻,抛了抛手中剩下的一颗,问:“你特意跑去买的?” “我看着这么闲吗?”季翔折腾了一上午也累了,直接坐在她对面的石头上,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低着头,松软的碎发还带着阳光的味道,季翔说:“那是我买来哄小孩儿的,也亏得我长得高,不然刚才就被抢光了。” 安越吹了个泡泡又收回去,“哦”了一声,“都买泡泡哄小孩儿了,不闲吗?” 她还好意思说。季翔就差抛个冷眼给她了,但是又冷不起来。看了她半天重复吹泡泡的动作,睫毛卷翘,瞳仁却无波无澜得像潭死水。 很丧。 季翔总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情绪。之前张鸣远他们大夸特夸安越漂亮大方的时候,季翔就觉得这人不太一样。至少内心和表面上,不会是同样一个人。 她总是温温和和又冷淡的样子,像杯没有味道的白开水。但她拼命压抑的波澜壮阔的情绪,却总是在触及他时,能那么清晰又真切地感受到。 安越现在并不开心。 和昨天对着他的那丁点儿不高兴,完全无法等同。 刚还和他你来我往地斗嘴,这会儿就连呛他的话都有气无力的,明显提不起任何战斗欲。 季翔“嗯”了声,声音软了下来,“你不是说让我听懂大爷那句话才行?” “嗯?”安越的泡泡吹到一半,破了。 季翔坐着,那罐泡泡糖放在旁边,手撑在石头上,人往后仰了仰。吊儿郎当地开腔说了句:“所以啊,我总得想点办法。” 安越嚼着泡泡糖糖问:“你想什么办法,三天学会一门新语言吗?” 季翔没接话。眼神幽深,就这么冷冷淡淡地盯着她看,这种不动声色的凝视总给人感觉像是在盯着猎物,无声无息地就把人给套牢了。 他一副胜券在握的闲散模样,抬手拍了拍灰尘,又“嗯”了声。 似乎觉得这样答得太快了,于是季翔又补了句:“不知道,先看看吧。” 安越也不嚼泡泡糖了,吐出来用纸巾包着放兜里,咬字清晰地开腔:“我当时学当地的壮话,用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就在这里和他们同吃同住同劳动。还有附近村落的瑶话,我学了一年也才听懂日常的交流。但尽管如此,我一旦离开这些村子跑去望州的另外几个乡镇,依旧听不懂他们的方言。” 望州都是大山,去到一些地势更加复杂的县城,一个乡镇的方言都能有好几种。壮话瑶话也不都是完全一样的。之前她按照教科书上的去学,学了好几个月,一到乡下发现没什么用。 季翔买罐泡泡糖哄小孩就能学会,他是语言天才吗?有些人学英语从小学读到大学,英语四级都不一定能过。 季翔闲闲地开口:“这么难啊。” 他似乎还不太信呢。安越差点没气得打嗝,假脸假皮地笑了笑:“是的呢。” “那我试一试。”季翔端正了态度,看着她说,“大爷那句太长了,我也忘了他怎么说的。你现在对我说一句,我记住,后天要是能翻译出来,你就别不服气。” 这事儿听起来可行,但安越不干,“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背下来,下一秒就拿糖哄小孩帮你翻译了。” “啊…被识破了。”季翔笑了,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那怎么办?” 安越静下来,突然看着他说了一串晦涩又难懂的语言:“Duzbit angqu raemx。” 季翔愣了会儿,“什么?” “Duzbit angqu raemx。”安越说,“就这一句,不许问任何人,你后天要是能听懂,我就服你。” 第21章 二十一口 以后嫁给他。 十一点之后安越去了见传承人, 中午也没回冬婶家。姜菀菀带着苏元夫回去的时候只见到了童茜,东张西望了一阵也没见着季翔,三个人默认了他们俩可能在一块。 下午, 那通电话再次打了过来。安越也如愿地听到了对方的声音,但并不是那么高兴。少女叽叽喳喳的声音传过来, 亲昵地叫了一声又一声的“姐”, 问她在不在宜北, 她想要去她那里住几天。 安越声音冷淡:“你回国了?” “对啊,妈咪和我一起回来的。早上那会儿给你打电话你没接,你在干嘛啊?” “我不在宜北, 密码没换。” 落日沉入山底,暮色席卷着凉意袭来,安越看着大白羊一头头地被放牧人驱赶下山,不禁裹紧了身上的外套。脸被风吹得苍白,说出的话也带了丝冰冷。 电话那头发出短促的嘈杂声,接着就换了道中年女性的嗓音。 “你又去麦岭了?”同样冷冰冰得没有一丝温度的质问。 张松菁女士说话依旧这么令人恼火,但此刻安越捏着一颗没吃完的泡泡糖心情平静,慢步走在乡间,耳边是村落里未散的民歌和牧羊人的吆喝, 这些声音纯净又质朴,连带着张松菁女士的质问都顺耳了许多。 安越应道:“是啊。” 对方沉默, 似乎在压制着怒意,但更多的实际上是不屑和冷漠。张松菁问:“你这是在和谁对着干?” “我喜欢这个专业, 喜欢这里的一切。没有和谁对着干。”安越语气平平地开口。 “远离我就这么开心?安排你在洛杉矶念书你不喜欢, 非得跑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是吧?” 安越有些被气笑了:“您说话是不是都特喜欢颠倒黑白?”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对方似乎和她谈的不是同一件事,“那里的人素质能有多高,经济、文化和教育哪里比得上洛杉矶?你选择回宜北是因为你爸爸在这儿, 回来就回来了,但是你跑到一个穷乡僻壤是想给谁看?” 张松菁语气还带着一点不经意间的厌恶,“哦,我听你们学校的学生说,你还寒暑假都住那里。” 安越停下了脚步,站在河边。风剐蹭着田埂上摇曳的野草和花,连同着泥土的气息带到她脚边。 这些话都触及到了她的底线。向来温和的语气带了些尖锐,安越说:“你看不上国内的一切,连带着看不上我,你不也是做田野的吗?要真说起来,听到看到的不也是些乌烟瘴气的东西?如果不是的话,你算什么——” 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通话终止。这是常有的事。安越喉咙里的那句“你算什么五行八字”堵得人难受,原本想好的唇枪舌战戛然而止,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瞬间涌来。 - 回到家时岑冬莲不在,只看到苏元夫抱着小宝在和姜菀菀、童茜斗地主。客厅里没有第五个人。 安越问:“季翔呢?” 姜菀菀很快答道:“他还没回来。干妈给我们做了晚饭,然后就去村长大姐家对歌了。她今年找到了新歌友,唱得很是尽兴。刚做完晚饭歌瘾一上来又出去了,说今晚又晚点回来让我们别锁门。” 苏元夫满脸贴着纸条语气忧郁地说:“…干妈今晚还叫我帮小宝洗澡。” 这儿的人几乎没别的消遣,就是爱唱歌。农忙时山头田里唱,农闲时左邻右舍邀着伴的唱。这几年村里有不少人都外出打工了,隔着千山万水的,还建了个歌友群在微信里对歌。 安越也知道岑冬莲歌瘾大,也就没理。 晚上,安越洗完澡准备擦头发的时候,窗户又响了几声。打开窗户,看见季翔用昨晚那个站姿靠在边上。两人视线一对上,季翔忽然愣了愣。 原本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陷入沉默。 安越先开口:“…回来了?” “嗯。” “有事吗?” 安越问他。季翔表情很淡,眼珠是纯粹的黑,目光落在她的眼中,默不作声地打量着。静默片刻,他答:“没事。” 安越准备把窗关上,眼前却又忽然伸出一只手按住了窗户。季翔依旧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的眼睛,可是这一眼却看得安越心头颤动。 他的眼神柔软而又温和,没有半点侵略性。可是他那近乎看穿一切的眼神,却让人的眼睛感觉到酸涩。像是无穷无尽的黑夜中,有人点亮了一颗她最喜欢的星星。 季翔唇瓣微动,问她:“想吃泡泡糖吗?” “你有?” “没,但我现在可以去买。” 安越沉默了会儿:“不用了,村里小卖部都关门了。” 说着,安越又准备把窗户关上。季翔看着她问:“你今天心情不好?” 安越挤出一抹笑:“你想多了。” 季翔靠在窗户边上没走,“不高兴不会写在脸上,但会写在眼睛里。你觉得呢?” 安越没有回答他。 窗户关上。那道身影站了好一会儿,但等安越擦完头发再抬头时,已经不见了。 第二天早上出门,安越没看见季翔出来。苏元夫捕捉到她寻找的目光,说:“翔哥今天六点就出门了。” “这么早?”安越有些诧异。 苏元夫是六点醒的,听到季翔出门的声音,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声之后又睡下。等再次醒来时,确定季翔是真的走了。 苏元夫说:“他好像和人约好了,所以起得特别早。” 安越没再多问。 有了前一天的基础,安越确定了村落里有几个人还可以再深入地聊聊,顺便带姜菀菀他们认识。所以一整天的时间,安越都带着他们在村落里采集拜访,大家拍照记录的记录,聆听的聆听。 这一片大部分唱的都是嘹歌,也有人唱排歌、唱唐皇。现在统称起来就是大家所说的山歌。因为曲都是固定的,需要人即兴填词、磨词。词都很质朴又意蕴颇深,所谓饭养身子歌养心,所以当地人认为唱山歌能使人长知识、学谋生、明事理,还振精神。 嘹歌、排歌都是两男两女一组搭档唱的。接受访谈的几个村民普通话都不是很好,全程都是靠安越用当地方言交流,时不时给他们几个翻译。谈到兴起时,他们还会开口唱几句。 像是来自遥远的古朴时代。歌声浑厚又嘹亮,带着混合了大地般的质感,叩击着人的心灵。 回去的路上,苏元夫被这些歌声感染,但没听懂歌词总觉得心痒痒。于是忍不住问一句:“安越姐,他们唱的是什么啊?” “应该唱的是《夜歌》里的吧?”童茜搭腔说道。 苏元夫崇拜地看向她:“你听懂了?” 童茜脸颊泛红,摇摇头:“我只知道嘹歌传唱最广的就是男女情歌,刚才我看到他们唱的时候歌声里饱含情意,所以感觉他们唱的是夜歌,但歌词说的什么我也不知道。” 于是三人又看向安越,安越随后说: “男人唱的是:天晴朗,山雀衔蜻蜓;衔蜻蜓进园,哪月能见妹。 女人则对:天晴朗,山雀衔蜻蜓;衔蜻蜓进园,正月刚见你。 男人又唱:天晴朗,蝉四处鸣叫;鸣叫声连连,令我心头乱。 女人又回:天晴朗,到时蝉就鸣;鸣上又鸣下,个个找情人。” “翻译过来没那么押韵,但意思差不多。天晴朗了,山雀衔蜻蜓,蝉鸣乱我心,你我心心相印,不如做对有情人。”安越耐心地解释,“很多词都可以根据曲调现填现唱。” 苏元夫表示懂了。猛然一抬头,看到对面的热闹景象,咦了一声:“那不是翔哥吗?他在干什么。” 四个人的视线望前方的田埂上看去。男生本来就高,站在哪儿都显眼。季翔今天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薄卫衣,在阳光底下衬得人格外精神,那闪闪发光的模样少年的朝气扑面而来。手里拿着几串糖葫芦,几个小孩扯着他的衣角在转。 “乖一点儿。”季翔声线偏冷,但透着一股纯净感。哄得闹腾腾的一群小孩儿瞬间安静,都很听话。 他们不闹了之后,季翔蹲下来,把手中的糖葫芦每人一根发了下去。 刚才他们在村里转了一圈也没见有人卖糖葫芦,也不知道季翔是从哪里搞来的,感觉每次见他总能跟变戏法似的拿出很多糖果。 安越看见少年的背部宽阔延展,阳光暖烘烘地照在上面,隔着很远的距离都能闻到那股干燥又温暖的青草味。 此时天晴朗,深秋却没有蝉鸣。 确定了那人还真是季翔后,苏元夫扯着嗓子喊:“翔哥!你哪儿来的糖!我也要!” 说完就撒开两条腿跑了过去,胳膊搭在季翔肩膀上。季翔懒洋洋地笑着,似乎低声说了句什么。空手揣在兜里,安越看到了他的口型张合两下:没了。 苏元夫不信,缠着人问来问去,最后被季翔拍了下后脑勺。 然后,他就抬头看到了安越她们。 三个女孩站在树底下。姜菀菀和童茜都笑得很灿烂,热情地朝他挥手。 旁边的安越穿着一件薄薄的米色针织外套,里头是贴身吊带衫,露出瓷白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她在低头看手中的资料,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也抬起了眸子。 情绪很淡。 外面的阳光刺得人眼睛睁不开,季翔眯着眼,对她们也抬手示意了下。之后又移开了目光。不知道苏元夫在和他说什么,季翔把头低了低,神情专注地倾听着。脚上的潮流板鞋磨着田埂上的野草,这漫不经心的小动作格外撩人。 姜菀菀激动地在耳边说:“莫老师的外甥真的帅啊!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高冷拽王呢,刚见面一句话都不和人说,没想到是个阳光大男孩!那些小孩子也很喜欢他的样子!” 姜菀菀捧着小心脏:“以后嫁给他,肯定也是又会带孩子又会做家务的!” 童茜在旁边笑:“你这就把婚后的生活都安排好了?” “那当然。这种大帅哥我追不到,还不能yy吗?” 两个女孩春心萌动,在路边讨论个不停。站在一旁的安越并没有加入,只拿出笔记本查看今天的田野记录和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翻动纸张时,她听到童茜又小声地说了句:“你试试看,说不定他就喜欢你这个类型呢?” 姜菀菀撇撇嘴,很有自知之明:“算了。我长相和家境都很一般,奋斗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在宜北买到房,最后肯定是要回兆庆工作的。像季翔这种家世好、长得帅,眼睛又不瞎的,怎么着也得找个本地人,门当户对才行。” 童茜说:“想不到你想得还挺远啊。但谈个恋爱总可以吧?不一定要结婚啊。” 平时看着活泼开朗大大咧咧的姜菀菀,没想到心思也极为细腻。对着童茜叹了一口气,“…yy归yy,咱们还是现实一点吧。” 几个女生要赶着回去,姜菀菀冲着苏元夫喊了声,便扔下他先走了。 刚才站在田埂上的季翔远远地看了她们一眼之后就收了回来,问苏元夫:“今天她不高兴吗?” “嗯?谁?”后面苏元夫还是从季翔的口袋里掏了根棒棒糖出来,剥了糖纸正舔着。闻言,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 季翔把几个小孩儿赶走,手机里存了些录音,此时正低着头给录音编号。手指漫不经心地点着屏幕,下颌线绷得有些紧,侧脸看着格外冷淡。 “她。” “什么她啊?”苏元夫没听懂。 “算了。”季翔把录音编好了号,将手机揣回兜里。抬手抓了抓松软的碎发,然后把棒球帽压上去。 情绪并不高涨,显然也不想再多说话。 苏元夫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说安越姐啊?” 季翔已经迈开腿要走了,身高腿长的随意一跨,已经甩了他几步远。苏元夫小跑着跟上,追问道:“翔哥,你问的是安越姐吗?” 季翔觉得有点烦,抬手将帽檐往下一拉,遮了半张脸。 “嗯。” “没不高兴啊,我感觉挺正常的。”苏元夫回忆着今天的行程,安越一直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而且采访也很顺利,还给他科普了好多东西,收获满满当当。 季翔忽然停下,扭头看他。帽檐下的眼睛黑湛湛的,突然这么一瞥怪吓人的。 苏元夫微微颤抖:“怎么了翔哥?” “她今天这儿…”季翔回想起刚才看安越的那一眼,点了点自己的眼皮下方,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有黑眼圈。” 苏元夫:“啊?” - 当天晚上还有祭祀活动。 吃饭时,岑冬莲主动提起这事儿,问安越今年还去不去看。 安越心不在焉地说:“今年我不去了,让菀菀他们几个去吧。之前都没来过,刚好去体验一下。” 苏元夫呆头呆脑地问:“什么祭祀活动啊?” 提起这个姜菀菀就来劲了,给他科普一波,说道:“当然就是拜歌仙啦。传闻嘹歌是歌仙下凡赐予当地人的。所以歌圩节开始的前一天,大家都要去发源地进行祭拜,也被当地人称之为‘贝梭娅’,就是朝拜始祖母的意思。” 听到祭祀,苏元夫就带有莫名的原始恐惧。加上来时安越在大巴上说了些有的没的,朝拜时间又是晚上,于是苏元夫一个劲儿地摇头拒绝。 两个女生都想去,可苏元夫作为唯一一个男丁又不肯陪同。 安越在一旁悠悠地说了句:“朝拜可以上香许愿,是能求缘、求财、求好运的。” “真的吗?我不信。”苏元夫模仿起主持人的语气,认真说道,“我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忠诚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绝不信这些东——嗷嗷嗷干妈,疼——” 话还没说完,中年妇女的暴躁脾气就上来了,岑冬莲抬手赏了他几个爆栗,“你这小伙儿,姑娘们都说去了,你还磨磨唧唧的。” 苏元夫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说“好”,姜菀菀和童茜笑作一团,小宝在旁边举着鸡腿摇旗呐喊:“去啊!去啊!” 后面姜菀菀还安慰他:“快期末考了,你可以顺便去拜一拜,看歌仙能不能保佑你这个社会主义接班人逢考必过。” “心要诚的,心诚则灵。”岑冬莲吃完饭,已经把准备去朝拜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又给苏元夫发了一张东西。 苏元夫接过来看,“这是什么?报名表?” 这张表仿佛一声闷雷扔下,几个人都把脑袋凑过去看,内心顿时翻江倒海炸得头皮发麻。看完后全是惊呆的表情。 童茜扫了一眼,抬头问道:“干妈,你明天要参加歌王争霸赛啊?” 姜菀菀则是一脸的一言难尽:“…但是,为什么我们的名字也在上面啊。” 那张麦岭镇嘹歌歌王争霸赛的报名表,白纸黑字写的都很清楚。预赛、决赛和比赛规则,以及奖励机制,甚至包括参赛人那一栏。 写着:岑冬莲、苏元夫、姜菀菀、童茜、安越、季翔……农小宝。 第22章 二十二口 心猿意马。 晚上, 苏元夫、姜菀菀和童茜三人跟着冬婶出门了。安越留下来收拾餐桌和照顾小宝。哄完小宝睡觉,夜里又是刚洗完澡的时候,房间的窗户一声轻响, 高大的身影立在那。 安越走过去,打开窗户。季翔手里似乎拿了什么东西, 抬眸时有些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怎么?”安越问。 这两天, 季翔和其他人差不多属于失联状态。要不是他每天回来都会敲一敲她的窗户, 安越还真担心他出了什么事。但两天下来,季翔除了吃不惯这边的食物,看着瘦了点儿之外几乎没什么变化。 他逛遍了整个村落, 包括附近的几个。安越也不是没有碰见过他,就今天上午还和苏元夫他们看见季翔和一群孩子在田野里玩,下午又和村里的大爷大妈坐着晒太阳,走到哪儿都特扎眼。 “来交作业的?”隔着一扇窗,两人一里一外地站着。季翔看到里头的人发稍还氤氲着水汽,眼睛也在湿漉漉地看着他。 勾着唇片笑了下,“没呢,先等一等。”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昼夜温差大, 夜间寒风阵阵。安越正想出去和他聊,却被季翔一句话又摁了回去, “你别出来,外面风大。” 风确实大, 他的碎发都被吹乱了。晚上换了身黑色的冲锋衣, 拉链直接拉到顶,倒也挡风,不算太冷。安越盯着他的眼睛笑:“那你还站外面?” 也不知道这喜欢敲人窗户找人聊天的毛病是从哪儿学的。 “嗯。我听说有个地方的风俗很浪漫, 是晚上要去找姑娘的话,得敲人窗户。” 安越无语到想笑:“那不是敲人窗户,是爬窗探妹。” “是吗?”他不是很懂民间的风俗习惯。 一楼的窗户有些低,季翔干脆将身子撑在窗台上,身高往下压,身后夜色如水荡漾而开。 季翔随意问道:“什么爬窗探妹。” 他很喜欢用这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勾着人把什么话都说给他听。听的时候眼睛又总是温和地注视着你,认真又专注,倾诉欲像野兽,被人温柔地驯服,也很满足。 安越不紧不慢地开口:“一种男女自由恋爱的风俗。但他们不能公开进行,所以当地青年只能在晚上的时候走街串寨,看到有哪家有姑娘在窗前探望,就扛着木梯来到吊脚楼的屋檐下,用牛腿琴和琵琶琴唱歌表达爱意。” “假设两个人情投意合,青年就将梯子架到窗前爬上去,两人贴着窗子对歌。只有青年的歌声动人,姑娘才会把窗户打开。” 季翔闻言,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忽地了然点头。安越没看懂他其中的深意,下一秒就见他神情严肃地把窗户合上了。 “……” 过了几秒,季翔问:“这样可以?” 这里也没吊脚楼啊,一楼小平房,也用不着梯子。他能做的只有把窗户合上。再打开的时候,看到安越一脸又气又想笑的表情。 安越忍着笑说:“这是侗族的风俗,不是壮族。” 季翔看着她,唇角也往上扬了扬。他皮肤白,这几天晒匀了不少,看着倒是更顺眼了点儿。眼角那块皮肤薄薄的,眼尾依旧勾出一丝媚气来。原先看到他那里还有颗淡淡的泪痣,但这会儿看不太真切了。 像是找不到了一样。 安越盯了一会儿,才问:“那句话现在听懂了吗?” Duzbit angqu raemx。鸭子喜水。 很简单的一句壮话。 安越也能看出来他确确实实是费了些功夫。村里大都是中老年人,能流利说普通话的人不多。唯一好点儿的就是乡镇里有小学,村里的小孩儿基本上都会讲普通话。所以季翔第一天找的就是这些群体。他的切入点还不错,不知道收效如何。 壮话肯定是学了几句的,虽然那一句不能作弊,但现在的季翔词汇量估计也够了。 鸭子,喜欢,水。 三个词。 很简单。 季翔却眉心微拢,声线淡淡地开口:“不知道。”很轻,夹在风里稍微一荡就被吹走了。 像是怎么都抓不住的东西。他抬起清亮的黑眸,又答了句:“我还不知道,怎么样才算听懂。” 他的眼神深沉,底下藏着某种隐忍克制的情绪。风一阵一阵地荡过来,叩击着人心里的那扇门,想要得到一个回应。 寂静的夜里,无数人已经入眠。安静的村庄在黑夜的掩护下藏着躁动的灵魂,在距离他们几公里的地方,有人正挑着东西上山。蜿蜒曲折的山路间,队伍一个接一个。有人烧香、有人呢喃,有人对着山洞里的神明叩拜祈愿。 也有人夜里无眠,敲开了姑娘的窗户。两颗心隔着一堵墙的距离,热烈而又滚烫地跳动着。 在这一晚,每个人都虔诚如信徒。 他们看懂了彼此互相试探的眼神,却又彼此掩藏。安越静了静,在这气氛中率先冷却下来,说:“语言本来就是比较难学的,尤其是这种少数民族语言。等你能加入村里的情报站了,估计就是真的懂了。” 季翔眼底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直起身子将手插回裤袋里,扯着嘴皮笑了下:“行吧。”准备走时又回头,“对了,这个给你。” 季翔扔下一个小东西。 安越低头,看到窗台上的是个鸭子似的小药包。村里有不少老人都会做些小玩意儿,往里加些中草药随身携带。但眼前这个却不如往常见的精致,看着像是临时加工赶出来的。鸭嘴歪歪扭扭的,看着特别傻。 扔在床上的手机同时震了一声—— 【X:今晚睡个好觉。】 - 次日,那坡的人几乎全员出动赶往麦岭镇。歌圩节上午七点就开始,早上六点多的时候就能听到各种摩托车和拖拉机的声音。苏元夫站在院子里刷牙,睡眼惺忪的,看着村口那条马路上还有不少小轿车开过。 冬婶在房间里挑衣服穿,换了一套又一套。最后还是安越给她选了一条裙子,冬婶才心满意足地夸还是干女儿的眼光好。 季翔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姜菀菀和童茜也都挤在冬婶他们那屋,热闹非凡。他揉了揉睡眼,哑着声儿开腔问坐在椅子上喝粥的小宝,“你姑姑她们在做什么?” 小宝晃着两条小短腿:“在换漂亮衣服。她们不让小宝进去。” 南方的天气一如既往的好。十一月底都不见降温,清晨阳光大片大片地洒在田野上。季翔和苏元夫两个糙汉子都是起来捧了把冷水洗漱就完事儿,但那几个姑娘说是要去镇上赶歌圩,都挤在一屋换衣服。 苏元夫搞不懂这些女生,挨着季翔肩膀说话。他觉得还是男生好,尤其是季翔,简直就是男神一样的存在。倒不是完全因为人外形好,而是他看着做什么都太稳太正了。苏元夫一看到人就觉得亲近,安全感爆棚,叭叭的什么话都想对他说。 这两天没见——晚上也基本上算没见着,季翔回来时他都睡下了。这会儿他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跟倒豆子似的倒了个痛快。 身后突然传来姜菀菀大嗓门的喊声,苏元夫一回头,才发现她们换的是壮服。姜菀菀穿得是红底,童茜蓝底,都是连衣长裙,颜色特别正,裙摆很大,上面缀着繁复的花纹格外艳丽。 苏元夫瞬间就看呆了,舌头都捋不直,用胳膊肘戳季翔:“翔……翔哥,回头。” 安越正好这会儿走出来,身上穿的是大红色的那套,那饱和度很高的颜色衬得人娇艳又明丽。 这套衣服和当时校联运动会上的那套完全不同,但少女明艳的面容却渐渐重合。 安越这套衣袖偏短,露出的一截胳膊细白,小腿也露了半截,细细的脚踝精致莹白。这时季翔才发现她脚踝上系了条红绳,上面缀了颗桃核似的小玩意儿和一颗白色的犬牙。 姜菀菀叉着腰走过来笑他们:“怎么样!是不是看呆了!” 滤镜瞬间粉碎,但也不妨碍苏元夫大夸特夸:“哇!哇!这些衣服哪来的,也太好看了吧!” 为了避免误会,苏元夫纠正:“当然我是在夸安越姐和童茜学姐,和你没什么关系。” “去你的!女孩子要一起夸的知不知道!” “喂喂喂,别这么暴力。你看安越姐也是穿的红色,人家就很文静端庄。” “苏元夫我看你是又想被狗咬了。” 两人在门口折腾出鸡飞狗跳的架势,安越莫名地觉得这两人的相处方式还挺像郭霖和许弯弯的。但郭霖就没这么勇了,哪儿还敢拿扫把和人上下追逐,只会缩在角落里然后劝许弯弯君子动口不动手。 冬婶被这两人转得头晕,催着他们赶紧出发。今天歌圩节热闹,十里八乡的人都会赶过来,还有一些慕名而来的游客和民俗学者也会来。现在路上已经堵了不少车,再晚的话只有摩托车能开进去。 苏元夫起初还不信,乡下还能堵车?但一个小时之后,许多人都不得不下车徒步而行,望着眼前的那人山人海,他才算见识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宜北更堵的地儿。 简直寸步难行。 好在等路堵起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快到镇上了。往常的歌圩擂台都搭在山间,近几年政府出资打造文化品牌,才将舞台移到了镇上。此时整个小镇都被装饰过,节庆气息浓郁,望着这人海,苏元夫开始相信歌海这一词也不是虚的了。 一路上,大家都被节庆的气氛感染着,笑容洋溢。姜菀菀看到路边还搭了美食街,看到有辆拖拉机的车头竟然哐哐哐地能炸出米花。新奇得不得了,立马去掰了几节,插在五指上和童茜两人互扮“九阴白骨爪”。 大家都很开心。 只有季翔和安越两个人一路无话。小镇被耸起的青山包裹着,底下街道行走的全是人。车辆已经卡在外面进不去。 季翔和安越两人原本分开走的,但人太多,左右前后都被推搡一下,又将两个渐行渐远的人重新推到一起。在拥挤的人群中,手背时不时擦碰到。皮肤柔软,像是故意拿了把羽毛轻刷着。 有几次对方的指尖都蹭到了她的手心,活像擦枪走火般。安越头皮微微炸得发麻,心跳到了嗓子眼。这种浅尝即止的触碰令人心猿意马。 好似下一秒身侧的人就要伸手牵住她的,十指温柔缠住。 第23章 二十三口 伟大的革命友谊。 直到一股力道拽着自己的胳膊往旁边一带, 才终止了那似有若无的撩拨。 “往里走走。”他淡声说。 走到路边靠里的位置,周边就只剩下季翔一个人挨着她。季翔隔绝着人海,其他人撞到他的肩膀也毫不在意, 像是刻意要为她划出一道空间。 到了赛场,岑冬莲之前填的那张报名表也早就交了上去。当地政府为了丰富民众的娱乐生活, 还设了好几个颇具特色的比赛项目, 而不单单是嘹歌比赛。苏元夫他们几个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的心稍微放松了下来。 岑冬莲给他们报的几个项目也挺适合年轻人的, 什么“听歌识曲”、“水上捉鸭”、“背篓绣球”,甚至还有非常接地气的扛米袋赛跑比赛。 苏元夫指着一个名叫“永结同心”的比赛名问:“这怎么玩?” “哦。那是夫妻才能玩的,男的要背着女的跑个一百米来回, 谁赢了就能拿到奖品。”童茜刚看了比赛规则说明,然后看了眼他们这个团队,“我们都不满足条件,干妈没报这一项。” 姜菀菀举着相机拍活动现场,看着镜头里的苏元夫笑,又把镜头晃到另一边,“苏元夫想参加可以找他旁边的那个大妈啊,听说第一名能领取两头大肥鹅呢。” 苏元夫默默地看了眼不远处的,体重近乎一百五十斤的大妈, 小白脸瞬间一黑:“…你是想让我死。” 来做田野调查嘛,沉浸式学习很重要。节庆的氛围浓厚, 原本有点放不开的童茜都开始蠢蠢欲动了。他们看着那些花里胡哨的比赛名,挑了个感觉比较简单点的参加——听歌识曲。 突然号称自己是夜店小王子苏元夫当仁不让地要参加, 却发现曲库里放的全是红.歌。 生在国旗下, 长在春风里的社会主义接班人苏元夫顿时羞愧无比,只听出了几首《团结就是力量》《唱支山歌给党听》和《走进新时代》就败下阵来了。 而他的对手是个年过七十的老大爷,虽然不会说普通话, 但是比苏元夫还多答了几首直接杀进决赛。 姜菀菀憋着笑安慰蔫巴巴走下台的苏元夫,拍拍他的肩膀:“…想开点,我们的夜店小王子,你大爷终归还是你大爷。” 苏元夫双手抱着脑袋哀嚎:“我他妈怎么知道这曲库里全是红.歌啊。有一些我根本就没听过,我这10后怎么可能比得过那些40后50后。” “你滚吧,说你是70后都有人信。” 苏元夫盯着她眼睛,一张嫩得能掐出水的小白脸格外严肃:“姜菀菀同志,我奉劝你瞪大眼睛再说。” 被内涵了眼睛小的单眼皮姜菀菀瞬间一拳过去,把苏元夫疼得龇牙咧嘴。 童茜在一旁淡定地开口:“我觉得着跟几0后没关系吧,你看翔哥和安越姐——” 她抬抬下巴,指向“听歌识曲”的擂台。刚打败苏元夫的那个大爷已经领了奖品下去了,手里提着一串活泼乱跳的禾花鱼。 擂台上,季翔和安越两人相对而坐。表情都很寡淡,听着主持人播放的歌曲,曲名跟小鲤鱼吐泡泡似的,一个一个从嘴里蹦出来。 “《我的中国心》。” “《月光下的凤尾竹》。” “《打靶归来》。” “《我为祖国献石油》。” ……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答题,几乎是音乐一出就吐了出来。底下的围观民众个个惊得目瞪口呆,还有几个正准备皱着眉头要思索的大爷,闻言都来不及蹙眉就跟着恍然点头了。 主持人似乎也是头一次见答题这么厉害的选手,一轮又一轮的抽题放歌。有些红.歌苏元夫听的没听过,结果季翔就已经脱口而出:“《边疆的泉水清又纯》,影片《黑三角》的插曲。” 对面的安越也是不甘示弱:“《草原之夜》,影片《绿色的原野》插曲。” 这两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跟杀疯了一般地在场上答题。两个人都面无表情的,冷酷的像个杀手,答的却又是令人热血沸腾恨不得撸起袖子就要去建设祖国的红.歌。 安越表情淡淡,一身艳丽的红裙都没能盖住她眉间的那股清冷气。而季翔则显得有几分散漫,嘴角似有若无地挑起一抹笑,给人感觉很漫不经心却又胜券在握,答题时游刃有余,给人感觉他什么都能拿捏住。 两个人在台上势均力敌。安越看着对面那人漆黑的眼睛,心底冒出一种棋逢对手的微妙情绪。 这扑面而来的CP感。姜菀菀忍不住惊叹:“我的祖国妈妈啊,我好像嗑到了。” 台上,他们的答题数很快就刷到了五十首以上。简直了,这两人是行走的中华小曲库吗? 童茜内心早就被狠狠震撼了,但表面依旧维持镇定:“是的,这伟大的革命友谊,突然有点上头。” 只有苏元夫的神经粗到可以横跨银河系:“???” “嗯?什么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 姜菀菀和童茜都没空搭理他。眼看着下一首又播出来了,是一首有些耳熟却又叫不上名字的。台上的季翔稍微顿了几秒,搭在椅子上的手轻轻地敲了几下,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已经答不出来了。 现在两人的答题数持平,为了给其他乡亲也有体验感,主持人并不会让他们一直在这儿答下去。所以如果这一题季翔答不出,那就轮到了安越。 他会输。 季翔的眼睛盯着对面的安越,女生一直以镇定淡然的姿态回应,没多少情绪起伏。他勾了下唇片,心道:他的确会输。 但这一场比赛,他还真的不想输给安越了。 于是三秒过后,季翔语调轻慢地开口:“《革命人永远年轻》,歌剧《星星之火》的选曲。” …… 安越已经下台,季翔跟着她身后,两只手抄在裤袋里闲闲地迈着步子。镇上的气氛依旧热闹,新的曲目重新从喇叭声中传来。季翔刚好走到喇叭那儿,耳朵被那铿锵有力的唱调震得耳朵有点儿疼。 苏元夫跑过来,眼睛里满是崇拜地说:“卧槽啊!翔哥你好厉害!你这战绩可以在这里挂一天了!——咦,不过安越姐呢?怎么一下场就不见了?” 苏元夫东张西望,一片人海中,已经找不到刚才那抹红色的人影了。连同姜菀菀和童茜都不见了。 苏元夫又说:“不过翔哥啊,你刚才是真的帅!我还以为那最后一题你会让给安越姐呢,却没想到你这么不怜香惜玉。” 季翔从口袋里拿了颗糖剥,放进嘴里嚼了两下,慢悠开口道:“怎么听起来你还听高兴的?不怕你安越姐听到你这幸灾乐祸的语气揍你?” 苏元夫嘿嘿一笑:“要的就是这种骨气。女人,只会影响我们答题的速度。” 答完题之后,“听歌识曲”组的工作人员叫季翔他们过去领奖品。季翔对这个没兴趣,于是就丢给苏元夫去领了。 - 外面是锣鼓喧天般的热闹,嘹歌比赛在另外一边搭了个场,现在也已经开始了。歌声带有强劲的穿透力,如同海浪漫在山野。 季翔是在小镇的巷子口找到安越的,她背靠在颓圮的墙壁上,拿着手机贴在耳边。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声音很低但语气中的冷漠和不耐烦已经爆到了顶点。 挂了电话之后,她转身看到了季翔。冷冰冰的表情瞬间裂在脸上,几乎是很快地收了起来。 “苏元夫他们呢?”安越若无其事地开口。 “你干妈准备上台比赛了,姜菀菀带着他们在台下准备帮她录像。”季翔看着她,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脸上。 安越正要从他身旁越过去,季翔伸手将人的胳膊拽住,依旧是那蛮横得无法挣脱的力道。 “生气了?”语气却是熟悉得令人心头发软的温和。 季翔也觉得自己刚才是有点欺负人了,不绅士。于是好脾气地哄她:“我把刚才的奖品拿来给你。” “没什么好生气的,你赢了最后奖品也还是干妈的。” 刚才那场比赛,安越觉得谁赢谁输都不亏。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那是遇到不高兴的事情了?” 那带着一丝哄骗人的语气,安越却没像之前和他聊民俗说故事那样毫不保留地倒给他。 安越把胳膊从他手中抽出来,很淡然温和地答:“没有。” 季翔感觉到她现在整个人都很平静。不是诸邪散去的平静,而是被压制到极致的冷静。弓弦绷得太紧会断,现在的安越就处于濒临断弦的状态。 “有些事情发泄出来可能会好一点,不需要让自己永远处于最佳状态。” “你想多了。”安越抿着唇瓣,眼睛里写满了抗拒。 季翔靠在墙上,高大的身影盖住了她的,低头无声笑笑:“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你嘴上说的道歉,都是欲擒故纵。不就是想让我把禁赛和抗拒下水的原因说出来吗?安越,你明明知道当一个人退无可退了的时候,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直接面对它。” - 嘹歌赛场已经结束。苏元夫到处在找季翔和安越,到后面却只看见季翔一个人。 “安越姐呢?”苏元夫伸着脖子往后看。岑冬莲已经比赛完了,没能进入决赛。其实也不怪她,她填词的能力就很一般,唱功也不好,就是一腔热血地喜欢吼几嗓子,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当然这是评委的评价。苏元夫可没这个胆说岑冬莲。 好在大家也就是图一乐,想上去表演表演,一展歌喉。结束之后想继续唱的还会邀着伴到附近接着唱,所以岑冬莲也没沮丧,就是为拿不到奖品难过了一小会儿。 季翔问:“奖品是什么?” “一袋大米两瓶酱油。”政府发的奖励也真是足够接地气了,都是特别实用的东西。 苏元夫说:“不过我刚才把你答题的奖品拿给她看了,特别高兴,转眼就去找了姐妹炫耀。”苏元夫叹着长气,“——你那奖品,真大,不是一般人能扛得动的。” 季翔闻到了一股怪味,但这会儿没深究。说起奖品,季翔又考虑起刚才的那个问题,想着要不要拿过来去哄哄安越。 听到他说东西很大,于是季翔问:“什么?” 苏元夫:“一头两百斤的母猪。” 季翔:“…………” 起初苏元夫以为答了那么多题,只要赢了都是领一串禾花鱼。所以当工作人员带他走到一头两百斤的活猪面前,苏元夫觉得季翔抛下他一个人走掉的行为,真是令人发指。 此时,苏元夫也还在自我怀疑:“我费了好大力气都扛不动,但一去跟她说你和安越姐给她赢了一头两百斤的猪,她立马就精神抖擞把奖品拖去炫耀了。” 季翔:“………………” 沉默了一会儿,他现在大概能猜到空气里的那股怪味是什么了。 猪屎味。 第24章 二十四口 辣手摧鸭。 赛台边的几场活动都渐渐收尾。河边却开始陆陆续续地围满了人。太阳升到高空, 水上捉鸭这类水上竞技也即将开场。 麦岭多山多水,绿水常绕青山转,生活在这里的人几乎都识水性。当地政府文体两手抓, 因此这类水上竞技也在其中。 河里已经事先投放了几只系了红绳的鸭,此时正悠哉悠哉地拨着清水。等待比赛一开始, 参赛的民众就可以下水捉鸭了, 谁先抓到鸭子就归谁。抓得多的, 还有额外的奖品。 临近开赛,场面逐渐拥挤,连河边的桂花树都在热烈而又喧嚣地开花。 安越找到姜菀菀她们说了几句话。裁判吹响哨声, 预备开赛。姜菀菀想要去对面找角度再拍几张照,然后就拉着童茜一起离开了。安越正想去看看岑冬莲和小宝,结果一转身,发现身后已经围满了人。 出路被堵住,安越一边试图拨开人群,一边低头一路说着:“借过,谢谢。” 但围观的民众互相推搡,安越的肩膀被人挤来挤去,根本就没人听得到她说话。眼前茫茫人海, 置身其中既望不到边,也走不出去。日头正盛, 空气都被挤得稀薄,胸腔烦闷, 人也被晒得冒出了一丝火气。 忽然, 头顶上盖了片阴影,入目的是一双简约的男款板鞋。有个东西轻轻地压在了她的脑袋上。 “别抬头。” 安越浑身僵住,没动。 少年身上带着淡淡的青草味, 摘下了自己的棒球帽,“我说几句话就走。” 季翔嗓音晒得有点儿哑,磨砂似的质感,蹭着她的耳蜗微微发烫。 安越攥着自己的指尖,抠了抠手心。耳边都是嘈杂的响声,但这时她却听到了自己胸膛中,无比清晰的心跳声。 季翔抬起手臂,替她挡着那拥挤的人群。圈出一道完完全全属于她的空间,足以喘一口气的空间。 “很多人都觉得我是天赋型的游泳选手,因为参加过的每一场比赛,我都能拿到冠军。房间里摆了很多金牌,没有一块是银的。” “但没有人知道,其实每一次训练我都没落下过,包括常规的体能训练。每天泡在水里的时间都多得说不清。我第一次下水学游泳的时候,还差点被呛死。那时我外公还拿小黄鸭哄我,说阿止拿到金牌的话,可以换很多只小黄鸭。” “当然这句话,我早就忘记了,是后来我外公对我说的。我喜欢游泳,只是因为享受待在水里的感觉。水能包容你的一切,悲伤也好、愤怒也好,所有的不为人知的负面情绪,它都无条件包容。” “直到那一次,我被人绑在泳池里连续泡了两天晚上。那种冰冷和绝望,令人清晰地感知到死亡的无限逼近。” “这导致之后我每一次被水淹没头顶——哪怕只是淹到胸膛的时候,都感到恐惧。” 所以第一次听到有个女摄影说要陪他训练的时候,内心是拒绝的。不是拒绝女摄影师,是拒绝下水。 恐惧他曾经最热爱的地方。 说出来都没人信。游泳赛上拿金牌拿到手软的运动员,居然害怕下水。 安越喉咙干干的,轻轻扯住他的衣角,示意他不用再开口。季翔却视若无睹,唇角勾了勾,只叫她:“安越。” 说了一番话,少年的嗓音恢复了惯有的清澈与散漫。她的心跳没由地快了一拍。 “那句话,我听懂了。”季翔说,“鸭子喜水。” 其实还挺犹豫的。那天晚上她叫自己阿止,后面又说了那句话让他去学。是在劝他克服心里的障碍重新下水,还是说——鸭子喜水,我喜欢你呢? 后面这个意思,他只要听懂了前半句,后半句肯定也会知道的。因为很多小孩儿都会唱。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乱人心意。 可她的心思,可能又真的纯净得只有第一种意思。 彼此都无比清楚他们中间隔着一道壁垒。安越却能这样轻轻松松地跃过他的,他对她毫不设防。可是她却依旧在里面张望,迟迟不肯开一扇窗。 敲人窗户是不礼貌的。 七十二寨侗族青年都知道,要让姑娘开窗得唱歌打动她。 …… 场外围观人数众多,声音热闹在耳边却隔了层膜似的,被远远地抛在身后。耳边只听见他的声音。那句话像是投下的惊雷,在她胸膛震得厉害。明明是清晰冷冽的声线,却用着最轻柔的语气吐出:“安越,我想在你这里拿到一张入场券。” 面前的视野忽然被打开,季翔把她推出了人群。新鲜的空气大口大口地灌入了肺部,回头时却已经看不见季翔了。 岑冬莲牵着小宝找到她,手里还拿着一叠粉票,笑得格外开心。安越问这是哪儿来的,小宝神神秘秘地告诉她:“这是奶奶卖猪的钱。”安越满脸问号:“什么猪?” 岑冬莲说:“哎呀,就是你和小季赢来的那头猪啊。两百斤呢!我带不回去,直接在镇上转手卖了。” 说完她又伸着脖子找人,问小季人呢。安越也没看到,直到裁判吹响哨子,岸边站着的围观民众都在加油呐喊。小宝牵着她的手跑到桂花树下,攀上枝干,才看到季翔已经脱下了外套,和其他人一样在起点处下水朝河里的那群鸭子游过去。 扑通扑通的下水声,溅起的水花被阳光照得晶莹剔透。 小宝在喊:“姑姑你看!是翔哥!翔哥!” 季翔如飞鱼般钻进水里,身姿畅快敏捷,势如破竹,眼疾手快地在水里捉到了第一只鸭子。 岑冬莲抱着小宝兴奋地叫:“是小季啊!小季抓到第一只鸭子了!” 此时,在场外的苏元夫和姜菀菀、童茜看到水上捉鸭竞技赛中那抹熟悉的身影,同样爆发出尖叫。 “卧槽卧槽!下水的那人是我翔哥吗!他居然也下水捉鸭了!”苏元夫激动得跳起来。 姜菀菀赶紧把相机聚焦在他身上:“我靠!男神的身材真是好啊!我馋得口水都能流成一条河了!” 童茜:“翔哥是不是练过的啊!鸭子是一抓一个准。” 姜菀菀:“翔哥下水简直就是辣手摧鸭!” …… 天然的水上赛场中,溅起的水花激烈,人与鸭子的追逐难分胜负。周围的呐喊声助威声不断,岸边鼓声咚咚咚的响,把人的心跳都跟着敲乱。 其实张松菁说得没错,她并不喜欢这种地方。重重叠叠的大山交通闭塞,青山绿水虽好,可待久了依然觉得不如大城市资源丰富。刚来那会儿,充斥在耳边的都是听不懂的方言,望着陌生的黄面孔,她觉得一点儿归属感都没有。 在那些淳朴的笑容背后,还有藏着嫉妒的嘴脸,说着粗鄙的土话,以及带有防备心的、排外的、无任何善意的打量。 安越她,一开始也是不喜欢这里的。 但是现在,她觉得眼前的画面都生动了起来。纯朴的民歌、激烈的竞技,每一声助威她都能听懂。 在夸他的敏捷、他的勇敢,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充满善意的、赞赏的。他们都在为那个恣意又张扬的陌生少年而呐喊。 这鲜活的一幕让安越想起了《边城》里的傩送和翠翠。 时至今日,她其实都无法理解那个要渡船不要碾坊的傻小二为什么忍心抛下翠翠一个人守着渡船。同样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廖华亭明明知道江震不是个好人还要和他在一起,最后忍受堕胎之苦。 如果爱情注定是悲剧,为什么还要飞蛾扑火? 沈梨总是说她活得太理智太清醒,可是张松菁和安远照的结合告诉她,只有利益是永恒的。所谓爱情,总是会被生活的鸡零狗碎磨得面目全非。 …… 比赛结束后,季翔穿着湿漉漉的衣服上岸。水中几十只的鸭子,他捉到手的就已经占了大半。苏元夫跑过去,上窜下跳得像只水猴子。 “嗷嗷翔哥!你好帅!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偶像!天哪你刚才抓鸭子那个姿势!简直帅呆了!”苏元夫激动得语无伦次。 姜菀菀拿着相机对苏元夫到现在还没平静下来的状态实属无语,但还是很配合地给他和他心中的偶像NO.1拍了张合影。 拍完之后,苏元夫又想起来:“对对对,还得把鸭子也抓过来拍张照。” 季翔却扫了一圈,问:“安越呢?” “啊…”一旁的童茜想起来,给季翔递了张干毛巾,“安越姐有事先走了,这是她让我给你的。” - 喧闹声在背后渐渐淡去,安越和岑冬莲他们说了声自己身体不舒服,要去找个地方休息。 也没说去哪儿。 歌圩节当天也是当地的圩日,镇上赶集的人很多。安越漫无目的地走着,看到街上的角落里有个花白头发的老人在摆摊。小小的一张木桌,上面铺了块旧得泛黄的八卦图。 乡下有不少这种给人看八字查五行的老人,在当地都称“半仙”。给个几块钱就能帮你看看手相。准不准、有没有人信,都另说。 见那穿着红裙的女孩在旁边站了很久,老人搭腔问了句:“看手相吗,姑娘。” 安越摇摇头,没看。她找了个地方坐下,用当地方言问他:“您不去看比赛吗?” “看什么啊,年年都这样,也就唱唱嘹歌的有看头。”也许是没什么生意,大家都去看比赛了,老人清闲着又听她能说本地话,自然而然地攀谈起来。 “姑娘,我看你面相挺好的啊。就是以前的日子过得苦了点,家里还有姊妹,所以不受宠,我说的对不对?” 安越笑:“大爷,您是想开门做个生意吧?” 老人捋着胡子,笑着摇头:“我今儿不做你生意,不收钱。” 安越会心地笑笑。街边角落安静,她手里还拿着刚才季翔给她的那顶棒球帽,一边把玩着,一边用一种颇不在意的语气开口:“您说对了,我确实不太受宠。” “但不是因为有姊妹,是她原本就不喜欢我。”安越吐了一口浊气,胸腔泛起酸酸胀胀的难受感,苦笑着,“她也信您这个。有老先生给我算过八字,说克她。” “噢,家里是做生意的吧?现在的生意人也都信这个,还信风水。但八字不合,也有得解,何况我看你面相,之后也是有福气的。” 安越摇头,“可能也是觉得我对她没有任何一点用处吧。她是做建筑的,说我属木却克土,她奠不了基。我妹妹属火,把她带身边还能让她的事业带得红火些。” 安越觉得这有点无稽之谈。小时候不懂,听了只觉得难过;后面知道真相,又觉得荒唐。但现在,开始认为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荒唐的事情,只有冷冰冰的现实。 那就是:这个人确实不要你。 因为这么多年过来,张松菁和安远照离婚后带着张允琪,确实越过越好了。而带着从小身体就不太好的安越,则像个累赘。 安远照死后,被扔在洛杉矶的那几年,是安越最无助的时光。 她从来都想不通的一个问题——为什么妈妈要妹妹不要我,在那个时候,变得更加无解,也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因为有些人就是会这样,会被无缘无故地放弃。那些荒唐的理由背后藏着冷酷的真相,也许就是你对她没有任何值得被爱的价值。 没有价值就是她的原罪。 第25章 二十五口 阿止,别咬。 下午还有其他的竞技活动, 但季翔没去参加了。回家换了套衣服再来,依旧没看见安越。姜菀菀拉着童茜去玩背篓绣球,一个也抛不中。童茜被她砸了几次之后就开始罢工, 转而向岑冬莲主动请缨,要带着小宝去玩临时搭的一个套圈游戏。 没有办法, 苏元夫只能硬着头皮上阵, 抱着背篓先喊:“说好了啊, 比赛归比赛,你别夹带私人恩怨使劲用绣球砸人啊。” 姜菀菀说放心吧放心吧,她是哪种人吗。 她的确不是那种人, 但也实在是不会抛绣球。苏元夫都定定地站在那儿不动了,那么大一个背篓她都扔不进去,就瞅准了他的脑袋砸。 十几次下来,苏元夫也不干了。叫了季翔来救场。 岑冬莲盯着那奖品是两桶花生油,想要得不得了。季翔只能起身,捡起地上的绣球也懒洋洋地说了句:“我也不太会。” 看他确实精神不佳,苏元夫安慰道:“没事没事,重在参与。只要不像姜菀菀那样砸我脑袋就行。” 季翔没什么情绪地掂了掂手中的绣球。接着,一个两个的像流星似的抛过去, 稳稳当当地砸进了苏元夫那头的背篓中。 苏元夫惊呆了,都不用怎么注意接, 季翔两三下的就全抛了进去。结束后,他意兴阑珊地收手, 又坐回了石头上。掏出手机, 没有收到任何一条消息。 苏元夫抱着两桶花生油回来时,看见他跟丢了魂似的坐着,“翔哥翔哥, 你真是牛啊!你怎么什么都会!感觉你这些东西你都是看一眼就会了。“ 苏元夫崇拜不已,撺掇着:“干妈今天光倒卖这些奖品,都赚了好几千了。旁边还有几个赢奖品的游戏,我们组队再去杀个片甲不留吧!” 季翔没兴趣:“不去。” “为什么啊!” 姜菀菀在旁边幸灾乐祸:“剩下的都是夫妻组队玩的,你俩又不是夫妻凑什么热闹。” 苏元夫站起身来:“我!可以为干妈的黄牛事业赴汤蹈火。” “你乐意,翔哥不乐意啊。不然你问问翔哥,看他愿不愿意跟你这个大男人去玩那搂搂抱抱的游戏。” “老公,你说句话呀~” 苏元夫语出惊人,一跺脚,正要扭头蹭到季翔身上。季翔忽然站起来走了,苏元夫瞬间扑了个空,趴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朝着他的背影喊:“…操,你去哪儿啊翔哥?” 直到晚上,他们都没有联系上安越。晚上还有文艺晚会,乡镇办的晚会节目质量参差不齐,出彩一点的也就是唱嘹歌、排歌的,其余的跟跳广场舞没什么区别。都是一群中老年人在自娱自乐。 但很不幸的是,晚会的节目单上,也有他们的名字。岑冬莲说晚会虽然没有奖品,但是这些节目也太难看了,一群老头老太太上去表演,实在辣眼睛。 姜菀菀和童茜可不想上去社死,极力推着号称夜店小王子的苏元夫上去一展歌喉。但苏元夫也不是傻的,这又没有漂亮妹妹,他卖这个力气干什么? 最后还是季翔救场,主动说:“我来吧。” 节目报都报了,虽然上台后的表演和节目单的不一样,但也不能这样空着。 苏元夫很是诧异,这萎靡了一下午的翔哥怎么突然回血了? 季翔到后台和工作人员商量了一下,然后不知道从哪儿借了一把吉他。 没有任何的彩排,也没有音乐和服装道具。季翔穿着简简单单的黑色外套,抱着一把吉他就坐在台上的椅子上了。调了调音,用话筒对着,就准备开始了。 “激动人心的时刻,总不能少了我的宝贝。”姜菀菀从善如流地掏出了她的相机。 今天的内存有大半都是被季翔给占了,这男人简直就是神。做任何事情都像是在发光。 舞台上,一束较淡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侧颜朦朦胧胧的,看不清眼睛底下的情绪。 “安越学姐又没来吗?”童茜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姜菀菀语气微叹:“所以我才要录下啊。” 说不定,她来了,但又可能真的没来。女孩都是比较敏感的,有些东西不用说,大家似乎都能感觉得出来。 季翔今天做的这些事情,还真不是因为干妈想要那些奖品。而是,为了哄一个人开心。 他准备的是一首歌,弹着吉他,歌词一句一句,温柔地从嫣红如蔷薇的唇瓣中吐出: “塞北山巅飞雪纯白的她 会不会眷恋江南的花 候鸟衔风沙琴声中回旋檐下 夕阳的醇香正透枝丫 我去向江南那软语里的家 她愿来煮一壶茶吗 …… 想带着你南下 感受四季的变化 看着窗前的花 静静发芽 长成了牵挂 远离世俗的嘈杂 走过春秋又一夏 …… 我穿越千山万水跋涉寻她 带着一朵温柔的花 风声中传来思念从远方的家 耳语着她的如诗如画 ……” 夜里风声不止,季翔的嗓音都蒙上了一层沙沙的质感。他落寞地坐在台上,弹着一首温柔如耳语的民谣。 每一句歌词后面押的韵都是a。 他也在等他的a。 等她为他打开一扇窗。 - 歌圩节已经落幕。次日,大家都累得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安越也没叫他们,嘱咐岑冬莲让他们多睡会儿,然后自己一个人去把最后的采风工作收尾。 季翔和安越两个人依旧一整天没见。到了晚上,嘹歌传承人农茂林邀请他们到家里吃饭,准备为他们这几个年轻的民俗小学者践行,季翔才看见了坐在餐桌上的安越。 两人在空气中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先打招呼。但最后季翔还是坐到了她身旁。 安越是岑冬莲的干闺女,和农茂林也很熟。苏元夫、姜菀菀和童茜在做访谈时,安越带他们见过农茂林。因此一进门,他们三个就非常热情地喊他农叔。 季翔比较冷淡些,但也很礼貌地跟着叫人。农茂林看着他,满眼的欣赏:“小伙子,泅水的能手啊!你要是常来的话,估计没有一只鸭子能飞出那坡了。” 客厅内一群人哈哈大笑,气氛融洽又热烈。季翔语调轻慢地笑着,“早就听说那坡有八宝香:香蕉、香米、香猪、香芒、香鸭、香油、香料、香酒。这香鸭味甜皮脆,肉质鲜美,想要飞出去自是不大可能了。” 农茂林拍拍他的肩膀,竖起大拇指:“会品!今天农叔也拿了这八香招待大家,这香鸭你估计是吃过了,不如和我喝一杯这香酒?” 身旁的安越开口:“农叔,喝酒要唱敬酒歌,您这还没唱呢,就劝人家喝?” 农茂林拍拍脑袋,安越提醒得对,他刚才一下子给懵了。于是端起酒杯,准备开嗓。安越给姜菀菀使了个眼色。姜菀菀心领神会,立马掏出了相机录像。 这非遗传承人开嗓,是很重要的田野资料。农茂林也不介意他们拍,这些东西总是需要传承下来的。有史料,才能传承。 农茂林一开嗓,就有其他友人来合。歌罢杯举,大家一起将那辛辣的香酒一饮而尽。 这远道而来的客人啊,我们唱歌吧、喝酒吧,所有美好的祝愿都送给你。 …… 那坡人热情又淳朴,晚餐准备得极为丰盛,还拿出了他们平时都舍不得喝的糯米酒和红薯酒,酿出来的味道纯正,度数也不低。 姜菀菀和童茜是女生,大家都很照顾,也就没让她们喝。但苏元夫躲不过,一杯酒下去,立马就上脸了。红通通的跟关公似的。 不到三杯,他就已经醉了。开始满嘴说胡话,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希望歌仙能保佑他逢考必过。 刚进门时,他还拘谨地喊农茂林他们叔叔。喝完酒后,农茂林送他们出门,苏元夫就已经醉得拉着人称兄道弟了,差点就要赖着不走要结拜。 最后姜菀菀气得不行,直接拽着醉如烂泥的苏元夫和童茜两人架在肩膀上,准备把人给拖回去。一路上骂骂咧咧的。 乌漆麻黑的村路其实有点恐怖,路灯光线微弱。所有事物都在隐藏,也有一些东西在黑夜里呼之欲出。 刚刚季翔也喝了几口,那味道确实辣,又苦。但是他却看到安越喝了四五杯,依旧面色如常。风蹭着人的皮肤,凉凉的贴在脸上,让人虚晃的步子走越来越不真实。 不知道是谁的手先碰到谁的,再抬眸时,两人已经脱离了队伍。季翔把人压在狭窄的巷子中,两只手撑在人的耳侧。眼神低低沉沉的像压着一片乌云,却又点着无名火,把她卷在里面,灼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浑身都在发烫。 