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娇软》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卿卿娇软 作者:末东 本文文案↓ ·清冷禁欲系王爷X身娇体软表妹 顾童鸢死了,她没想到,为她报仇的竟是向来高冷的小王爷赵煜。她这才明白,谁才是值得她托付一生的良人。 顾童鸢重活一世,赵煜清冷依旧,还是那个任谁都觉得无趣的王爷,可顾童鸢却已看懂了赵煜的心。 某日,众人突然发现,皇后娘娘那个最不喜出门的侄女儿顾童鸢,突然对赵煜格外热情。 最让人想不通的是,从前把所有姑娘都拒千里之外的赵煜,面对这份送上门的馨香,竟也欣然接受! * 点击获得超甜表妹一份!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重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童鸢赵煜 ┃ 配角: ┃ 其它:新文<随手捡只摄政王>求预收! 一句话简介:点击收获超甜表妹一份 第1章 齐历二十六年,燕京城东宫。 夏末秋初的天儿最是燥热,半个月来没下一滴雨水,秋老虎叫人喘不上气,守在主子屋内的丫鬟有一搭没一搭用竹丝扇对着半人高的铜镀金冰鉴扇风。 “阿嚏!” 斜着倚靠在贵妃椅上的佳人儿衣袖半卷,瓷玉般的脚腕露在外面,衣衫半掩春光乍泄。 画儿似的场景却被个喷嚏打扰,站旁边伺候的洛云皱了皱眉,看着主子半梦半醒着,掐着腰走了过去。 “我说你们几个,也不看看正午都过去几个时辰了,屋里凉了这么多还在这儿扇,在太子妃屋里当差都这般不用心,不如滚去外头的太阳地儿晒着做苦力吧!” 虽然主子已经醒了,但洛云仍压着嗓子说话,生怕惊扰了主子。 丫鬟吓得连忙求饶,太子妃是个心善的,她们来这儿当差要比其他地方舒服几百倍,只是太子妃这里一向安静惯了,这才养的有些懒散。 “洛云,不怪她们,叫她们先退下吧。”顾童鸢懒散的从贵妃椅上坐起来。 慵懒的声音婉转娇媚,便是几个丫头听了都忍不住喜欢,她们下人没读过书,私下常嘴碎着说太子妃比画儿里头的仙女还要好看呢。 “姑娘!唉……”洛云叹了口气,不再难为她们,叫她拿着冰鉴下去了。 洛云心里仍是不大乐意的,她走过去拿了条毯子轻轻盖在顾童鸢小腿上,这些日子主子越发贪睡了,不知是不是秋乏导致的。 “你与她们较劲儿做什么?我这儿整日无事下人们难免偷个懒。”顾童鸢轻笑着并不放在心上,她的笑也如淡云一般,揉碎了化在人心上。 “姑娘,您都多久没见过太子了,您倒是想想辙,总是这样,倒像,像……” 像活守寡! 可洛云到底没说出口,洛云是从小跟着顾童鸢的,这般说她怕顾童鸢心里难受。 顾童鸢倒是极为心大,并不在意洛云说了什么,随性的不穿袜子便踩着鞋去拿桌上的杏儿吃。 她虽从小没了父母,可皇后姨妈膝下无子,便常接自己到宫里照料,家中祖母疼惜更是抱在身边亲自抚养,她吃的喝的向来府中最好,姨妈又是当朝的皇后,平日公主有的都会再给她一份,甚至要更好些。 顾童鸢的一生顺风顺水,被保护的很好,虽难免娇惯了些,但没见过世间的黑暗,心思十分纯净。 至于这庄婚事……顾童鸢与太子从小便相识,但却从未有过要嫁给太子的想法。 可忽然有一天,向来高高在上的太子开始频繁向她示好。 皇后娘娘过生辰,大冬天的,太子巴巴从宫里赶了出来,就为送顾童鸢个手炉。她今儿夸了一句梅花好看,明儿个太子便找了人把极好的绿梅移植到顾府。她说云片糕好吃,太子便送个她一个苏州师傅专门做云片糕。 太子这架势一开始顾童鸢还不太适应,可她祖母却喜欢极了,后来就连父亲兄长都开始在她面前说太子的好话。 况且太子生的唇红齿白风流倜傥,与其嫁给不认识的陌生人,嫁给太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顾童鸢渐渐觉得,太子人很不错,是个跟祖母一样待自己好的。 * 成婚后的日子,对顾童鸢而言与从前并未有太大不同,除去参见皇上皇后,到顾府回门外,整日便在东宫里吃吃喝喝。 刚成婚那半年,太子对顾童鸢还是极好的,那位做云片糕的苏州师傅,也被接到了东宫。 可是顾童鸢没有告诉太子,云片糕吃多了,除了腻,她还着实牙疼的紧。 但自打去年皇后姨母去世,太子便总是见不着人,甚至连东宫都不怎么回,于是顾童鸢这话也无处说去。 · 顾童鸢光脚踩着攒银线镶东珠的绣鞋,把案上澄黄的杏儿放进了嘴里。 她吃了半个,觉得味道酸酸的倒牙,便想起来东宫的园子里有几处桑葚,眼下正是采摘的好时节,顾童鸢可是馋了许久。 顾童鸢穿好鞋子带着洛云寻到了那片种着桑葚的园子,新鲜的桑叶翠绿欲滴,随风摇曳,叶子下挂着的桑葚红的发紫,一串串的倒像宝石一般。 “洛云你去拿个瓷碗来,再叫些人来摘。”她一向喜欢傍晚出来走走,便只带了洛云出来。 洛云瞧着天色渐晚,有些不放心,可这里是戒备森严东宫,又能出什么事儿呢,洛云应下,把顾童鸢扶到凉亭里坐着,方匆匆离去。 她不曾想到,这竟是见顾童鸢的最后一面。 * 顾童鸢是被人从背后推下水的。 她被蒙住眼睛的那一刹那,便失声尖叫起来,那人力气极大,拖着顾童鸢便拖进了不远的池塘里。 顾童鸢不习水性,落水后一边呼喊一边在池子里拼了命的挣扎。 可是越挣扎便越发无力,初秋的池水此刻比寒潭还要冷,顾童鸢的口鼻被无尽的水吞噬,肺部的窒息感叫她使不上劲儿,连呼喊都再也不能。 渐渐的,水面上的气泡消失,这一切,宛若从未发生。 死亡是什么感觉? 窒息,痛苦,绝望,无限的黑暗。 顾童鸢死后飘在半空,瞧着洛云发疯一样找人,瞧着几日后自己的尸身漂浮在水面,像泡发的米糕。 她还瞧见了许久不见的太子。 太子发妻新丧,却不见丝毫悲痛,那时顾童鸢尸身刚被发现,他怀中便已经有佳人相伴。 顾童鸢飘过去瞧清楚了那人模样,竟是她顾家的女儿,她二伯膝下的亲堂妹顾沁柠。 太子怀中佳人美目流转,嫌弃的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的洛云:“殿下,她既如此忠于主子,便允她殉葬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决定了洛云的生死,顾童鸢尖叫一声想要拦住,可任由她如何歇斯底里,也无人察觉她的存在。 洛云从未如此狠厉过,她止住了哭声,被人拖走时大声咒骂:“二姑娘!顾家大爷还在战场上拼命,你背着大姑娘跟太子偷鸡摸狗,大爷回来你也活不成……”话音刚落,便被侍卫捂住嘴拖了下去。 顾沁柠吓得立刻缩在了太子怀里:“殿下,那顾童鸢的大哥顾昀如今可是大将军,甚是厉害呢,奴家怕的紧。” 太子赵渊紧了紧搭在顾沁柠腰间的手臂,引来她一声娇.喘,方得意道:“你叫人把亲姐姐推进水里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怕?” “殿下……” 顾沁柠嗔怪的看了太子一眼,媚眼如丝,太子浑身酥麻,他把顾沁柠的手拉到嘴边在唇上来回摩挲,瞧着四下无人方得意道: “放心吧,我早已在顾昀军中安插了细作,战场上混乱,大将军战死,多么好死亡的方式,还能得个忠烈的名声。他们家的兵权,也能由我接手,真真是死得其所。” 顾沁柠放下心,她被撩.拨的手心酥痒,太子另一手早顺着腰滑到下方,整个身子几乎全贴合住太子,一番动作下来两人难以把持,太子喘着粗气把人横抱入怀,进的竟是顾童鸢原先住的寝房。 即便顾童鸢已经只剩一缕幽魂,却仍然觉得寒意浸透了自己。两个都曾是朝夕相处的身边人,原来竟是苦心设计了自己多年,她悲痛哭喊却无人知晓,狰狞的试图把巴掌甩在赵渊脸上,想拿把刀剖开了他的胸膛,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半分的良心! 顾童鸢头七,灵堂上,顾老妇人几日内苍老了数十岁,起灵时直接昏厥过去。 太子赵渊哭的比谁都惨烈,只有飘着的顾童鸢能看清赵渊怀中揣着的半颗葱段。 满堂宾客中,有一人,从头到尾皆冷着脸,顾童鸢记得他,那时荣亲王府家的小王爷赵煜。 如今赵煜跟顾童鸢印象中的他大相径庭,曾经的他年少有为似骄阳一般,现在却一身素缟眼中狠厉的瞪着棺材旁‘痛哭’的太子。 忽然间,青天白日闪过一道惊雷,凌冽的秋风吹落满院树叶,雨水竟像老天爷泼下来的般骤然打在地上。 前来吊唁的宾客惊呼着寻求躲雨的地方,顾沁柠更是嘟囔着:“呸,狐媚的玩意儿,死了还要来作怪。” 她话音未落,内殿响起一阵凄厉的尖叫,赵煜不知何事,手提长剑已到了太子跟前,仅有的一名护卫剑还未来得及出鞘,便被他贯穿小腹,抽出的瞬间轰然倒地。 房檐下白色的布条随着风雨狂摇,满地的泥泞混杂着鲜红的血迹。 太子脸色早已惨白,他嘴角抽搐着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脖颈间的利刃会瞬间刺穿自己。 “我原以为,你得了顾家恩惠,必能好好待她。”赵煜眼中没有半分感情,看着太子像在看一个死人。 脖颈上的剑再次逼近了些,冰凉的刺痛感下,太子哆嗦着竟跪了下来:“不是我动的手,不是我!” 不是你?赵煜冷哼一声。 屋外风雨飘摇,吹动着树梢宛如女人的呜咽声,下一刻,没有丝毫犹豫的,剑刃闪着白光骤然抬起又落下,鲜血喷洒而出,染红了赵煜的白衣。 太子倒在血泊之中,宾客呼喊着四散而逃,赵煜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掉落在青石砖上。 他靠着棺椁慢慢做到地上,外面的喧闹与他没有半点关系,赵煜眼中的狠厉消失殆尽,染血的手指摩挲着胸前一枚古朴的扳指,眼中空洞却又似再回忆着什么。 顾童鸢看着眼前骤然发生的一切,一颗心早已炸开,那枚扳指她还记得,是当年自己随手送出去的寿礼。 屋外的雷雨越发大了,狂风呼啸着把堂上供着的灵位掀翻在地,还未等顾童鸢有所反应,她眼前的一切便已经昏暗下来。 黑暗中顾童鸢的思绪逐渐混沌,她最后仅有的一丝意识,仅剩下赵煜满身鲜血握着扳指的画面。 作者有话要说: 温柔小娇娇X随时准备黑化大魔王【一个关于救赎的酥脆小甜饼。】 齐念瑶梦中,六年后一朝兵变,齐府老三养子齐泽拥兵而立自封摄政王。 因齐老三当年待齐泽不善直接抄了整个齐府,就连念瑶自己也被连累流放千里。 念瑶害怕极了,当日便匆匆赶往燕京郊外,将未来的皇叔从泥坑中挖了出来并带回家。 * 齐府都知道,念瑶极爱干净,房间一日要打扫三次才行。 念瑶看着浑身泥巴的齐泽,上前两根手指捏住他破旧的衣袖:“我,我带你回齐府吧。” 齐·小脏孩儿·狼崽子·泽 目露凶光,扯过衣袖一屁股坐到地上:偏不! 念瑶当下眼眶便红了一圈,众人以为洁癖又娇气的念瑶要掉泪珠子,哪知她揉着锦帕替齐泽擦干净双手,红着鼻子将人拉了起来,“你往后可以跟我住一个院子,但是不许再这样脏。” 少女脸颊蜜桃般娇嫩,软儒清甜的味道在齐泽鼻尖萦绕而过,他晃个神的功夫,人已经到了齐府。 * 一开始,狼崽子:我不吃我不喝谁都别管我! 后来,狼崽子:我只要念瑶喂,只要念瑶养,谁都别碰我! *小剧场 经年后小狼崽做了摄政王,凶狠暴戾杀伐决断,谁见了都腿肚子发软,他仍是抄了齐老三的家。 念瑶睫毛微颤:“摄,摄政王要流放我吗?” 齐泽将人拉住怀里,小心翼翼在那抹红润上抚过:“念瑶,流放给我做夫人,陪我一辈子可好。” 这是他的心头宝,是他的掌中娇啊。 使用指南:1V1 非姐弟 比女主大两岁。 男主一直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并且有暗卫守护,幼年期就是个狼崽子,凶得很(嗷呜!) 第2章 秋雨在燕京城内已连绵数日,淅沥沥的总也停不下来,有仙家道士占卜算卦今日必定雨过天晴。兴许是巧合,缠绵不断的阴雨天竟真在当日午后展露天光。 将军府顾老妇人的屋内,雕花拔步床被重重的缕锦暗纹床帘遮掩。 拔步床价值千两,是顾老夫人七十大寿时皇后御赐,原是三品诰命才能睡得,现下却只睡了顾童鸢这么个小丫头。 顾童鸢玉脂般娇嫩的小胳膊不知道何时露出了半截来,在旁边扇着扇子驱赶蚊虫的宋嬷嬷发觉,轻柔的帮她把胳膊收回被中,便听到她口中呜咽着什么。 “赵煜……” 顾童鸢睡的极不安稳,阴雨天平白冒了一额头的汗,嘴唇抿的十分紧,宋嬷嬷帮她把额头的细汗擦拭掉,见她梦魇辛苦,想想今儿午睡时间也够了,便俯下身子轻声唤她醒来。 “姑娘,姑娘醒醒,可是做噩梦了?”宋嬷嬷有些奇怪,往日姑娘在宫里住时,甚少与小王爷赵煜有往来,怎好端端便梦到了,还是个噩梦。 梦中的顾童鸢感觉自己身处在一片混沌中,朦胧间听见有人在远处呼唤自己,她眉头锁在一块儿,小手不自觉握成拳头,顺着声音寻找过去。 她猛然睁眼,似是溺水后方被救上岸,大口的喘着气。待缓过神来,顾童鸢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得不可思议。 头顶上方牡丹卷叶攒海棠花围的床帏她再熟悉不过了,幼时祖母怜惜顾童鸢爹娘早亡,因怕她寄养在二伯母那边受委屈,便将她抱到自己身边将养,每每午睡,祖母都会让嬷嬷把她抱到这里休息。 宋嬷嬷把手帕换成扇子,给刚醒的顾童鸢轻缓的扇着风。 耳边徐徐凉风抚过,双鬓的青丝掠过顾童鸢白皙的脖颈,她细痒的缩了缩脖子,双目怔怔望着宋嬷嬷。 她的尸身早几日前便成了发糕,怎忽然间躺在了祖母的床上? “宋嬷嬷?” 顾童鸢试着张口呼喊眼前这位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嬷嬷,宋嬷嬷脸上带着担忧应了一声:“诶,我在呢,鸢姐儿都睡半个时辰了,午睡太久容易脑子疼,快起身坐一会儿。” 宋嬷嬷能听见自己说话?顾童鸢呆愣着不知眼前这一幕到底是真是假。还有……赵煜呢?他不管不顾斩杀太子,自己性命也难保。 “鸢姐儿先坐起来喝口水。”宋嬷嬷贴心的扶顾童鸢坐起来,才把泡好蜜茶的白瓷马蹄杯端给她。 这白瓷马蹄杯是顾童鸢十岁那年皇后姨母赏给她的,是成套的,共九只,她极为珍爱。 顾童鸢手捧马蹄杯,温热的水在舌尖流转,这才让她有了真实感。 “嬷嬷,现在是齐历几年?”顾童鸢小口吞咽着蜜水问道。 宋嬷嬷疑惑地看了看她,道:“齐历十五年啊。” 齐历十五年,顾童鸢十三岁,她重生了。 顾童鸢记得就是这一年,太子忽然开始对自己热络,也是这一年,自己的平日只舍得吃蜜水的马蹄杯,被二伯母的小儿子失手摔碎。 “大姑娘醒了吗?”忽然屋外一个小丫头隔着门问。 宋嬷嬷忙过去开门,洛云端着铜盆手帕进来,边走边叽叽喳喳的与顾童鸢说话:“大姑娘快些洗把脸,过会子二房回来拜见老夫人,老夫人叫您过去呢。” 盆里的水‘晃荡’着,洛云是个急性子,走的快便溅到衣袖上了些,宋嬷嬷接过来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洛云一眼,洛云吐吐舌头拿起帕子在旁边候着。 眼前从前只道是寻常的一幕,在顾童鸢眼里已恍如隔。老天爷给了自己重活的机会。 顾童鸢飞快的洗脸收拾妥当,便跑着去上堂屋寻顾老夫人,任由宋嬷嬷一大把年纪了,在后面提着裙子追赶。 上堂屋门外还挂着夏日的珠帘,隐约能瞧见顾老妇人在里头半躺着闭目养神。 “祖母!”顾童鸢还未进屋,远远的便呼喊道。 娇软清脆的声音传进屋内,顾老妇人眼睛方睁开,身前便围坐了个温热纤细的小姑娘。 从前顾童鸢知道,即便爹娘都不在了,可她还有祖母疼她,现下再次见到祖母,她有满腹的委屈想要诉说。 顾老妇人慈爱的摸摸小孙女儿的头顶,道:“诶唷我的小祖宗,怎么睡个午觉睡得一脸委屈。” 感受着昔日的温情,顾童鸢再也忍不住,包着嘴便伏在顾老夫人的肩上流起眼泪来。 顾童鸢是个懂事的孩子,虽有个做皇后的姨母,可她却从不仗势跋扈。到底是六岁便没了爹娘的孩子,她心中仍一直带着胆怯,旁人趋炎附势对她好便罢,若是不好,她也只会避开,而不会为难他人。 顾老夫人最是明白孙女儿的性子,瞧顾童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连声安抚着她:“鸢姐儿乖,一会儿是要见人的,哭的眼睛桃子般的如何是好,谁欺负你了跟祖母讲。” 转头又问身旁的下人:“宋嬷嬷呢,怎叫大姑娘自己跑过来?” 顾童鸢抽泣着缓了缓神,一张小脸已是红扑扑的。 “是我跑太快了,嬷嬷没追上我,在后面呢。方才我梦见自己被坏人害了性命,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祖母了,心里头慌的紧,伯母,鸢儿害怕,今晚跟您一起睡好不好。” 知晓原因,顾老夫人放下心来,可看宝贝孙女儿哭的脸蛋通红,仍是心疼:“好好,晚上叫嬷嬷把你送过去,可莫要再自己跑了。” 说罢,顾老夫人又叫人泡了安神的莲子花茶,看着顾童鸢喝下才放心。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外面丫头喊道:“二太太来了。” 顾童鸢隐约记得,去年年初时,二伯顾铭英托人谋了个能立功的差事,去蜀中赈灾,这一去便是一年多,二房皆跟着去了,昨儿个晚上才回京城,祖母特许他们好好休息第二天再来拜见。 “嗯,去叫他们进来吧。”顾老夫人懒散的坐起来,挥手让丫鬟去叫人。 只见二太太李玉携一双儿女进屋,二房大女儿顾沁柠只比顾童鸢小半岁,柳眉凤眼,清丽高挑,小儿子顾柏今年方六岁,被李玉牵着手进来。 丫鬟赶忙在他们面前摆放金丝软蒲团,他们这才低头跪下给顾老夫人行了大礼。 “老夫人安好,媳妇儿带孩子们给您见礼了。” 二太太十分规矩,三个叩首皆没有半分怠慢,倒是身后的顾沁柠,扣头结束,悄悄抬了眼打量堂上坐着的顾老夫人。 上一世的顾童鸢在外头碰巧遇上了二太太,与她们一同进屋的,这次他们在堂下跪拜,顾童鸢偏巧还坐在顾老夫人的卧榻上,看着像也在给顾童鸢见礼般,顾沁柠心中难免有些吃味儿,都是祖母的孙女儿,怎不见祖母对自己这般好。 下面人以为的小动作,坐在高出的人看起来却很明显,顾老夫人自然瞧见了顾沁柠不安分的抬头,她心中略有不快,觉得是二太太出门在外,没有好好教养孩子。 顾老夫人让他们起来后,便把顾沁柠叫到了身边。 顾沁柠以为祖母是要与自己亲近,可顾老夫人却问道:“柠姐儿出去了一年,在外可有好好读书学礼?” 她原本想祖母定要像搂着顾童鸢般把自己抱在怀里,哪知祖母连自己手都没拉,便有些失落,把读的书一一说了,回座位前还狠狠看了一眼顾童鸢。 在旁边目睹这一切的顾童鸢,自打顾沁柠进门目光便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她一直想不明白,自己与顾沁柠是堂姐妹,又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数年,自己从不曾想过与她作对,可她怎就心肠恶毒到要致自己于死地? 祖母又与二太太说了会儿话,无非是问在外生活的如何,二老爷差事办的好不好。 顾沁柠想想回来前母亲交代过,顾童鸢的姨母是皇后娘娘,若是她跟顾童鸢搞好关系,以后进宫就能让顾童鸢带上自己,宫里贵人多,若是有机会说不定还能有一门好亲事。 想到这里,顾沁柠叫丫头拿出此前特意准备的礼物,走到了顾童鸢跟前。 “姐姐,这是特意买回来送你的蜀锦,姐姐看看合不合眼。” 顾童鸢瞧了一眼,细密的针脚果真是正宗的蜀锦,蜀锦一匹之价数百金,也不知道二老爷一个五品监军哪儿来的银子给女儿用。 放在前世顾童鸢定要起身道谢与她寒暄,如今她只看了看,客套道:“沁柠有心了,谢谢。” 众人皆知皇后疼惜顾童鸢,她身上穿的用的大多都出自宫里。顾沁柠见她淡淡的,以为她是看不上眼,显摆自己见过更好的,锁在袖子中的手紧了紧。 祖母与二太太仍在说话,顾沁柠转转心思,亲热的拉住了顾童鸢的手:“我才刚回家,姐姐陪我去院子看看可好,咱们也好好说会儿话。” 顾沁柠从前便知道顾童鸢是个温吞性子,如今有祖母在,自己得要对她客气着,但只要离了祖母视线,想来顾童鸢还是从前那个任由她拿捏的。 顾童鸢被她拉住手的瞬间,便觉得恶心,再看看顾沁柠脸上堆着的笑意,便想起顾沁柠缩在太子怀中媚笑的模样。 她捏住顾老夫人的衣袖,用力挣脱被抓住的手,怯生生的喊道:“祖母,我不要跟沁柠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的赵煜:给老子加戏,不然罢演! 阿末:……键盘给你,你来写? 嗷嗷嗷嗷小天使你们在哪里,快来收藏鞭策我8!!哐哐哐!!! 第3章 她声音清脆,这下屋里人的目光都注视在两姐妹身上。 顾童鸢眉头略微皱起,看着自己因用力挣脱而泛红的手腕,虽眼角垂着睫毛掩盖了神色,可却能感受她极不情愿的委屈。 “怎么回事?”顾老夫人立刻便瞧见了顾童鸢的手腕,原本松快的语气严厉下来。 顾沁柠知道,顾老夫人喜欢家宅和睦,最厌恶姐妹妯娌之间闹矛盾,她被顾童鸢甩了脸色,便不大高兴。 “祖母,我与鸢姐姐一年没见,就想跟她上外头走走,可鸢姐姐跟我生分了,不愿出去。” 好一句跟我生分了,祖母最不喜妯娌不合,顾沁柠这般说倒像顾童鸢故意摆谱挑起矛盾一样。 顾童鸢没想到,顾沁柠原来这么早便对自己心怀芥蒂,就连说句话都不忘扎针。 她见顾沁柠说完,抬眼看了看,又看了看顾老夫人,重新垂下睫毛,只是拉扯祖母衣袖的手更加紧了,还把身子往后缩了缩,小心道:“祖母,鸢儿没有这个意思。” 瞧着鸢儿可怜巴巴的缩在自己身后,葱段白的胳膊上嫣红仍未褪去,顾老夫人心疼的忙去叫人给端热水给她敷上,而顾沁柠立在卧榻边,被晾着晾了好一会儿。 二夫人几次欲叫女儿回来坐着,又碍于老夫人的脸色,只能作罢。 到底是五岁便养在老夫人身边的孙女儿,就是比旁的都娇贵。二夫人咬咬牙,上前亲自接过蘸了热水的毛巾,帮顾童鸢敷上。 “小孩子的皮肉就是娇嫩,鸢姐儿不怕,想来也不疼,一会儿就没事了。”二夫人慈爱的关切道。 “谢谢二伯母。”顾童鸢虽这般说,拽着顾老夫人衣袖的手却仍是不肯松开。 顾老夫人琢磨着从前鸢儿并不会如此黏自己,便想起刚刚鸢儿梦魇,心下了然。 “是沁柠想多了,鸢儿怎会跟你生分呢,只是今儿便算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在一起玩,你们先回吧,改天再来说话。” 祖母竟因为顾童鸢随便一句解释,便要赶自己走?顾沁柠站的腿有些酸,心里更酸,看向顾童鸢的目光沉了下去,却也只能咬牙跟母亲离开。 晚间顾童鸢跟着顾老夫人睡,她依偎在祖母身侧,说了许多从前总是不好意思开口的话。 顾老夫人听了心里熨帖受用,就连宋嬷嬷听了都感慨大姑娘转了性儿,敞开心扉不再似从前内向。 外面打更人敲响铜锣,不觉间已三更天,宋嬷嬷把床帘掩住。 “大姑娘中午贪睡,可这会儿精神再好,明儿个还要随皇后娘娘到青云山参拜菩萨,若再熬着,早上怕是要起不来。” “啊?”顾童鸢刚要把胳膊放进去,闻言又起身:“明儿个是十月初二?” 十月初二,再普通不过的日子,之所以她记得清楚,是因为上一世在十月初二这天的青云山观音庙里,皇后姨母求到了自己与太子的姻缘签。 观音庙大师说顾童鸢与太子乃天赐良缘。 “是十月初二,要吹灯了,鸢姐儿快老实躺好,即便你不困,老夫人都困了。”宋嬷嬷把她压回被窝里头,见她老实闭上眼睛,方熄灯退到门外。 祖母屋里熏了安眠的茉莉线香,可顾童鸢闭上眼睛丝毫没有睡意。 天赐良缘,难道就是自己变成泡发的米糕?这世道做和尚当真是凭着一张嘴便能混口饭吃! 顾童鸢记得这次祭拜是因为连月雨水过于丰沛,当日去的人里,除了太子还有荣亲王府的小王爷赵煜。 赵煜…… 想起这个名字,顾童鸢心里忽然紧张起来,此时的赵煜,还在宫中太学与太子共同读书。 她上辈子得过且过,几乎没注意过赵煜原来也曾离自己这么近。 还有那枚她随便挑选送去的玉扳指,没想到赵煜竟收藏多年,想到这里,顾童鸢心里甜滋滋的。 看啊,还是有人愿意宝贝她的,她才不是离了祖母就没人疼的小可怜。 怀揣着这丝甜蜜,顾童鸢渐渐酣睡。 第二日清早,顾府老夫人房内气氛甚是紧张。 宋嬷嬷去吩咐人套马车,回来便瞧见了这一幕。 