鼻息交缠,还能闻到红薯酒的香气,熏得人有些上头,脑袋昏昏沉沉的。歌圩结束,宛若黄粱一梦。而他们两个,却好像才刚刚开始做梦。 季翔伏低了身子,安越伸手抵住他的胸膛。两只手莹白如玉,贴在他的黑色卫衣上时,能察觉出一丝颤意。 “…你不理智。” “我很清醒。” 简短的对话,火热的眼神。安越抬眸看他的眼睛里,里面有将燃未燃的火,青涩而又热烈。他的唇瓣离得很近,就在她的额头上面。而她只要微微一抬头,一靠近,就能亲到他那两颗锋利的喉结。 满鼻的青草香,混着酒味儿令人心猿意马。这副美色过分诱人,安越看着他滑动的喉结,喉咙也跟着紧了紧。 吐出的话都有几分干涩:“…可是我不理智。” “你不想要吗?”季翔低头看她,人往下压低了点儿,“姐姐…” 安越的脑子轰地一声闷响,残留的那点意识烟花般炸开,密密麻麻的。啃咬着她的理智。 那近在咫尺的红唇莹润如水。那是她一眼见到,就觉得特别好亲的,桃型唇瓣。季翔就像个妖精,混着酒的甜香把它呈到了面前。 村庄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只剩冷冷清清的月光洒下来。皎洁的月光照在破旧的巷子里,安越反客为主,将人压在墙壁上,踮起脚细密地吻着。 鼻息喘出热气,他扶在她腰上的指尖像点了火般,一寸一寸地燃到了头皮,又炸开。 “…你都没来看我。”季翔忽然委屈道,有些耿耿于怀。 修长的手指滑到她的脖颈,随后扣住后脑勺,报复性地吻得更深。 安越贴合着他的唇,口齿含糊:“我去了。” “你没告诉我。” “可是我去了。” “可你没告诉我。” “……” 细碎的声音被吞进了肚子里,季翔背抵在墙壁上,一只手环住人的细腰,另外一只扣着后脑勺。细密的吻落下一个又一个,不给人喘息的机会。随后落到了人的耳后。 安越颤抖着抓紧他的衣角,“…阿止,别咬。” 第26章 二十六口 对三要不起。 南方的入冬是猝不及防的。昨日的艳阳高照, 一夜秋雨过后,次日清晨已被寒潮席卷。 地面湿漉漉地铺开,岑冬莲熬了一大锅热粥端上桌, 把还躺在房间里睡觉的几个孩子都叫了起来。 事先准备好的那些厚衣物终于在南方派上了用场,但室内没有暖气依旧冷得人牙根打颤。看天气预报, 还有好几天的雨下。 苏元夫宿醉了一宿, 第二天起来头昏脑胀, 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姜菀菀和童茜两人都异常沉默,气氛有些古怪。 “你们不喝粥在干嘛呢?”苏元夫抓了抓自己的鸡窝头,两眼茫然。 童茜垂着眼睑, 只轻声说了一句:“翔哥还没有起床啊……” 姜菀菀接着说:“安越姐也没起。” 苏元夫莫名其妙:“下雨天最适合睡觉了,要不是喝多了头疼,我也不想起。” 姜菀菀突然在桌底下一踹,苏元夫缩着脚立马嗷嗷叫唤。 房间门忽然同时打开,安越和季翔两人已经换好了衣服,各自去洗漱。一句交流都没有。 来到餐桌边上时,季翔细心地给人拉开椅子,又把勺子的水珠擦了擦才递过去。 “谢谢。” “不客气。” 姜菀菀和童茜互相交换了一个“懂王”眼神,然默不作声地低头喝粥, 减少存在感。 下雨天没什么事情做,岑冬莲把小宝留在家里, 又带着歌本去了村长大姐家。苏元夫一脸郁猝地抱着小宝,提议今天要不是还是在家斗地主吧。 姜菀菀把扑克拿出来, 童茜摇头:“我这次不玩了。” “这三缺一啊!”苏元夫叫季翔, “翔哥,你来。” 安越已经离开了餐桌,拿了笔记本坐在窗前整理资料。季翔刚想走过去就被苏元夫叫住, 姜菀菀感觉他的脸色都变了变。可看到安越那漠然的背影,季翔又坐了回去,捏着扑克牌说:“行,来吧。” 童茜把小宝抱了过去。苏元夫发牌,三个人围成一桌闲聊。 “翔哥,你打牌厉不厉害?”苏元夫打算先探探底,“我看你好像什么都会,在北方我都没见过像你泅水这么猛的人。” 几个人手里拿到了牌,季翔穿插着牌面,然后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不厉害。 童茜扫了眼自己的牌,一边暗自骂了句手气臭,一边说:“你翔哥是国家队的运动员,新生游泳小将,能不厉害?” “什么?!”苏元夫手抖得牌都要掉了。 “你不知道?”姜菀菀很诧异,“上网一搜,你翔哥的战绩挂满屏。都5g时代了你还2g上网呢?” 见到季翔当天,姜菀菀她们就觉得这名字耳熟。长得又帅,上网一查就知道了。苏元夫也觉得熟,但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过。难怪水上捉鸭那天她们俩虽然激动但不至于晕厥过去。 不过这也不怪苏元夫。季翔的辉煌时期在青少年,十三四岁那会儿和现在的长相差别也大。人的五官越来越立体,更显男人味儿。而且网络时代信息更替快,网媒推得最多的就是娱乐八卦。他停赛三四年没曝光,无人知晓也是情理之中。 苏元夫激动得想要个签名,季翔却很平淡。曲指扣在桌面上敲了敲,“叫地主了。” …… 这一轮姜菀菀是地主,拿到的牌面又臭,已经做好了被屠杀的准备。苏元夫嚣张得准备报前几天的仇,季翔一看也就是资深玩家,还有可能是那种会记牌的大佬。结果姜菀菀第一张牌出了个4,季翔就把一个黑桃2扔了出来。 “卧槽!!!”苏元夫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翔哥你出错牌了吧?” “是吗。”季翔语调散漫,“我不知道,没玩过这个。” 行吧。苏元夫半信半疑,觉得大佬可能不在状态。他学东西快,一轮下来应该就懂规则了。 但没想到下一轮还是姜菀菀的地主,季翔直接用四个K把一个对三炸死了。 姜菀菀:“哈哈哈翔哥我爱死你了!请保持你现在的水平!” 苏元夫:“……哥,你正常一点,我求你了。” 但接下来,不管是哪家和季翔当农民,季翔都保持着这种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诡异打法。一开始觉得真是刺激,后面就不行了。即便他手里拿到地主,姜菀菀和苏元夫都觉得和这人玩起来实在是毫无斗志,没一点游戏体验感。 玩了四轮过后,苏元夫哭天抢地把童茜给拖了回来,一脚把季翔踹开。 男神也不是全能的,他也有不会玩的东西。 季翔毫不在意,把扑克放在桌上就走了,拿了把椅子坐在窗前。 - 屋檐下落着成串的雨珠,形成天然的一道帘子。安越坐在窗前听雨声簌簌,身边那道气息的存在感却比这雨声更强烈。她翻着纸张,他不动声色地逗着进来躲雨的猫。板鞋蹭着猫身,跟挠痒痒似的。猫咪舒服地眯起了眼睛,那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到了安越的脚踝。 很痒。 “季翔。” “嗯?” “别逗我了。” “我没逗你啊。” 男生没看她,大刺刺地坐在椅子上,脚的小动作没停,猫的尾巴也没停。 她顿时泄气,缩了缩自己的脚脖子,那猫尾巴却跟雷达似的跟着蹭过来。 确实,他没逗她,逗的是猫。偏偏这样,她拿他毫无办法。 之后,姜菀菀看到安越站了起来,撑了把伞出门。季翔坐在椅子上继续逗猫,不到半分钟,双手抄在裤袋里也慢悠悠地起身跟了出去。 苏元夫在叫牌,姜菀菀没听,只把一手的牌挡在面前,露出一双眼睛。 “他们出去了,出去了,又单独出去了。”姜菀菀压抑着激动的语调。 她不要牌,童茜也心不在焉地抽了一张K出来。 “这两人以为他们天天隔窗对话没人知道呢。其实有什么话在这里说,我们也是可以继续假装听不见的。” 苏元夫闻言,也是一脸郁猝地抬起头,“……我以为你们都不知道,我每天装睡都憋死了。” 说完又吐出一口浊气,语气沉重地开口,“但是我还是不敢相信,因为这意味着我要双重失恋了。” 两人并没有走远。季翔接过她手中的伞,两人一起走进雨幕中。朦胧的水雾气笼罩着,如梦如画。光是看着背影都登对的两个人。 巷子铺的青石板被雨水冲得油亮。两人并肩走着,季翔撑着伞,安越的手垂下来,手背似有若无地蹭在他大腿的布料上。 “别蹭了。” 这轻轻一碰,他的腿都要软了。安越这睚眦必报的小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安越乖巧地收回手,微微一笑:“不好意思。” 但是没走几步,那小手又跟猫似的蹭了过来。 “嘶。” 季翔干脆停下,抓着她的胳膊将人拽到面前。 “能老实点儿?”季翔问。 “你那两次——”安越温吞地开口,像是要帮他回忆一下歌圩节那天和昨晚蹭她手背的事,“不也是不小心的吗。” 季翔的舌尖抵着上颚,闻言低声笑了笑,“可主动亲我的,不是姐姐你吗?” 雨声沙沙,拍打在伞面。他垂眸,视线落在她今天穿的高领羊绒衫上。暧昧得像条鱼,滑过她脖颈那片瓷白细腻的皮肤。 距离他们一百米开外的墙根,露出三颗圆滚滚的脑袋。姜菀菀举着相机不断聚焦又拉近,一边推着苏元夫,“我靠,你别挤老娘,镜头虚焦了!” 看向前方,“这是又要亲到一起了?!” 苏元夫:“什么又???” 童茜望着那对璧人叹道:“今天安越姐穿的高领啊。” 姜菀菀意味深长:“高领啊…” 苏元夫插嘴:“???你们能不能别排挤我,高领又怎么了,今天是挺冷的确实该穿高领啊。” “啧。”姜菀菀抬手拍他脑袋,“你昨晚喝醉了,错过的剧情就不要再问。” 季翔和安越忽然回头,姜菀菀赶紧扯着两人后撤,回到客厅抓着几张扑克若无其事地继续打。 “一对三。” “要不起。” “过。” 安越抬腿进来,都没看他们一眼。季翔收起伞立在门外,看他们仨的表情似笑非笑的。路过苏元夫时阴恻恻地开口问了句:“一对三要不起啊?” 苏元夫抓着七零八落的几张牌,尴尬得直抓头皮,“啊,啊,这不是,觉得拆哪一张牌都不好嘛。” “有道理,再玩几轮吧。” 季翔坐下来,童茜立马闪开,主动说:“我去看小宝!” 苏元夫和姜菀菀两人想躲,被季翔一句话摁住:“输了,把拍下来的东西删掉。” “什么东西?” “我们没出去!” 苏元夫被自己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吓得咬掉舌头。季翔扫了眼他那湿漉漉的发丝,苏元夫尬笑:“…我这是,打牌打的,急得满头大汗。” 姜菀菀直接捂住眼睛,猪队友简直没眼看。 一个上午,季翔拉着两人打了十几轮的斗地主。不同与刚才的打法,这回他打得有点儿凶,不管拿到什么牌都分分碾压。像是欲求不满在拿什么东西出气一样。后面姜菀菀为了平息这大佬的怒气,乖乖地拿出相机把刚拍的东西删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限制级的画面,就是安越抬手抚在他的衣领上,动作温柔画面唯美。 季翔拿到相机看着这张照片,他也觉得很美。画面中女孩面容清丽,一双含了水的眸子望着他。可是季翔的记忆却被拉回了几个小时前。 安越抚摸着他的衣领,轻声说:“季翔,你回去吧。” “我给你订明天下午的机票。” 温柔刀,刀刀在心口。 第27章 二十七口 先去医院。 晚上, 安越在吃饭的时候直接宣布了这件事。季翔明早出发,要赶下午的飞机。 苏元夫、姜菀菀他们都很震惊,岑冬莲也忍不住问:“这么赶啊?” 季翔没说话。安越点头:“嗯, 我已经帮忙叫好车了,明天早上七点走。” 从那坡出去到望州机场, 得好几个小时。时间的确得提前。 不知道为什么, 苏元夫看着季翔忽然觉得不忍心, “安越姐,这雨还要下好几天呢。” 姜菀菀:“是啊,我们不是还要过两天再走吗?到时候一起回去就好了。” 童茜问:“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 气氛突然很怪。两个人出去谈了几分钟后, 回来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季翔打了一上午牌后,在房间睡了一下午。安越则自己忙自己的,一到晚上刚坐下来就说了这件事。 实在是很突然。 安越扒着碗里的米饭吃:“大家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季翔只是临时和我们搭个伴,不是同一个团队的。” 接下来,没有人敢再说一句话。季翔吃完饭后回了房间,童茜去抱小宝,苏元夫和她们一起收拾餐桌。 苏元夫感觉今晚的季翔比第一天来那坡,安越不带他一起出门的那个早上还要可怜。像是突然被人抛弃了一样,突如其来的一棒子, 把人给敲懵了。 他凑到安越跟前,有些打抱不平:“安越姐, 如果翔哥没急事的话,让他多待两天怎么了?这几天大家各忙各的, 说实话都没好好聚。好不容易歇了下来, 怎么又把人赶走?” 安越说:“我们是来做田野调查的,不是来度假。” 一句话,把苏元夫给打了回去。他看着眼前的安越, 突然觉得很陌生,但又觉得这才是她。她的目标明确,重心都放在采集民歌风俗上,从来没有漂移过。 姜菀菀看到苏元夫灰头土脸地退下,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小声说:“别问了。” - 晚上,安越的肚子一抽一抽地疼。她没有再晚上洗头,也没有人再来敲她的窗户。岑冬莲今晚也没有再去村长大姐家对歌,铺好了床两人一起睡下。 岑冬莲晚上打呼噜,怕吵到她,一直都是抵足而眠。 关了灯,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安越听到她在床尾叹息一声,然后感觉脚踝上戴的东西被人用手摸着。长年累月磨出的茧子,指腹蹭到她皮肤上带起一丝刺痛。 桃核雕的一条小鱼,还有一颗犬牙。起初安越下乡时,特别怕民间的各种禁忌和鬼神。于是当年认干妈的时候,岑冬莲就给她戴上了这个。这两样东西在民间是可以辟邪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安越感觉戴上之后噩梦也都少了。 冬婶忽然感叹道:“我还记得那年冬天,你们老师带你们第一次来那坡,十几个孩子,就属你最内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不说话,也不理人。不知道是怕生,还是在想什么没走出来。来到我们这儿说要做什么田野。录民歌的孩子,嘴巴都特别甜。一见面就叔叔阿姨的叫个不停,甚至没个规规矩矩的流程就叫干妈的也有……只有你,见谁都冷冷淡淡的,一点都不讨喜。就连现在,小夫和菀菀那三个孩子,叫我干妈都叫得比你勤。” 安越笑,“那为什么干妈还是收了我。” 村里人收干女儿也不是那么随意的。要先算八字,再择个吉日,带好礼品去拜。这一整套流程走完了才算完。 当时安越的八字和她的确实合,但不是最合的。 岑冬莲叹了口气:“…我哪儿知道?当时就是想,像你这样嘴笨,又不会来事儿的小姑娘待在村子里,肯定要受欺负了。” 可她舍不得啊。 舍不得只能留在自己身边好了。反正她现在差不多算是无儿无女的,认个干女儿也没什么。 安越心头微微发涩,喉咙紧了紧:“干妈,就算我毕业了,以后不干这个,以后也会回来看您的。” 岑冬莲咦了声:“咱们呐,就是露水母女缘。亲妈亲女儿都不一定一辈子相伴的,长大了总得有人要走,人老了也有人要死。这世上各有各的福分,走到哪儿就算哪儿了。你现在叫我一声干妈,我也把你当女儿看,但我知道,这些都是当下的,但当下有这份情就够了。长远的事儿谁能真的看明白呢?我疼你也不是指望你有一天真的给我养老送终。” 心头鼓鼓涨涨的难受。岑冬莲又轻轻地拍着她的脚踝,说:“有些事情不必想得太复杂,就像我们种地,到了春天,该播种的就播种了。你站在田埂上东张西望地不敢下地,一旦错过了好时节,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什么都捞不着了。” “你说小季人也挺好的。你这一下子把人撵走,他就是再喜欢你,心里也会难受啊。” …… 半夜,安越被疼醒。爬起来找包里的布洛芬,可是翻了好久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带。她生理期一向不准时,这回提前了,来势汹汹得难以招架。 咬着牙,只能捂着肚子到厨房烧壶热水。客厅的灯一亮,安越被那黑影吓了一跳,看清之后,胸腔泛起一阵酸意。 少年坐在椅子上,右手边放的是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他这个样子,像是已经坐了半宿。似乎也没想到安越会半夜起来开灯,眼睛闪过一丝惊诧,随后又压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 季翔拧起眉毛,看到她惨白的唇,起身走过去:“你怎么了?” 安越眼眶酸酸涩涩的,张口想说话又说不出来。腹部绞痛难忍,脚一软,季翔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看她捂着小腹,季翔瞬间明白了什么。 “我带你去医院。” 安越抓着他的胳膊,气若游丝:“外面还在下雨。而且你明天早上还要赶车。” 季翔被气得发抖,“你到现在还惦记着赶我走是吗?” 安越没说话。眼睛涩得难受。看到他刚才坐在这里,她其实就很想说自己后悔了,不应该对他说那句话的。 现在,他抱着她,强硬得不容置喙的语气里带着独属于季翔才有的温柔。 “乖一点,先去医院。” - 凌晨三点多,乡镇上的卫生院人很少。护士给他们开了间病房休息,季翔默不作声地用毛巾擦着她湿漉漉的发尾。 半个小时前,季翔冒着雨在外面找辆摩托车载着人一路狂飙,硬是把一个小时的车程缩短了一半。 护士刚给她打了支止痛针,怕有副作用,季翔一直守在这儿。这个点,乡镇上除了卫生院还开着,商店都关了门。季翔忙上忙下的,先是去护士站要了包卫生巾和几袋红糖姜茶,又打了盆热水给她泡脚。 杯口热气腾腾,安越接过他手中的茶杯喝了几口,暖流顺着食道缓入肚中,被疼痛麻痹了的神经活络了过来,浑身暖洋洋的。 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季翔坐在椅子上,背靠着墙。皮肤冷白,刚刚淋着雨过来,被雨水洗着的唇又红又艳。他脱掉了湿漉漉的外套,里面只穿着一件薄卫衣。 看着冷冷淡淡的人,此时却像只柔顺的大型犬,情绪全部铺开,喜和怒都写在眼睛里。安越被他看得发麻,一颗心都被揪紧,心痛之余又带了丝陌生的甜蜜。 “你明天几点走?”安越低头,指腹擦着杯沿。 季翔呵笑一声。不知道她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七点。” 车是她定的,机票是她买的。总不可能被疼了几个小时就忘了。现在她小腹还有些难受,脸色都被折腾得惨白。季翔不想跟她计较这么多,把她手中已经凉掉的姜茶拿走。 “对不起。”安越依然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季翔有点生气了,起身把灯关掉,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早点睡吧。” “别走。” 安越心一慌,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外面雨声不断,狂拍着玻璃窗,接着惨淡的夜色滑下一道道痕迹。心摇曳得像外面被大雨冲刷着的树叶,摇摇欲坠。 季翔回头盯着她,那眼神中藏着隐忍的爱意,最后只能扯着唇角无力地笑。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绝情的。”安越抓着他的手腕,没松开。他似乎也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被她拿捏着,一点反抗的想法都没有。 季翔说:“没有。” “你生我的气是应该的。”安越抿了抿唇瓣,“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不高兴吗?其实没有什么突然,我觉得人活着本来就挺没意思的。” “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如果你觉得我长得好看才喜欢我,可是这个世界上好看的人那么多;又或者觉得我这人挺有意思的,想试试看,可是你相处久了就会发现,我这人怎么这么没劲。说白了,我没有好看到独一无二的皮囊,也没有令人痴迷一生的灵魂。” “季翔,我是个自私又霸道的人。”安越的声音中有一丝颤抖,带着令人哽咽的、压抑的情绪,颤颤巍巍地剥开了自己内心的恐惧,对他说,“如果我爱你,我会自私地想要从你这里掠夺所有爱意,来填补我想要被爱的欲.望。可是我清楚一个人的精力和时间都是有限的,我没有办法,也不允许自己这么…不理智。” 或者说,有这么疯狂的想法。 室内夜色如水,隔绝着外面的风雨。深夜,医院里静悄悄的,乡镇里没什么人,感觉这个世界上静得只剩下他们。病房内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说完这些话后,安越更是屏息等待,胸口堵得像压了块石头,却又觉得如释重负。 她像个囚徒,等待着宣判。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也没多久,因为等待总会给人造成度秒如年的错觉。一只手忽然覆盖在她抓着他的那只手上,掌心传来的温度熨帖着她微凉的皮肤,以及那颗颤巍的心。 “安越,你的手好冷。” 她的眼泪,忽然刷地一下就掉了下来。他回身,握住了她的那只手,放在自己的唇边。季翔没说话,只两只手包裹着她的。和他的比起来,她的手那么小,冰冰凉凉的,好像总是这么冷。 安越别开眼,让眼泪在他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滑下来。语气强忍着颤意,“你说我是不是挺没良心的?像是利用别人的工具。等你走了,我也会走,可能以后毕业也不会再来这里。” 季翔沉默了好一会儿,“其实睡觉的时候,话很多的不只是苏元夫一个人。小宝也对我说过很多,你知道他都说了什么吗?” “他说,因为贪玩,又野,他穿破过很多条裤子。奶奶都没有耐心缝,是姑姑一针一线缝好的。奶奶腰不好,地里剥好的玉米没法扛回来,是姑姑叫人帮忙请了拖拉机来拉,又一袋一袋扛下车放家里的。还有家里养鸡的鸡窝被狗咬坏了,是姑姑找工具修的。小宝准备上小学了,是姑姑托人买的小书桌,虽然现在还没开始用,但是小宝喜欢。还有那些小人书,文具盒,就连小宝的名字,都是姑姑握着他的手,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来的。” 季翔看着她倔强又抗拒的侧脸,柔声说:“我不知道干妈怎么想,但是在小宝的眼里,他是真的很喜欢你。” ——而我也是。 第28章 二十八口 觉得自己像个贼。 第二天醒来时, 季翔已经走了。床头放着一堆东西,日用品、洗漱用具、暖宝宝贴,还有一份早餐, 红豆花生粥。 他走时把苏元夫叫了过来,顺便把行李也带上。时间刚好是早上七点, 天还不算亮。从那坡到镇上并不怎么方便, 所以也只是苏元夫一个人来了而已, 到时还得想办法把那辆摩托车还回去。 苏元夫当时很想问问季翔,他们两人到怎么回事,但是不知前因后果的, 感觉又有些唐突。别看季翔人好说话,碰到这种感情私事,他未必会开腔理你。现在看到安越知道季翔真的掐点走了后,一下子变得疏远冷淡,谁都近不了她身的样子,他更不敢开口。 - 十二月中旬,宜北迎来了初雪,比起往年来说,要迟了十多天。体育馆内几乎没多少人, 只有几个男生在场上打篮球。球鞋磨擦地板上的响声刺耳,不知道是谁又投了一个三分球, 篮球落地发出咚咚的闷响,几个大男孩发出兴奋的叫声。 座位席中, 坐着一个黑衣黑裤的男生。冷白皮, 长相优越,整个人闲散地靠在椅背上,低头玩着手机看都没看场上一眼。 “不是, 我说,老季你这可就没意思了啊。”中场休息,张鸣远拿着毛巾擦汗。单脚踩在台阶上,抬头看着座位席上的人。 这人都回来好几天了。持续一个星期都是这样一副状态,约他喝酒他又滴酒不沾,约他打球他又天天在这儿当替补,跟没长骨头似地赖在座椅上玩手机。 季翔没说话,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想搭理。张鸣远磨着腮帮子,把手中的毛巾拧成一股绳,上去就是套住他脖子逼问:“到底咋回事啊,回来连个屁都不放?” 另外一个人走过来,拧开一瓶矿泉水,“你能别烦他?看我翔哥现在这个样子多帅,你永远不知道怎么欣赏一个男人忧郁的气质。” “卧槽,老白你是暗恋我翔是不是?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白贺祎笑着骂了句:“傻逼。” 几个人又扯着张鸣远回到了球场,刘皓休息,坐在他身边开了一瓶矿泉水。递过去:“这状态怎么回事啊?” “没怎么回事。”季翔把手机揣回兜里。接过他的水喝了几口,拧回瓶盖后将手抵在膝盖上。 刘皓说:“张鸣远那家伙听说你跟安越在那坡,哭天抢地了好几个晚上。但是现在看你回来,也没讨着什么便宜。” 季翔又靠回椅子上,眼睫垂下来,压着一片晦暗不明的情绪:“是吗。” 球场上的张鸣远似乎长了顺风耳,隔老远都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在传球的间隙冲着座位席上的人喊了一嗓子。 “老季,你这狗东西魅力不行啊!别整天烂泥似的瘫着了,下来!”张鸣远疯狂嘲笑。 季翔没理他,只对刘皓说:“明天我回游泳队。” “嗯?”刘皓惊呆了,看着他从座位上站起来,“什么?” “罗梦龙说明天有小组赛,顺便测一测我现在的水平。”季翔捡起外套,又对着球场那边扬了扬下巴,“球你们慢慢打,我走了。” 体育馆门口,正好走来一个女生。扎着高马尾,穿着一身颜色鲜艳的运动装,眉飞色舞地笑着。见到季翔要走,沈梨吹了记口哨。 “晚上有空?”季翔忽然在她身后停下脚步。 沈梨闻言立马后退几步,倒回人面前,“你约我啊?” 季翔:“如果没有也没事。” “那必须有啊。”沈梨笑得一脸灿烂,“近了我姐们身儿又被踹回来的男人,这颓废的模样,总是这么迷人。我时常百看不厌。” 季翔单手揣在裤袋里,歪着脑袋有些吊儿郎当地笑:“我不是第一个?” “NONONO。”沈梨竖起食指摇摆,“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是我希望,你能终结她的这场无谓的游戏。” 季翔扯了扯嘴角,拿着外套走了。 沈梨回过头去看。这男人,光是背影都勾人啊。她开始感叹自己那姐们真是越来越狠了,这么帅的男人都敢踹。 等人差不多消失在体育馆门口,沈梨恶作剧地大喊了一声:“你倒是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啊!要是安越不泡你,姐姐我也可以啊!” - 晚上,沈梨回到公寓,厨房那边已经飘出了饭菜香。她抛起桌上的苹果啃了一口,走到厨房。 “真是贤妻良母啊,你说我要是个男人多好。”沈梨撑在流理台上感叹。 安越在炒最后一个菜,头也不回地答:“现在变.性手术很成熟,你有这个想法的话,我可以资助。” 沈梨继续笑,盯着她说:“不过呢,我今天在体育馆见到你男人了。” “哪个?” “啧啧啧,瞧你这语气,还哪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海后。” 安越把菜端出去,回厨房洗手然后摘了围裙。把她手中的苹果拿掉,“少点八卦能让你活得更长久。” 这毫无威慑力的威胁。沈梨望着她的背影会心一笑,跟着坐到餐桌上。捏着筷子问:“你这都回来好几天了,一回来就住我这儿,连宿舍都不回。难道不是想在A大偶遇你男人的吗?” 安越夹了块糖醋里脊堵住她的嘴,“张允琪回来了,她现在住在我那里。”顿了顿,又说,“张松菁也在。” 沈梨嚼着那块肉香四溢的里脊,愣了,“她们回来了?” “嗯。” “靠…”沈梨警惕地问,“回来抢你爸那房子的?” “你觉得可能吗?” “那确实不太可能。你们家张女士是什么人啊,都在国外打下半边天了,还稀罕你爸在宜北的这几套房子?” 安越的手艺确实没得说。沈梨尝了一口后就停不下来,大半碗饭就着菜吃下,肚子垫了个半饱,她才继续问:“你那男人今晚约我,你说我要不要去?毕竟我对我姐们还是无敌忠诚的,你一声令下,我绝对服从。” 安越闻言,心颤抖了一下。忍了片刻,才忍不住问:“他怎么样?” 沈梨就知道这两人不简单,咬着筷子吊儿郎当地答:“啧,这怎么说呢?比之前长得要更帅一点了,身材也很好。听说回游泳队了,那腹肌和人鱼线简直——我靠好好好,我不瞎说了。” 安越把筷子从人嘴里扯出来,眼神淡漠得有些吓人。 沈梨老实交代:“就那样啊。我怎么知道怎么样,你想知道的话,还不如自己去见他。说实话,你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么畏畏缩缩的?” 安越放下筷子,忽然沉默。她的事情一向不会和别人说,因为身边也没有几个算得上朋友的朋友。只有沈梨是例外。 旁人看她总觉得这人挺傲挺冷的,甚至有点恃美行凶的意思,那么难相处。安越不想去辩解什么,甚至她都觉得自己难相处。她可以忽视外界所有人的恶意,因为那些人和她都没什么关系。可是她却没有办法跟自己和解。 安越突然问:“沈梨,你自己一个人住,叔叔阿姨他们会过来看你吗?” “废话。我妈知道我自己出来租了套公寓,当天晚上就想打包过来和我住了。要不是我爸拦住说给闺女一点空间,她得扎根在这儿。” 说起这个,沈梨就脑壳疼,“虽然我自己住生活质量不怎么样吧,但精神质量那可是打满星的。不过周末还是会来,拦都拦不住,这几天她知道你在,就没过来了。” “你妈虽然唠叨,但她是真的爱你。”安越低头吃米饭。 沈梨从中觉出味来,情绪稍低。安越家的事,沈梨是知道的,但有的时候也是不太敢问。 “她没给你打电话吗?” “在那坡的时候,打过两次。”安越说,“一次是通知我她回来了,一次是让我回宜北,准备准备,然后出国。” “我靠,她这干嘛啊?她一回来你就要走?” 安越扯着嘴角笑,“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我得躲着她才好。” 沈梨忽然觉得很难受,心疼地抱着她的肩膀。 安越说:“刚你说错了一点。周末你妈也来过,我做饭的时候,看到冰箱里她买的菜了。”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因为你的妈妈,就真的只是你一个人的妈妈。我们家不是独生子女的家庭,所以当张允琪一生下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不会是我一个人的妈妈了。她还有个标签,叫张允琪的妈妈。你说那么多二胎家庭里,也有人是把一碗水端平的,但是我们家就不太一样——” “她把所有水都端给了张允琪。” 沈梨的心都沉了下来。 假设现在安远照还活着的话,可能还会觉得即便张松菁不偏爱她,也有一个爸爸疼着。可是安越知道,安远照也是个以事业为重的男人,就算他不像张松菁那样忌讳那些东西,但是也会因为各种忙碌的社交、数不清的应酬,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忽视她。 “当年我爸走的时候,她把我接到纽约,我以为我可以和她一起生活了。可是没想到第二天她就把我送到了洛杉矶。我还记得出发前的那天早上,我和张允琪一起吃早餐。我看到冰箱里有块草莓蛋糕,很想吃,就跟她说:我们偷偷吃掉它吧。张允琪觉得我很奇怪,说:为什么要偷偷呢?这本来就是妈妈买给我吃的啊。” “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贼。张允琪能理所当然地把那块草莓蛋糕当成是妈妈全部的爱,而我却连碰一碰都不敢。” 沈梨的鼻子酸得发堵,把眼泪蹭到她肩膀上,嚎得像个鬼,“难怪我当年在洛杉矶请你吃了块草莓蛋糕,你就哭成那个样子。早知道我就把整个蛋糕店都买下来给你了。” 安越嫌弃地拍开她,突然笑了。想到季翔,嘴角又往下压了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轻声说:“所以当时在那坡,我没忍住,也尝了一口……” 那没有蛋糕的草莓。 第29章 二十九口 那四个字。 安越没想到这么快会遇到季翔。 上次的痛经把她折磨得不成人样, 这次回到宜北,安越想了想还是到医院做个检查。刚查完B超和HPV,安越在等报告单, 正准备下楼买瓶水的时候,忽然看到楼道那儿站着一个人。 男生颀长的身姿靠着墙壁上, 双手揣在裤袋里,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后微微侧头过来。帽檐下的眼珠黑得发亮, 像是还残留着那天晚上下的雨,湿漉漉的看得人格外心头柔软。 安越正想着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但想了一下, 觉得他这会儿可能也不太想搭理自己。 “身体不舒服吗?”安越最后还是走了过去。 季翔摸了摸自己安然无恙的腮帮子,语气寡淡,“嗯,看看智齿。” 安越“哦”了一声,准备离开。走下楼梯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什么。回过身来,眼神有些挣扎,“可是…这里是妇科。” 季翔:“……” 表情有点挂不住了。季翔调整了一下,身上依旧是那股又冷又拽的味道。安越看见他的棒球帽下压出一点碎发, 主动给他找了个台阶下。 “嗯,应该是第一次来, 不太熟吧。”安越给他指了个方向,“那边, 口腔科。” 季翔嘴角绷直, 下颌线冷冰冰的,磨了磨腮帮子,才说:“那谢了。” “不客气。” 安越垂下眼皮, 没抬头看他,但也能感受到头顶那道炙热的视线。她觉得季翔要是再这么看下去,她的心脏要负荷不了了。最后遭不住,先抬腿走了。 买水回来后,她的B超结果也出来了。还好子宫内膜没什么大问题,估计之前经期的时候把自己折腾得太厉害了,没照顾好自己,什么冷的辣的都作,又不注意保暖。 “第一次来月经是什么时候?”医生问她。 安越想了想:“应该是12岁的时候。” 医生低头看她的其他指标,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架:“哟,那也好几年了。你这毛病应该常年积累下来的,之前来月经的时候是不是还可劲儿地吃生冷的东西。” 安越温吞地应着,也不敢反驳:“嗯。以前生理期的时候不太懂事,还时常洗冷水。” “这就难怪了。”医生说,“趁着现在年轻,多调理一下,你宫寒挺厉害的,上次还疼得去打止痛针了吧?这针副作用大,我给你开点布洛芬回去吃,然后非经期的时候可以买些艾草泡泡脚。现在的小姑娘都金贵着,不好好疼自己,以后想要孩子了怎么办?” 医生是个中年妇女,唠唠叨叨的一大堆。还说这几天降温,让她多穿点衣服。 “对了。在家的时候还可以叫你妈妈给你弄点益母草煮鸡蛋和酒酿鸡蛋汤,对调理痛经都有好处。” …… 安越拿了报告单正要回去,忽然看到医院门口有个人在那里捧着腮帮子哀嚎,一阵一阵的,却又说不出话。扒拉在一个高个子男生上,哭得像个小媳妇,感觉像是渣男带着女朋友来医院堕胎。 背对着,没看清楚是谁,只见头顶那儿有一撮绿毛特别惹眼。 男生抽泣不止,话也断断续续,含糊不清。仔细听,依稀能辨认出他在骂些什么。 “呜呜呜呜我他妈的,季翔你这个狗东西,老子疼死了。妈的,疼死了啊。” 旁边的男生被他吵得耳朵疼,周围人不断,对着这两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季翔把人扯开,十分无奈:“你哭什么啊。” “拔的不是你的牙,你当然不知道疼了。”张鸣远气得发抖,一骂出来又扯到伤口,想捂脸又不敢捂。现在麻药劲儿过去了,他疼得龇牙咧嘴,口水止不住地流。 季翔说:“你这智齿都长歪了,迟早得拔。改天我还不一定陪你来。” 张鸣远怕疼,长智齿那会儿简直备受折磨,但又没那个胆拔。最近训练都受影响了,才不得不又动了这个念头。 他含恨瞪着季翔,“那你为什么非得拉着我来这家医院,嗯?嗯???老子是拔牙又不是生娃,你还跑去妇科给我挂号。” 正说着,口水又流了出来。季翔嫌弃地说:“注意口水,别吐出来。少说点话,你牙还想不想好了?” 张鸣远默默住嘴。扭头一看,发现安越站在那儿。他正要上前打个招呼,却被季翔直接拽走了。 把人塞进出租车里,季翔报了个地址,张鸣远把头凑过来,促狭地问:“看见安越为什么要躲?” “有吗。”季翔催他系好安全带,漫不经心地答。 张鸣远系上,眼睛却没从他脸上移开过,“没有吗?你刚不是也看到了她在那吗?” “哦,我没注意。” “你就装吧。”张鸣远慧眼如炬,“你从望州回来后就整个人都不对劲。你知道吗,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想到了四个字。” “哪四个?”季翔乐得想笑,手搭在膝盖上轻轻敲打着,“风流倜傥?” “滚吧。”此时刚拔完智齿,他骂人都没有任何气势,只能试图用哀怨的眼神杀死他。 张鸣远:“就你刚才看安越那个眼神,虽然才一秒钟,但怎么也配不上风流倜傥这四个字。” “嗯?” “你那叫:天狗食月。” “?”季翔疑惑,“…什么玩意儿?” “自己悟去吧。”张鸣远伤口还疼着,眼睛一闭根本就不想再说话。 季翔恢复了日常训练,一天都抽不出多少时间想其他的。但这人多了个晨跑的习惯,天天绕着大学城跑步。刘皓看他这样天天训练,都有些不习惯了。 “一天两套核心训练再加60次蛙手自腿还不够他练的啊?天天这么晨跑受得了?” 拔完智齿的这几天,张鸣远右脸肿得像塞了个馒头。此时用围巾把整个脸都包住,坐在地上等季翔跑回来:“哼哼,你体谅点吧,上次小组赛他56秒30。” 刘皓再看一眼还是被他这个造型吓得一愣。想扯开那脑袋上的围巾,却又觉得那肿起来的猪头更吓人。 刘皓说:“56秒30,这成绩也可以啊。” 张鸣远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罗梦龙55秒20。” ?! “操。” 他突然理解为什么季翔这么拼了。这都是男人间的胜负欲。 - 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回归正轨。Z大还有课程没结束,又临近考试周,两边通勤麻烦,于是安越在沈梨那儿住了一段时间后就回了宿舍。 外语系那边也很忙,而且计划着要出国,白天的时候宿舍里几乎没什么人。安越回来后看到了廖华亭帮她拿的那个包裹。她一开始以为是张松菁来了趟学校给她的,但是一看地址,居然还是从国外寄过来的。 安越没拆,随手扔在了桌肚里。期间,李婧怡约她出去过一次。 刚出宿舍楼,地面白雪皑皑,安越一抬头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季翔站在那儿跟人在说话,对方似乎和他很熟,勾着肩膀在笑。 “安越?”罗梦龙和她打招呼。 安越点点头,“好久不见。” 说完又看了眼季翔。少年面容清俊,碎发似乎剪短了些,五官显得更加立体。黑色的羽绒服穿在身上也不显臃肿,脖颈修长,围了条藏蓝色的围巾。 季翔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目光落在她同色系的围巾上,没说话。 罗梦龙拉着人介绍:“这是我们游泳队的季翔。这是我们学校的金花,安越。” 说完用手肘戳了下季翔的胸膛,“怎么样,好看吧。” 安越有点窘迫,正想着怎么岔开话题,就听到男生温润的嗓音落下来,“好看。”像是裹着雪花似的滚了滚,撞到了人的心头。凉意激得人的心猛然一跳,血液滚烫。 安越笑笑:“你们在这儿干嘛呢?” 罗梦龙正想回答,季翔就说:“来吃烤全鱼。” 安越了然点头。 罗梦龙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心想他怎么不知道这货是来吃烤全鱼的? 不过这个点确实也快到饭点了,罗梦龙问安越要不要一起去。安越摇头笑笑说下次吧,“我还约了人,先走了。” 看着人的背影,罗梦龙想起来刚才自己准备去取快递,在这儿偶遇到季翔。还没来得及问他来做什么,就看到安越过来了。 罗梦龙问:“你现在能刷新记录吗?上次输给我的50个蜘蛛俯卧撑别忘了做。” “知道。” “那走吧。” 罗梦龙走在前面,身后的人没动,又扭头看了他一眼。 季翔:“去哪儿?” “不是说要吃烤全鱼?” “……” - 烤鱼店内,左手靠窗的位置已经坐了一个人。李婧怡站着朝她招手,安越抬眸看了眼,抬腿走过去。 刚刚坐下,李婧怡就给她倒了杯水。 “我知道你不吃辣,但我又实在馋这一口,于是点了微辣的,可以吗?”李婧怡问她,又把菜单递过去,“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安越没接,但看到她那双带着一丝期盼的眼神,心又软了下来。接过菜单,又点了两份小菜。 上次两个人这样坐着吃饭,还是很久之前了。李婧怡捧着水杯喝了几口,正酝酿着,就听到她开口。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虽然你和郭霖分手了,但朋友归朋友,也不用把关系搞得这么生疏。” 以前还和郭霖在一起的时候,李婧怡特别喜欢找她吃饭。安越在大通社,经常要去采写新闻,学校里文体活动多,能频繁接触到的也就是他们这帮人。说起来,安越认识李婧怡比郭霖还要早。 当时李婧怡也算是通过安越的这个关系认识的郭霖。觉得他们大通社的人还挺可爱的,尤其是那个男孩子,憨憨傻傻的,人又特别老实。不经逗,跟他说几句话都会脸红。这一来二去的挑逗,两人就好上了。 现在分手又闹得有点难看,李婧怡很怕安越夹在其中难做。但现在看来,人家比她想象中的要淡然。 李婧怡闻言松了口气:“那天我看到你在走廊,还以为你会生气。这件事确实是我对不起郭霖,他是个好人,但是我心里忘不掉林泽。他一回来找我,我就……” “这些话你不用对我说。你们的私事和我没什么关系,要真觉得愧疚,你应该向郭霖道歉。” 这话说得有点不近人情。人小姑娘也只是想来继续倾诉一下感情上的烦恼,但没想到安越划得清。李婧怡认识她的时间是比郭霖早,但这情分掂量下来,李婧怡的份量可能还不到郭霖一半。他们俩分手了确实不关她的事,她们也能照旧算半个朋友,但是李婧怡现在心里也清楚了,想要再找安越倒苦水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 因为她的男朋友已经是林泽而不是郭霖。 烤全鱼端上来,滋滋啦啦地冒着热气。还没动筷,李婧怡就瞥到门口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林泽似乎也看到了她,直接带着人走过去。 “婧怡,你说晚上没空陪我吃饭,原来是约了人。”林泽的视线落到安越身上,笑着,“不介绍一下吗?” - 几分钟后,原本只是两个人的晚餐,一下子变成了五个人。 这家烤全鱼口碑似乎还不错,店里人特别多。四人座的位置服务员又给他们加了把椅子,此时李婧怡和林泽坐在一起,安越和季翔一块,旁边还有个罗梦龙,位置有点拥挤。 入座后,谁也没先动筷子。罗梦龙和林泽本来就是一个高中的,互相认识。两人许久没见,出校门的时候碰到,一起搭伙就过来了。林泽看到李婧怡在,更不可能说再搭一桌。 此时两人聊着最近的球赛聊得火热。 季翔除了罗梦龙和安越,对面那对情侣他不认识,自然没什么话。乖乖落座后,只给安越添了杯茶水。 李婧怡还没想过让林泽和安越见面,总觉得有些尴尬。 安越也差不多。如果只是和李婧怡吃饭,安越可以接受,但现在多了个林泽,总感觉界线有点划不清楚。心还是偏向郭霖那边的,那家伙哭起来也是令人头疼的事。 原本安越今天都不打算杀生,却没想到有人要自动地往枪口上撞。 “安越,听说我在国外做交换生的这段时间,婧怡还交了一个男朋友,你认识吗?”林泽笑得温文尔雅。 他们不同级,他出国前和李婧怡那段恋爱,安越或多或少也知道点儿。听说他为了交换生的那个名额,直接和李婧怡分手,和另外一个女生手牵手出国了。 不过也只是听说。 林泽说:“婧怡性格比较大大咧咧,容易被人骗。我听说那个男朋友比婧怡还小一岁,是你介绍的。你知道,现在的弟弟都不太成熟,又会哄人,我怕她当时被人欺负了。” 李婧怡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问了。但根本拦不住,林泽反手握住她的,继续用强硬的目光看着安越。 话题突然一换,罗梦龙有点不在状态,问:“什么弟弟啊?阿泽,你回国前你女朋友还和别人交往过吗?” “是啊。好像是叫什么?”林泽回忆了一下,“郭霖是吗?你们大通社的。这人行不行啊,连一米八都没有,这身高有点残疾啊。” 第30章 三十口 想见你。 烤鱼店内热气腾腾, 炉具上的油滋滋啦啦地冒着泡。桌上的气氛却冰到了零下,林泽那句话里的挑衅格外刺耳,颤得人发抖。李婧怡坐在位置上, 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都能感受到安越身上的寒意。 男生的身高就和女生的体重一样忌讳。有人曾经说过如果你认识一个男人三天, 还不知道他的身高的话, 那他一定没有一米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身高也能成为一个男人的尊严,以及,炫耀的资本。 安越很少会为口头上的挑衅生气, 但是这一次,她眼底的情绪仿佛结了冰。 李婧怡是知道安越的性格的,旁人惹她可以,但要是惹到了她身边的人,必定睚眦必报。上次球赛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赶紧扯住林泽的衣角解释:“阿泽,你别说了,根本没有这回事。” “没有吗?”林泽似乎也是忍了很久,说出来的话都带着一丝刻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留着他的联系方式,开学那个月还去和他开房。李婧怡, 我真是小看你啊。你曾经放狠话逼我不要分手,说你也是不缺男人的, 我看你缺得很啊!” 李婧怡羞红了脸, 扯着嗓子喊:“你干什么啊!不是说好都过去了吗!你当年说出国就出国,我不也原谅你了吗!” “那你他妈就断干净点啊!学校就这么大,你前天和他出去吃饭,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林泽的音量也跟着拔高,“你就算是生气,想找个人羞辱我,也得找个好点吧!” 突然爆发的争吵,比浇在烤鱼上的油还要激烈。罗梦龙懵懵的,呆在原地被人塞了一嘴的瓜,张着嘴巴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李婧怡看着他们几个人,脸色异常难看,并不是很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继续和林泽吵架。 空气凝滞了片刻,安越忽然笑了一声。轻轻的,她的手捏着水杯,慢悠悠地转,危险得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要泼在林泽脸上的错觉。 “婧怡。”她突然叫了一声。 李婧怡脸色煞白煞白地看着她,喉咙里堵了块酸柠檬似的,胀得难受,“安越,我……” “郭霖这人老实,嘴笨,很多话都不会说。有些难听的话也都舍不得对你说一句。” “但是有句俗话,说得还挺对。你们真是……” 安越说话慢吞吞的,看着对面的两个人轻笑一声,语气悠长:“什么锅配什么盖啊。” 李婧怡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脸颊瞬间红透。安越也没有耐心再坐在这里了,拿起外套和包包站起来,对林泽说:“你放心吧。郭霖虽然没有一米八,但人品我向你保证,他找李婧怡也绝对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龌蹉。至少,她在喜欢郭霖的时候,是她找男朋友眼光最好的一次。” 说完,安越直接走人。季翔在这儿坐着也没意思,不到几秒,他也跟着起身走了。 一顿好好的晚饭,筷子都还没动,一下子走了两个人。 罗梦龙懵头懵脑的,“这……怎么回事啊。” - 晚上八点,路上行人并不算多。城市静谧得如深眠的兽类,路灯的光束照着飘扬而下的雪花,万物皎洁。季翔默不作声地跟着人走进了Z大校园,校道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学生。 走到旧公寓楼时,安越忽然折身回头,看着跟在身后的男生。松软的黑发上沾了一层薄薄的雪,面色清冷。他站在那儿没动,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眼神却跟钩子一样,不动声色地盯着她。 活像个撩人而不自知的妖精。 在这静悄悄的旧公寓楼下,女生忽然大步地朝男生走了过去,伸手拽着他的围巾直接把人拉到了无人的楼道中。 他没有反抗,反倒是乐在其中地抬手扶上了她的腰。 人被压在楼道的扶手上,安越踩在上面的台阶,堪堪把两人的身高拉到了同一水平线上。 季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眼睛:“姐姐还是真是霸道啊,这一次两次的,都喜欢把人往没人的地方带。” 安越抓着他的围巾没松,眼神沉沉的压着让人看不清的情绪。 “再给你一次机会。”安越压着嗓音,语气嚣张地问他,“你是来干嘛的。” “想你。”季翔这次没再撒谎,直白又热烈地盯着她看,“想见你。” “不是让你离我远点?” 安越的眼尾泛起了一丝猩红。两人呼出的鼻息萦绕着,纠缠不清。她辨析着他的神情,试图找出一丝犹豫来。 可是并没有。 他的眼睛黑亮,里面的情绪直白又干净,青涩的爱意横冲直撞,明目张胆的。 没有任何遮掩。 季翔大大方方地敞开自己的所有欲念,明明长着一副冷淡又寡情的脸,眼神却幽深火热。盯着她时毫不闪躲,那样危险地引诱着她,与他共沉沦。 “十多天了。”他提醒她,目光移到她身上的哪一寸,哪一寸就跟点了火似的发烫。季翔勾着薄薄的唇片笑,轻声问:“你现在还不理智吗?” 安越抓紧他围巾的手忽然松了松,正垂下来时,季翔单手扣住人的腰拉了回来。 “刚才骂人的功力减退了不少,心里还压着火?”季翔低笑。 安越却答非所问:“知不知道招惹我的后果是什么?” “嗯,不知道。”季翔勾着人的腰没松,“我正想试试。” “正好聊一聊吧。”知道她现在情绪不佳,季翔不想把人逼得太紧。 旧公寓的楼道本来就不宽敞,季翔这身高一站进来,空间越发显得逼仄。他反身把安越压在扶手上,两只手却撑在她身侧,圈出一道安全空间。人的背弓着,站得非常随意闲散,无形中却带着一丝霸道和强硬。 不聊到他满意,似乎就不让人走了。 安越无端生出一丝挫败感,腰贴在那扶手上总觉得硌着不太舒服。扬起眼眸和他商量:“那咱俩换个姿势行吗?” 季翔眼皮一跳:“……” 看着她那水润润的眸子,眼尾似乎还泛着点粉红。模样娇俏,眼神软软的。 操。 季翔撑在扶手上的手紧了紧。他皮肤白,手背上的淡青血管清晰可见,这会儿匿在黑暗里,纹路微凸,整个人的背脊都跟着紧绷了起来。他脑补了些不太好的画面,呼出的鼻息都烫了几分。 喉结一滚:“行吧。” 他很好说话,直接把人压在墙壁上,颇为隐忍,继续和她保持一点距离。 这一回无论如何都要掌握一点主动权,被她吃死吃定的感觉,有点糟糕透了。 “说吧。”季翔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严刑拷打的意味,语气也跟着冷硬了起来,“为什么换人?” “什么?” “别装傻。刚才说的那个人——郭霖,你们采编部的吧?不是说好你来给我拍摄的吗,为什么换成了他。” 回来宜北之后,季翔就归队了。明知道她想保持些距离,可当听说采编部那边来人的时候,他还抱着一丝期待。但看到一个憨头憨脑的男生抱着摄影机出现时,心都凉了半截。 她是真的狠。一点退路都不给人留,一划界限就划得干干净净。 安越眼睛眨了眨,声音有点淡:“…你要听实话吗?” 季翔绷紧了下颌线,下巴微点:“说。” “我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尤其是你的裸.体。或许你不知道,你这身材光是穿着衣服都勾人,天生的衣架子。我怕你脱掉之后,我更加地不理智。” 她已经成为一个亲完就跑的恶人了,可不想再对人做些什么更过分的事。毕竟这么大的诱惑摆在面前,她又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圣人。擦枪走火之下,有些事情她控制不住的话,完全有可能做得出来。 安越说:“不想便宜了部门里的其他女生,只能先塞个男生过去顶一顶。” 原本气焰嚣张的季翔闻言,气势瞬间减半。耳根莫名地发烫,在光线黯淡的地方,无声无息地红了一片。 这人说话好的坏的都这么毫不遮拦,撩人而不自知。像粒火星子似的落在枯草堆,风一吹就燃了他的一片火,噼里啪啦地烧着。 他不自然地偏头,咳嗽了几声。 安越觉得自己刚才那番话还挺诚实的,自知没有糊弄他的意思。 “还有什么要问吗?” 季翔此时内心早已波涛汹涌,哪里还有兴师问罪的心情,语气冷淡:“没了。” 底牌抽得太快是输家。季翔已经沦为她的囚徒,此时碎发软趴趴地垂下来,漆黑的眼也毫无攻击性。柔亮的目光看着她,嘴角泛起一丝无力感。 他准备撤退。安越仍靠在墙壁上,手也跟着贴在上面,让那冰凉的墙壁给她降降火。心里无限惆怅,跟着他走下台阶的脚步一抽一抽地疼。 然而,那已经走到了楼道口的人停了几秒,又忽然折身,铺天盖地的气息压了回来。季翔主动一回,低头朝着那柔软的唇瓣咬了上去。安越下意识地把手捧上人的脸颊,指腹冰凉,激得皮肤微颤。一个毫无章法的深吻,柔软的舌头滑进去,把人的理智勾得残碎。 吐出的气息滚烫如火。 “还有一个问题。”季翔的眼尾压着火星。 刚才那力道太狠,安越的唇被吻得一塌糊涂,晶莹的唇蜜划出了界,略有狼狈。 她喘着气儿问:“什么?” “我是第几个?” 第31章 三十一口 高冷村霸的小作精。 男生伸出手, 指腹压在她的唇边擦了擦。动作轻柔又撩人,唇角绷直,还带着点儿不经意的醋味。 擦完之后, 季翔依旧把手搭在她耳边的墙上,指腹轻捻着刚刚从她唇边擦下的唇蜜。 安越被人亲得有点儿懵, 那没头没尾的一句, 她一时间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回答。盯着他并不怎么高兴的眸子, 安越才慢慢回过神来,笑着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唇瓣,“你说这个, 还是哪个?” “啧。”季翔别过眼。 “季翔,你该不会是初吻吧?”安越笑了,“每次都咬我这么疼。” 男生移回目光,眼神暗沉沉地盯着她,唇线拉得平直,往下一压。 “很高兴?”他问。 “还行吧。”安越散漫道,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皮肤水嫩,狭长黑眸却软得像狗狗。她突然有点想欺负一下, 又说:“再来一次又何妨呢?” 季翔乐得想笑,眼尾微扬, 魅气直接拉满,眼神冷冷淡淡的盯着她, “你想得美。” - 晚饭没吃, 肚子饿得有点难受,再旖旎的气氛都得止住。季翔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两个饭团和两盒牛奶,怕人吃不饱, 又多拿了些零食。 晚上的天台很冷,安越却非要说上去看看雪景。还好上面的铁门没开,两人只能坐在台阶上,两边有楼道挡风,还不算太冷。 季翔把那盒热牛奶递给她,“你跟郭霖关系很好?” 又来了。 刚才那个问题,安越没回答他,这人就开始排查她身边的男性。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醋劲。 就凭一个吻,也能感觉出她亲过很多人吗?还他是第几个? 安越无语:“要不要咱俩再来比试比试?” “我和你比这个干嘛。” 又想勾引人。季翔站着靠在扶手上,面无表情地咬着吸管把牛奶喝完。 “不好不坏吧。”安越也把吸管插进去,喝了几口后放在台阶上。 季翔目光冷淡地瞥过来,瞧见她两只手撑在身后,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面。这人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这会儿还不怕死地搞着小动作。目光却望着外面的夜景,有道风卷着雪花落进来,无声无息地落在人脚边。 默了片刻,他才知道她在说郭霖。 “我和很多人的关系都是这样,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坏。”安越忽然歪过头看他,嘴角弯了一下。 或许是经常自己一个人生活的关系,她好像都不太需要朋友。怕安远照觉得她麻烦,怕张松菁嫌弃她靠得太近,她习惯性地划出一道只属于自己的空间。不撒娇、不黏人,也觉得去维持亲密关系是件陌生又困难的事情。 - 月底是最忙碌的时候,尤其临近期末。安越大三的课程不多,但手里跟的项目准备结项了,日常在教研室加班。莫芷找过她一次,和她聊聊那坡民歌资料采集的事。 “最近我上课也忙,院里杂事也多,都没来得及问你们上次去那坡的事。”莫芷年过四十,但依然保养得很好。笑眯眯的给人感觉十分亲切,谈吐得当。 她问:“我那外甥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安越意识到她问的是季翔,联想到这一层关系,忽然有点窘迫。心跳得稍微有些快,但又很快压下,微笑着答:“没有。” “没有就好。” 莫芷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继续,安越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听到她说:“我觉得你资质不错,成绩也很好,院里的保研名额你有没有兴趣争取一下?” 其他人早在大一的时候就定好了目标,蠢蠢欲动。该就业的就业、考研的考研、出国的出国,安越到了现在依旧按兵不动。莫芷很喜欢她,性子稳,做事也踏实。而且她的国家课题原本只带研究生的,但依然为她破例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平台。 所以莫芷也直接敞开天窗说亮话:“虽然明年的指标还没下来,但按照往年的招生情况来看,我是可以带两个学生的。如果你想读研,继续留在Z大是个不错的选择,将来硕博连读,也可以申请留校。” “女孩子要是没有其他更加远大的志向,留在高校当老师,可以让你过上稳定又体面的生活。” “民族文化是很重要的一部分,现在国家又很重视非遗的传承和保护。那坡那边你已经很熟了,附近的几个村落都有很丰富的资源。如果是你去做,学术圈也能给你留个位置。” 安越没马上答复。张松菁那边还压着她,眼前的事情都还不好说,更别提以后。 此时像是受到感应一样,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莫芷把自己认为最好的建议提供给她,所以走之前只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再好好想想吧。” 最近张松菁打电话的频率,都能抵得上过去那十年了。安越没什么表情地看到后就挂了。 两个小时之后,安越出现在沈梨的公寓里。 “我觉得你那老师的建议挺好的,到处漂泊做什么呢?你说你又没有经商头脑,当大学老师多好啊,或者进研究所。在宜北安安稳稳的,咱俩以后还能经常见面。” 沈梨坐在梳妆台前,认认真真地护肤,一瓶精华液挤出一泵抹在脸上,拍打声清脆。 安越窝在房间的沙发里看书,“那你不打算出国镀金了?” “我没这个想法,我爸妈更是希望把我留在身边。下个学期我准备去公司实习了。”沈梨抹完精华之后,扭头去翻衣柜。 “对了。你妈那边怎么办啊?她不是希望你出国,现在怎么样?” “你觉得我现在还是任她摆布的人吗?” 沈梨从一堆衣服中扭头出来看她,意外地带了丝欣赏:“可以啊,姐们。我以为你现在还是只会哭哭啼啼地想要妈妈抱抱我,妈妈再爱我一次的小女孩儿呢。” 安越勾着唇笑得有一丝凉薄,什么话也没说。沈梨依旧捣鼓着她的那些东西,在衣橱里挑挑拣拣,又用了十分钟画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妆。最后捡起一顶灰色的冷帽,对沙发里的人说:“走吧。” 安越茫然地从书中抬头,看到女人已经整装待发,头顶冒出一个问号:“去哪?” 沈梨眨眼,笑得像只狐狸,兴致勃勃地说:“带你去看你男人打球。” - 到达台球厅时已经是晚上八点。这片街道繁华,开在这个地段的俱乐部都挺高端的,环境和球台都很不错,算是精英白领、潮男潮女的聚集地。 沈梨这人也是从小玩到大的,哪里有什么消遣的好去处她都知道。冬天穿着条短裙,黑色长靴衬得人美腿笔直,冷帽戴上后简直又美又飒。进门后,她还冲门口身穿制服的小哥吹了记口哨。 张鸣远他们在里面打台球,还不知道人已经来了。台球一颗颗落到网兜,发出清脆的碰响格外悦耳。季翔对这些游戏似乎都不太热衷,刚才打保龄球也是,人一直都是坐在边上。 他话不多,一脸的冷淡散漫,但总有人围在他身边说话。勾着肩膀说说笑笑的,季翔时不时搭几句,但更多时候都只是浅浅地勾着唇角听他们说。 张鸣远一整天都在被刘皓暴打,这回又输了好几个球。杆子一扔,不愿意打了。他拧开瓶盖靠在球台边上喝水,抬眼看到季翔现在一个人坐在那儿。其他人刚刚走开,张鸣远喝完水还没来得及走过去,就看到有个女生捷足先登。 “谁带的妹子?”张鸣远瞪大了眼睛。 他们今天组的是只有男人的局,说好了谁带妹子谁是狗的。刚才打保龄球的时候还没看见,这会儿突然冒了一个女生出来。 白贺祎捏着杆,瞄准了桌上的球一杆入洞,头也没抬:“我妹妹,她补课结束了,刚给我打电话说也要过来玩玩。” 张鸣远狐疑地看过去。男生依旧冷冷淡淡地坐在那儿没动,女生似乎屁股才刚碰到沙发,季翔那狗东西就不知道开口说了句什么,她就立马弹了起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地起开了。 张鸣远幸灾乐祸地喊:“喂老白,季翔那狗东西把你妹吓跑了。” 刘皓拿了块巧克擦球杆头,骂了句傻逼:“那边的才是老白他妹。” 来这儿打台球的人并不少,从进门到现在,季翔那逼长得跟男明星似的,一件看着毫无特色的纯黑卫衣也能穿出国际潮流大牌的范儿,都不知道勾了多少女人的目光来。不过这人冷起来就一副脸上写着“老子是性.冷淡”的拽样,坐在这儿一个多小时了也没人敢靠过来。 难怪是他们这帮人的团宠呢,季哥哥的柔情只有兄弟们能看到。 对女人,那都是看都不看一眼。 张鸣远那菊花朝不保夕的错觉又涌上了心头。 他们这帮人身上都有股朝气蓬勃的劲儿,特别招人喜欢。白悦柠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玩的女篮,混在男人堆中性格也糙。她哥那篮球队里几个哥们的腹肌,她耍起流氓来那还不是顺手就能摸到。对帅哥按理来说早就免疫了。但看到季翔的时候,小鹿仍旧乱撞,甚至都让她萌发了青春期该有的少女心。 从刚才到现在,季翔都一言不发地低头玩手机,像是没有任何事物能勾起他的兴趣。看那张眼神寡淡又带着一丝滥情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用微信钓鱼。凑近一看才知道这人在看小说。 妈的,好像还是看冒着少女粉红泡泡糖的小甜文。 白悦柠还没见过这样的帅哥。这真是太极品了,长得极品、身材极品,就连涉猎的兴趣爱好都和普通的男生不一样。 白悦柠咳了咳嗓子过去搭讪:“哥哥,你在看什么小说啊?我也喜欢看,给我推荐几本呗。” 她很自然地凑过来坐下。季翔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有点印象,老白的妹妹。 还没说话,张鸣远就跟着贱兮兮地凑了过来,鹦鹉学舌:“我也喜欢看,给我推荐几本呗。”扬扬眉毛,看向对面的白悦柠。 喜欢看小说是假,撩人是真。 可惜他哥们是个钢铁大直男。季翔没有感情地报出几个书名:“《高冷村霸的小作精》《王铁柱与张翠花秘史》《穿越后我在狗蛋家种地》《嫁给村长家那二瘸子》。” 张鸣远的表情都跟着裂开了:“跑去乡下待了这么多天,你审美都变土了吗?” “不过他说的那本《嫁给村长家那二瘸子》的确蛮好看的。”刘皓在球台那边搭腔。 张鸣远大为震惊:“你也看这些?” “昨天他看的时候我瞄了几眼。作者就是用手写文用脚取书名,文笔和剧情确实不错,很励志,有空你也看看,正适合治一治你这种脑残。” 又是一杆进洞,刘皓擦着杆头回头嘲讽他。气得张鸣远立马撩起袖子重回战场要和他干个三百回合。 见白悦柠还坐在身旁,季翔这才懒懒地抬起眼皮,掐灭了手机屏幕,问她:“还有事吗?” 又来了又来了,就是这股又冷又拽的劲儿!白悦柠心砰砰跳,怀揣着少女心,紧张又羞涩地询问:“我想让你带我打打台球,可以吗?” 第32章 三十二口 欺负人。 “亲爱的朋友们!我来了!” 沈梨嚼着口香糖出现时, 把张鸣远吓了一大跳。几个人纷纷过来喊了声“梨姐”,笑得开心。看到她身后还有人,都眼睛一亮地吹了记口哨。 沈梨逮着一个人拍了拍后脑勺警告:“规矩点啊。” 那人笑了笑:“梨姐来打台球?” 其他人跟着起哄:“来啊, 梨姐,我带你打。” 沈梨站在安越身边把那些人都赶走了, “该干嘛的干嘛去, 我就过来看看。” 有人过来给她们端来两瓶饮料, 安越觉得室内有点热,把外套脱了放在一边。身上穿的是干净又温柔的白衬衣,脖颈系着一条细细的银链子, 女人味很足。她接过果汁,对那人道谢。 男生笑容温和,对她说:“为女士服务,是我的荣幸。” 沈梨在旁边啧啧道:“这座城市又要多一个伤心的男人了。” “喜欢你的男人,怎么就都没有一个好下场。” 沈梨唉声叹气,眼睛却在笑。 对这样的玩笑话,安越实在是笑不出来,面无表情地喝着果汁问她:“你很闲?” “我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也为一个男人伤心。”沈梨说完, 抬眸扫向台桌。 皎白的灯光下,照着男生的侧颜。下颌线干净流畅, 唇角冷淡地抿着,手里捏了根球杆。人压着背脊往下一趴, 骨节分明的长指压在球台上, 搭起一个V形杆架。 虎口紧贴球杆,男生眼尾漫不经心地一扫,接着“嗒”地一声脆响, 9号球瞬间入袋。 眼睛底下仿佛有光,球落进去后,唇角也跟着翘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连笑都笑得这么冷淡。 男生打台球时的模样还挺帅的,笑得漫不经心的样子也很勾人。安越心底滑过一丝异样,这种感觉像是在拼乐高。每次看见季翔,都像在解锁他不同的一面,然后一点一点的,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他。 可是现在,安越并不怎么高兴。因为他身旁还站着一个女生,年纪并不怎么大,看她身上的校服好像还是个高中生。 白悦柠满心欢喜地看着他打球,抱着一根球杆立在边上。季翔下巴点了点,示意让她自己打一回。 想象中是男生手把手教她打的,但是季翔并没有。开球之后他自己打了几个进去,算是给她打个样儿,之后就靠在边上看她打。 “那我来了啊。”白悦柠跃跃欲试,围在球台边上观望哪一颗球比较好打。 季翔抿着唇笑,也没催她,只觉得是小姑娘,就让她自己慢慢玩。安越她们过来的时候,动静也不小,尤其是有个沈梨在。 刚才她来的时候,季翔心颤了颤,都没把握能把那颗9号球打进去。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但想到安越可能都没看到他,于是季翔按兵不动。 沈梨突然拿着球杆过来,“翔哥,球打得不错呀。不教教我?” 她看了眼旁边的小女孩,抛了个媚眼过去。白悦柠兴奋地打招呼:“梨姐!” “叫梨哥哥呀。”沈梨调笑着,“上完补习班了?你哥又带你出来瞎混,不怕回去挨打。” 白贺祎在一旁看表:“确实挺晚了。” “才八点多!” “上次月考成绩多少?” “……” 白悦柠还想再玩一会儿呢,但看到季翔靠在边上压根就没怎么管她的样子,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哥哥屁股后面离开。张鸣远刘皓几个人纷纷问这么快就走了,白贺祎打了个手势,“送小鬼回家,下次再玩。” 沈梨手撑球杆,依旧目光灼灼地看着季翔。 “看我做什么。”季翔捏了瓶矿泉水过来,拧开瓶盖,喉线流畅,凸起的喉结性感撩人。 沈梨笑眯眯的,压低了声线:“那小妹妹才高中,高中生你也敢下手啊?” 季翔冷淡地睨了她一眼:“你觉得我是活腻了吗。” 别说白悦柠是高中生,就论她是白贺祎的妹妹,季翔都没敢动那心思,何况他也没那闲心。纯粹就是看在白贺祎的面子上,带人小姑娘玩一玩。 沈梨啧啧道:“可那小姑娘心思不纯啊,人喜欢你,想撩你呢。” 季翔拿着巧克擦了擦杆头,懒洋洋地靠在球台上,唇角微勾,没说话。随后重新拿起球杆,视线放平,手肘一推,台上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2号球落袋。 “她又不会吃醋。”季翔说。 “确实。”沈梨在边上量了一下角度,随后看着那颗难度最大的1号球,“打这个吧。打台球也要设置一点难度,不然多没意思。” “但是我得提醒你一句,今晚在场的男士可不少。” 沈梨接过他抛来的巧克擦了几下,然后随意扔在边上,瞄准了另外一颗球,“你说1号球和我姐们,哪个更难搞定一点?” …… 人压力大的时候就想来打台球解解压,但和刘皓打台球实在是没劲,越打越暴躁了。所以张鸣远不到一会儿又扔了球杆,准备到旁边那桌凑个热闹,却不想季翔已经走了。 他左右张望一圈,问:“我翔哥呢?” 沈梨在和其他男生打,已经有几个球落袋了,但1号球仍旧卡在难搞的位置,怎么都擦不着边。 沈梨一心扑在1号球上,头也不抬地答:“他啊。” “他去找他的1号球了啊。” - 沈梨一走之后,很快就有人来搭话,邀请她去隔壁玩飞镖。台球厅里还装了几台飞镖机,安越本想拒绝,但她对台球不怎么感兴趣,也就点头应下了。 带她打飞镖的是刚才送饮料的男生,好像不是运动员,只是和他们一起在体育部玩得较好的哥们。 “你这姿势够标准的啊。”男生笑着赞叹。 这项运动在国外算得上人类高质量社交的天花板,安越以前在洛杉矶时也没少玩。 安越说:“不太懂,打哪指哪。” 男生看她确实只是随手打打,不像是老手,于是说:“我也不太会,咱俩比一比?” 安越没什么战斗欲:“比什么?” 男生拿着飞镖点了点下巴,略作思索,随后缓缓地笑:“如果我赢了,做你男朋友?” “那有点吃亏啊。” “你吃亏吗?” “你吃亏啊。” 安越说话漫不经心的调子和她身上清冷的气质缠在一块儿,莫名地勾人。男生心痒着,将手中的飞镖随手一扔,正中靶心。正想对她说能吃亏也是一种福气啊,手里剩下的几支飞镖却被人抽了一支出去。 安越抬眸扫过去,见季翔捏着飞镖,突然笑得薄情寡义的。 “玩飞镖怎么不叫我?”季翔对那男生说。 男生的眼神瞬间吓得一哆嗦,这谁敢叫他啊。 季翔也没理会,继而看向一旁的安越,语气倒是温和:“会玩吗?” 安越猜不准他是什么意思,耸肩笑笑:“一般。” 季翔:“很巧,我也一般。” 男生欲言又止:“……” 季翔:“那比一把?” 说着,手中的飞镖随手一扔,目光还落在安越的身上呢,飞镖却倏地狠狠扎在靶心,把刚才男生扔在上面的给弹了出去。 安越扬眉:“……” 啧。有点意思啊。 这挑衅得明目张胆的,整个人的胜负欲都被激起了呢。 安越嘴角的笑意渐浓,歪着脑袋给他让出一点位置,“行啊。” 被排挤到边缘的男生:“…那个,我还——” “下次吧。”安越没看他,只和季翔对视着,两人视线在空中交缠,谁也互不相让地较着劲儿。 男生似乎还想再挣扎一下,却见季翔稍微偏了下头,拖着散漫的腔调开口:“没听见吗?人家让你下次呢。” “……” 男生抬了下眉毛,看这样子确实没自己的事儿了,非常识趣地走开。 安越意味不明地开口:“你这有点欺负人啊。” 季翔皮笑肉不笑:“我这怎么算欺负人呢?” 他压低嗓音凑到安越耳边:“向来都是姐姐欺负人,我可没有。” 温热的气息挠着人脖颈,痒得想伸手挠一挠,安越压住这股躁意。刚想说几句,季翔就已经撤开距离,捏着飞镖问:“想怎么玩?” 安越没什么意见,对他说:“都行。” “消消乐?”季翔侧目看她一眼。 安越比了个手势说OK。 飞镖有很多种玩法,季翔说的消消乐就是501。两个人开局的总分就是501,飞镖盘上每个格子都代表相应的数字,那数字代表的就是分值。扔到多少消多少分值,谁先消完就是赢家。所以季翔也特别爱叫它消消乐。 开局女士优先,季翔让安越先来。三支飞镖扔出去,安越直接打了个180分。 季翔有些意外地扬起眉梢,漆黑的眼瞳笑意明朗:“不至于一开始就给我个下马威吧?” 这还叫一般呢?这可是三镖里能打出的最高分了。 这人深藏不露的,看着温温柔柔挺好欺负,但到最后被拿捏死的反倒成了自己。 安越语气悠闲地叹道:“没办法啊,瞳瞳说哥哥玩飞镖厉害。” 季翔嗓音沙哑地笑:“这么怕死啊。” “当然怕了。”安越抱着手臂在边上看他。示意该他出手了。 行。季翔舔了舔唇珠,嘴角的笑收敛几分。这会儿他也不急着扔镖,看她确实有点实力,于是说:“这么玩着没意思,要不我们也押个赌注。” 安越问:“赌什么?” “还没想好,先赌完再说?” 见安越沉默,季翔说:“不敢吗?” 有什么不敢的。安越轻松应战:“来啊。” 季翔闻言稍愣,随后低低哑哑地笑。宽肩都在抖,靠在墙壁上,笑完之后眼底还有抹不去的笑意,盈盈地泛着光泽。 少年干净又俊朗,望着安越时浑身都在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盯着她笑,唔了一声:“那你胆子还挺大,不怕我赢了,想对你做些什么坏事?” 第33章 三十三口 按在地板上摩擦。 一个小时之后, 安越黑着一张脸走出飞镖厅。张鸣远几个人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就见她拿了外套要走,季翔则带着一丝令人费解的表情回到球台。什么都不说, 拿起球杆把那颗还没被打进去的1号球,轻轻松松地一杆进洞了。 …… “不是吧不是吧!”刘皓给她们叫了辆出租车。一上车之后, 沈梨夸张地叫, “你输给他了?” 安越到现在还是有点不太想说话, “他是前年飞镖公开赛的冠军。” 她只听玉瞳瞳说过季翔玩飞镖厉害,但安越觉得人的特长也是有个限度的。特长特长,就是很多东西里面只有一两样是最突出的, 所以安越当时只想,他可能也就玩得比普通人好一点吧。 而且小孩儿说话本来就有点夸张,对哥哥那肯定是自带崇拜光环的。但安越没想到玉瞳瞳夸的厉害,是厉害到可以去冲刺世界锦标赛冠军的程度。 沈梨拍着膝盖哈哈大笑,想不到她姐们也能有今天。 “你也别怨人家了,人早就露过底牌啊,是你太轻敌了。你以为季翔是江震呢,弱到可以让你按在地板上摩擦。” 她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伸手摁了摁眼角, 确定没有沾花眼线才继续笑:“尝试一下被人打败的感觉也挺好,真的。” 安越黑脸:“…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什么?” “第二次。”安越没好气地重复。 沈梨来了精神:“那第一次是……?” “在那坡。”安越面无表情地开口, 磨着牙槽,“听歌识曲, 红.歌曲库, 我输了。” “……” 安越以前的生活还挺单调的,除了学习不干别的事。从小这样,做什么都特别乖。小时候常做的事情就是写完作业, 然后到胡同口坐着等爸爸回来,隔壁家邻居是个空巢老人,有事没事就喜欢听听红.歌。后面安越才知道那人是退役老兵。 之后发生了一些变故,安越转到洛杉矶生活。一个小女孩连照顾自己的能力都还没有,想回家又没有家,就想那条胡同,还有老人用随身听放的红.歌。听着听着,就热泪盈眶地想要回宜北。 后面在洛杉矶认识了沈梨。她是属于会玩的那类人,带着人唱K、打游戏、开party,样样在行。但安越不行,她唱K只会唱.红.歌。 沈梨不知道再说什么,竖起大拇指:“那我觉得你们俩还真是挺配的,谁能对上百首的红.歌耳熟能详。收下吧,这种根正苗红又能压倒你的男人不多了。” 一上车,安越的手机屏幕就亮了一瞬。她心情烦躁,不想看。 沈梨继续说:“不过我很好奇,你们押的赌注到底是什么?” 安越持续低气压,一提到这个,她的脸瞬间黑得更厉害。 “很多。” “很多?” “嗯,不过算下来,我只输了一张入场券。但那张券要做的事情很多。” 沈梨打满问号,“要做?还很多?是怎么个多法?” 沈梨不太能理解,他们俩单独在飞镖厅那儿玩了一个多小时,到底玩了多少局又赌了些什么东西。按理来说,像季翔这种家庭出身又根正苗红的乖乖男,应该不会太过分吧?顶多就是端端正正地摆出了自己的正常水平,也正常地碾压了安越而已。 可看安越的表情,好像被欺负得特别狠呐。 沈梨瞬间脑补了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眼睛里的笑意逐渐猥琐:“啧,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这不应该啊,就算是他那什么‘很多’,就冲你当时在那坡主动吻人家的架势,怎么说也是你赚了。” “能不能把你脑子里的东西都洗一洗?”安越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眼睛一眯,盯着沈梨的脸看。 “干什么?” “你那天晚上去见季翔了吧?”安越就说怎么有点不大对劲呢,她逼问,“你对他说了什么。” 什么他是她的第几个,还有刚才那些赌注,安越都觉得莫名其妙。 因为一开始季翔押的赌注就是一张入场券。至于是什么东西,安越也不懂。输了一局之后,安越不甘心,季翔很好脾气地说那也行啊。但是入场券上面要开始加东西了。后面他们换了个简单粗暴的玩法,直接比大小。但季翔那个魔鬼,分分钟打爆她,丝毫不手软。 于是那一张连实物都没有的“入场券”上,加满了许多东西:把他微信置顶、每日打卡早晚安、每日一分享、周末和节日还要约饭,诸如此类看着很普通但又琐碎的小事情。 而且还要她主动。 她。 主动。 虽然都挺无关紧要的,但一排下来,就挤满了她的生活。安越总觉得奇怪,他这人没事赌她的生活碎片做什么? 一定是沈梨在其中搞鬼。 “没说什么啊。”沈梨挠着后脖颈,一脸轻松,“他问你是不是对每个男生都这样。我说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这个对上了。 沈梨没撒谎。 可安越还是觉得奇怪,但想了想,沈梨也不是那种大嘴巴的人,不至于把她和那个人的事情说出去。 “怎么了?季翔知道张松菁的事情了?”突然这么一问,沈梨也有点紧张。她虽然操心自己姐们的事儿,但不会把她的私事都口无遮拦地说出去。 她姐们不需要男人的同情心来疼爱她。 “不是。”置顶的人又发来一条消息,这回安越没有无视。点开看了眼,然后敲着键盘回复。心里像是有蚂蚁爬过,密密麻麻地啃咬着。 说不上舒服,但也不难受,就是一时间有点无所适从。 安越吐出一口气:“我以为,你跟他说了我以前在洛杉矶那时候的事。” - 考试周,安越在采编部值班。大三的课程大部分都是选修,老师按着自己的节奏定考试时间,早就已经结束。但郭霖许弯弯他们得按校历排的考试周来,所以这一整个下午,他们都在考场,只有安越在办公室。 手机屏幕一亮,微信弹出一条消息。安越点开一看,果不其然是季翔那人发来的。 就只有一个问号。 【X:?】 从那天输给他之后,安越每天都要打卡似的给他发消息。随便发点什么,有时是汇报一下日常小事,有时是发个早晚安的问候。 随手的小事,安越觉得做起来也不难,主要是输给了人家再不服气也不能赖账。于是安越每天都会给他发消息。 其实从那坡回宜北后,除了那几次见面,安越都没联系过他。觉得没必要,她本身就不太擅长和朋友维系关系。 高中那会儿回国,她机缘巧合下和沈梨一个班,通过沈梨的关系也交了些朋友。但是因为不常联系,到后面走着走着就散了,剩下的也就只有沈梨一个。 朋友总是这样阶段性的,对于她而言,没有人去维持关系的话,基本上都是走一路丢一路。有时逢年过节想起来给人发个祝福,都能发现自己已经被人删好友了。 安越第一天只会打卡发个早安或者晚安。隔着屏幕,她确实也说不出别的,最多就是拍一张自己现在在哪儿的照片给他看。 神奇的是,这样聊天居然也没有觉得尴尬,而且季翔也会回类似的消息过来。 有时是他在游泳馆,偷拍了他教练穿着一条花裤衩叉腰训人的照片。有时是在接玉瞳瞳放学,照片里的她又扎了个歪歪扭扭的马尾,正瞪着给她拍照的人。 有时是和张鸣远他们在一块儿打球。张鸣远最近似乎被教练盯上了,对那撮绿毛实在忍无可忍,拿着剪刀咔嚓一声,把脑袋给剪秃了一块。 安越看着想笑,回了个他怎么不考虑剪个板寸。季翔说教练剪得太狠,秃得过分光洁,张鸣远可能考虑直接剃光头了。 但最后也没剃,只是后面发来的照片里张鸣远一直就没摘过帽子。 …… 今天她在这儿加班,倒是忘记了。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 安越拍了张照发过去,顺带揉了下发酸的肩膀,有气无力地打着字:【亲爱的季翔同学你好,我现在在加班,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X:语气能再官方点吗?】 安越也很爽快:【好的,亲亲,请问您有什么问题呢?我这边会尽快为您解决的哦。】 季翔那边收到消息后,唇角忍不住往上扬。正好下课,教室里有男生叫他去打球。季翔扬扬唇角说“等会儿”,然后点了个微信电话打过去。 “真的在忙?”季翔问。 安越喝了口咖啡振精神,语气听着正常:“我怎么会敷衍你呢。” “那天你都想掐死我了。” 季翔心情很好,回想起女生输了一晚上的表情,蔫头耷脑的,眼神又莫名地带着一点凶。 安越那时还不服气地想要再比几局,季翔说:“你都输光了,还拿什么和我比?” 他凑过去,眨了眨眼睛,表情十分纯良,“再比下去,你整个人都要输给我了。” 惨败的战绩被人提起,安越头皮有点炸,但这过了这么些天,她觉得心态还是要平和一点。 “怎么会呢,掐死你多不划算。” “也是,下次赢回来就行。”季翔提醒她,“叠加的第七件事还记得吗?” 那天她输了十几个,第七个属实有点想不起了。 季翔捡起了书包,随意挎在肩膀上。走廊已经没多少人,稀稀拉拉的走出教学楼。但是校道上的学生很多,三三两两的,其中混着不少情侣,亲昵地挨在一起轻声低语。季翔的手搭在走廊的护栏上,轻轻地敲打着,给了她一个提示:“周末。” 周末,要约他吃饭。 安越想起来了。可这会儿手里的工作还没结束,安越有些苦恼,和他商量着:“改明天行吗?我这边结束应该挺晚了,明天再去找你吧。” 季翔问:“大概几点?” “可能得七八点了,之前的稿子压着还没改完,其他人都在准备考试。” “我知道了。”季翔说完,把电话挂断。 安越心沉了下来,也不知道他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除学习和工作之外,她没这么频繁地和一个人保持过联系,有点拿捏不准季翔的意思。正想着要不要再问问看时,季翔发来一条消息。 【X:不用改天了,我去找你。】 - 二十分钟后,季翔还真的来了。手里提着不少东西,精致的甜品盒印着西街那家很出名的甜品屋logo。 安越意外地扬眉:“你还去了趟西街?” “路过。”季翔把东西放在旁边的空位上,然后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我总不能饿着肚子等你吧。” 也是。 这会儿也到下午茶的时间了,安越先拿了块蔓越莓蛋挞吃,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边吃边继续改稿子。 她做事情专注,季翔也不打扰,给她开了瓶牛奶放边上。 西街那家甜品屋味道是真的好,她和沈梨都特别馋那一家的蛋糕和奶酪,蛋挞也不错,奶香很浓。安越吃完舔舔唇角,接过牛奶喝了一口,“那你吃亏了啊,请你吃顿饭可能还没你买的这些东西贵。” 季翔以为她办公室可能还有其他人在,提了两大盒过来。她吃完了一个蛋挞,里面还剩十几个,还有一些精致的小糕点。 季翔靠在椅背上,语气慢悠:“那你可以考虑请我吃贵一点的。” 这是今年采编部新媒体运营的最后一个主题。说起来还多亏了今年各高校联办的那场运动会。“校园明星”的热度很高,许弯弯他们剪完运动会当天的素材后,又做了个专栏,单独采访参赛的运动员。一做就是做了好几期。有些边角素材还能写成小故事连载,读起来很有趣味。 这个主题一推出去后,还捧红了不少校园小名人。 安越正好在整近期郭霖相机里的照片,导到电脑里,点开一张就是季翔的照片。应该是梁正恺以前交代安越去做的那件事,视频没在这儿,但相机里拍了不少照片打算给他们的“校园明星”栏目做个周边。 有几张拍糊了,不是很好看。但是依稀能辨认出拍的人是谁,以及出水时抓拍到的几张图。表情有点懵,眼神茫然,看着竟然有几分乖巧和可爱。 “在看什么?” 察觉到她一直没动静了,盯着电脑屏幕很久都没反应。季翔狐疑地走过去,单手撑在桌面上,另外一只手搭在她的椅背。 电脑是台式的,季翔见她手忙脚乱到试图把显示屏直接扣到桌面,最后压着鼠标一点。 结果他过去时,显示屏一秒闪现一张高清图。 “……” “……” 还是只穿着泳裤的那种。 第34章 三十四口 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我可以解释。” “你不用解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安越和季翔的眼神都是一愣。 空气凝滞片刻,两个人对着电脑屏幕上的那张,堪称可以令人喷鼻血的美男出浴图, 突然又陷入了沉默。 季翔不自然地咳嗽一声:“那你解释吧。” 安越感觉热气上涌,白皙的脖颈连带着耳垂都红透了。更可怕的是, 图片里的那个男妖精, 现在就衣冠楚楚地俯在身旁。气息笼罩周身, 吸一口空气都感觉是燥的。 脸颊闷闷热,安越从被人抓到偷看照片的窘迫到羞涩再到了尴尬得面部表情瘫痪。 她开始思考,就郭霖这种忽高忽低的拍照水平, 她去年是怎么力排众议把人给留下来当副部长的? 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我在工作。”安越平静地说。 电脑屏幕上的图片没换,男生的肉.体占满了整个界面,上身的腹肌纹理清晰优美,有肉但又带着少年的青涩。人鱼线淹没在泳裤的线缝中,令人浮想联翩。身上还沾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缀在精瘦的腹肌上。 “……”看着耳朵又红了一个度的女生,季翔嗯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笑。 “我真的是在工作。”安越看他的表情,感觉自己现在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他笑什么?是在觉得自己像个变.态一样盯着他的高清裸.照犯花痴吗? 正当安越试图挽尊, 告诉他刚才她看到只不过是很正常的只拍到了面部并且还很糊的照片,觉得很可爱于是多看了两眼, 而已时—— 安越非常悲催地发现鼠标不灵了。点了几下都没能倒退回去。 正对着她的电脑屏幕上依然是那种发到网上绝对会挂掉的高清照。 季翔搭在她面前的长指悠闲地敲打着桌面,有一下没一下的, 那小动作叩得她头皮发麻。 季翔慢悠悠地, 很善解人意地开口:“嗯,我知道你在工作。” “但是——” 他突然拖长音,“你这么敬业, 为什么不直接去看现场,非要躲在办公室看别人拍回来的照片?” 特殊,癖好,吗? 安越:“……” 你妈的。 - 外面忽然吵吵嚷嚷的,许弯弯和郭霖刚从考场出来,准备回采编部把剩下的事情做完。一路上都是打闹争吵。 “我不是说重点会考这个的吗!你又不信!现在出题出到了,你又怪我。”郭霖骂骂咧咧的,“哎哟我草!你别动手啊——动口不动手,哎呦我草,许弯弯你个泼妇。” “你当时把笔记记得跟狗屎一样,我哪看得懂你写的什么。现在老娘要挂科了,挂科了!” “你不是还有平时成绩吗?” “……” “你上次那个实践作业没交吗?” “……”许弯弯抱头抓脸,痛苦哀嚎,“别说了,我上次加班写稿错过交作业的时间了,老师没收。” 刚刚走到门口,郭霖推门进去,许弯弯也跟着双脚一跳:“部长,我们来——” 声音戛然而止。办公室里的两个人也侧头看向门口。季翔还保持着刚才的那个姿势,只是因为要帮她调鼠标,身子往下压了点儿,坐在位置上的安越就像整个人都被他包在怀里的感觉。 脸颊红扑扑的。 郭霖和许弯弯两人一下子石化了,感觉心目中高岭之花一样存在的部长大大,突然变得有点……娇羞?还是在一个男人怀里? 郭霖眨了眨眼,咦了一声:“翔哥。” 许弯弯:“嗯?翔哥?” 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和许弯弯解释,郭霖只提了一下他是A大游泳队的。许弯弯瞬间反应过来,笑着过去和他打招呼:“啊…原来是翔哥。” 许弯弯这个鬼灵精,眼珠子在两个人身上转来转去,最后又落到了季翔身上。这张脸她并不陌生,都已经帅出圈了,Z大表白墙经常有人挂,就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许弯弯问:“翔哥,你是在和我们部长谈恋爱吗?” “噗——”安越正准备喝口牛奶压压惊,败一败火,没想到许弯弯语出惊人。 季翔动作娴熟地抽了张纸巾,又轻拍着她的背。安越开口解释:“没有的事。” “哦哦。”许弯弯点头。心想的是:谁信呢。 安越这么公私分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带着不认识的人来办公室。还两人独处,刚才那两人的姿势和神态,啧,一看就是办公室恋情。 郭霖试探着问:“翔哥应该是过来是看上次拍的那些素材吧?我打算考完试就整理好发给你的。” 但没想到季翔却否认:“不是。” 他很直白,身上坦荡得没有被人捉奸的局促感,似乎一切都是这么自然。季翔的右手还搭在安越的椅背上,食指敲了敲,散漫地笑道:“我是来等你们部长下班吃饭的。” - 下午五点多。安越在洗手间洗手,水流冲在手背上,凉凉的滑过皮肤。脸上的燥热已经褪得干干净净,但心跳还是有点快。 一出来,就看到季翔穿着黑色的夹克衫靠在洁白墙面上,手里捏着的手机揣回兜里。抬起下巴看她:“走吧。” 郭霖和许弯弯已经到了办公室,剩下的工作交给他们就行。季翔等着人吃饭,刚才买的那些甜品也都留给了他们。 准备下楼的时候,季翔问她:“冷不冷?” “什么?”安越有些莫名。 季翔已经抽了张纸巾给她,“擦一擦。” 刚才洗完手都没擦水珠,指尖冻得有点泛红。季翔对她说:“冬天少碰冷水,这个月生理期又快到了吧?” 回想起上次,竟然都快过去一个月了。安越没有记这个日期的习惯,“嗯,应该吧。不过我的一向不准,有时提前,有时又推迟。” 两个人走下楼,外面没再下雪,但是整个校园都银装素裹的,格外洁净美丽。这个点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校园里的路灯亮起,校道上行人不断,墨蓝色的天空如梦如幻。 季翔又问了她上次去医院的事,安越打趣他:“你是妇女之友啊?” “这不是怕你疼起来会赖账吗。”季翔说,“我得关心关心我的手下败将啊。” 安越忽然停下脚步,一边挽袖子一边说:“不吃了,要不再找个地方打一架吧。” 季翔抬头看看面前的食堂,又看了眼一脸不服就干的女生。食堂门口的学生还不少,进进出出的,声音也有点嘈杂。季翔倒退几步回到她身旁,唇角微勾:“温饱思淫.欲。打架的事吃了饭再说。” 安越:“?” 他脑子里想什么呢?再一愣神,季翔已经迈开长腿先进去了。 风味餐厅是Z大的特色餐厅。比较宽敞,种类繁多,各个地区的风味都有,价格还实惠。季翔点了份砂锅面才只要15块。安越和他点了一样的,做好后端到餐桌上吃,刚刚坐下,安越就说:“你可真会给我省钱。” “没办法。”季翔想着这一赌就是赌了一个月,一个月的饭钱都得她来掏,难免觉得自己有些心狠手辣。 现在只能给她省点钱。 季翔尝了一口,意外地发现味道竟然还不错,就是有点烫。 “你们食堂的面还挺好吃的。” “你们A大也不错啊。”安越吹着面条,漫不经心地说,“我去找沈梨的时候,她带我吃过几次。” 对面的人突然沉默,安越抬起头,看到季翔正在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觉得再好吃的东西也顶不住天天吃吧,A大食堂好吃的程度跟你有多懒呈反关系。”季翔叹气,“张鸣远都吃便秘了。” “……”安越扔下筷子,“…你下次别来找我吃饭了。” “为什么?” “我觉得你说话有点恶心。” 季翔憋不住笑,在桌子底下伸腿踢了踢她的脚,“吃吧,下次我带你去吃A大的牛肉酥盒和羊杂汤。” “不去。” “为什么?” “我怕便秘。” “……” 就在两个人因为“便秘”这两个字都懒得动筷子时,安越身后忽然爆发一声尖叫:“啊啊啊啊翔哥!!!!!” “……” 她的耳朵都要聋了。等安越扭头去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嗓门时,大嗓门小白脸属性的苏元夫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喝。 “啊卧槽!卧槽!安越姐!!!” 两分钟后,苏元夫端着一碗螺蛳粉坐在季翔身边,嘴里含着一口米粉说话含糊不清的。 久别重逢,真就久别重逢。 从那坡回来后,别说见到季翔了,就连同校同专业的安越都没碰见几次。因为季翔的提前离开,那次的下乡之旅多多少少有点不欢而散的意味。现在苏元夫看到两人同框还坐在一起吃饭,心里无限感慨,鼻子都有点酸。 安越抽了张纸巾给他:“实在觉得难吃就换一碗吧。” 苏元夫把眼泪憋了回去:“安越姐,这个很好吃的。” 季翔靠得近,那酸笋的味道直冲鼻孔,酸臭得令人有些郁猝。这风味餐厅还真是集齐了全国各地的美食,居然还有螺蛳粉。 不过也不奇怪,Z大还有很多少数民族,学生的饮食习惯也各不相同。苏元夫一开始很排斥,但架不住姜菀菀的安利,捏着鼻子吃了第一口就爱上了,到了现在甚至觉得这味道没望州的正宗。 安越起身去买水,苏元夫就对季翔说:“翔哥,你怎么来Z大了?你和安越姐和好了?” 季翔此时没什么食欲,靠在椅背上,人懒洋洋地用手敲着桌面。闻言,歪了一下脑袋:“什么和好?” 他跟她就不存在和好这两个字。 苏元夫松了口气:“我当时还以为你们俩吵架了。你走了之后,你都不知道安越姐变得有多冷漠。明明是她叫你走的,结果倒像是我们所有人瞒着她赶走了你。” 季翔看向已经走出几米开外的人,身上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长款外套,长发随意挽起,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后脖颈,有几缕不太听话的发丝散下来,整个人看着都温温柔柔的。 他一边听着苏元夫说话,一边答:“她不是那样的人。” 苏元夫咬着一口米粉,被里面放的红油辣得有点糊眼睛:“什么?” “你们安越姐,没那么铁石心肠。”季翔收回了视线,用筷子挑着面条咬了几口,“她是个温柔的人。” 苏元夫回想了一下:“确实。她还挺会照顾人的,我晕车的时候她简直比我妈还贴心。回宜北时坐火车,我都没有再吐过一次了。” 季翔笑笑。心想她自己还晕车呢,也就会照顾别人不懂得照顾自己,一个只会逞强的小女孩罢了。 话锋一转,季翔问起那天的摩托车。 苏元夫哦哦两声:“还回去了呀。” “怎么还的?” 苏元夫说:“嗯,就,你走了之后,安越姐醒来,当天早上她就载着我开回去了啊。” “……” 季翔默默放下筷子,用一种你可别骗我的眼神看着他:“那辆车,豪爵摩托,从麦岭到那坡,得开两个多小时的山路。” 苏元夫很懂他,放下筷子拍拍他的肩膀:“中国人不骗中国人。翔哥,安越姐这个女人,就没法说。她不是还痛经吗?但吃完布洛芬止住了,当天骑着那辆豪爵,回那坡也就开了一个小时左右吧。” 季翔心情复杂,但冷静几秒后又觉得正常。紧绷的嘴角松掉,无声地笑。安越这个人还真是不好说,你以为她很弱的时候她其实又很强,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有人说冷漠的本质是温柔,可安越一层一层剥下去,却让人觉得她的温柔还包裹着一丝要强。 虽然带有边界感,但她对人也是真的好,哪怕只是萍水相逢。就像苏元夫和她是第一次见面,也能在长途火车上把人照顾好。她只是不知道怎么把人和人的关系维持得更长久,或者说,她可能更习惯一个人。 有些人和酒一样,需要慢慢品,才能明白其中的美好。 季翔忽然问了一句:“在Z大追安越的人多吗?” “嗯?没有吧?” 苏元夫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各种情报八卦网,学校里的男生还挺多的,但是要说追安越的人,好像的确没几个。 加上那次江震表白反被虐的事情闹得很大,追安越的人基本上为零。 苏元夫:“暗恋的人比较多,但是大家也都知道,像安越姐这样的女生,看看就好了。” 季翔不解:“为什么?” “驾驭不住啊。”苏元夫给他分析,“你想想,一个每天都独来独往的女生,长得又漂亮,各方面能力可能比你还强。男人都是要面子的,但是也要自尊。” “那她以前…”季翔有点犹豫,“没交过男朋友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苏元夫才大一。虽然男生宿舍都会八卦一下学院里的女生,基本上入学的第一个星期就把同专业的女生都一一分析了个遍。但是对于安越,好像大家对她的印象都只是这人是绝对的女神。 高高在上,不可亵渎。 谈男朋友那是不存在的。但是谁也不知道有没有,反正没人见过。 苏元夫突然看向身旁的人,眼神挣扎,咬了口筷子又放下:“我就只见过你这样不怕死的。” 说完之后,眼神里又充满了鼓励,“为了男人的尊严,翔哥,这一次我希望你不要再被踹了。毕竟你在我这里,是男人中的男人,可以辣手摧鸭并且毫不手软的偶像。” “……” 第35章 三十五口 小朋友的赌注。 苏元夫的螺蛳粉几口就扫完了, 端着餐具走之前还不忘对他说:“翔哥,为了我们男人的尊严!为了我们的荣光,加油!” 突然燃的斗志和热血, 把刚买水回来的安越看得莫名其妙。她给季翔和苏元夫每人买了瓶水,这会儿苏元夫走了, 她就自己拧来喝。 “什么男人的尊严和荣光?”安越问他。 季翔嘴角嚼着浅淡的笑意, 看着她的眼神略显幽深, “哦,他说让我好好训练,争取毕业前拿个冠军。” 最近他确实一直都泡在游泳馆, 安越点点头,不疑有他。饭后吃得有点撑,安越带他在校园里四处转转。晚上天空又落起了小雪,安越的外套没有口袋,只能把手露在外面。 伸手接了下雪花,小小的一朵,很快就化在了手心。 季翔忽然问:“去喂猫吗?” 安越诶了一声,正想着他怎么知道学校里有猫。季翔就已经带着人要出校门外的超市买猫粮。 下雪了,晚上出来活动的人还不少。街边车辆也多, 对面那家超市隔着一条马路,边上还有一些积雪没扫。路有点滑, 准备过马路的小朋友都牵着大人的手,看到下雪兴奋地原地蹦跳。 等红绿灯的空隙, 季翔忽然伸手, 问她:“你要不要试着牵一下我的手。” 季翔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表情都太过自然,安越也没在他的眼神里看出什么烫人的东西来。开阔宽敞的街道, 路边的树木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立在那儿。路灯散着暖黄色的光芒,夜幕低垂,扑簌簌地落在洁白小雪花。纷纷扬扬的,在空中打了又转儿又轻飘飘地落下。 落到他的黑发上,肩膀上,甚至有几朵还沾着在了他卷翘的睫毛上。这时安越才发现男生的睫毛很长,漆黑的瞳仁干干净净,望着她时心里像闯进了一只小鹿,扑通扑通地蹦哒着。 耳根莫名发烫,掩在她的发丝中,火急火燎地烧了起来。 红灯还有9秒,正在倒计时,旁边蹦蹦跳跳的小孩更兴奋了,拉着大人的手说“冲啊冲啊”。 安越有些紧张:“牵…手做什么。” 这应该不在那张入场券上吧? “带你过马路啊。”季翔说,看到她有些泛红的脖颈,他凑过去,看着她的眼睛,“亲都亲过了,牵手还害羞什么。” 话音一落,红灯变绿。季翔抓着人的手往自己身旁一拽,直接混入人群中走上了人行道。男生的手很大,手心干燥温暖。刚才她的手一直露在外面,冰冰凉凉的,季翔眉头皱了皱,干脆将她的手全包在了自己的手心,又敞开,手心相对,一点点用自己的温暖全渡给她。 安越受力靠在他的手臂上,压低了声音说:“我才没有害羞。” “是吗。”季翔笑着,语调轻又慢。他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冰凉的指尖,又把她圈在自己的手心。 “那你脸红什么?” “有吗。”安越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自问自答,“没有。” 季翔啧了一声,眼眸笑意盈盈。过了马路后,他也没松手。从刚才牵上的那一秒,安越体会到了什么叫被电流窜过的刺激感。这会儿她只感觉到热,连带着另外一没被他牵过的手都暖洋洋的。 季翔带人到超市里挑猫粮,不是专门的宠物店种类还挺少的,但是也有常备的火腿肠。他挑东西的时候,表情柔和又专注。安越有点不在状态,眼神落在他的手上,觉得少年的手长得和本人一样干净漂亮。皮肤白皙,骨节分明又修长,这人好像没有哪个地方不好看。 手指被人牵得有点麻麻的,进了超市后温度变暖,手心都有点渗出细密的汗。可安越却突然冒出了一种,希望一直能被这只手牵住的感觉。 但是这种美好很快就被人打破。 货架的另一端突然出现一个人,她站在那儿看了几秒,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人,才惊奇地叫了一声:“姐!” 安越回头,季翔也问声抬头看过去。对面的女孩穿着一条时髦的连衣裙,长相出众,很有气质。她对着安越挥手,十分热情地又喊了一声:“姐!好久不见!你怎么都不回来看我们。” 安越的嘴角瞬间绷紧,眼底的温柔褪得干干净净,被一层冷漠覆盖。季翔察觉到他握着的那只手都有点在颤抖,温度微凉。看到那个女生和安越长得有几分相似,又听到她说的话,瞬间明白了什么。 张允琪走过来,见他们两个人手牵着手,面对陌生人时笑意淡了点儿,但还是很高兴地问:“姐,这位是你男朋友吗?妈咪知不知道啊?” 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张允琪,猝不及防的碰面让安越整个人都变成了刺猬。冷冰冰的丝毫不想开口说话,这个状态就像当时在那坡一样。 季翔忽然感觉自己的手心一空,安越把手抽了回去,眼皮没抬。 “有什么事等一下再说吧,我还在买东西,买完后我在超市门外等你。”安越先把张允琪叫走。 货架过道中,只剩下安越和季翔两个人。他垂下眼眸,看到女生站在面前,眼底的情绪很淡,周身都笼罩着漠然的气息。 有点吓人。 “不好意思,今天可能没办法和你一起去喂猫了。” 她温温柔柔地说着话,却感觉没什么劲儿。她想道歉,却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歉意,只觉得疲惫和无力,毫无生气。 季翔低头对她说:“没事的。” 安越比他要矮上一个头,季翔的大手轻轻松松地放在她的脑袋上。说不出的感觉,刚才还牵着他的手在头顶上忽然揉了揉。 对你说,没事的。 - 晚上,超市外寒意涌来。安越出去的时候,看到张允琪就在那儿等着。看到她时,星眸璀璨。 “姐,刚才那个人长得好帅啊,真的不是你男朋友吗?” 张允琪今年十八岁,比她要小一岁多。她是个活泼的性子,五官脸型和安越都差不多,但眉眼总是要更生动俏皮一点。 或许是有人疼爱的缘故,张允琪的身上看不到任何不美好的痕迹。和季翔一样,有着莫名吸引人想要靠近她的气质。所以今晚她来Z大附近,只是因为朋友在。 刚刚回国没多久,她就已经交到了不少好朋友。 安越没答,只问她:“那你还有事吗?既然是来找朋友玩的,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诶,姐你别走啊。”张允琪拉着她,可怜巴巴的,“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平时也不怎么联系。上次妈咪叫你回家吃饭你也没回,咱们就不能好好聊一聊吗?” 安越对着她不会发什么脾气,但是想要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说话,也不那么容易。安越每次看到她,就会想到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心头酸酸涩涩的难受。 她吸了一口气,觉得没必要,于是稳了稳情绪对她说:“的确很久不见了,你现在还拉琴吗。” 张允琪点点头,想张嘴说些什么。安越勾着唇角淡笑着:“那就挺好的。希望你们回宜北能住得开心。回来得匆忙应该也有很多事情都要处理,爸爸的那套房子你们就先住着,我下个月再回去收拾东西。” “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你妈咪不是已经给我下了通知,要让我出国吗?”安越打断她,眉头微微蹙起,看着眼前的少女,“允琪,她叫我离你也远一点。我知道你把我当姐姐看,但是张松菁是你一个人的妈妈。” “所以你以后,听她的话,不要再来找我了。” 安越没有再看张允琪一眼,转身直接走了。身后的人似乎又叫了一声,但是耳边风很大,盖住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声音。 安越坐在附近的公交车车站上,望着面前川流不息的夜景。夜间搭乘公交车的人很少,但偶尔会有老人过来等车,看到她一个人坐在这儿,好几路的车停下又走,她似乎都没有等到她要坐的那一辆。 有些事情并不是毫无预兆的。安越小时候就手脚笨,也不会照顾人。安远照和张松菁两人又都要强,时常不着家,请的保姆也爱偷懒。张允琪什么时候去摸到热水壶把手烫起泡了,从椅子上摔下来了,或者是不小心吞食了什么东西,挨骂的人总是她。 “你是姐姐,你怎么这么不会照顾妹妹!” “你是姐姐,要让给妹妹。” “你都是当姐姐的人了,你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各种,刺耳又尖锐的声音如同穿越时空般钻入耳膜。 安越痛苦地眨了眨眼。 她是姐姐。 可是,她也就比张允琪大一岁。 怎么能说得,她不需要被偏爱一样呢。 她和安远照离婚那时,安越才六岁。她还记得是一个星期日的下午,也是冬天,但天空很蓝。张松菁回来收拾东西,却找不到张允琪。 那时她还傻傻的以为张松菁收拾东西是要出差,撒着娇要妈妈抱。 张松菁问她允琪在哪儿,安越当时被人推开,茫然地站着摇头。 “我要你有什么用。” 女人气急败坏地踩着高跟鞋离开,后面张允琪是在外面的街道上找到的。因为安越下午知道妈妈要回来,提前开了院子的门欢迎,张允琪却偷偷地跑出去玩了。 在路边,不知道和谁打了架。手臂被人划伤,鲜血直流,到现在还留着疤。 她想过去看,却被张松菁一把推开,抱着张允琪对她喊:“不是让你看好妹妹吗,这样她以后还怎么拉琴!你离她远点!” 冷漠又怨恨的眼神像刺,每一针都扎进了心里。安越站在一旁手足无措,搓着手不知道该放前面还是后面。 她只是想要一个抱抱,想过去看看妈妈心疼的妹妹疼不疼。 如果,如果说安越当时知道张松菁离婚时选择带走的是张允琪,她那天下午一定不会去抱她。 那样就不会被推开。 …… 不知道坐了多久,感觉放在膝盖上的手都有点被冻僵了。低头一看,居然上面都落了一层薄薄的雪,湿漉漉的,已经快化完了。手背被冻得通红。 刚要抬手,眼前就落下一个黑影。男生没走,蹲在面前拿着一张纸巾轻轻地擦干她手背上的雪水,大手的温热覆盖在上面。小心翼翼的,如同呵护着珍宝一样,全裹在他的掌心,像是要把她那颗颤巍巍的心也收入其中。 安越看着他乌黑的头顶眼眶忽然一酸。 “傻子吗。”他轻声骂,“手都冻僵了。” 安越哽住,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像是这大冬天的,把人的喉咙都冻住了。哑了很久,她才问:“…你怎么没走。” “刚刚不是还想和我再比一比?”季翔说,“现在我们比个简单点的。” 他嗓音温润,声音好听,“三秒钟,看看谁先把嘴角扬起来。” 一。 二。 三。 三秒过去。 安越嘴角仍旧绷直,压出不高兴的情绪。可是当她抬起眼皮的时候,却看到他的璀璨黑眸中,目光温和,唇角上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像变魔术一样,季翔从口袋里拿出几颗草莓泡泡糖,全放在了她的手心。 “那没办法了。” “这一次的赌注是,输掉的小朋友有糖吃。” 第36章 三十六口 比肩巴卫。 “15分11秒02。” 游泳馆内, 曹鹏掐着表在岸上站着看水里的男生。季翔刚游完泳,还喘着气,浑身湿漉漉地上岸。接过曹鹏扔给他的毛巾胡乱地擦了把脸, 眼周被泳镜压出了浅红印子。 今年的春季游泳锦标赛还有几个月不到。季翔之前落下不少,训练紧张, 自从归队后几乎是没日没夜地泡在水里。原本就因为常年积累泡在泳池里被磨得指纹都不清晰了的手, 现在都有点水肿了。 曹鹏带了他十多年, 也是看着他长大的。这孩子认准的事儿还挺死心眼,脑子聪明,学什么都精。就这么顺风顺水的一个人, 也磕磕绊绊地走过了最艰难的那几年。 季翔擦完脸上的水之后,又捞起地上的矿泉水灌了几口。外面的夜色已经降了下来,曹鹏对他说:“这个成绩也不错了,压力不要太大。今天的加时训练就到这吧,早点回去休息。” 季翔摇着头笑:“您先回去吧,我再游几圈。” “嘿哟你这个臭小子。”曹鹏拿着记录本拍在他背上,“还游几圈?再游下去,明天你外公就要来掐死我了。” “说说吧,你都多久没回去了。现在快放假了吧?放假回去陪陪老人, 别整天不是上课就是游泳馆。” “哪儿能啊。我前天才回了一趟。” 季翔喘了口气,摘掉泳帽捋了把水, “得了,您哪就别操那心, 这么晚了您还陪我在这儿, 芳姨可不好哄。” 