只见顾家大姑娘顾童鸢面色凝重的站着,周围的下人各个屏气凝神不敢打扰。 待走进屋,才看到顾童鸢身前摆了数十条不同颜色的霓裳襦裙,问了洛云才知道,鸢姐儿已经把这些襦裙来回试遍了,仍没挑到合心意的。 顾童鸢有些气,为什么自己上辈子没有听洛云碎嘴京城公子哥们的喜好?现在单独去问洛云,赵煜喜欢什么样的,她哪里好意思! “洛云!” “洛云在!”洛云慌忙应声:“姑娘想好穿那件了吗?” 顾童鸢小脸面若桃脂,终于下定决心,道:“你来挑,你觉得那个好就穿那个!” 洛云:“……啊?” 最终顾童鸢穿了洛云选的齐胸绣碟鹅黄宫裙,其实每季度宫内制衣,皇后都会把顾童鸢的送来,这些襦裙任凭哪一件都秀美绝伦,拿出去能值百金。 青云山就在燕京城外不远,今日皇后协众人来参拜菩萨,这里早就被侍卫包围起来,顾府的人掐着时辰过来,前面不远便是皇后的马车。 皇后苏琳琅是顾童鸢亡母亲妹妹,如今年逾三十正当风姿绰约,今日来参拜并未着皇后凤袍,一身朱红光袖宫服更显风华。 皇后下了车朝后张望了一眼,便瞧见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顾童鸢,她嘴角上扬向顾童鸢招了招手。 “鸢儿过来。” 瞧见还这般年轻的姨母,顾童鸢眼眶不自觉热起来,但她仍是规规矩矩行了礼数,方扑到姨母的怀里。 “姨母,鸢儿好想你呀。” “你呀!”皇后指尖戳住顾童鸢的额头:“三日前才进过宫,真是越发会哄人开心了。” 顾童鸢扬起脑袋,甚为真挚:“是真的!” 此时后面一辆系着明黄带子的马车将将停下,车帘掀开从里面下来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 太子赵渊身着浅黄色绣蛟纹华服,凤眼上挑嘴角含笑的跪拜苏琳琅:“儿臣拜见母后,” 赵渊母妃乃是愉妃,只因皇后多年没有子嗣便将他记在了皇后名下,承继太子位也名正言顺。 顾童鸢瞧见太子便下意识攥紧了衣襟,微微俯身行礼后在心中暗自翻了无数白眼,从前瞧太子还觉得有几分愉妃娘娘的清秀,如今再看不过是个人模狗样的狗男人! 顾童鸢察觉到太子有意无意的站在了自己身侧,她抿着嘴刻意躲开几步。 太子自然瞧见了顾童鸢的小动作,这般直接的避开自己,他越发觉得顾童鸢是在自命清高,不就是皇后的外甥女儿,他虽非中宫亲生,可也是太子,顾童鸢一个爹娘死绝的孤女,凭什么在自己面前孤傲! 只是太子想想前几日母妃劝诫自己的话,又瞧瞧顾童鸢那张绝色脸蛋,最终压下了那股子不舒爽。 眼下皇后仍在旁边,太子自是要极力表现自己,他眼中带笑,道:“还是母后的眼光最好,这鎏金攒玉片的花簪也就鸢儿配得上戴。” 皇后一向疼爱顾童鸢,那花簪是前几日才赏了她的,太子这般说,便是夸到了皇后的心坎上。 “太子怎么知道花簪是姨母为我挑的?”顾童鸢莫名的问道。 记忆中,姨母是在夜里瞧她梳洗打扮,便想起库房中有这么个簪子,觉得很是配她,才送给了自己,后来自己也并未同太子说过此事。 搁到从前,顾童鸢是懒得想这么多的,如今心头眼中恶心极了太子,便觉他处处是错。 太子因非皇后亲生,长大后对她顾忌的越发的深,一次偶然太子便在皇后凤仪宫安插了个小宫女,让她给自己汇报皇后的起居习惯。 太子知道顾童鸢是个打一下都不见得吭一声的性子,自己每每夸赞顾童鸢,她都只闷着笑笑,这次竟没料到顾童鸢会这么说。 “这手艺瞧着便是内造局的,我便想着定是出自母后的库房,鸢儿可莫要小瞧了我的眼神。” 太子不慌不忙解释完,仍是忍不住偷偷瞧了眼皇后。他见皇后神色如常,方心里松了口气。 只是皇后虽不显露,但心底到底还是存了个疑影儿,她心道终究不是亲生的,回去该好好查查凤仪宫的人。 顾童鸢见姨母并未说话,怕自己说多了引怀疑,便转移视线,倾着身子往路上瞧,她拉拉皇后的衣袖:“姨母,赵煜今儿没来吗?” 苏琳琅经常叫顾童鸢进宫小住,与赵渊赵煜这两个在宫里上太学的没少碰面,苏琳琅并未有疑,便道:“今儿赵煜是从王府过来的,路上或许耽搁了,咱们先进去不必等煜儿了。” 这下顾童鸢便着急起来,眼瞅着姨母已经带着人离去,她跺跺脚硬是没有跟上去,他记得上一世赵煜来的比自己还早,这次怎迟到这么久。 顾童鸢正着急,骤然山路上响起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名少年身着黑色玄衣,驾着枣红马直奔而来,护卫的士兵畏惧的纷纷让开,少年在观音庙寺门前堪堪停住,下马随手把缰绳扔给侍卫,他脸上未有丝毫神色,背手快步追赶皇后的凤驾。 少年正是赵煜,顾童鸢瞧他终于到了心里又喜又紧张,眼瞅赵煜就要走到自己身前了,顾童鸢正要开口与他打招呼,赵煜却在她面前直接跨步越过。 他走的快,衣摆带的风掠过顾童鸢,顾童鸢嘴巴还没张开便‘话死舌中’,她满眼的欢喜只剩下尴尬。 被无视的顾童鸢耳朵唰的热起来,顾童鸢朝着他的背影重重喊道:“赵煜!” 赵煜随即转过身,眼神中尽是淡漠:“顾姑娘,何事?” 何事?……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事。 可忽然与他直视,顾童鸢方才的气势便落了下来,她攥紧衣摆移开眼神:“你,你瞧见人怎么不打声招呼……” 晨间的风吹起顾童鸢鹅黄色的衣摆,绣上的蝴蝶宛若真要随风飞起般,顾童鸢刻意躲避眼神侧过头,却暴露了红红的耳尖。 赵煜心中暗自感叹,从前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的小姑娘竟是越发出挑,见她并未跟上人群,忽然想,莫非她是在等自己? 可这个想法立刻便被排除,天地良心,她与自己相处一直,一直淡淡的…… 赵煜回身走到了顾童鸢身侧,道:“是我着急拜见皇后娘娘,顾姑娘不要见怪。” 顾童鸢心里明白,从前赵煜虽没少与自己见面,可要么是与太子一起,要么是与皇后娘娘一起,因此两人倒是没刻意单独打招呼过,赵煜刚才过来又急着拜见皇后,这才没顾上。 “嗯,我们,我们也算是朋友,下次再见要记住。”顾童鸢底气不足的说道,她不知道现在的赵煜是否对自己有心,所以很是慌乱。 赵煜眼中的淡漠仍未散去,只是在看向顾童鸢粉嫩的耳尖时,稍稍停留了几秒,方点点头应下。 对于赵煜的迟到皇后有些诧异,在她印象中赵煜除了对谁都有些淡漠外,是个恭谨有礼的孩子,一向规矩,只会早来。 皇后微微蹙眉,关切道:“你向来守时,今儿可是路上遇到什么事儿了?” 看着皇后娘娘关怀的眼神,赵煜却并不想说,他迟到的真正原因,竟是因为一个梦。 春梦。 作者有话要说: 春梦就是春天的梦,你们都在瞎想什么呢【敲脑壳! 第4章 赵煜想起梦中所发生的的事,呼吸便不自觉重起来。 他视线的余光扫了眼太子站的方位,冷静些后压下那股子邪火,回过头答道:“父亲宿醉今早方到家,因扶父亲进屋我这才耽误了。” 荣亲王的确宿醉晚归,却并未吵到赵煜,只是如今找不来更合适的接口,赵煜只得搬出他掩护。 这燕京城内,谁不知赵煜的父亲荣亲王懒散不羁,半分朝政都不参与,只喜吃喝玩乐逛青楼。 “皇叔还是这般真性情。”皇后无奈的笑笑。 青城山观音庙是皇室在背后供养的寺庙,为的就是平日来参拜更方便。连日雨水终于停下来,皇后此行乃是来还愿的。 寺庙的僧人说需皇后亲自进殿祷告半个时辰,顾童鸢待得无聊便自己到处转悠起来,今儿青城山被重兵把守,皇后也放心叫她出来。 顾童鸢心道她上辈子老老实实在观音娘娘脚下跪拜半个时辰,结果得个‘天赐良缘’,成为发糕,这一世怎么也不能再叫姨母瞧见那个签文。 她上一世对观音庙本就没什么印象,出了殿门才走几步,看着周围建筑全长得差不多,只觉头蒙。 正当顾童鸢心焦时,罗汉殿外的小路上,一个挺拔的背影穿行而过,她一眼便瞧见那黑色玄衣就是赵煜,几乎未曾犹豫,便追了过去。 “赵煜!” 少女清脆的呼喊顺着风落入赵煜耳中,他脚下顿住,不必回头便知道是顾童鸢,赵煜眼神晦暗不明,转过头时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淡。 “顾姑娘。”赵煜停住脚,便瞧见顾童鸢眼中的欢喜溢出来般的朝自己跨步走来。 “好巧,今日总能与你撞见!” 巧吗? 赵煜带着疑惑,好像自打今儿到观音庙以后,身后便总有束目光跟钉在自己身上般,他虽未说可却看得清清楚楚,顾童鸢她,好像不一样了。 赵煜眼中的冷淡不知觉淡了些,戏谑的看着顾童鸢:“嗯,是挺巧。” 其实顾童鸢有些心虚,虽说巧,可一次是自己故意等他,一次是自己喊住了他,不过……不过总归是还有缘! “我,我方才在找求签文的地方,可这寺庙里的路都太像,便迷了路。”她言下之意是想让赵煜带自己过去,只是不好意思开口直说。 顾童鸢看向赵煜的眼神中,满是期待,赵煜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思,“走吧,我带你去。” 两人并排走着,顾童鸢心里满满都是愉悦,脚步都不自觉轻快许多,她这般喜形于色的表露自己情感,赵煜只觉得不可思议。 眼前这个俏丽的姑娘,何曾自己这般信任亲近过,赵煜面上虽仍淡淡的,可心中还是被愉悦占据。 “对了,你见太子了吗?方才在殿外还见到,怎么忽然人影都没了。” 顾童鸢记得,便是今年夏天开始,太子才忽然对自己殷勤起来,随后观音庙便出现了那张签文,原本姨母并未有意将自己嫁给太子,但自打今天后,一向信佛的姨母便开始撮合他俩。 赵煜听闻太子二字,方才的愉悦转瞬间便消失殆尽,他想起离开时太子与寺庙中一名小和尚悄悄说着什么,便迅速冷静下来,道:“许是有事,我也并未见到。” 来拜个菩萨罢了,能有什么事?顾童鸢心中泛起嘀咕。 两人穿过两座大殿,才到了观音庙专门为香客求签文准备的宝华殿,殿中间的香火才燃了四分之一,像是有人刚刚才来过。 “这里便是了,顾姑娘自便吧。”赵煜自方才起,心里便不舒爽,把人送到了便要离开。 “可是……”顾童鸢没想到他这么着急要离开,心中有些委屈,怎自己好似能吃人般,她委屈的垂下头,浓密的睫毛掩盖了神色。 “赵煜,一起去求个签吧。”顾童鸢好似鼓了很大的勇气说完,见赵煜仍是淡淡的,便撒了一个小小的谎:“我记不得回去的路。” 她眼中的心虚赵煜不是没看到,这小姑娘的心思在拙劣的表演下尽数显露,赵煜竟神使鬼差点了点头。 看着顾童鸢高兴,赵煜心情也跟着好了些,宝华殿内放置签文的箱子就是眼前,赵煜手指在桌上轻扣,“你这年纪,求的可是姻缘?” 顾童鸢脸颊泛起淡淡绯红,手指绞着锦帕默认。 宝华殿内的小和尚瞧见他们在签文箱前踌躇,上前行礼,“两位施主,解签文的慧明师傅还未回来,可能要等上片刻。” 今日皇后亲临,各殿的师傅都应在殿内静候,顾童鸢想着人有三急,大概慧明师父很快就回来了,道:“没关系,我们抓了签等着便是。” 签文箱内,每支签文均涂抹上了墨绿,外面看着都一个样。 顾童鸢伸手犹豫不决,最终选定了中间的签文,上面写着四行小字——得其所哉得其所,豪光上照有时荣,青云有路终须到,暮日峥嵘向九重。 这倒签文顾童鸢虽没看懂意思,但也记得和前世的完全不同。 当时她与太子先后拿的签文,展开后两支竟一模一样,解签师傅便说这是千古难遇的缘分,而且太子又是储君,顾童鸢乃是菩萨指定的未来国母。 顾童鸢将手中的签文递给小和尚,“小师傅可看得出什么意思?” “小僧修行尚浅,只知道此签为上签,恭喜施主……” “智圆!” 殿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喝厉,小和尚惊得立即住口:将手中签文放置在桌上,手掌合并退到一旁,“二位施主,这便是解签文的慧明师父。” 慧明约莫已不惑之年,但看鬓角的胡须便觉他严厉,慧明走进殿内,呵斥道:“方才出去前命你看守,怎么这样随意让人进殿。” 见小和尚被骂的连连道歉,顾童鸢于心不忍,便开口解释道:“我们随皇后娘娘来的,宝华殿门开着才进来,与这位小师傅无关。” 慧明只敢跟小和尚疾言厉色,看他们二人衣着不凡又声称随皇后而来,心下一惊。 方才那位贵人来过,告诉他今日只有顾家大姑娘这一个女孩子来了菩萨庙,慧明料定眼前这位姑娘,便是贵人要他注意的人。 “二位施主。”慧明俯身行礼后,眼神瞥到桌上放置的签文上。 虽然慧明极力遮掩,赵煜仍是看出了他的紧张,赵煜心中生疑,他眉毛轻挑盯着慧明嘴角挂上意味不明的笑意:“既然慧明师父回来,正好把签文解了。” “那是自然。”慧明浅笑拿起签文细细查看后,道:“签文上说,姑娘即将有非常人的际遇到来,带来际遇的人非富即贵乃人中龙凤,且今日同来此处。将来,姑娘享的是天下富贵。” 人中,龙凤。 顾童鸢脸色忽的黯淡下去,今日来此地的,除了太子赵渊,谁敢自称人中龙凤?难不成两世为人都逃不脱…… 她想起上一世,自己听完解释时羞怯又慌乱,正不知道如何自处,就被太子悄悄拉住了手,太子悄声在她耳边叮嘱,叫她莫慌,一切有他。 一切有他在,一切有他在……可惜,从前多么温心的话,后来全成了利剑刺入顾童鸢的心脏。 好个菩萨庙,菩萨保佑的到底是谁? 半晌后顾童鸢咬咬牙心,艰难出声:“这个不算,我再求一支!” 慧明慈祥接过顾童鸢抛弃的签文,“阿弥陀佛,菩萨有菩萨的规矩,签文不可求多,这是命里注定,姑娘切勿有执念。” 在旁边目睹一切的赵煜把顾童鸢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早早便瞧见,放置签文桶的桌子上,铺着灰扑扑的藏青色桌布直接地面,而这位慧明师父来了以后,更是直接站在了桌前不肯挪动。 赵煜似忽然起了兴致般,神色冷峻直直盯着慧明,道“既如此顾姑娘便接受了吧,只是不知可否容我也求一支签文。” 赵煜黑色玄衣极为低调,但黑金的绣线点缀展露着自身身份不凡,冰冷的眼神直击慧明,他手中的佛珠明显转动的快了不少。 “这,这有何不可,待贫僧为施主把签筒拿来。” 赵煜与签筒之间一步之遥,慧明才要转身,便被赵煜抢先拿到,他在签筒中随意挑出来两支,看了一眼便扔到了桌上。 他朝顾童鸢使眼色:“你去看看。” 顾童鸢拿起一瞧便傻了,签文与她方才那支相同,没有半字出入,“这,这是怎么回事?” “市井间最寻常的把戏罢了。”赵煜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想不到竟在寺庙中再次见到,慧明师父,你说呢?” “这……” “慧明师父,不知道贵寺住持是否知道这件事?还是说,需要请皇后娘娘亲自前来定夺?”赵煜甚是‘友好’的提醒他。 慧明不过是个没出过几次山的和尚,早已被赵煜的气势压制,心虚的低下头,“签文拢共那么些,偶尔抓到相同是,是巧合。” “巧合?” 赵煜伸手便把签筒中的竹签全部倒在桌上,顾童鸢凑过去看竟然全都是相同的,她心惊原来签文虽换了,套路怕还是老套路,只等自己来中招。 看着撒了一桌子的竹签,慧明终于承受不住压力,脸色唰的变白,跪倒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煜:手?他还牵我媳妇手了?那只手??老子给他剁了!凸(艹皿艹 ) 阿末:崽!人家还不是你媳妇! 赵煜(狂拽炫酷霸道冷笑):呵,春天的梦里已经是了 第5章 观音殿内皇后终于诵经完毕,她接过住持递过来的檀香亲自参拜后,抬眼环顾却发觉顾童鸢仍是没回来。 “梅兰,你去看看鸢儿去那儿了。” 皇后吩咐完便见太子倒是乖觉的守在殿外,其实太子虽非自己亲生儿子,可太子六岁便到了凤仪宫,她多年来又无所出,养在身边这么多年,感情仍是有的。 瑜妃私下与太子见面她也多少知道些,只要不太过分,她身为皇后还是理应大度的。 “太子等多久了?”皇后走上前拍拍太子的肩膀:“今日来本宫与你父皇说过了,你成日学习辛苦,给你半日假期。” 赵渊顺势扶着皇后的胳膊,笑吟吟道:“母后为国祈福,我身为储君怎好懈怠。” 言罢他又状作无意想起了什么,“来之前儿子曾听闻,观音庙里的签文甚是灵验,母后这会儿无事正好去看看。” 原来,今日的签文是太子早早便设计好了的,他买通了慧明师父,只等顾童鸢上钩。 顾家是书香门第,顾老太爷在世时曾做过朝中宰相,如今到了这一代,顾老夫人共育下两子,大儿子镇北将军顾铭泽,便是顾童鸢已经死去的父亲。 顾铭泽虽然亡故,可膝下大儿子顾昀青出于蓝,不过二十岁,在北疆已经是出了名的大将军,破阵杀敌过之而无不及,顾家在朝中地位是越发的稳固。 顾童鸢又被无儿无女的皇后视如己出,一旦顾童鸢能嫁给太子,顾家与皇后母家苏氏都将是他最大的帮助。 如今皇上正值壮年,皇后若是再生了儿子,便是正经的嫡出嫡子,谁能保证到那时他的太子之位还能稳固?不如提前做好打算。 “鸢儿表妹不知道去那儿了,她定然会对签文有兴致。” 听赵渊提起顾童鸢,皇后便想起在晨起时,他夸赞花簪的那些话,心中怅然不已,若太子是自己亲生,暗地里那会搞那些猫腻。 “本宫派人去找过了,等会儿便过来。“ 皇后的胳膊仍旧被太子搀扶着,她身处后宫,也能体谅太子的忧心,便温和的说道:“前几日与你父皇闲聊,说起你的婚事,一会儿正好问问你的姻缘,你的事儿,母后一直挂在心上,莫要有多余的担心。” 这些年任谁都不能说皇后待太子不好,赵渊晃晃神,连连笑着应下。 待到了宝华殿,却瞧见殿中早已有人先到,皇后还未进便看到了顾童鸢与赵煜,她笑道:“本宫还叫人去找鸢儿呢,原是在这儿。” 太子心中也诧异,方才不是见顾童鸢随皇后进了诵经殿么?什么时候跟赵煜来宝华殿了?入秋的天,太子额头竟冒了汗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皇后进到殿内才看到桌上撒满了签文,一位寺内的师父跪倒在地。 “姨母……”顾童鸢手中攥着签文走上前,将方才的事原原本本叙说了一遍。 顾童鸢说完,莹白色的一双手从广袖中露了出来,想要伸过去,向往常般抱住皇后姨母,但她这一次却因看到太子在姨母身旁,伸出去一半便又小心蜷缩了回来。 她另一只因为攥的签文太紧,在边角处已经隐隐泛红。 皇后的神色完全沉了下来,阴冷的眼神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慧明,“佛门清净地,你怎厚着脸皮每日在菩萨面前烧香祷告。” 想来温和的皇后,疾言厉色起来也气势非凡。 太子扶着皇后的手不易察觉的微微颤动了一下,抢过话头,便恶狠狠道:“不知道这签筒坑害了多少来此地求签的无辜百姓,住持师父,还望能给个我们一个交代!” 坑骗无辜百姓?若是皇后当真这样以为,便再也查不出慧明背后是何人指使了。 顾童鸢眼眶早便含了薄泪,她瞪着太子,此刻真想上前撕了这张能言善辩的狗嘴。 正当住持要发话,一直静默的赵煜走到了放置签筒的桌前,“娘娘,我想这慧明师父可不止坑骗百姓那么简单。” 赵渊知道那桌子的秘密,手上再次不由自出的颤动了,皇后蹙眉看了赵渊一眼,不动声色的将胳膊移开,“煜儿是什么意思?” 顾童鸢也看了过去。 赵煜见她眸中带泪,眼巴巴的盯着自己,仿佛只有自己能解救她般,眼中充满了信任。 他瞪了慧明,才动手将桌上灰扑扑的桌布掀开,只见桌子并非只有单薄的一片木板,在木板下面,有一处机关连接着桌面,里头赫然放置着个一模一样的签筒。 赵煜动了动桌下的开关,那机关便联动着签筒,将签筒送到了桌面,而桌上原本的签筒,已经回到了桌下。 “从前父亲带我到灯市口看杂技,街上有个变戏法的就是如此将桌子上的兔子变为其他物品,当年我好奇,便在没人处问了杂耍艺人,才明白这其中关窍。” 赵煜从新的签筒中随意抽出几个签文,均是不同的,他肃然看着皇后道:“若是坑骗普通老百姓,他定然不必再留一个真的签筒,这些东西想来是为了今日而特意准备的。只是不知道,慧明师父要坑骗今日的哪一位?” 他才说完,便察觉到身侧的顾童鸢热切的看着自己,眼眶分明还红着,却充满了感激与崇敬。 赵煜忽然觉得,好像小时候没白跟着酒鬼父亲看街头变戏法……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后怒喝道。 慧明早已瘫软,七尺男儿竟流出了眼泪:“娘娘,娘娘饶命啊!我只知道今日若是您来为一位姑娘求签,便将那签文解释说给您听,小人也是收了银子鬼迷心窍,其他坏事从未干过啊娘娘,您饶了我,我今后定为您吃斋念佛,日日祈祷!” 今日来的姑娘仅有顾童鸢,这明摆是冲着她来的。 “鸢儿,方才他是怎么解释那签文的?” 皇后向顾童鸢要了那道签文,这才发觉顾童鸢的手因为攥的太紧,已经割出来两道深深的印子。 赵煜在旁看着,眉间皱起来,心低暗道她蠢,既然气便发泄出来,偏偏傻丫头自己憋着。 只是赵煜又暗自心惊,若是今日没有陪顾童鸢来宝华殿,或是自己不知道这个民间把戏,又该是什么结果…… 这签文经皇后之口说出,要是太子一旦摒弃了她,那往后谁还敢娶顾童鸢? 这相当于将人硬往东宫送,便是个阿猫阿狗,也好歹先养出感情来再送,那有这般暗地里使手段的! 顾童鸢连忙把手又缩回袖中,她靠近皇后,将方才的解释说完,轻轻拉出姨母的手,一直裹在眸中的泪水流了满脸,直到精巧的下巴尖儿上方轻轻滴落。 她肩头不住的颤动,却又在拼命压制自己,即便是万分委屈也坚决不哭出声来。 皇后握着顾童鸢冰凉的手,把她搂到怀里,怒骂道:“黑心肝的东西!” 签文被狠狠扔到地上,反弹了一下竟恰好落在太子脚边,太子本就惊慌失措,此刻草木皆兵吓得连连后退。 太子巨大的动静引的皇后深深横了他一眼,她想起这几日太子忽然越发喜欢与顾童鸢亲近,眼中的寒意更深了些。 这其中错综关系其实不难理解,是谁有意想将顾童鸢嫁给太子,而此事过后谁又获得了最大的利益,一切不言而喻。 太子如今,果真长大了。 皇后将顾童鸢搂在怀里,“将人送往宗人府,待本宫禀明皇上再做处理!赵煜鸢儿先跟本宫回去,这菩萨庙是该整治整治再来了!” 她只喊了赵煜跟顾童鸢,太子想想皇后临行前失望冰冷的眼神,想跟上去,两条腿又似灌了铅难以挪动。 最终殿内只剩下太子一人。他慌乱的心情终于又所恢复,好半晌发出一声莫名的冷笑。 呵,还说什么,心中一直挂念着自己? 皇后娘娘,我若是您亲生,您还会当着这么多人面给我难堪吗?怕是逼不得顾童鸢嫁到东宫来,让他好掌控顾昀手里的北凉兵队吧。 赵渊紧紧手中的拳头,恨意在心中生根发芽。 * 回去的马车上,皇后仍旧把顾童鸢的手攥在手心,小丫头到底是吓着了,冰凉的手怎么也暖不热乎。 顾童鸢将脑袋轻轻抵在皇后的肩膀上,她眼泪虽已止住,最仍时不时委屈的呜咽,“姨母,鸢儿不聪明,可也不傻,鸢儿就是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你身后顾昀的北凉军队与皇后苏氏一族的支持。 可这话,皇后却不忍心说与她的鸢儿听。 鸢儿打从三岁母亲去世,便被顾铭泽送到了京中,后来还未等鸢儿能记得住人,顾铭泽又早早离世,可怜的孩子,她看着鸢儿,从小团子大小出落得今日亭亭,早便将鸢儿当做自己骨血。 没了爹娘疼爱,还有她在,她身为国母便是将世间最好的给了鸢儿,也没人敢说个不。 “鸢儿不怕,此事有姨母在,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不过,还好今日赵煜发现的及时,否则这签文传出去,怕再没有人敢娶鸢儿过门。 马车到了城内,因跟回皇宫的路不同,顾童鸢要另坐马车回顾府。 临下车前,顾童鸢略带撒娇道:“姨母,我,我可以跟赵煜道个谢吗?” 说到赵煜,皇后神色温和了些,她替顾童鸢擦擦眼角,浅笑道:“也好,今日多亏了他,恰好他也要回荣亲王府,便叫他送你回去,你也顺便跟他道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的收藏与评论是我日更不辍的源泉嗷!!! 哐哐哐!!!! 第6章 “爷,皇后娘娘吩咐您送顾姑娘回府。” 赵煜原本在马车内翻着书,可马车忽然停住,便听见身边的随从八宝说道。 他眉间微蹙,想起方才哭唧唧缩在皇后身侧的小姑娘,就这会儿功夫,怕是仍哭着呢吧,他最不擅长哄人了…… 赵煜合起书掀开车帘打算叫八宝代替自己送人,可帘子掀开后才看到,顾童鸢已俏生生的站在了他的马车旁边。 