这倒也是。家里那头母老虎还在等着他回家吃饭,但看着少年坐在岸边,曹鹏也不放心。 “压力大?” 这都多久没下水了, 人一回来就加时训练,一个月下来找回了之前的感觉,但水下转身时的加速还是赶不上以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龄越来越大,身手也都不怎么灵活了。 季翔也不知道,可能还真的是有点生疏了吧。不过见到泳池没有以前那种恐惧感已经是进步。曹鹏问他:“最近还吐吗?” 季翔:“不吐了。” 曹鹏说:“那就好。饮食和睡眠方面也多注意,一个春季赛,没什么好紧张的。”而且圈子也不大,遇到的那些人都很熟。知根知底的,水平怎么样心里也有数,季翔想拿冠军并不难。 但问题可能也不在是否能拿冠军上。 季翔重新戴好泳帽和泳镜,站起身来,“行,您回去吧。” 他开始赶人了,说完又一头扎进了水里,像条水鱼般畅快而去。 他可是一条小飞鱼啊。 曹鹏心想,哪里有什么他破不了的浪呢。 - 游完季翔口中说的“几圈”已经是晚上九点。刚从游泳馆出来,就接到了安越打来的视频电话。她一向准时,从来不晚点。 手机屏幕闪现画面,女孩巴掌大的脸蛋只占了一半的屏幕。稍微又凑得近了点,似乎是没想到他接得那么快,正在低头找耳机。 “宿舍里有人?”季翔看她还在翻桌面。 安越说:“没人。”然后又开始嘟嘟囔囔,说她明明记得自己把耳机放桌面了。但这几天在整材料,桌面上的文件不少,一时间找不到,她有点泄气地坐回椅子上。 季翔走在路上停下来,单手抄兜,另外一只手举着手机看她。眼尾带了点笑意,“没人的话,找不到就算了。” “我怕她们一会儿回来。” “怎么,怕她们知道你在跟帅哥视频吗?” 安越翻了个白眼,拿着手机出门。画面晃动,估计是因为找不到耳机,她就准备到走廊外面没人的地方打了。 季翔说:“晚上冷,多穿件外套再出去。” “知道。要不要给你看看我现在穿的大棉袄,大帅哥?”安越走到天台处,垂眸看到他那边的背景,“你刚出游泳馆?” “是啊。” “这么紧张啊。”安越皱了皱眉头,心想这都已经九点多了。 季翔无声笑笑,嗯了一声,然后说:“还有三个月,春季赛。” “很紧张?” “有点吧。” 安越不知道说什么。把脸凑在屏幕面前,和画面里的季翔大眼瞪小眼了老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别紧张,我去给你加油。” 季翔顿时笑出声。风掺杂着他说话的沙沙声传过来,季翔走在路上,手机放低了些。这个视角仰拍着他的下颌线,冲锋衣的领子拉得高,喉结被挡住了。想看也看不到,但这个角度看他,发现他鼻梁是真的高,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男人。 季翔说:“这就没了?” “不然呢?这多么朴实无华的祝福。”安越也笑。 没诚意。季翔撇嘴。 “放假前我们有个小组赛,你来不来看?” “什么时候。” “后天。” 安越沉默一瞬,咬了咬腮帮子里的软肉,“我考虑考虑吧。” “喂。”季翔叫她,声音低哑地笑,“你别怂啊。” “还有,我说的小组赛,是篮球。你别想多了。” 原本并没有想多的安越这会儿炸毛了,冷着一张脸就要把视频挂断。季翔赶紧哄了两句,安越才堪堪把手机摆平在面前。偏圆润的桃花眼压了压眼尾,写着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小情绪。 之前没细看,这会儿季翔才发现安越其实长得还挺软萌的。脸蛋小巧,五官也没有什么攻击性,线条流畅干净,胶原蛋白满满。瞪着人的时候,水润的唇瓣抿出一个很浅的梨涡。 “季翔,以后你也别让我给你打视频了。” “为什么?” “隔着屏幕,我打不到你。” 季翔哈哈笑,肩膀都在颤抖,笑完之后才虚着眼眸看她,眼珠亮晶晶的,“你怎么越来越凶了啊。” “我,一直都很凶。” 应该是在等车,他找个地方停下,不知道在哪里,周围都没什么人。只有路灯暗黄色的光洒在他身上。 “安越,我发现你很纯啊,我真的不是你的第一个吗。” 安越面无表情:“哦。” “牵你手你脸红,邀请你来看球赛你都不敢。” “你别激我。”安越磨着牙冷笑,“姐姐不是纯,是怕野起来你受不了。” “是吗。”季翔不太信,“能有多野?把人按在墙上亲完就跑吗?” 安越唇角一压:“不哦。是把人按在床上,睡完再跑。” 仿佛在听小学生说笑话。季翔并没有理会她吹的牛.逼,笑完之后认真地问:“后天来不来?” “不来。” - A大体育馆,男生挥洒青春和汗水的地方。明明都要放假了,这群精力旺盛的少年们还要想着再约一场球。 “耗子快看,我帅不帅帅不帅帅不帅,跟上次安姐耍的比起来怎么样。”张鸣远拿了颗篮球在手里拍打,在刘皓面前花里胡哨地露了一手刚学的教授蜘蛛手运球。拍着球锲而不舍地追问,“怎么样,我牛逼不牛逼。” 下一秒白贺祎就把他手中的篮球顺了过来,对准篮筐投了个三分球。 刘皓睨了眼呆愣在原地的秃头少年骂:“傻逼。” 几个人做着热身运动,白贺祎进了一个球之后就到了座位席。张鸣远还想找人过几招报夺球之仇,刘皓就把人拉住,“人去陪女朋友,你凑什么热闹。” “卧槽,老白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张鸣远大为震惊,“他居然还能有女朋友!” 刘皓瞅了眼他的脑袋,上次教练抓着他把人按在地上,直接拿着剪刀咔擦咔擦就把那撮绿毛剪了。少年捧着绿毛的尸体哭了很久,又连续戴了几天的冷帽。在室内热,所以也没挨几天,后面还是屈服去剪了个板寸。但人倒霉的时候喝水都能吃出老鼠屎,给张鸣远剪发的Tony是个新手,一铲子直接把那板寸铲成了跟光头相差无几的发型。 “老白没有难不成你有?” 人在篮球队,长得又高又帅,五官很正,又长了双含情的桃花眼,双眼皮褶子很深,笑起来时没几个人能顶得住。 他们这帮人中,也就只有老白能和季翔那狗东西的颜值平分秋色。 A大票选校草的时候,季翔还在白贺祎之下屈居第二,原因是他这人没老白那么爱笑。看着实在是太难搞到手了。 张鸣远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大言不惭地说:“我有头发的时候,也是能比肩郭富城的。” 刘皓建议道:“你染个银发,或许也能比肩巴卫。” 张鸣远突然自信:“真的吗?” “真的。” …… 等季翔来的时候,看到的一幕就是张鸣远突然在球场上追着刘皓打,鸡飞狗跳的,整个体育馆都能听到他们俩的嚎叫。 季翔有那么一刹那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倒着后退在门口看了眼,又进去。 “今天约错局了?”季翔问,“不是篮球赛吗。” 这看起来不像是来打球,像是来打架的。 其他人在旁边解释:“耗子说话损又惹到张鸣远那傻逼了呗。张鸣远吹牛逼说自己帅,耗子让他去染个银发。现在张鸣远脑袋上有几根毛用手指头都能数得清,还染个屁啊,他俩就是闲着没事干互相掐架。” “张鸣远不是最看重人格魅力?他没事吹这个牛逼干什么。” 那人下巴抬了抬:“这不是有罪魁祸首吗。老白带他妹子来看球赛了,男生打个球还要被塞一嘴狗粮。不过说实话,今天来看球赛的女生也不少,一半是来看你的,一半是来看老白的。但老白现在是名草有主了,正牌女友镇场子,女粉一心碎,全倒戈到你这边了。”他还拍了拍季翔的肩膀,一脸艳羡,“压力不小啊。” 季翔拍开他手,笑着:“剩下的一半估计也要心碎了。” 他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的,那人愣在原地想了半天。看着他面带春风的笑容,心里喊了声卧槽,勾着人肩膀问:“是我想的那样吗?你今天也带了妹子来?” 季翔不置可否。几个男生忽然嚷嚷了起来,这可是件稀奇事,季翔会带妹子?还是来看球赛? 张鸣远和刘皓两人听到起哄声瞬间休战,往宛如暴风中心的那个位置看过去。季翔正在喝水,靠在座位席的椅背上,笑容很淡,眼睛却黑得发亮。他踢了踢面前的椅背示意,“行了啊。” 张鸣远一脸懵逼地加入八卦网,问道:“怎么了,闹哄哄的,看到我们翔哥被他迷住了?你这狗东西魅力剧增啊,连男人都不放过了是吧。” 季翔笑骂了声。但安越那天没给他个准话,也不确定人是不是真的要来,于是说了句“没什么”。 张鸣远上去勒住他脖子:“快说,对好兄弟怎么能有秘密呢?我们不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吗,你几岁尿的床我都知道,现在你就开始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吗?” 折腾了一番,刘皓都看不下去了。从刚才那些人说的话估摸了个大概,猜道:“老白带了女朋友来看球,说是老季也带了妹子。” “卧槽!真的啊!”张鸣远开始感到压力,怎么现在这帮人连打球也要开始卷了吗?不带女朋友就不能打了吗? 几乎是一瞬间,白贺祎和季翔因为打球带了妹子而饱受排挤。 张鸣远狐疑地问:“带的谁啊?” 季翔被人勒得脸都有点红了,费劲地扒拉开踹了一脚,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安越。” “卧槽!” “卧槽!” “卧槽!!!!!” 突然爆发一连串的卧槽声,张鸣远也顿时心安了,勾着季翔的肩膀对众人大手一挥:“行了,这是个误会,大家都散了吧。” 季翔不爽地眯起黑眸:“怎么就是个误会?” “你不知道吗?”张鸣远扭头看他,“安姐现在已经成为我们公认的最难追的女神天花板了。虽然我承认你这个狗东西是有点东西,一般的小女生都招架不住你这张狗脸的魅力,要论狗的话你也算得上天花板级别的狗,但是——” 张鸣远对自己这个从小就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显然没什么信心,语重心长地劝,“天狗食月都是没什么好下场的,月亮还是那个月亮。” 所以,今天沈梨都没来看球赛,安越又怎么可能会来呢? 第37章 三十七口 倒立吃shi。 这也不怪他们这么大反应, 安越确实不太好接近,而且人家那气质也不是说你长得帅就能撩得动的。以前他们还听说安越跟人到盘山岭赛车,有些女生向来就代表着勇敢、冒险和野性。绝不像学校里那些只懂包包口红化妆品, 因为男朋友没有陪自己吃饭就撒娇耍小脾气的小女生一样好追。 而且他们本来也就不太信季翔会带一个女生来,这多半还是以前他自己作的。季翔禁赛那几年正直青春期, 十六七岁的少年青涩帅气, 周边女生也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对他示好的女生一波一波地靠过来。可那会儿季翔因为禁赛的事失意着,对女生也没多大兴趣。一开始还客客气气地保持距离,道个歉什么的, 后面多了就烦了,干脆挂着一张死人脸,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拽的很。 现在碰到一个安越,也算是他的报应。 不过这件事大家也没讨论多久,裁判到位,吹响哨子把人都拉到了球场上。 - 安越这边在采编部,放假了只有她和郭霖两个人。从早上到现在,已经下午三点多了,桌上还放着刚点的外卖, 无骨炸鸡和热奶茶。安越似乎都不怎么吃,只喝了几口刚泡的咖啡。 郭霖整理完剩下的材料, 正想问她什么时候可以走,安越就点了点桌面, 把人给压了回去。 “黎老师那边的事情做得怎么样?”女生靠在对面的工位上, 身材高挑。她似乎也不怎么怕冷,穿着一件加绒的宽松卫衣,底下是条包臀裙和蓝灰色的运动鞋。安越身材比例很好, 纤细又苗条,克莱因蓝色调的卫衣衬得人皮肤很白,慵懒中勾出一丝小性感。 安越很少穿这样颜色亮眼的衣服,好看得更加让人挪不开眼睛。只觉得很难靠近却又不自觉地被吸引,像开在雪峰悬崖边上的小蓝花,有种致命的危险。 郭霖挠了挠脖子说还可以,在按照计划推进。季翔那边也会和他约时间,都挺顺利的。 安越问:“有他最近训练的成绩记录表吗?” “这个在教练手里,拿不到,但是之前拍摄的时候我有记录一些数据。”郭霖翻出来,递给她看。 一排密密麻麻的数据罗列下来,居然都是季翔一整天训练的成绩。这人真是不要命了,一天泡在水里这么长时间。翻了几页,安越看到最新的数据,是15分8秒03。 郭霖说季翔挺拼的。之前等他游完的时候,郭霖也采访过几句——不过也算不上采访,就是私底下聊过几句。他问他这么辛苦怎么坚持下来的,都不给自己喘口气。 安越想象着那个画面,问:“那他怎么说的?” 郭霖回想了一下:“他说,真正喜欢做的事情是无法停止的。只有不感兴趣的事情,才会用‘坚持’这两个字。” 学期的收尾工作结束。安越和郭霖一起离开办公室,郭霖习惯性地跟在她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楼梯。 “对了,部长,你上次怎么会和他在办公室?”郭霖问道。 上次吗?安越想起来了,“他来找我吃饭。” 和季翔当时一样的说辞。 郭霖没有再继续问什么,倒是安越下楼之后,忽然转身看着面前的男生,“你现在还和李婧怡保持联系?” 郭霖表情怔住,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解释道:“没有,不是,上次我是因为——” 安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郭霖觉得自己解释得不清楚,嘴巴又笨得开始打架,囫囵了半天才蔫巴巴地垂下了脑袋:“我还有件东西落在她那,她说要给我,我说都分手了你就直接扔掉吧。后面发现是挺重要的东西,我就过去了。” 郭霖吸了吸鼻子:“部长,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我原本只是想拿了东西就走的,可是看到她好像瘦了很多,就一起陪她吃了个饭。但是后面我真断干净了,她爱谁就跟谁一块儿吧,我不想当舔狗了。” 安越也不是想怪他,就是那天林泽的情绪好像挺激动的。见他没被人欺负,安越点点头:“好姑娘还很多,真心喜欢一个人也不算舔狗,好事总会降临的。” 郭霖猛地点头,表示知道了。仔细算一算时间,他和李婧怡也分了两三个月了,心里的那些不痛快早就淡了很多。就是第一次谈恋爱,这劲儿有点大。 不过他敏锐地察觉一丝异样:“部长,我怎么感觉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安越好笑地看着他:“哪儿不一样?” “就感觉啊。”郭霖说,“以前你都不会让我们在办公室点垃圾食品的,但是你今天给我点了两份炸鸡和奶茶,而且你还很温柔地说‘好事总会降临的’。” 甚至,打扮得很漂亮。 虽然以前也很漂亮,但以前的打扮都有点寡淡,不会穿这么抢眼的颜色,以及这么性感的裙子。 他们部长,好像变得俏皮多了。 - 今天的球赛季翔依旧是替补。上半场结束,白贺祎因为人女朋友在这儿,carry全场几乎都没给季翔上场的机会。一下场就跑去座位席问人要水喝了。 张鸣远看着面前这对屠狗的情侣,嫌弃地摇头皱眉,接着又对季翔说:“你说你吹那牛逼干什么呢?能比得过老白吗?” 不能,只能在这儿坐冷板凳。 季翔也不生气,难得见他抛下了那些小说在玩PSP,估计是玉瞳瞳要期末考了没再缠着他。 季翔没搭理他,只头也不抬地和身后撒狗粮的白贺祎商量:“等会儿我上?” “行啊。” 白贺祎很好说话。carry了半场,这会儿也耍够帅了,陪在女朋友身边乐不思蜀的。张鸣远斜了他一眼,怎么就没发现这老白长着一副花心大萝卜的样儿还能这么黏女朋友呢? 张鸣远对着季翔愤愤不平:“安越又不来,你上场干什么。今天这么多妹妹,就不能让我耍帅勾搭一个?” 刘皓适时插嘴:“就你那幼儿园水平的运球姿势吗?” 张鸣远一脚踹过去:“滚。” 季翔任由他们在耳边吵,手里玩着的赛车游戏又刷了一个记录。手有点酸软,季翔插着十指活动了一下筋骨,人稍微活过来了点儿。张鸣远跟按了喇叭似的在那叨叨个不停,季翔其实心里也没底,但这会儿并不想解释什么。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就这么冷淡地笑着看张鸣远和刘皓他们打赌。 “如果安越来,我,张鸣远,就倒立吃屎!” 似乎觉得力度还不够,刘皓看他的眼神越发地像在看傻逼,“那要不要再加十斤。” 张鸣远也还真没辜负那个眼神:“行,加十斤!二十斤!” 季翔:“……” 傻逼。 他跟着刘皓在心里骂了一句,正要起身去个洗手间,忽然瞥见体育馆门口走来一个人。 很抢眼的一抹蓝色,包臀裙裹着清冷又诱人的身姿。这会儿正是休息时间,球场边上也有零零碎碎的人走动,但她的出现太过亮眼,不知道是因为那抹饱和度很高的蓝色,还是那优越的冷白皮,当她出现时,众人的目光就被抓了过去。 “我来晚了吗?” 当安越走过去时,张鸣远正机械地扭动着脖子往后转,仿佛能模拟出关节咔哒咔哒的响声。 对上他惊恐的眼神,安越抿着唇瓣莫名地有点心虚。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下自己迟到的原因,刘皓就第一个回过神说:“没有,我们才刚比完半场。” 怕引起误会,刘皓还贴心地问了句:“今天沈梨没来看球,你是来找她的吗。” 现场气氛的诡异程度她不是没有感受到,但安越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目光移到张鸣远身旁的男生身上。顿了顿,摇头:“不是,我是来看翔哥的。” …… 一句“我是来看翔哥的”宛如惊雷扔下。就连坐在他们身后和女朋友蜜里调油的白贺祎都忍不住抽身出来,拍了拍张鸣远光溜溜的脑袋提醒:“二十斤屎,别忘了。” 刘皓照旧是不咸不淡地骂了句:“傻逼。”然后拍着篮球回到了球场。 - 体育馆外,有条道直接通往洗手间。安越靠在墙壁上等人,修长白皙的腿抵着地面,膝盖微屈。她的视线落在自己鞋面上,手指点着墙,她无聊的时候就会做这样的小动作,和某个人很像。 洗手间那边传来洗手的声音,安越的视线抬起,就看到季翔已经出来了。他很高,目测应该一米八五往上,将近一米九了。安越下意识地稍微站直了点,试图拉高一下水平线,但还没完全站定,男生就走了过来,胸膛挡到了她的额头。这身高优势,感觉整个人都被他罩住了。 季翔垂眸,手指擦过她卫衣的衣角,视线却黏在了她那条裙子上。 “不冷?” 距离太近,安越往后缩了缩,单薄的背和手心都紧贴着墙面。 她咳嗽一声:“还行,我这是长裙。” “半裙。”季翔纠正她,“小腿都露出来了。” “你知不知道有种东西叫光腿神器。”安越抬起眼眸直视他。 季翔确实不知道这玩意儿,但觉得她穿着特别好看,又怕她冷。一月份正是冷的时候,他担心这人月底又该肚子疼了。但看安越的气色,脸颊红润润的,精气神还挺好。 不知道是不是准备开场了,这边没什么人过来。整条走道上只有他们两个在这儿站着,一个背贴着墙,一个站在跟前,手抄在兜里散发出漫不经心的慵懒和寡淡。 男生的背脊忽然往下压了压,从体育馆拐弯出去看,那个姿势像是在低头亲吻。 “是来我看打球吗?”季翔明知故问。 安越抬头和他对视,浓密的睫毛轻轻扫着,能痒到人心里。她感觉今天看到的季翔又有点不一样,走道敞亮,光线白。季翔的五官都很清晰,眼尾那颗很淡的泪痣似乎又出现了,沾着一点点邪气和娇媚。 贴在墙面上的指尖忍不住蜷缩,安越说:“是啊。” “那赢了有奖励吗?” 季翔继续追问。这回眼神都变了,像是什么烫人的东西,空气温度节节攀升。 安越被他那颗泪痣迷得有点晕,还没开口问他想要什么,唇角就落下一个软软的东西。 安越心跳漏了一拍,伸出舌尖舔了舔有点发痒的唇角,茫然地抬眸看他。 几乎是非常克制的,一个轻吻。 甚至都算不上吻。 “定金。”男生指腹微凉,擦了擦她刚才舔过的唇角,眼眸里还燃着暗沉沉的火,“剩下的,等我赢了再要。” 第38章 三十八口 教人谈恋爱。 下半场打得非常猛。季翔作为万年替补选手一直坐冷板凳是有道理的, 因为只要他一上场,基本上就没别人的事儿了。手里玩着的球就跟活物似的,只认准了季翔这个人, 从他手中投出去的三分球几乎数不过来。 场外尖叫连连,毫不停歇。 刘皓暴躁地掏了掏耳朵:“妈的, 她们叫这么凶什么, 老子耳朵都要聋了。” 张鸣远感慨万千:“这就是季翔这狗东西的魅力, 我果然还是小看他了,这人在球场上carry起来根本就不是老白能比的。” 全场的女生几乎都在疯叫,分贝极高。白贺祎和季翔打球完全不是同个路子。白贺祎因为长相本就多情, 桃花眼自带放电效果,随便做个动作都能撩软一大片女生。 但季翔打球真就是带着一股狠劲儿在打,丝毫不带手软的。眉眼乌黑沾着冷意,狭长的眼眸锋利,一身张狂傲骨,连头发丝儿都写着A。和平时闷声不响地软着骨头坐在座位席的样子完全相反,这人哪是什么小奶狗,简直像匹狼。 别说对面,就连自家队友都已经怕了。球一打完, 互相击拳抱肩,这个学期就完美落幕了。一帮人勾肩搭背地计划着去订好的餐吧吃饭。 安越原本打算看完球赛就走, 但白贺祎的女朋友却央求着她同行。小女孩,好像才刚上大一, 长得水灵灵的。和白贺祎同个高中, 听她说的意思是两人青梅竹马早就认识了。白贺祎从小就爱管她,跟管妹妹似的管,管到人考上了大学还不让人谈男朋友, 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一早就喜欢上了。 这人老狐狸呢。占着茅坑不拉屎这么多年才发现自己动机不纯。好在蓝依桐也不和他计较,把人绑在身边绑得死死的,现在她做什么白贺祎都要千依百顺。 “他们一帮男生,就我一个女生去不太好,你陪我一起吧。” 安越想说你们俩这如漆似胶的,即便只有她一个女生白贺祎也会照顾好她的啊。 “哎呀,那不一样。而且他又不能一整晚都粘在我一个人身上,到时候还喝酒,哪里管得了我。安越姐,你陪陪我嘛。” 蓝依桐小圆脸,长相甜软,非常讨人喜欢。拉着她撒娇的时候安越根本就拒绝不了,没几句就败下阵了。 一路上,那几个男生唱着跑调的歌,青春洋溢。蓝依桐挽着安越的手,笑得小酒窝都露了出来。她比安越要矮一点,看着她露出的长腿非常羡慕,跟在男生们的身后偷偷比划着:“安越姐,你身材好好啊,这腿、这臀,我一个女生看了都流口水。你别不是在和季翔哥谈恋爱吧?这太便宜他了!” 安越不知道她从哪儿看出来的,刚想否认,蓝依桐就一双火眼金睛地盯着她。 “嗯?你没照镜子吗?你的唇蜜唇角这儿少了一块。季翔哥回来的时候,”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瓣,“这儿,这儿,红得像妖精了。” 安越还没来得及窘迫,心想季翔那唇色本就艳得像朵蔷薇,小姑娘就已经开始给她安利一些怎么亲都亲不掉的口红了,还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吧,这些都是我亲自测评过的,真的怎么亲都亲不掉。” 安越想说这用不上吧?但是眼神瞥到走在前方,被张鸣远和白贺祎左右夹击搭着肩膀、围在众人中心的男生,想起刚才他说的“奖品”,脸颊微微有点发烫。从善如流地点头:“行,那你链接发我一下。” - 他们挑的是附近的音乐餐吧。环境很好,有露天餐厅、玻璃房还有小庭院,情歌悠扬婉转。外面放着架子鼓,张鸣远跟这儿的老板熟,一过去就拿着哐哐敲,差点儿没吓跑一半的生意。 一开始安越坐在这帮人中间有点格格不入,没人穿这么张扬惹眼的颜色,可后面大家看到季翔脖子上带的那条蓝色围巾,瞬间都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哦声。 “撞色,撞色。”几个人在那欲盖弥彰地解释。季翔也不说话,落座之后帮她倒了杯温水。他摘下围巾后,才眉眼含着笑说了句:“得了啊。”腔调有点儿懒洋洋的,但样子看起来还挺高兴。 点完菜后,一帮男生吃饭确实都不太顾得上女生,也没这个经验。天南海北地扯着话题聊。平时饭量就大,又刚打完球,肚子饿得咕咕叫,吃也没个吃相。 白贺祎和季翔还好点。一个惦记着女朋友,一个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母胎单身到现在的寡王,照顾起女生来体贴得令人毛骨悚然。一会儿倒杯水,一会儿抽张纸巾的。关键是做起来那么顺手和自然,嘴里还和他们聊着球赛呢。 蓝依桐想要上洗手间,这儿她没来过,安越就陪她一起去了。等人一走,他们才有机会严刑拷打。 “我真实操了。老白杀狗也就算了,毕竟人确实惦记了蓝妹妹那么久,前几天才抱得美人归。但老季你是怎么回事?你球场上杀得那么凶,怎么刚跟保姆一样伺候着人?” 他们这帮人胃口大,吃的点了不少,但每一份的量都不算多。刚才见安越喜欢吃泰式酿番茄,他特意给人留了两块。现在又戴着一次性手套在剥小龙虾。 季翔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开口反问:“什么怎么回事?” 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从刚才在体育馆,张鸣远就已经在磨牙了,那眼神恨不得把这狗东西给一口吞了。耳边的音乐都没能把他的磨牙声盖住,刘皓被人烦得不行,抓着一串烤羊肚直接塞人嘴里。 白贺祎倒在一旁笑得风情万种,无论何时那眼神都像是在勾人:“你在和人谈恋爱?” 他直白地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按照季翔的这个条件,要找个女朋友几乎是随便招一招手就有,像安越这样的女生想拿下也不难。但问题就在于,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会放低姿态追着女孩哄的那种人。而且一直都被娇养着,家庭好、出身好,从小到大除了禁赛那事儿,过得顺风顺水的。 安越这人他们虽然不了解,但是看着就觉得她的成长环境,和季翔这种可以称之为在温室中长大的好宝宝,完全不同。 季翔会篮球会飞镖,那全是因为他学东西快又学得精,训练之余就喜欢泡在俱乐部里解压,天生的优势。可安越会这些东西,路子一看就很野,那是摸爬滚打有人带着一步一步爬上来的,身上有股狠劲儿在。 说实话,他们都有点担心季翔在这姑娘身上栽跟头。 诡异的沉默下,张鸣远实在受不了了,把嘴里的烤羊肚吐出来,嚷嚷着:“妈的,憋死我算了。你这狗东西干嘛啊,磨磨唧唧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还没成说一句在追不就行了,老子还真能跟你抢啊!你也不看看就安姐那样,她是我能驾驭的吗我连个教授蜘蛛运球都玩不过她。” “还有你嘴上那什么,唇蜜还是口红?擦擦吧。老子再直眼睛再瞎也能看出那色儿和你这狗东西的唇色不一样红。” 他气急败坏地嚷了一通。 季翔终于剥好了满满的一碗虾肉,脱下一次性手套用湿巾擦了擦手。 “渴不渴啊,这么多话。”季翔靠在椅子里。餐吧内的灯光亮度不高,花花绿绿的照在头顶,照得人神色不明。 看到大家态度都比较微妙,季翔笑了声:“都怎么了,我喜欢的姑娘还不能宠着了?” 沉默中,刘皓憋了很久才说了句:“也不是不行……” 张鸣远还有点气:“你知道为什么大家虽然都叫你狗东西但一直都宠着你吗,就是你身上有股劲儿太干净了,又轴,舍不得你吃亏摔跟头。老曹说你认准的事儿向来不会改,从四岁学游泳那时候就是,就算被人冤枉被迫禁赛,你还是没拐过弯。一条道走到黑的性子,谁知道你喜欢姑娘是不是也这样?” 万一呢? 万一他被人骗了呢。安越性子这么冷淡的一个人,别说谈起恋爱来会不会也是这样,可现在他们都觉得季翔这人已经栽进去了。那眼神有从人姑娘身上挪开过吗?刚走路的时候还要一步三回头地看,生怕跟丢了似的。 刘皓也说:“主要是那次你从那坡回来,状态不怎么好,大家多多少少都是有点担心的。要是来真的,怕你栽进去就走不出来了,也讨不到好。” 又是一阵沉默。在场的估计就只有白贺祎一个人有女朋友,闻言倒是不置可否,不准备发表任何看法。毕竟他也栽了,他无话可说。 季翔觉得这误会还真是挺大的,他要是不说一句,等他们这顿饭吃完走出去,他呵护着的宝贝都要被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都想什么呢?人跟着我是我吃亏了吗?”季翔也不和他们开玩笑了,“我季翔是认准她了,我眼光有走偏的时候吗,都醒一醒,我看你们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张鸣远急了:“那你倒是说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啊。” 季翔唇角扬了下,慢悠悠地笑道:“我这不是,在教人怎么谈恋爱吗。” ——把我那看似很厉害又冷酷,其实内心脆弱敏感的女孩捧在手心里,一遍遍地告诉她:你很好,我很需要你,来靠近我吧。 我只会是,一见到你就想抱紧的人。 第39章 三十九口 姐姐,你酒品不行啊。…… 这话还是那天晚上沈梨对他说的。 “安越这人防备心本来就重啊, 当时她和你又算不上熟,你被踹掉很正常。” “有些事情她既然都还没和你说,我来开这个口也不适合。当年我认识她的时候, 她还没这么严重。你别看她现在一副狠样,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其实她特别害怕亲密关系, 更不懂得怎么去维系关系。” “她就是那种, 对人好的话可以在你生理期时泡红糖水、帮你洗脏衣服,你被欺负了她也可以直接撩袖子去为你出头的人,但是绝对不会说她很喜欢你很爱你这种话。” “因为她不确定自己这些好, 在对方眼里有没有被认可,所以做完之后人还是冷冷淡淡的人,不和你亲近也不会说好话。毕竟谁也不想好心喂了狗。” “她就是怕别人不需要。怕自己掏心掏肺地好,结果在别人眼里只是个笑话。时间久了就这样了,后面这两年她确实过分了点,这也怪她们宿舍有个傻逼舍友,整天莫名其妙地和她不对付。安越懒得理但是也因为这样更加不想去处理没有必要的人际关系了。” “不过她居然主动亲了你?这还挺稀奇的。虽然客观地来说,是你自己凑上去的吧,被踹了也有点倒霉, 但她这么清醒的一个人,那几杯酒还真不至于让她失去理智。多半是想借着酒劲让自己任性一回, 她亲你时心里没你我是不信的。不然你去试试看咯,说不定下次她还亲你。” 最后提出的解决方案也很“沈梨”化, 想知道安越心里有没有他, 再去勾引一回不就知道了。 男孩子嘛,被亲几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谁偷着乐还不一定呢。 但季翔到底还是没这么做。只是那天看到她没忍住, 自己主动了一回。既然她那么爱把什么都划分得干干净净、互不相欠,那就一人一次,也挺公平了。 -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口说了句:“行了行了,不信老季也该信梨姐,咱梨姐交的朋友还能差吗?”算是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慢慢平复下来,张鸣远才越来越不甘心,哭丧着脸把刚才吐出来的烤羊肚捡起来。那表情如丧考妣:“确实。安姐好得没话说,长得漂亮身材也绝,现在越想越觉得季老狗捡了大便宜。”接着一头栽到桌面上,心心念念地喊着:“那可是我女神啊——”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多少喝了点酒,他们也没人开车出来,最后一排排地站在路边打车。 马路边有几棵木棉树,此时光秃秃的,地上堆着一层厚厚的雪。张鸣远一出来就扑倒在上面,扑腾扑腾地划着水学游泳。 刘皓实在没眼看,把人拽起来先塞到出租车里先走。白贺祎搂着蓝依桐的腰也跟在后面上了车,七八个人的聚餐陆陆续续地都走了。 这个点不太好打车,刚才叫到的几辆又拉着其他人先走了。这会儿只剩季翔和安越两个人站在马路边上,互相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勾着唇笑。 “冷不冷?”季翔问她。 冬天下着小雪,把人的皮肤都吹得有点紧绷。她皮肤冷白如雪,眼瞳却亮晶晶的笑,安越闻言缩了一下脖子:“冷啊。” 季翔把身上的羽绒服外套脱下来,张开双臂绕在她身后,将人裹了个严严实实。身上暖意袭来,心窝都被他的气息填满。男生的手扯着外套的衣领并没有松开,黑眸压下,背着路灯的光,将眼底的情绪都匿在阴影中。 小雪纷纷落下,城市夜景光怪陆离,喧嚣背景中,男生忽然拽着外套将人一拉,她一个趔趄摔进了他怀里。季翔顺势把手扣在了她腰上。耳边低音响起,酥酥麻麻地勾着人却又莫名清冽。一簇小雪花和他的气息同时滑过耳廓,又烫又凉的。 “我的奖励呢?” 季翔低低地笑着,眼眸黑亮。安越想起他刚才在球场上的英姿,少年身体蓬勃动人,穿着球衣擦汗时露出的腰线流畅干净,腹肌随着呼吸起伏,青涩却诱人。回头冲她笑时,有种坦荡无畏的朝气和横冲直撞的爱意。明明观众席上的人那么多,但只要他回一下头,安越就能笃定他的每个眼神都是给她的。 少年的爱炙热明亮,安越心跳不止。那一场球赛她只是观众,但是她却觉得自己是输家,输给眼前这个朝气蓬勃的少年郎。 安越心想,她大概是被这个人抓牢了,不然她怎么那么听他的话。 “想要什么奖励?” “没想好。先欠着?”到了紧要关头,他又不着急了。外面寒冷,他抱着怀里的人规规矩矩的没动,下巴伏低在她肩头,撒着娇似的说了句:“想再进去坐会儿。” 安越心里才不信。刚才定金都付了现在才说没想好,但是外面是真的冷,不到一会儿他脱下外套的肩头都落了层薄雪。安越任由他牵着一同重新回了音乐餐吧。 餐吧内的音乐刚换了摇滚风,耳边响起的是Coldplay的一首单曲《Yellow》。 Came along, I wrote a song for you, And all the things you do, And it was called Yellow. So then I took my turn, Oh what a thing to have done. …… You know, you know I love you so, You know I love you so. 主唱的嗓音似乎要比原唱的要更富有磁性些,每个音都咬得缠绵又多情,意境深远,让人回想起曾经骑着哈雷在66号公路穿过售卖气泡水的西部小镇,以及日落时分在洛杉矶海边肆意大笑的日子。 没了多余的人,气氛似乎更加轻松些。 安越没再要吃的,点了杯度数较低的鸡尾酒。季翔看着她唇角浮现的浅淡笑意,了然问道:“喜欢这个乐队?” “嗯。还行,我不是很热衷于摇滚,但是Coldplay的一些单曲我都很喜欢。”鸡尾酒很快端过来,晶莹的蓝色液体里冒着气泡水,上面飘着两片怡人的薄荷叶。 安越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其实刚到洛杉的时候我特别讨厌那个地方,很乱,什么人都有。西海岸的匪帮文化你应该也听说过,各种各样的帮派,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不过也有好的,比如hiphop、rapper、街头篮球和涂鸦。那儿的思想和观念都很新潮、有个性,每个人都是主角,任何时候都是Show Time。” 回国之后她很少再提及当年在洛杉矶的生活,甚至在沈梨面前都不曾提过。但是她今天心情似乎不错。没有人的过去不可提及,只是缺了个倾听者。 季翔问:“那你喜欢那个地方吗?” 安越笑着摇头:“不知道,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当年是我妈赶我过去的,她不喜欢我,但我爸死了,所以她也不让我跟着她。那天在超市见到的,是我妹妹。她是拉小提琴的,和你一样,10岁的时候就已经是天才小提琴家。” 季翔:“那你可就抬举我了,这句话等我拿下大满贯再夸。” 安越看着他笑,两人碰了碰玻璃杯。 “我不怪她。当年她的选择也没有错,张允琪能给她带来更多的荣耀,养孩子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带一个更有价值的就可以了。而且张允琪因为我的疏忽,到现在登台演出还得穿着长袖。” 底下有人点歌,刚才那个歌手唱得不错,要求再来两遍。 《Yellow》原唱的意境其实要更开阔些,像是热烈地追求着爱人,落日余潮翻滚,星空下热爱奔腾不息。但是今天的这支乐队却翻唱得更显失意一些,怯懦地守在原地想触碰却又退缩,像个举棋不定的囚徒。 季翔偏头压过来,重复了歌词里的那句“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 他的嗓音很好听,除了接吻的时候喘着热气会染上一层沙哑的质感,平时说话都是懒洋洋的腔调,认真起来时则润润的,清晰又干净。这会儿他的声音就咬得很清楚,发音又精准。 但耳边的声音过于嘈杂,安越没听清,人往他那边靠了靠,也跟着低头:“嗯?你说什么。” “我说——”手垂在吧台底下,像条鱼一样在光线暗处精准地滑到了她手心,十指缠在一块儿,“星星都在为你绽放光芒。” 你很好,星星都在为你绽放光芒。 季翔的气息贴着耳朵,枯草燎原般地吹开一片火,脸热脑也热,更多的是那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在寒冷冬日中热腾腾地化成了一滩水。 安越抿了抿唇瓣,眼珠像被水泡过般莹莹润亮,她认真地看着季翔说:“季翔,我想亲你。” 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她又不是傻子。在体育馆季翔那轻轻一碰,想要的奖品不是吻是什么?刚才和蓝依桐去洗手间的时候,她想了想觉得等收货还要挺长时间的,不如先用她的试试。于是她现在就换了个色号,也不知道他看出来没有。 但是眼前的人却突然笑了。笑得还挺激烈的,胳膊撑在吧台上,托着侧脸笑得肩膀乱颤。安越莫名其妙,牵着他的那只手一甩,有点羞得发脾气了。 季翔赶忙把人的手抓住,没让挣开。 “干什么?”安越瞪着他。 季翔憋着笑,目光黑亮地看着她:“嗯?我倒是想问问你想干什么。”他凑过去,身上的邪魅气都被勾了出来:“姐姐,你这酒品不行啊,才沾了这么一点就想亲人。” “亲可以,但是你想怎么亲呢?”开完玩笑,季翔的眼神又认真起来,指腹捻着她的手心肉,有一下没一下地摁着。 台上的驻唱已经一曲毕,季翔揉着人的手心又松开,对她说:“慢慢想,我给你一首歌的时间。” 他说要给安越一首歌的思考时间,还真就留她一个人在这儿思考。他在她身边像个妖精,无时无刻不在蛊惑她勾引她,她不理智,但是他们都想要理智又热烈的爱情。冲动不是浪漫,权衡过后依然选择赴汤蹈火才是。 季翔把她那杯鸡尾酒一饮而尽,随后便走到了台上。不知道他和那支乐队的人商量了什么,那几个人跟他比了个OK的手势,主唱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把麦克传到了他手中。 灯光师微调了下色调,一束光打到台上,照亮了那个身处暴风中心仍挺直傲骨的黑衣少年。安越看到他站在台上就知道他想干嘛了,那一晚她也在,少年静静地坐在台上哼唱着一首民谣试探着她的心意,以为她没去,直到下台的时候都是落寞的。 但是今晚在餐吧,人声鼎沸,光束璀璨,比光更耀眼的是台上的少年。而她就坐在他目光所至的地方不曾退缩。她迎接着他炙热的视线,同样坦然火热的目光,在歌声里燃烧。 I''ve been reading books of old 我曾饱读古书 The legends and the myths 还有传说与神话 Achilles and his gold 阿喀琉斯和他的战利品 Hercules and his gifts 大力神赫拉克勒斯与他的天赋 Spiderman''s control 蜘蛛侠的掌控力 And Batman with his fists 蝙蝠侠的铁拳 And clearly I don''t see myself upon that list 显而易见我未能名列其中 She said, where''d you wanna go 但她问你想去何方 How much you wanna risk 你甘愿冒多大的风险 I''m not looking for somebody 我并不渴望 With some superhuman gifts 超人般的天赋异禀 Some superhero 成为那种超级英雄 Some fairytale bliss 更不要童话中的天赐神力 Just something I can turn to 我只希望能有些依靠 Somebody I can kiss 吻到我爱的人 I want something just like this 我想要的仅此而已 …… 他的嗓音天赋异禀,从来没觉得这人能好到这种程度,就连唱歌也难不倒他。安越这回是真的栽了,她承认自己比不过他,也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季翔这样,样样都强得她心服口服。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季翔了。 Coldplay的这首《Something Just Like This》很燃,耳边全是尖叫声,嗨到爆。他仿佛天生就有这种魅力,能像台风眼一样席卷着众人的目光,跟他一起欢呼、一起沸腾、一起燃烧灼灼年华。赴汤蹈火、肆意横行。 离她很近的是两个女生,周边还有几个朋友,看到台上的人满目惊艳。 “啊啊啊帅爆了啊!这是新来的驻唱吗?我之前来的时候怎么没看到!” “真的好帅啊!长得好像男明星,有点眼熟,你知道是谁吗?” 女生激动得叫个不停,这种情绪感染着周边的所有人,甚至也都不管你熟不熟了,在座的都是姐妹。于是女生扭头就拉着坐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安越,问她:“小姐姐,你知道他是谁吗?” 安越闻言,垂下眸子感受着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又弯起唇角,看向台上的人淡笑着说:“嗯…如果没认错的话,应该是我男朋友。” 第40章 四十口 怕你难受。 空间狭小的储物间内, 光线黯淡,季翔几乎是被人拽进来的。身后的门吧嗒一关,她便扑了过来吻上了他的唇。 像头无恶不作的凶猛小猎豹。 季翔背靠在门板上扣住她的腰, 任由她亲着。睫毛垂下,轻轻颤抖, 唇片被肆意掠夺而发出暧昧的嘬吻声。愈演愈烈。 柔嫩湿滑的舌尖勾了一下他的唇角。就是这么颤巍巍的一下试探, 季翔的尾椎骨都麻了, 电流直蹿大脑皮层。呼出滚烫的气息反过来将人按在门板上,吻得更加凶狠。 俯身低头,肩背弓出令人踏实的宽阔, 季翔的一只手撑在她的耳侧,另外一只手护住她的后脑勺。细密凶猛的深吻间,他修长的手指还能分心出来挠着她的耳背,漫不经心的挑逗欲念横生。 勾缠过后,他哑着嗓子问:“想要吗?” “想…” “想要什么?”一个又一个宛若鱼群似的吻落下来,轻啄着她的唇瓣,滑落至心间像是激起了惊涛骇浪般,搅弄着人的理智。 他的手从后脑勺滑下来扣住她的脖颈,捏了捏, “说。” 她架不住这种轮番攻势,也不知道季翔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花样, 单单是接吻就让人迷得七荤八素。 她喘着气儿,嗓音都媚得能掐出水来:“我想让所有暧昧都变得合理。” “我喜欢你, 我想要你做我男朋友。” 暧昧上头, 清醒过后是爱你,不清醒的时候也爱你。我想让所有暧昧都合理,让你名正言顺, 让你只成为我一个人的专属。 狭窄空间内气息滚烫,黑暗处什么都看不真切,门外是走道,时不时传来后厨忙碌的脚步声和餐厅内的摇滚乐。但这些声音,都不及耳边清晰的亲吻声和喘息声。 大脑皮层被刺激到了极点,整个人都被他纠缠得软趴趴的,安越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化成了一滩水,若不是他的手托着她的腰,下一秒她都能滑到地上去。 “嘶…阿止,别咬。”安越发出猫似的轻哼呢喃,手抵住他的肩膀,求饶似的开口,“我要站不住了,要不你把我抱到桌上再亲吧。” 季翔在人的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帮她拉好衣领也不闹了。顺从地抱着人坐到一张矮桌上,却没放她下来,扣着人的腰按在自己的腿上坐着。 嚣张蛮横的意味明显。 “不亲了。”嗓音里还带着未退干净的情潮,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你就尽会挑这些乌漆麻黑的地儿接吻,不能挑个好一点的?” 餐吧储物间?亏她想得出来也做得出来。 安越气息还不太稳,但不妨碍她得意:“怕什么。我已经跟餐吧老板打过招呼了,储物间很好,没人会过来的。他说让我用到明天早上都成。” 想了想,安越勾着他的脖颈问:“还有很多时间,要不要继续?”眼眸晶晶亮地盯着他,无声无息的眼神是想通了某件事后的清亮,明晃晃的爱意比月光更皎洁,洒在心头化成一滩春水荡漾。 季翔磨着牙槽作势要咬她的耳垂,最后却是趴在她的肩窝里笑。笑声从胸腔里震出来,声音也有点哑:“怎么?西海岸岸姐都玩这么野的吗,刚确认关系就想那样了?” 安越叹气,被他抱在腿上,包臀裙往上滑到了大腿根,穿着光腿神器的膝盖光溜溜的滑。 “我也不想啊,这不是怕你难受?” 在暗中,季翔感觉到她抬着膝盖轻轻地往上顶了顶。男生头疼地“嘶——”了一声,压抑着某只困兽,警告似地伸手拍她的臀,“你老实一点。” - 他是真不想在这儿待了,虽然不知道安越是怎么跟人老板交情这么好的,但外面的脚步声忽远忽近地响起,两个人在里面热火朝天地接吻总觉得像在偷.情。 安越出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去跑去洗手间照镜子,嘴唇红唇莹亮,像颗果子般诱人。季翔靠在外面的走廊上,怀里抱着那件羽绒服外套,眼神扫着周围三三两两路过的人,叹气般地开口叫她:“走了。” 安越左右看着都觉得这色号不太对,出来后问他:“我口红是不是掉色了?” 季翔拉着人往外走,垂眸睨了一眼:“好像吧。” 不都一样红吗? 安越忽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蹦起来捂住他的嘴。季翔用眼神询问她做什么,安越用手擦了擦他的唇角,眼眸笑意明显:“真掉色了,季翔,你沾到了我的口红。” 难怪走廊路过的那些人看他的眼神都有点微妙,季翔掐了下她的脸颊:“谁干的好事?” “蓝依桐说这口红不掉色的,明明是你亲得太凶。”安越嘟起自己的唇,眼神软得有点哀怨,“都亲肿了,翔哥,你下次能怜香惜玉点儿不?” 季翔没想到安越放开之后是这样子的,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把外套套在人身上,顺从地说“好”。接着又凑到她耳边:“但我可不敢时时保证。” 离开餐吧后安越提议今晚要不要住酒店。季翔家在A大,放假不放假都没差。但安越得回去,这距离还挺远的,她不太舍得季翔送自己回去之后又一个人回A大。季翔伸出大手揉了一把她脑袋,像是要把她脑子里的那些杂念都揉出去。 “我发现你这人急得很啊,安越,在洛杉矶待久了也不兴这么新潮的。” “我们可以开两间房。”安越抱着他的腰杆,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半夜我会让你锁好门的。” 噗嗤一声笑,最后季翔还是把人平平安安地送回了学校,看着她进了宿舍才回去的。 他没抽烟的习惯,但这会儿一个人踩在雪地上往回走,突然也很想干点什么。于是从口袋里拿了颗泡泡糖出来嚼。 寂静雪夜,路灯拉着他的身影,男生把手抄在兜里。青柠味的泡泡糖吹破了一个又一个,和主人一样,有点开心得冒泡。 - 假期安越一般都不回家,不是去麦岭就是在沈梨那待着,有时过年没计划去旅行的话也会和她一起回家拜访沈父沈母。 她刚办好离校手续,就看到宿舍楼下停了辆奥迪Q3。沈梨的脑袋从车窗探出来,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往下一滑,“过来。” 安越会心一笑。沈梨下车帮人开后备箱,安越放好行李后又带着一袋东西坐上了副驾。 “什么东西,这么多?”沈梨好奇地问。 安越把东西放到后面的座椅上,“嗯?几个没来得及拆的快递,还有过几天不是阿姨生日吗?我买了些东西,等会儿下车你再看。” 正系着安全带,沈梨就撑着脑袋在旁边笑意盈盈地看她:“被爱情滋润的女人,看着确实不太一样了。” “怎么样,跟姐们说说,游泳运动员的耐力是不是更好一点?” “你能少点八卦吗?”安越无奈扶额,靠在车窗上冷冷淡淡地睨着她。 “行行行,我不问。” 这两人都是一个路子的,私事不外露。沈梨也很识趣地换了个话题,“你寒假什么打算?跟我回家还是自己回去住?你妈和张允琪应该还在吧。你现在都和季翔在一块了,我可不想看你又像以前那样到处跑。” 安越低头看手机,手指在上面敲打着,估计是在给人发消息。 “还不清楚,麦岭那边还有几个村落我想去看看,但还没定时间。干妈那儿就先不去了,到时候你提醒我寄点年货给她。” 这人放假的时候比上课还忙,东跑西跑的不见人影,皮肤倒也真是好,这么折腾也不见变黑,毛孔还细腻。 “那你想好了?奖学金拿到了,下个学期开始申请保研,你老师上次说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沈梨打了个方向盘驶出校园,扭头看了她一眼。 安越收起手机:“嗯。想好了啊。” “真想好了?”沈梨有些吃惊,“我还想你要是举棋不定的话,到时毕业跟我一起开公司也行。” 安越笑:“你可就别霍霍叔叔阿姨的那点家底了。” 沈梨吹着口哨,没说话。两人心知肚明的,如果安越真的走投无路无所依靠的话,沈梨会给她兜底,永远不怕没有退路。 但是就因为这样,安越也不想去麻烦她。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能因为前面布满荆棘就要退缩。不披荆斩棘,怎么知道前方的风景不是绿洲花园? 安越说:“当时我是想着张松菁既然那么讨厌我,我干脆选个能四处游走而且离她远远的专业。反正她自己本来就看不上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我待在那些地方正好不碍她眼。但是后面想想,我还挺庆幸读了这个专业的。” “张松菁是穷怕了,但她人从小努力,发奋读书走出了小地方。她原本不是少数民族,但是想高考加分都能舔着脸找到姑姑求她收养自己,跟着就把民族改了。到后面飞黄腾达了想要出国,又把民族改回了汉。我的倒是跟她一直没改,她可能也不记得有这回事了。” “她真的挺狠的,什么能利用的东西都算计得很好,等没用了的时候又甩得干干净净。就连一个民族都能让她利用得恰到其分。” “我一开始没这么觉得。直到读了这个专业后,才让我感觉到羞耻。一个人对自己的民族都不了解,只知道它能让自己高考加分就说自己是这个民族的,等利用完又抛弃掉。” 沈梨静静地听着她说,车窗外风景掠过,她心情有点沉重,慢悠悠地回答着她的话:“这也挺正常的。现在时代发展,很多人都忘记自己的民族了。最开始抛弃的是它的衣服、语言,后面慢慢的习俗也没了,不知道它从哪里来,也不知道最后要到哪里去。背叛了它的很多东西,但是失去了文化的民族就像失去了生命,对很多年轻人来说它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名字和加分价值了。” “少数民族生活的地方本来就不太发达,大家对它的刻板印象就是贫穷又落后。从大山里走到城市里的孩子因为自卑,也很少会提及自己是这个民族的人,怕被人看不起。即便有些人不会这样,但是旁人问起你这个民族都有哪些文化的时候,依旧说不出一二。而且有些时候就觉得挺双标的吧,为了高考加分很多家长都想着法地改民族,最后又看不起它。真正热爱它并且以它为豪,想要传承它的人太少了。” 安越觉得挺难过的,“我还记得当时上课的时候,老师对我们说的一句话: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文化自信就是这么个理儿。我们守住了自己文化上的根,又怎么会惧怕居无定所、四处漂泊呢?” 在她看来,那些少数民族古朴嘹亮的歌谣,一点儿都不比国外传进来的摇滚乐差。走在路上的人那么多,这个世界需要有人停下来去记录那些古老的文明。 其实沈梨不太理解安越当时为什么选择这个专业。常年东奔西跑、日晒雨淋的,甚至她自己本身就不是个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的人。 她也是真心实意地劝安越,和自己留在宜北创业也好,开一家小店请个西点师卖甜品或者开家酒吧都行。起码生活安逸一点。 而且趁着现在放假,也好回去和张松菁说清楚。那个女人虽然对安越不上心,但这样利用、随意支配着她,安越对她那微薄的母女情迟早要被磨光。 现在听她说了这番话,沈梨心里有了答案。从前的安越被迫漂泊在异国他乡,但是现在她找到了自己的根,这样也挺好的。走在自己的国土上,每一步都是踏实又安心的。 沈梨笑着岔开了这个话题,问她:“行。那你接下来准备去哪儿,好让我这个司机停车。” 手机刚好收到季翔回复的消息,安越点开笑着看了眼,一边漫不经心地开腔:“嗯?去接我男朋友啊。” 第41章 四十一口 全身上下都是优点。 沈梨挺看好的季翔的, 但也想不到他哪儿来这么大本事,居然能让安越主动到这个份上。而且她一早就怀疑季翔那赌约动机不纯了,安越也比她想象中栽得要快, 这一个月时间都没到,她就巴巴地要去游泳馆接人了。 安越还说:“没办法啊, 他好像有点粘人。” 沈梨翻了个白眼, 但是看到她开心的模样也没有说什么, 毕竟能遇到这么喜欢的人不是件容易的事。 到了游泳馆附近,安越下车。沈梨说:“快递我帮你拿回家?” “行。”安越顺手关上车门,“你都拆了吧, 还有晚上不用等我了。” 沈梨调笑着:“怎么?要和你男朋友二人世界?” “想什么呢,我回家一趟,过几天再去找你。” 安越摆摆手,“走吧,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沈梨没再说什么,手搭在车窗上也没急着走,看着她一步一步地往游泳馆的方向走去。内心无限感慨,这样多好啊,谈个恋爱开开心心的, 可以撒娇可以满目开心地笑。 正准备发动车子回去,放在边上的手机就响了。扫了眼来电显示, 沈梨立马甜着嗓子喊了声“妈”。 “回去了回去了,我刚去接越越呢, 她今晚不回去吃饭啊, 不过她给您买了东西。” “什么呀,过几天不是您生日吗?” “您现在就要看啊?”沈梨吃惊,“妈, 您这也太心急了,安越只是今晚不和我回去,又不是不去给您过生日了。这生日礼物您还不是年年收,至于这么着急看吗。” 沈母那边不知道又说了什么,沈梨实在是服了,“那行吧。不过等您生日那天没了惊喜可不许怪别人啊。” “好了,我知道了,等那天我一定带她一起回去,今年过年也一定留住她。” 好说歹说一阵才算把电话给挂了。他们家母上大人就是这个急性子,早知道就不告诉她安越备了礼物了。