她杏眼微红仍泛着水光,却眼角带笑眉目舒展,并不似方才伤心的模样,鬓上鎏金攒玉片花簪随着微风流苏轻摆,肌肤盈玉般,宛若从画中翩然走出。 纵然赵煜见过不少姑娘,却也得承认无论谁,都没眼前的顾童鸢美妙。 车帘一下子掀开,赵煜正好与她面对面。 这个姿势,顾童鸢只能微微抬着脑袋看他才行,赵煜好像一直爱穿暗色的衣裳,到底是皇子凤孙,再低调,件件也都有金丝银线绣成的不同纹路点缀。 顾童鸢越发觉得,那时候一身素缟参加自己葬礼的赵煜,在记忆中更加深刻。 “我能上去吗?前面还有很远的路……”顾童鸢丹唇轻启,眉宇间有丝淡淡的忧虑,生怕被他拒绝了般。 赵煜看着她,终是点了点头,甚至在她上车时,还伸手拉了一把。 指尖轻触,冰凉的触感叫赵煜心惊,她娇嫩的手心里,方才被竹签磨出的红印子虽淡下来了,可在洁白的肌肤上仍旧明显。 顾童鸢记得来时赵煜是骑马来的,这马车想必是王府下人后来才赶到青云山的。 车内熏了极淡的花草香,一张桐木方桌上面放置了两三本书籍,下面的格子搁着半盒松子。 顾童鸢偷偷瞧了赵煜一眼,他生的白净,后鬓青丝散落在肩头,星眸丹唇,神韵奇秀,不说话的时候,便给人一种高贵清冷感,玄衣衬托下好似更加不可接近。 被打量的感觉,赵煜从前并不喜欢。 可是被这么顾童鸢时不时的偷看,赵煜全无半点不适,他自顾自的翻着未看完的书,坐的挺拔任由她看。 只是小姑娘胆小,只敢看一眼,便又立即挪开眼神,生怕被发现,胆怯又好奇的神色,像极了小兽。 若不是赵煜手中还有本书替他遮掩,否则早忍不住要敲一敲小兽的脑袋,看她楚楚可怜的神色是个什么样。 顾童鸢觉得这么一直看下去不是个事儿,眼瞅着赵煜手里的书都要翻到底儿了,她才要开口。 赵煜却抢先她一步,清冷色眸子从书上移到顾童鸢身上,道:“顾姑娘想说什么?” “……今日的事情多亏有你在,谢谢你。”顾童鸢眼神这次没有躲开,充满真诚的看着他说道。 原是过来感谢自己的,赵煜神色不变,“不必言谢。” “可是,要是你没揭穿那机关,就要让真正的坏人逃脱了。”顾童鸢再次认真道:“所以我一定会好好谢你!” 赵煜嘴角挂上一个轻蔑的笑意,修长的指尖在桐木桌上点了点,“即便我拆穿了,那人不依旧逃脱了吗?” “可姨母说了,会还我一个公道。”顾童鸢着急的解释道。 “顾姑娘。”赵煜神色忽然认真起来,他仿佛在看一个孩童般看着顾童鸢,“即便皇后娘娘告诉了皇上,也会被当做一件小事,顾念皇后娘娘的面子,可能会惩治他一番,可他依旧……是太子。” 这不是一件小事,顾童鸢摇摇头,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最在乎的便是清白了,若是有什么差错便是要抱憾终身,这怎么是件小事? “只是,你我都知道,这不是小事。”赵煜轻笑一声,眼中原本埋藏很深的阴冷悄悄浮出。 若非后宫多年未有子嗣,否则储君之位,他赵渊也配? 顾童鸢猛然间看到赵煜眼中的寒意,怔怔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若不是此刻顾童鸢对他充分的信任,怕是要被吓到了。 回过神来的赵煜见顾童鸢泛红的手心仍旧轻轻握着,想要提醒她下次不要闷着跟自己置气,可却暗自把眼神移开,终是没有开口。 他第一次见顾童鸢时,她才八岁,那时候赵煜刚刚开始进宫跟太子一起读太学。 那年冬天才下过一场大雪,红墙绿瓦尽数染上白霜,太子第一日来上课,皇后亲自坐着凤撵来看太子,身后是不依不饶黏着皇后的顾童鸢。 顾童鸢还不及皇后腰身高,披着嫩粉色的毛绒披风,脖子上的白狐围脖把连带着把脸都围住一半,耳暖帽子更是样样齐全,全身上下被包裹的圆圆滚滚,唯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忽闪着。 赵煜比着顾童鸢大了一岁多,皇后跟顾童鸢介绍他时,让顾童鸢喊表哥。 可是因为包裹的太严实,小丫头废了好大劲,才嘟囔喊道:“宝哥好,窝是鸢儿。” 一句话把所有人都逗乐,她不知所措的想要把围脖扯开些,却又因穿的太过厚实,手根本够不着脖子,跟个团子般的动作,众人又再次笑了起来。 好在这小丫头虽说胆小些,却不是个小心眼的,分明有些不愿意被笑,可也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牵住了皇后一根手指,闷闷的不再说话,好不叫人心疼。 后来太子总是提起顾童鸢那日出糗的模样,赵煜却再也没有笑话过她。 那声“宝哥”,赵煜觉得并不可笑,反而认为娇憨可爱,她清亮的眸子也一直从未改变。 顾童鸢长大后越发的出挑俏丽,顾家大公子顾昀在北凉军中威信也连年上升,而赵煜也发现,从前不把顾童鸢当回事的太子,看向小丫头的目光越发炽热起来。 他摸不清顾童鸢对太子是什么想法,她与太子更早认识,相处时间自然也更多,或许……或许这也是顾童鸢心中所想。 可今日赵煜明明白白看见,顾童鸢看向太子的神色中,没有半分情义。 “爷,顾府到了。”八宝叫车夫停下,在外头提醒道。 赵煜看着顾童鸢犹豫着还要说话,清亮的眸子闪烁着,他想起记忆中那声娇憨的“宝哥”。 长大后,顾童鸢越发只喜欢黏着皇后,他们的确有许久未这么近的说过话了,而称谓,竟是变成了生疏的‘顾姑娘’跟‘赵煜’。 “不管怎么说,我一定会好好谢你的。”顾童鸢说完这句话,便下了马车。 顾府早早便派了人在门口等着,外头顾童鸢与人交谈的声音清脆动听,赵煜忍不住掀开了帘子。 他却只能从快要关上的顾府大门,看到顾童鸢鹅黄色裙角上绣的粉蝶,只可惜裙角倏忽间,便消失在视线内,像是抓不住的风从他心头掠过。 顾府。 洛云伺候着顾童鸢换身衣裳后,才去见得顾老夫人。 她依偎顾老夫人身侧,将今天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还着重讲了赵煜是如何机智猜出玄机的。 “到底不是自己肚皮里出来的,皇后娘娘恐怕是要养个白眼狼出来了。”顾老夫人心疼的抚着顾童鸢的鬓发,“原还想太子在凤仪宫这些年,总归要念及抚养恩情,如今宫内仅有这么一位皇子,他竟是还不知足,手伸的太长早晚会殃及自身。” 看着祖母皱起眉来,顾童鸢心中感动祖母对自己的用心,便跪坐到顾老夫人的身后,乖乖的替她轻轻捶背,“好在一切无事,孙女儿往后避让着,看他还能耍出什么幺蛾子来,哼。” 顾老夫人明白是鸢儿贴心,不想叫她恼火,便伸手抚着肩膀上的小手,“鸢儿放心,如果这次皇上从轻发落,祖母会再进宫一趟,去看望看望许久未见的太后娘娘。” 早几年顾老爷还在丞相位时,顾老夫人便与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娘娘相处亲密,顾家的人,总不好叫你白欺负了去。 “要惊动太后?”顾童鸢惊得吸了口气,“她老人家会惩治太子吗。”毕竟是亲孙子啊。 太后早年逾耄耋,深居宫内,除了与往昔旧人说说话,甚少出面。 顾老夫人摇摇头,笑道:“傻孩子,哪里能把这事直接说与太后,我只要去探望一番,便能叫人明白,顾家仍是有实力在的,这样不管谁做什么事前都有所顾忌。” “顾家这些年是越发不行了,你二伯的城防部监军职位还是你父亲在时,托人帮他安置的,这些年也不见又所进益,可好在你大哥争气。” 顾老夫人招手,让下人送来一张信封,“今儿上午顾昀才送来的家书,前线捷报,一个月前魏国侵入雁南关,你大哥率领北凉军大胜敌军,夺回千里疆域,皇上下诏书了,顾昀回京接受封赏,这两日就要到家。” “真的!”顾童鸢高兴极了,拿过家书看了一遍又一遍,上头的字迹苍劲有力,果真便是大哥顾昀的。 瞧着大姑娘高兴地在卧榻上直接蹦了起来,宋嬷嬷赶忙伸手去扶,生怕她兴奋的不知所以摔个大马趴,“诶唷我的小祖宗,纵使这卧榻檀木做的,也不经你这般乱跳啊,老太太您快些叫她安稳下来。” “宋嬷嬷,我太想大哥了!” 顾童鸢此刻哪里还记着自己是大家闺秀,鬓角流苏簪像是她的心情般愉悦跳动。 今日所有阴霾全被这个好消息吹散,大好心情晚饭时更是敞开了胃口,比平日多吃了一碗饭。 瞧着顾童鸢高兴,顾老夫人心情也好了不少,只是想起太子,她心中仍旧像埋了疙瘩般膈应。 我们家鸢儿的委屈,岂能白白忍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圆滚滚小团子鸢儿:宝哥,窝为什么摸不到嘴巴? 赵煜:太可爱我不行了太可爱我不行了太可爱我不行了太可爱我不行了…… 第7章 初秋玉露清,十月燕京天高气爽,正适合相聚出游。 今日顾昀回京,顾家全府上下盛装在正堂等着顾昀。 顾老夫人用过早饭后,便将一家子人叫到了正厅等候,如今顾昀功绩斐然,往后家族兴衰全仰赖在他一人身上,不得不重视。 依照昨日打探的消息,顾昀辰时就应到家,但左右也不见人。 二老爷顾铭英几次欲走,奈何母亲的眼神过于严厉,他只能陪着干等,要身为顾昀的二伯,身为长辈,偏偏要等侄儿回来,这说出去也太丢面子了。 二房除了六岁的顾柏自顾自的玩闹,没一个是坐得住的。 李氏看着顾铭英站起来又在老夫人的眼神下坐了回去,不咸不淡道:“昀哥儿便是不在乎我们这两个,左右还有老夫人在呢,既然快到了便该快马加鞭的赶回来呀。” 顾铭英这个人,大本事没有,只能依附着顾老夫人尚在的威信过活,因此怕极了母亲。 他听见自家媳妇儿为自己说话,顾铭英没有感激,反而是小心的看了眼母亲的脸色,方重重咳嗽一声,“却是如此。” 二房话里话外都在挤兑顾昀没有孝心,顾童鸢听着着急,但她一个晚辈若直接反驳了他们,即便自己有理,老夫人也是不喜欢的,只能心急如焚的祈求大哥再快些。 “路上有事难免绊着,咱们索性也无事,再等等。” 顾老夫人皱起眉,她这个大孙子从小便是在军中长大,这几年家书都要问候几遍自己的身体健康,自然是孝顺的。 只是…… 顾昀到底还是年轻,如今就已经立下这般战功,难免会浮躁,顾老夫人有些担忧,他会不会因此生了傲心。 终于,派出去的下人回来说顾昀已经进了城门,一家人都要起身去迎了,门外一个小兵骑着马来叩见顾老夫人。 “老夫人,俺们将军刚一进城,就被皇上召见进宫了,皇命不能耽误,可将军又担忧您在家等急了,叫在下快马加鞭过来跟您回禀一声,等见完圣上他立马回家!” 听了这番话,屋内几人均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话打了二夫人李氏的脸,她脸色青白着瞪了一眼顾铭英,还不是自己家男人不争气,连个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否则也不至于这样憋屈。 顾老夫人是见过世面的,听完方想起疆域大将进京要先觐见圣上,“老身知道了,宋嬷嬷带这孩子去喝完茶歇歇吧。” 那小兵又叩头了个头:“俺还要回去复命,老夫人告辞。” 他们顾家跟宫里达官显贵接触惯了,报信的人向来都要领一份赏钱,见顾昀帐下区区小兵都如此刚直,顾老夫人方才的忧虑瞬间便打消了。 “就说昀哥儿是挂念老太太的。”顾昀小时候也是宋嬷嬷看大的,她一眼便瞧出来二房是要诋毁大哥,叫老太太心中有芥蒂,她笑笑道:“也是昀哥儿争气,到底也不是任谁都能面见圣上的。” 就比如二老爷顾铭英,当差也有十余年了,别说面圣,就连皇宫进的都没宋嬷嬷多。 顾童鸢这会儿也不再着急,骄傲的扬起下巴,见缝插针道:“就是,我大哥最厉害了!” 这话听在二房耳中,当真是刺耳,李氏恨恨的冷哼一声,她出身低微,当年嫁到顾府就是为了能高人一等,如今被宋嬷嬷个下人当着面嘲讽,气的手中锦帕扯得快要裂开。 “你倒是说句话啊!”李氏不甘心的在顾铭英身侧低声道。 顾铭英是个没本事的男人,惧母又怕妻,眼瞧着妻子脸气的通红,却也只敢讨好的对妻子笑笑,希望能压下李氏的火气。 顾沁柠瞧着父亲一如既往的懦弱,看着母亲生气,她又最瞧不惯顾童鸢得意炫耀的模样,于是想想宋嬷嬷不过就是个下人,便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 “咳咳,宋嬷嬷当真是心疼自己看大的孩子,顾昀大哥可不就是咱们顾府最厉害的吗?若不是五年前我大伯为了他出事,哪里轮得到他个毛头小子出风头……” “沁柠——!”顾老太太呵斥一声,打断了顾沁柠。 五年前,顾童鸢的父亲顾铭泽回京路上,因听说押运粮草的顾昀被敌国包夹,带人前去支援,哪知道竟是中了敌国奸计,落入圈套丧命。 此事一直以来就是顾昀兄妹两个心尖儿上的刺,如今却被顾沁柠毫无顾忌的讲出来。 “出去一年,便不懂顾府得规矩了?!去屋外跪着,不叫起就一直跪!” 顾老夫人怒火中烧,手掌拍的桌子直晃荡,顾沁柠吓得哆嗦一下,站了起来。 “母亲!”顾铭英虽懦弱,但对两个孩子向来是疼爱有加,顾沁柠生的像极了年轻的李氏,一直被他当做心头宝贝。 “沁柠年纪小,随口一说并没有恶意,叫她给鸢儿道个歉便算了,那里至于跪着啊。”顾铭英看看女儿吓得脸色发白,更是心疼,“母亲您看,沁柠都已经知道不对了,不过口角上的小事,便罢了吧。” 顾沁柠说完的时候,顾童鸢便怔住了,这件事若是她心中的刺,那便是她大哥心中的刀,心中的斧头,无时无刻不在他的骨血中凿刻着。 五年前顾昀发誓,有生之年必平定北疆魏国叛乱,亲手斩杀当年设计陷害父亲的人,否则永不成家。 上一世大哥归家时,青城山拜菩萨很顺利,顾童鸢便随姨母进宫小住,并未听过这番话,如今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这个二伯,只觉得从头到脚皆是冰冷的。他大哥之所以年近而立却仍未成家,便是因此事被日夜折磨, 一个人能因为一点点嫉妒心,便把亲大哥亲侄女儿的伤口,扒开了撒上盐般的嘲讽,自己又能像没事人一样。 难道二伯忘了,他的五品监军,还是父亲当年托了人帮他坐上的? 顾童鸢眼里聚着泪珠子,小手蜷缩在袖子中,指甲险些折断,才忍住没有上去给他们父女两巴掌。 她忽然觉得,上一世的自己躲在大家为她织造的美好世界中,像个缩头乌龟,可笑至极。 原来她曾觉得温暖的家,有后来跟她丈夫通.奸的堂妹,有拿亲大哥不当回事的伯父,是祖母他们将自己保护的太好太好,好的最后就连自己的性命也轻易丧失。 顾童鸢手中的拳头越握越紧,指甲刺入肉中也不觉得疼痛。 她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纤细的身子因情绪不稳定,还有些摇晃。 别说顾老夫人心疼了,就连顾铭英瞧着弱柳扶风满眼泪水的顾童鸢,心中都禁不住颤动,竟生出了一丝不忍。 “原来在二伯眼中,我父亲的死只是件,小事啊……” 顾童鸢走进了些,倔强的站在顾铭英身前,抬头死死盯着他,“您心疼女儿,便将从小在顾家学的礼仪仁孝,都扔进狗肚子里了吗?” 此刻,顾童鸢再不拿这个二伯当做长辈,便是街上随便一人,也不至于这般没有良心吧。 顾铭英听完这话,方起的怜惜之心顷刻没了,他还欲争执,宋嬷嬷却发现了顾童鸢的手不对劲。 今日顾童鸢为了迎接顾昀,穿了往常顾昀喜欢的束袖裙衫,桑蚕丝织的袖口缠在手腕处,竟渗透出血迹来。 宋嬷嬷赶忙走过去,拉住顾童鸢的手,下一刻,眼前这个委屈到发抖的小丫头,便昏厥在自己怀中。 * 顾童鸢有意识时,已经是傍晚,透过窗户隐约能看到外面天色昏沉。 “鸢姐儿醒了!洛云,快去告诉老夫人去。”宋嬷嬷眼中的心疼快要溢出来了,她将顾童鸢扶着起来,又在她身后加了个软和的棉垫子。 顾童鸢看着宋嬷嬷要喂自己喝水,便要伸手去接,只是一双手才动了下,便钻心的疼。 她倒吸一口凉气,才看到双手上已缠满绷带。 “诶唷,我的姑娘。”宋嬷嬷心疼的仿佛那伤在她自己身上一般,一大把年纪了竟鼻子酸起来,“好姑娘,大夫说你是气火攻心昏倒的,只是这双手,你是怎么狠下的心呐……” 顾童鸢见宋嬷嬷伤心,便乖巧的任由她喂自己,随后宽慰道:“那会儿不觉得疼,这会儿虽然有点感觉了,可也不疼的,嬷嬷不要难受啦。” 常说十指连心,那指甲抠进肉里头去,不知道得多疼。 顾童鸢越是懂事,她便越是不落忍,又怕自己说多引顾童鸢再伤心,便强打精神,道:“昀哥儿回家了,知道你醒了一会儿就要过来的,这会儿都在老太太哪儿。” 才说着,门外便一阵脚步声传来。 若是算着上辈子,顾童鸢得有多年未见顾昀了。 原本以为自己定会欣喜若狂,可当她见到顾昀的一瞬间,脸上的笑意却再也保持不住。 顾童鸢看着眼前这个连战甲都未来得及换的高大男人,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好似有天大的委屈憋了许久,停也停不下来。 “大,大哥……鸢儿,想你,鸢儿害怕,大哥……” 一段简单的话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好,眼泪鼻涕流了满脸。 顾昀常年在北疆战场上,宁愿流血也从不落泪。可就是这么一个刚毅的八尺男儿,看到妹妹哭着将胳膊伸向自己,宛若落水之人最后的救赎,他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从前牵着他的那双手,现下被包裹的只余指头肚儿留在外面,涂了蔻丹的指甲也断了不少。 他的妹妹,从前走路磕碰着都要喊疼的小姑娘,怎么就能自己将手抓破这么厉害? 顾昀伸出宽大厚实的掌心,在顾童鸢的后背不断轻轻拍着,就像小时候跟母亲一起哄妹妹睡觉般,“鸢儿不怕了,一切,有大哥在,鸢儿不怕,也不哭了,不哭了……” 安抚了好一会儿,兄妹俩的情绪才算都稳定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算虐闺女吧呜呜呜呜呜 第8章 顾昀帮着宋嬷嬷又给顾童鸢的手换了次药后,温柔的道:“我都知道怎么回事了,鸢儿好好休息就是。” 他说完这句话,跟在身后进来,但却一直没敢出声的二房父女两个,忽然觉得周身寒气逼人。 顾沁柠向来看不起父亲懦弱,今日虽被顾老夫人呵斥,可到底是真的跪下去。 在顾沁柠印象中,大房的两个孩子,大哥向来宽和温柔,顾童鸢也是个闷着不爱说话的,她觉得自己已经被老夫人呵斥过了,最多便是认个错。 好汉不吃眼前亏,便先讨好一番,总之她年龄小,也不是故意的。 “大哥说得对,鸢儿姐姐一定要好好休息,再也别做这种傻事了。”顾沁柠装作关心,贴切的说道。 只是,这屋内除了顾铭英外,没有一人愿意多看她一眼,多跟她说一句话。 顾昀转过身,神色已然恢复如常,他看着老夫人,恭敬说道:“孙儿今日进门前,好似听见祖母要让谁跪着去,不知道还做不做数。” 顾沁柠同样也是顾老夫人的孙女儿,即便是做错了,也还是个女孩子,顾昀这些年常不在府中,实在摸不清楚祖母对鸢儿的态度,只得先委婉试探。 他这话反而像是给顾老夫人提了醒般,顾老夫人看了眼顾沁柠,语气强硬道:“昀哥儿倒是提醒了我,沁柠怎还未去外头跪着呢?” 顾沁柠没想的他们竟是都不把自己当回事,慌张失措的去看父亲。 “这……”顾铭英瞧着女儿单薄的身子,再一次替女儿解释道:“眼下秋霜寒重,马上天又要黑了,沁柠这一跪怕要落下病根的,再说,方才鸢姐儿对我说的话,也算是不尊敬长辈了,鸢姐儿今儿身子虚,我也不计较了,母亲,你看沁柠这是不是也就算了。” “大哥……”顾童鸢忽然在身后,用仅剩的指头肚儿扯住顾昀的衣摆。 她小声,却又极为认真的看着顾昀,一字一句道:“是二伯先对父亲不敬的,我,我没错。” 顾昀听着又是一阵心疼,随后看着顾铭英淡淡道:“二伯,您是长辈,我顾昀是个敬重长辈的,您说过的话当时又有那么多人都听着,鸢儿确实没错,您别顾左右而言他了。” 顾铭英见顾童鸢不依不饶的,便越过顾昀,道:“鸢姐儿,你好歹心疼心疼你妹妹。” “二伯!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鸢儿难道不用心疼吗?一个长辈在这儿欺负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未免也太难看了!” 一句没爹没娘,将顾铭英呛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顾沁柠着急起来:“可是鸢儿姐姐的手是自己弄伤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或许是顾昀的神色太过冰冷骇人,顾沁柠哆嗦一下后慌张的低下头,可仍不服气的握着拳头。 顾老夫人看看床上眼睛红肿,手掌包成粽子的顾童鸢,再看一眼丝毫不知错的顾沁柠,淡淡道:“去跪着吧。” 如今让顾沁柠多跪跪也是好的,这样的性子也该好好调.教调/教了,否则以后出了门,丢的就是顾家的脸面。 尘埃落定,顾沁柠委屈的红了眼眶,可惜现在她哭成泪人,也没有一人上前哄一句。 见女儿最终还是跪了出去,顾铭英心疼又担忧的问道:“这要沁柠跪多久?” “我妹妹昏迷了多久,便先跪多久吧。”顾昀轻飘飘的道。 顾童鸢临近酉时方醒,中间得有六个时辰,顾铭英惊道:“那沁柠往后还能走成路吗?昀哥儿,沁柠也是你妹妹啊!” 顾昀与父亲五分相似的面容忽然露出冷笑,他看着顾铭英,好似看着战场上的猎物,轻轻道:“她把我父亲的事拿出来说的时候,可有想过,她也是我妹妹?” 这嘴角的冷笑,像极了顾铭英的大哥顾铭泽,他心头忽然打起冷战,长辈的谱再也摆不起来。 待事情解决后,晚上顾童鸢又起来与顾昀用了晚饭,这一夜,她睡得很好很好。 至于二房,便没有那么好过了。 顾沁柠一直跪到夜半子时,天黑下来后,寒气来袭,院落石砖缝隙里头的杂草起了露水,凉意从膝盖处渐渐遍布她全身。 她的腿从一开始的麻木变成刺痛,仿若有千万只蚂蚁在撕咬着腿上的血肉。 夜深人静,杂草内各式觅食的爬虫多起来,顾沁柠一边哭一边用手帕不停的驱赶爬虫离自己远点,可她越是害怕,越觉得身上多处忽然开始瘙痒。 她拼命的抓挠,瘙痒的感觉却又遍布全身。 猛然间,院落墙沿一道黑影倏忽闪过,隐约能看出是个不知何处钻进来的灰耗子,顾沁柠吓得惊呼一声,欲起身却因膝盖酸软再次栽倒:“老鼠!救,救命,母亲,有老鼠!” 在院外守着的李氏听见女儿的声音,拔腿便要进去瞧。 顾昀临走前,说怕顾沁柠偷懒抵赖,把身边的亲兵留下了两个,李氏还未看一眼里面的情况,便被两人拦下来。 “你们!”李氏怒不可遏,眼珠瞪的老大,指着院内道:“里头可是顾府的二姑娘!真有个好歹,你们两个奴才还不等着死?还不赶紧让开。” 李氏说完,便听见顾沁柠虚弱的再次呼喊声,不管不顾便又要冲进去。 只是仍旧被俩亲兵拦住,其中一个冷冷看着李氏,“将军说不让进就是不行,你要是再闯,俺们可不跟你客气。” 他们两人都是打仗出身,性子直只知道听命令,李氏见他们强势拦住,腰间还配着刀,气的直跺脚,却也不敢再次乱来。 “母亲……”顾沁柠几乎是半瘫在地,眼中的泪挂在脸颊上,寒风吹过更加刺骨。 她白天只吃了早饭,本就虚浮着,又在寒风中跪了几个时辰,早已接近极限。 顾沁柠最后是被下人们抬着回房的。 李氏看着女儿脸色苍白瘫软着被抬进来,心疼的几欲落泪,边叫人给顾沁柠灌热水,边声音嘶哑大声呵斥顾铭英不争气。 “不管出了什么事,你这个没出息的,就只会看着!你要能在朝中混出个样子来,也不至于一家子被人随意欺负。” “我怎么只看着了?”顾铭英瞧着女儿接近昏迷,又心疼又着急:“我不是求了情吗?你还要我怎么样?有本事你怎么不去跟母亲说去?” “有我说话的份儿吗?莫说我了,就是整个顾府,有我们二房说话的份吗?” 李氏摸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不屑的冷笑一声:“哼,不说今日的沁柠,就说咱们顾柏,也六岁了吧,当年顾昀四岁就进宫跟太学里的师傅开蒙,可你看看,老太太有过叫顾柏进宫的意思吗?怎么,你这个二儿子是路边捡来的?老太太偏心成这样,趁早死了干净!” “你!” 妻子这般咒骂自己的母亲,顾铭英气的嘴角发抖,巴掌都扬了起来,犹豫着仍是没有打下去,他怒火中烧砸了屋里花瓶,夺门而出。 夫妻两人争吵拌嘴,加上摔东西的声音乒乒乓乓,将顾沁柠吵醒。 “母亲……”顾沁柠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哪里还有美人的样子。 李氏心疼的上去拉住她的手:“那顾昀就是个没良心的畜生,竟是连大夫都让明日白天再去请,乖女儿,你忍着些,天一亮就叫你爹去给你找大夫回来啊。” 腿上钻心的疼让顾沁柠话都说不利索,深深的寒气浸透着她的身子。 “母亲,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爹爹他,他不争气,可是……”顾沁柠顿了顿,眼神愤恨看着李氏:“可是早晚有一天,女儿一定,一定要爬的比她们兄妹还要高,早晚有一天,让她们跪下来求我。” 凭什么她顾童鸢一生顺遂,上有皇后爱护,家里还有祖母大哥偏心?就因为顾童鸢死了爹娘是个孤儿,所有人就该对她好,让着她? 既然她这么可怜,那为什么顾童鸢不陪爹娘一起死?! …… 第二日鸡鸣三声,顾府大门便比往常都要早的开了。 原来,晨起宋嬷嬷照常叫顾童鸢起床,却发现她脸色潮红额头发烫。 宋嬷嬷匆匆回禀了老夫人跟顾昀,此时医馆都尚未开门,顾昀干脆亲自骑马进宫找太医。 “顾将军!” 顾昀将将到宫门外,便听见身后有人呼喊自己,他勒马转身,便见赵煜一身玄衣立在身后。 “多年未见,顾将军别来无恙。”赵煜甚是难得的嘴角挂上一摸清淡的笑意。 当年顾昀还尚未随父亲去北疆时,赵煜曾与他同在太学读过一年的书,当时赵煜还小,却对武艺高超的顾昀印象很好。 太学里太子成绩没有赵煜出众,可所有人仍旧都只捧着太子,赵煜那时年纪小,心中自然会失落。 只有顾昀,看出了他的情绪,告诉他:“宠辱不惊,方是男儿立世之本。” 顾昀一下便认出这个从前便沉默寡言的赵煜,他拱手作揖:“原来是赵煜兄弟,本该与你好好叙旧,只是家妹身体不适,要叫太医去瞧,先行一步还望见谅。” 顾童鸢身体不适? 赵煜看着顾昀离去的身影,想了一想叫元宝去太学给他告假,随后跟了上去。 第9章 顾府。 顾童鸢睡得极不安稳,小脸通红,秀气的眉毛拧成团,让人感觉她极为难受。 顾老夫人亲自守着顾童鸢,看太医把脉结束才忧心道:“昨个儿还是好好儿的,忽然便发热起来,可是什么邪祟冲撞了?” “老夫人不必担心,昨日顾姑娘急火攻心,再加上手心伤口未愈,身子本就虚浮着,想来晚上是贪凉掀了被角,这才忽然发起高热来,只需退热后静养几日,便无大碍。” 太医说完,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一剂退热汤药喂下去,顾童鸢才幽幽转醒。 “亲日幸亏小王爷仗义,太医才能过来这么快。” 顾昀大哥的声音从门外传进屋内,顾童鸢浑身乏力,意识却已恢复。当朝王爷只有荣亲王,是赵煜来了。 顾童鸢睁眼想要起身,可觉得额头一沉,再次躺倒。 “昔年与顾将军同窗情谊,多年来仍铭记在心,实在无需客气,顾姑娘无事便好。” 赵煜独特清冷的声线,顾童鸢便是隔着门,也能听的一清二楚,太医需接了旨意才能出宫行诊,赵煜身为小王爷,自然可以用他的身份请太医出诊。 顾童鸢想明白了心里一暖,他又帮了自己一次。 “诶唷!”屋外顾昀似是想起什么,“差点忘了小王爷在太学告假才过来的,兄弟你快快回去吧,耽误久了夫子定要恼火的。” “嗯。” 赵煜停顿了片刻。顾童鸢总觉得,他此刻的目光定是看着门内。 “那我便先回宫了,他日有空再与将军一聚。” 听着门外窸窣离去的声音,顾童鸢心里那片刻希冀消失,闪过一丝失望。 姑娘家的闺房非家人依照礼数是不能入内的,她怎么会想在屋里见他呢?这样,这样也太不知羞了…… 顾童鸢脸上愈发热,她摇头的动作被宋嬷嬷注意到,宋嬷嬷喜道:“姑娘醒了!老太太您快来瞧!” “可我怎么觉得姑娘脸色,比方才睡着时候还红呢?”洛云扶着顾童鸢起身,帮她垫好垫子道。 这话让顾童鸢更是难堪,好在她有发热这个借口,否则还不知该作何解释。 折腾着,太医又来把了脉,确定她真的无事后,又开了一副调理身子的药方。 宋嬷嬷亲自送了太医出门,才回来,便听见屋外二房求见老太太。 当即,宋嬷嬷脸色便耷拉下来,她是自打顾昀降生,便被皇后娘娘亲自从宫内调给顾府大房的,在顾府一直受人尊敬,昨儿二房瞧不起她的神色,宋嬷嬷还记在心里。 更何况说了那种没人伦的混账话,真真可恶。 顾童鸢此刻仍旧力气虚乏,老太太正在亲手喂她喝药,听见顾铭英的求见,神色也不见丝毫变化。 “老夫人,鸢姐儿还病着,不如回了二老爷让他改日再吧。”宋嬷嬷试探着道。 顾老夫人仿若没有听见,将手中的药仔细喂干净了,瓷碗叮咣放置在桌上,眸中神色不变道:“叫他进来吧。” “是。”宋嬷嬷立刻应下,这顾府,始终是老夫人说了算的。 顾铭英夫妇进来看也没看虚弱的顾童鸢一眼,着急忙慌便跪倒在地。 “母亲,昨儿沁柠跪了半宿,方才请来的大夫说沁柠的膝盖受了寒气,往后怕是要落下病根,影响走路姿态,听说昀哥儿叫了太医来,能不能叫太医去瞧瞧沁柠的腿。” 顾老夫人也没料到,沁柠能有这严重,沁柠到底是个女孩儿,走路仪态这般明显的瑕疵,往后婆家定是难寻。 到底是顾家的孩子,顾老夫人若是不管也于心不忍,可是并非谁都有资格让太医给瞧病的,今儿是顾昀恰巧碰上了赵煜小王爷,否则顾昀还要去请皇后的旨意才行。 顾老夫人长叹一声:“太医若是在,叫他顺道过去瞧瞧也无妨,只是才把人送出府,你们来迟了。” “再叫人去请吧!”李氏急急催促道。 李氏的话,叫顾昀再次皱起眉来,他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心头仍是昨日顾铭英昨日说的那番话。 他给妹妹递过去一盘蜜饯,看着顾童鸢吃下去,眉眼舒展了,才道:“说得容易,太医院规矩皇室以外的人需圣旨方能请入家里,顾府天大的面子也不能一日请两回吧,再说,要是再去请,我是没空,二伯不如亲自进宫,给沁柠妹妹寻一个好的来。” 顾童鸢口中的蜜饯甜腻,正好化解汤药苦涩,大哥这番话听在耳中,她忍不住在顾老夫人背后冲顾昀赞许的眨眨眼。 “昀哥儿说话忒难听了些吧。”顾铭英脸色变了变,他只是五品监军,上朝的资格都没有,怎么可能进的去皇宫,这不是明摆着嘲笑自己? 李氏自然也听出其中意思,还未说话声音便沙哑起来,一副要哭的模样,啜泣着道:“老夫人,我们沁柠也是您的亲孙女,就算是有错,昨儿罚也罚过了,总不能就叫她瘸了啊,到时候丢脸也是丢的顾府脸,您说是不是……” 虽说顾沁柠与老夫人并不十分亲热,可李氏也的确没错,顾老夫人拍拍床脚道:“都莫要吵了,昀哥儿说的对,总不能一天请两次太医,明儿个铭英带着我的腰牌进宫求见皇后,请了旨意就是。” “明儿个?” 李氏眼泪这次真的流了出来,委屈的伏在地上:“老夫人,别说明儿了,就是半天,沁柠也等不起,这拖延下去不是个事,想来那太医还未走远,叫人快马拦截回来吧,沁柠都疼的不出声了,至今未醒啊老夫人……” 不是膝盖受了寒气吗,怎么严重到醒不过来了? 顾老夫人神色紧了些,才要说话,宋嬷嬷状作诧异的道:“二夫人,我方才送太医回来的时候,路过二房听见二姑娘正摔东西的声响,您怎么能撒谎呢?”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煜:门内就是媳妇了,好想进去看看啊!! 顾昀:?妹安,速走,不送,告辞。 赵煜:…… 【作者本咕:收藏呢?撒花呢?我的小天使呢?】 第10章 老夫人正要起身,闻言眼神凌冽的瞪了眼李氏。 感受着头顶的压力,李氏啜泣的声音立刻便停住,她连忙抬头,“我,我们来之前,沁柠的确未醒,老太太您就开开恩,现在出去拦人还来得及。” “不知道二伯请的是那家大夫?”顾昀看笑话般看着眼前惺惺作态的李氏,“无能的一副药方子都开不出吗?” 这句话提醒了顾老夫人,眼下沁柠并非无人看护着,“虽说太医明日才能请到,可至少还有别的大夫先医治着,不至于复发的更严重,我看,你们便先退下吧。” 李氏见没有回旋余地了,暗自用手拱了拱顾铭英,示意他赶紧帮女儿说说话。 昨日妻子谩骂自己无能的话尚在耳边,顾铭英犹豫着,已被顾老夫人看出了心思。 “铭英。”顾老夫人冷声道:“这个点还不去当差?家中自有我在,因为内围耽误了正事不成?” 在母亲面前一向懦弱的顾铭英见老夫人脸色再次沉下去,哪里还敢再理会妻子的暗示,低下头连连称是,不顾李氏的眼神匆匆离去。 李氏见再无可能,只得讪讪离去,她走后,顾昀幸灾乐祸的跟妹妹对视一眼,却发现顾童鸢竟也与他有相同的神色。 顾昀忽然觉得,妹妹好像与从前不同了。 从前妹妹也需要自己去保护,可她总是怕麻烦别人,习惯将自己包裹起来,默默承受一切,他只能尽最大努力,猜测妹妹到底有没有受到委屈,小心护着。 如今,小姑娘终于肯伸出手,大胆跟自己寻求帮助。 顾昀惊讶于妹妹的变化,却也甚是欣慰,他上前揉揉顾童鸢的发顶,叮嘱道:“过几日就是上元节,你可得好好休息,不然今年花灯可不带你放啦。” 退热药见效很快,顾童鸢脸上不健康的潮红已然褪去,她露出甜甜的笑意,眉眼弯弯着应声。 她从前的确太傻,身边的人想尽一切办法要护好自己,可她却把自己的心锁起来,现在想想肯定没少伤大哥的心。 不过,现在她都懂了,祖母,大哥,姨母,还有……还有赵煜,都会越来越好。 · 第二日,宋嬷嬷守顾童鸢了一夜,天凉后看着她喝下去药,体温一切恢复如常,方回去休息。 顾童鸢才喝完药,便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不消停,洛云促狭的笑道:“想来是二房那边出什么事了,我去瞧瞧热闹,回来跟姑娘讲。” 虽然这样委实不地道,可顾童鸢想想他们对自己能狠下心来,她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挥挥手便让洛云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洛云便带着‘情报’回来了。 “可了不得,听说二姑娘瘸了。” 瘸了?顾童鸢诧异的瞪大眼睛,“仅是跪一跪便这么严重了?” 洛云挠挠头,她们这群下人,主子什么嘴脸是最清楚地,别看二姑娘跟大姑娘年纪相仿,却不是个省心的主儿,二房的彩玉,因跟着顾沁柠,没少挨骂挨打的,平日常见她背地里偷哭。 “姑娘,宋嬷嬷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奴婢说句忤逆的话,二姑娘即便再多跪几个时辰,也不能瘸了,定是平日坏事做多,菩萨显灵,这才太医来了都治不好。” 洛云小孩子般赌气的话,顾童鸢听了忍不住笑了出来。 若是菩萨能显灵,上一辈子她岂能被道签文困死? 见顾童鸢不相信的神色,洛云着急的将二房彩玉偷偷哭的事儿说了一遍。 顾童鸢对彩玉有些印象,好像是跟洛云同时进的顾府,只是一个分到了她这儿,一个分到顾沁柠哪儿。 她吃着顾昀送来的蜜饯,神色却并不见高兴,反而担忧道:“那彩玉年纪我记着也不大,家中父母知晓定会心疼,改天咱们找个空儿叫人调到别的地儿吧。” 转而顾童鸢便觉得不妥:“调走一个又如何,还有别的丫头过去。洛云你把屋里的药膏送给她些罢了,多余的咱们实在帮不上了。” 心善也该有个度,省的没帮到别人还给自己惹麻烦。 待到傍晚,顾童鸢才从宋嬷嬷哪里知道,顾沁柠只是膝盖受了寒气,瘸倒是不至于,可若是调养不好,落下病根,将来极有可能会影响到走路姿势。 只是顾童鸢对二房的事已经没了心思,过几日便是上元节,上一世因着签文,姨母便叫太子陪着顾童鸢同游燕京,她还傻傻的将亲手扎的六方鲤鱼宫灯赠给了太子。 想起那个六方鲤鱼宫灯,顾童鸢便觉得阵阵心疼。 她向来甚少做手工,好不容易扎好一个花灯,本是留着送给大哥,结果太子瞧见便问是不是送给他的,上一世的顾童鸢哪里好意思说不,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 好在这次有了经验,顾童鸢提前让洛云给自己买了各色油纸,挑了了最亮的橙红色,半个下午就将六方鲤鱼宫灯做了出来。 “姑娘手上伤还未好透呢,洛云你仔细看护着些。”宋嬷嬷瞧顾童鸢做灯起兴,不忍心打搅,只能叫洛云多上上心。 百忙之中,顾童鸢腾出空闲,抬起小脸冲宋嬷嬷笑道:“嬷嬷你放心,我可有经验着呢。” 那鲤鱼宫灯做的活灵活现,六角上各有一条锦色蝴蝶结,当真是好看。 “姑娘这是送给谁的?”宋嬷嬷拿起鲤鱼宫灯端详着,也不知道她家姑娘什么时候学的,竟是没有半分差错。 “唔,这个是给大哥的,手上这个是给祖母的,下一个是姨母,还有一个是给……” 顾童鸢后半句说到一半便匆匆停住,她小心看了眼宋嬷嬷,只见宋嬷嬷顾着看灯,并没留意自己,心中才松了口气。 整整两天,顾童鸢窝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顾老夫人不放心来瞧过一次,见她高兴便由着她去了。 上元夜当日,顾童鸢早早便将花灯送到了祖母跟大哥手里。 晌午,宫内接人的马车便停在了顾府门口,只见顾童鸢像护崽子般,将两个用油布包裹好的花灯,抱上了马车。 顾昀看着两个大小不一,却瞧不见样子的花灯,疑惑问道:“一个是给咱姨母的,另一个呢?” 今日过节,街上摩肩接踵的百姓热闹叫卖声,掩盖了顾童鸢的回答,她精亮的眸子闪烁着兴奋的光,顾昀再问一遍,妹妹却笑呵呵的不再作答。 顾昀想,小姑娘这定是有自己的秘密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昀:如何知道青春期妹妹想的是什么,在线等,挺急的!! 赵煜:人在皇宫,刚下马车。妹妹长大不需要你了,你不用知道。谢邀。再会。 【作者本咕:咕咕咕咕今日双更咕咕咕】 第11章 本朝上元节,历来皇上会在琉华殿大宴文物群臣,这一日,即便是末品小官也可进宫朝圣。 顾童鸢掀开车帘打量着外面,红墙绿瓦的皇宫因着官员家属穿梭来往,比着往常平添了些人味儿。 官员家眷入宫,高位品级的可先去朝拜皇后,凤仪宫外雕梁画栋,丹红宫墙外挂着一排琉璃灯盏,门口守着的梅兰是皇后身边大宫女,她瞧见顾府的马车到了,笑盈盈迎了上去,依次请安。 顾童鸢从前来凤仪宫住着时候,都是梅兰照顾着她的起居,与她最是相熟。 她从马车上下来后,一手拎着一个油布包裹的宫灯,笨拙又小心的将它们放置好后,才道:“梅兰姑姑好!” 梅兰伺候皇后多年,爱屋及乌对顾童鸢也甚是喜欢,她赶忙上去接过其中一个,诧异道:“鸢姐儿这宝贝似抱着的是什么?” 顾老夫人慈爱的牵过顾童鸢的手,“说是送给娘娘的,做了好些天,别叫娘娘等着了,咱们先进去。” 殿内白玉石铺造的地面温润洁净,顾沁柠的绣花鞋踏在上面,不敢生出半分声响,她与母亲弟弟躬身跟在顾老夫人的身后,谨慎小心不敢有丝毫差错。 反观前面的顾童鸢,与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有说有笑,宛若在家般自在,每年的这一日,顾沁柠都好似吃了酸枣,心中涩涩。 皇后今日需接受百官朝见,一身金丝银缕凤服华贵富丽,赐座后,顾童鸢便迫不及待叫梅兰把花灯拿下去将油纸拆开。 “娘娘不知道,前几日这丫头窝在家里头竟做这玩意儿呢,虽说不是什么值钱的,可也是一片心意,娘娘莫要嫌弃。”顾老夫人笑吟吟打趣道。 顾童鸢围坐在皇后身侧,撒娇道:“鸢儿手艺可好呢,姨母你看了一定喜欢。” “我们鸢儿做的自然最好。”皇后拍拍鸢儿的手背,温声道:“前几日发热好些了?听说手心竟也受了伤,怎这么不小心?” 顾童鸢看看祖母并未有要解释的意思,便明白老夫人并未告诉将二房的那些话告诉姨母。 今日来时,顾童鸢余光打量到顾沁柠的腿,走路仍然不大便利,想想终究还是要顾及一家人的脸面,况且顾沁柠也得了教训,她将手缩起来,眉间舒展。 “是鸢儿贪凉,早便好利索了,手心也是走路不小心的缘故,姨母别担心啦。” 顾童鸢说完,顾府几人均心思各异。 二房松了口气不说,顾老夫人心中更是心疼起她来,终究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就是识大体懂礼数,知道在外面给顾家留脸面。只是委屈鸢儿了……往后再多做补偿就是。 说话间太子便到了,虽是过节,可太学仍是要去的,他与赵煜二人刚下学,便匆匆赶来请安。 上次在菩萨庙的事,那慧明和尚受了大刑后方把太子供了出来,皇后知道了虽恼火,可禀明皇上也只是罚了太子抄书。 太子这番养不熟的姿态,皇后着实伤心了一把,因此这些日子以来便对他淡淡的。 打从赵煜进门,顾童鸢的眼神便直接越过了太子。 晚间京中各家公子小姐都要去放花灯祈福,上次赵煜菩萨庙帮了顾童鸢,她便想借着今日祈福,送赵煜自己做到花灯以示谢意。 过会儿她一定要找时间,让赵煜晚间宴席过后等着她才行。 顾童鸢正想着,梅兰已将花灯拆好拿了过来。 待看清楚了花灯模样,那竟是只活灵活现的玉兔花灯,四角上各挂着个彩纸剪得胡萝卜,两只玉兔做出贪吃的架势往上扑去,竹骨灯架吊在上头,精巧可爱。 这花灯做的稀奇有生趣,皇后喜爱的拿在手中连连夸赞。 可顾童鸢却愣住了,她本要送给姨母的是牡丹花灯,梅兰姑姑拿错了! 这原本,原本是要给赵煜的! 梅兰哪里知道其中原由,看着皇后喜爱,还夸赞道:“鸢姐儿心思果真是巧,奴婢一瞧这玉兔,就知道鸢姐儿是夸娘娘您容颜似那月宫嫦娥呢。” ……嫦娥? 受了梅兰启发,顾童鸢脑海中忽然冒出赵煜神色清冷抱着玉兔,长发飘飘站在月宫中的身姿,她竟觉得没丝毫违和感…… 虽说赵煜向来只穿黑色玄衣,可也没人规定舞姬只能穿亮色的,想想他黑衣玉兔长袖善舞的模样,顾童鸢竟乐出声来。 她盯着赵煜痴笑的模样,正巧叫众人看了个清楚,顾老夫人莫名其妙的顺着鸢儿的目光看去,赵煜却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后排。 “鸢儿?”顾老夫人轻咳一声,疑惑的唤鸢儿回神。 顾童鸢一怔连忙移开眼神,讪笑着掩饰自己的情绪。 而赵煜原本的位置上,已被不知名宫人占据,顾童鸢环视着殿内,门口一抹黑色迅速闪去。 赵煜这就走了? 一会儿宴会人多,想再找到他可没这么容易了,顾童鸢赶忙起身,“姨母我要去方便一下,一会儿就回来了……” 也不等皇后答应,顾童鸢已经出了殿门。 她见殿外无人,便直接跑到了凤仪宫外,正要转身寻人,一头便撞在不知谁的胸膛上。 温热的气息从顾童鸢头顶呼过,她连忙直起身揉着鼻子。 “不好意思,我有急事先……赵煜?”顾童鸢怔怔看着赵煜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他,他不是走了吗? 赵煜清冷的看着她,眸中好似料到她会跟出来一般笃定,“有急事,嗯?” 她鼻子尚有些酸楚,顾童鸢边揉边小心看着赵煜的神色,他仍是那副超然物外的冰冷态度,顾童鸢犹豫着说道:“那什么,我以为你要走了。” 方才倏忽间的接触,少女独特的体香好像仍在鼻尖徘徊,赵煜状作不经意的嗅了下,清甜的味道仿若此刻不是枯冷的深秋。 气味稍纵即逝,赵煜淡淡道:“我要与太子一同去琉华殿,只是暂时出来,一会儿还要回去。”言罢他眉间轻皱:“你找我?” 顾童鸢这才侧过脸点点头:“嗯,晚上放灯祈福,城里定然热闹,上次听你说,荣亲王从前定你见识过很多有趣的地儿,你若是,若是有时间的话,咱们能不能同行?” 她的话说完,脸颊已桃红一片,生怕赵煜不同意似的,眼神可怜巴巴看着他。顾童鸢知道,赵煜向来孤身惯了,即便是跟太子同窗这么些年,除了必要时候,也甚少接触,更别说让他跟个姑娘同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请欣赏寓言故事:《赵煜奔月》《赵煜抱玉兔捣药》《猪八戒戏赵煜…》 赵煜:……莫挨老子!!! 第12章 往年放灯祈福,赵煜都是独自一人,他走在人潮涌动的燕京街头,看着成双成对的佳人,却从未有过艳羡。 可是看着眼前的顾童鸢,赵煜心中忽然轻颤,有些动容。 “而且,上次说要谢谢你来着,我准备了礼物送给你。”顾童鸢看他半晌不说话,焦急着增加条件,希望能诱他心动。 虽然原本要送的玉兔变成了牡丹花……可,可那也是她亲手扎的啊! 赵煜神色未变,心墙却已塌下一半,“好,那晚宴过后,我在东华门等你。” “真的?”顾童鸢像是怕自己听错般,欣喜的再次确认。 赵煜看着顾童鸢表情变化跟六月天儿般,所答非问的道:“我记得,你比我晚生两年?” “诶?”顾童鸢一时间没弄清楚他为何这样问,便老老实实百褶手指算了算,道:“唔,大约还要多上半年。” 那就是两岁半?赵煜哑然,这丫头果真是被皇后护的紧,烂漫的没有半分心机。若不是太子不小心暴露了狐狸尾巴,这傻姑娘怕是真要被太子骗了去。 顾童鸢摸不清赵煜在想什么,揉着手指等了半晌,才道:“那说好了,东华门,别忘了啊。” 赵煜回神,才想起她方才确认的问话,淡淡道:“嗯。” 得了回复,顾童鸢才欢喜着回了凤仪宫。 傍晚琉华殿的宴会上,顾童鸢满心都是与赵煜一同走在燕京街头的画面,饭菜均未吃上几口,倒是叫皇后见了,担心的以为是她病未痊愈,没有胃口,宴席散去,任凭顾童鸢如何解释,皇后仍是召了太医给她再次诊脉。 等顾童鸢好不容易脱身,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她匆匆跟祖母报备了声,这才着急的赶往东华门。 东华门碰巧还是距离凤仪宫最远的宫门,平日常走的青石长街今天好像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顾童鸢抱着还未拆开油纸的牡丹宫灯,心里却异常紧张,赵煜若是等不及提前走了,她该怎么办? 自己好不容易做了不同样式的花灯,却被梅兰姑姑不小心拿错给了姨母,要是连手中这个也没有送出去……顾童鸢越想越着急,手中的油纸都被抓破半边。 紧赶慢赶,东华门终于是到了。 长街墙头的宫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微光,顾童鸢远远便瞧见朱红大门外一袭玄衣的赵煜,熹微灯光下他的影子拉长,莹白的肌肤仿若冰雕玉琢,月光洒在赵煜身上,仿若仙人遗世般出尘。 顾童鸢不觉已走至他身前,望着眼前少年,生出了她两辈子以来都未有过的心动。 此处清冷,又是风口,他竟还等着自己。 顾童鸢稳稳心神,走到赵煜身侧,硬着头皮开口解释道:“本来散宴后就要过来的,可是姨母又叫太医来为我把脉,这才耽误了许久,你等久了吧,凤仪宫又远,我这才……” “走吧。” 她解释的焦急,神色更是慌乱,赵煜未等顾童鸢说完,便淡淡开口打断了她。 眼前少年语气中并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清淡如常,并未有久等的焦躁,顾童鸢努力的想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可一眼望去,他眸中宛若幽谭深邃,眉宇间舒展平静。 赵煜缓步慢行,顾童鸢只好也小步跟上前去。 莹润月光下,两人身影在地面交错,东华门外的长街上,除了脚步声一片静谧。 “让你久等了,你没生气吧?”顾童鸢稳不住了,试探着问道。 回答她的只有窸窣的脚步声。 赵煜过了一会儿方道:“我若生气岂不是早就离开了?”真真是个傻丫头,他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眼中似乎有些无奈。 “哦……其实,其实我真的以为你已经走了的。” 赵煜脚下一顿,顾童鸢没留神差点撞上,好在脚下堪堪稳住。 “那顾姑娘为何还来赴约?喜欢扑个空,嗯?”赵煜余光看着顾童鸢差点跌倒,手伸出去一半又悄悄收回袖中,旋即问道。 “不是,就是因为不确定,所以我才一定要来看你走了没。”她认真的回答道。 赵煜好似很满意这个答案,脚步放缓了些,他们这会儿工夫已经走出东华门外的长街,到了燕京成闹市区,相连接的地方就是汴水河石桥。 走过老石桥人便多起来,有沿街叫卖吃食的商贩,还有耍各式杂技的,更主要的是街上花样繁多的花灯,燕京夜城火树银花热闹非凡。 远远跟随在顾童鸢身后的两名侍卫,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便有些吃力起来,但他们看顾童鸢兴奋的神色,却不好上前打扰,只能努力尽量不跟丢。 