沈梨起身去拿座椅上的那一大包东西,又给安越发了条消息先跟她说一声。 安越也是知道沈母性格的,回了个OK,还顺带提醒她把那些快递也拆了。不然带回家再拆扔垃圾也麻烦。 安越的眼光一向很好。连礼物盒都很精致大气,印着的花纹古朴又浪漫,确实很合沈母的审美。拆开一看,是对翠玉耳环。沈梨看了心里直骂,这丫的又破费了。 她拍了张照发给沈母,再三要求今年给安越的压岁钱一定要厚。 沈母也秒回:【她哪年的压岁钱不比你厚?】 沈梨:…… 好像确实也是。 随手又拆了车上的几个快递,都是安越的资料,几本书。还有一个盒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看了眼外包装,居然还是从国外邮过来的。沈梨疑惑地拆开,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眼睛都睁大了两倍。 - 游泳馆外。 季翔灰色运动服外套了件黑色羽绒服,运动挎包背在身上,身姿高大又清俊。手里捏着台手机在给人发消息。 罗梦龙一出来就看到这样一幕。一个女生面带春风地凑过去,拿着手机在男生面前似乎说了些什么。这样的场面他可太他妈熟了。一天能上演好几回,但是这次季翔却和以前装瞎子似的做法不同,只冷淡地回了句:“我有女朋友。” 拽嘛还是那个拽样,但这次拒绝得要更加不留情面一点,还隐隐地带点儿骄傲。女生红着眼眶就转身走了。 罗梦龙啧啧地走过去,勾着人肩膀:“你有女朋友?你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谁啊?” “前两天。”季翔微微一笑,“等一下你就见到了。” “装神弄鬼。” 罗梦龙嘀咕两声。他们一会儿要去团建,现在大家陆陆续续地都出来了,见季翔还站在这儿,罗梦龙问:“你走不走?” “我等我女朋友来接我呢。”他把手插在口袋里,执意站着不动。就这娇气样儿,罗梦龙气不打一处来。 刚才他就说自己有女朋友。 要不是天天见他都泡在泳池里,还对女生一律爱搭不理的拽样,罗梦龙确实会信,但这会儿只怀疑这人魔怔了。训练压力太大了吧?这才几天就给自己搞出一个女朋友?就他这样的拽逼还有女朋友?不是寡王吗? 罗梦龙的质疑都快冲到天灵盖了:“你真有女朋友?到底什么样的女朋友能喜欢你这拽样?”他左右看了一圈,“这会儿没别的女生,别拿这个当挡箭牌了,我又不会说出去。” “……”季翔有一瞬间无语,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他不可能有女朋友? 他气得直乐,靠在边上呵笑一声:“我真有。而且特漂亮,特温柔,全身上下都是优点,又粘人又宠男朋友。所以,你可以先走了吗?我女朋友真一会儿就来。” “那你不和我们团建了?” “不去。”季翔拒绝得也很果断,“我呢,要陪女朋友。” 罗梦龙:“……” 这人绝对是寡出病了。 他拍了拍季翔肩膀:“让老曹给你减减压吧,别到时候还没参赛人就疯了。” “滚。”季翔笑着踹了人一脚,罗梦龙拍拍屁股走人。没几分钟,一扭头就看到了安越站在他身后笑。 “什么时候来的?”季翔走过去,单手伸出来去掐她腮帮子,“看戏看很久了吧,嗯?这么喜欢看男朋友出糗?” 安越被他掐的咯咯笑,季翔顺势就把人抱在怀里。 安越说:“没啊,我真刚来。听到你在夸我,就想多听一会儿。” 季翔心说你想听的话我可以天天夸,但话到嘴边又咽下,问她:“想不想一起去团建?” 游泳队的团建,男女都有,都是一帮熟人,但和张鸣远他们不同,安越没见过。刚才安越来的时候确实看到一群人都穿着游泳队的运动服离开,都是他朝夕相处的队友。 安越问:“我可以去吗?” “当然。”季翔捏捏她的耳垂肉,笑着哄,“你可是我女朋友,你不来谁来。没看见我刚被罗梦龙欺负的样儿吗?你得过来给我撑撑腰啊。” - 罗梦龙他们先到的射箭馆,正玩着,季翔就打了个电话过来说要带个人。他也懒得问是谁,这拽王爱来不来,一来反而大家都没法儿玩了,然而季翔却不想这么放过他,还悠哉悠哉地提前给人打了个预防针,说要带的是家属。 家属,女朋友。 还没结婚就家属? 罗梦龙当下就把这臆想症重度患者的电话挂了。又去看了眼日历,是一月份没错,还没到愚人节。 等人真带着女朋友到的时候,罗梦龙手持着弓在射箭,一歪,羽箭差点插到了队友的屁股上。 他傻眼了。 缓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到季翔旁边咬耳朵:“我们金花是你女朋友?” “嗯。”季翔都懒得再回答这个问题了,人一来就软骨头似的窝在沙发里,拿了个PSP出来玩。 倒是队里的其他人适应得特别快,一口一个嫂子叫,安越刚来就被女队那边的人叫过去玩了。她穿的也是灰色运动服,不同的是没有队徽,而是别着季翔送的一枚Redamancy英文标的小胸针。大家看到后都意味深长地发出“哦~”声,非常自觉地把她当成自家人。等安越重新回到季翔这时,怀里抱了不少零食,还有他们端来的小吃和饮料。 安越的表情有点哭笑不得的,季翔捏着人的脸问:“怎么了,他们太热情吓到你了?” 安越还没答,罗梦龙就一屁股坐在沙发扶手边,人往这边一靠,胳膊搭在季翔脖颈后的沙发背上。 “我还是不信,安越怎么会是你女朋友呢?”罗梦龙百思不得其解。 一来是觉得季翔这拽王不可能谈恋爱,二来是觉得安越也不像是会谈恋爱的人。两朵不同类型的高岭之花,结果凑一块儿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负负得正?不过这两人穿着同色系的运动服坐在一块儿,好像是挺般配的。 季翔打着游戏头也不抬,不知道这人的心里接受能力是有多差,反问了一句:“嗯?不然?不是安越难不成是张鸣远?” 张鸣远?那个绿毛怪进化的秃头怪? 罗梦龙吓得脸色发白:“你居然还动过这样的邪念吗?” “……”季翔终于抬眸扫了他一眼:“你是傻逼吗。” 罗梦龙也不和他开玩笑了,从沙发扶手上跳下来,坐在他俩对面。对着安越一脸八卦:“话说你们俩到底谁追的谁啊?看我们家傻儿子这样,估计是不会追人的。你都不知道他以前对女生有多拽,那简直是用鼻孔看人的,被气哭的小姑娘都能去造长城2.0了。” 季翔拿着一袋薯片砸过去:“少说点话会死人啊?” “你看看他这臭脾气。你刚还去接他,都成年人了接什么接,他长那两条腿又不是摆设。听哥的,别娇惯他。”罗梦龙边躲边说。 安越有点好笑,唇角弯弯的,眼神都变得很温柔。她的长相其实随了张松菁,有点偏南方女孩的温软娇媚。人放松高兴的时候,眉眼间的清冷劲儿都被融化了。 说起这个问题,她好像还真没思考过。她和季翔都有点属于直球选手,有些话不用说出口,眼神就已经明晃晃地表达出爱意了。到后面更是横冲直撞地想要占有对方。 如果真要说追的话,应该是回宜北之后,她玩飞镖输给季翔之后吧?毕竟都是她在主动。 正想回答,季翔却放下了PSP在给她剥柚子,开口道:“这不明显吗?我追的安越啊。” 罗梦龙心想你可得了吧,但是听他这么说也觉得合理,因为安越看起来更不像是会主动追人的。闻言他简直操了,隔着空气都想给人踹一脚:“你追的你还让人姑娘大冬天地来接你,你臊不臊啊?” 柚子肉剥出来,红得诱人,也不急着给她吃,拿来剥出的半圆柚子皮,一瓣一瓣地放进去,推到安越够得着的地方。 季翔掀起眼皮,笑着答:“不臊啊。我比她小,多宠着我点儿怎么了?” 罗梦龙看他终于把那柚子肉都剥完了,擦干净手后捏着人手心,又问她想不想喝热牛奶。这呵护备至的模样罗梦龙都想自毁双目了。妈的,这人怎么就这么爱颠倒黑白呢,到底谁宠谁啊? 才短短几天,安越像是已经被他呵护得习以为常了,并没有罗梦龙这么大反应。但听到他说到年龄的事儿,安越觉得自己作为女朋友还是很有义务打探一句:“你生日什么时候?” 季翔笑:“怎么了,想宠着我给我过生日了?” 罗梦龙翻了个白眼替他回答:“快了,就下个月。元宵前一天,他不过阳历,也算好记。这人还是双鱼座呢,矫情得很。” 安越点头:“那还挺巧的。” 季翔懒洋洋地靠在沙发背上看她:“嗯?” 安越说:“我是元宵节那天。” “那你也就大他一岁啊,宠着他干什么。”罗梦龙拍手,“你俩就卡零点一起过得了,还省蛋糕钱。” 这馊主意显然不被采用,季翔催着人赶紧滚开。不过罗梦龙走后,季翔也没打算久坐,搂着她的腰发出邀请:“今天再比一比?” “比什么?” “射箭?” 安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眼神防备地看着他:“别逗了。射箭不也是你的拿手活儿?” 上次的教训她还记着呢,可不敢这么轻易地应战。 季翔也很无奈:“这家射击馆是我小叔新开的,今天权当来给他测评体验,现在除了射箭还真没别的可玩。” “小叔?”安越张嘴,吃着季翔给她喂的红柚。 季翔嗯了声:“我们家人多。小叔也就是我爷爷的堂弟的小儿子。” 安越笑:“中国人的辈分确实挺复杂的。”但大家族也是安越羡慕的一个地方,不像她,从小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从十二岁开始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 她问:“那你的射箭也是他教的吗?” “不是,但我的飞镖是他教的。我小叔只比我大十二岁,没什么代沟,年轻人玩的他都玩,很潮,算是我们家族里最离经叛道的一个人。我爸妈老学究了,不让我和他玩。但是我又喜欢泡俱乐部,他教过我玩飞镖,只是没多久后他就出国了。” 说起来也是缘分,季翔笑着看她:“也在西海岸那一片,跟你身上那点孤注一掷的匪气还有点像。” 第42章 四十二口 男朋友,认个输呗? 安越也没太在意, 当天晚上还是和他比了一场。 那时,季翔伏低在她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不想比也可以,跟我认输就行。” 安越扬眉:“赌注呢?” 季翔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没有说话。不说赌注的比赛就是个坑,安越不太想比, 但架不住他们的热情。 带了女朋友来, 哪儿不带人一起玩的道理? 几个女生还在帮忙起哄:“翔哥, 你吓着我们安姐了。平时欺负欺负我们就算了啊,但自己的女朋友,多少得怜香惜玉些呀。” 季翔笑笑, 不可置否。他倒是不觉得安越需要怜香惜玉,而且这人扮猪吃老虎也挺厉害的。上次他能赢安越多半也有运气的成分在,不然她那一出手就是三支镖180的分的水平,换成别人还不一定能险胜。 他挑着弓箭,不理会众人的起哄声,随口问她:“你要多重的?” 安越说:“都行。” 季翔扬了扬眉尾,也不再问,直接给她挑了把55磅的美式猎弓。 安越似笑非笑地接过:“这有点沉了吧?” 季翔故意问:“沉吗?” 安越没再说话。肩膀自然展开,头顶肩, 体态优美又轻松。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支羽箭转了转,然后放上去。 “chua——”地一声, 一支穿云箭偏到了红环。 安越摇摇头,“我真不行。” 季翔也拿了一支, 乌黑眉眼动人, 唇畔带笑。他的体态非常标准,前推后拉,没被她那点小伎俩糊弄到:“一起来?” 其他人在旁边看戏, “翔哥,对女朋友也这么不手软的吗?” “安姐,把他干倒!这逼王独孤求败很久了!” “安姐加油!” “翔哥加油!” “安姐!” “翔哥!” “安姐!” …… 鼓劲声如同浪潮阵阵袭来,安越又取了一支箭,站在他身旁。笑着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怎么办?大家好像都很希望我打败你。” 眼睛轻轻一眨,暗示着:男朋友,认个输呗? “那要看你给我开的赌注够不够诱人了。”季翔轻扯唇角,眼神里写满了张狂。 真是谁都不愿意服输啊。 但季翔这次似乎有意要给自己的女朋友放水,头低下来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跟咬着耳朵似的痒:“亲我一百下,赌注。” 说完他就拉开了距离,耳边众人的起哄声拔高了一个度,安越脸颊烧红一片。 望着季翔的眸子泛着润亮莹光,而少年已经不再看她。灯光下,他身姿挺拔,缓缓闭上左眼,右眼眼角锋芒微露。 安越也跟着扭动了一下肩脖,调整好站姿。两人手抓满弓,骨节清晰干净,五指张开抓住羽箭,蓄势待发的力量感揪紧人心。 “chua——” “chua——” 两支带哨的羽箭发出清脆的唰唰声,直击靶心。 - 射箭馆外,安越被人抵在路灯杆上,单手捧着脸颊细密地吻着。 唇瓣像果冻似的滑又软,安越喉咙滚着笑出声:“不是说好一百下?” “平局怎么说?” “一人五十?” 安越扬眉看他,眼神狡黠得像只狐狸。季翔勾着人下巴,薄唇覆盖住她的,忽轻忽重地吻着。喉间溢出滚烫沙哑的声音:“不用……” “男朋友宠你。” 不知道是在第几下的时候,男生的单方面亲吻忽然变成了两个人缠在一块儿,难舍难分地纠缠密吻。 安越颤着睫毛接受着他的唇舌:“季翔,我爱你…” 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让我如此热烈地回应。 周围万物寂静,路边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SUV。车窗开着,任由夜间的寒风灌入。男人穿着一身精良的黑色西装,搭在车窗上的衣袖已经沾了点薄雪,琥珀色的袖扣暗光流转。 副驾驶上的助理回头去看这个风尘仆仆的男人,眼角余光瞥到他的手都被冻得有些紫红了。但他却毫无察觉般,只目光幽深地看向远处那对拥吻的恋人。 年轻的身体,炙热的爱恋,那么旁若无人。整个世界他们的眼中只装得下彼此。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把车窗升上去,拿着一张手帕擦掉手背上的薄雪。 “走吧。”他对司机说。 - 亲完之后,季翔靠在路灯杆上问安越假期有什么打算。 “还没确定。我想回家收拾一下东西,再去沈梨那儿住几天,等年后应该就去麦岭了。”目前她的计划是这样的,但是也可能有变数,每年的情况都不一样。 季翔有点儿不太高兴,伸着长腿把人的膝盖一勾,单手捞住她的腰。黑眸压着小情绪,问:“那我呢?” 安越笑了:“什么你呢?” “不是说好要粘着我,时时刻刻都想霸占我?但你的寒假计划里都没有说要来找我。”季翔不爽地眯起双眼,“安越,这才几天,你就要把我打入冷宫?别忘了,上次那赌约时间还没过。” “你别闹。我之前的确是这么说的,但你现在不是要训练吗?我刚听罗梦龙说你现在每天都在加时训练,为了那一场春季赛,我不想给你太大的压力。而且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的啊。” 安越掐着他的腰,又踮起脚亲他下巴哄了哄,“别生气。” 季翔虚着眼瞅了一下,又无奈地笑:“那年后来找我吗?你要是去了麦岭,能回来过生日?” 他有点难过:“刚在一起没几天就要和你谈异地恋了。” 安越噗嗤一声笑了:“6.7公里的异地恋?” 季翔磨着牙掐她的脸颊。看得出来他确实黏人,安越也没办法,眼珠一转,打着商量的语气:“我们今晚再打个赌吧?” 季翔抬起眼皮:“赌什么?” “赌谁先耐得住异地恋的寂寞,不和对方生气,你觉得怎么样?” “这可不兴赌啊,女朋友。”季翔啧了一声捏住人鼻子,干脆利落道,“换一个。” “好了。那不赌了,我元宵之后再走,行不行?”安越搂紧他的腰,整个人都趴进他怀里,男生宽松肥大的羽绒服裹着她,小猫似的撒娇,“跟你过完生日再走。” 季翔大手盖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心满意足地把人抱紧,而后又低头埋在人肩窝低低叹出气:“我真想过年也和你在一起。” 时时刻刻,每分每秒都和你在一起。 安越抬眸,视线滑过男生的眉眼山根,在落到他鼻尖下的蔷薇色唇瓣上。他五官线条清晰,带着点儿少年气的俊朗又混着青涩的男人味,高高大大怎么看都是妥妥的帅气型男一枚。没想到他还能这么撒娇,安越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哄。 柔软的心被击中。只觉得这人真好,哪儿都好,于是安越只能伸手抱紧他不让他跑掉。眼眶忽然有点点湿,酸酸胀胀的痛觉让安越箍在他腰上的手收得越来越紧。 季翔察觉到她的异样,忍不住轻笑:“喂,你男朋友的腰要被你给抱断了。” “季翔。”她的声音绵软好听,但此时却夹了些莫名的酸涩和哽咽,“你真好。要是我也能变得更好一些就好了。” 这样我就能抱得更紧一些,不让你吃亏。 安越知道他家境优渥,家世背景都不差,父母感情又好,也没有什么奇葩亲戚,就连他身边的朋友都是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他们都有着光明的未来,是要走向世界、为国争光的天之骄子。干净温暖的圈子令人羡慕又怯懦。 以前她不信喜欢一个人是会自卑的,但是现在她觉得,要是自己能更好一些,是不是就更配得上他一点。不然怎么看,两个人在一起好像都是他更吃亏一点。 季翔知道她开始胡思乱想了,低头亲了亲她眉眼:“你很好。你都觉得我这么好了,我看上的宝贝能差吗,嗯?” 他轻轻叹道:“之前我受玉瞳瞳这小丫头的迫害,被摁头看了不少言情小说。一开始挺烦的吧,但后面也渐渐地明白了为什么小丫头们都喜欢看。因为她们都期待遇到美好的爱情。” “但是那些无条件宠爱你的爱情在现实中是很少的。瞳瞳还小,她不懂,我一般也不会说给她听。我也不希望她长大了真自己去看的话,会沉浸其中而忘记在真实的生活里寻找自己。” “很多人喜欢某个故事,大部分是因为这个男人有多么好,多么宠爱她,但是我希望她们即便没有遇到这样的男人,也是个让人看着就是个幸福的存在。因为她们本身就是最好的女孩子,她们闪闪发光,她们不需要倚仗任何人的光芒就可以让人联想到‘美好’这两个字。” “安越,在我眼里,你就是这样的人。” 不需要倚仗任何人的光芒,就可以成为美好的存在。 所以你也不需要,觉得自己配不上我。 安越听得真的要快哭了。把头埋在他胸膛里,不肯抬起来,“…可是我以前真的好差劲,我自己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和人飙车、打架、喝酒、抽烟。我第一次生理期的时候也不懂得照顾自己,之后还落下了痛经的毛病。” “莫老师的话我听了,所以我才决定好好做民俗的。我想留校,留在宜北,留在这儿哪都不去了。” “傻不傻?我黏着你又不是真不让你去做这些事了。我可以是你的光,但不会因为这个而去淹没你自己的光。”季翔轻轻笑,“还有啊,你把我最好的安越带回正轨了。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地去走你的夜路。安越,我和你一起前进。” 安越用脑袋拱着他的胸膛,却被人揪出来,鼻尖擦着鼻尖。她被逗得噗嗤一笑,红着眼眶说:“季翔,你怎么这么温柔啊。如果我溺死在你的温柔里,你会不会见死不救?” 他眼神坚定又温柔,眼角跟着溢出笑意:“那我会和你一起死。” 第43章 四十三口 成年人的爱情。 那天过后, 安越和季翔都没有再见面。生活琐事太多,国家课题要结项,她的田野调查还要继续推进。季翔那边除了训练也有其他事, 两个人只有在晚上才能腾出一点儿时间给对方。 张松菁和张允琪回国后的第三天就定居到郊外的一户小别墅了,效率非常之快。安越看着家里的那些物品摆件, 甚至怀疑她们根本没有来住过。不过事实上确实如此, 张松菁离婚后都不愿意再碰安远照的任何东西, 一直住的酒店,倒是张允琪想回去看看。 年前,沈梨跑到安越这个独居女士的家里, 赖在沙发上抱着一袋薯片啃。 薯片咔嘣脆,沈梨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和她说话。 “我就不明白了。你家这距离到A大也不远,左右不过几公里的距离,怎么谈得跟异地恋一样,天天视频就不能直接见一面吗?”沈梨靠在抱枕上,看安越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的,“姐们,你变了。还是说,你对人季翔根本就是玩玩?” 安越翻箱倒柜, 总算是把民间传说典籍翻了出来,又找了新的一盒订书机, 把打印好的资料都订在一块儿。人站在书桌前,背对着沈梨:“大哥, 我都快二十岁了, 又不是十二岁,就不能谈点成年人的爱情?” “成年人的爱情?”沈梨倏地眯起双眼,直起了腰背, “你们已经睡了?所以才失去了新鲜感?” 安越朝她丢了一本字典过去,沈梨脑袋一偏,堪堪躲过。笑容贱兮兮的,“都成年人了,别不好意思嘛。” 安越转身,腰抵在桌子边沿,食指轻轻地点着桌面,看了她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不懂。” 沈梨疯狂翻白眼,扔下怀里的那袋薯片凑过去。单手撑着桌面看她继续整理资料,“什么我不懂?别人不懂我还能不懂?你以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巴不得时时刻刻把人捆在身边,哪儿像现在这样谈得跟老夫老妻似的。天天视频,视频能安抚得了你的情绪吗?” 因为从小就不被重视和疼爱的缘故,安越对待亲密关系其实有点偏执,也严重地缺乏安全感。她的这种表现在于时时刻刻都在担心,对方是不是下一秒就不要自己了。 或许是不想让自己害怕失去,干脆就拒绝拥有。患得患失的感觉太要命了,所以她这几年都活得特别清心寡欲。 但沈梨没想到这人和季翔谈恋爱了,好像还是这个样子。 正问着话,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弹出一条条消息。安越甚至都不用划开看,都知道是谁发过来的。 但这会儿她还是点开了,清一色的语音条还有几张图片。 “我喂完啧啧了,一会儿去训练。刚才它咬火腿肠的时候有点凶,我感觉是想你了。” “所以,你什么时候去看啧啧,顺便来看看我?” 季翔散漫慵懒的嗓音在书房内响起,语音听完,沈梨整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冷酷。抱着肩膀抖了抖:“你什么时候去看啧啧,顺便来看看我?” “干嘛啊,这么肉麻。”沈梨觉得自己就是找虐,翘着屁股回到了沙发里,盘腿继续抱着那袋薯片吃。 安越唇角淡笑:“我只是想告诉你,即便他不在我身边,我也能知道他在做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要做的事情那么多,哪能时时刻刻都黏着?” 沈梨换了个姿势,横躺着问:“就凭几条汇报行程的消息吗?这种小事,随随便便都能做。” 这当然不是随随便便的小事。安越垂下眼眸,声音很轻地叫了一声她,沈梨嚼着薯片咯咯地响,问她怎么。 “我是能感受到他的爱意的,不论是当面还是背面,直接还是间接。”安越轻声说,“我知道像季翔这种男生从小到大都是不缺爱的,喜欢他的人也很多,众星捧月。但是他的偏爱都留给了我,就连他身边的那些朋友都是。” 她扯着嘴角笑笑,轻描淡写地掀过那点不高兴的情绪,“或许你觉得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我很高兴,有人能在小事上都记挂着你。他知道你怕离他的生活太远,于是去哪儿都想带着你,让你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这种不会被人抛下的踏实感就是我想要的,所以这样也就够了。” 沈梨伸向薯片袋子里的手都停住了。闻言坐起来,看着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实在是又心疼又无奈:“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以前那么多人追你你都不为所动,我像个老妈子一样操心,现在你和季翔在一起了,我又觉得你太容易被感动。” 安越笑骂:“女人都这么善变吗?” 沈梨:“是啊是啊。” 中午安越在家下厨,沈梨趁机问她什么时候跟自己回家过年。 往常大年三十安越都不会去沈梨家,只在年后过去给叔叔阿姨拜个年。其实沈父沈母都不介意年夜饭的桌上再添一双筷子,可安越总觉得太难融入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吃年夜饭的画面,她一直都想拥有。可是因为从来就没有过,她连想象都没法想象,到了现在,也没有什么羡慕的感觉,只觉得陌生到让人无所适从,还有些尴尬。 所以安越照旧淡淡地拒绝,说年后再看看吧。年后过完元宵,她也准备去麦岭了。寒假的时间本来就不多,推迟到元宵再动身,她可能还要延迟开学。大三下学期没有多少课了,社会实践加进去也算实习,所以打个调研审批表走流程也容易,只是要见季翔那确实挺难。 真的要变成异地恋了。 “不过季翔为什么还要参加春季锦标赛?他不是早就在国家队了吗?”沈梨不太理解。现在安越临近毕业时间这么紧张,结果季翔那边比她更紧张。 安越说:“估计是之前禁赛的影响吧。这一次他参赛代表的是宜北队,得看看他成绩。” “当运动员也真不容易。”沈梨感叹一声,“那今年你岂不是要自己一个人过年了?季翔不训练的话,估计也是要回家的。季教授夫妇家教都特别严,他们那么大一家族,过年都是在一起的,明晚他估计没法出来陪你。” 沈梨不提醒她都要忘了。安越抬眸看她,说:“前两天张松琪给我打电话,叫我过去吃年夜饭。” - 张允琪五岁跟着张松菁出国,一直没回来过。对于国内的生活记忆都已经模糊了,更别提过一次原汁原味的中国年。近几年张松菁在国外的发展说不上好,加上工作调动,而且国内的生活环境也不比当年。各种因素的影响下,张松菁直接选择了带人回国定居,之后要不要再走,还没确定。 今年相当于是张允琪第一次过中国年,十八岁的小姑娘欢喜得不得了,跟着人买了很多年货,又央求妈咪亲自下厨做年夜饭,还打电话说要把姐姐也请过来。 张松菁闻言倒是没有拒绝。回来后她给安越打过几次电话,但两个人谈得并不愉快,后面安越更是直接无视她,更别提见面。 趁此机会,张松菁也打算再和她聊聊出国的事情。 安越深知这可能是场鸿门宴,不太愿意来,但还是礼数周到地带了很多年货登门。母女俩人心思各异地坐在餐桌上,只有张允琪纯粹地想一家人吃顿年夜饭,一个劲儿地给安越夹菜。 “姐,你尝尝这个,妈咪亲手做的脆皮烤鸭。这还是妈咪回国后才学的,之前她只会给我做意面和煎牛排,但我没想到她还会做中国菜,可能没那么正宗,但味道也很不错哦。” 张松菁在旁边笑骂:“你这鬼丫头。妈咪就没给你做过别的吗?” 张允琪抱着她的胳膊撒娇:“有有有,当然有了。酒酿鸡蛋汤和益母草煮鸡蛋,我现在还特别馋呢。” “这个过几天妈咪再给你煮,让你在路上喝。” “太棒了!谢谢妈咪,我爱你。” 今晚张松菁准备的都是中餐,比起其他家的豪华年夜饭来说,这凑不够十二道菜的家常小炒甚至有点寒碜。 安越忽然感觉没什么胃口。早知道自己这样格格不入,或许她应该选择跟沈梨回家。 “我不太饿,你们吃。”安越放下了筷子。 张允琪还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姐,是不是菜太少了,没有合你胃口的?” 安越抬眸看了眼张松菁,心想大概不是菜不合胃口,是人的问题。她抿着唇瓣没说话,张松菁就说:“这个月月底允琪在S市有一场演出,你陪她一起去吧。” “这个月月底?”安越皱起眉毛,那不是元宵的前两天吗。 张松菁:“嗯。允琪第一次回国,不熟悉。以前在国外到世界各地演出的时候,我都是亲自陪着她一起去的,但是这个月月底有件重要的事必须我亲自处理。” 张允琪也满眼期待地看着她:“姐,我听说S市特别好玩,你跟我一起去呗。我演出就一个晚上,到时候我们可以多待几天。” 安越忽然感觉手脚有些冰凉,唇角抿得紧。绷了很久才松动了下,声音淡淡地拒绝:“我有事,去不了。” 张允琪失望地“啊”了声。 张松菁有些不满意:“你能有什么事?” 安越不想说,只淡声开口:“她不是有助理吗?助理跟着去就可以了,而且她已经是成年人了。” 不知道是哪句话激怒了张松菁,或许从她说的第一句话起,张松菁就已经不满意了。她的决定从来不允许人忤逆,何况从谈到出国这件事起,安越就一直触她逆鳞。 她拍下筷子,眉毛都要竖起来了,眼神冷冰冰的又带着一丝不耐烦:“助理是助理,能有亲人陪伴在身边更贴心吗?你是她姐姐。允琪身子弱,那几天刚好是她生理期,你陪着去,多照顾照顾她怎么了?” 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窒息,喉咙哽住得说不出话,只想冷笑。 安越平静地看着张松菁,眼眶却胀得酸涩,唇畔带笑:“是吗?就因为是姐姐,所以我就要无条件地像你偏爱她那样照顾她吗?张松菁,我也是你的女儿,六岁那年你说不要我就不要我。行,女儿也是你离婚财产分割的一部分呗。但我爸死了那年,你应该也是有义务抚养我的吧?我十二岁被你送去洛杉矶,十二岁第一次来例假,我也痛经疼得死去活来,在异国他乡没有依靠,你怎么就不关心关心我呢?” 说完,唇角往下一压。眼前的这顿年夜饭实在刺目,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遭这种罪。 像是有些忍无可忍,安越扔下一句话:“脆皮烤鸭不好吃,学不会的中国菜就别学了,反正国外的东西比什么都好,我也比什么都不重要。” 安越起身拿上自己的东西,直接甩门出去。她上了车,也不知道背后有没有人追上来。或许人家根本就不在意,没有外人在的年夜饭吃着才更自在。 晚上七点,宜北禁烟火,但家家户户都亮着盏盏温暖如火的灯。大雪初停,地面还有一层没来得及清扫的雪,城市霓虹灯闪烁,光怪陆离繁华得不像话。LED广告牌轮番播放着最新的产品,甚至还有春晚的倒计时。 在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很热闹。觥筹交错的声音很热闹,视频里播放的烟火盛宴很热闹,就连黑巷子里传出的狗叫声都很热闹。 只有她安安静静的,就连平日里繁华无比,今晚却连车辆都少得可怜的宜北街道都和她一样,孤零零的像是被所有人都抛弃了。 等红绿灯的间隙,安越低头趴在方向盘上,旁边的手机忽然震了震。她划开屏幕,男生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内响起:“除夕快乐,我的女朋友。”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喉咙间滚出浅淡的笑意。 应该是在家,他的背景声中有人在吃饭、说话,其乐融融的。和她想象中的一样,是些温暖的声音。酸胀了很久的眼角终于憋不住,滑出了一滴眼泪。 “嗯,除夕快乐,男朋友。” 这个世界上可以有很多人不快乐,但是你一定要快乐。 第44章 四十四口 两次冷水澡。 身上的疲惫怎么甩都甩不掉, 安越干脆开了敞篷,让寒风把头脑灌清醒些。每次和张松菁正面交锋就容易情绪波动,这种情况太糟糕了。 安越绕着什刹海开了好几圈, 回到小区时已经快晚上十二点。独栋独栋的小区住宅都还亮着灯,一家人看春晚、守夜跨年的欢声笑语不断地从窗户传出来。安越踩着惨淡的月光和雪慢慢地走在地上, 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走几步, 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安越缓慢地抬起头来,视线看过去。 小区路灯下,黯淡的光线洒在男生的肩上。穿着黑色的长款大衣, 里面是件柔软的灰色卫衣。双手抄在口袋里,高大清隽的少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 在等人。 不知道是谁家的电视声音开得特别大,耳边忽然响起跨年倒计时的响声,心跳如擂鼓。 “10——9——8——7——” 安越愣愣的,双脚仿佛被人钉在了原地。那人抬眸的那一瞬间,眼神无声无息地望向她,感觉时间都静止了。 然而倒计时的声音伴随着她的呼吸仍旧继续,“5——4——3——2——” 季翔啧了声,似乎是等不及了。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朝她张开双臂:“还不快过来。” 她这才回过神, 猛地朝人扑过去,季翔接了个满怀。 这一秒的时间, 倒计时声音落幕,耳边爆发出迎接新年的钟声和欢呼声。热浪般滚进寒冬腊月里。 少年的身体温热宽厚, 耳边是他愉悦的笑声:“新年快乐啊, 女朋友。” - 当时挂了电话后,季翔就觉得这人的情绪不太对。年夜饭都没吃完,直接问沈梨要了她家地址过来等着。但没想到安越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这几个小时里不知道去了哪儿。季翔都在想自己是不是要在这儿站一个晚上了,结果她就回来了。 还有点发烧。 抱在怀里都感觉像个烫人的小火炉。 季翔把人带回家,跟着进屋,烧了壶热水又找了些退烧药。折腾了近一个小时才把人抱上床。 已经是深夜了,凌晨。 安越住的这套房还挺大,但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气。雪白的墙、灰色的窗帘,家具也是成套的浅色系,只有客厅连着阳台的大落地窗那儿摆了几盆绿萝,才让这个家看起来生机勃勃些。 平时看着这么会照顾人的主儿,却也不见得让自己好过。 季翔伸手摸了摸她还滚烫的额头,叹息:“你都跑哪儿去了?” 安越脑袋枕在柔软的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勾着他的尾指。从刚才一直到现在,就这样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季翔气得半死,咬着腮帮子掐她脸颊:“你是不是在外面吹风吹傻了,嗯?” 安越还在傻笑,忽然坐起来就把手勾在他脖子上。身上还穿着棉睡衣,柔软的腰肢贴着他,棉花糖似的甜软。 安越吸着他身上的气息,只问:“你怎么来了。”因为有点发烧,说话都比平时绵软许多。 刚才明明都把自己哄得七七八八了,可是看到他站在这儿的时候,委屈又涌了上来。这几天筑起来的防线瞬间被击垮,什么成年人的爱情?她不要了。她就想天天黏着人。 季翔觉得她这么一抱,比刚才怎么问都不说话还让人遭罪。手圈着她的腰,怕人又着凉,拉起被子裹着人一同抱住。 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低叹:“你不是想我了?” 安越轻笑:“我什么时候说想你了。” “你说,除夕快乐,男朋友。这不是想我的意思?” 安越忍不住在人怀里笑出声,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手圈着他的腰,闻着他身上的气息,香香的,应该是洗衣粉的味道,还有男生身上特有的类似于某种植物的清香,干净凛冽。 她就这么窝在人怀里,不说话也不睡觉。季翔抱着人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开始跟着变烫了,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半。 “安越,睡觉了。”他轻声哄着。低头看到她睫毛轻颤,知道她其实还没睡着。 闻言腰上的手收得更紧了些,季翔捏着眉心,无奈地笑:“你别抱我这么紧啊。你把我抱这么紧,你不睡我一会儿可能还真就不让你睡了。” 这人这么就,对他这么放心呢?也就是看在她生病的份儿,他舍不得欺负。 季翔亲了亲她额头,哄着:“乖,躺下来睡。” 磨了好一会儿,安越才发出一点声音。不知道是还清醒着,还是突然梦靥,带着点儿细弱的哭腔开口:“…我怕你一会儿就走了。” “我不走。”季翔哑声笑,“所以你乖,这样抱着睡不舒服。” “可是你会走的。”她手上的劲儿一点都没松,“季翔,所有人都会走。我感觉像在做梦,你怎么会来呢?你应该在家的。” 估计是烧糊涂了,她迷迷糊糊地说着胡话。鼻音闷闷的带着点儿哭腔,季翔的心脏感觉像是被人用手猛然揪住,收缩着疼。 他的声音都软得不像话:“不会的,所有人都会走,但我不会。” 不知道怎么了。她突然哭得厉害,眼睛却一直闭着,眼角湿润,哽咽着说不出话。 伸手摸一摸额头,那退烧药似乎还没发挥作用,季翔看到她脸颊都红彤彤的。 哭起来真是要命。 “你说的,你不走。” “嗯,我说的。” 哄了好半天,她才慢慢平息。圈在腰上的力道松了些,但手心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季翔把人平躺放下来,枕在同一个枕头上,手轻拍着人的背:“不哭了。你一哭我真没法走了,和你一起睡,行吗。” “傻子。” 安越是真没想到开着敞篷逛的那几圈能把人吹感冒,回来的时候只觉得有点头重脚轻,走得特别慢。后面脑袋昏昏沉沉了才意识到开始发烧。 意识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不通风不透气,闷得快要让人窒息。海水淹到胸腔似的难受,让人下意识地就想要把男生抱得更紧一些。半睡半醒间反反复复地做着同一个噩梦,身上忽冷忽热的,冒着冷汗湿了一大片。 就在这冰火两重天之间,都有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遍又一遍地坚定着那句承诺。 …… 一夜过去,出了一身汗之后,烧也退得差不多了。意识慢慢回笼,感觉床上除了她,还躺了个人。伸手摸了摸,温热的身体,有点硬,肌肉结实。 安越“唰”地睁开双眼,正对上季翔那近在咫尺的脸。眼睛还闭着,睫毛浓密,鼻梁又高又挺,红润的薄唇轻轻抿着,还在熟睡中。 她大脑有点儿死机,反应了很久、很久。还没回想起是自己把人给拽上床的,耳边便响起男生闷闷的声音:“你还要摸我的腰多久?” 话音一落,季翔就睁开了眼睛。瞳仁很黑,锋利的喉结滚了滚。 安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居然探进了人的衣服里,掐着他的腰肌。后知后觉地“啊”了声,正好对上他眼底涌出的笑意。 摸了摸人的额头,季翔松了口气:“烧退了。” 似乎也正是确认了这样一件事,他才单手撑着脑袋,垂眸扫着床上的人,吊儿郎当地勾起唇角:“安越,你昨晚把我折腾得够呛啊。” “说说吧。”季翔正色道,“怎么赔偿我。” 此时的安越处于待机状态,整个人的反应都有点天然呆又很直接。 安越慢慢消耗了情绪,眼珠干干净净的眼神柔和,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听从指令一般,放在他腰上的手鱼似的滑了上去,衣服料子往上掀了掀。 季翔有种不好的预感,心脏狂跳,但还是凝眉好奇地看着她到底想做什么。 下一秒,女生忽然欺身过来,低头。结实劲瘦的腹部落下一片柔软,安越亲了亲他的腰窝。 嘶—— 血气猛然翻涌,季翔揪着人衣领扯开:“你在干什么。”有点难以置信,男生的嗓子哑得可怕,眼神如狼似虎蓄势待发。 安越眼神茫茫然,语气认真又带着一丝大病初愈的不确定:“我…试一试肉.偿?” “……” - 季翔不跟烧坏了脑子的人计较,但这么一折腾他也算是明白了安越这折磨人的功力。昨晚上他本来就没怎么睡好,眼底泛青,这会儿一大早就被人撩得要去冲冷水澡。 早饭,安越坐在餐桌上喝白粥,人也清醒得差不多了。昨晚睡得很好,精神饱满。桌底下,女生的脚勾着棉拖,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男生的裤腿。陶瓷白勺舀着米粥,放在唇边胡乱地吹。 季翔眉心痉挛似的跳,抢过她的勺子顺势把那碗粥也拉了过去。 安越抬眸看他:“如果你感冒的话,我也会照顾你的。” 桌底下蹭着他的裤腿暗示,季翔没动,帮她晾着那碗粥,有点无奈又有点挫败,“谢了。不过你男朋友身体好得很,冲点冷水不至于感冒。” 料定他不敢对病号真怎么样,安越动作不停,撩拨人撩拨得有点上瘾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季翔一脸清心寡欲地抬起眼皮:“安越——” “嗯?” 他皮笑肉不笑,警告道:“没有一个男人会一天冲两次冷水澡。” “……” 第45章 四十五口 还得出买套钱。 吃完早饭, 安越才想起上次沈梨来的时候落了份文件没给她带过来。于是跟着季翔一块儿出门,带了些东西到沈家拜年。男生帮她拎着礼盒,安越自觉地牵住他的另外一只手, 还揣在他的大衣口袋里。 柔软的尾指勾着人手心,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挠着。没多久, 不安分的尾指被男生按住, 收拢包裹在掌心。 “安分点儿, 女朋友。”季翔挑着眉睨了她一眼,眼神懒洋洋的有点儿宠。 安越问:“为什么每次都要叫我女朋友?” “因为你本来就是我女朋友。”季翔理所当然地说,“以后还会是未婚妻, 我的妻子,我的爱人,我的孩子他妈。” 神孩子他妈。 安越靠在他的手臂上笑:“季翔,你好像有点土。” “是吗。在哪儿,你帮我拍拍。” 安越笑得不行,感觉肚子都有点儿疼。但还是配合他装模作样地给人拍了拍脑袋,季翔也顺从地弯腰低头,漆黑的眼眸亮晶晶的。看了片刻,季翔往前顶了顶, 额头抵着额头,“所以以后想我了, 不高兴了,都要记得跟我说。” “嗯。” “你是我女朋友, 不是外人, 亲密关系就是这样的,你的所有坏情绪我都可以帮你兜底,明白吗?” “嗯。” “还有, 别大冬天的又去兜风了。挺漂亮一姑娘吹傻了怎么办?” 安越忍不住笑:“不会的。” “要保证,说男朋友我知道了。” 鼻子有点酸酸的,安越点头,额前的碎发都有点被蹭乱了。“我知道了,男朋友。” “乖。”季翔直起身,揉了把她的脑袋,“走吧。” 安越拿着东西一步三回头,又忽然跑回去抱住他,声音沉闷:“季翔,你每天都来看我好不好,我想你每天都来。” “好,每天都来。” 得到了肯定的承诺,安越这才放心离开。 - 沈父沈母都在家,见安越过来硬是拉着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热情得让安越有点招架不住。倒是沈梨一直在房间没出来。等她从沈父沈母那儿脱身来到她房间时,看到女人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大有一副严刑拷打的意味。 沈梨拍了拍房间里的那张软椅,笑容和煦眼神带刀:“来坐。” 安越扬眉,拉过椅子坐下,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她的盘问。 “刚才那人,季翔吧?啧——”沈梨眯起狐狸眼,“怎么回事啊?前几天是谁说的要谈成年人的爱情,不搞黏黏糊糊那一套了?要不是看着他走了,我以为你们俩那又搂又抱的,手里又提着礼盒是要大年初一就来娘家拜年呢。” 安越被她逗笑了,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成年人的爱情又不只是这一种。” “昨晚季翔在你那儿过夜的吧?”沈梨给她倒了杯水,笑着说,“没骨气。” “谁没骨气?”安越反问她。 “你啊,难不成是我?” 沈梨坐在她对面,鹦鹉学舌地跟着嘀咕一声“没骨气就没骨气咯”,两人都咯咯笑。 话锋一转,安越切入正题道:“对了,我还有份资料落在你这。” 前段时间收的快件,当时安越全放她车上了。前两天沈梨去她家的时候又没带,安越自己整理发现少了一份。现在提起来,沈梨的表情瞬间僵住,有些古怪。 安越被她这反应逗得有点疑惑,笑问:“怎么了?” “我纠结了很久要不要告诉你,但……”沈梨靠在沙发椅上,手抓着把手敲了敲,随后还是站起来,“还是先给你看看这个吧。” 她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把放在里面的盒子拿了出来。安越被她这操作搞得有些心慌,“什么啊。” 沈梨转身,把东西递过去,看到那个盒子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等东西到了手里,脸色已经变得非常冷漠,预感证实。她拒绝打开,随手丢在桌面上。 “虽然知道你可能会不高兴,但是这份礼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寄过来了。”沈梨说,“是你一直没拆。” 两个月前,那时她还在那坡。廖华亭发消息跟她说过,有个包裹是他们班班委拿过来的。安越觉得应该不是重要的东西,而且她在国外也没什么认识的人,看样子也不像是她需要的文件或者资料。 可能是海外代购买化妆品送的小样吧。 她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但是没想到,礼盒上印着漂亮的花纹,精致浪漫。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曾经无可救药似的迷恋蓝花楹。 “他有可能那个时候就回来了。”沈梨观察着她的情绪波动,斟酌着开口,“回来给你过生日的。” “礼盒里的东西我帮你看了,还有一张小字条,确定是他没错。” “但我觉得吧……东西都送过来了,他可能也就不来了。所以你也别这么紧张。再说,他回国也不一定是在宜北。” 某根弦在高度紧绷后忽然松了下来,安越勾着唇角淡笑。没有沈梨想象中的情绪崩溃到极致的冷漠,只是温和地开口说了句:“既然你帮我看了,我就不看了。他回不回来都无所谓。” 反正,不关她的事。 沈梨有点摸不准她的这个反应是好是坏,安越倒是冲她笑了:“怎么了,怕我又再他身上栽跟头啊?” 看到她确实不在意,沈梨才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笑着丢了个玩偶过去。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安越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原因不在于这个人有没有回来,而是他回来的目的,是要给她过生日。 十二岁的生日、十三岁的生日、十四岁的生日,还有十五岁的生日,都是那个人帮她庆生的。 连续四年,又断了四年,再次出现的时候,总让人不安。但这种不安的情绪随着和季翔的每天见面,逐渐变淡。靠在他肩上的时候总觉得特别安心。 这几天新年,宜北的大街小巷都洋溢着温暖热烈的氛围。尤其是什刹海,最接市井气的地儿。天然冰场,热闹的很,滑冰的、冬游的、溜老西子的,聚成一片。就连遛弯的老大爷都要去堆个雪人。 两人在什刹海绕着散步。走着走着,安越忽然停下,说:“季翔,咱们比一比吧。” 兴致上来了,眼睛都亮亮的。季翔好笑地看着她:“嗯?比什么。” 这附近似乎没什么对人胃口的娱乐项目,全是冰啊雪啊。安越也想不出来,说道:“比一下谁堆的雪人好看?你堆一个我,我堆一个你。” 听起来还挺好的。季翔却笑,捏着人手心揣在自己兜里,懒洋洋地拒绝:“不行。” “为什么。” “要月底了,你生理期。”季翔捏着人的力道重了重,偏头过去,“不许碰这些冻手的玩意儿。” 安越蔫巴巴地说:“可是我想让你背我。” 小姑娘似的钉在原地不肯走,手还拽着他的衣角,抬眸软乎乎地看着他。 季翔乐了。笑着松开她,忽然走到前面,背脊弯下来,背部延展宽阔,勾着人想要攀上去。 “上来。”季翔催她。 安越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抿着唇扑上去。季翔被人猝不及防地一压,身子歪了歪,但还是勾着人的腿往上一提。 季翔笑着骂:“你傻不傻啊,要男朋友背还比什么?” 安越也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好笑,搂着他脖颈,偏头看到他眼尾那儿那颗很淡的泪痣,伸出食指戳了戳:“嗯,我想赢一回来着,然后让你背我。” “傻。”季翔又骂了一句,唇角却扬得很高。 安越趴在人背上,感觉呼吸到的空气层都不太一样了。安越想起两人的身高差,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问他:“季翔,你多高啊。” “嗯?”他想了一下,“不穿鞋的话,1米88吧。” “这么高啊。”她好像才1米68呢。差了好一大截。 “游泳队的人都高,罗梦龙都1米90了。” “那你可别跟着再长了。” “为什么?” “每次站着亲你,脖子都很累啊。” 季翔笑,用手背拍了一下她屁股:“得了便宜卖乖?哪次亲你不是我低的头。” 安越也跟着笑:“还有两天就是你生日了。” “嗯。”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礼物?” “啧。”季翔背着人,脚步忽然一顿,“还有两天才问我?你这女朋友有点不够诚意啊。” 季翔说:“不知道。不然就听罗梦龙的,咱俩开间房,卡着零点一起过得了,还能省笔蛋糕钱。” “可这样的话我们就要多出一份开酒店的钱了。”安越想了想,觉得不太划算,“可能还得出份买套的。” 季翔被她气得直乐,恶劣地抬手掐了掐人大腿。安越趴在人肩上咯咯地笑,一边扭动着一边说痒,季翔说你再动就把你丢什刹海里了,安越也嚣张地说你丢啊,你才舍不得丢。 季翔说:“你就吃死我了是吧?” 安越搂着他,趴在肩窝上用下巴蹭着人脖颈,小猫似的挠:“明明是你让我吃死的啊。” 他无声笑笑,倒是没有反驳。 - 张允琪月底动身去S市。张松菁又给她打了个电话,但安越没接,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也不想知道。但张允琪出发前,安越还是给她发了条消息,祝她演出顺利。 她和季翔的生日,安越想了想还是觉得合在一起过更有意义。倒也不是因为想省那个蛋糕钱,是觉得就连两个人的生日都紧紧挨在一起的感觉实在是太温暖了。而且元宵那天晚上他还能回家和家人一起过。 正月十三的下午,安越先去甜品屋订蛋糕。好像没有哪一年的生日比现在更期待了,她坐在玻璃窗前,点了一杯摩卡边喝边慢慢地翻着图片挑蛋糕款式。 她没联系季翔,季翔那边也没发消息。他在射箭馆放松筋骨,一支支羽箭稳中靶心,记录保持不变。 忽然“chua——”地一声,在他射出下一支的时候,一支不属于他的黑色羽箭“duan”地扎在了他的靶心上。 身旁站着一个男人。五官英挺,侧颜轮廓清晰又硬朗,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成熟男人的气息。 季翔偏头笑了,靠在边上略微不爽地开口:“小叔,您这儿有点剑走偏锋啊?” 第46章 四十六口 连呼吸都想念我。 季云峥是前两周回来的。他其实长得偏儒雅, 眉骨高,眼窝深,薄唇一勾那股男人的风情味儿就从眼尾溢了出来。有种雅痞的气质在。 皮肤干净, 但是眼尾接着眉毛那儿有道的疤,一直都去不掉。后面季云峥干脆做了个纹身, 不算大, 但细看能知道是朵小花。搭在他那张硬朗英俊的脸上却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反倒更显男人的魅力。 季翔问过那是怎么弄的,季云峥只说是被小猫挠了一下。 “时间过得真快,还有几天就生日了。” 季云峥和季翔两人坐在咖啡厅。季翔不喝这些味苦的东西, 只要了杯温水。 “是明天。” 季云峥淡笑,改口问他:“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季翔摇摇头,唇角的笑意藏不住。少年风华正茂,眸子干净又明亮。 季云峥一下子就猜到了:“是要和女朋友一起过?” 他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季翔这人喜欢一个人是不会遮遮掩掩的,虽然没有明着和玉溪芳女士他们说,但是他们都知道。要不然年夜饭那天他哪儿能这么容易出去。 玉溪芳也知道那姑娘挺好的,莫芷的宝贝学生。想让季翔过年带回来看看,但被季翔先否决了。安越脸皮薄,季翔护她护得紧哪儿敢这么吓她。 季翔淡笑算是默认, 只道:“小叔断情绝爱这么潇洒一个人,还以为都不问红尘了呢, 怎么也来问我这个?” “这不想看看你喜欢的女孩是什么样的。” 正聊着,季翔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安越发来消息问他喜欢哪种蛋糕, 季翔一边低头回着消息, 一边唇角弯弯地道:“这就恕我现在不能告诉小叔你了。总之,我看上的姑娘准没错。” 他起身,拍了拍季云峥的肩膀:“我走了啊, 小叔。下次有空再比一局。” 季翔离开的一瞬间,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笑容凝滞。面前的咖啡没有加糖,味道很苦。季云峥敛住心神,手指无意识地揉着眉尾的那朵蓝花楹,落寞地坐了很久。 随后,他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几乎是过了很长时间才接起。这个号码是新的,存了却一直没拨出去,他不确定能不能再听到对方的声音。 想象中的少女音并没有马上响起,只有浅淡的呼吸让人感觉到凉意。几秒后,语气温温和和的带着一丝疑惑:“喂?” 沉默片刻,季云峥才低声开口:“阿越,我回来了。” “……” 那边的人沉默几秒,随后干净利落地把电话挂了,还翻了个白眼。 神经病。 你回来了关我屁事。 季云峥这边听到忙音却忍不住低笑出声,身旁的助理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季总…” “她还是这么喜欢闹小脾气。”季云峥嘴角笑意很浓,“和四年前一样。你说呢?Aidan。” 叫Aidan的助理被他的话噎住不敢回答。好一会儿,他犹豫着开口:“还是不一样的。” “嗯?” “阿越小姐她已经长大了很多。变高了,也漂亮了,而且…”Aidan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他一句,“他是季少爷的女朋友。” 季云峥沉默着不说话。黑眸压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满脸黑气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气压低沉。他似乎陷入了某种解不开的难题中,眼睛里有隐忍克制的涩意。 片刻后,男人才掀起唇角缓缓道:“可她是我的阿越啊…” 他呵护了四年的小猫,怎么长大后就成了别人的呢? - 正月里,一直都是阴沉沉的宜北天空难得地拨开了云雾,阳光明媚。雪地被太阳烤着,寒气一股劲儿地往上冒,又晒又冷。 往年季翔的生日都是和张鸣远那帮人一起过。今年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有女朋友了,但都是熟人,所以也不妨碍一起凑个热闹,兴致勃勃地给他准备了一场生日宴。 