街上人多繁杂,赵煜才走了没几步,便忽然停住,不知从那里变出一柄折扇来。 顾童鸢这会儿只顾着看街头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看着赵煜忽然递给自己的折扇,不解的看着他。 “拿住。”赵煜吩咐道。 “啊?”顾童鸢不理解,却还是老实接过折扇,葱白的指尖伸出接过折扇。 她拿住扇面那一部分,折扇却纹丝不动。 “一人一半拿好了,别松手,这里人多省的走散。” 听完解释,顾童鸢还未说话,她身后的两名侍卫倒是先松了口气,这样多了重保障,他们也能放松一些了。 手中的折扇仅有七八寸,两只手间隔并不大,赵煜似乎能从空气间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温度。 赵煜恍然想起白天嗅到的那抹清甜,那味道似是触及到脑海最深处的记忆,那个困扰了自己多日的梦境,此刻再次被他想起。 他喉结微动,心下的灼热几乎要喷薄而出,可是,梦境中那人的脸庞却始终隔了雾气看不真切,叫他的遐想戛然而止。 就在此刻,手中的折扇却忽然被扯动,赵煜回神,只见顾童鸢驻足在卖汤圆的铺子前。 “赵煜,你想吃吗?” 她眼中馋猫似的神色,嘴上却还问他要不要吃,赵煜眼中浮出一丝笑意,故意逗弄道:“一点也不想。” 顾童鸢晚宴上几乎未吃什么东西下肚,又走了这么久,五脏庙早便不满起来。 “……”她看赵煜这般说,抿抿唇,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侧身扭过头:“那,那我们去看看别的吧!” 话虽这样说,可顾童鸢双腿灌了铅似的分毫未挪,满脸不舍却固执的不再看一眼。 赵煜压下笑意,不忍心再继续逗弄她,“走吧,前面有家桂花汤圆比这儿的好吃。”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本咕:俺今天晚上吃的就是汤圆,彩虹色的!水果馅的!比你们古代的好吃一百倍!!! 第13章 燕京城是天子脚下,百姓生活繁华富饶,如今街道上挂满彩灯,众妍竞芳。 街上欢声笑语人潮如水,顾童鸢周围尽是成双成对的佳人,她抬眼望着身侧俊朗少年,猜测着他此刻的心情。 赵煜的心思同样也在顾童鸢身上,他早便瞧见顾童鸢手中紧紧护着的油纸,此刻人多起来,顾童鸢护着油纸走的辛苦。 “你手中拎着的是谢礼?”赵煜装作无意问道。 “嗯。”顾童鸢点点头,面色却显得有些犹豫:“不过出了点意外。” 原本狡黠可爱的玉兔宫灯被错拿给了姨母,如今她手上的,是一个嫣红色牡丹花灯。 赵煜莫名的看了一眼顾童鸢手中的油纸,他在凤仪宫的时候,便猜想到这丫头的谢礼无非就是个花灯,还能出什么意外? 察觉到赵煜的眼神,顾童鸢咬咬唇,神色闪烁:“等下去放灯祈福再给你,你到时候要嫌弃我便自己,自己放了就是。” 她话语间尽是委屈,赵煜见她果真为难,也不再多问,淡淡点头应下。 桂花元宵的面铺不大,可香甜的味道隔了很远便能闻到。赵煜熟门熟路的领着顾童鸢进门坐下。 不大的店铺内只剩下一张圆桌,顾童鸢他们一进门,便引了店内客人的侧目。 顾童鸢今儿一身靛蓝色束袖长裙,娇俏又显得飒爽,雪白的元宵在嫣红的唇间漏出芝麻馅来,娇艳的容颜远比桂花元宵甜美太多。 她碗中一颗元宵还未下肚,赵煜却忽然吩咐身边的元宝了几句话,这才动筷子。 待顾童鸢吃完,脸颊已因热气被熏得胭红,眼神中尽是满足,这时候元宝也回来了,他拿出个纸糊面具放在桌上。 赵煜将面具扔到顾童鸢手边,“戴上。” 不知是赵煜吩咐的还是元宝无意,那面具虽说制作粗糙些,却也能勉强看出画的是个长耳玉兔,与白天送给皇后娘娘的花灯像极了一对儿。 顾童鸢方才埋头吃元宵,此刻方意识到周围人投来的目光,心中了然。 见她乖巧的戴上面具,周围目光也渐渐散去,赵煜才满意的点点头。 隔着面具,顾童鸢视线难免受到阻碍,起身拿扇柄时,不小心碰到了赵煜的指尖,她轻触便迅速退开。 顾童鸢不好意思悄悄打量赵煜,可他神色如常,看不出是何心思。 他们出来已经是戌时,汴水河上顺流而下的花灯渐渐多起来,赵煜却仍带着她在街上无目的走着。 “云片糕,吃吗?”赵煜突然在面点铺前驻足。 他记得顾童鸢小时候常抱着皇后娘娘要云片糕吃,当时顾童鸢尚小,只能吃一两块,总是馋的不行。 顾童鸢却有些迷茫,好像上辈子太子便觉得自己爱吃云片糕,她自己却丝毫不记得有这个爱好。 她想想上辈子吃到腻的苏州糕点,眉间皱巴巴的摇摇头,略带嫌弃的看了眼糕点铺子道:“不吃,吃了牙疼。” 她眼中嫌恶的神色好像里面卖的不是糕点而是毒药,说完便着急要走,多看一眼都不愿。 看来小时候的口味是会变化的,赵煜默然。 “我们也去放灯祈福好不好?”顾童鸢看着汴水河边围的人越来越多,心生向往。 赵煜是最不喜往人多的地方,可隔着玉兔面具,他都能感觉到顾童鸢的向往。 “人太多了。”他望着人头攒动的河岸,蹙眉驻足。 猛然,顾童鸢手中的扇柄一轻,另一端被赵煜松开,他背手而立,瞧着顾童鸢不远处跟随的侍卫,淡淡道:“我便不陪姑娘放灯了,已是戌时,姑娘祈福后便快些回府吧。” 顾童鸢怔住,眼看赵煜并无半分留恋的要离开,她急急开口:“等,等一下,这个花灯送给你。” 她将花灯递过去,因方才赶路着急,破损的油纸部分,能隐约瞧见里头鲜艳的嫣红色。 “我,我原本做了两个的,可今儿在凤仪宫,原本要给你的那个,却被梅兰姑姑拿错给乐姨母。” 顾童鸢见赵煜接过花灯,松口气接着道:“可这个也是我亲手做的,不过你要是嫌弃……我改日再送你别的谢礼。” 汴水河边的风扬起顾童鸢耳畔碎发,系在她脸上的面具松动,薄弱的纸条不经风吹松动起来,面具没了束缚骤然飘落。 顾童鸢惊诧的要去捡,却被元宝抢了先捡到,元宝机灵的送还给她,这才又退回赵煜身侧。 月色下,灯影绰绰。 赵煜手持花灯竹骨,眼中是抱着玉兔面具的顾童鸢,他薄唇轻启,道:“好。” 告别顾童鸢后,赵煜走在回荣亲王府的路上。 他反复揉捏着手中竹骨,好似上头的温度尚在,身侧是出双入对的佳人,赵煜心中忽然生出一丝落寞。 “元宝,往年的上元节咱们是在何处?” “唔,主子,容奴才想想啊。”元宝小心的陪在身侧,眼珠子转了几圈,方苦恼开口:“往年的宫宴后,主子爷您都直接回王府了。” 怪不得呢,怪不得他对上元节没有半分印象,原来并没有什么紧要的需要记住。 许是心中空荡,赵煜忽然愈发好奇手中的花灯是何样式起来,到了王府,便叫元宝将油纸拆开。 嫣红色的琉璃牡丹宫灯扎的精巧,元宝看了都连连赞叹:“这花灯果真是好看,就是……嘿嘿,就是主子爷拿着个牡丹花,有些不搭调。” 堂堂九尺男儿,他又喜穿黑衣,拿着个嫣红色的花儿也太不像样子了。 可顾童鸢说,送给皇后娘娘那个才是原本要送自己的,赵煜回想起白日在凤仪宫见得玉兔宫灯,哑然失笑。 若说牡丹花儿与他的确不搭调,难不成在那丫头眼中,自己与玉兔就十分相宜吗? 赵煜想起梅兰的话,心道怨不得顾童鸢冲着自己傻笑,指不定在心中编排什么呢…… 半晌后,他才道:“元宝,你将这灯放起来吧。” “诶!主子,那给您收在库房了。” 赵煜背手看窗外月色朦胧,没有回头,淡淡吩咐道:“搁书房就行了。” 这么艳丽的牡丹花灯搁书房?元宝差点怀疑是他听错了,才刚要出门的脚又重新踏回来。 书房平日里是赵煜读书的地儿,再加上今年他开始参政,折子之类的也在书房搁着。元宝苦恼的看着宫灯,讨好谄媚的问道:“爷……这,这您看奴才给您搁哪儿合适啊?” 看着元宝犹豫的模样,赵煜仍是坚持:“重新包一层油纸,搁在案牍上就是。” 元宝看看案牍上重重叠叠的奏折古籍,心中百转千回,终是点点头:“诶!奴才这就去办。” 第14章 顾府。 侍卫送顾童鸢回府后便回宫复命了,顾童鸢进了门,瞧着东厢房仍旧灰暗一片,来迎自己的只有宋嬷嬷。 往年宫宴结束后,朝臣家眷便能各自回府,她疑惑问道:“祖母还没回来?” “可不是嘛。”宋嬷嬷应声:“眼瞅着戌时都过了,也没个人回来报信。” “难不成谁家拉着祖母说话去了?” 宋嬷嬷摇摇头,边帮顾童鸢梳洗,边瞥了一眼窗外,道:“虽说有可能,但二房那边也没回,难不成还有谁拉着二夫人说话?” 言语间的嘲讽使顾童鸢失笑,笑完便又忍不住担忧起来。 二房无论在朝堂还是在后宫,都是说不上话的,唯独有一次是个例外。 顾府二夫人李氏母家原是燕京城周遭的九品县令,李氏家中外甥因要参加明年春闱,便来顾府借住了半年。李氏的外甥还有个名叫李阮阮的胞妹,随他一同前来。 就是这半年,他们李家赖上了顾府,赖上了她大哥顾昀。 顾昀早已到了成婚的年纪,奈何心中父亲阵亡的疙瘩一直没解开,从不谈及娶妻生子的事。可今年他战功卓越,不少京中贵门有了说亲之意。 二夫人李氏不知何时也动了心思,自打李阮阮来后,便整日去老夫人哪儿夸李阮阮的好,老夫人被说的动了心,还把她领去给皇后瞧了瞧。 李阮阮也是,好好个姑娘家半分脸面都不要,一天到晚追着顾昀,来年家宴上醉酒,她竟半夜只穿着里衣,闯进顾昀寝房,这下李氏便死活闹着要顾昀娶李阮阮不可,甚至闹到了皇后面前,顾昀被赶鸭子上架,娶了李阮阮当侧室。 若那李阮阮是真心便罢,可她私心只为了攀附高枝儿,她嫁进顾府后,便仗着自己是顾童鸢嫂嫂的身份,顾昀出征在外,还要顾童鸢日日去请安,私下更是借着顾府的名声给李家讨好处。 若不是后来顾童鸢死后发现顾沁柠与太子私通,那李阮阮可以说是她上辈子最厌恶的人。 这档子事原先是发生在过完年开春,距离李阮阮进府还有几个月,可除了给顾昀说亲,她实在想不出二房还有什么理由能跟皇后姨母说上话的了。 “姑娘不必担忧。”宋嬷嬷看顾童鸢神色忧虑,将蜡芯剪短了些,宽慰道:“若是累了便先歇下,明儿个问问就清楚了。” 说的也是,她再烦恼有什么用,总归那李阮阮还未进府不是,这次有她替大哥堤防着,定不能叫她们得逞。 顾童鸢洗漱妥当,头顶簪钗褪尽,一头青丝铺在肩头,靠在床榻便看着手里的折扇怔怔出神。 昏黄烛光摇曳,灯影映在榻前,手中素净白皙的扇面一如赵煜的为人,扇骨上坠着个黑金线交织的络子,想想拿这样折扇的玄衣少年,拿着牡丹花灯的模样,顾童鸢便忍不住嘴角上扬。 不知道赵煜看了后会不会嫌弃的直接扔到库房里去,顾童鸢又忍不住有些发起愁来。 “姑娘想什么呢,神色一会儿一个样,今儿跟谁去放的花灯,跟嬷嬷说说。”宋嬷嬷帮顾童鸢掖好被角,眼神从那柄折扇上滑过,关切问道。 “唔,我没去放灯。”顾童鸢将折扇小心放置在枕边,摇了摇头。 赵煜走后,她手中没了花灯,兜里又没带银子再买,只得回府。 “对了,嬷嬷你见我带回来那个玉兔面具了吗?” 宋嬷嬷狐疑的瞥了眼顾童鸢,指指梳妆台上的小木盒,“姑娘方才不是说要把那面具好好放着,我便给姑娘放那里头了。” 顾童鸢这才放心的缩进被窝,只探出脑袋,“不用搁盒子里,明儿拿出来摆桌上就是。” “诶。”宋嬷嬷实在想不出,一个粗制滥造的面具有什么好欣赏的地方,可也依言应下。 * 第二日清晨,顾童鸢才用过早饭,便急急将昨夜晚归的洛云喊了来。 “昨晚上祖母跟二夫人到底怎么了,戌时也不见回府?” 洛云昨夜晚归,眼底还有明显的乌青,“昨儿个晚宴结束,老夫人便去看望太后娘娘了,奴婢便跟着二夫人准备回府。可二夫人不知怎么想的,非要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等奴婢随二夫人到了凤仪宫,里面早已坐满了各宫娘娘跟几位朝臣的夫人,二夫人不知道规矩,竟坐到了白天老夫人坐的位置上。” 洛云说着仍心有戚戚,“姑娘,你是不知道当时在场的几位夫人脸色有多难看,奴婢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二夫人却还理所当然的跟皇后娘娘说话。” 李氏甚少入宫,更未单独面见过皇后,这些规矩自是不知道的,顾童鸢捂着肚子笑弯了腰,好半晌才催促洛云继续说下去。 “二夫人说,当年咱家大少爷很早便在太学上课,二少爷顾柏如今也有六岁,到了入学的年纪,总之,说了一堆这样的话,奴婢也记不全,但大概意思就是想叫二少爷去太学上课呢。” 顾童鸢见并未说到顾昀的亲事,心中松了口气,随后笑道:“二夫人未免把太学想的太容易了吧。” “可不是嘛!”洛云夸张的点点头:“就连奴婢都知道,就算是当朝一品的儿子,也要禀明了圣上才能进太学。二夫人才说完,奴婢看殿内几位夫人都偷偷笑话她呢。不过皇后娘娘和善,只说二少爷年纪还小,让她请先生入府教课。” 宋嬷嬷在旁忍不住嗤笑,她虽是下人身份,却也曾是宫内当差的嬷嬷,当日被二房嘲弄,心里便看明白他们眼光浅薄,“小门小户出身,没见识便罢了还不知所谓,姑娘往后还是跟二房的柠姐儿少往来的好。” 有这样的母亲,生养出来的女儿必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句话说到了顾童鸢心坎儿上,她连连点头应下,又问道:“那二夫人可有提及我大哥的婚事?” 洛云想了想,一脸茫然:“二夫人没说,倒是皇后娘娘提了几次。” 作者有话要说: 顾童鸢:我想看表哥穿女装怎么破? 赵煜:……??来,表哥给你看个宝贝 第15章 皇后对顾童鸢他们兄妹一直都甚为关心,如今顾昀回京,不免要说到他的亲事。 “奴婢瞧着,二夫人一门心思都在二少爷身上呢,怎么会好心给咱们大少爷说话。” 洛云喃喃的抱怨着,顾童鸢却是巴不得二夫人永远别想起他们兄妹,真真是消受不起。 问清楚了缘由,顾童鸢这才打发洛云去休息,自己与宋嬷嬷一同去给祖母请安。 她们才走到顾老夫人住的东厢房外,便瞧见顾柏带着几个小厮在亭子外假山上玩闹。 如今顾柏已经六岁,仍不管不顾从假山往下蹦跶,再叫几个小厮伸手搁底下接住自己,几番下来,小厮皆满头大汗胳膊酸软。 顾童鸢走过时,偏巧其中一名小厮手腕酸痛,险些将顾柏摔落,他踉跄了几步滚到了顾童鸢身前。 “不想活了?!”顾柏年纪虽小,凶狠的劲儿倒如同大人般,扯着嗓子吼着那小厮。 小厮也是不容易,身板儿比敦实的顾柏还要瘦弱,如今吓得滚到地上低声求饶。 顾柏摔的不疼,但仍是恼火,上前便朝着小厮心窝里踹去。 “不长眼睛的东西,你长胳膊有什么用?今儿回去我便告诉母亲,罚你半年的银米!” 从前顾童鸢只觉得顾柏像没出息的二伯,蠢钝胆小,此番看下来,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小年纪对着个下人都这般狠毒,果真是顾沁柠的亲弟弟。 顾柏发完火气,不再理会地上哭着告饶的小厮,他像刚刚看见了顾童鸢这个长姐般,瞥了顾童鸢一眼,便没事人一样继续玩闹。 在顾柏印象中,这个所谓的长姐模样跟仙女似的,可一直都被祖母护在羽翼下,呆傻还不爱说话,平日见到了自己,便讨好的跟他笑笑,若是自己不理会,她也不觉得没趣,只会静默着离开。 像个傻子。哦不,可能就是个傻子。 正当顾柏转身要走时,便听见身后清脆果断的声音传入耳中。 “宋嬷嬷,你去叫那小厮过去我瞧瞧。”顾童鸢眉头紧蹙,严厉认真看着刚才被顾柏提了窝心脚的小厮,吩咐道。 她声音不算大,却干脆利落,竟有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顾童鸢心中早已想明白过来,她即便没了父母,可在顾府,底下的弟妹还需得唤自己一声长姐,她身为长姐,从前却连顾府内宅的琐事都不敢插手,怨不得他们二房存了欺负自己的心。 呵,软柿子嘛,任谁都想来捏一把,就连个六岁孩童都明白。 她内心暗暗给自己提气,看着被宋嬷嬷叫过来的小厮,认真问道:“方才柏哥儿在这儿玩了多久?” 这小厮是去年才进的顾府,刚来便跟着二房去了蜀中,并不知晓顾府长女的性子,他见其他人都一副不在乎的模样,自己却不敢造次,抹着眼泪跪了下来。 他家境贫寒,从小身板就瘦,胳膊还没小少爷的脚腕粗,能撑这么久已经浑身冒汗,被踹了后满脸通红着喘粗气,“回,回姑娘的话,有半个时辰了。” 顾府虽不算王公贵族,但下人每月银米还算不低,但瞧这小厮磨破了还不舍得扔的旧鞋,便能看出来他家境贫寒。 “嗯,那时间确实久了些。”顾童鸢抿着嘴颇有些同情的看着他。 小厮不是憨傻之人,一听便知道这位大姑娘是个明事理的,流着泪连连扣头。 “奴才方才虽然手腕酸软了一下,可还是最大努力去接小少爷了,小少爷是落到奴才手上后,才绊住掉到地面的,大姑娘,奴才家中还有老母亲跟妹妹要养活,平日省吃俭用都还不够,再扣半年例银,当真要了奴才的命啊!” 顾柏这会儿才明白过来,长姐这是要替那小厮出头,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因身高跟跪下的小厮差不多,一抬胳膊便甩了小厮个嘴巴子。 他恨恨看了一眼小厮,却因顾忌着宋嬷嬷,只敢瞪了一眼顾童鸢,便冲小厮喊道:“你给我闭嘴,别说话了!刚才叫你回去没听见吗?” 小厮紧闭双眼,接下了顾柏的巴掌,可是却仍旧跪着不动,眼泪汪汪的低头看着地面不敢再说话。 顾童鸢看着气焰嚣张的顾柏,心中冷笑,他这是当自己不存在呗,软柿子就这么好拿捏? 不过让顾童鸢对个孩子下狠心,仍是不落忍,她见顾柏始终不肯走,咬咬牙,终于开口道:“柏哥儿这么不把长姐放在眼里,二伯母教的当真是好!宋嬷嬷,对长辈不敬家规该如何惩治?” 宋嬷嬷向来是疼惜顾童鸢的,可却一直恨铁不成刚,觉得顾童鸢过于软弱,这几日见她好似开窍般,此刻又要立威,心里欣慰不已。 她挺起腰,正经严肃的回话道:“轻者杖五下,重者逐出家门。” “你们敢!”顾柏见顾童鸢换了人似的,脸色不善,终于慌了神,手指着顾童鸢大喊着。 顾童鸢低头看着顾柏对自己指指点点,心中已失望透顶,她一字一句道:“我身为顾府长女,理应有教导弟妹之责。不过柏哥儿年幼,便将木棍换成竹片吧。” 顾柏知道了厉害,生怕顾童鸢立时三刻便要动手,眼眶红着,“你污蔑好人,我才没有不尊重长辈,我,我要去找母亲讲道理!” 说罢顾柏便跑着进了东厢房。 顾童鸢没想到二夫人居然也在祖母哪儿,看着他跑去的背影,只觉得累极了,叹了口气。 她心中唏嘘不已,原来立威叫别人害怕,是件这么累的事…… 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小厮,顾童鸢思度了片刻,跟宋嬷嬷吩咐道:“他的例银不必扣,一会儿跟账房说一声再补他半月银米吧,也是个可怜人。” 话音刚落,她身后假山旁的凉亭内,便传来丫鬟的惊呼声。 “给世子殿下请安,方才便通传过老夫人了,您怎么没进去。” 世子,殿下?当朝世子仅有赵煜一人…… 顾童鸢脖想想方才自己教训顾柏凶巴巴的神色,那里还有半分温婉可言,她颈僵硬不敢回头,方才那一幕他定然全看在眼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煜表面:云淡风轻 内心:教训的好,卧槽媳妇6666! 第16章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童鸢方才努力做出的凶狠劲儿早已消散,她身姿纤细直直立在原地,眼神不知所措的盯着不远的东厢房。 该来的还是要来,赵煜几步便已走到她的身侧。 顾童鸢手中帕子已被揉得不成样,她余光见赵煜驻足,只能侧过身来,拘谨的行了个礼,才缓缓开口道:“没留神你过来,见,见谅。” 她向来是不跟自己行礼的,赵煜原本平缓的眉峰起了皱。 正小心打量着他的顾童鸢自然看见这细微的表情,发愁的想是不是刚刚自己对弟弟太凶,吓着了赵煜。 要不,要不一会儿进去再给顾柏那小混蛋求求情? 顾童鸢心事都写在脸上,她纠结犹豫的神色赵煜看得一清二楚,赵煜面色微微缓和了些,示意东厢房的位置:“顾姑娘可要进去?” “嗯,我来给祖母请安。”顾童鸢这才想起已在外头耗了不少时间,连连点头。 赵煜瞧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顿悟,真真半点心事都藏不住,心中感叹,难怪小孩子都不把她放在眼里,这干净的性子像是直接摆在别人刀俎下般。 “一起吧。”方才那小子摆明不是省油的灯,万一这丫头分说不过,那竹片怕是要打到她身上了。 赵煜言罢便迈步走去,脚下步伐加快,叫他忽略掉了心中蓦然浮现的一丝关切。 两人一脚才踏入东厢房门,便听见里头委屈的抽泣,赵煜早有此料,嘴角露出不屑。 顾童鸢闻声原本坚毅的心智便松动了,柏哥儿到底也是老夫人的亲孙子,更何况二夫人李氏也在里头,这小混蛋来个恶人先告状,母子两人一同与老夫人分说,纵使祖母再疼自己,怕也占不了便宜。 进了堂屋正门,果真见顾柏趴在李氏怀中抽泣。 一屋子人都没料到她会与赵煜同时进来,李氏更是慌忙起身行礼,顾柏却仍是不懂事的哭闹着。 赵煜落座以后,顾童鸢方上前盈盈叩拜,许是外人在的缘故,顾老夫人神色还算和蔼,招招手示意顾童鸢坐到自己身边的卧榻上来。 “老身上年纪了,没有远迎,不知小王爷此来可有什么事?”顾老夫人三品诰命在身,是能跟郡王平起平坐的身份,可在真正的皇亲国戚面前,仍旧摆不得谱。 赵煜挥手叫人进来,顾童鸢一瞧便认出这是昨儿帮自己捡面具的小厮,只是方才没注意到他手中拎着个精巧的食盒。 “今上午出宫时,皇后娘娘说过了上元天儿便越发凉了,宫里给老夫人与顾姑娘赶制了的冬衣棉服,还有娘娘新得了北狄进贡的琉璃果酒,是咱们这儿没见过的稀罕东西,恰巧我回王府顺路,便叫我着人送来。” 顾老夫人叫人接过食盒,谢道:“原是不打紧的,还劳烦小王爷跑一趟,老身顾昀孙儿还常说要与小王爷聚一聚,不如晌午留下用饭。” 这不过是客套话,顾府老太爷早便逝世,顾昀怕是到了晌午才能回,二老爷又是不上台面的,赵煜怎好意思在一屋子女眷里用饭。 赵煜谢绝了顾老夫人后,又叫元宝递过去了张请柬,“十日后是父王的五十寿辰,我原也是为此事而来,不过是顺道送东西,老夫人不必挂怀,到时候老夫人若有空还望赏光。” 皇室就连送的请柬上,都绣着金灿灿的黄线,李氏在旁边打眼看着,心中起了主意。 荣亲王爷是当朝圣上亲弟,性情懒散爱玩,不喜参与朝政,也正因为此,这些年来皇上一直对他放心,保的王府上下平安。 荣亲王爷寿宴,能参宴的必定非富即贵,李氏心想到时候二房也能多结实些权贵,便将哭闹着的儿子放在一边,热切的同老夫人道:“荣亲王爷寿宴可是个热闹喜事,我们顾府自然要去的。” 李氏咋咋呼呼的开口,却说得没错,顾老夫人点头道:“往年因生辰不是整数,荣亲王爷不愿意大办,顾府也没能前去贺寿,这次老身定要赴宴恭贺。” “我们二房也定准备厚礼给王爷贺寿。”李氏紧接着开口,还热乎的往请柬上凑着看。 她这幅没出息却不自知的模样纵然是宋嬷嬷,都觉得丢人。 顾老夫人尴尬的清清嗓子,将请柬合上放到了一旁,她瞧赵煜神色未变,似是未注意到李氏,方松了口气。 她一直都知道李氏这个儿媳妇出门低,却不曾想,一年不见,竟越发的缺心眼起来。 “寿礼只是个心意,人到了便好,其他都无妨。”赵煜看像李氏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却被他喝茶的功夫挡住了。 顾柏自打赵煜进门,便一直心中不安,再加上就连母亲都不顾自己,眼看着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他更是委屈焦躁。 “阿娘阿娘,她方才凶儿子,你还没罚她呢。”顾柏一手摇着李氏胳膊,一手指着顾童鸢。 李氏这才想起自己忽略了儿子,连忙将他拉到身侧,丝毫没有在意顾柏不尊重的称呼,而是安抚的拍拍顾柏的后背,“柏儿乖,咱们等会儿再说这这个。” 赵煜顺着顾柏的手指看过去,顾童鸢打从进门坐下后,便眼观鼻鼻观心,眼瞅着都要缩到顾老夫人身后去了。 她仍是娇俏的小模样,手中捧着官窑的白瓷马蹄杯,慢慢抿着茶水,只是眼中多了丝不耐烦与慌乱。 顾童鸢也同样看着顾柏的小短手,那食指甚是不客气的指着自己,叫她想起上辈子顾柏摔了姨母赐的一整套马蹄杯后,她一时心痛焦急,说了顾柏几句,顾柏也是这般依偎在李氏怀中,嘴里说着,‘她凶了我!’ 上辈子她见弟弟哭闹,虽心疼那一套马蹄杯,最后也只淡淡说算了。 可现在回想起来,那可是白瓷的马蹄杯啊!一套共九支,毫无瑕疵不说大小也分毫不差,顾柏给她摔得一支不留,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瞧着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顾童鸢情绪骤然上来,方才的凶狠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满腔的委屈。 她处处忍让,处处不计较,以为能讨个好,结果落在他们眼中却是随便欺负的,为什么这世上好人总是受到不公平的待遇? 顾童鸢握着白瓷杯的手指暗自用力,葱白的指尖泛起淡淡的浅红,眼神被委屈取代,她想分辨,想反驳,可是她怕自己没出息,怕一争执起来便要落泪。 她两世为人,与人争吵的次数几乎为零,如今心中的怒火已经烧起来了,眼眶却湿润润着,如鲠在喉。 “啪嗒”一声,顾童鸢的目光被赵煜吸引过去。 只见原本端在赵煜手中的瓷杯,被不经意的放在桌上,声音却甚是响亮。 赵煜神色极寒,眼神在李氏的脸上顿了一秒,继而看向顾老夫人,清淡的开口:“我记得,顾姑娘是顾府长女。” 他早便看到顾童鸢极力隐忍的委屈,方才在院中那副凶巴巴的模样荡然无存,他不知道为什么顾柏一句话便引得顾童鸢这般委屈,但看着昨日还在自己眼前满是欢喜的小丫头现下微红的指尖,仿若那委屈是受在自己身上般难受。 “嗯,小王爷记得不错。”顾老夫人不大愿意在外人面前说起家事,可奈何是顾柏先当着赵煜面开口的,要怪也只能怪顾柏。 方才院中顾柏目中无人的态度,就叫赵煜觉得厌烦,不曾想他母亲竟是这样不明事理。 赵煜点点头,又不解的问道:“那这位小少爷是……?” 堂中无人知道赵煜究竟何意,顾老夫人依言答道:“这是老身的小孙子,名唤顾柏。”说罢眼神瞥了一眼李氏,眼中有些不耐烦。 “这么说来,顾姑娘倒是他的长姐了。” 轻描淡写一句话,却将赵煜的立场表达的十分清楚,幼弟对长姐不用尊称,还拿手指指点点,无论谁来看都只会觉得顾柏没有家教,顾童鸢不曾有错。 他一语落地,顾童鸢已明白赵煜是在为自己说话,这般被他护着,顾童鸢虽好受了一些,心里却像是被热毛巾捂着胸口般灼热,激烈的情绪在脑中炸开,原本委屈隐忍着的眼泪,骤然涌出。 感受到脸颊上泪珠流过,顾童鸢着急的腾出手擦拭,生怕被人瞧见了。 顾柏正对着顾童鸢,见她落泪,不甘示弱般嘴巴咧开来:“呜呜呜阿娘我想回去了,我不要跟她玩,我再也不跟她玩了……” 什么叫跟她玩? 顾童鸢只觉得莫名,她不知道顾柏方才进来是怎么告状的,顾童鸢缓缓心中的起伏的情绪,将脸蛋擦拭干净,站起身对祖母说道:“我刚才从屋里过来,并未跟柏哥儿玩闹。” 她原本脆生生娇嫩的嗓音因着方才落泪,变得有些喑哑,顾童鸢暗自给自己鼓劲儿,在顾柏的哭闹声中,将方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说完后,顾童鸢再次行礼,她在顾老夫人面前从来都是个爱撒娇的孩子,就连顾老夫人都忘了,顾童鸢原也是这顾府中的长女。 此刻顾童鸢如此郑重其事,倒叫顾老夫人有些诧异。 可回过神来,顾童鸢仍是柔柔的模样看着李氏母子,轻声叹息道:“祖母,鸢儿可有错?”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时候也会一吵架就忍不住掉眼泪,分明心里一堆话想说,想争论,可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鹌鹑属性啊啊啊啊QAQ 第17章 鸢儿是顾老夫人看着长大的,这还是她头一次在与人争辩时分毫不让,从前顾老夫人曾教导鸢儿身为长姐要谦让弟妹,可却忘了,鸢儿也同样有教导弟妹的职责与权力。 顾童鸢微不可闻的叹息撒在顾老夫人的心头,话语中的丝丝愁绪也随之袭来。 此刻再去看从方才便纠缠着要说法的顾柏,顾老夫人竟是有些厌烦。 “鸢儿无错。”顾老夫人拉着顾童鸢的手让她坐回来,怜惜的拍着,随后神色严肃,跟李氏说道:“柏哥儿开蒙也有两年,不能还当自己个儿是个孩子,你也该在行为举止上多教导他才是,若是放任不管,越发助长了气焰,往后厉害起来传出去,该说我们顾府苛责下人了。” 言罢顾老夫人不忘看看低头品茶的赵煜,示意李氏注意这屋里还有外人在。 那赵煜毫无离开的意思,李氏本就畏惧他,再加上顾老夫人连连使眼色,她便低头哄着顾柏先站到一旁,讨好的笑道:“老夫人教训的是,往后柏哥儿就知道错了,定然不会再犯。” 李氏好言好语说完,心中却越发觉得顾童鸢碍眼,上次沁柠便因她几句话,到现在走路腿还不利索着,如今这死丫头连年幼的弟弟都不放过,一年不见,没曾想顾童鸢竟心思歹毒起来。 “老夫人,竹片奴婢命人取来了。”宋嬷嬷瞧着李氏俯首认错,老夫人也有责备之意,便将早准备好的竹片拿了出来。 “竹片?”李氏怔住。 顾柏见宋嬷嬷手上削的纤薄共有三尺来长的竹片,登时便稳不住了,那竹片虽不如棍棒打的重,可打在身上也不会轻松,他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皮肉之苦。 “老夫人,这,这便免了吧?”李氏狠狠瞪了一眼宋嬷嬷,心中暗骂她狗仗人势。 宋嬷嬷只当做没看见,自顾自走到顾柏身侧,铁面无私的准备随时动手。 怀中的顾柏瑟瑟发抖,慌得连哭都不敢哭了,李氏只得继续试探着开口:“老夫人,柏哥儿也是初犯,哪里用得着动家法呀,您放心,回去我便罚他抄书,他这次定然长记性……柏哥儿快跟祖母认错,说你再也不敢了!” 顾柏咬着嘴唇被李氏推了出来,他握着拳跪倒在地,眼眶中泪水直打转,他与父亲五分相似的脸上尽是害怕,“祖母,孙儿错了,这玩意儿打下来,孙儿得疼死呢,祖母……” 顾府家法已经多年没有动用过了,顾童鸢看着原本的棍棒被她换成的竹片,心中只觉得可笑。 她原本便没想着难为顾柏,小惩大诫而已,那纤薄的竹片打五下手心,顶多红上几日,李氏就连这点疼都不叫顾柏受,还说他会长记性? 顾老夫看着小孙儿跪下,心中终是不落忍,叫人将顾柏扶了起来。 眼瞧此事便要被这样简单的揭过去了,赵煜冷眼旁观,回想起方才顾柏对顾童鸢视而不见的神色,心中愠怒。 有一便有二,若这次草草了事,往后顾童鸢在家中再想树威怕是更艰难。 赵煜看着堂上的小姑娘虽有些不开心,却碍着身侧的祖母不愿再为自己开口,哪怕她方才真的委屈极了,看样子也准备自己一个人承受。 按道理来说,这是顾府家事,赵煜实在不便插手,虽然顾童鸢并不抱希望他能再度为自己说话,可还是神使鬼差的看了他一眼。 下一刻,她便将眼神移开,却听到赵煜突然再次开口。 “原来顾府的家规是用竹片刑罚的。” 赵煜语气疏松平常,可眼中的寒意却引得李氏一阵发憷,李氏笑着道:“小王爷何出此言?不论是何物,总归今日也用不上了。” “没什么。”赵煜一眼也不想多看李氏,侧目看着那竹片,接着道:“只是觉得,不敬长辈还苛责虐待下人,在王府惩罚的话,用的可是棍棒,否则惩治轻了,是不长记性的。” 言下之意是说,顾柏的惩罚并不算重,还不至于到‘疼死’的地步。 顾老夫人自是听出其中意味,她虽也意识到顾柏的确该罚,可赵煜的插手却让她有些不悦。 可如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便是赶鸭子上架,顾柏不罚不行。 顾老夫人叹了口气,狠心不再看顾柏一眼,“小王爷此言有理,老身孙儿却有不对,理应惩治,宋嬷嬷,将柏哥儿带出去。” 看着宋嬷嬷叫人将顾柏强行带出去,以及李氏脸上敢怒不敢言的神色,顾童鸢仍是有些不可置信。 她甚至不敢确定赵煜到底是在帮自己立威,还是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外头顾柏哭喊的声音响起,李氏焦躁想要出去看看,碍着顾老夫人却不敢出声。赵煜又没有丝毫要离去的意思,她只得忍受着煎熬。 终于,哭声渐小,顾柏被领进来给老夫人扣了头后,又到顾童鸢身边道了歉,这才叫他回屋。 赵煜冷眼看着,待人离去,才像是刚刚察觉时间一般,起身道,“想来顾昀将军还有些时辰才能回来,我也不便再多做打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吹风有些感冒,躺床上码完的,现在头疼腰疼,有些短小明天补上 QAQ 第18章 打扰?李氏看着赵煜没事人般仍旧淡漠的脸,想问他方才那几句话不算打扰又算什么,奈何李氏身份低微,见赵煜起身,李氏也只得赶忙站起来相送。 待赵煜走后,李氏这才表露出内心的急切,她扫了顾童鸢一眼,不咸不淡道:“从前倒没瞧出来,鸢姐儿气性原来这么大。” 顾童鸢知道她是个欺软怕硬的,便坐在祖母身旁,也不起身,幽幽开口:“二伯母是说,鸢儿教训错了吗?祖母方才可说了鸢儿没错呀。” 瞧着她仗势嚣张的神色,李氏冷哼道:“我可没说这话,只是柏哥儿才六岁,何至于跟他较劲,难为一个孩子呢。” “行了。”顾老夫人放在顾童鸢胳膊上的手紧了紧,面上有些冷淡。 “你也知道柏哥儿六岁了,怎么平日拨给二房请先生的钱被克扣了不成?还是这般不知礼数!” 老夫人开了口,李氏哪里还敢顶嘴,只暗自白了一眼顾童鸢,还被老夫人瞧在眼中,“方才小王爷在时,柏哥儿连个眼力见都没,哭哭啼啼着成何体统,鸢儿当年开蒙晚,六岁时也知书达理像个小大人了,再看柏哥儿,也不知你平日怎么教导的,你若是不服气,尽管说出来,别给谁使眼色给脸子。” “老夫人说哪里话,媳妇儿没有不服气。”李氏陪着笑安抚着,过会儿外头动静小了,她惦记着顾柏,这才匆匆离去。 眼下以至晌午,顾童鸢正准备着同祖母用饭,下人突然来传话说南厢房收拾妥当,问老夫人还需要准备什么。 南厢房有个落香苑,平日不住人,是个留宿的客人住的。 顾童鸢想起落香苑这个名字,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当年李阮阮就住在落香苑,而且没少在那里作妖,忍不住问道:“祖母,咱家要来客人了?” “嗯,你二伯母今早才来说的,她娘家侄儿明年春闱,要来咱府上借助几个月,听说读书不错,若高中将来能记咱家一份好。”顾府这一辈人丁不旺,平日只能多帮衬着旁宗,也好巩固人心。 果真是李阮阮要来,顾童鸢想起她来了以后,又是失足跌水又是深夜赏雪,为了吸引大哥注意,把整个顾府搅得一团乱,原本舒缓下的心情有低沉下来。 “祖母,我记着春闱还有好几个月呢。”上一世他们过完年开春才住进来的,这平白有多住两月,指不定再多闹出多少事。 顾老夫人看她缠绵愁容,以为顾童鸢心中还挂着方才的事,安抚道:“南厢房空着也是空着,再者来的还有李家的一位表小姐,年纪约莫大你几岁,平日你也多个人做伴儿不是。” 不说还罢,说完顾童鸢只觉五雷轰顶,登时脸色更差了。 叫她跟李阮阮做伴儿?那还不如叫她日日做花灯去呢…… 顾童鸢灰心丧气,借口昨儿吹了风,午饭没怎么吃便回了屋中。 整个下午,她都在忧愁到底怎么阻止李阮阮进府,可左思右想,除了把那落香苑炸了,旁的一点辙没有。 晚上跟顾昀一块吃饭时,顾童鸢还闷闷不乐着。 她随便扒着碗中的菜,眼中没有神采,顾昀军旅多年,习惯了食不言寝不语,见妹妹心情不好,也只是皱皱眉打算吃完再问。 顾童鸢比他先吃完,似是想起什么跳下椅子走到顾昀身侧:“大哥大哥,你往后要是娶个恶毒婆娘回家,鸢儿被欺负了怎么办?” 她的话引身后的下人们都禁不住笑出声来,顾昀艰难咽下嘴里的饭菜,敲着顾童鸢头顶道:“我这才回来几日,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就不能娶个贤惠持家的大家闺秀!” 顾童鸢嘟着嘴仍是不开心:“我自然希望大哥能找个好嫂嫂,可要是万一呢,如果呢,就碰巧遇见个恶毒凶悍的怎么办?” 妹妹严肃的语气不像在开玩笑,柔软的语气像是已经收了委屈似的,顾昀心中软下来。 他好歹还有母亲看护着长大,可鸢儿恐怕连父母长相都要记不清了,那时候她小团子一般被送回京城,离京时,鸢儿小手抱着自己就是不撒手,最后还是自己狠下心将鸢儿抱到祖母怀里才心痛离去。 顾昀一直觉得他亏欠妹妹,像鸢儿这样长大的孩子,心中要比旁人更没安全感。 “鸢儿。”顾昀叹了口气,浅笑着道:“就算遇上,那也只对我凶悍,不会对鸢儿不好,而且谁也不能对鸢儿不好,但如果鸢儿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我才行,就像上次一样,否则大哥就没办法替你出气,知道了吗?” 这话上辈子顾昀便同她讲过不止一次。 顾童鸢抿着嘴,重重点了点头,心里终于下定决心。 上辈子大哥护着我,这次,她一定不能让李阮阮得逞! 当时李阮阮冲着大哥来,是因为大哥没有家室,顾童鸢思索着京中她熟悉的闺阁姑娘,任谁逗比李阮阮贤惠懂事一百倍。 看着大哥关切的眼神,顾童鸢正经严肃道:“大哥,明儿你就去相亲吧!” 顾昀彻底傻了,怎么方才还满脸忧虑委屈的小脸,这会儿忽然间充满希望,眼神还甚为励志。 “姑娘真是想一出是一处。”宋嬷嬷捂着嘴笑了出来,屋内的下人们这才敢跟着乐出声儿。 顾童鸢揉着方才被敲的头顶,不被理解的坐了回去。 她心中叹息,要是你们知道李阮阮脸皮有多厚,就不会觉得她是在开玩笑了。 大冬天的,李阮阮打听了顾昀回家的时辰,扑通便跳进才腿深的湖里,分明自己站起来就能走,偏要喊着救命要顾昀抱,自己不穿厚点,冷了就往顾昀怀里钻,这要不是顾童鸢看着李阮阮从李府的马车上下来,还以为她是青楼娼妓出身。 就连顾沁柠这样的,都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 狗皮膏药一般,还是个姑娘家,真变着法儿的设计顾昀,都在一个屋檐下,哪有不中招的。 顾童鸢越想越觉得,自己要负担起拯救大哥婚姻的重任。 用过晚饭,她便叫洛云帮自己想京内所有到适嫁年龄的姑娘,然后将她们一一记录在册,又根据自己的印象,将她们的爱好家室写上去。 可怜洛云昨天才晚归,今儿又陪着顾童鸢整整熬了半宿。 第二日早上,顾童鸢果真没起来。 今儿是李氏母家来人的日子,东厢房老夫人已经在迎客了,叫人来唤顾童鸢过去。 洛云打着哈欠制止宋嬷嬷拍门,“叫姑娘再睡会儿吧……” “昨儿姑娘拉着你到底做什么了?”宋嬷嬷蹙眉看着洛云的黑眼圈,问道。 “诺。”洛云将一本小册子递过去,只见上面秀气的簪花小楷写着四个字——相亲宝典。 宋嬷嬷啼笑皆非的接过来翻看两页,“昨儿还当姑娘说着玩,怎么忽然认真起来,若柏哥儿真想成婚了,别家不早把咱府门踏烂了。”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才听见里头有了动静。 “什么?李阮……咳咳,李家的人已经过来好一会儿了?这才什么时辰就来了?”顾童鸢一边儿梳洗一边儿听洛云禀报。 当真是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的一家人,祖母那边刚答应下来一天,这就上赶着住过来,不知道的以为李家穷的连张床都买不起了。 “姑娘起得晚,这会儿都辰时了,方才回禀了老夫人,说姑娘晚会儿过去,那李家不是什么打紧的人物,姑娘不必着急。”宋嬷嬷贴心的劝慰道。 她倒不是着急见人,顾童鸢洗了把脸,紧张问道:“那我大哥过去了没?” “二房都过去了,昀哥儿卯时天没亮就去了军营。” 顾童鸢这才算松口气,手上动作缓了缓。 其实李氏也并非全无好人,与李阮阮一同过来的李桢便是个潜心读书的,性情甚是温和,来年春闱殿试上,一举中第,当年若不是太子,顾老夫人是有心将顾童鸢许配给李桢的。 顾童鸢的衣裳首饰几乎全是皇后赐的大内制品,她意识到顾沁柠看着自己东西眼神便会发热以后,便有意识尽量穿戴顾府送来的。 当时见李阮阮,她想着李家小门小户,未免叫他们心中膈应,便随意打扮。 顾童鸢后来才明白,不论自己如何考虑他们的心情,如何穿戴,只要她还活着,就永远是碍眼的。 她命洛云拿了昨儿赵煜才送来的锦绣宫服,套上件厚实的鹿皮小袄,宋嬷嬷怕她冻着又塞了个盘花铜制手炉,这才朝东厢房走去。 屋内正不知说着什么,门帘被丫鬟掀开,顾童鸢盈盈走进来依次拜见。 “祖母,鸢儿来晚了。” 她清亮的声线透着股娇嫩,顾老夫人见她衣着华美,像是刻意打扮了的,心中满意妥帖。 这才像顾府的大姑娘该有的模样。 “天寒夜短的,你还小呢,多睡会儿无妨,去见过李夫人跟你表哥表姐,再来祖母这里坐着。”顾老夫人慈爱的看着顾童鸢,眼中尽是自豪。 第19章 (捉虫) 那李夫人钱氏原是李家二老爷后来的续弦,膝下唯有李阮阮一女,那李桢是原配所出。 钱氏虽出身不高却是个维诺之人,因而与李氏妯娌间相处一直还算和睦。此次她一双儿女借住顾府,也是多亏了李氏这个长姐出言。 因而那钱氏打一进门便说尽了好话,陪着笑生怕引顾老夫人不乐意。 “诶唷,这就是鸢姐儿吧,瞧瞧这俊俏模样,啧啧,我看当数燕京城头一个。” 钱氏拉住近前拜见的顾童鸢,将她扶起练练夸赞,说罢又将自己一双儿女介绍给她认识。 顾童鸢对这位李夫人的印象并不深,大约只见过两三次面,总是热情洋溢着跟自己拉家常,后来因着李阮阮,顾童鸢并不愿意跟她多亲近。 她将手不动声色的从钱氏哪里抽出,依次见过他们二人。 华贵宽大的衣袖从钱氏粗糙的手背划过,细腻柔顺的触感是她这辈子都未感受过的,再看自己闺女身上的棉麻布衫,仿若两个世界的人。 阮阮若有这身打扮,论姿色论身段,怎么也不比鸢姐儿差吧…… 当真是母女连心,李阮阮眼热的早已心中泛酸,顾童鸢俯首时,鬓上海棠步摇晃动,映在她眼中,那上头贴的金玉碎片,抵得过自家半年用度,是她从前万万不敢奢望的。 顾童鸢抬眼便瞧见李阮阮眼热的望着自己鬓角,下意识的用手抚了抚,李阮阮这才回过神来。 “见过表哥表姐。” 顾童鸢盈盈俯首见礼,他们兄妹回礼后,方坐回原位。 堂上寒暄,钱氏无非说些恭维的话,李桢端坐在身后,听着不住皱眉,却并没有开口打断。 李桢生母离世的早,继母钱氏入府以来虽不曾苛待过他,但两人之间却亲热不起来,这次来顾府,是父亲托了姑母,钱氏知道后便硬要李阮阮一同跟来。 其实李阮阮早便到了嫁人的年纪,只因她们母女俩眼光高,任谁也看不上,虽说李阮阮生的秀丽,可那是在小地方,方才顾童鸢进门后,便把李阮阮衬托成了村姑。 打一进门,顾童鸢便时时留意着李阮阮,她容貌与钱氏三分相似,虽打扮的并不出挑,可一双水灵的眼睛透着可怜,顾盼神飞颇有姿色。 她意识到顾童鸢的目光,和善看过来,甚是温柔的笑了笑,随后便乖巧低下头。 李阮阮越是这样,顾童鸢心里越是憋屈恼火,在人前便楚楚可怜,人后却摆弄风骚勾引男人,顾童鸢只想立时三刻便跟众人揭穿她的丑陋面目。 钱氏此来是送李阮阮的,寒暄过后也不便久坐,顾童鸢瞧出钱氏要走的心思,想了想忽然计上心来。 “祖母,这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如留下吃了晚饭再送李夫人跟表姐离开吧。” 她之前并不知晓李阮阮也要借住,此言并无问题,还显得很是热情。 李阮阮闻言与母亲对视了一眼,母亲面上略带尴尬,她便笑了笑起身道:“我也很是喜欢表妹,不用担心,我随哥哥一起来的,会陪表妹好些时日,到时候定要多来往才好。” 城墙拐角的石砖有多厚顾童鸢不知道,可她觉得跟李阮阮的脸皮比起来,应该差不多。 顾童鸢心中不住的劝自己冷静,随后诧异道:“我只知道李桢表哥明年是要参加春闱的,原来表姐也要来,祖母,表姐也要同住在落香苑吗?” 落香苑有厢房两间,住他们兄妹二人恰好合适,顾老夫人点了点头,顾童鸢这才切入了正题。 “鸢儿从前见大哥读书,都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才能静下心来,那落香苑定要安排些下人住过去的,表姐再住过去,会不会扰了表哥读书呀。” 她一番话是出于好心,毕竟落香苑到底还是客房,住多了人难免显得拥挤嘈杂,这担心的确有道理。 “呵呵,没事没事。”钱氏以为顾童鸢此意是觉得李阮阮多余,毕竟顾府更注重的是李桢,她担忧顾老夫人同样介意,连忙解释:“阮阮平日便安静,再者他们也不需要太多人照顾,鸢姐儿便放心吧。” 顾童鸢早便料到,一两句话根本不可能叫她们母女打消念头。 她狡黠的笑意在嘴角倏忽闪过,仿若骤然想起什么,摇着顾老夫人的胳膊,“表哥念书才是大事,既然表姐也要来那再好不过了,只是不如叫表姐同沁柠住,那边一应下人屋子都是现成有的,随意腾出一间来,住着都比落香苑方便,平日里姑娘家也好有个照应。” 二房住的南厢房,既离顾昀隔了半个院子,又没池子给李阮阮跳,看她还再如何作妖!再者顾沁柠也不是个能容忍的脾性,她们俩要是住一块,不知道有多少热闹可以看呢。 李阮阮瞧着顾童鸢恰似关切的神色,语气里尽是为她好的意味,可却总觉得那里不对劲,她与顾沁柠从前并未有过多接触,是个什么脾性也不知道。 “老夫人。”李阮阮柔柔附身,缓缓开口:“本就叨扰贵府了,不必再为我如此费心,我随意住在客房便好。” 顾老夫人向来喜爱乖巧的孩子,瞧她这般懂事,想了想便不再犹豫:“鸢儿不提醒我倒忘了,若是再住过去几个下人,落香苑确实显小了些,李姑娘是个懂事的孩子,也不能委屈了她,便先去沁柠哪儿吧,无非腾出一间屋子来,不算费事,你且安心住就是。” 顾童鸢瞧着李阮阮满心不乐意,却不得不应下,早就早开了花。 她们姐妹俩没一个是省油的灯,顾童鸢犹记得上一世二人之间便不大对付,互相看不顺眼,这二房往后可要热闹了。 待住处安排妥当,顾童鸢才代祖母送走了钱氏,站在顾府门口目送钱氏的马车缓缓走远了,她回过头便将洛云唤了来。 “昨晚上咱们写的册子带着吗?”顾童鸢低声问道。 洛云狐疑的看着顾童鸢小心的神色,点点头将册子拿出来递过去。 顾童鸢接过册子藏在袖中,喊住一个小厮:“晌午祖母问起来,便说是大哥唤我出府了。” 第20章 (捉虫) 为了便于统一管辖,顾昀兵营设在城防部不远处。 顾童鸢裹着毛绒围脖,鹿皮小袄外套了件烫金蝴蝶的浅色披风,她揣着怀里的小册子,正跟兵营外守着的侍卫说话。 城防部离皇宫很近,距离燕京城区有两条街的距离,四周空旷鲜少有人经过,顾童鸢一袭湘色的披风在街道上分外惹眼。 赶巧此刻太学下课,太子赵渊同赵煜骑着马才出宫门,二人远远便瞧见那一处窈窕身影。 前几日因着菩萨庙的事端,太子很是消沉了些时日,便是热闹的上元节,也被圣上勒令不准出宫,今儿才算解了禁,心情这才舒缓了些。 太子从小在宫里,见惯了各式美人,寻常容貌是看不上眼的,可那远处那一抹身姿,即便裹了披风,可在寒风吹拂下也能隐约看出里面的撩人身段。 “远处是谁家的姑娘,怎好端端跑城防部这种尽是刀光剑影的地儿来。”太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身侧的赵煜也早已看到,只见那身影青丝如瀑撒在肩头,海棠步摇迎风微晃,仿若在赵煜心头荡漾开来。 这步摇赵煜见过。 在梦中。 梦中是他亲手将一支海棠步摇从那人发髻上取下,放置在枕侧的。入骨般销魂的感触他都还记得清楚,可却从未看清过那人长什么模样。 赵煜痴缠的看着远处,不光是步摇,那窈窕的身段他也觉得熟悉,只是一时间想不出是谁来。 太子并未在意到赵煜突变的神色,他眼中占有欲越发强烈,“孤刚好也要去城防部瞧瞧,不若……” “我跟殿下一道过去。”赵煜深深看了一眼远处那抹湘色,气息沉重说道。 太子这才侧目看了一眼赵煜,他从不爱凑热闹,难不成也对那美人感兴趣了,可却没听说赵煜王府里有通房妾室之类的啊。 可赵煜眼中的欲.望早已被掩盖下去,幽谭的眸中看不清情绪,太子只得回首,打马与他一起走了过去。 走近了,便是太子也觉得熟悉起来,待看清了侧脸,太子心中的情.欲宛若被搁进凉水中,淡了大半。 顾童鸢这边才跟交代完,叫那侍卫进去禀报顾昀,便听闻身后渐近的马蹄声响。 回首时二人已下马,她见是太子跟赵煜,心下怔住,赶忙俯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见过小王爷。” 上回的事儿,明面上并未与太子牵扯,可任谁都知道怎么回事,顾童鸢起身后似是仍有些慌乱,眼中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太子,不自觉向后倒退了几步。 