然而季翔却不去,拒绝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此时,人正站在路边。文艺气息浓郁的步行街人来人往的,墙壁上是抽象的涂鸦,小店玻璃橱窗内摆放着精致的娃娃和抱抱熊,一只橘猫懒洋洋地趴在吊床上,哈欠连天。 季翔低头笑了笑:“不行。我今年的生日要和安越一起过,卡零点呢。” 知道他俩生日挨在一起的张鸣远爆了声粗口,罗梦龙倒是哈哈大笑,得意的很:“我就说你们俩一起过得了!哈哈哈哈。” 张鸣远气死了:“那老子给你们准备的惊喜你不要了?” “嗯。对了,”季翔在电话里给他们提个醒,“以后也不用准备了,我每年都要卡零点过的。” “草。”这时刘皓也忍不住爆粗了,“季翔,你这恋爱脑吗?” 这人才在一起的第一年,就把七老八十的生日都安排妥当了。 季翔这会儿在蛋糕店外等人,回头看到安越已经取到蛋糕准备出来了,手插在口袋里对电话那边的人说:“行了。我要回去吃蛋糕了,你们准备的那些东西就当提前庆祝元宵节吧。” 电话那头草声一片。季翔直接把电话挂了放回兜里,走过去替她拿东西。安越挽着他胳膊问:“你这鸽子放得好大啊,没有提前跟他们说吗?” 季翔啊了声:“…我忘记了。” 这几天他三点一线,家——游泳馆——安越家,张鸣远他们那帮人的聚会他都没去过几次,自然而然地把每年的生日会也都忘得一干二净。 要不是刚才张鸣远打电话过来,他都快连这号人是谁都忘了。 安越在心里默默地心疼了张鸣远几秒。 季翔看她:“怎么了?” “张鸣远他不是和你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吗?”安越吞了吞口水,“感觉他有点可怜。” 季翔有些好笑,捏着人脸颊凑过去亲了亲她的眼睛:“女朋友,位置又摆放不对了啊。” 安越跟着笑,伸手戳了戳他的唇角。季翔反手握住牵着人走。 看到他走的方向不对,安越被人推上车,迷迷糊糊地问:“去哪儿啊?” 季翔欺身过来给她系上安全带,顺带把蛋糕放在后座。 “去你家啊。”季翔看她,“不然去我家也行?” “不是说去酒店开房?” 安越掏出一张卡片,“我连身份证都准备好了。” “嘶。” 季翔伸手拿过她的身份证敲了敲人额头,然后揣在自己兜里,“没收了。” 那天在什刹海说的话季翔也就是逗她,没真想去开房过生日。而且真要做那事的话,他还是希望在家里,而不是去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的大床上。 一路上,安越都鼓着腮帮子不肯说话,估计是还气着。季翔下车后到后备箱拿东西,安越就在他身后提着蛋糕盒小声骂了句没情趣。 季翔似笑非笑地吊着眼看她:“再说一句你今晚就别想下床了。” 安越故作惊讶:“天哪,你玩这么野的吗?” “啧。” 季翔表情嫌弃地勾着人脖颈往怀里带,笑着:“别白日宣.淫啊。能不能想点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东西,嗯?” “我只想响应国家的三胎政策。” “……” - 野还是西海岸岸姐野。季翔发现自己在这方面是一点儿都斗不过她,安越还说他长了一副勾人样儿,尤其是那张桃型的红唇,勾着人想要亲上去。季翔心说你可别逗了,想耍流氓就直说,哪儿能这么甩锅呢? 回到家后,安越主动投怀送抱,抱着人上下其手。摸了老半天,季翔才勾着唇瞅她一眼:“别摸了,身份证是不可能还给你的。” 安越磨了磨牙槽,扭头不理他。不知道这人最近怎么回事,安全感好像不太够,比之前都要黏人很多。季翔把人拉回来,低头给了一个绵长的细吻。 白皙修长的手指穿插在她的黑发中,指腹压着头皮轻轻地摩挲了几下以示安抚。 “乖了,我们就在家过,好不好?” 安越哼哼唧唧地埋在怀里妥协:“好。” 总得来说,安越还是属于好哄的类型,亲一亲抱一抱就能把毛给捋顺了。她昨晚没怎么睡好,季翔把人赶回房间睡觉。怕自己倒头就睡到第二天了,安越抱着他的腰杆撒娇:“那你一会儿记得叫我起来给你过生日。” “好。” 安越弯起唇角,心满意足地进了卧室。倒在床上,脑子里却忽然响起昨天电话里的那个声音。 零零碎碎的片段像放电影一样涌现,画面中的男人穿着精良的黑西装,皮鞋蹭亮,站在狭窄的巷子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在看只可怜的小猫儿,眼神怜悯。又或者是带她骑着哈雷穿过西部小镇,夕阳大片大片地燃烧着天空,旖旎美丽,而男人抽着香烟哑声地看着她笑。 以及,每天晚上他都会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后是繁华的都市夜景,抬眸对她柔声笑:“阿越回来了啊。”还有最后那天晚上,他抱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在那扇落地窗前亲密拥吻。 然后,他让她滚。 …… 安越再次睁开眼时,身上已经湿了一大片,额头也冒着冷汗。室内没有开灯,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晚间自带的寂寥感席卷而来,填充着空空荡荡的卧室。 外面漆黑一片,万籁俱寂。 季云峥、季云峥。 安越想着这个人,还有那些真实存在过的梦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儿,瞳孔有些空洞还没回神。无力地抿着唇瓣,眼皮下压着一层晦涩难懂的情绪。 她不知道季云峥这人是什么意思。她十几岁的时候就摸不透这个男人,现在二十岁了依然猜不透。说不害怕是假的,那个印着蓝花楹的礼物盒她没收,昨天她接到他的电话能潇洒地挂断,但是之后呢? 安越翻身去拿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对方接的很快,安越捧着手机调整了很久的呼吸,对面的人也很有耐心地没有先开口。随后她轻声说:“这回换你离我的生活远点,行吗?” 对方听到她冷淡又带着一丝乞求的声音,说不上是什么的情绪。印象中的阿越,并没有这么对他说过话。她从来不会这么求他的,也不会这样疏远客气。 其实除了两个月前的那个包裹,以及昨天的电话,他还真没有来打扰过她现在的生活。但是就因为沈梨说的那句:他可能是回来给你过生日的。却让安越一直不安到现在。 她不愿意了。 不愿意再让这个人陪自己过生日。 不愿意再被人牵着情绪走。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好。” 听到这句话,安越抿着唇把电话挂了。接着删除通话记录,拉黑。一顿操作下来,安越去浴室里洗了个热水澡,浑身舒爽。 - 洗完澡后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肚子饿得咕咕叫。安越正想起来给人做顿晚饭,季翔却神神秘秘地把人堵在卧室不让出去,还顺手把卧室的灯给关上了。 安越笑:“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季翔低头吮住了她的唇,声音被人咬碎吞回了肚子里。她刚洗完澡,身上的沐浴露味儿香喷喷的,头发还沾着点儿湿气。 季翔似乎并没有长吻下去的打算,只是亲了亲,随后便蒙了人眼睛。安越徒然心头一跳,抓着他的手问:“…季翔,你真玩这么野?” 季翔抱着她笑:“你在想什么啊。” “那不然……?”安越被人蒙着眼睛,原本就关了灯什么都看不见,这会儿眼前更黑了。 她说:“你还又亲又抱的,男朋友,这很难不让人想歪啊。” “给你准备了惊喜。”季翔牵着她的手把人往外面带。 安越:“可今天不是你生日吗,你蒙我眼睛做什么?” 季翔却不再说话,牵着人一步一步地往外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视觉受阻,她感觉从卧室走到客厅的距离,格外地遥远,每一步都很漫长。 但隔着眼罩布料,能感觉到客厅里有烛光跳跃。心如茫茫大海,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心跳也跟着烛光一样,在黑夜里随风摇曳晃动。安越抓着他的胳膊坐在软垫上,季翔看她屁股一歪,笑出声:“别动。”他把地毯上的坐垫拉了回来。 又听到他拿东西的声音,安越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又紧张又无奈。明明今晚是这人过生日,最后却好像她才是主角。 “好了。”季翔把人眼罩解开。映入眼帘的是生日蛋糕,简约又温馨的款式,搭了一间小屋,两个卡通小人靠在一起。周围烛光跳跃,照在小人身上暖洋洋的。 上面没有题什么“生日快乐”的字,只写着一行小字:我希望你向往生命的盎然。 这不是她刚才买的那个生日蛋糕。但她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不仅如此,安越借着烛光望过去,发现整个客厅的布置也都不一样了。灰色的沙发套被人换成了柔软的雾霾蓝,落地窗前也换成了米黄色和乳白色的双层窗帘,空荡荡的角落里多了些小玩意儿,还有个鱼缸,小金鱼畅快地绕着水草游来游去。 桌上的礼物盒叠得高高的,她没数,但目测有十来个不止。暖黄色的烛光映在墙壁上,整个客厅都温暖无比。她窝在男生宽厚温暖的怀里,突然有了一种。 家的感觉。 不知道她睡着的时候,他一个人在这布置了多久。 安越被这种陌生又温柔的情绪包裹着,像是第一次过圣诞节的小孩儿,抱着满怀的礼物有些不知所措:“这些是……” 圣诞老人季翔亲了亲她的眉眼,笑着说:“这是瞳瞳挑的生日蛋糕。还有这堆礼物盒,是张鸣远他们送的。” “绿色那盒是张鸣远给你买的笔记本、黑色的是刘皓挑的音乐盒、紫黑盒那个是罗梦龙送的……还有这个,”季翔把搭在最上面的那个盒子拿下来,“是我爸妈送的。” 说到这儿时,安越已经有些哽咽了,“不是你生日吗?怎么礼物都是我的。” 季翔笑了:“你真当我忘记和他们说了?他们一早就知道我今年要和你过生日。生日会确实准备了,但我没打算去。而且他们这帮人买的礼物都是送给你的,说感谢你让我更加圆满……诶你别哭啊。” 季翔腾出手去帮她擦眼角,无奈地笑着把人抱在怀里。喉咙滚了滚,继续说:“你肯定觉得我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父母、朋友、兄弟姐妹,事实上虽然确实如此,但他们都我知道爱你。” “安越,正月十四晚上九点三十七分,二十年前季翔出生。但是从现在开始,我有的,你也会有。” 墙壁上的时钟慢慢地走,时间正好卡在晚上九点三十七分。 正月十四的夜晚,月亮还不算太圆,皎洁的月光照在这座喧嚣却寂寞的城市。车来人往,有人相遇,有人离开。有玫瑰花被扔在垃圾桶,也有一片落叶被捡起放在温暖的口袋。 月光透着窗纱照进烛光充盈的客厅里,是光与光的相遇与拥抱。无声无息,温柔缠绵。 少年的眉眼带笑,居然比世界上的任何一种光都要璀璨。眼角湿得一塌糊涂,偏偏他还在笑,安越哭得更厉害了,表情有些狼狈。 “那你的生日愿望呢?”安越说,“什么都给我了,愿望我总得帮你实现一个吧。” “嗯?愿望啊…” 季翔双手往后一撑,身上只穿着一件灰色的羊绒衫,薄薄的。领口有些松垮,露出线条锋利的喉结和一点点锁骨。 余光往蛋糕上的那行小字上瞥,眼神慵懒又认真:“我希望你向往生命的盎然,连呼吸都想念我。” 他勾着女孩的腰往怀里带,胸膛心跳热烈:“——这就是我的生日愿望。” 第47章 四十七口(二合一 这么听话还不算让你…… 季翔并没有让她感动太久。吹灭蜡烛, 打开客厅的吊灯。季翔拿出两张卡片,竖在她面前问:“女朋友,你看没看出这两张身份证有什么不同?” 他语气危险, 黑眸微微眯着。像是下一秒她要是敢睁眼说瞎话就掐死她。 安越抹了抹眼角的泪,长长地“啊”了声。认真地仔细端详着, 上面的证件照还拍得挺好看的。两个人都唇红齿白的, 甚至季翔还要比她更好看点。 安越皱眉, 试探着开口:“季翔,性别男,安越, 性别女?” 啧了一声。季翔勾住她的腰然后伸手挠,安越痒得在地上打滚,地毯皱成一片,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好好好。”这回安越不闹了,老老实实地说,“数字,数字不一样。” 她叹气,虽然知道终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人这么较真。 “季翔, 1997年2月20日。安越,1997年2月21日。” 季翔气笑了, 掐着她腮帮子问:“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 “你说呢?我俩同岁,还比你大一天。”他牙都要磨坏了, 语气阴森森的, “你自己算算,从认识你到现在,我叫你多少声姐姐了。” 安越憋不住笑。她是真没想到季翔会叫她姐姐。 她念书早, 小时候怕安远照像张松菁那样嫌她没价值然后抛弃她,使了劲儿地读书跳级。后面出国也没落下什么功课,回来后转学读高中,还能比同龄人高一级。 安越大三,他大二。玉瞳瞳又说他学东西快,安越以为这人也是跳级的呢,于是就自然而然地默认了他比自己小,叫声姐姐也就受下了。 现在两张明晃晃的身份证摆在面前,又看到他黑如锅底的脸,安越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很无辜地说:“我也不知道啊……” 那会儿约他拍摄记录时还上网搜过他资料。季翔冷笑:“不知道?” 安越举手投降:“我是真不知道。之前只看了你的比赛信息,没看生日,但……” 声音越来越弱,季翔眼里大有一副你敢撒谎试试的架势,安越憋笑:“那天罗梦龙说你的生日,回去后我就上网查了查想确认一下。那个时候我才知道的,而且之后你也没再叫我姐姐了呀。” 都是一口一个女朋友的。 算她老实,季翔放过她了,但还是把人捞在怀里咬了咬肩膀以示惩戒。 “你现在叫声哥哥听听,我就不生气了。” “…你也才比我大一天。”安越哑然,“不对,才几个小时,一天都不到。” 季翔呵呵笑:“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安越:“?” “说好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是一辈子。” “现在也一样。大一年,一个月,一天,”季翔轻轻地咬着人耳垂,“哪怕是几个小时,你都得叫我一声哥哥。” 按照往常的性子,安越指不定就不理人了。哪有人敢这么让她纵着的?但这会儿氛围极好,客厅内的灯光都是暖色调的,轻纱般洒在周身,季翔眼角笑意璀璨,又莫名地勾人。她伸出胳膊攀上他脖颈,也非常配合地喊了声。只是这两个字好像有点好笑,她没忍住唇角上扬。 季翔软玉温香在怀,那声“哥哥”用江南软语的腔调喊出来时,眼神都变沉了些。低头含住她的唇瓣,像品尝甜品般细细勾勒含咬。脸颊倏地发烫,胸膛内心跳剧烈,咚咚声扰乱理智。 这个吻和平常的都不太一样。 或许是环境不一样,以前吻得再深再动情,也都知道把握个度,尚存一丝理智。但这会儿在家里,安全感备足,隐私度高,是完完全全属于他们的空间。 好像在这里,怎么都可以。亲吻可以,其他的,好像只要是对方,也完全可以。 但是当指腹压着衣角擦到她腰上时,季翔还是伏低在耳边问:“…可以吗?” 安越噗嗤没忍住笑出声。男生的气息紊乱,有点喘,嗓子也哑透了。那气息烫到她耳边,像火似的把她的体温都烧了起来。安越一颗心颤巍巍的,声音也有点抖。不紧张是假的,但想笑也是真的。 “季翔,你非得这么先礼后兵吗?” 季翔也笑了:“那你一会儿不许哭。” “我像是会哭的人吗?” 他轻轻吻着脖颈,声音有点儿含糊:“嗯。”分着心地开口,“你今晚哭的还少?” …… 在这事儿上,安越比他想象中的要磨人一点,磨得他差点刹不住车。 她刚被人牢牢按在地毯上亲吻撕咬,一双眼睛被欺负得水光莹润。季翔也好不到那儿去,羊毛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领口大开,锁骨被人啃出乱七八糟的红印子。 他皮肤冷白,不露全身的话看起来有些清瘦,或许少年就是这样,肌肉紧实而不夸张,青涩又美好。但这会儿艳得像妖精。 安越还想过去撩人衣服看,被季翔一手抓住。“不想被在这儿的话就老实点。” 安越的手被他扣在半空,认真的眼神转而吊儿郎当了起来,“这儿也不是不行…” 沙发、地毯,别说客厅了,抱到阳台她都没意见。 季翔无奈地扶着额头笑:“别撩了行吗。”嗓音还哑得冒烟儿,沙沙的质感随着滚动的喉结溢出来。 “蛋糕不切了?”他问,然后起身去拿塑料刀。安越坐在沙发上不动,脸颊酡红眼睛里还有点雾气。此时正表情清冷地看他切蛋糕,一块一块地切下来,奶香味闻着就甜,诱得人唾液迅速分泌。 她的肚子确实饿了,刚才抱着季翔亲的时候还忍不住吞口水,肚子咕噜噜的响。季翔没忍住笑,把人从身上扯了下来。 有点不满,但眼下她也压着这点儿小情绪,一口一口吃下季翔喂的蛋糕。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季翔眼皮都没抬,“这让人很害怕啊。” 他不正经地说着。安越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虽然我现在吃的是蛋糕,但你也逃不掉的表情。这姑娘怎么就这么直白呢? 季翔觉得好笑又无奈,抽了张纸巾给她擦嘴,跟伺候祖宗似的细致体贴。安越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季翔:“怎么着?” “我吃饱了。”她伸腿勾着人的腰,“你呢?” 他现在的难受是写在眼睛里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说话。安越没他这耐心,伸手还没碰到裤头就被他倏地抓住。比刚才的力道还要大,疼得她拧起眉毛。 安越妥协了:“那去房间,行吗?” 季翔喉咙发紧,线条流畅的喉结滚了滚:“…行。” 怎么着都行,只要她高兴就行。 - 算起来,安越认识了那么多人,能碾压她的不多。都是些不太入流的小手段,有些段位不高的,她扫一眼就能看出这人藏了什么心思。 季翔也一样。 他的眼神更直白,明晃晃地写着我就是想要你,而且你还得服我。上次射箭他还说:认输行啊,亲我一百下。在这种事上,他总是这么蛮横,但就是这股劲儿把她拿捏得很死,让人又爱又恨。 安越也想让人认输一回。 最后,安越真诚发问:“你就不能让我一回吗?” 季翔靠在边上哑声笑,似乎有一丝无语。沉默两秒,他盯着她眼眸幽深:“你刚让我快我就快,让我慢我就慢,这么听话还不算让你一回?” 安越:“……” 幸亏季翔有点良知,在事先还能忍着喂她吃饱了蛋糕再说,不然安越可能觉得自己连哭的力气都没。 现在安越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游泳运动员的体力是真的好,憋气比其他人强。季翔自从开始训练男子1500米自由泳后,耐力也属实惊人。 她命不久矣。 哼哼唧唧了好一会儿,下午睡足了觉,这个点也不困。原本说好卡零点过生日的,但零点早就过了,现在她也累得不想再爬起来点一次蜡烛。 “季翔,你是不是蓄谋已久了?先是让我睡觉,又让我吃饱蛋糕,就是好让你折腾我?”被欺负得已经有点神志不清的安越开始胡乱甩锅。 季翔:“不是你买的吗?” 谁图谋不轨,谁心里有数。身份证他没收了,但没想到这人还真做好了准备,就连那东西都有。 安越狡辩:“我问你这个了?” “没。”季翔说,“但白天是你要睡觉的啊,肚子不也是你叫的?” “……”安越深吸一口气,“我说要睡觉,但没让你让我睡这么久,而且肚子饿了就会叫很正常。但你那时都那样难受了,还能忍着先喂我吃东西,不是意图在床上打持久战?” 季翔是真没想到她这倒打一耙的本领在短短半天的时间里,就实现了一个质的飞跃。 女人还挺神奇的。 被骂得哑口无言的季翔:“…是我的错。” - 这种温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安越决定了要去麦岭,季翔也要参加集训。想象中她可能会眼红哽咽,但好像并没有这么夸张,只是走的前一天比较黏人,挂在人身上哪儿都不肯去。 季翔也就这么由着她,抱着她从卧室走到客厅,又从客厅走到门口取外卖。黏成小考拉挂大考拉。 站在门口的外卖小哥:“……” 季翔:“看到了吧,这我女朋友,很黏人。” 外卖小哥:“………………” 您有点骄傲是怎么回事呢。 安越受不了了,跳下来把门关上。背抵着门板,手指勾着外卖袋有点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季翔压着人在门后亲了亲,笑她:“不吃早饭?” “不饿。”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该吃的一口都没落下。安越喝着小米粥一言不发,季翔受不了这种沉默,掐着人下巴对视:“不高兴了就说,嗯?” 安越表情垮了下来:“你都不让我黏你。” 季翔:“?” 安越:“我明天都要走了,抱一下都不行。” 季翔:“???” 安越:“你还给外人看。” “……” 各自生气了一小会儿,季翔后面敲了敲人房门,走进去从身后抱住她。 “乖,不生气。”季翔声音低低地哄,“我给你煮了益母草煮鸡蛋,暖宝宝贴也放你行李箱了,还有红糖姜茶——虽然这个不确定是不是真有用,但你疼的时候烧热水喝会舒服些。” 他下巴抵在肩窝上,喉咙一滚一滚地蹭在皮肤上,勾得人酥麻。安越转身回抱住他,正要说话他就低头吻了下来,手拍在她背上跟哄小孩似的。 那点儿不安分的情绪就这么被捋顺了。服服帖帖的,季翔笑着说:“你难过的话,我都想收回那个生日愿望了。” “我不许。”安越瞪他。哪有人的生日愿望说收回就收回的。 “我有的时候在想是不是我们太快在一起了,所以即便我再喜欢你,你也觉得没安全感。但我觉得,真喜欢一个人然后再慢慢磨的感觉太糟糕了。我的女孩就应该是我的,如果她也喜欢我,我怎么舍得她等太久?” 季翔颇有促膝长谈的架势,直接抱着人坐到榻榻米上,把她圈死在怀里不让走。她想黏一整天的话,季翔也是没意见的。可是他不能让人明天走了还在车上哭。 季翔亲了亲她脸颊,继续说:“还记不记得那天我在体育馆问你的话?” 安越想不起来:“哪句?” “江震跟你告白那天。我问你,一枚银牌的告白能打动你多少?你当时没回答,但我看得出来,这不够。” 安越噗嗤一笑:“我都没把他放在眼里,即便拿的是金牌,我也不心动。” “但是我想给你金牌。”话说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沉默几秒,季翔眼神认真,唇角弯弯的笑,“所谓的安全感,可能只是暂时欺骗人的东西。所以我更希望,我们在一起都能成为更好的人。安越,你可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有时候,也会怕自己不够好,不能给你最好的爱。” 安越忽然眼眶一热,眼前的少年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第一次见他时就觉得这人背脊挺直,仿佛长着一身傲骨怎么都不会被压弯。他低头,但从来不认输。那股劲儿让她觉得,只要他往前走,什么都还是他的。 她捧着他脸颊亲了亲:“怎么会呢,你就是最好的。” “所以不要把距离当成真正的分离。顶峰相见,是给安全感最好的证明。” 一番平平淡淡的话却把她惹得眼热鼻酸,安越埋在他怀里听着那阵心跳,没有任何一刻比这个时候更安宁。手攥着他的衣角,眼睛涩得想哭,像是气体膨胀到了极限。反反复复,终于忍不住要爆炸。 “季翔…”她喊一声,他就应一声。 “我以前喜欢过一个人。”这句话很早就想说,但是她说不出口。那个人对她没有任何影响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应该对季翔公平,不能把遗留下来的情绪都统统带给他。 那点儿小温情被捏得稀碎。季翔的身体微微僵硬,安越都感觉他可能马上就要生气了,然而下一秒。他突然起身,呵笑着把人拎起来:“行。”语气没什么温度。 季翔边把人拎到床上,边说:“那我现在再收拾你一顿。喜欢他什么,老老实实告诉我。” “都说了是以前。” 他把人按在底下,蛮横劲儿直冲冲的,刚才还一本正经地好说话好商量。安越无端被逗笑,但嘴角又压了压,“而且他不喜欢我。” 季翔扬眉。 “只是我单方面地喜欢他。”安越垂下眼眸。 此时说不上什么感觉,好像是一颗少女时期被胀得满满当当的气球,胶皮紧绷到了极致。时光久远,然后越来越松弛,无力到泄了气。直到有一天才下定决心扎破它。 但是气球已经不会像一开始那样爆炸了,只会缓慢不急的吐着气儿。 “说实话,我对张松菁其实没多大感觉了。从小就是这样,她没偏爱过我。我爸眼里也只有他的公司。只是有的时候会生气,觉得他们明明才是最应该爱我的人,可是我却怎么努力都够不着。这个世界上永远有比我更重要的东西。” “刚到洛杉矶那会儿,我过得并不好。张松菁只给我租了一套房,请了一个保姆。但她和张松菁一样没管过我。我经常在家吃冷饭、洗冷水。有一次没带钥匙,只能在外面过夜。有一条街混混特别多,时常有人约架,我看到只想躲,跑到很深的巷子里,打算就这么过一晚上好了。但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个男人。” “他很好,好到让我感觉在被所有人抛弃的时候有了依靠。” 有一天她做噩梦,哭着说好想回家,好想看到昆城的蓝花楹。安远照以前承诺过,说只要她考试满分就带她去看蓝花楹。但之后等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约。 可是那个人不会。他说:我带阿越看。他从来不失约。 安越觉得他可能是喜欢自己。不然为什么对她那么好?还带她看了爸爸曾经答应带她看的蓝花楹。 有一天他很晚才回来,还抓着她的手说:我爱你。平时那么冷漠的一个人,却说出了那么热烈的一个字。但后面也没有任何意外的,他抛弃她了。 她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抛弃她。 安越捂着眼睛:“…季翔,我好像,一直都在被单方面地抛弃。我以为这个世界上,可能不会再有人爱我了。” 对于她而言,那个人曾经是她的救赎。在异国他乡,唯一可以依靠的温暖。但后面发现,有人抛弃你是没有理由的,他甚至比张松菁还要干脆果断。 安越知道为什么张松菁不要她,因为她资质平平,可是张允琪却从小就表现出来拉小提琴的天赋。张松菁也从来没有给过她希望,她的偏爱向来明显,安越甚至都不敢奢望。 但是她对那个人,一无所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说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像扔垃圾一样扔掉。最可怕的不是这个人不爱你,是似是而非的爱过之后,极致的冷漠和厌弃。 室内静悄悄的。 季翔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她说起过去的事情,原本醋意满罐,但这会儿只剩下心疼。他趴在人身上,而后翻身躺下把她抱在怀里。心里泛起苦水,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怀里的人。温柔得不像话。 安越捂着眼睛想哭,被他用手拿开,亲了亲眼角。听到他在耳边声音微哽:“谁说的?我永远爱你,只爱你。季翔永远需要安越。” 第48章 四十八口 有钱的老baby。 游泳馆内。 季翔已经游了十几个来回, 上岸时喘着气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两个月过去,他成绩突飞猛进,但训练仍旧一场不落。罗梦龙给他丢了瓶水, 又瞅了眼在抓其他人的老曹,笑着和季翔搭话:“这个时候应该是热恋期才对。” 远处, 曹鹏逮着一个人骂骂咧咧的。很吵, 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他在唾沫横飞地训话。季翔接过但没喝, 甩着湿漉漉的头发,又拿毛巾猛擦。 “怎么。”他呵笑一声,有些心不在焉的。 罗梦龙勾着他肩膀:“别人都以为你被甩了啊。要不是哥们帮你辟谣, 还以为你又被安越踹了。和我们金花谈恋爱就是这样的,难免压力大。” “去你的。”季翔踹了人一脚,“你能别咒我?” “我也不是咒你啊。两个月前她就走了吧?说是在乡下,一次都没回来过,你拿春季赛冠军的时候她都没来,这不正常啊。别说其他人怀疑你们分手了,就连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被踹了。” 今天的训练到此结束。罗梦龙跟在季翔屁股后面走到更衣室,季翔一边开柜子换衣服,一边头也不回地对他说:“她那边只是信号不好, 而且一来一回麻烦。安越本来就晕车,她不是你女朋友, 你舍得人来回折腾,我可舍不得。” 罗梦龙靠在边上, 双手抱在胸前。说着话的时候还忍不住欣赏一下这逼换衣服的模样。游泳队的人身材都不差, 肩宽背阔的,长得又高又帅,肌肉线条优美。看久了会审美疲劳, 无任何感觉。 季翔的颜值确实扎眼,怎么看都不腻。身材的话乍一看好像没多出挑,但一扔在游泳队里,照样是最匀称好看的那个。黄金比例,其他人不是多了点什么就是少了些什么,怎么都不够味儿。 就这么个人间极品,以前寡得明明白白,现在谈个恋爱还折腾起来比谁都辛苦。热恋期都没过,女朋友说走就走。 关键是这人还护得要紧。 罗梦龙抱着手臂看好戏,点头说道:“知道你二十四孝好男友。但关键是她那边信号再不好,也得给你打个电话吧?” 罗梦龙说:“你知不知道现在外界怎么传的你?” 季翔把薄卫衣套进去,拿好了背包反手把柜门一按。他冷淡地睨了罗梦龙一眼,唇角的笑意不达眼底。 和安越公开恋爱那会儿,季翔就知道了会有这么一天。他和安越虽然不在同个学校,但大学城就这么片地儿,两人在学校风云榜算是排得上号的人物。一个Z大高岭之花,一个A大游泳队持帅行凶的拽王。 不知道谁哪个人搞的无聊榜单——最想恋爱的对象榜and最不可能谈恋爱的榜,安越和季翔都被票选过这两个榜的榜首。现在俩榜首在一起了,不知道算是为民除害还是集体塌房失恋。 总之众人的心理都很微妙。微妙过后,各种风言风语也就出来了。 在学校里最不缺的就是八卦,季翔看着像八卦传声筒一样的罗梦龙。 “你闲得慌?” “你当我跟张鸣远一样吃饱了撑的呢?”罗梦龙说,“安越的为人我当然是信得过的。如果她真要玩你,绝对不会和你确定关系,但现在的问题是有人造谣生事啊。” “既然你都说是谣言了,那你还管它做什么。”季翔边走边说,“下个月安越回来。” 而且他们感情的好坏不需要外界来评定,季翔自己心里有数。 罗梦龙发现这人是真不在意,认准的事情坚定得心如磐石,难怪曹鹏说他们这帮孩子里,谁都可能倒下,但季翔绝对是可以一直游下去的人。 “我不是说你和安越分手这件事。”这种只要安越回来就不攻自破的谣传,有什么好澄清的。他又不是真闲得慌。 罗梦龙提醒他:“是最近又传新的了。” 季翔好笑地说:“怎么?传我被人戴绿帽子了?” 罗梦龙停下脚步。 “……” 季翔狐疑回头:“?” 靠。 - 这件事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说安越被一个有钱的老男人包养过,在洛杉矶的时候。安越说要回国读书,那人二话不说就把人送回来了。还在国内买房养她,郊区的别墅就不说了,光是环内市中心都有好几套。 豪车也不少。有几张估计是安越日常外出时被人拍下来的,商场偶遇,还有在什刹海。 照片里的车标只露了一半,但谁都清楚这种豪车没个千百万买不下来。 有这种金主,人又从国外回来,又美又拽的,谁还看得上他们这帮连个工作都没着落的人。 说得合情合理,有理有据。 扒完安越的这些黑历史后,大家又开始同情A大那位国民游泳小将,拽王校草。天之骄子又怎么样?该踹的还是踹。年轻的身体玩一玩,最后还是老baby香。 沈梨把最近传的风言风语在电话里绘声绘色地复述一通后,哈哈大笑:“姐们,你惨了。我从来没想到你还能被这么黑。不过他们还真说对了一点,之前你那大叔不就是有钱的老baby吗?真他妈形象哈哈哈哈哈。” 安越那边没什么声音,不知道是信号不好还是怎么样。过了一会儿才传来沙沙声:“…我跟你说的事情别忘了,很紧急,帮我搞定。另外我这边信号不稳,有什么屁话等我下个月回去再说。” “……”沈梨沉默一瞬,“你下个月才回来?” 安越:“嗯,怎么了?” “姐们,你这次去的也太久了。” “我以前还待过四个月。” “不是说这个。问题是你现在不是在和人谈恋爱?你给他打过电话没有?现在这些谣言虽然很离谱,但都有迹可循很容易让人信服啊。你要是下个月才回来,我估计你已经被分手了。” 安越此时在山顶。麦岭又是天然的风口,周围都是风力发电站。风扑簌簌地刮到脸上,眼睛都眯了起来。信号又断断续续的,沈梨的声音听得并不怎么清楚。 但后面那句她听到了。 “不会的。”安越说,“我相信他信我。” 自此之后,安越也没有再打来过电话。 - 周五下午。A大金融系和计算机系的篮球友谊赛,张鸣远第一次打前锋,叫了一堆狐朋狗友来给他捧场。刘皓戴着一顶字母鸭舌帽坐在旁边睡觉,张鸣远还以为是季翔呢,过去亲亲热热地喊了声翔哥。肉麻死人,刘皓当场就暴跳起来开始物理攻击。 季翔每次过来就看到这样的画面,心想这两人能搭档这么久也挺不容易的。转念一下,带他们俩的教练估计更不容易,动不动就掐起来了。但搭档这种事儿也带点玄学,在乒乓球场上时,刘皓和张鸣远无疑又是男双里最有默契的,就连打人下手的地儿都一模一样。 “翔哥,最近憔悴了很多啊?”有人扯着嗓子喊。 季翔一来了就很自觉地找准位置坐下,还让正在掐架的张鸣远滚远点。掏出一顶鸭舌帽盖在脑袋上,没理。 知道那些人是在打趣,可现在季翔没什么心情。一向喜欢磕碜自家兄弟的张鸣远这回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冲着刚才说话那人嚷嚷:“憔悴你妈啊憔悴,我们翔颜值下跌过?” 那人笑着用手在唇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然后拍着篮球走开了。张鸣远一回头,季翔勾着唇,无声地看着他笑,搞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干嘛,想掰弯我啊?”张鸣远很有危机意识,抱着胳膊搓。 随后季翔扔给他一瓶水,两人并肩坐下。刘皓也在旁边,但他话一般也不多,每次开口就是爆粗。这会儿选择性地继续装哑巴。 张鸣远嘀嘀咕咕地开口:“这帮人就是嘴贱,没恶意。” 季翔懒洋洋地答:“知道。” “一会儿沈梨也来看球,给他们系男生加油,你要真在意那些传闻的话,不如去问问她。反正我不信安姐是那种人。”张鸣远说完后又骂,“造谣一张嘴,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翔,他们就是嫉妒。” 季翔忍不住笑。张鸣远这兄弟虽然有时又蠢又损,但关键时候脑子清醒。 不过季翔没打算问沈梨,他今天还真只是来看张鸣远打球的。张鸣远怕他顶不住那些传闻,急得火急火燎:“干嘛不问?你不问我一会儿帮你问。她没联系你,但肯定联系过沈梨。” 季翔刚想说自己的女朋友为什么要怀疑,但他说安越联系过沈梨,于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她给沈梨打过电话?” “对啊,好像就是那些传闻出来没几天的时候吧。”张鸣远也不太清楚。 那天晚上他们刚好一起出来喝酒,沈梨就出去接了个电话,没听见具体聊什么,但是听沈梨一口一个姐们地叫,肯定就是安越。 季翔:“那她打完电话之后有说什么吗?” “谁?安越还是沈梨?”张鸣远回想,“好像没有吧。聊得挺久的,但是打完之后沈梨也没说什么,我没问。” 季翔的舌尖抵了抵上颚,黑眸一垂没再说话。球赛很快开始,张鸣远和几个人热身,脑袋顶着脑袋围成一个圈鼓劲加油。 裁判的哨声和篮球叩在地板上的摩擦声回荡在馆内,身后是两大院系的助威团,吵吵嚷嚷的。 季翔独自安静地坐在前排地位置上,帽檐下黑眸紧闭后又缓慢睁开,点开手机屏幕翻看通话记录和微信界面。 干干净净。 没有一个电话和一条消息发过来。微信上最后的几条消息还都是他发的,一天不落地汇报自己的行程和日常琐事。最底下的一条是他今早睡眼朦胧时发过去的—— 【我梦见月亮了。】 对方的消息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了,想要翻上去看还得去翻日期,只说了一句她那边信号不好,没网络。 季翔仰着头,脖颈抵着椅背。喉结难忍地滚动,线条流畅锋利。忽地嗤笑一声,在心里骂自己没用。 早知道这样,人走的前一天他应该比她要更黏人一点才行。 小考拉挂大考拉又怎么样? 大考拉也很想小考拉啊。 - 张鸣远第一次打前锋没经验,上半场输了金融系一个球。中场休息时很自闭,坐在地上不喝水也不说话。调整了状态之后,和队友换了个位置继续上。 刘皓今天出奇地和季翔一样坐冷板凳,要不是他出声,季翔都不知道这人一直坐在自己身后。 “翔。”刘皓低声叫他,季翔魂差点儿都被吓飞。 回头,看见刘皓穿得像个技术宅,笔记本电脑压在膝盖上,十指翩飞敲着键盘。 季翔疑惑地看向他,刘皓抬头,同款鸭舌帽下眼珠漆黑。他平静地看着季翔,说:“我可能…找到一开始在网上散播谣言的人是谁了。” 他把笔记本转过来,“看来安越以前得罪的人还不少。” 季翔看着那个人的资料,眼眸微眯。 “认识吗?”刘皓问他。 “谁?” 说起这个,刘皓默然片刻:“安越的追求者之一,应该是两年前的了。当时江震被安越完虐的时候,沈梨跟我们说过他这算是运气好的。大一那时的安越虐人更狠,有些确实很不错的男生她还会礼貌地感谢和拒绝,但像江震那一类的,基本上都讨不到便宜。” “这个人,在感情上可能要比江震那花花公子要好一点。但是也很致命,”刘皓顿了顿,“是个偏执狂。安越当时差点死在他手里,被教训过一回以为他学乖了,没有再出现过,但现在躲网络背后了。” “还有一件事——” 刘皓的表情忽然有点难看,眼神不忍地开口:“他提供的这些消息是真实的,算不上造谣。房子和豪车都是真的,包括那个男人,确实存在过,在洛杉矶。” 第49章 四十九口 山顶洞人吗她? 说不吃醋是假的。 她最孤独脆弱的时光, 那个男人陪了她四年。她满心欢喜地喜欢过别人。怎么会没有半点醋意呢?只是那天她在自己的怀里哭,季翔心疼都来不及,怎么舍得和她生气。 再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 他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他更不想因为自己的醋意让她没有安全感。 季翔还未开口,球场那边忽然出了意外。一场友谊赛, 又不是多激烈重要的赛事,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但不知道是谁先搞了小动作, 张鸣远被踢出局,滚在地上表情痛苦地捧着膝盖,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季翔和刘皓都先扔下笔记本电脑跑过去查看怎么回事。一开始季翔不理解, 但随后一看对面的主力是校队的,有点眼熟。刘皓说:“毕方文,江震的哥们。” 最近安越的事不只是在Z大传,因为季翔的缘故,A大也传得厉害。以前安越欺负过江震,这回毕方文估计是想出口气,就针对上张鸣远了。 旁边的人说:“上半场就是他搞的老张。” 最后那个球原本是张鸣远要进的,但那边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盯他一个。原本友谊赛, 输了一个球张鸣远也不会自闭到连水都不想喝,可现在人明摆着就是想欺负他。 结果下半场, 闹了这么一出。 “哥们,打球不讲球品的吗?”季翔语气散漫, 看向对面的人。 男人打球还搞这种小动作, 未免太掉价,令人下头。毕方文扯着嘴角笑:“打球嘛,人那么多, 难免磕磕碰碰。你们这边这个新前锋,没经验,打成这样怎么能怪人呢?” “我草你大爷的——”刘皓撸起袖子就想上去揍人,被其他人一把抓住。 张鸣远为了打一次前锋的位置,平时除了乒乓球的日常训练,黑灯瞎火的都不知道拉着季翔和刘皓几人陪练了多少回。 季翔知道张鸣远一开始想打的是篮球,但是弹跳力不行,身高也不够格。国家队根本招不进去,幸好张父有先见之明,早早地给人转了队。可打篮球一直是他的梦想。 看了眼疼得在地上打滚的张鸣远,额头直冒冷汗。他们又不敢轻易去动他,只能等医务室的人来。 舌头舔过牙槽,腮帮子紧了紧,季翔双手揣在裤袋里,呵笑一声:“既然这样,我跟你打一场。” 毕方文当下脸色就变了。季翔打球什么样,他又不是不知道,跟头狼似的狠。大一那会儿他还去招揽过,问他有没有兴趣加入校队。季翔当然没去,而且平时也不轻易上场。现在他要跟自己打,无疑就是找虐。 正当犹豫时,季翔轻飘飘的一句:“不敢吗?”彻底挑衅成功。 男生就是这样。尊严不容践踏,何况这么多人看着,毕方文还不信自己一个校队的主力还打不过他。 裁判就位,他们的主场正式开幕。季翔拿到球后根本就没手软过,咚咚咚的球体摩擦地面和撞击篮板掉入篮筐中的声音,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热浪。欢呼声不断,把疼得灵魂出窍的张鸣远都给从南天门拉回了人间。 少年打球又狠又稳,配上那张冷拽酷帅的脸,简直燃爆。 张鸣远抱着膝盖泪流满面。妈的,这一幕怎么这么眼熟。 我真是草了。我居然在想翔哥的女朋友。 当时安越是不是也带着这样一股劲儿虐江震来着? 心里这个疑问,张鸣远确定自己并没有问出口,但是站在身旁的刘皓却出声:“他们两个人确实很配。” 他看向球场上的那个人,锱铢必较、有仇必报的狠劲儿确实如出一辙。就连护短都护得这么明显。 毕方问喘得像条狗,季翔今天上场连球衣都没换。就简简单单的黑色卫衣长裤和一双普通球鞋,照样能把人跟虐狗似的耍着玩。 他以前打球的路子不是这样的,向来都会给人个痛快,但他学着像安越那样玩人,确实有点过瘾。 慢慢凌迟的快感。 毕方文心里直骂草。但看着季翔的时候还是笑:“怎么了,最近糟心事多,想找人出气啊?您实在是生气,找你女朋友去啊。” 玩他算什么本事。 毕方文眼神透着一股狠劲儿,虎口擦了下流到嘴角的汗渍,笑道:“啊——我忘了,你女朋友比你还拽呢。装的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其实什么男人都玩过——” “擦”地一声响,一颗篮球砸了过去,毕方文吓得闪开,但球还是擦红了他的脸颊才落到的地上。 还没反应,一个黑影就扑过来揪住了他的衣领。季翔磨着牙槽冷笑:“就你也配说她?” 毕方文脑子嗡嗡地响,耳朵也被球面擦得火辣,跳着疼。瞳孔有些涣散,随后看到面前的人,回神扬起一抹轻佻的笑:“怎么了?恼羞成怒了?人有老baby呢,你这种嫩货根本——” 季翔挥起拳头要打人。场面闹哄哄的,不知道是谁冲过来把季翔一把抱开了。他眼睛红得像匹狼,罗梦龙爆喝如雷的声音回荡耳边。 “季翔你他妈疯了是不是!” “你还敢打人!今年世锦赛你还想不想参加了!” “禁赛的事你他妈忘屁股后面了吧!” “草你妈的!” 最后那句是骂毕方文的。季翔的拳头没落下去,罗梦龙人高马大的直接把人给扛走了,走之前还踢了毕方文一脚。 罗梦龙直接把人从体育馆拖到了游泳馆扔进了水池里,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季翔湿了个彻底。 冒出水面后,季翔甩了一脑袋的水,难得的骂了句脏话:“你有病?” “我看你他妈的才有病!” 罗梦龙头一次发这么大火,“今天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真跟人打上了?你他妈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你这才刚复赛!” 罗梦龙的眼眶都红了一圈,胸膛起伏剧烈,刚才比他这个泡在水里的人还要溺得慌。季翔倒是慢慢地平静下来了。他扯着嘴角正要开口,就被罗梦龙出手打断:“你现在别跟我说话。” 他别回头,手指挡在眼前按住太阳穴,眼眶已经湿了。嗓音闷得像被人塞了一口棉花:“…我根本就不敢想。” 他说:“如果你那一拳打下去,你怎么对得起薛长安。” 罗梦龙带了一丝哭腔。整个人都背过身对着季翔,胸口憋得慌,哭都不敢大声哭。 国泳一直都不温不火的,在国际赛事上没拿过多少大奖。他们说季翔是天赋型选手,并不是空穴来风瞎吹捧。那一年季翔横空出世,小小年纪都揽下许多金牌,几乎都要打破记录比前辈们都要先拿下大满贯了。 国泳之光,打在了这个少年的身上。枪打出头鸟,那年季翔被人盯上,M国的人总想搞他,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于是想个两败俱伤的招——滋事挑衅,在奥运村斗殴打架是件恶劣的事情,但只要能把季翔拉下马,怎么着都行。 他们还学了中国的一招:田忌赛马。 反正用自己那边不怎么样的选手去斗一个季翔,稳赚不赔的生意。 那会儿季翔没动手,是薛长宁打的人。 薛长宁算是从小就和他们一样在游泳队泡着长大的,但年纪都比他们大。而且他和其他人不一样,选择游泳只是因为从小就体弱多病,他妈把他扔到教练手里,说怎么着都行。薛长宁也争气,平时看着弱弱的一个小男孩,在水里游得跟条小飞鱼似的。成绩还不错,踩着尾巴进的国家队。 在季翔罗梦龙这帮好苗子里,薛长宁确实不起眼。但那一年薛长宁准备提前退役了,趁着身体还能扛下去,想拿一枚奥运奖牌再告别。他不像季翔那样有野心,只要有奖牌就行,银的铜的都无所谓。 那时他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帮人就是想挑事,针对的人很明显。季翔都还没反应过来,薛长宁就先替他冲上去把人打了,还叫罗梦龙把季翔拉走。 事后,薛长宁和那个人都被终身禁赛。他想要的奖牌也没拿到。 怎么说呢?不管什么原因,选择了泳道的话,人应该还是渴望这条道能通往领奖台的吧?即便不能身披国旗奏响国歌,但还是想摸一摸,奥运会的奖牌纹理和其他奖牌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吧?让其他国家的人也看看,这位中国选手,他也曾经这么努力过。 薛长宁也问过自己,选择游泳,应该不只是为了增强体质这么一个简单的原因吧。人都是有野心的,得到了一样东西,就想要更多。都是朝气蓬勃的少年,谁都渴望过、幻想过,那种闪闪发光的时刻。 最后退场的时候,他一脸轻松,笑着对季翔说:“他们想搞田忌赛马,咱们就弃车保帅。季翔,下次拿到金牌,记得给我摸摸啊。你小子厉害,我知道其他色的奖牌你都不入眼。” …… 这个人的名字他们这几年里都没敢再提起,即便知道薛长安也在英桦别苑,可季翔也没有勇气经常过去。因为怕看见,怕见面的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 感谢?或者是,直接把人揍一顿? 好像哪一种都不好。 这样的结局,一点都不好。 罗梦龙声音哽咽地开口骂:“那帮狗东西。” 他抹了抹眼泪,回头对水里的人说:“你能争点气?”这段时间,他已经恢复状态了。罗梦龙知道他有潜质,前期季翔不敌他,但后面人追上来的时候,何止是小飞鱼,简直是水中鲨。 季翔的眼眶也有点热,笑笑说:“能啊。” - 这几天季翔都有点低气压。郭霖抱着设备来拍摄的时候,都不太敢和他说话,每次都是看他一个人做核心训练,又在水里游。又冷又拽的,浑身写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可春季赛他拿了冠军,郭霖想着还是得找个机会采访一下——虽然有点晚,但他又不是做时事新闻报道的,而是充实这个小纪录片的内容,所以也还好。 五月底六月初,他特意挑了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把人约出来。在咖啡厅的窗边,风景优美环境雅致,郭霖都觉得自己变小资了。 季翔过来的时候,郭霖正低头看采访大纲,准备温习温习,一会儿好脱稿提问。门口叮铃一声响,面前的椅子被人拉开,郭霖才猛然回神。 男生穿得很随意,简单的白色薄卫衣,浅色牛仔长裤。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皮肤白,但看着劲瘦有力量。 “要喝什么?”他先拿过菜单翻看,眼皮没抬。 郭霖反应过来,立马道:“我…我已经先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和一杯摩卡,合你口味吗?如果不行的话可以换。” 闻言,季翔叫来服务员,只要了杯温开水。郭霖不知道季翔不喝咖啡,表情有点讪讪的。合作了这么久,他还是有点拘谨在季翔面前放不开手脚。 明明季翔看起来要比部长好相处很多,可郭霖却觉得安越好说话多了。可能这就是滤镜吧。 季翔瞥了一眼他桌上的本子,郭霖马上想要收起来。 “想问什么都可以问,不用这么紧张。”明明这种情况下都是被采访的那个人更紧张一点,结果现在反倒成为被安慰的那个了。 一时间有点窘迫,但为了不给部长丢人,展现自己的职业素养,郭霖咳嗽一声说好的。 咖啡和水都上来了,郭霖按照自己准备的问题一一抛出来,季翔都很配合地回答。虽然他的回答都很好,可是郭霖却看出来他有点心不在焉。到后面问得差不多了,季翔忽然用手点了点桌面,说了一句:“我不喜欢喝苦的东西,看得出来你也不喜欢,下次可以不用约在这种地方。” 在采访的过程中,郭霖往自己的卡布奇诺里加了很多糖。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可能是因为部长很喜欢来,所以我也……” 他的工作习惯都是安越教的,虽然只学到了一点半点,但郭霖也很高兴。而且说实话,比起咖啡来说,他更喜欢喝奶茶。 季翔忽然笑了:“你很喜欢你们部长?” 郭霖点点头,非常诚恳:“对,她简直就是我偶像。” “怎么说?” “啊,要说的话,还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就是给我的感觉,部长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行,有她在的话,被骂也不怕。”郭霖有点憨憨的,聊起安越的时候,气氛比刚才采访的时候还要好。 “和部长一起工作,很有安全感,平时生活里也是,有一种被照顾的感觉。” 生怕季翔get不到他想表达的点,他还说:“你知道狮子座吗?就是那种很强的感觉,但是她脾气又很温和,简直神了。” “双鱼。” “啊?” 季翔纠正他:“你们部长,双鱼座的。” 不是狮子。 虽然炸毛,但也不是小狮子,是小猫咪。黏人的时候,像小考拉。 季翔没注意到自己的唇角都弯了起来。 郭霖像是被人从头顶上泼下一盆水,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们部长在和眼前的人谈恋爱。外面传的那些消息,应该不是空穴来风的。但是他根本不知道,部长是什么时候和他在一起的。 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在传两个人分手了。 郭霖猜,他那段时间低气压,应该也是因为这件事吧。 季翔露出的笑容很短暂,也就提到安越的时候温和了些。之后又恢复冷拽的模样,问他一会儿怎么回去,他开了车来,可以送他回Z大。 郭霖这时才猛然想起一件事,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很厚,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他推到季翔面前:“这是部长寄过来的,说是给你。之前她应该给你寄过,但是一直没收到你的回信,所以就寄给我了。” 郭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但是现在这个社会,我也不怎么去看邮箱,也没人打电话叫我去取。还是前两天有个和男朋友军恋的学妹跟我说,学生信箱里有很多我的信,我才知道的……” 看到季翔眼神的不对劲,压着一股莫名的情绪,郭霖知道自己该走了。 “你慢慢看。如果到时候部长回来骂我,你得帮我说说情啊,我也不是故意到现在才给你的。” 咖啡厅内,男生抓起书包就跑了,只剩下季翔还坐在窗边。周末的阳光好像总是要比其他时候更灿烂些,细碎的光点在空气中跳跃,隔着玻璃窗都能闻到在墙角恣意盛开的茉莉花香。 两个多月没消息的人,这会儿居然压了一叠厚厚的信。 季翔在心里骂写信这都多老土的事儿了,山顶洞人吗她? 但还是按耐不住先拆了一封。他倒要看看这人写了什么,不管写了什么,回来的时候他都要先教训一顿。 结果拆开第一封,看到开头的第一句—— 【男朋友,见字如晤,展信舒颜】时,他就绷不住了。 靠在椅背上,男生手按着湿润的眼角,仰着脖子又哭又笑的。 “安越,你真是……”什么年代了,还玩这种浪漫吗? 第50章 五十口 女朋友,分手吧。 几天后, 季翔、张鸣远、刘皓和沈梨四个人聚在射箭馆。 原本季翔没打算带张鸣远来的,这矫情逼上次打球磕破了膝盖跟骨折了一样,抱着膝盖哭得稀里哗啦, 怕疼怕得一批。撞出淤青那种倒还好,可一旦破皮见血张鸣远就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夸张得感觉要截肢。 此时, 矫情逼张鸣远窝在沙发里啃苹果, 看季翔一直在摆弄他的瓶瓶罐罐, 非常不解地问:“我翔最近在干嘛啊?” “种草。”沈梨过去踢了他一脚,让人腾个位置出来坐下,“前段时间安越给他寄了一包鬼针草的种子, 季翔想趁她回来的时候把草种出来。” “鬼针草???” 这么邪门的名字,张鸣远都没听说过。现在这个年代还写信谈恋爱的本来就少,种草又是个什么玩法? “嗯。”沈梨抬了抬下巴,指向桌面上放在的那一小袋草籽,“就这一种,特黏人的小玩意儿。名字虽然吓人了点,但这草还会开小黄花呢,花蕊到后期会变硬,可以黏到动物的毛发或者人身上, 便于播种繁衍。” 沈梨扭头看向沉默寡言不定时暴躁的刘皓,试图寻找共鸣:“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姐们还挺浪漫的。” 直男选手刘皓:“……” 张鸣远铁定是捧场的, 伸出两只爪子拍了拍:“哇,不愧是我安姐, 异地恋谈得这么牛逼。但浪漫归浪漫, 怎么好像还有点黄?黏人身上,然后繁衍?” 张鸣远沉思:“所以安姐的意思是在说:我爱你,所以做鬼也要黏着你, 而且不管怎么黏你,最后都是我想跟你繁衍吗?” 张鸣远觉得自己悟了,扯着嗓子对他喊:“翔,虽然安姐给你寄的都是无字天书,但这些种子妥妥的都是爱的表达啊!” 沈梨滚在沙发里哈哈大笑,季翔只回头冷眼骂了声滚。沈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捶着沙发喊:“你这解读牛逼。