顾童鸢精致的下巴埋在毛绒围脖中,寒风吹佛下脸颊微红,太子暗自吞了口唾沫,他从不否认顾童鸢长着一张绝世脸蛋,可顾童鸢那不爱理人的性子实在不讨喜,每每与他说话时甚至还带了些高高在上,这叫太子一直觉得她是在故作清高。 再加上养育太子的皇后疼顾童鸢甚过自己,亲生母妃又叫他去讨好顾童鸢巩固势利,在太子心中,不免起了抵触心理。 “原是鸢儿啊。”太子语气骤然冷了下来,只是眼神仍在顾童鸢脸上,舍不得挪开。 顾童鸢看着太子带着贪婪却又克制的神色,一阵阵的恶心,她勉强点点头,不想回话。 下一刻,顾童鸢眼前便被突然而至的黑色挡住,赵煜状作无意的拦在了她身前,恰好把太子的目光与她隔离开来。 “你来这儿做什么?” 顾童鸢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高大的身躯挡在前面,总像是在保护自己似的,安心的感觉袭来,她脸上终于有了暖意,“来寻我大哥的,不过这边的侍卫都不认得我,这不嘛,刚叫人进去禀报。” “嗯。”他比顾童鸢整整高了一头还多,顾童鸢仰着脸才能勉强对视,赵煜眼中带了探究,却始终没有问出心中所想。 赵煜低头看了一眼缩成团的顾童鸢,眼神并未停留,转而问道:“殿下方才可是说要去城防部?” 眼前的美色忽然成了赵煜那张冰山脸,太子蓦的生出一股寒意来,他把目光移开才道:“哦,是要去。” “你可要一同进去?”赵煜侧过身问顾童鸢。 顾童鸢探头瞧了一眼,进去禀报的侍卫并未回来,想了想仍是摇了摇脑袋,“我再等会儿,就出来了。” 她才不要跟太子一起!绝对不!幸好赵煜也在,否则她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太子左右看不清顾童鸢,早没了兴致,他原本是要去街上新开的酒楼坐坐的,并未真想去城防部,眼下赵煜说出来了,便焦躁催促道:“鸢儿愿意等便等吧,咱们先进去瞧瞧。” 看着顾童鸢抗拒的神色,赵煜也并未勉强,只是在临走前,又深深看了一眼她发髻上的海棠步摇。 待二人进去后,过了会儿那侍卫方匆匆赶出来。 “顾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俺们将军半个时辰前已经提前走了,俺刚刚换岗过来不知道,耽误姑娘时间了哈。” 那侍卫憨直,不停道歉,顾童鸢失望的摆摆手示意无妨,继而问道:“你可知我大哥去那儿了吗?” 顾昀回京后日日都要来军营操练,往常暮色将近方才回府,那侍卫赔笑答道:“俺刚也问了,说是将军今儿约了人吃饭。” 约人吃饭好啊!至少不用回家,她还有机会找找看,要是能遇到了就提早给大哥做好预警,再给大哥相看相看其他姑娘…… “你可知约的京中什么地儿?” 侍卫挠挠脑袋:“这俺就不清楚了,只知道那帖子是位王爷送来约俺们将军的。” —— 太子巡查城防部只是随便一说,不过是个借口,他与赵煜进去没几步,便兴致缺缺,“孤想起今日还有旁的事,你若有兴致便继续吧,孤先行一步。” 赵煜颔首,目送太子离去,眼中忍不住露出一丝讥笑。 看着城防部远处的兵营经验有序,赵煜抬脚走了过去,早几日前顾昀便与他相约对饮,奈何一直不得空,今儿恰好两人都有闲暇,便定了时间,没想到竟然还遇见了顾童鸢,赵煜疑惑是不是顾昀叫她来的。 这样也好,赵煜想想,方才那侍卫进来禀报,这会儿正好同顾昀一起出去。 只是赵煜也同样扑了个空,他想起顾童鸢仍旧在外头等着,眉间蹙起脚下不自觉加快。 待他出了城防部,外头街道空旷一片,那里还有顾童鸢的身影。赵煜脚下顿了顿,心中怅然,转身策马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哦!!补上之前感冒那天的量! 第21章 (前一章最后一段修改成鸢儿没在门外等待啦,不需要重看知道这点就可~)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声响,街道空荡寂寥。 元宝牵着马不远不近的跟在赵煜身后,看不真切他此刻的神色。 待主仆二人走至街道转角,青白灰的街面上,一抹鲜亮的湘色蓦然跃出,眼前死气沉沉的街道都鲜活起来。 方才那侍卫同顾童鸢说是王爷送的拜帖,燕京唯有荣亲王爷一人,她便知晓定然是赵煜约的大哥。 只是刚才等候时,顾童鸢瞧见太子孤身先出来,便有意躲着太子,这才行至街角。 街角处正是风口,寒风拂起她鬓角青丝,顾童鸢用手随意撩开,眉间带着几分欣喜,道:“我便猜到你定然也扑了个空。” 赵煜意想不到她会忽然出现,看着她被风吹起来的衣角,往前走了几步,恰好挡在风口,“顾姑娘怎么在这里?” “那侍卫说我大哥被人约走了,只是我一听便知晓是你,我正要寻他去呢……”顾童鸢与他边走边说,眼中顾盼神飞,便忘了怀里还揣着本册子。 她穿的厚实,装订不整齐的册子掉到了脚边方察觉到。 登时顾童鸢脸色一沉,慌了神,不等赵煜看清楚册子上写的什么,便迅速弯腰捡起。 洛云给她穿的也未免太多了些,连个东西都装不稳,顾童鸢匆忙着要将册子重新揣好,另一端却被赵煜拽住。 赵煜虽爱穿黑色,皮相却有些姑娘家还要白,他纤长的手指拿捏住册子的一个角,眼神中带着嫌弃,“尽是灰土,元宝,过来替顾姑娘擦拭干净。” “啊?哦哦。”元宝匆忙上前,却看到无论是顾童鸢还是赵煜,任谁都没撒开手。 气氛在两人之间僵持住,顾童鸢抬眼看赵煜神色如常,好似只是在乎那册子干不干净,犹豫片刻后,终是送了手。 元宝如蒙大赦,接过来将上头沾的灰土尽数擦去,正要递回去便被赵煜抢先截胡。 赵煜手中拿着册子,眼神却在顾童鸢身上打量着,眼神清冷宛如这时不时刮过的寒风,继而低头看了看封面,随手翻看两页。 簪花小楷是姑娘家才练习的,里面有几页笔墨还尚未干透,印了墨印子,赵煜探究着翻两页,便已明了大致是何内容,抬头问道:“这可是要抢媒婆的营生?” 闻言顾童鸢垂目不敢跟他对视,又羞又急解释道:“这是给大哥看的,你,你不准看了。” “既是给顾昀的,那为何我就不能看?”写的是相亲手册,赵煜如今可连个侍妾都没呢。 顾童鸢心虚的不知如何解释,她将册子里的姑娘各个都夸得跟朵花儿一般,赵煜看了万一对那个动心了怎么办…… 瞧她羞怯的脸颊渐渐浮起红晕来,赵煜眼中的清冷被丝丝暖意吹散,他将册子合起来收在袖中,看着远处,“走吧,我带你去见顾昀就是。” 顾童鸢眼睁睁看着赵煜将册子合上,傻了。 这怎么还自己收起来了呢……难不成赵煜果真是看上燕京那家的姑娘,偏巧又被她记录了进去? 一路上顾童鸢都在回想她到底都记录了谁家姑娘,哪一个又跟赵煜有联系.... 赵煜才进酒楼,顾昀便瞧见了他身侧自家妹妹心不在焉的跟在身后。 “鸢儿怎么也在?” 顾昀诧异的呼喊让顾童鸢回过神来,只是心思仍旧飘忽着,应声后便自顾自做到了一旁。 她看了一眼赵煜,方解释道:“本来去城防部寻你,哪知道刚巧错开了时间,又赶上赵煜从宫里出来,便知道你是与他有约,这才跟着过来的。” “寻我?”顾昀蹙眉,他是日日回府的,有什么急事至于现在出来找自己,“可是家中有事?我记得今儿个李家的人要过来才对。” 说起李家,顾童鸢总算恢复了神采,她郑重其事的道:“哥,还记得昨儿咱们说的话不,你说要找个贤惠嫂嫂,我是专门给你相亲来的。” 她煞有介事的小模样甚是有趣,神采奕奕着说出叫人忍俊不禁的话,赵煜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眼神在顾童鸢身上怎么样挪不开。 若不是赵煜还在,顾昀当下就想捂住这小丫头的嘴,可是碍于外人在,面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意,勉强道:“……相亲,跟谁相亲?” 顾童鸢缩缩脖子,眼神瞥了一眼赵煜。 即便赵煜还在场,顾昀也忍不住在顾童鸢脑门上敲打敲打了,他早已过了适婚年龄不假,可也并非是因为好男色呀! 顾昀气急,脸色涨红,手上作势便要敲到顾童鸢的额头上,这时候赵煜才从袖中将册子掏出,抛到了桌上,“顾姑娘当真为兄长着想,这册子做的也甚是精巧。” 听赵煜夸赞妹妹,顾昀此刻没有半分的自豪,看着桌上零零散散还装订不整齐的所谓‘宝典’,顾昀哭笑不得。 瞧赵煜将册子交出来,顾童鸢不大乐意的拿到手中,翻开递给了顾昀。 “哥你拿去看,若是觉得谁家的好我便替你给祖母说去,你也老大不小了,总该是要成家的,要不越往后就越身不由己……” 李阮阮的手段她可是见识过的,趁着顾昀醉酒,穿着里衣主动献身,这可谓防不胜防。 她眼中的关切不似假装,顾昀颇为头疼的看着顾童鸢,无奈又好笑。 但顾昀最终还是将册子收了起来,敷衍着应下,才对赵煜道:“让兄弟见笑了。” 赵煜淡淡的看着顾童鸢,并未在意,“顾姑娘也是一番好意,顾将军却也到了婚嫁的年纪了。” 当年赵煜刚进太学时,顾昀都已开蒙念书多年了,跟如今堂中这两个年轻人比起来,顾昀的确显的老很多。 听赵煜都这么说了,顾昀心里禁不住有些动摇起来,或许自己真得老了? 三人用过午饭,顾昀才与赵煜说起正事。 顾昀神色严肃道“之前小王爷托我查的事儿已经有眉目了,冬至前连月的雨水淹了西塘县,京中发下去的赈灾粮款虽尽数送到,可头前我派过去的人回来禀报,竟还有大半灾民尚没有一处遮蔽之地。” 说罢他从怀中拿出一本账目递了过去,赵煜才拿起翻看完,淡淡开口:“账目没问题,全都对得上号。” 顾昀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在下当真佩服小王爷的记性,这里头一共八十条出账条目,亏得王爷能记得住。” 八十条账目相当于一百六十条支出收入明细,顾童鸢远远看着上头密密麻麻的字体直咂舌,她还从不知道,赵煜原还有这等技能傍身。 怪不得圣上头两年便将赵煜安置在吏部做行走侍郎,她记得太子那会儿还眼热过一阵。 被赞许后,赵煜却神色并不轻松,朝中层层关系递进下去,每一层所报的账目均没出一点纰漏,可发放到灾民手中的银两,却足足少了三分之二。 赵煜奉命暗查此事已经半月有余,奈何朝中尽数都是太子的人,他只得请刚刚回朝的顾昀帮忙。 “逃跑的王六儿将军派人找的如何了?” 那王六儿是城防部派去押运饷银的军官,他是唯一一个全程接触饷银的人,其他官员要么蛇鼠一窝,要么推三阻四,突破口只能从王六儿这个没背景的人身上找,可惜等吏部发现此事的蹊跷后,再去寻人,王六儿已经逃往了北疆。 边疆那边顾昀再熟悉不过,他自信的笑了笑:“这小子腿脚倒是利索,一路上还要四处躲藏,可半月时间几乎快要跑到雁门关了,昨日我派去的人回来报信,人虽还未抓住,可已经知道了他的路线,得手是早晚的事儿。” 赵煜对顾昀的为人还是十分信任的,他将账目收起来起身,拱手道:“多谢顾将军肯援手,否则当真要叫那滑头溜了。” 顾昀笑笑示意无妨。 如今朝中局势渐渐明朗,太子才涉朝政不足两年,便四处笼络大臣结交党羽,私底下的势利发展快的超出了圣上想象,再加上前一阵太子想要靠顾童鸢来笼络顾昀的事败露,皇上虽表面小惩大诫,可到底心中存了疑影。 毕竟,能对皇上起到威胁的势利,便只有东宫储君,人心隔肚皮,任谁都会猜忌,这次叫赵煜来查此事,也有要压制太子的意味。 后宫子嗣虽多年无所出,可皇上到底还在壮年。这回是个提醒,若是太子还是不知收敛,顾昀猜测皇上必定还有下一步行动。 而赵煜…… 顾昀看着赵煜向来稳重清冷的神色,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若是后宫再无所出,或许赵煜是个比太子更好的储君选择…… 奈何各人有各命,荣亲王爷整日醉生梦死,不涉朝政,想来对儿子也不会有什么高要求吧。 * 兄妹俩告别了赵煜后,顾童鸢才将上午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与顾昀听。 “我瞅着那李阮阮就是在结交权贵,寻个好婆家的。” 这会儿没了外人,顾昀这才伸手在顾童鸢的头顶敲了两下:“她来找婆家与我有什么相干的,你这巴巴跑出来给我相亲,当真是添乱。” 顾昀自然不会真的下重手,顾童鸢忿忿道:“哥你信我,我就瞧着那李阮阮别有居心,你回家了可别理会他,小心看上你了。除了她,你便是找个男的给我当嫂嫂都没问题。” 男的? …… 顾昀看着妹妹纤弱的身姿,接连叹气几次,手中的拳头终究还是没有锤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煜:手册上的,全都没鸢儿好。 鸢儿:??那你还看???? 赵煜:……我只是好奇,原来燕京城姑娘家多的都能集成个册子了。 鸢儿:……你果真直男。 顾昀:我也是直男,天地良心。 鸢儿:哦。 顾昀:???感谢在2020-04-07 22:59:55~2020-04-08 20:5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果雅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顾府南厢房。 因着一开始并未有将李阮阮安排住在二房,所以这边的床榻还未收拾出来。 “阮阮见过姑母。”李阮阮一身打扮并不出众,奈何身段风流,眼中带媚。 李氏出来迎她,笑吟吟道:“阮阮如今出落的越发好看了,这里提前也未曾准备,你可莫要吃心,先同沁柠住一夜。” 留给李阮阮住的厢房在主屋的西侧,原就是住客人的,奈何这些年一直没有用上,便被用来放置杂物了。 李阮阮看着还未收拾好的侧房内灰尘足有两层厚,藏在袖中的双手捏紧了帕子,面上仍旧娇柔婉转:“姑母能叫我住下,我已甚是感念姑母的恩情,哪里还有别的想法,我初来燕京,往后还要姑母多加提点才是。” 一番话说得李氏心中畅快,李阮阮瞧着后面卧房门窗紧闭,便借机问道:“姑母,怎不见沁柠表妹呢。” 自打上次顾沁柠在顾府跪的伤了膝盖以后,走路便一直不大利索,除了上元节那日后便再没出过门。 说起顾沁柠,李氏露出犹豫之色,她想想李阮阮是娘家亲侄女儿,并非外人,便将李阮阮拉至人少的角落,把前几天的事儿同她讲了。 “唉,沁柠因此事都许久不曾出门了,姑娘家走路姿势有问题,最是明显的,虽说并非无救,可也不知何时能好。”李氏惋惜道。 李阮阮听完诧异不已,回想起方才顾童鸢那副娇柔的模样,当真看不出是个狠厉之人。 可她那大哥听起来倒是个厉害人物…… 李阮阮想了想出声安慰道:“总会好的,一会儿我进去再宽慰宽慰沁柠,听说多锻炼也有助于恢复……”言罢,她又试探着问道:“那顾昀怎如此厉害,连我姑父都压不住他,他们大房老爷不是多年前就去世了吗?” “你还不知道呢吧,顾昀如今被封了将军,这品阶可比你姑父高多了。”李氏眼中嫉妒的直冒火:“等我柏哥儿长大,定然比他没爹没娘教养的还要出息!” “诶唷,那是自然,我瞧着柏哥儿将来是做丞相的料呢,姑母您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李阮阮嘴上敷衍着,思绪却飘到了顾昀身上。 大将军……听起来就威风的很! 李阮阮明白,来之前母亲便是有意要顾老夫人给她说亲,可因着她家室低微,即便顾老夫人出面,寻门当户对的人家,最高也只能找些七品小官,府邸高了也看不上她。 她一直自负容貌出挑,哪里甘心碌碌一生,李阮阮做梦都想做高官贵爵家的夫人,穿金戴银叫哪些平日看自家不起的人都来仰视她。 李阮阮想起上午她在顾童鸢发髻上看到的海棠步摇,心头翻了醋水,哼,若是她能做将军夫人,穿戴定然比她还要高级。 外头收拾侧房的动静大,屋内顾沁柠闻声推门,“母亲,下人们做什么?” 顾沁柠出门的那几步路走的缓慢,却仍是一瘸一拐极不稳当,她贴身的丫头彩玉慌忙上前去扶,却遭了顾沁柠的一个白眼,将彩玉伸过来的胳膊甩开,彩玉没留神,胳膊被甩到墙上,委屈的退到了一旁。 腿上的毛病是隐藏不住的,李阮阮看着顾沁柠的腿眼中浮现一丝嘲讽,随后便热切的上前:“沁柠妹妹。” 顾沁柠这才想起前几日母亲说李阮阮要来借住,她淡淡的行了礼,随后看着下人忙前忙后的拾掇,面上不喜:“这是做什么?” “阮阮往后便住这儿了,沁柠你们俩正好互相照顾着。”李氏出言解释。 顾沁柠心中极不乐意,二房住的南厢房本就没几间屋子,她的这处院子本就比弟弟顾柏小很多,眼下还要多出一个人来。 李阮阮自是瞧出了她的情绪,上前拉住顾沁柠的手便弱弱说道:“鸢儿妹妹说我哥读书要紧,落香苑便叫他一人独住了,我原本不想来叨扰妹妹的,唉……” 又是顾童鸢,顾沁柠心中怨恨道。 她这下方仔细打量起李阮阮来,李阮阮生的白净,跟朵芍药花似的,她的手握在顾沁柠手上,更显得顾沁柠肤色黑。 顾沁柠可不是个能容人的性子,更何况李阮阮家室不如她,生的又比她好看不少,更是叫她难受。 可到底是表姐妹,顾沁柠当着母亲的面不能直接发作,“那姐姐便好好住下就是,我先回房了。” “等等。”李阮阮上前一步,套好的笑笑:“屋子今儿拾掇不出来,我先随妹妹睡一晚,妹妹莫要嫌弃我。” 李阮阮笑得谦卑,再加上荆钗布衣的,跟顾沁柠身上的锦缎华服有鲜明的对比,顾沁柠不免生了傲气,自认为怜悯的点点头:“行,那进来吧。” * 因着有远客来,晚间的饭搁置在了正堂屋。 顾府上下尽数到齐,就连顾童鸢不常见得二伯今儿也恰巧回来的早,顾昀与李桢相邻坐着,不知正聊些什么。 眼瞅着饭菜皆已上完,唯有李阮阮的座位仍旧空缺着。 顾柏年纪小坐不住,手上今儿又挨了打,他依偎在李氏身上撒娇,想要提前动筷子:“阿娘,表姐怎么还没到,我都要饿的不行了。” 李氏有些愠怒,这是李阮阮来顾府的头一顿饭,分明沁柠都已经到了,可她却一直没个身影。 “沁柠。”李氏有些不耐烦,“阮阮怎么没同你一起过来?” 毕竟是她母家的侄女儿,若等到老夫人亲自开口询问,免不得是她李氏没有面子。 “我来之前喊过表姐,她说要准备些什么,要不我叫人赶着去喊一喊。” “不用了。”顾老夫人看了一眼局促的李氏,上午对李阮阮的好感散去一半:“也不必三请四请的了,若是想来自然就来了,先吃吧。” 顾童鸢看二夫人神色尴尬,心中暗道她是活该。 别人不明白,可顾童鸢却知道李阮阮到底做什么去了,同上一世一样,许是他们李家就这么一个姑娘的缘故,无论走到哪儿,李阮阮都要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迟到无疑是最能让人印象深刻的。 “阮阮来迟了,给老夫人请罪。” 顾柏的筷子刚刚拿起来,便被门外矫揉造作的声音打断。 李阮阮姗姗来迟,面上尽是羞愧与歉意,眼眶微红着走到顾老夫人身边,“初来府上,多谢老夫人肯让我们兄妹借住,我便去厨房做了些新鲜的梅花酥,没成想一时间误了饭点,还望老夫人责罚。” 她不知何时已换了身装束,虽跟顾府两姐妹想比还算简朴,可她这不施粉黛的模样另有一番滋味。 顾童鸢看着李阮阮演戏,心中却丝毫不担心祖母会心软。 果真如她所料,李阮阮说完这番话以后,顾老夫人虽并未责罚她,可面色依旧淡淡的,好半晌才道:“去坐吧。” 李阮阮自以为是能引众人注意,又能接着做糕点的名义讨好祖母,可她却忘了,祖母是最爱守规矩的孩子,再者她这套把戏在几十岁的顾老夫人面前,实在不够看。 登时,她面上便有些挂不住了,嘴角温柔的笑意渐渐僵住。 可李阮阮仍是不甘心,起身后先向上午未曾见过面的二老爷行礼后,便款步走向顾昀。 她的位置原在右侧,便是行礼在原地即可,可李阮阮偏偏绕了个圈,来到顾昀身边。 顾童鸢心中警钟大响,不住的给顾昀使眼色,李阮阮弱柳扶风身姿翩然,她生怕亲哥哥边关看男人久了,便把持不住。 “早上未曾相见,这位是顾昀大哥吧。”李阮阮走的近,行礼是衣摆恰好在顾昀手背划过,她吐气如兰,缓缓开口:“听说大哥您是将军,往后还望多多照坲。” 若不是顾童鸢知道她是什么人,便也要被李阮阮这幅乖巧的模样蒙骗过去。 好在顾昀心中还记得妹妹的叮嘱,只淡淡应了一声,旁的并未多说。 李阮阮讨了个没趣儿,落寞回了座位上。 可她心中却实打实惦记上了顾昀,她原想着顾昀年纪比她大了八岁有余,应该是个老男人了,没成想竟如此俊朗,况且还是个将军…… 就算她往后攀上高枝,因着出身想来在府中也没有地位,可若是……若是在这顾府,有姑母帮衬着,以后还不是李家的天下? 菜过三巡,顾老夫人便因身体疲惫先行退席,这下二房的人皆松了口气。 李阮阮看着桌上的杏花酒起了主意,“初来乍到,我挨个敬大家一杯吧。” 敬酒?顾童鸢忍不住笑了,重活一世,李阮阮还是这般做派轻浮,人若是自己把自己看轻,任谁也不会尊重你。 她说完便当真拿起酒壶,挨个敬酒。 李桢此刻却忽然起身,托词说肠胃不适,匆匆离去,临走前一眼都没看忙着敬酒的妹妹一眼。 等李阮阮的酒敬到顾昀时,原本稳稳当当的手不知怎么没抓牢,酒盅掉了下去,她慌忙去拿,身子却侧倾,没了重心,眼瞅着整个身躯便要倒在顾昀身上。 接下来一幕,顾童鸢终于第一次认识到了大哥的武艺究竟有多高。 早在酒盅掉下那一刻,顾昀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身,他本有机会借住李阮阮摔下来的身子,可顾昀却宛若没看见般,伸手接住了酒盅。 而李阮阮稳不住身形,上身前倾,直接摔到在空着的椅子上,整个身躯以怪异的姿态趴着,另一手的酒壶也没稳住,撒在了她的身上。 “噗……哈哈哈……”顾柏哪里知道这席上人心中的猫腻,还吃着东西呢,便笑出声来。 紧接着细微的笑声便从席上夸大至周围侍候的下人哪里。 顾童鸢瞧李阮阮狼狈的起身,顾不得再依次敬酒便从星捂着脸离去,脸上早已乐开了花。 她趁人不觉,偷偷冲顾昀竖了个大拇指。 作者有话要说: 李阮阮:我要做全场的焦点。 顾昀:成全你。 李阮阮狼狈湿身:透,翻车了…… ****** 这几天被晋江的收藏bug搞得心态爆炸!晋江到底能不能多招点程序员啊! 第23章 转眼荣亲王爷寿辰便到了,顾老夫人早命人备下了寿礼。 二房那边,不知李阮阮如何与李氏分说的,竟是将李桢独留府中,单单带了李阮阮过来。 顾童鸢原本就是慢性子,与京中闺阁小姐尽是几面之缘,并无甚是要好的。席面上几家姑娘坐在一块凑趣儿,她只是偶尔插嘴,实则兴致缺缺。 倒是李阮阮跟顾沁柠上赶着讨好那些人,可惜却又无人将他们放在眼里。 今儿太子来的迟,他带着圣上的赏赐,先去宣读圣旨后方入了席。 赵渊一直是看不上荣亲王爷这么皇叔的,于他而言,看望一个无官阶的闲散皇叔,还不如多去跟朝臣套套近乎。 另他最为头疼的,便是来之前生母瑜妃不厌其烦的劝诫他要尝试拉拢顾府的话。 当朝兵权一分为二,除却皇上手中的城防部,便是顾昀手中的镇南军,如今边关战事频起,单靠文官的几支笔那里顶用? “诶呦!......太子爷恕罪!” 赵渊方落座,案上放置的酒盅便被一抹天青色掀翻。 来人身姿娇媚,正是方才回来的顾沁柠。 赵渊并非良善之辈,一时间便要动怒,瞧她身姿盈盈,火气也并未消减:“连个路都走不好,你是谁家的?” “妾身,妾身父亲是城防部的顾参军的。” 姓顾?赵渊这才回想起来,顾府顾老夫人还有个不成器的二儿子在城防部做着末品小官。 “鸢儿是你什么人?”赵渊嗤笑一声,问道。 顾沁柠此刻方抬起头,眼中带怯情丝缠绵的看向赵渊,娇滴滴道:“那是妾身堂姐......殿下,妾身并非故意的,您莫要生气了,好不好...” 她腿脚哪里还不利索,膝盖上下雨天方有些酸疼,其余半个月的修养早已好了大半。只不过是为了引太子的注意罢了。 给赵渊投怀送抱的人向来不少,他虽还未立妃,可东宫里头的晓事丫鬟却不少,如今见顾沁柠面含春色,便明白是何用意。 “起来吧。”赵渊挥手叫人收走掉落的酒盅,调笑道:“叫什么名字,孤怎么从未见过你?” “多谢殿下不怪罪!”顾沁柠闻言感激欣喜,起身后又亲手替赵渊倒酒。 “妾身顾沁柠,进宫机会没有姐姐多,自然没机会面见殿下。” 同是顾家的女孩儿,眼前这个近乎谄媚的顾沁柠,便叫赵渊更为喜欢。 虽说样貌较顾童鸢相差一大截,可在顾童鸢哪儿的挫败感在她身上得到了满足。 而且两人又是姐妹,若是得了顾沁柠的信任,说不定将来能有用处…… “其实若论起来,殿下也算是妾身的表哥。”顾沁柠端起酒盅亲手递到赵渊手边,眼神春波浮动,倒是有几分撩人。 