我都读不懂安越是什么意思,我得录下来,等安越本人回来再求证一下。” 安越这人给季翔寄了七八十封信,每封信都只有两句话。 第一句:男朋友,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第二句,这是我在XXX捡的XXX种子。 季翔捧着那些信跟看无字天书似的看了好几天,最后无解,买了一堆瓶瓶罐罐回来挖土种草。估计等种子发芽的时候,安越也就回来了。 季翔给种子浇完水,面无表情地回来坐下,实在是没什么心情骂他们。手搭在膝盖上敲了敲,季翔扭头问刘皓:“现在找到那小子了吗?” “定位不准,只扒出了他第一次散播谣言时的位置和个人资料。但这家伙估计也精,知道我们盯上他了,跑得很快。”刘皓敲出一开始查到的那些资料。 今天他们几个聚在一起,就是想把在网上黑安越的那个人挖出来。 季翔和刘皓的技术都还行,但和那些顶级黑客比起来肯定还差得远,张鸣远更是半吊子。现在能顺藤摸瓜知道了是谁干的已经很不错。沈梨学的金融不懂计算机,但是对于过去的事情,她可是知情人士。 张鸣远没这个耐心:“我们直接报警不就行了吗?” 沈梨在旁边冷笑:“报警能关得了他多久?当年安越就是报警了,可这人出来之后还是阴魂不散的?而且现在也只能定这个人诽谤。幸好安越还在麦岭没回来,要在宜北的话,估计他就跟疯狗一样咬过来了。” “所以当时是怎么回事。”刘皓皱起眉头,“他和安越有仇?” 沈梨说:“差不多吧。” 和姜哲认识的那一年,安越刚高考结束。假期和沈梨组团自驾游,几乎游遍了大江南北。大概就是在西北的时候,车在公路上抛锚了,姜哲出手相助。 那时三人的关系还挺好的,姜哲又长得高帅,穿着一身牛仔或皮衣,痞得很有味道。没多久,他就对安越表达了好感。觉得两人都是同类,喜欢追求刺激,对感情又有点偏执成狂。安越清心寡欲得很,没答应。但不知道为什么,落在姜哲眼中就觉得这人是矜持,是欲擒故纵。 第一次发觉不对劲,是回宜北后姜哲约她出去,扣着人的手腕发了狠地问:“那你别玩我啊,安越。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招惹我?” 沈梨觉得这人脑子有病。当时大家都是从西北回来的,姜哲帮了个忙,理所应当地表达了下感谢不是很正常?何况之后的一路同行,都是姜哲提出来的。安越又是极不愿意欠人情的人,自然是有能帮的也顺带帮帮他。 别说安越准备回到宜北后和人分道扬镳,自从姜哲表白后她拒绝,安越都没有再理过他。要不是他说自己有重要的东西落她们车上了,安越和沈梨都不会再和他见面。 这人哪儿就这么自信,觉得人是在和他玩欲擒故纵的戏码? 安越那时的处理方式也狠,不想被他纠缠不清,直接和人摊牌撂狠话。姜哲被惹急了,扣着人根本不让走。 她们不过是刚刚毕业的学生,而姜哲已经是在社会上混了好几年的青年。长得人模狗样的,但说是地痞流氓也不为过。一帮混混堵在巷口,沈梨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脸色发白。 安越倒是镇定,勾着唇笑:“觉得这样就能困住我是吗?知不知道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死?” “行啊。你把我堵在这儿,我也不怕和你玉石俱焚,你搞死我,我也能现在就报警让人把你这儿一窝端了。” 姜哲还有点不信,瞥了眼她身旁的沈梨:“你那姐妹也不怕?” 哪有人不怕死,还会拉着闺蜜一起的。但沈梨最服气的就是这一点,他妈的安越还真的会。 安越当时笑着说:“牺牲了我们两个,能为社会扫黑除恶干掉你们十几个,划算。” 说着,安越真就直接掏手机要报警了。姜哲脸色一黑,没让其他人动安越。这人虽然坏,但对安越倒是真,舍不得真的碰她一根手指头,就是偏执过头。 他肯让步,安越也好说话。 “姜哲,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你觉得我玩你,我也有必要和你解释。但是无论怎么样,这事儿都和沈梨无关,你让她走,我俩的事儿你想怎么解决都成。” 沈梨当然不肯。把安越一个人抛在这儿,她成什么了? 所以那天晚上,安越和姜哲达成共识,做了一件极为疯狂的事情。 沈梨的心情很复杂,看着他们三个人,先打个预防针:“不过那都是以前啊。年轻的时候做事难免有点冲动,何况对付姜哲那种人,只能用道上的规矩去解决了。我们现在,可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张鸣远和刘皓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只有季翔问了一句:“飙车吗?” “我靠,你是怎么猜的?”张鸣远惊呆了。 季翔淡声道:“你们以前不是说过安越在盘山岭飙车?” 那会儿安越都还没成年,沈梨这么紧张,肯定是因为这件事。 猜是猜对了,但也就猜对了一半。那天晚上飙车的人只有安越和姜哲,沈梨也不知道他们在盘山岭上都聊了什么。下山之后,安越收走了姜哲的一根手指头。说是赌注。 因为姜哲飙车输给她了。 沈梨吞了吞口水:“…所以说,四舍五入一下,说有仇也不为过。” 张鸣远久久说不出话,屁股挪了挪,蹭到季翔旁边,大腿擦着大腿:“翔,你命真大。” 季翔:“滚。” 他抬眸看沈梨,“这个要求是谁提的?” 沈梨摇头:“不清楚。我只知道,如果安越是最后一个下山的,那么她就要做姜哲的女朋友。但是还没下山的时候,姜哲的尾指就没了。” “虽然那个时候姜哲很讲信用,还把我们都放走了。但大一刚开学那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姜哲又来学校堵安越,放狠话说一定会让安越为他的那根尾指付出代价。安越当时就报警举报了,把那一片的小混混一锅端,姜哲好像也被抓了吧,消失了很久。” 沈梨还补充一句:“当地公安还给安越颁了一面锦旗,奖励她为社会铲奸除恶。” “………………” 说完这件事后,几个人的心情都有点沉重。不知道是在想安越那会儿是真的狠,能面不改色地把人一根手指头收走,还是冷静过头,深夜飙车后又一通电话把人老巢给端了。 这不结仇都有点说不过去了。 缓过神后,张鸣远叹为观止:“…我安姐牛逼。” “不过她现在是不是也很危险?我觉得这人真要报复的话,不会只是造造谣这么简单。” 沈梨也头疼:“可是你现在根本找不到他,不知道他之后会怎么样啊?报警的话,也未必引起重视。”感觉像是个危险的未知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了。 刘皓提醒了季翔一句:“这件事你不能插手。” 世锦赛的紧要关头,还要冲刺奥运。季翔是队里最看好的种子选手,一旦牵扯到这些东西,他就前功尽弃了。 “这么说的话,你们更不能插手了。”季翔扯着嘴角,“你们顶多就是认识安越这个人,可她是我女朋友。” 这么个人盯着他女朋友,他哪有放手不管的道理。 “喂喂喂,这么说就见外了啊。”张鸣远第一个不服,“什么叫我们顶多就是认识安越这个人而已,她可是我安姐,我嫂子。少他妈撇开关系好吧!” 刘皓举手:“赞同。” 沈梨瞧他们一个个的:“搞什么。你们中二少年吗?现在法治社会了,脑子想点好的行不行。还有,现在姜哲也没有其他动作啊,你们该吃吃该喝喝,然后好好训练。” 季翔他们都笑,沈梨哼哼着站起来,把他们都赶去吃东西。 期间,安越终于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季翔靠在走道上接:“回来了?” 人清心寡欲地单手抄在裤袋里,语调散漫,听不出来高兴还是不高兴。安越轻笑说:“还没。” “啧。”季翔眯了眯眼,“你真是一点儿都不想我啊?女朋友,分手吧。” 他作势要挂电话,安越急忙哄了两句,季翔肩膀抵着墙壁,微微低着头说:“这不行啊…” 安越:“怎么不行?” “太纵着你了,不行。不纵着你,不行。”好像怎么样都不行,这种感觉不太爽。 季翔叹了口气,人有点疲惫。安越问他:“那怎么样才行?” “不知道。” “哦。” “……” 陷入沉默,季翔磨了磨牙槽,转了个身,背靠着想要怎么骂她几句,就听到安越说:“那你帮我问问我男朋友,说我回来亲他一百下,行不行?” “啧,传话的啊?”季翔突然笑了,“行,那我考虑一下吧。” 安越也很有耐心地等着。过了几秒,季翔说:“怎么办,你男朋友好像有点难哄,他说一百下的话,可能还是不太行。” “得加价啊。”他拖着调子散漫道。 “嗯,我知道了。”安越说,“那你让他等等,回来有惊喜。” “什么惊喜。” “这个还不能说,我得亲自跟我男朋友讲。” 季翔笑了笑,心情好了大半,也不跟她继续开玩笑了。低低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安越声音轻柔地“嗯?”。等了好一会儿,他也没说话。 就在以为信号不好通话中断的时候,季翔说:“以后就待在我身边好不好。” 她和季翔很少打电话,在一起前在一起后都是视频多,这好像还是头一次。看不到对方的脸,不知道他此时是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眼神,也不知道他是站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和她说话。 只听见他的声音掺杂着电流的声音,沙沙的,质感格外地好。人那种柔软的情绪顺着声音爬到耳朵里,整颗心像是被人放在温暖的炉子上烤,很快就化成了一滩水。 安越还没问他怎么了,就听到季翔继续说:“以后害怕或者难过,都不要跑掉,就在我身边,好不好?” 保护你的人是我,陪伴你的人是我,和你度过每个孤独脆弱的黑夜的人是我。 占据你余生的人,也是我。 季翔的声音有些涩。安越握着手机的指尖都紧了紧,点头说:“好。” - 季云峥开的这家射箭馆俨然成了他们几个人的秘密基地,时常空闲时就来这边待着。 安越还有几天就要回宜北,他们正愁着怎么解决姜哲这件事,结果当刘皓查到姜哲现在的定位时,就得到了一个震惊众人的消息。 刘皓捧着笔记本,面无表情地抬头对他们说:“姜哲死了。” 靠。 草。 擦。 震惊三连,沈梨不敢相信:“他怎么就死了?我草,真死了?” 她抢过刘皓的笔记本看,搜出来的并不是姜哲此时的信息,而是一条新闻报道。不用在刘皓的笔记本,张鸣远拿出手机也能点开新闻网看到。 “难怪这几天都没消息…”张鸣远惊叹,脸色发白,“到底是谁啊?这么为民除害。” 季翔的眸色也很深。他们几乎是快要找到姜哲的时候,就爆出了这个消息。 人是前几天死的,在盘山岭。好像又是和人飙车,尸体和车都摔下了山崖。姜哲这人有前科,几乎都不会去深究死因,但总感觉有点奇怪。 因为沈梨说过那次姜哲在安越那儿受了奇耻大辱之后,姜哲几乎没有再碰过车,更别提又去盘山岭飙车了。 感觉有点蹊跷,但谁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骂这人倒霉。 “不过,安姐的那些谣传怎么办?都是这小子搞出来的。妈的,这样死掉也太便宜他了!他都还没向安姐道歉!”张鸣远骂骂咧咧的。 沈梨靠在沙发里说:“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张松菁那边已经帮忙澄清了,虽然人不怎么管她,但好歹安越是她女儿。张松菁这人就要面子,要身份,出了这事儿传到她耳朵里,她不得出面说几句?” “那些房子和车都是安越她爸死前留给她的,公司还有她25%的股份呢。也就是我姐们低调,别人才能信那些空穴来风的包养论。” 这件事情大家也都没有再多想,张鸣远听说安越这么有钱后,嗷嗷地又开始喊季翔泡到小富婆了。四个人准备吃点东西庆祝,顺便计划一下怎么欢迎安越回来。 走着走着,张鸣远又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那那个老baby是怎么回事?” 刚走到射箭馆门口,暮色沉沉,六月初的天气很好,非常怡人。一抬头,就看到那儿站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张鸣远的脑神经突然中断,眼睛一亮,热情地抬手打招呼:“小叔!” 第51章 五十一口 你有什么资格。 这家射箭馆他们常来, 知道是季翔小叔开的。虽然以前没怎么见过,但时常听季翔提起,是个很会玩又很猛的男人。小时候男孩儿们崇拜的偶像。 前几天见过面, 季云峥陪他们玩过射箭和飞镖。张鸣远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玩这两样能斗过季翔的,而且长得还贼他妈帅。 此时, 这个又帅又有型的男人站在门口, 似乎是在打电话。西装革履气度不凡, 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柔和了身上的那种硬朗气质,多了几分儒雅。 他回头, 抬手和他们示意。没多久后挂了电话,张鸣远他们走到跟前。 季云峥问:“不玩了?” 季翔笑笑:“准备出去吃点东西。” 射箭馆内也有小吃,但要当晚饭吃的话还差点意思。季云峥二话不说,叫了厨子来做饭。 要出去吃的话,这个点没预约还得排号,张鸣远他们不是很想耗这个时间,闻言自然高兴,而且正好他们还想看季云峥再和季翔过几招。 几个人又折身回了射箭馆。季云峥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说晚几分钟再过来。 沈梨看着季云峥的背影, 总感觉有几分眼熟,但又说不上在哪儿见过。 张鸣远兴奋得像手舞足蹈, 妥妥的叔控,对着季翔猛夸一顿:“翔, 你小叔真是太帅了!我怎么就没这样的小叔, 又帅又有钱,关键是一点都不死板。同样都是十二岁的年龄差,我舅就只会一个劲儿问我什么时候给他介绍一个女朋友。我他妈母胎单身, 自己都没对象!” 季云峥确实有这样的魅力。年轻一点的小孩儿都喜欢和他玩,明明看着挺严肃的一个人,却有着莫名的亲和力。尤其是男生,绝对是把他当大哥哥一样向往和崇拜。 沈梨对这样的大叔也很感兴趣:“你小叔有女朋友吗?” “应该有吧?这样的男人没有的话,天理不容啊。不过我也想象不出来,小叔这种人会找什么样的女朋友。其实我觉得真要没女朋友的话,男朋友也可以考虑一下,要知道像小叔这样的男人,男生也是很难抵挡得住的。”张鸣远叽叽喳喳地说话。 刘皓嫌他烦,自己坐到一边喝果汁。 季翔幽幽地开口:“你们别想了,我小叔单身,也不会找对象。” “为什么?!”两个人都有点震惊,刘皓扬眉。 季翔懒散地抱着双臂往椅背上一靠,冷淡地扬起眉尾:“我们家的私事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靠。”张鸣远欺身上去掐他脖子,“你这狗逼,你小叔不是我小叔?” 季翔笑着猛咳嗽,也没推开他。沈梨掏出手机打开了摄像头,刘皓好心提醒他:“别掐了,等安越回来收拾你。” “我靠!你们还是不是人,是不是人?” 张鸣远立刻起开,季翔靠在沙发上笑,身上的T恤领口有点松垮又凌乱。喉咙那儿根本就没红,倒是脖颈被他自己笑红了一片。被那白皙的皮肤衬着,格外显眼。 刘皓摇头:“你完了。” 沈梨举着手机:“我姐们知道你这么欺负她男朋友,回来肯定先卸你一条腿。” 季翔:“哈哈。” “……”莫名被碰瓷的张鸣远,“我草啊!” 几个小孩在那儿嘻笑打闹,季云峥过来的时候都被他们的活力感染。唇角微弯,敲了下桌子示意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季云峥请来的厨子手艺是真的好,一点都不比五星级酒店大厨做的差。沈梨觉得这饭菜吃着有点熟悉,问他:“小叔,你这厨子是哪儿请的?” 季云峥问:“喜欢吃?” 他这态度,像是只要她说喜欢,下一秒就可以立马把厨子让给她。沈梨有点惶恐,笑着说:“不是不是,我是觉得跟我一朋友做的口味有点像。” “是吗。”季云峥表情淡淡,“那还挺巧。” 这话很快就被带过,谁也没在意。 张鸣远听说季云峥年轻时是真叛逆。 十二岁时离家出走,要去当赛车手,被人带回家打得半死。十四岁又蠢蠢欲动,在外面和人飙车、玩飞镖、射箭还有玩街球。简直无法无天。 那个时候这些东西都挺新潮的,在老一辈人眼里更是些非主流的玩意儿,去碰这些根本就是荒废学业没个正形。但偏偏季云峥又长着一身反骨,不让玩的偏要去玩。 十九岁那年季云峥出国,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在做什么。直到后面他在洛杉矶开了公司,名下的俱乐部数不胜数,季家人才知道他那个一身反骨的少年在外面闯出了一片天地。 现在的季云峥,外表看起来可没有那么桀骜不驯,倒像个从小就读书聪明毕业后在商界搅弄风云的人物。而不是小小年纪连头盔都不戴,玩着那些令人肾上激素直线飙升的刺激赛车。 …… 张鸣远对小叔的好感度蹭蹭地往上冒。尤其是当他说羡慕季翔飞镖玩得好时,季云峥就说饭后可以教教他。张鸣远一个劲儿地问真的吗真的吗。季云峥说真的,问他想学到哪种程度。 张鸣远倒是学会了客气和谦虚,说:“能把季翔按在地上摩擦的那种程度就好了吧。” 季翔:“……” 沈梨:“……” 刘皓:“…傻逼。” 张鸣远倒是不怕死,嘿嘿地笑。你有女朋友撑腰又怎么样?我现在有小叔撑腰。 但是他忘了这个小叔也是季翔的小叔。教给亲侄子的和外人的,那肯定还是有些差别。不过张鸣远也看不出来就是了。 季翔坐在一旁,和往常一样沉默寡言,但是看着他小叔的时候,眼神里多了些探究和打量。 张鸣远没学多久就投出三支110分,激动得大喊大叫。季云峥只是漫不经心地勾着唇笑,随手自己扔了三支180分的镖,然后让他自己玩。 坐到季翔对面,季云峥擦火点了一根烟。解了领带,领口衬衣松垮,透出一丝男人的慵懒和性感。两片薄唇咬烟,微吸一口。黑眸在那一蓬烟雾后显得迷离又深邃。 他笑着问:“今天心情不好,还是小叔开的俱乐部没你感兴趣的了?我可以再教你玩玩别的。” 季翔骨头松懒,唇角淡笑:“小叔不是只教过我玩飞镖,还会什么?” “看你喜欢什么了。”季云峥在烟灰缸里抖下一点儿灰,“小叔什么都能教。” “很久没有和小叔摔跤了,来一局怎么样。”季翔突然说。 季云峥闻言,表情有片刻怔忪,似乎是没想到季翔会这么说。他把烟头摁灭,单手撑着高眉骨,尾指指腹无意识地去揉那朵蓝花楹纹身。 “怎么突然想摔跤?” “有些问题没想明白,需要刺激一下。”季翔半认真半开玩笑,“还是说小叔老了,打不动了。” 灯光下,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季翔的眼神幽深,同样对着他黑如深潭的眼眸。眼尾那压着暗沉沉的情绪,宛若乌云压海面,气氛闷得人胸口疼。 似乎有什么东西压不住了,正要破潭而出。 季云峥沉默着掐灭烟蒂:“行。” - 张鸣远他们还在那儿玩得正嗨呢,沈梨突然问了一句:“翔哥和小叔呢?” 一转头,刚才还坐在那里说话的两个人都不见了。 旁边的跤馆还没开放使用,有些设备并不齐全。两人都换了身衣服,赤脚踩在榻榻米上。季云峥虽说已经三十二了,但男人三十一枝花,身体素质并不季翔这个专业运动员的差。 几乎没有任何开场白和多余的动作。季翔抱着人腰部,直接用一招过胸式把季云峥摔过去。 嘭地一声闷响,季云峥背部着地,疼得眼睛有点花。 “小叔,要打就认真打。”季翔的胳膊架在他脖颈上,整个人摁住他,眼神很冷。 季云峥似乎也没料到季翔来真的,眼底闪过一抹诧异:“行。” 两个男人眼神直白而又锋芒毕露,季云峥心中呵笑,反身把季翔夹住扭成一团。像是不要命了一样,互相抱着扛着对方狠狠地摔在地上。一招又一招,根本不留任何情面。 没多久,两人都已经大汗淋漓。嘴角有些擦伤,身上的多处地方也都肿胀着疼,季翔的胳膊紧紧箍住他的腰,两只脚卡着互不相让。 “来啊!”季翔吼了声,“撂倒我!” 但季云峥根本没动,最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分了神,季翔直接把人从肩头摔了过去。季云峥平躺在地,季翔扑过去揪住他的衣领,眼神又冷又狠,喉咙发堵:“是你吗。” 他问。憋了好几天,这股难受劲儿才像火山爆发般,咕噜噜地冒着岩浆灼烧着五脏六腑。他瞪着眼睛质问他:“是不是你!” 如果说只是因为两个人扔镖的气质有点像,又同是在洛杉矶,季翔是不会多疑的。毕竟他小叔多酷的一个人啊,他要扬名立万,闯出一片天地,根本就不拘泥于男女情.爱。 那么多女人,他没一个入眼的,又怎么可能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上浪费时间。 可姜哲爆出的那些信息,除了那些不实的关系,并没有作假。 那个男人确实比她大十二岁,还有那些蓝花楹的照片。这些和安越曾经对他坦白过的信息都吻合。 他再蠢也不瞎。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在自己的眼角纹一朵蓝花楹? 只是,不敢相信。 问出的每一个字都在刺痛心脏。 季云峥倒在地上喘着气儿,汗水浸透衣领。手臂张开,根本就不打算做任何反抗。他呵笑一声,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如果是,你会不会把阿越还给我。” 季翔眼眶一红,把人从地上揪了起来摔在墙壁上,眼睛里燃着灼灼怒火,咬着牙没说话。 “阿越什么都会,因为什么都是我教的。她说她有娘生没娘养,十二岁的时候我把她带走跟养小猫似的养。” “她的坚韧、勇敢和倔强,甚至冷漠,都是我带给她的。她投出去的每一支镖、打的每一场街球,都是我手把手带的,甚至她做的每一道菜,也都是我挑挑拣拣后练出来的。” 季云峥平静地看着他:“阿止,你宝贝的人也是我宝贝了四年的。你喜欢的她,身上每一处令你着迷的地方,都有我的影子。” - 季翔走的时候风风火火,根本就没叫张鸣远他们。路过射箭馆的时候一把猎弓扔在地上摔得稀碎,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们都知道,这把猎弓是季云峥送给他的。 就在前几天,季翔还特别宝贝,谁都不许碰这把弓。 张鸣远和刘皓、沈梨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谁都不敢追过去,看到季云峥从后面出来,感受到低气压,也愣是没人敢开口问。 “那个…我也先走了。”沈梨觉得情况不妙,拿好东西就走。张鸣远和刘皓也都跟着离开。 几分钟后,Aidan走到男人身后,表情担忧地叫了一声季总。季云峥忽然把桌上的杯子也摔在地上,像雪花似的在他脚边绽开一地玻璃渣。Aidan吓得脸色发白,但是也没人敢上去清理。 怒火逐渐平息,季云峥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对方虽然也很生气,但电话倒是没挂他的。 “叫她回来吧。”季云峥说,“让她害怕的人,在宜北只剩我一个了。” 对方一句话都没说,通话结束。季云峥红着眼睛回了房间,赤脚踩上那些玻璃渣,感觉不到痛一样。 倒在床上时,季云峥满脑子想到的都是刚才季翔在跤馆对他说的话。 “小叔很自豪是不是?觉得自己霸占了安越四年的时间,无人能敌了。” “那小叔扪心自问一下,她是不是真心喜欢这样的自己,你对她又是不是真的喜欢。” “是。托小叔的福,她变得勇敢、坚韧又倔强,但她也变得比以前还要敏感和自我否定。” “你说她是你的阿越,可是在她眼里,你根本就没有真心喜欢过她。” “小叔,你有什么资格?” 是了。 他有什么资格呢?从以前他就是个断情绝爱的人,为了那些不被认可的东西都能抛父弃母,一走就是好几年。谁又被他真心地对待过? 他有什么资格让季翔把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再还回来。 这样让他践踏。 第52章 五十二口 说好的亲一百下。 安越没想到去一趟麦岭要耗这么长时间才能回去。新的村落就是从零开始, 但好在之前都踩过点,做起来也上手快。村庄的风景很好,尤其到了春季, 芳草连天,野花一朵朵地开遍田埂。 美中不足的就是这边的村落信号没那坡好。每次打电话都要走出十几公里外的山头, 非常折腾。写信是安越早就准备好的, 但每次提笔都不知道该写什么, 而且白天回来时也累,只好把捡到的草籽装在信封里一起寄过去。 提前回宜北的事她没有和任何人说。下机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已经摸透了季翔的生活规律和行迹的安越, 早早地等在游泳馆外。 但很奇怪,离馆的时间都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季翔还没出来。 她熬不住了,有些担心地给人打电话,但根本没人接。 游泳馆的人早就差不多走光了,但还没闭馆,里面亮着灯。安越走进去,馆内空旷开阔,池水湛蓝。灯光没有全开, 只留了几盏,外面的月色甚至要更惹眼些, 照在水面波光粼粼。 上面飘着一个人,仰面躺在水上, 闭着眼睛。不挣扎的话, 人体是可以悬浮在上面的,水面淹着他的胸膛。如果不是他吞咽的动作勾着喉结滑动,安越可能以为他就这么睡着了。 好像是在那坡的时候, 他对自己说过这么一句话:水是可以包容一切的,所有不为人知的负面情绪都可以被它容纳。 如果正好需要一个拥抱的时候,水是不是也很温柔?那样无声无息地环绕你,掩护你湿润的眼角。 “季翔。”安越站在岸边看他。 听到动静后,季翔睁开双眼,侧头看了眼她所在的方向。女孩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穿着一条蓝裙子,腰肢纤细,温柔得不像话。 安越蹲在岸边,叫他:“过来。” 水面微晃。季翔终于动了,游到她脚下。眼珠漆黑,湿漉漉地看着她,眼神柔软得像狗狗。红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水里泡久了,颜色淡了许多,抿着不说话。 他的黑发都顺在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五官越发立体和清晰。明明挺A的一个发型,这会儿看着居然也挺奶。 安越噗嗤一声笑了,放下手机,两只手撑在地上,跪趴下来俯身亲了亲他。 男生的唇很凉,但柔软。和她每次预想中的一样好亲,但又比想象中的要更好亲。 有点恋恋不舍地分开,安越笑着说:“我回来了。说好的亲一百下,还剩九十九。” 她问:“要不要跟我回家。” 季翔的眼神还有点懵,喉结难忍地滚动。唇瓣还残留着独属于她的温度。 胳膊忽然被人一拽,安越惊呼一声,整个人都扑通掉进了泳池里。大量的水淹没全身至头顶,呛了一口水后,臀部被人拖住捞起。 季翔把人按在泳池边上,掐着她的腰低头吻了上去。非常凶狠又热烈,比起安越刚才那蜻蜓点水似的一碰,他的长驱直入明显就是掠夺。 撬开人的唇舌,搜刮着她的温度和香甜。疯狂又痴迷,一遍又一遍的,像是要验证什么。 空旷无人的游泳馆内,浅淡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激烈的嘬吻声暧昧又火热。荡漾的池水包裹着年轻的身体,像海浪似的一下又一下地拍打撞击着人的心神,摇摇欲坠,悸动非常。 唇舌沿着脖颈一路流连往下,安越喘息着拍他的肩膀,仰起脖颈呜咽地喊了声:“…别咬啊。” 这一声把他的理智拉了回来,但还是惩罚似的在她肩膀上留了个牙印。 安越笑:“你属狗的吗?”每次都喜欢咬。 季翔把人紧紧地抱在怀里:“…我等了你好久。” 安越胸口胀胀的,又涩又甜:“你又不知道我今天回来。” “可我每天都在等你回来。”他的声音很闷。 六月已经开始升温,安越只穿了条连衣裙,布料薄薄的被水一泡简直跟没有一样。季翔又只穿了条泳裤。 在池水里,年轻的身体贴得很紧,能清晰地听到对方胸膛里强劲而有力的心跳。恒温泳池里的水还挺凉的,这会儿却有什么东西在烧,火热地贴着。 听他这么说,安越也挺想配合一下气氛煽煽情的,可实在是有点难受:“…季翔,你顶到我了。” 安越商量道:“咱先上去再说,行吗?” “……” 季翔没忍住噗嗤一笑。这狗东西,一走就走这么久,写个信还不肯多费点儿墨水。季翔恶狠狠地掐了掐人屁股,“不行。” “那好吧。”她由着他,轻轻叹息,“只要你不难受就行。” 季翔:“……” - 裙子都湿透了。夜间晚风凉,季翔从更衣室的柜子里找了件干净的T恤给她换上。季翔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宽松肥大,衣摆到了膝盖上方一点儿,和她刚才那条裙子的长度也没什么差别。 安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双腿一荡一荡地等着人。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打在脸上,她神情认真又严肃,手指敲着字儿好像在发什么消息。 季翔也换好了衣服,拿了条毛巾盖住她脑袋,“走了。” 伸手一抓,毛巾从脸上滑下来,安越露出乌黑的眼珠笑。随后小跑跟上去,直接往人背上跳,季翔勾住她的两条腿往上一捞。 “啧。”季翔扭头道,“你没腿?” “没啊。” 安越勾着他脖颈,伸手戳他嘴角:“男朋友,很有默契嘛。” “你下来吧。我还很生气,不想背你。” “你明明就很想背我,看你手都没松开。” “你感觉错了,等一下我把你丢垃圾桶。” “……”安越沉默三秒,悠哉悠哉道,“男朋友,你很容易口是心非啊。” 季翔皱眉:“啧。” 已经走出了游泳馆,夜间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安越扒着他肩膀,倾身凑过去亲了亲他唇角,“乖,别生气了。” 季翔仍旧抿着唇不说话,看那侧脸的表情似乎还真的挺生气的。安越也不说话,又低头亲了一口。 他的车就停在外面。季翔掏出车钥匙开锁,把人从身上扒下来塞进副驾。等人坐上车后,车门关死。安越捧着他的脸继续亲,跟小鸡啄米似的,柔软的唇贴上来轻一下重一下的,撞得人心头发软。 季翔眸色幽深,单手抚上她的脸颊顺势把人按在座椅上,俯身吮住她的唇终止了她这点火似的撩拨。唇瓣摩擦,舌尖勾勒着她的唇线舔舐,熟练得令人面红耳赤。 车内没开空调,空气闷热得像烤着火,喘息声很快低而急促地响起。安越的手攀上他的脖颈,睫毛轻颤,微微睁眼时看到他原本白皙的耳尖都红了一片,看着格外诱人。 安越没忍住,用手指勾了一下他染了红的耳尖。像是触及到了某个敏感点,男生闷哼一声,原本勾着她舌尖吮吸舔吻的动作加重,咬得她舌尖一麻。 低呜着把人推开,安越眼角含着一点晶莹:“…你怎么又咬人。” “泄气。” 季翔伸手把人捞回来,禁锢在大腿上。黑睫轻压出一片阴影,意犹未尽地继续舔着她的唇角,然后逐渐深入。咽声断断续续的,全部被嚼碎咽回了喉咙里。 安越默默承受着他的深吻,过后她轻轻吻着他的唇角、脸颊、眉眼和鼻梁,又回到唇瓣,像顺毛似的把人的脾气哄得服服帖帖。 “不生气了吧?”安越趴在人身上,T恤被揉的皱巴巴的。彼此都还有点儿喘,车窗开着通风,凉意熨帖着车内的火热。 季翔闷闷地嗯了声:“下次不许这样了。”哪儿有人一走就是好几个月不联系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守寡。 安越趴在他肩膀上笑:“不会了。我这次去就是一次性把事情解决的。而且我也有给你写信啊,回来后还把你之前给我发的每条消息都认真回复了。” 她点了点下巴:“不信你打开手机看看。” 季翔才不看,他掐着人腮帮子问:“你那叫写信吗?” 安越咧开嘴笑:“怎么不算?我走过的每个地方,遇到的每一样风景都装给你看了。季翔,麦岭的栋尾很漂亮,我在那的时候,真想把那里的牛啊羊啊,也都寄给你。” 季翔笑:“你有那么大的信封装吗?” “没有。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有连呼吸都想念你。”安越又低头亲了亲他,跟哄小孩儿似的。 季翔眼眶红红地笑,无奈的语气中又带着一丝宠:“你这情话说得还不如张鸣远。” “怎么?我不在的时候,他跟你表白了?” 季翔笑骂她神经:“是你寄来的那包鬼针草,张鸣远说它的草语是你想黏着我和你共赴人生的繁衍生息。” 没想到张鸣远还有这种天赋,简直天花板级别理解。安越趴在他肩头,手使坏似的往下摸了摸:“那你现在要吗?” 嘶。 季翔倒抽一口凉气,把人的手腕扣起来锁在身后,“别在这儿闹我。” “否则我可能真忍不住。” “男朋友,你已经忍不住了。”安越提醒他,“…今晚很精神呢。” 季翔作势要把人丢开,这人在怀里就是个妖精。安越的胳膊缠着他不再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对了,我还有两个好消息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个?” 季翔眼皮微抬:“有一个我已经知道了。” “嗯?” “舅妈说保研名额里有你一个,硕博连读,提前祝贺你了,安博士。” 之前莫芷找过她,安越大一那会儿就跟着她做田野,连带好几个项目安越都参与了。读研读博之后,大都不会是师生关系而是合作关系。这两年多下来,安越的田野经验丰富,又是莫芷一点一点带出来的,不需要再花时间磨合。谁都喜欢业务熟练又知根知底的学生,所以如果莫芷想招研究生的话,安越是最合适的人选。名额里有她并不意外。 安越说:“你别叫莫老师舅妈。” 季翔懂了,问:“有压力?” “嗯。她是你舅妈,你说我有没有压力?虽然跟莫老师认识得比你早,但如果以后跟着她读研读博的话,我总有一种被人当童养媳的感觉。不过这话你可别跟莫老师说,我怕她笑话我脸皮薄。毕竟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关系还是单纯一点好。” “行。” 就这点小要求,他自然是顺着她。 季翔捏了捏她的脸颊,感觉人从麦岭回来居然还胖了不少,滑滑软软的,捏着手感特别好。 “还有一个好消息是什么?” “我跟你说的话,你不许生气哦。”安越伸出一根手指头先警告他。 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季翔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唇角,语气微凉:“不行哦,我等一下就要生气了。” 安越气得磨牙,但哼了声还是要说:“我不管,生气我也要说了。” “就你皮?”季翔摆出大赦天下的宽容度,“你说吧,我不生气。” “我在麦岭捐赠了一所学校。其实以前就有这个想法,我爸留给我的那些钱我又花不完,而且下乡之后发现那里的生活确实挺艰苦的。更让人觉得可惜的是,有很多非遗文化都在渐渐地失传了。” “那坡的民歌还好,他们有传承人,还有小学教唱民歌。但尽管如此,其中的唱唐皇仍旧有些变味了,不是每一样东西都能被完好地传承下来的。栋尾那边是瑶族多,他们的非遗有些立项保护了,但是有一些因为不被重视,也没有人愿意去挑这个担子,已经失传了好多年。” “趁着这次机会,我也和当地政府确定了要以个人名义捐一所艺术学校,培养他们的非遗传承人。我觉得只要我爸留下的那家公司不倒闭的话,用那股份利润每年投资培养人才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安越数着手指头打算盘。这件事从她前年开始就在谈,今年刚确定下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学校过两年就能建起来了。 她提起这事儿的时候,眼睛很亮。季翔扯着她腮帮子轻轻地捏:“这是好事。我生气什么?” 安越:“因为不管是建校,还是以后读研,我肯定还是要经常去麦岭看看的。这不是怕你不高兴嘛。” 季翔骂她傻。她可以去麦岭,他又不是不可以跟着去。前段时间是因为春季赛,又要忙世锦赛,训练紧张,要不然他都想跟着跑过去了。安越想了想,那倒也是。 这几个月她不在,季翔每天都有给她发消息汇报行程,事无巨细。她回来的时候都看了,倒是都清楚他这段时间在干嘛。于是现在都是她在说,有点口干舌燥的。 “对了,季翔。我在麦岭还认识了一些可爱的孩子。” “嗯?” “他们都是练杂技的。我看到他们每天都在练,又危险又辛苦,突然就很想你。想到阿止小时候也是这么没日没夜地训练,就心疼得很想抱抱。” 路途遥远,虽然这次坐的是飞机,但这一路同样折腾得人劳累又疲惫。她已经开始有点困,趴在他胸口说话黏黏糊糊的,声音轻哼。 季翔顺开她粘在脸颊上的发丝:“学体育没杂技那么辛苦,傻子。” 安越:“这倒也是。他们都是拿命在练的,而且你们的待遇还比他们好。那我还是心疼他们吧。” 这翻脸的速度,季翔笑着捏了捏她脸颊,发现趴胸前的人呼吸均匀,不知不觉已经睡着了。 这是有多累啊。 估计是一回宜北就来游泳馆找他了。季翔的心窝像是被人戳了一下,疼得紧。 黑夜里,男生低头亲了亲她头顶,眼神柔成一汪水:“欢迎回来,我的宝贝。” 第53章 五十三口 心有猛虎。 六月正是忙碌的时候。大通社紧锣密鼓地准备换届大会, 莫芷课题结项和新的材料申报,以及外语系的那几个人准备出国。 所有风波在她回来前已经平息,和离开时无任何异样。沈梨说她福气好, 时来运转,好事都降临到头上了。但安越那段时间忙, 没来得及细问, 沈梨也准备实习就各自忙碌了。 大通社的职位一年一换, 基本上坐到部长、社长这个位置就到头了,而且不留大四生。今年安越大三学期收尾,正好卸任, 留给那几个大二的副部竞选部长。 统管大通社的老师梁正恺找她谈过话,两人坐在办公室内聊过去这一年采编部的情况。到后面梁正恺转着一支钢笔不经意地问她:“你做部长也有一年了。虽然专业那边经常下乡,时间忙碌了些,但现在那几个孩子都是你带。你感觉谁接你的位置比较合适?” 采编部只有两个副部,剩下的都是大一的理事。一个许弯弯,一个郭霖,原本副部的职位还有一个的,但当时愿意继续留在采编部的人不多,安越也觉得采编部做的这些工作, 需要的人手宁缺毋滥。只有两个副部也够用,再带几个理事培养, 剩下的她来顶上。精益求精,挺好的。 对于自己的这两个左右手, 安越睫毛轻压, 唇角上扬淡笑着开口:“许弯弯聪明伶俐,组织力强,做事很有热情。郭霖的话, 很老实本分,性格温良而且有上进心,做事细致。但他们也有各自的缺点,许弯弯耿直,脾气火爆,容易得罪人。郭霖又缺乏自信,遇到挫折经常自我怀疑,没许弯弯那么大胆敢做,不适合做领导。” 但如果真要她选,好像还挺难抉择的。 梁正恺也理解她,笑着安慰:“都是这样的,人哪有十全十美。何况这两个人对你来说,还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过是随口问问,最后也不是你一个人投票决定的,到时换届大会的时候再听听他们这两个人的陈述词吧。” 安越笑而不语。 外面的天气正好,阳光明媚。梁正恺轻叹:“想一想去年的这个时候,你作为新任部长坐在我的办公室。当时我还挺意外的,怎么你的前任部长会选了你当接班人。他说他看到你的第一眼时就相中了你,一年考核下来发现最后依然坚定自己的选择。” 他看向安越,眼神带笑:“所以有的时候,其实还挺相信眼缘的,你说是不是?” 不仅是他们期待最后的结果,许弯弯和郭霖这两个当事人也很紧张。而且不管哪个职位任期都是一年,所以其中一个人落选,就意味着合作关系终止。 谁也没想到从理事到副部合作了两年的搭档,最后也会变成竞争对手。 换届大会当天,大家都穿着正装出席,清一色的白衬衣黑西裤或者黑色套裙。许弯弯一抬头,就看到郭霖神色慌乱地别开视线。她过去把人逮住,看到他眼眶都红了。 许弯弯受不了地大喊:“我草,郭霖你有没有搞错啊,这你也能哭?” “干嘛,换届而已,还真当是我俩上战场兵戎相见呢?”许弯弯嫌弃地撇嘴拍他肩膀,“爷们点儿,姐又不真的跟你争。如果我没选上,我也照样是你的战友啊,又不会因为这个讨厌你。还是说,如果你落选的话你就恨死我了?” 说着,许弯弯扯他领带威胁似的勒住了脖子。郭霖呛得咳嗽,脸都憋红了,生气地瞪着她:“许弯弯!” 她笑。郭霖哼了几声:“我没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大家共事的日子太美好了,一起在办公室加班想选题、写稿排版,一起扛着设备出去拍素材、采访。一起被老师骂的时候想哭,看到点击率阅读量蹭蹭往上涨的时候想哭,写的稿子被外界征用还能拿奖想哭,现在好像要散伙了,也很想哭。” 许弯弯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你这一串台词,演琼瑶啊?” 嫌弃归嫌弃,可是当换届选举进行到部长的卸任陈词这一环节时,许弯弯看到站在台上的安越,眼眶同样泛红。 台上的女生长发挽起,化着精致的淡妆,套裙衬得人腰肢纤细凹凸有致。只往那儿一站,就有了属于她淡然自若的气场,所有人的都不自觉地看着她、听她说话。 “……最后,在过去的这一年里,我非常感谢对我们采编部关怀备至的梁正恺梁老师,还有我的副部,我的理事。” “一直以来,大通社都是Z大培养新闻工作者的摇篮。所以在此,我也借以誓词中的一句话勉励大家:踏上这条无冕之路,鲜花和牛粪、掌声和利刃、金钱与牢笼、权力与斗争,向来不是伟大舵手该考虑的选择;瞭望前路,唯有披荆斩棘冲破舆论桎梏才是我们的职责。我们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要做披荆斩棘的勇士,也要做有情之人。” …… 女生吐字温和,表情清冷,背脊却挺直独立。眉眼写着无畏与淡然,仿佛风来不倒、水来不灭,她永远这样光芒万丈。 换届大会是大通社所有部门一起进行的,票选结果当天就出来了。 郭霖抱着安越一直在哭,情难自禁,哭湿了她一个肩头。许弯弯简直没眼看,在那骂骂咧咧的,但眼睛也红着,干脆一起抱上去哭。 最后许弯弯的止住了,他还没停,真就是个小哭包,也不怕羞。 只有安越知道他心里的难过。 采编部新任部长郭霖,以多一票的优势成功竞选部长。那一票是安越选的,郭霖知道。但是他不明白,明明许弯弯要比他优秀许多,甚至更爷们。 安越说:“郭霖,有些东西,并不是一个人能力越强就越适合做领导者的。人站的层面不一样了,看到的问题和思考的方式就会不一样。我以前当副部的时候也不懂。” “许弯弯比你能力强,但差距不大。你好学,努力一把就可以追上,但人的性格不是一时就能养成的。采编部是一个团队不是个体,做部长需要像粘合剂一样的人。你踏实、能吃苦,会带大家走得更稳。不要怀疑自己,你很好。” 也可以成为很强的人。 “而且,”安越笑着说,“梁老师交给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你能跑到哪里去?别哭了,哭哭啼啼的,学弟学妹们以后怎么服你?” 郭霖还在哭,不知道是谁说了句“部长男朋友来了”,后脖颈感觉一道拉力。郭霖连退几步然后抬头看到了季翔。 “翔…哥。” 男生表情淡漠地点头嗯了声,转而皱着眉去看安越。她肩头湿了一片,淡粉色的细肩带痕迹明显。季翔眉毛拧得更紧,把人护在怀里,“都是他哭的?” 安越笑:“不是,弯弯也哭了。” 季翔沉默着不说话,眼神有点沉得吓人,他牵着安越先离开。在车内找到一件队服,季翔二话不说披到她身上。 “喂,现在天气很热。”安越挣扎着不想穿。 季翔生闷气:“那你把身上的衬衣脱了。” 安越坐在车内,季翔扶着车门站在外面,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给她自己做选择。安越好笑地捧着他的下巴亲了亲,“我一会儿回宿舍换,行吗?” “啧。”他舔了下牙槽,有点不爽,“以后别让他抱你。” 感觉有点酸,安越说:“以前也没抱过。” 季翔哼了声,不太想说话。外套披在她身上,让她这么穿回宿舍再脱下来。之后安越换了衣服准备和采编部的人聚餐,问他要不要一起。 “一起吧,你都不认识我身边的人。”安越拽着他的尾指,歪着脑袋喊他。 指腹擦着他手指,鼻音微扬:“嗯?来不来?” 季翔受不了她这样撒娇:“好。” 下午,采编部的人订了一家日租房,十几个人聚在一块儿刚刚合适。有棋牌室、厨房、台球、唱K房,一群人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和食材过来,分工合作,最后等着会做饭的人把菜炒出锅。 唱K房不隔音,鬼哭狼嚎的声音吵得大家都耳朵疼,但还是玩得很开心。安越带着季翔来的时候,一小拨人在客厅玩狼人杀,看到他们时纷纷抬头喊“部长”“部长男朋友”。都是大一准备升大二的小朋友,笑容稚嫩青春洋溢,其中一个朝他们招手:“部长,快带你男朋友一块儿来玩游戏啊!” 许弯弯在厨房切菜,闻言探出一个脑袋喊:“该改口了,你们还叫安越姐部长小心郭部长敲你们脑袋。” 几个人纷纷大笑,叫了安越一年部长,现在要改口还真的有点不习惯。 郭霖也在给做饭的那几个人打下手,闻言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他出来把洗好的水果端给安越他们吃,然后说改不改口的都没事,因为安越在他们心里依然是最好的部长。 季翔捏着她手心:“部长,你很受欢迎啊。” 安越也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比不上翔哥受欢迎,现在都有粉丝团了。” 季翔笑着,没她争个高下。学弟学妹们又热情,很快就把两个人一起拉着坐下一起玩游戏了。 - 一个多月后,世锦赛在布达佩斯举行,为期十五天。 出发前三天曹鹏给他放假,放松放松。季翔也没回家,就在安越这儿,化身大考拉挂在人身上。安越这身板根本承受不住他这身高体重,最后只能变成了大尾巴跟在她屁股后面,几乎是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刚买好食材准备做个寿司卷,季翔就把人堵在流理台。 “你干嘛?” 安越笑着要把人推开,推不动,干脆就靠在流理台边上抬头看他。 季翔弯腰,托起臀部把人放上去坐着,两只手把她禁锢在怀里。凑得很近,乌黑的眉眼在灯光下润亮动人,皮肤细腻还很白。他就这样不动声色地盯着人,也不说话。 “一会儿瞳瞳上补习班要放学了,你不去接?”安越捧着他的脸颊,手指滑过他的眉骨和眼尾,最后停在那枚泪痣上。 “还早,而且赵阿姨会去接她。” 季翔低头含住她的唇,单手扶住她的后脖颈,轻重缓急地吻过来像撒网捕鱼般把人的心套牢。唇片纠缠,密不可分,吻得人气息紊乱。 好一会儿,安越才捧着他的脸颊问:“季翔,你是不是有点儿紧张。” 两人抵着额头,他黑浚浚的眸光落入她眼中。季翔轻扯唇角嗯了声,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低头又吻了吻她的唇瓣,不知疲倦地想要索取更多。 “明天我就走了。” “那我送你?” “别了。”他笑了,“你要是送我,我可能就走不了了。” 安越问:“有这么夸张吗?还是说你们教练不让你谈恋爱,他见到我不会骂我吧。” “他早就知道了,巴不得你把我拽出泳池多谈会儿恋爱呢。就是突然又要和你分开很久,去到那边之后也不一定能时时拿到手机。” 安越突然不说话了。低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季翔看到她在查机票,把人手机拿开放在流理台上。 安越:“我去现场看你比赛,这也不行?” 季翔抱着她低声笑,没说话,又埋头在她身上。 安越知道他这段时间压力大。今年世锦赛和奥运时间紧凑,几乎没什么喘息的机会。从布达佩斯回来就得转机去洛杉矶,行程排得非常紧。罗梦龙说季翔是队里心态最稳的一个人了,从小到大什么样的比赛没参加过,根本就不用担心。但人又不是铁人,心态稳归稳,紧张的情绪还是有的。 安越从一开始抵着他胸膛到主动攀上脖颈,把自己送过去承受他的火热。 走时,季翔又覆在她身上,雪白的皮肤上落下斑斑点点的玫红。安越醒来看到他的这些杰作哭笑不得,过了好几天颜色才逐渐转淡。 盛夏阳光璀璨,沈梨穿着一条黑色细带连衣短裙,衬得皮肤雪白。背靠编织椅,红唇叼着吸管眼神细密地打量着面前的女人。那眼神如狼似虎,又沉默不语,被盯着的人有些毛骨悚然。 安越受不了了,丢了一团纸巾过去把人给拉回神。 “你男朋友这醋意看来还没消,要不然临走前还能这么折腾你?”沈梨坏笑着,视线停在她露出的锁骨那儿还残留着的痕迹,啧啧摇头。 “你说郭霖?”安越不解,“你想多了,季翔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只是现在比赛紧张,他情绪不太好想要发泄一下。本来那天想跟着他一起去的,但他们有自己的行程,也顾不上我,去的话可能还得给他添麻烦。” 安越想了想,觉得还是等去洛杉矶时她再去酒店等人吧。男朋友比赛她一场都没去,总感觉说不过去。而且现在她也需要留在学校整资料和写论文,忙完之后他那边刚好也结束了。 沈梨吊着眼尾冷笑,觉得她这姐们是真不了解男人。吧嗒一声,她把手中的果汁放在桌上,托着下巴叫她:“安越,越越,宝贝,亲爱的。” 安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有病?” 沈梨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别生气。” “说吧。”安越笑眯眯的,“只要不是什么你暴富了要去环游世界结果没打算带我,一切都好商量。” 沈梨翻了个白眼,靠回椅背,心说老娘是这种人吗?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起初季翔没说,沈梨也就算了。但是现在这样看,觉得哪有什么男人在这种事情上是大度的呢?只不过是在隐忍。 于是沈梨托着腮帮子,想了想还是告诉她:“你知道前段时间那些谣言是谁造的吗?” 之前沈梨在电话里跟她说过,但那会儿她人还在麦岭,又没有网络于是没有过多关心。等她回来时,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根本无事发生了。 安越也挺好奇的:“谁?” “姜哲。”沈梨笑,“想不到吧?这人还有点本事,能把你过去的事儿都摸得干净,看来是真对你入迷成魔了。” 安越的表情冷了下来,沈梨继续说:“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因为他已经死了。” “在盘山岭。” “连人带车摔了下来。” “嘭——” 沈梨说得特别夸张,但事实上也是如此。姜哲死状难看,谁都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如果是和人飙车的话,当时应该不止他一个人在,但现场勘察时,当天晚上,好像除了姜哲还真没有第二个人。 像是自己魔怔了跑到那儿飙车寻死的一样。 八月中旬的天气,外面阳光炙热烤得墙边的绿植都蔫巴巴的,室内空调冷气开得也并不怎么低,但一股寒意就这么从背后爬到了后脑勺。 “越越,不是我不相信你,我只是想问…”沈梨眼神认真又冷静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整个人看穿,“那天晚上在盘山岭飙车,除了你和姜哲,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她是不信安越能一个人对付姜哲的,即便她再不怕死,但也做不到那样狠厉的地步。安越沉默了很久,思绪像是极不愿意回忆那一晚的事情,但又好像觉得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因为他本来,也是那样的人。 没有人可以比他更狠。 安越扯着嘴角拉出一抹没什么感情的弧度,“还有一个人。” “他也在。”安越说,“但是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他会在。” 她以为自此之后他不会再见自己了,但是没想到当她被人欺负的时候,他恰好在。又好像是,他根本就没打算让她一个人回来。 沈梨懂了,松松垮垮地靠在编织椅里,笑着说:“那你知不知道,他是季翔的小叔?” 第54章 五十四口 高歌,或者一往无前。 沈梨认识安越的时候是在十三岁那年。 夏令营, 她每年假期都会去洛杉矶。机缘巧合,认识了安越。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有的人就是莫名地投缘, 比如都喜欢吃草莓蛋糕。 因为这一块蛋糕,沈梨没想到把人惹哭, 哭着哭着就抱成一团。沈梨哭的是夏令营里的那些魔鬼训练, 哀嚎奥数真他妈变态。 后来就是在国内, 安越作为转学的插班生到了沈梨的班级。 一起冲刺高考,一起毕业旅行。沈梨要比她大,刚好成年又拿了驾照, 两人都是胆子大的,直接就自驾游走南闯北了。 在洛杉矶那会儿也是这样。关于安越的生活,沈梨只知道张松菁和张允琪,但也知道还有一个男人,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并且足足大她十二岁的男人。 安越喜欢他,少女怀春,好像是最后一年沈梨到洛杉矶度假的时候听她提起的。 “沈梨,我好像喜欢上他了。”那个时候,安越十四岁。 那时的安越还没有留长发, 一直都剪得很短。她脸本来就小,瓜子脸大眼睛, 鼻梁挺俏,还是特别精致的水滴鼻。乌黑短发剪到下巴往上, 很像玛蒂尔达。不同的是她的长相没那么深邃, 轮廓分明。 她躺在床上平静地说出自己可能爱上了那个人的时候,语气也都和她一模一样。 沈梨知道她口中的那个“他”是谁,但没见过。有几次那个人来接安越, 沈梨也只是见过他的背影和坐在车内时的侧脸。 特别神秘,神秘得像个杀手。 后面沈梨才知道人家是做正经生意的,根本就不是她脑补的那回事儿。莱昂还是个温柔的杀手,但他却比莱昂要更加冷血。 安越被抛弃了。 那天在俱乐部季云峥和季翔不欢而散。季云峥阴云密布的侧脸,让她猛然回想起了几年前在洛杉矶,男人坐在车内沉郁的侧颜,也是这样风雨欲来。 还有那个纹身。 吃饭的时候沈梨提过一嘴,她是个人精,有些东西不用求证,直觉可以让人猜到真相。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拿着之前安越留在她那儿的蓝花楹礼物盒去求证了。 季云峥没否认。 沈梨摸摸鼻尖,垂眸对她说:“…我不知道季翔是怎么猜到的。但是有这么一层关系,我想应该也瞒不住。” “现在他也回来了,季翔又出去比赛,可能是怕他会来找你。” “他没来找过我。”安越突然开口,睫毛压着一片漠色,“以后我和他也不可能再见面。” 那天在电话里早就说好了。她和季云峥都不是喜欢废话的人,也绝不会食言。决绝得干脆果断,也不留任何情面。 在这一点上,安越也很像他。不知道季云峥会不会后悔把自己教得这么像他。 - 八月底,世锦赛游泳赛场欢呼不断,解说员的声音也国内响彻在大街小巷。 “中国速度!” “加油!罗梦龙!加油!季翔!” “3分28秒37!中国队获得冠军!” “让我们祝贺中国游泳队!” “祝贺中国飞鱼!好样的!” 一片欢呼喝彩,助威团举着红旗沸腾如火。男子百米混泳接力决赛落幕,季翔最后一棒实现惊天逆转,躺在岸边笑着喘气。罗梦龙伸出手臂过去拉他,季翔借力站起来,几个大男孩在岸边抱作一团。 几个人抱着肩膀,摄影机拍不到表情。都已经没多少力气了,激动的话埋在胸口说不出来,不知道是谁先开口说了一句:“征战奥运。” 大家都跟着会心一笑:“征战奥运。” 特殊年份,鲜少有两大赛事安排得这么紧凑的。一行人休息一个月后就要转战洛杉矶。 九月底,正好是洛杉矶的旱季,降水少,有些干燥。 曹鹏担心这帮孩子水土不服,时常叮嘱他们注意保暖,多补充水分,在饮食上更加小心。就这贴心程度,罗梦龙都觉得他可以转行去当保姆了,季翔让他别闹,这么说老曹怎么行呢?他感觉转行当个厨师也是不错的。 几个人在酒店休息时插科打诨,气氛倒也轻松。 教练会时不时来敲房门,把他们单独一个个地约出去谈话。罗梦龙就被找过好几次,每次回来人都跟被打过一顿似的,蔫头巴脑。到了比赛前两天,他就一个人坐着不说话。这是放空状态,到了这个时候教练一般也不会再去找人谈话,需要他们自己做心理建设。 曹鹏是一次都没找过季翔,跟放养的牛似的。他爱低头吃草就低头吃草,想去河里泡泡澡也没关系,闲散得很。其他人问他,老曹,这可是你捡回来的苗子,就这么放任不管吗? 曹鹏气定神闲得像来度假的,反问,管什么?牛都知道哪根草好吃哪根草不好吃。季翔虽然停了几年,但在水里跟回到家一样兴奋,他根本不需要操心。 其他人都羡慕得很,能让人这么省心的徒弟真是不多了。 但说归说,临上场前曹鹏还是坐到了他身边,递了一瓶水过去。 “之后也会一直游的吧。”曹鹏没看他,望着前方湛蓝的池水感叹,“家里人希望你转学术,全员博士,只有你蛮干,非要学游泳,像头牛一样倔。” 季翔笑着没说话。他知道这几天老曹憋了一肚子话,早就想跟他说了。 “中国做学术的人多,几百所高校林林总总算起来也有不少博士,一本《红楼梦》翻来覆去都被研究得透烂。但能站在奥运会领奖台上的人少,冲刺中国梦的人总是到了半途都不得不止步,主动的被动的都有。少年都是一腔热血的,但磨到中年,年纪越来越大的时候,就得被身体病痛喊着告别了。” “这个世界上能有几个拿大满贯的冠军呢?” “没有的。” “谁都想,但谁都是遇到最难的那一关就倒下了。” 曹鹏也是从运动员退役下来做教练的。三十岁的时候因为身体原因被迫告别泳池,他也没有拿过大满贯。真的很少,国泳的发展平平,他到各处参加过集训,见过强劲的对手也明白其他人的实力。那不是一朝一夕都能追上的,不是一天游两万米以上就能实现的。 如果没有人坚持,没有一种信仰,没有人带来一束光,大家都很迷茫。 会有一个声音问:中国泳坛能不能行? 转做教练后他也带过不少孩子,有资质没资质的,实力各不相同,但眼睛里都有光。 他真希望这种光能延续下去,至少不要这么快放弃。 季翔沉默着不说话,曹鹏似乎也只是想来倾诉一下心里话,不用他回应什么,喝完那瓶水就走了。轻轻地哼唱着国歌,他落寞的背影像是孤独的行者,沿着泳池边慢悠地走出去,大有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潇洒和无畏。 季翔莫名地想起了那坡的长满野草小花的田埂。民歌声嘹亮萦绕田野山间,可是声音已经逐渐苍老了。风声凝滞,似乎在等着更加年轻的声音加入。 高歌,或者,一往无前。 - 奥运会游泳赛事结束,中国游泳队包揽了男子组的7枚金牌,以7金9银1铜收官。记者采访时,季翔正好遇到老对手尼尔森。 万年老二,有他在的时候,尼尔森就没拿过金牌,令人闻风丧胆的水中鲨。 因为几年前的那件事,季翔和尼尔森的关系算不上好,所以比完之后,两人只是对视一眼就移开。季翔转而和其他选手拥抱致敬。 接受国外的记者采访时,问道他这几年是怎么调整状态的。大家都以为他可能会受到影响,但没想到重出江湖还能这么猛,是因为年轻有冲劲儿还是? 季翔刚比完赛,人难掩疲惫,湿漉漉的碎发全往后捋成大背头。露出的五官清晰又立体,沾着冷冰冰的水珠。一双眼睛也带了点儿锋利和桀骜,像是不怎么喜欢面对镜头,因此说话有点冷拽。 “没什么原因,就平常心。” “……” 记者又问道他和强劲对手尼尔森在角逐冠军时,有没有特别紧张,或者是感觉到压力而在赛前进行加时训练。 季翔回答得非常干脆:“没有。” “……”记者似乎还不死心,“…但我们都知道,尼尔森这几年都是非常猛的,你被禁赛那几年他一直都是冠军。” 季翔冷淡扬眉:“所以呢?” “所以你应该也是有压力的吧。” “只有我被禁赛那几年他才能拿冠军,我为什么要有压力。”说完季翔就走了。 “…………” 安越到达洛杉矶的时候,正好看到这段采访直播,整个人在车上笑得不行。视频里的男人又冷又拽,废话不过三句,他就没耐心地走了。和第一次见面那会儿他站在树下拒绝人的样子,有点重合度,但又不太一样。 这会儿他们比赛完应该要回酒店,安越打算先下车买点东西再过去。 车行驶在长滩街道,外面风景怡人,日落时分更显旖旎美丽。眼前忽然掠过大片大片的蓝紫色,司机惊叹了一声:“Stunning!” 安越这才抬头看向窗外。 街道两旁种着一片蓝花楹。蓝花楹的花期较短,每年有两次花期,第一次在5-6月,已经错过了。但第二次正是现在,开得正茂。花量可观,分布在枝头像紫色的瀑布,在夕阳的红光照射下显得非常梦幻。 其实洛杉矶的这个气候,并不是种植蓝花楹的最佳地带。但是此时却开得非常好。 这个地方她已经阔别五年,既熟悉又陌生,很多事物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猝不及防得令人心悸。 要遇到一个人是有预感的,即便没有任何人去刻意安排与撮合。安越下车后,在一个长椅上看到了季云峥。暮色已经降临,他坐在蓝花楹树下,膝盖上放着一本书,平静而又漠然地抬头。 和她对视。 像是陌生人,见面时生疏又淡然。彼此的眼神里都在暗自和记忆中的那个人校对,身量、五官,以及看对方的眼神。 发现已经没有什么能重合上的了。 五年前的季云峥,根本不会这么安静地坐在树下看书。正如五年前的安越,也不会看到他时这么无动于衷。 只这么远远地看了一眼,安越就转身上车了。她扬长而去,眼睛里再也没有他。 - 见到季翔时,安越已经事先和罗梦龙串通好在酒店等他。所以他刚下车就被人蒙住眼睛,心里隐隐地猜到了什么,嘴角扬着说“别闹啊”,但还是非常配合。 被推着进了房间后,他都没摘眼罩,直接把人抱了个满怀,按在门板上低头亲。 安越被他挠得直笑:“你就不怕亲错人?” 季翔说:“罗梦龙他们还没这么大的胆子敢塞其他人到我房间。” 安越摘下他的眼睛,男生黑眸灿若星辰,看到她时又低头亲了亲。 “累不累?”安越问他。 季翔把人抱到床上坐着,转而问她:“给我带礼物了?” 安越摇头,笑而不语。 “没有你大老远地跑过来?”季翔不太信,“上次也是这么骗我说回来有惊喜。” 安越趴在他肩头笑:“我没有骗你啊。上次的惊喜不是给你了?” “什么。” 季翔只记得这人回来就在他车上睡着了,之后两个人忙起来也没有再提过这件事。 安越生气地用两只手捏着他的腮帮子,“你忘了?那所学校啊,我打算用你的名字。” 季翔愣住,反应了几秒。抱着人按在床上,天旋地转间,安越伸手勾着他脖子。 “安越!”季翔是咬着牙喊她的。 这人也太大胆了。他当时也就以为是她的日常汇报,然后做了这么一个决定。但是没想到,她后面是用他的名义去捐赠的。 安越服软似地捏了捏他脸颊:“所以我那天才说让你别生气嘛。只是用你的名义,又不是用你钱,而且你也说这是件好事。” “那我现在再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好不好?” 季翔气笑了,趴在人肩头咬了口,“你当捐一所学校跟玩似的呢?你做好事我当然支持,但……” 挂他的名义,这惊喜是不是太重了点儿? 安越摸着他的头发:“以前我姥姥找人给我算命,跟我妈说我命薄,又克她。小时候经常生病,我妈都不愿意要我。我不信这种东西,后面找了其他人,结果算出来的都一样,说我福气薄。但是遇见你那年,在那坡,有个老先生居然说我以后会是个有福之人。” “季翔,你把你的生日祝福都带给了我,我也想为你积下很多福气。” “我以前不谈恋爱,是觉得不结婚的恋爱都有点耍流氓的意思。而且真要谈到结婚的话,又很害怕。不只是对婚姻的不信任,还有怕融入不到另外一个家庭里。我家里没多少人,姥姥姥爷过世之后,加上我妈那个性子,那边的亲戚都早就断了。我爸又死得早,留下一家公司现在还改姓了,好在和他白手起家的那些人有良心还能给我留点股份。可是这么算下来,我以后嫁人的话,是没有家人给我撑腰的。” “我怕别人觉得我家底薄,是没人疼的孩子。”安越小声说,“所以这个算嫁妆里,你收下,行不行?” 第55章 五十五口 我们在深秋梦境里沉睡不醒。…… 季翔听得胸膛海浪翻滚, 似有海水的咸味上涌,眼眶都涩了。他低头亲着怀里的人:“怎么会没人疼?季翔疼你,就是所有人都疼你。” “所以嫁妆你已经收下了, 我是亲自来收聘礼的。” 安越朝他摊开手心,笑得灿烂, 还特意强调:“不是金色的我不要。” 季翔跟着笑, 他起身撑在床面上。安越趴着看他, 见他笑得肩膀都在抖。碎发还有点湿,全梳在背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整张脸显得特别A。 他勾着眉眼吊儿郎当地笑:“女朋友, 你很膨胀啊。” 还不是金色儿的不要? 安越好整以暇地盯着他,伸出的手心在抖,示意他快点儿。 这不耐烦的样儿,季翔啧了声,起身下床。捡起刚扔在桌上的背包,东西藏在身后,没拿出来。 安越坐在床边,看他走过来,仰着脖子说:“你别这么小气啊。摸一摸也不行吗?” 季翔却忽然蹲在她面前, 低着头,唇边轻笑, 像是缓了好一会儿才说话。 “去年在体育馆的时候,有人用一枚银牌和你告白, 你没接受。现在想问问, 如果有人拿三枚金牌和你求婚,你会不会答应。” 她嫁妆说给就给,他当然也不会小气到连奖牌都舍不得给她摸。 “不过不想答应也来不及了。”季翔拿出来, 把金牌挂在她脖子上,沉甸甸的重量压在她柔软的发丝上,往下垂了点儿。 季翔吻住她的唇瓣,声音含糊:“赢了你那么多回,在求婚这事儿上可不能输。”语气却还是那么蛮横。 安越抓着那几枚金牌又哭又笑,承着他的吻。 “季翔。” “嗯。” “季翔。” “我在。” 心底化开一片酸涩的水,她满目晶莹地捧着他的脸亲了亲,随后眼角凝出一大滴滚落,无声地砸在肩头。 “季云峥…”她声音苦涩,艰难地说出这个名字,“是你小叔吗。” 明知道这个人不该再和他提起,但是两个人间,总归有人先开口。季翔沉默一瞬,像是默认。随后安越感觉到腰上的胳膊紧了很多。 这人要是真的只是吃醋就好了。 可是沈梨不够了解他。 安越说:“他以前没有对我很不好,你别恨他。” 季翔把人抱在腿上,下巴放在她的肩窝,声音有点闷又带点笑:“我只要你好。” “安越。”季翔又忽然叫她,顿了几秒,“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叔债侄还。” “所以这辈子,你都只能是我的。” - 宜北的秋季。 玉溪芳女士在家忙得团团转,指挥季教授清理这个又整理那个。 “哎呀,这有灰,有灰,你擦干净一点。” 季教授戴着一副眼镜左看右看,“哪儿呢?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 “哎呀我自己来,你去厨房看看汤煲了没有。”玉溪芳女士把人赶走,季教授嘟嘟囔囔地说厨房都有阿姨在做饭了,他过去又是碍手碍脚,后面干脆又回了书房看他的论文。 季翔从洛杉矶回来后就没着过家。前两天说要带未婚妻回家吃饭,玉溪芳女士还乐哈哈地说好啊好啊,后面脑子转了过来问:“未婚妻?!” 这什么速度?怎么转眼就冒了个未婚妻出来了。 玉溪芳女士愣了一瞬后,瞬间嗓音高亢:“儿子,你真是好样的!” 去年从那坡回来的时候,季翔就跟玉溪芳女士提过一嘴。说自己喜欢一个女孩儿,但特难追。后面追到了,他还有点不真实,说不上什么感觉,跟捧着一个宝贝似的有点不知所措。 玉溪芳女士还特意开导过他,说:儿子,不要这么小看自己,你要这么想,人姑娘看上你了,说明命中有此一劫。 季翔:………… 现在看她这一惊一乍的反应,季翔有点怕她吓到安越,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宿命论来。 此时两人刚从英桦别苑出来,安越回想着刚才去接玉瞳瞳放学的那一幕。 小家伙背着重重的书包站在学校门口,视线落在男人牵着女人的手上,小脑袋一歪,非常同情地看了安越一眼:“…安老师,你真的想好了吗。” 玉瞳瞳非常痛心疾首,劝她:“你要跟我哥结婚的话,可以考虑一下不要孩子,他带孩子的水平,真的……”摇摇头,“一言难尽。” 走到公交车站的时候,安越还在笑。不知道季翔是怎么带的玉瞳瞳,感觉这小家伙对他照顾人的水平还挺不放心的。季翔剥了颗糖喂她嘴里,靠在公交车站牌上看她:“有这么好笑吗?” 季翔无语:“我平时也没虐待她吧,她就这么黑自己的哥哥?” 安越含着一颗牛奶硬糖笑个不停,比划了一下:“也许是觉得你扎辫子的水平令她非常失望?” 秋风吹来,她的发丝一扬,散乱地披在肩头。季翔唇角一扯,懒洋洋地笑着从手腕上取下一根发绳,叫她转身。 他的手很大,轻轻地握住那头秀发,动作熟练地帮她扎了个马尾。拖着散漫的语调开腔:“我只是没有去特意学而已。” 女生的颅形饱满好看,头发蓬松,扎起一个高马尾显得清纯又有活力。两人穿着同色系的卫衣,安越用鞋尖踢了踢他的,问他:“季翔,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公交车已经来了,他牵着人上去。车上的人不多,他找了个后排的位置,两人坐下。她手冷,一入秋就开始凉。季翔一直把她的手攥在手心里,上车后更是握着她的揣进了自己的口袋。暖烘烘的。 但没得到答案的安越不太死心,挠着人手心继续追问。 “是不是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吐了你一身,然后你觉得:哇,这个女人好特别!很好,你成功地引起我的注意。于是看到我又长得不错,就把你彻底迷住了,嗯?” 很痒,季翔抬起眼皮警告她老实点儿。但又憋不住笑,胸腔都在震动,帽子抖了下来。黑眸润亮地看着她:“安越,你别和玉瞳瞳看小说了。” 她脑补的都是些什么啊。 “那不然呢?你鬼迷心窍了吗?” 是有点鬼迷心窍。 季翔舔了下唇,笑着把鸭舌帽扣到脑袋上,然后又开始不说话了。 秋季,宜北的街道落了层厚厚的银杏叶。暮色降临得很快,窗外霓虹灯闪烁,路灯也一盏盏地亮起。公交车开得平稳,载着人穿梭在繁华城市的街道中心,窗外事物伴随着光影拉成流线型,像是要把人拉进一个迷离的梦境。 季翔背靠在椅背上,仰着脖子轻叹,而后滚着喉咙一笑。似乎回想起什么,然后他起身,毫无预兆地坐到了她身后。 安越:“?” 她疑惑地回头,不太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季翔好笑地说:“看我干嘛?不是你那个答案,自己坐回去继续想。” 小气。 自己想就自己想。 安越哼哼着扭回去坐好。好半天,身后的人都没有再出声,像是已经睡着了。安越磨了磨腮帮子,实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 正想回头再问问,恰好车内广播响起,下一站停。车身一震,有人踢了下她的椅背,鸭舌帽掉在地上。 安越下意识地弯腰去捡,却撞到了他的手,心跳刹那间停了一瞬。 男生肤色冷白,眼眸黑得发亮,高挺鼻梁下唇瓣轻抿。季翔勾着唇笑:“想起来了吗?” 这一瞬间,安越的脑海里响起了梁正恺说的那句话:有些人是看眼缘的。第一眼看上的人,就像烙印挥之不去,第一选择和最终结果都相同。 我就坐在你身后,替我捡起帽子的人是你。 这座城市光怪陆离,我们都在深秋梦境里沉睡不醒。但命运安排你我相遇,而我,将永远爱你。 【正文完/2021.11.22】 第56章 五十六口 再见,也钟情 原计划是等季翔毕业再订婚的, 但架不住玉溪芳女士的催促。 玉溪芳女士和季教授观念和思想都挺开放的,支持小年轻谈恋爱,但做事又特别传统, 家风严谨。他在洛杉矶那会儿用金牌跟人求婚跟闹着玩似的,玉溪芳女士第一个不肯。要订婚那得摆出诚意, 得讲究。 而且他们俩专业不同, 一个经常要集训, 一个又随时都可能跑到乡下。如果哪天季翔出国集训,他们想帮忙照顾安越都没个好由头,于是玉溪芳女士和季教授课后都在翻日历挑日子。 最后敲定了正月十五, 刚好又到安越生日。 订婚要准备的东西很多,聘金、聘礼还有衣服首饰。买五金当天沈梨没空,在公司加班累得像条狗,声嘶力竭地控诉这万恶的资本家,滔滔不绝。 最后安越点了录音,提醒她:“等会儿我会把原话都发给沈叔叔。” 沈梨一百八十度转弯奉上了笑脸:“…我是说啊,人的青春就是要奉献给公司的,而且我们老板人还特帅。我就没见过人到中年了还能帅成这样的…不想加班的实习生不是优秀的继承者。不说了,我还有个方案要改, 886。” 季翔现在训练并没有之前紧张,到了大三课程也少, 时间空闲。他开车把人送到商都广场,对她说:“沈梨没空的话, 我陪你去买也可以, 而且五金本来就应该是我买好给你的。” “没事啊,首饰最后是我自己戴,而且今天有其他人陪我。你就在外面等我就好了。”安越亲了亲他。 一下车, 季翔就看到有道人影风风火火地扑过来抱住了他的未婚妻。身影虚晃,他都没来得及看清楚长什么样。 “啊啊啊啊越越宝贝!你又变漂亮了!天哪!我爱死你了!” 女人抱着她非常热情地亲了亲脸颊,声音清甜。抱完之后才后知后觉身旁还站着另外一个大活人,立马露出友好又礼貌的微笑,边伸手边说:“你就是我们越越宝贝的男朋友吧?你好,我叫温予。温柔的温,给予的予。” 温予和安越是在麦岭的时候认识的,当时杂技团的领导班子要去选苗子,而且那会儿团里在准备创新剧,温予就跟着去了,顺便感受一下当地的民族风情找灵感。安越又是做民俗研究的,对这方面还挺了解,两人一拍即合,搭伙把附近的村落都逛了一圈。 季翔听安越说起过,是演艺集团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但人很勇,干起事儿来可一点都不娇气。 他握住她的手,也说:“你好,季翔。季翔的季,翱翔的翔。” 温予收回手,在安越旁边咬耳朵:“宝贝,你男朋友可真帅!好眼光!我跟你说,找对象就是要这样快准狠,不能带一点儿犹豫的。这要是放我们杂技团,平时走钢丝要是犹豫一秒的话,那指定是吧唧就摔下来了呀。而且…” 女人的话很多,眼睛晶亮,瓜子小脸带点儿婴儿肥。明明是偏可爱的类型,却长了双狐狸眼,眼尾用棕色的眼线笔往上勾,清纯中带了点儿娇媚。 她正滔滔不绝地说着话,背后忽然响起一道冷冽的声音。 “温予。” “到!” 女人条件反射地站直了身体,安越和季翔也都不自觉地看过去,打量着正在走来的男人。身量很高,目测和季翔差不多,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大衣皮肤很白。 浅褐色的瞳孔看什么都有点淡,唇角那块皮薄薄的,见到他们时倒是礼貌客气地扯了点弧度。转向温予,嘴角溢出的那并不怎么明显的梨涡瞬间消失,把手中的奶茶塞到她手里。 警告道:“就喝这一次。” “哦。” 女人压抑着明显的兴奋语气,垂着嘴角学他冷淡地应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猛吸了一口珍珠奶茶。 吨~吨~吨~ 还能听到她吸珍珠的声音。 安越季翔:“……” 你是有多久没喝过奶茶了。 - 女人逛街的战斗力很强,发挥正常水平的话踩着高跟鞋都能逛上五六个小时。但这一次目标明确,加上温予的眼光又好,五金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就买好了。 刷卡的时候,温予的眼睛里都在冒星星。 “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吗?原来真的有男人会花重金娶你,不愧是上交给国家队的男人,谈个恋爱都这么有安全感。” 安越在等店员开发.票,笑着看她:“安全感是这么给的吗?” “不然呢?总好过连奶茶都不让你喝的人吧?”温予说,“同样是未婚夫,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唉…”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非常的生无可恋。 安越这时看向外面坐在茶厅里的人。季翔在和对面的男人说话,似乎是聊到了一个点子上,两个人都很开心。 祁司正今年二十七,要比他们都大许多,模样生得极好,笑起来的时候和季翔一样有点散漫。但少年感没有那么强,气质淡漠疏离,有点斯文败类的味道。看着像朵高岭之花来着,没想到居然也订婚了。 安越问:“你们时候订的婚?” “唔?”温予也在盯着那个男人看,闻言回过神来,“啊…你说我和祁司正啊?” 温予笑眯眯地说:“应该是二十多年前吧。” 安越惊呆了:“二十多年前?” 他俩应该都还没出生吧。 “对啊。”温予还挺骄傲的,“没想到吧?我俩订的娃娃亲。一出生就有个便宜未婚夫,长大后还挺帅。” 是挺帅的,据说还是年轻有为的教授,现在在研究舞台艺术。 安越刚想夸两句,接着温予就小脸一垮,瞪着前方的男人:“但是他居然为了逃婚,跑到了常泞。” 安越:“?”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也是逃婚跑到那个地方的。”温予又开始如沐春风地笑,转头问她,“是不是觉得我俩还挺配的,连逃跑的路线都一样。” 安越:“……” - 订婚当天,张松菁没来,意料之中的事情安越并没有多失望。她陪张允琪到意大利巡演了,倒是还记得叫人送了份贺礼。 “没有娘家人也没关系的。” 玉溪芳女士陪她在更衣室换礼服,笑着把自己的玉镯子取下来,套在她的手腕上。 姑娘的手腕细,又白,很容易就戴进去了。玉握着她的手,“我和老季都不是那种迂腐的人。虽然今天只是订婚,但就算是结婚了,我也认为婚姻不是一个家庭嫁到另外一个家庭,而是你和阿止都从原生家庭脱离出来,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结合的。” “你们会有新的家庭、新的生活。我们是阿止的爸爸妈妈,也是你的,给那臭小子的爱给了二十多年了,正好缺个像你这样的女儿。” 安越眼眶微微泛红,笑着点头。 虽然该来的人没有来,但整个订婚宴都办得特别热闹。安越也算是见识到了季家家族真正的庞大,几乎所有亲戚都来了,场面着实令人咋舌。关键是每见一个,安越就会收到一个大红包。 按照辈分,安越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地叫,又喊了几声叔叔婶婶、舅舅舅妈,表哥表姐……最后喊累了,收红包也收累了。 她靠在季翔的胳膊上,问:“订婚宴还收红包的吗?” 季翔有点好笑,看着她抱了满怀的红包确实有点夸张,帮她分担了点儿说:“不知道,但我们家是这样的。” 但莫芷没给,她说她娘家人。就在这个时候,三颗圆滚滚的脑袋从莫芷身后冒出来,笑着说:“我们也是娘家人,就不随红包了哦!” 苏元夫、姜菀菀和童茜站出来,手里捧了个礼盒。 安越有些惊讶,姜菀菀和童茜夸:“安越姐,你今天好漂亮!” 苏元夫则蹿到了季翔身边,眼神崇拜地在他耳旁低声说:“翔哥,不愧是我偶像,真的拿下安越姐了。” 安越又惊又喜,问他们怎么来了。苏元夫说:“我们是跟莫老师过来的啊。莫老师说娘家人来吃席不用随礼,还能拿红包。”转头看向季翔,“是吧?翔哥。” 季翔含着笑说:“是啊。” 罗梦龙凑过来说:“哇,我也是娘家人啊,怎么没这么待遇?” 季翔睨他一眼:“你也是娘家人?” “我怎么就不是了!”罗梦龙哇哇叫,“你订走了我们的金花,问过我们学校的男生没有?” 张鸣远耳朵贼尖,大老远都听到他们在说话,在人堆里抬头立马扯着嗓子喊:“什么!什么娘家人!” 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凑热闹还拖着一个行走的爆粗机刘皓。 听到他们说话的内容后疯狂举手:“我!我们!我们也是娘家人!” 季翔:“…你又是哪门子的娘家人?” 沈梨这会儿终于逃离加班魔爪姗姗来迟,还没坐定就被张鸣远提拉起来,一脸坚定地说:“我们铁三角,沈梨是安姐娘家人,四舍五入沾亲带故一下我们也是。” “而且你别忘了,你还是我介绍给安姐的,要不然你哪儿有那个运气认识她。” 张鸣远恬不知耻地开始胡乱掰扯,季翔差点儿没忍住踹人。安越在旁边笑个不停,轻轻拽了一下他衣角:“好像还真是他介绍的,算半个媒人了。” “我就是说吧!你这个狗东西你还不承认!简直过河拆桥!” 季翔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某个人当着他未婚妻的面介绍,说这叫季翔,季节的季吃翔的翔。久远的历史被人勾出来,季翔笑得如沐春风,挽起袖子对张鸣远说:“你过来,我们算算这笔账。” 张鸣远吓得往后退,一边摆手一边笑:“别啊翔,我又没说错,你确实是吃翔的翔啊。——哎卧槽!翔哥你来真的!我现在可是你的媒人!大媒人啊!” 张鸣远鸡飞狗跳地叫着,另一边又来了几个人,笑容洋溢地喊着:“部长!”还有一个梁正恺。 “玉书记和莫老师说外甥订婚,我来讨杯酒喝。”梁正恺看了一圈,问,“我带孩子们坐娘家席没问题吧?A大的校草这么容易就把我们Z大的金花摘走了,怎么说也得过来镇镇场子,免得让他小看了我们。” 安越笑:“当然没问题。” 郭霖和许弯弯捧着礼盒上前,两人都在宜北电视台实习没回家,笑着祝福:“部长,订婚快乐啊!” 说话间,郭霖过来对她说:“部长,我刚看到你舍友也来了,在外面。” 安越愣了一瞬,转头去看。一抹俏丽的身影显眼,女生抹着大红唇,笑容明媚。 廖华亭看着她走过来,歪头问了句:“出去抽根烟?” 安越笑着拒绝:“早就戒了。” “还没出国吗?”安越问她。她已经很久没回宿舍了,以前也不常在宿舍待,并不知道外语系那边的情况。 她邀请廖华亭进去坐坐,但是她却摇头:“算了。你的圈子我都不熟,只是听说你今天订婚,代表宿舍的人过来给你送个礼物。” “虽然住了三年多,关系也算不上好,但大一大二那会儿宿舍卫生大都是你做的,怎么着也得感谢一下。” 廖华亭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礼盒。她递给安越,点点下巴示意她打开。 是一条精致的四叶草项链。 “周小芮挑的,觉得你应该会喜欢,杨羽也没意见。她就是平时有偏见,但没多少恶意,听说有一次下大雨,晒在露台外面的被子是你帮忙收进来的,还有那条被大风刮走的裙子是你下楼帮忙找回来的,这人就别扭了。有些话她不好意思开口。” 廖华亭说:“礼物算是给你道个歉,毕业后可能也不会在相见了。” 安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本来她就觉得既然毕业后就不会再见的人,也没有必要刻意地去维系什么。但是现在,心里有多了些微妙。 她问廖华亭:“那你呢?” “我?还不清楚。”廖华亭潇洒地笑,“去哪儿都成啊。我浪习惯了,能出国就出国,不能出去就找个工作,反正不嫁人。” 安越没再说话。 外面温度没那么高,她穿着露肩的礼服,还有点凉。廖华亭叫她回去吧,但是刚转身,她又出声叫她。 “喂。” 安越回头看她。 女生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化港风的浓妆,大气又美丽。因为抽烟,说话有点儿烟嗓的味道。 “谢谢你。”廖华亭说,“替我保守了那个秘密。我以后,可能不会再有宝宝了,但是你比我幸运。周小芮说得对,你眼睛长得就很漂亮,看人肯定也准。你挑的男人比我的好,会一直幸福的。” 安越站在原地看她,廖华亭轻扯嘴角,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转身走了。之后季翔过来,问她怎么站在这儿。 安越摇头,轻笑:“就是突然觉得今天好热闹,好多以前常联系不常联系的人都来了。” “这样不好吗。” 所有人都来祝福她,希望她以后生活得更好。时来运转,所有好运都会偏爱她。 把曾经没有的,都一一弥补。 可是安越却觉得有点难过,看向宴厅那边的人。季翔的家人齐聚一堂,其实订婚宴而已,有些人结婚的时候,虽然是亲戚,但是也不一定来得这么齐。 可是今天大家都来了。 季翔的家人、他们共同的朋友、采编部的人、莫老师带的跟她合作过的学生,还有刚才来了一下又离开的廖华亭。 安越掩下眼角的涩意,对他说:“嗯。感觉热闹过后,就什么都没有了。有些人赶着路来见你一面,可能是过来告别的,走了之后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见面了。人和人的缘分,好像都是不太一样的。” 有的缘浅,转身过后就忘了。有的缘深,可以和你做四年的舍友,或者是两年的搭档。 但路都是能看到尽头的,有些人走到一个地方,就得分道扬镳。 季翔把人抱在怀里:“是不是傻,嗯?现在是订婚又不是毕业,这些话你留到毕业典礼上再说。” 安越噗嗤一笑,伸手拍他的背:“你没听说过吗?人就是在越热闹的时候,感觉越寂寞啊。” “再寂寞也有我陪你。”季翔低头,轻轻吻她,“其他人都是过客,但我不是,我一直在。” - 订婚宴当天张鸣远非要和沈梨拼酒,结果喝得烂醉,最后刘皓把人扛回了家。 安越翻着他最新发的那条朋友圈,不太理解。 “狗头月亮,狗头月亮,这是什么意思?”回到家后,安越洗完澡窝在沙发里问他,举起手机划开屏幕。 这几个表情,好像当时他们在那坡的时候,张鸣远也发过类似的。但是都没看懂。现在重出江湖,安越有些好奇。 季翔只睨了一眼,然后就去阳台拿东西,呵笑一声回答:“他在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安越趴在扶手上看他:“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意思?” “嗯。” 不过现在应该算吃到了的意思。 季翔冷笑着:“这逼觉得自己怎么也算个高材生,不能用这么粗俗的话说,所以狗头月亮,是天狗食月的意思,文雅,类比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天狗食月。 天狗、食、越。 难怪张鸣远老叫他狗东西,这颜值和身材,在狗里也确实算得上天花板级别。 不是地上的狗。 是天上的狗。 安越没忍住笑:“那张鸣远对你的评价还挺高的。” 季翔嗤笑一声,懒得再说话。安越问:“阿姨最近好像没有反对你继续游泳了?” “我都给她找了个准博士生的儿媳妇了,还反对我做什么。”他头也不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三个人还背着我建了个家族群,生怕在四个人的群里发红包我会跟你抢似的。” 没想到被他给发现了。 “这不是叔叔阿姨要和我讨论学术问题,觉得生活归生活,工作归工作,就建了个学术群吗。”安越笑,“没有排挤你的意思。” 季翔才不信她的鬼话。上次他们三个人都有亲子秋裤穿,结果就他没有,要不是睡觉的时候季翔发现安越穿着一条蜡笔小新棉秋裤,他都不知道这件事。 玉溪芳女士还说是他自己没报名要。 季教授在旁边捧哏:就是就是。 好家伙,他都不在群里怎么报名? 季翔好一会儿没出声,安越看他蹲在阳台,正好有盆绿植挡住了一部分视线。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回头,安越干脆走过去看。 “你在干什么啊。” 话音刚落,安越就看到他抱着一只大胖橘。 “啧啧?!” “喵喵。” 安越惊讶不已。季翔刚想帮它穿件衣服再抱出来的,但奈何它又胖了许多,怎么穿都穿不进去。 季翔把猫给她抱。 “虽然硕博连读都还在Z大,但之后你都搬回家住,工作用的教研室离老公寓楼又远,不常去那边。我猜你毕业的话最舍不得的肯定还是这只胖猫,就想办法领养过来了。” 季翔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和她怀里的猫:“刚打完疫苗,也检查过了,除了有点胖过头,各项指标都很健康。” “我们可以养很久。” “不过我不太高兴的是,它刚来的第一天就打翻了那盆让我们繁衍生息的草。” 安越还愣了一下,“什么繁衍生息的草?” 季翔啧了声:“你说呢?” 安越笑,凑过去亲了亲人下巴。怀里的猫乱蹭着,肉抓挠得人胸口痒,她穿着棉质睡衣,气息柔软,笑容又甜又满足。 季翔看得心头发软,问她:“算订婚礼物,喜欢吗。” “喜欢啊。” 安越觉得它的啧啧是真的变重了,抱在怀里沉甸甸的。两个人蹲在地上,怀里窝一只大胖橘,背后是万家灯火,客厅里也亮着一盏暖灯。 安越问:“但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啧啧的?” 季翔忽然不说话了,随后掀起唇角笑:“我就是知道啊。” “你又卖关子,快说啊。” “我不说。” “你说不说。” “不说~” “你不说我就让啧啧咬你了。” “哈哈。” “你亲我一百下,我就告诉你。” “季、翔。” 怀里的猫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出去,安越抬手想掐人腮帮子,结果被人拉住手腕,整个人压倒在他身上。 季翔躺在地上,看着她笑。安越正要爬起来,腰间一股力又把人按了回去。他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眼睛,忽然想起那年秋天。 “安越,我很庆幸那天没有坐过站,跑错了方向又折了回去。” 因为这样,我才看到了身上没有季云峥影子的你。是那样温柔,蹲在一盏路灯下,唇角弯弯地逗猫,眼眸的笑意璀璨,仿佛能点亮所有光。 安越有点发愣,心跳清晰。她没想到那天男生急匆匆地打着电话跑在自己前面,原来还走错了路又折了回去。 “所以不是一见钟情?”她问。 季翔笑:“想什么?” 他声音懒洋洋的,把人扣在怀里不让起来,幼稚又蛮横。 他抬头轻咬她锁骨,声音暧昧:“是一见钟情,再见,也钟情。” 第57章 五十七口 虽败犹荣(小叔) 正月十五, 他准备好的生日礼物仍旧没有送出去。 Aidan说,今年的正月十五,是她订婚的日子。 - 黑色的迈巴赫已经在酒店外停了很久, 雪覆盖了一层,男人的面容沉静而又寂寥。司机和助理都陪他在车内坐着, 一如一年前的他刚回国的那个晚上。 窗外飘着小雪, 他看着他的小猫在其他男人怀里撒娇、索吻。说不上什么感觉, 好像理应如此,可是心分明感觉已经被人挖空了,可依然密密麻麻地疼。 季云峥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他的小猫长大了。 她要嫁给别的人。 不会像以前那样,向他要生日礼物。 已经坐了两个多小时了,Aidan回头:“季总,要进去吗?” 怎么应该也要再看一眼。 如果真的选择放手,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的话。 喉结难忍地滚动了一下,季云峥没有开口。 Aidan看着他放在膝盖上的那本书,他已经看了几个月了。不厚,是本小说,好像是某个作家写的, 人生阅历丰富,写的东西都很有意思, 但并不怎么出名。 以前阿越小姐喜欢看书,季云峥不喜欢, 但还是会时常淘一些冷门又有意思的书给她看。每次阿越小姐缠着他一块儿看, 季云峥都会躲开。 他从小就不爱念书,根本不可能安安静静地坐着去翻一本书。 但是这本书,他已经看了近半年。 结尾的那几页, 他始终没有翻过去。 “Aidan。” “在,季总。” “为什么很多小说到了最后,总喜欢回望开头。”季云峥问他。 此时,订婚宴那儿热闹非凡,似乎来了很多人。他的阿越穿着精致的银色鱼尾礼服,正挽着深色西装男人的手。他们那样年轻,站在一块儿那样美好。 Aidan沉默一瞬后回答:“或许是想给人一个圆满的故事。中国人的浪漫,觉得任何事物都有个回应才是完满的。” 这故事的首尾,也应该如此。 季云峥:“有人说,一旦你不断地想念故事的开始时,也意味着你和她已经结束了。” 就连人在死亡的时候,也在开始不断地回忆从前,回忆最初的开始。小说如此,人生如此。 可是没有阿越,他的完满,又在哪里? Aidan没有再接话。 “Aidan,送过去吧。”他终于屈服,眼神有些疲惫,“就说是小叔的贺礼。” 他指的是那张银行卡。 季家人重情厚礼。即便是薄情如季云峥,也知道订婚是不会薄待了季家的未来媳妇的。 Aidan点头说是,然后开门下车。他把小说的最后几页翻过去,落在最后那句话上的眼神却没有任何聚焦。 如果车窗开着,Aidan能回头看一眼,会发现坐在车内一向冷硬寡情的男人,此时眼角抑制着此生最深沉厚重的涩意。最后不堪重负的,落下了一滴泪。 - 九年前,洛杉矶。 夜幕降临,雨水扑簌簌地落下来,像要刺穿这浓郁的夜色。季云峥撑开一把雨伞,打算出去抽根烟。 三年前他跑到洛杉矶,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初步实现了自己的宏图。 离家时,季母就骂过他狠,心也硬。他怎么敢这样忤逆父母,就算是断绝关系也要闯出去。 季云峥当时笑:“可你们都有自己的儿子,不是吗。” 季母愣在原地。但季云峥已经走了。 他的血液滚烫,灵魂不羁,平淡而又稳定的生活根本不是他想要的。他渴望激情、冒险和勇敢。 凭什么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爱来禁锢他的一生?如果要选择泡在冰冷又虚伪的爱里,他宁可点燃自己的灵魂。 人生应该行走在路上,看到海水和生命都在迎着日落沸腾。 但是三年过去,好像开始寡淡了。让人更喜欢待在黑夜里,去抚平生命里的褶皱和孤独。 有个女人踩着高跟鞋在他身后跟了上来,季云峥冷冰冰的,头也不回地骂了声“滚”。那是合作方塞过来的女人,期间不知道塞了多少个,他无动于衷,冷到决绝。 令人一度怀疑他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甚至有人连男人都送过。 季云峥冷笑,点起的火星在唇边燃烧起微光,黑暗只见他薄唇的轮廓。 像是听到有人在哭,季云峥这才掐灭了烟头,单手抄在裤袋里慢步走了过去,另外一只手将伞的边缘微微抬起。然后视野下露出了一小团东西。 那团小东西淋着雨,缩在墙角呜咽。 像只可怜的小流浪猫。 男人的眼神很冷,并没有多少感情。他一句话也不说,就站在这儿,西装革履,感觉得出来很贵,皮鞋也擦得蹭光瓦亮。身上有点冷冽的烟草香。 “爸爸…” 小东西似乎是被雨淋糊涂了,看到这样的商务人士,居然胡乱地开始叫爸爸了。 季云峥呵笑,不知道谁家孩子被丢到这里。 他刚抬脚要走,却感觉有只小手扯住了他的裤腿,“…爸爸。” 依旧是小声的呼喊。 季云峥有点不耐烦了。 “小东西,我不是你爸爸。”他蹲下来,距离一下子拉近,但锋利的眉眼依然带有强大的压迫感。 这小东西居然也不怕,哭得眼睛红红的,非常可怜。她的睫毛是真的长,沾着雨水黏成几缕,眼珠湿漉漉的看着他。眨眨眼,似乎回过神了。 最后小声地哀求:“叔叔,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季云峥没这个兴趣。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眼睛往下一瞥,却见她身下的雨水混着其他颜色流了出来。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 他抬手,摸到她额头滚烫。 “小猫,这可不兴带啊…”他低叹,但最后还是心软了。 - 那是她十二岁。第一次来例假,寒冷的夜晚淋了雨,高烧,加身体弱,六七天的例假足足来了一个月。 第一次见面她把他认成她爸,这一个月她简直想把他当妈。 季云峥气笑了:“我看起来就这么好?” 好到让她觉得自己是可以又当爹又当妈的人。 或许都是在异国他乡,看到东方面孔的人总觉得亲切。 季云峥也没多讨厌这只小猫。 他本以为她会点头承认,却没想到她摇头说:“一点都不好。” 季云峥怔住。 “他们都对我不好,你看着也不像好人。” 季云峥再次被气笑:“对,我不是好人。所以你赶紧滚回家,我这儿不是流浪猫收容所。” Aidan说如果他当时拒绝得再狠一点,可能后面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 确实,带一个孩子太麻烦了。 各方面都是。 季云峥能在短短的几年里在洛杉矶混得如鱼得水,靠的就是一个狠字,其中的复杂关系,不是普通人可以知道的。 但现在混进了一只不怕死的小猫。 这只小猫还拿起他的飞镖,第一次玩就投出了满分的成绩。 季云峥心软了:“喜欢玩这个?” 她说:“有点兴趣吧。” 还挺傲。 “那你还喜欢什么?” “什么都喜欢,也可以什么都会。” 她知道季云峥不想留这里,可是她没有更好的去处了。张松菁教会她一个道理,你要成为对方感觉有价值的人。他才会一直留住你。 她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对季云峥有价值,但是可以试试。 她把他喜欢的东西都涉猎了个遍,后面发现她可能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但他依然留下了她。 尽管他从来不让她参与他的另外一种生活,他也不会干涉她的生活。 那天下午小猫窝在他的房间看电影,季云峥在阳台看项目书,手里点的烟没抽。 外面阳光很好,可她把窗帘拉得死死的。等他转身进去的时候,看到她坐在床边哭,电影还在放。 她抬头问他:“人生总是这么痛苦吗,还是只有小时候后这样?” 电影里的玛蒂尔达满脸带伤地问莱昂。 莱昂说:“一直如此。” 小猫带着泪痕在等他的回答,可怜巴巴的眼神和那天雨夜中的一样。 他知道她刚睡醒,然后看了一部电影。这会儿可能还没有彻底醒过来,梦靥中的痛苦借着电影的劲儿蔓延到了现在。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但是痛苦大抵都是一样的。 季云峥掐灭烟蒂,窗帘被他拉开了一片,外面的阳光照进来。男人的轮廓似乎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走到她面前,她猜测着他可能会说出和莱昂一模一样的回答。 但是季云峥说:“不是。” “痛苦是活着的证明,但我们大多时候,都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死去。” 让痛苦死去。 而我们活着。 那年她十二岁,季云峥第一次带她骑哈雷到西部小镇,后面又绕着海岸骑了一圈。 她那年的生日他没赶上。 但她终于看到了西海岸最美的日落。 男人坐在旁边抽烟,透着蓬松的烟雾看到他的眼睛在笑。 她问他自己什么时候也能骑哈雷。 季云峥说:“等你成年吧。” 但是每一年生日他都会送一把车钥匙给她。 只要她成年,就可以拿钥匙来兑换她想要的车。 日落还浮在水面,大片金色铺天盖地的翻滚着,令人都跟着沸腾。 季云峥换了身衣服,带她去打街球。都是一帮年轻人,大都是些黑人,身强体壮的。季云峥是华人,肤色偏白,五官很正,身上肌肉匀称。 感觉不太能打得过他们。 这一片季云峥似乎也常来,有不少认识他的伙伴,还对着跟在他身后的小孩儿笑。 季云峥说:“别欺负我小猫儿。” 他应该是宜北人,说话喜欢儿化,低沉的嗓音很有质感,叫小猫儿的时候莫名地带着一股缱绻缠绵的味道。 比他吸烟的时候还要性感。 季云峥打球没其他人那么猛,但是玩得很野,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耍什么招,经常逗着人玩然后不经意间就把人屠杀了。 大家都叫苦连天,但是又都很享受这种打球的氛围。没有条条框框,想怎么打都行。 打完之后大汗淋漓地灌着饮料,放松又恣意。 季云峥一般都会喝完一瓶水后就过去牵她的手,他的外套也都还抱在她怀里。 “回家了,小猫儿。” 季云峥只有在这个时候,笑容才会是懒洋洋的,像个大男孩。 - 季云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开始变得黏人。黏人得真的像只小猫。 还非常大胆地一口一个季云峥地叫。 “小猫儿,你胆子很大啊。”他掐着她的脸,把人丢开。 她剪了个很短的头发,衬得她脸蛋更加的小巧。像玛蒂尔达。 她还说,季云峥,要不你也贴个大胡子吧。 季云峥冷然扫了她一眼:“我看着有这么老?” 他也不过二十出头,为什么要留大胡子? 她却黏着他笑,贴一个贴一个,贴一个嘛。 季云峥不理她,这小猫真是不能宠,一宠就无法无天了。但睡个午觉起来时,季云峥却对着镜子里贴上了大胡子的男人,既无奈又宠溺地笑了。 没有笑出声,但他还是头一次发现,他的唇角能扬得这么高。 好像留个胡子也不是那么难看。 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纵容一只小猫,是他居然想拿手里的那片开发区种树。 尽管当地管理局可能不会同意。 但他还是力排众议地这么做了。 Aidan提醒他:“季总,洛杉矶的气候可能不太适合种蓝花楹。” 即便合适,也种不了这么多。 可是他的小猫想看,说昆城的蓝花楹开得特别漂亮,可是她一次都没见过。那时季云峥很想直接订机票带人飞去昆城看,但是他们都是不被欢迎的人。 那里都没有他们的家。 季云峥沉默几秒,还是坚持那个答案:“种吧。” “既然她喜欢,剩下的困难我解决。” Aidan欲言又止,但还是按照他的意志去做这件事了。最后停在门口的时候,他问了季云峥一句话:“季总,您是不是对阿越小姐过于纵容了?” 季云峥回想起前几天刚跟他置过气的小猫。 因为她想跟着去应酬,但是被他驳回了。他身边的人那么多,除了那些偶然碰到的球友一起打场球,就只有Aidan一个人认识她。 那天他都没意识到这只小猫跟在了自己屁股后面,被那些人看见。有个女人调笑着问这个小东西是谁。 季云峥冷漠地说:“不认识的小孩儿罢了。” 她好像特别伤心。 如果能让她高兴一点,似乎花费很大的力气去种一片她喜欢的花树,也不是件困难的事。 “Aidan。”季云峥又叫住他,背影投下一片落寞,“以后注意点。” 他知道他在警告什么。 那些人都不是善茬,他的小猫能离多远就多远。但她太皮了,他快宠得她无法无天,上次Aidan的疏忽,差点让她闯进了狼窝。 这个小东西有点小聪明,却不知道怎么看人。对着一群狼说,那些都是你的朋友,为什么你不让我认识。 季云峥,你是不是讨厌我融入你的生活。 他只觉得,她真是白瞎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了。 他没舍得骂,但是小猫却生了好几天的气。后面也都识趣地不再想要靠他那么近。 季云峥忙着规划他的商业宏图,也不去管她。只知道她每天都在上课,结交新朋友,和他一样喜欢打街球、玩飞镖,越来越像他了。 就连生气冷着脸都像他。 一天傍晚,季云峥把车停在球场外,看到她和一群人在那儿打球。小小的身子爆发力却那么强,弹跳力极好。 季云峥等了很久,似乎她也过了很久才发现他。 她对着她的那些朋友说话,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多了个女孩儿,两个人勾着肩膀笑得很开心。但是看到他的时候,神情漠然,等那些人都走了,她才走到车前。 敲下窗户,车门打开,她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爬上车。 直到季云峥伸手捏她的脸颊,她才问:“季云峥,你是不是打算不要我了。” “不是。”他没有这么想过。 “那你是来干嘛的?” “来接我的小猫儿。” 她这才展颜一笑,手脚麻利地把书包一甩然后爬上车,吵着要吃咖喱饭。 季云峥家里有个很好的厨子。 那段时间,Aidan提醒他,要和阿越小姐保持距离。季云峥只把她当小孩儿,并不觉得需要保持什么距离。 但是他发现,这只小猫似乎在讨好他。 做他喜欢吃的菜,学他说话、做事,就连喝水也都模仿他。 季云峥让她别闹了,她做出鬼脸:“略,季云峥,你别闹了。” Aidan的警告被他抛在脑后,看着在面前涂鸦成小丑做鬼脸的少女,整个人都仰在皮椅上笑。 偏偏过后她还一本正经地架着他那副眼镜,那样肆无忌惮地趴在他书桌模仿他看文件,有模有样地蹙起眉头。 季云峥好笑地看着她:“要给你点根烟吗?安小姐。” 安小姐扭头问他:“可以吗?” 对上她期待的眼神,季云峥的笑容淡了下来,抬手弹她脑袋,“不可以。” 她吃痛的捂着额头,凑到季云峥面前,双手撑在他膝盖上,眼睛很亮:“为什么你可以,我不可以?” 季云峥忽然很严肃地警告:“别闹了,小猫儿。” “可是喜欢一个人,就是想成为他的样子啊。”她眼神倔强,执着地问,“为什么不可以。” 气氛有点凝重。 他沉默了很久,嘴角拉得像以往那样平直冷硬,不近人情。 “你还小。” “所以不可以。” “不可以抽烟,不可以喝酒,也不可以开车。” “什么都不可以。” 他的小猫跑了。 他根本就来不及抓住。膝盖上还残留着她手心柔软的温度,像小猫的肉垫,软乎乎的。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见她。Aidan说阿越才十四岁,而他已经二十六了。 但这并不只是年龄的问题。 季云峥说。 如果只是年龄的话,他可以等他的小猫儿长大的。如果她真的爱他,他季云峥的心也可以刨出来。 那样滚烫、热烈,只喜欢她一个人。 那天晚上他出去应酬,回来的时候醉眼朦胧。安静地坐在黑暗的客厅里,背靠着落地窗,不知道在想什么。清冷的侧颜那样冰冷,无声无息地被夜色包裹着。 忽然吧嗒一声,有人打开了灯。 她吓了一跳。 白亮的光线和少女的身影落入眼中,带着强烈的刺痛感。 季云峥微眯了下双眼。 “季云峥…”她叫他。 适应了那突如其来的亮光之后,季云峥才缓慢地掀开唇角笑了。很久没有开口说话,嗓音有点哑:“阿越回来了。” 我的小猫儿。 她没走。 这还是她头一次听到季云峥叫她阿越。 有点不太高兴。 她嘴角紧绷,语气有点硬:“我只是回来拿东西。” 上次沈梨给她的发绳似乎落在这儿了。 她侧过身要去沙发后面找,手腕却被人扣住。力气很大,她错愕地回头,看到男人带点儿猩红的眼角。 似乎在隐忍什么,但闻到身上的酒气,她又立马皱起了眉头。 她看不懂他冷漠面孔下的炙热心跳,也看不懂一个男人眼里,无尽的克制和遗憾。 “我爱你。” 小猫儿,季云峥说。 那个时候她的眼睛里是有欣喜的,那样小的雀跃,像点了一支烛火在跳动。 “真的吗。”她问。 但季云峥却不回答了。他松开了她的手,感觉自己喝多了。嘴角苦涩地笑。 她的手压住他的膝盖,倾身过来,身上的奶香味儿甜软沁心。 “季云峥,你又要做胆小鬼了吗。” 她有点生气。季云峥一只手按住眼睛,眼眶里有点涩意,他说:“我认错人了。” “你撒谎。你说那句话的时候,看到的人明明是我。” 只有小孩儿才会这么执着一个人的爱意。 季云峥放下挡在眼前的手,看她:“可你太小了,我不喜欢小孩儿。” 他轻笑:“你什么都给不了我。” “因为你的所有,我都不想要。” 她愣了很久,漠色覆上她的眼眸。 好一会儿,她才叫他的名字。 “季云峥。” “你起开。” “挡到我找东西了。” 被骂了,但季云峥心里却想笑,笑着笑着,他觉得自己真是个畜牲。 第二次她来的时候,看到他抱着一个女人在接吻。很心不在焉,直到灯光亮起,他看到她错愕地站在那儿。 明明是计划的事情,可看到她的眼神时,依然刺痛又慌乱。情急之下他骂了声“滚”。 但她似乎误解了那句话,转头就走了。 怀里的女人娇媚地勾着他的脖子笑:“季先生,我都费这么大力气了,你怎么还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人家很辛苦的…” 说着,她的手往下摸。 他倏地抓住,她吃痛地拧起了眉毛。季云峥又冷声骂了一句:“滚。” Aidan当时还在为他找医生,可人的叛逆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季云峥拒绝了,他说:“送阿越回国吧。” Aidan有点吃惊:“阿越小姐是她母亲送来洛杉矶的,我们照顾了她这么久已经很不合适了,如果送回去的话…” 已经不是越矩的问题了。 Aidan说:“国内没有人可以照顾她,阿越小姐还小。” “就把她送到上次和她打球的那个女孩儿身边。”季云峥已经做了决定,“国内安排人照顾她。” 只要她能离自己远点,有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从他的影子里剥离。 Aidan看他似乎已经决定好了,也不再劝。 可是季云峥忘了,她可以走,自己却离不开她。 鬼使神差的,他还是回了宜北。但是她那一年似乎过得很开心,毕业后还和朋友自驾游。 这个小东西,每年都拿一把车钥匙,可是她却还没来得及到他这儿兑换礼物。 应该等她成年再来的。 那个时候她也上大学了。 骑哈雷也好,开越野也行。 只要她喜欢。 季云峥等了两个月,想着她要是还不回来的话,他就回洛杉矶了。但是那天晚上,他却看到有个不怕死的想要带着他的小猫儿飙车。 他当下就取走了那个人的尾指。 皮鞋踩上那根手指,没感觉到多用力,却碾碎了。早就已经断掉,可看他脚下碾磨的动作,感觉脑壳也都跟着发出碎裂的痛感。 “这是我第一次警告你,离我的小猫儿远点。”季云峥又冷又狠地盯着他的眼睛。 那也是第一次她伸手打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恨他。出手特别狠,把他的眼尾都抓伤了。 季云峥抱着人,声音轻柔地安抚:“不要怕,我在这里。” 他的小猫儿,不应该这样被人欺负,也不应该这样害怕他。 她躲在他的怀里哭,声嘶力竭的,到后面都没声了。 好久之后,她才说:“我不想再见到你。” - 她不想再见到他,他就真的一次都没有再去看过她。 她说不想他再去打扰她的生活,明明知道她的号码却也真的没有再打过一次。 那天在洛杉矶,他种的蓝花楹终于开花了。 季云峥发誓自己叛逆到大,第一次这么听话。或许是他的不甘心,让他再一次见到他的小猫儿。 身边没有其他人的小猫。 她从店里走出来,手里买了些东西,站在蓝花楹树下美得像幅画。 Aidan说得对,阿越小姐已经长大了。她突然长高了很多,变得越来越漂亮,脸上的稚气变得清纯又温柔,亭亭玉立。 季云峥的喉咙像是被人卡住了,以前那声句句温柔的“小猫儿”,根本喊不出口。她也像是真的剥离了他,眼神淡漠地移开。 像是精灵,只短暂地出现了几秒就消失不见。 风声摇曳蓝花楹,摇醒了他所有的梦境。 梦碎后男人坐在树下流泪,在体育场中所有人的欢呼里,在蓝花楹枝头的怒放声中。 他知道蓝花楹的花语是在绝望中等待爱情,虽败犹荣。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没有人爱你呢。 多的是鲜花盛开的地方,阳光普照大地,我永远热烈地爱着我们的过去。 而你会有新的爱人,你的宝宝会像你,可爱、温柔又善良。 只是阿越,我嘴硬时说的话,你别当真。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