因着皇后与顾童鸢生母是亲姐妹的关系,太子在辈分上原该叫她一声表妹,只是顾沁柠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竟也能厚着脸皮来唤一声表哥,属实下了功夫。 席面距离的并不远,顾沁柠这番话正好落在坐一块的姑娘们耳朵里。 “呸,真下贱!” 到底顾沁柠还是顾府的二姑娘,众人再瞧不上眼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的。 顾童鸢心中暗道骂得好,一边又好奇看过去,到底是谁敢直接说这样的话。 只见骂人的那姑娘一身艳丽宫服坐在首位,旁人听闻这话,生怕惹了麻烦,纷纷借故离开了,唯有顾童鸢仍是原来的神色,眼中还带着赞许。 那姑娘眉宇间带着英气,看着众人都离她远远的,不屑一顾的扫了眼:“哼,她们各个都想这么说,装什么呢,真虚伪!” 这般爽快的性子,燕京中甚少有姑娘敢如此。 “你怎么不走,不怕顾家找你麻烦啊。”她瞧着顾童鸢安稳坐着,犹豫着问道。 顾童鸢摇摇头,坐过去了几个位置,方眼中含笑:“不怕的……我从前不大爱出门,竟没认出你是谁家的来。” 那姑娘瞧顾童鸢软绵绵的语气尽是善意,方觉得自己同她说话的语气重了些,便有些不好意思:“我叫布尔赤玲,也是才来燕京不久,家母是福佳公主。” 顾童鸢抿着唇思索了好一会儿,方恍然大悟,笑盈盈道:“原是嘉和郡主!” 先帝最小的福佳公主二十年前远嫁蒙古国可汗,谁知那可汗竟是个短命的,十年前病逝后,当今圣上有意召福佳公主回燕京,福佳性子硬气,一个女人带着一双子女生生撑起了整个蒙古部族。布尔赤玲便是福佳公主的幼女,早些年被册封了郡主。 布尔赤玲看顾童鸢知道自己,并没有开心,反而神色冷淡了些:“我知道燕京姑娘与我们那儿的姑娘性子不相同,可是只要不是坏心眼,那种性子都没错,怎么好像她们各个都嫌弃我似的。” “你管她们做什么?” 顾童鸢没想到泼辣爽利的蒙古姑娘也会为这事儿烦心,她想了想,细声细语解释道:“各人有各人的脾性,不跟你玩便是合不来呗,也不一定就是嫌弃你。” 她上辈子便懂,不在乎的如何想自己,本就是无所谓的事,不必为此挂心。 布尔赤玲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对顾童鸢生出好感来,虽然顾童鸢软儒的性子与她几乎是两个极端,可却叫人喜欢的紧,“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顾童鸢小口饮下半盏茶水,柔声介绍道:“我是顾府的长女,叫顾童鸢,你唤我鸢儿就行。” 布尔赤玲听完,面色惊变,沉默了良久良久:“……你,你,我……” 她方才说了顾府二姑娘的坏话,顾童鸢瞧她吞吞吐吐,笑了出声。 “无妨的。”顾童鸢软儒的手拍在布尔赤玲的手背上,低声带着笑意解释道:“我觉得你说的可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更哦~ 第24章 在顾童鸢的解释下,布尔赤玲才算安心,她发现顾童鸢虽是个软儒性子,却是个自己有想法的,心中暗自有些佩服她。 布尔赤玲到燕京后甚少有人跟聊天,一时间拉着顾童鸢说的起兴,顾童鸢也乐的听她讲塞外风光。 “其实燕京比我想象中要美丽,而且比我们那里繁华太多了,就比如这衣裳首饰,都是我来燕京以后头一次见到的。”布尔赤玲一口气说了太多话,顾童鸢瞧她口干贴心的把茶水递了过去。 她润润唇舌,接着又道:“说起衣裳,我想起个事儿来,你那堂妹我原先是见过的,前几日我在布料铺瞧上一匹轻丝绸缎,诺,瞧你堂妹身上天青色的衣裳,就是轻丝绸缎做的,啧啧,这布料当真是好看。” 听她这般说,顾童鸢方察觉到今日顾沁柠的身段相较往日更是婀娜。 轻丝绸缎做出来的衣裳,即便是冬衣也不显臃肿,比蜀锦还要难得,蜀锦民间尚且有不少供应,轻丝绸缎却大多数尽供皇宫里头使用,民间少有。 顾童鸢瞧她这般眼馋,笑嘻嘻问道:“你怎没买下来,有个皇帝舅舅付账,嘉和郡主还这般精打细算么?” “当时店里就这一匹,我俩同时去的,按说谁出价高就归谁,可几番下来,我都出到一千了,她还始终压我五十两银子。”布尔赤玲咂咂嘴,叹息道:“那么些的银子,换成牛羊都成百上千头了,我是觉得为了那点布匹不值当的。” 上千两银子?顾童鸢闻言也是有些怔住。 有些布匹因为难得价钱的确高,可顾沁柠哪里来的银子?父亲末等参军,在城防部也是个闲职,顾府二房的产业仅有两处庄子,听说去年连月阴雨,供银也不多。 顾沁柠打从蜀中回来还给她带了礼物,好像自打二伯赈灾回来以后,顾沁柠出手便一直阔绰的很,二房到底哪儿来这些银钱给她拿用? 顾童鸢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屋里人声嘈杂,思绪总是被打断,她揉了揉脑袋,借故出来,打算透透气,却没注意到太子已经先她一步出了门。 荣亲王府的格局要比顾府大上许多,顾童鸢穿过长廊,冷风吹拂着,脑子方清醒了不少。 她想起上次听大哥跟赵煜好像也说起了赈灾款额的问题,只是因着她向来对朝政一窍不通,便没仔细留神,如今也只能记起个大概来。 长廊的尽头是座精巧的假山,因寒冬无水,露出里头斑驳的石壁缝隙。 顾童鸢边走边想就没有注意到别的地方,蓦的山石后面忽然一个人走了出来,把她吓得连连后退。 “鸢儿可也是出来透气的?” 闻声顾童鸢身子微微僵住,竟是太子。 她好不容易定下心神,抬眼去看,却瞧见那假山的石孔中一抹天青色迅速闪过。 是顾沁柠,她什么时候跟太子出来的? 顾童鸢还欲细看,太子却似无意的挪了一步,恰好拦住了她的视线,她只得收回目光,冷淡的道:“嗯,出来透口气,不巧扰了殿下。” 一见她这般淡漠的神色,太子便觉得火气上涌。 这般好的姿色,但凡能有顾沁柠一半的讨巧,说什么也要得到她不可。 偏偏总是高高在上,对自己不理不睬,难道还让他一个太子天天凑过去讨好她吗? “殿下若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赵渊想了想,方道:“正好,孤也要回了,便一起吧。” 一起?顾童鸢想想跟太子同时回到席上的场景,她搓搓手,清清喉咙:“……从未来过荣亲王府,我忽然还想再转转。” “怎么?鸢儿就这么不愿见到我?”赵渊故作伤心的捧住胸口,好似下一刻就要垂泪。 瞧他做戏,顾童鸢便觉得恶心,想想他或许是在为顾沁柠作掩护,心下便更是厌恶。 “顾姑娘,诶唷我可找到你了。”两人正僵持不下,一个小厮忽然从长廊另一端跑了过来。 顾童鸢回头看只觉得眼熟,却一时间想不出他是谁来。 “奴才元宝,见过太子爷,见过顾姑娘,姑娘哟,那边顾老夫人正找您呢,快些过去瞧瞧吧。” 说起这名字,顾童鸢方想起此人是赵煜身边极为机灵的小厮。 顾老夫人不喜与她们这群小辈坐在一块,便在正堂屋中与荣亲王爷说话,瞧着元宝手指的方向是正堂屋,顾童鸢便信了。 她当下也顾不得旁的,跟太子福了福身,便随元宝匆匆离去。 赵渊瞧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渐远,方淡淡道:“行了,出来吧,原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躲躲藏藏的像什么样子。” 话音落地,顾沁柠才从假山后面款步走出,她眉间带洗,却故意掩盖神色:“妾身也是为殿下着想呀,堂姐若是瞧见我生了误会,恐怕更是不喜殿下了。” “行了。”赵渊心中更加不是滋味起来,别说不喜了,那顾童鸢巴不得跟他撇清楚关系呢。 “本就没有误会,若是真想有,改日寻个好地儿,孤叫你尝尝滋味儿……” 赵渊贴近顾沁柠深深吸了口,顾沁柠虽早又准备却仍是一哆嗦,“殿,殿下,此处尚还是荣亲王府呢。” 下一刻,赵渊便仿若无事发生般向后撤离一步,眼中的□□被掩饰的干干净净。 蠢东西,还真以为小小引诱便能叫他把持不住,当自己是什么天姿国色不成? 顾沁柠没留神看赵渊的神色,瞧他走远,方小心跟了过去。 * “祖母不是在正堂屋么?” 元宝听见顾童鸢问话,后脊梁有些僵硬,他回身陪着笑,道:“顾姑娘一会儿可千万别恼,顾老夫人并没有喊您,是,是,是我家爷叫奴才这样跟您说的。” 是赵煜。顾童鸢今儿来了以后,只在拜会荣亲王爷时见了他一面,随后他并未有去席上。 她并未恼,反而带着些期许:“赵煜如何知道我在外头的?” 元宝挠挠脑袋,想说又不敢说。 “你不说我待会儿也是要问他的,直说就是了。” 顾童鸢一会儿定然要问赵煜的,可赵煜能不能回答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从元宝这边说不定还能套出答案来。 第25章 元宝打小跟在赵煜身边,是个机灵的,脑子转的快,便说道:“主子爷就吩咐了奴才带您过去,旁的您就莫要为难奴才了。” 说话间两人就已到了正堂屋外,里头隐约有人声,元宝将她引至不远处的凉亭,赵煜正在哪里等候。 他瞧见顾童鸢,眼底的神色有些阴郁不明。 元宝识趣儿的走远了些,顾童鸢走上前问道:“你怎知道我在哪儿的?” “怎么?打扰到你们了?”赵煜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顾童鸢怂了,摆摆手:“那倒是没有,只是觉得好奇罢了。” 看看,她就知道赵煜定然不会老实交代,难怪那元宝的话那么难套,果真是跟着主子有样学样。 赵煜脸色缓和,道:“我方才路过长廊,瞧你满脸的不乐意,把你叫过来问问怎么回事,可是我王府今日招待不周到?” 元宝心道主子就是主子,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刚才赵煜分明就是在顾童鸢出门后就尾随过去的。 “原是这样啊……”顾童鸢心中有些失落,继而勉强笑笑:“没有不周到,是我自己……” 她瞧着四下无人,有些怂的朝着赵煜身侧走近了些,低声道:“我就是不乐意跟太子在一块,瞧见就烦。” 顾童鸢厌恶的语气,赵煜听起来顺耳,瞧着她脸上写满的抗拒,忍不住嘴角翘了起来。 赵煜的脸色向来甚少有多余的表情,这一笑起来仿若和煦的风吹过。 很早以前,顾童鸢便听人说过赵煜的已逝的娘是京中顶顶好看的姑娘,她想想荣亲王爷大腹便便的模样,再看看赵煜精致的五官,心道王妃当年一定艳冠京城。 “太子能力暂且不论,为人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赵煜敛起笑意,提醒她道:“往后能避则避,实在为难便来找我。” 他的承诺叫顾童鸢心中一喜,终究太子还养在皇后身边,她总不能去跟皇后告状。 “若能这样那太好了!”总归她也常去皇宫,赵煜也大多数时间都在,这下不用总是担心不敢去看望姨母了。 这话从赵煜口中说出来实在难得,顾童鸢正欣喜着,便听见赵煜接着道:“顾将军多次帮我,帮他照顾妹妹也是举手之劳。” 原来他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才帮她的…… 顾童鸢稍显失落,“那,那以后就麻烦小王爷了。” “你从前喊我什么还记得吗?” 她垂目低落,却突然听到赵煜问话,抬眼去看,望进一双探究的眸子中去。 “……从前?”顾童鸢不明白他说的从前是多久以前。 赵煜点点头:“看来是记得了,唤小王爷倒是显得生分。” 分明是他方才的话叫自己觉得生分,所以自己才会喊他小王爷的,顾童鸢委屈的心道。 可是说起从前,顾童鸢只记得自己大多时候喊得是他的名讳,再往前算…… 她与赵煜常在宫里见面,却很少有单独说话的机会,那时候她还很小,跟在皇后姨母身后。 她想起来了,那时候皇后姨母介绍赵煜的时候,叫自己唤他表哥来着…… 顾童鸢试探着开口:“表,表哥?” 赵煜闻声有些发怔,仿若回到了她还是小团子的时候,可太子似乎也算得上是她的表哥……赵煜随后便又摇了摇头,冷冷道:“还是喊名字吧。” ……所以她到底从前是唤他什么啊? “对了,前些日子,你同我大哥说的那起案件,是那里的来着?”顾童鸢猛地想起方才心中的疑虑,问道。 “西塘县。”赵煜眉间皱起,答道。 西塘……顾童鸢嘴里念念有词,半晌后方抬眼:“西塘隶属那个地区呀。” 赵煜哑然,感情她想了那么久,还不知道这地儿到底在何处,小丫头果真还是这般有趣。 “西塘县隶属蜀中,往年闹了蝗灾今年又水涝,祸事不断。”赵煜耐心的解释道:“蜀中天府之都,百姓富饶,唯有西塘县因着地理位置不好,故而常有天灾,说起来,赈灾本不是什么好差事,只因那边富饶,每年就不少的人想挤上这趟发财车。” “蜀中?!”顾童鸢惊呼。 果真是二伯去的那地儿。 瞧她满脸震惊,赵煜问道:“怎么了?” 顾童鸢抿抿嘴,思索了片刻方道:“那赈灾的银钱是被贪污了吗,为何你要查此事?” 按理来说,这是皇上私下叫他秘密调查的,不该同她讲,可顾昀帮他追拿逃犯的事顾童鸢早便知道了。 赵煜又对她没有半分疑心,没有犹豫,告诉了她:“历年来,赈灾银钱都会被不同程度的剥削,可今年到西塘百姓手里仅仅只剩下三成,皇上收到了密奏,这才叫我来调查,只是因为涉及的官员人数不多,都是高层亲自对接的,所以难找证据。” 顾童鸢听完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心中却很是纠结。 虽然平日二伯仍旧那副简朴的模样,上次见他还穿着两年前的朝服,可依照顾沁柠近日来花钱的架势,势必其中有猫腻的。 可到底她与二伯是一家人,若是没有证据,赵煜觉得自己是污蔑怎么办? 再者她也只是猜测,说不定就是二伯心疼顾沁柠…… “你想到什么了?”赵煜看她表情一会儿一个样的,忍不住出声问道。 “我……我好想知道了点什么,又没有证据。”顾童鸢皱着脸将心中的疑虑说明。 赵煜却又笑了:“傻丫头。” “我若是有证据,早便将人尽数抓起来了。” “不一样……”顾童鸢想解释,她如果想找证据,机会定然比赵煜这样秘密调查的多。 顾沁柠身边有个丫鬟叫彩玉的,从前被打,顾童鸢没少叫洛云帮她,她若是真想查,必定能想出办法。 “鸢儿。” “嗯?”顾童鸢猛地被他这样喊,有些不诧异。 只见赵煜脸色已恢复冰冷,甚是郑重其事,道:“你若是真有什么发现,不便与我说的话,就放在心里,莫要起调查的想法。” “为什么?你,你小瞧我……”顾童鸢觉得只是在顾府调查,应该不是难事。 “你想的太简单了,此事涉及的赃款金额数目之大,是你想象不到的,一旦查出来,便是那些人的性命都难保,你想想,若是你去查,若真查到什么,他们为保证自己的安全,你承担的危险有多大?” 赵煜的语气甚为严肃,顾童鸢禁不住想起上一世,顾沁柠能狠心叫人淹死自己,这一世若她再触及了二房的利益,又该如何被对待…… 许是看她知道怕了,赵煜叹了口气,语气轻缓下来:“你……莫怕,出了这门便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顾童鸢却摇摇头,眼中带着关切:“这么说来,皇上之所以把这差事交给你来办,而不是给太子,就是因为有危险?那你怎么办?” 赵煜闻言有些出神。 此事他未曾与旁人说过,就连荣亲王爷都不曾知道,何时有人会考虑他的安危呢? 就连他自己,也差点忘了。 不过,赵煜身边一直有一队荣亲王爷当年尚有权势时训练的暗卫,这也叫他平日办差时多了分安心。 赵煜眼中露出暖意:“我自有护卫在,无事,而且是秘密调查,只要鸢儿你不说,想来暂时还无人知晓。” “我一定不会说的。”顾童鸢保证的拍拍小胸脯。 赵煜顺着她的手看过去,两人蓦的对视上,一时间有些尴尬。 顾童鸢脸颊瞬间绯红一片,赵煜也立刻状作无事发生看向了另一边。 她还是头一次与赵煜单独相处这么久,还说了这么些话,顾童鸢余光看向赵煜,想到方才他唤了自己名字,暗自窃喜。 顾童鸢侧身过去,发髻上海棠步摇栩栩如生,招摇的随风晃动着。 赵煜的目光在步摇上停顿,梦里旖旎的身姿在这一刻好似与眼前的人重叠了。 梦中也是这样的角度,步摇微微晃着,直至他亲手取下,佳人方肯转身。 怀中的芬芳娇软让他沉醉着,可却始终看不清她的容貌。 这梦,赵煜做了整整半年,佳人从一开始仅有个背影,到后来越发与他贴近,近些日子以来,更加的真切,也更情到深处难以克制。 赵煜瞧着顾童鸢莹白的脖颈喉头微动。 许久,许久,他终是将目光移开。 就算那梦中人是鸢儿又如何,这里始终是现实,鸢儿若对他无意,他便应恪守规矩。 可那梦,终究太过真实,赵煜不明白是他心中有妄念,还是中了什么邪。 若是心中妄念……赵煜轻轻叹了口气,他便吃几日素食试试吧。 “怎么了?”顾童鸢听见他的叹息,回身问道。 “无事。” 赵煜眼中已恢复清明,清冷寡淡仿若无事发生。 顾童鸢凑近了些,馨香顺着风刮进赵煜的鼻尖,香甜的味道叫他险些再次陷入旖旎。 这丫头……赵煜有些无可奈何。 怎就对自己这般不舍防备? “你对所有人都不设防吗?”赵煜忽然沉下声来,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顾童鸢见他神色清冷,不知是自己哪里招惹了赵煜不开心,老实答道:“我又不是个憨傻的,因为是你,我才这样放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更 第26章 赵煜闻言心中熨帖,四下皆是枯木黄草,却也似如三月。 “鸢儿当真不是憨傻的。”他语气仍是淡淡的,可眼中含笑,便是元宝都能听出其中打趣的意味来。 顾童鸢自然也听了出来,她跺跺脚有些着急:“不跟你说了,出来这么久我该回去了。” “急什么,你那好堂妹都还没回呢。” 赵煜的语气忽的冷下来,顾童鸢这下更是诧异,他方才不是说,偶然路过么,难道也看到了假山石壁后的顾沁柠? 赵煜看顾童鸢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解释道:“这里总归是我家府邸,旁人做什么还能瞒过我的眼睛不成?” 此时王府侧园的院落中忽然人声嘈杂起来,一个小厮不知从何处而来,小跑着走到赵煜身侧低声说了些什么。 赵煜听完看着顾童鸢蹙眉道:“李阮阮是何人?” 他不提顾童鸢差点就忘了,今儿个李阮阮随他们一同过来,可入席以后却不见她的人影。 顾童鸢面露嫌恶:“是我二伯母娘家的侄女儿。” 她向来不是捧高踩低之人,能叫顾童鸢提起来就不喜的,定然好不到哪儿去。 赵煜若有所思片刻,冲来人挥挥手,道:“且先晾着就是,叫她自己收拾,咱们的人莫管。” 那小厮闻声离去,顾童鸢禁不住问道:“怎么了这是?” 赵煜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去瞧瞧吧,落水了。” 听见落水这两个字,顾童鸢便觉得头昏脑涨。怎么两世了,李阮阮这一招当真就用不厌呢。 这几日李阮阮在二房那边住着,还算是老实,平日借送点心的名义去找过两次顾昀,都被顾昀借口挡住。 今儿顾昀与几名武官一同在另一屋内饮酒,顾童鸢想着李阮阮总不至于敢闯进去,那知道还真给他作出妖来。 待顾童鸢与赵煜赶了过去,眼前的一幕叫人直咂舌。 李阮阮今儿穿了一身象牙白的襦裙,瞧着布料倒是比进顾府那日的要好很多,发髻上珠翠简单却也很是精致,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 可此时,她却半身湿透,头发散乱的倒在结了一半冰的湖面旁边,哪里还有半分美人的模样,倒像是个乡野间行乞之人。 周遭尽是皇亲贵胄,各个衣着华美,低声细语讨论着李阮阮究竟是何人。 布尔赤玲也闻声赶了来,走到顾童鸢身侧惊呼道:“这是谁家的下人落了水,快找人来帮忙呀,寒冬腊月的掉水里半条命都没了。” 可她说完,四周却无一人上前,李阮阮的身姿借着湿透的衣裳尽数显露出来。 周围有些武将是没读过书的,眼神在她身上挪不开。 这四周的贵人无一个愿意出手的,荣亲王府的下人也因有赵煜的吩咐都退的远远地。 地上的李阮阮听她说自己是丫鬟,心中的酸楚又深了一份。 虽说在顾府,顾昀明里暗里都在避着李阮阮,可她却更加觉得顾昀是个难得的好人。因此总想着寻个机会跟他单独相处。 今日能一同来荣亲王府,顾昀便是再如何也避不开了,可李阮阮见顾昀不与自己在同一席面,便寻了个由头出了来。 原本她算好了顾昀出来的时间,只待他经过时便装作失足落水,依照顾昀的性格必行不会见死不救,况且她本身也熟识水性,定无大碍。 到时候她便有了与他单独相处的机会,往后自然也就有了借口找顾昀。 只是李阮阮没想到的是,原本计算好的时间没出偏差,可碰巧荣亲王府一名送菜的的杂役正巧经过,还未等顾昀看清湖里的人是谁,李阮阮便被那杂役用蛮力拖了上岸。 顾童鸢拉住布尔赤玲,从赵煜身边的小厮哪儿将事情问了个清楚。 原来李阮阮被那菜农救出来以后,睁眼一瞧差点昏厥过去,大声呼喊着有流氓救命之类的话,这才另旁人都不敢再上前。 此时顾童鸢也才注意到,湖不远处有一身材矮胖的菜农,他蹲在自己的送菜车旁边,不知所措看着眼前的一幕。 那菜农平日见过赵煜,知道他是个主子,瞧见赵煜便趔趄着过来跪下。 “主子爷。”菜农有些委屈,“奴才是为了救她才抱她上岸的,爷您明鉴啊,奴才是个老实人,平日多看姑娘家一眼都不敢,那紧急时刻,奴才哪里看清了湖里是个啥,只想着救人啊。” 李阮阮闻声挣扎着探头:“你,你这个狗奴才!你……” 她想说就凭他那整日做粗活的手也配碰自己,可却又气虚的说不出来话。 顾童鸢看她可怜兮兮的躺在地上,再去看离这湖不远就是顾昀所在的屋子,心中就已明白了大半。 布尔赤玲听完,轻蔑的看了一眼李阮阮,道:“那就是这丫鬟不对了,人家救了她,不说感谢还在这里骂人,这么多人瞧着呢,莫不是转成来讹人的?” 赵煜不可置否,他看看脚下跪着的菜农,问道:“可有人给你作证?” “有,顾府的大公子当时也在,这会儿……这会儿想来是要避嫌走了。” 可不是要避嫌吗,就连赵煜都一直侧着身,没往李阮阮哪里瞧一眼。 赵煜打发人去问了顾昀,当真是如那菜农所言。 而如今弄清楚了一切,李阮阮已经在地上冻得半死了。 赵煜也不问李阮阮是随谁而来,只叫人拿了张毛毯盖在李阮阮身上,淡淡对菜农道:“既然不知这丫鬟随谁而来,旁的人动手也不方便,你便将她抬下去吧。” “奴才,奴才不敢……”菜农看了一眼瞪着自己的李阮阮,生怕又说自己是个耍流氓。 “既然她这般在乎自己的声誉,便将她许给你就是,这样也无甚可说的。” 此时顾沁柠不知在何处,李氏又随顾老夫人在正堂屋里,不方便过来。 顾童鸢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出面说话。 若是这一世李阮阮能够收心便罢了,可这才来顾府多久,三番五次的找事,她若是一时心软,恐怕将来便是害苦了顾昀。 “慢着……”李阮阮听完这话差点昏厥过去,她极力不让自己发抖,声音微弱的喊道。 可赵煜是何身份,哪里有闲工夫听她说话,吩咐完便转身离去,留下元宝看着,众人见小王爷都走了,也都懒得再看热闹。 元宝见那菜农百般不愿意,急冲冲过去,“没出息的东西,有什么不敢的,她又不是谁家的贵门小姐,咱们主子爷都发话了,你不是还没娶妻呢么,这下正好讨回家去,眼下是老王爷的大寿,让她躺在那儿不成体统,来的又都是贵人,哪有闲工夫给你们判案,赶紧去!” 一番话说下来,李阮阮有心辩驳,却找不到空儿插嘴,眼瞅着菜农已经到了自己跟前,她只觉胸中发闷,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27章 (三更) 待宴席结束,已是下午,顾府上下随顾老夫人同荣亲王爷告退后,方要回府,顾昀因着还要去兵营,便先行离开。 “阮阮怎么没有你们一起?”李氏并不知道那场闹剧的发生,她站在王府外的马车前,左右看了看,问道。 顾沁柠当时也不在场,摇摇头说不知道。 顾府安排在李阮阮身边的丫鬟道:“二夫人,奴婢也寻李姑娘许久了,哪儿都不见人。” “母亲,说不定是她自己觉得没趣儿先回去了,咱们还是别找了。”顾沁柠安抚道。 顾老夫人在马车上已等候多时,她闻言对这个不守规矩的表小姐更是不喜,面色不善的隔着帘子吩咐,“左右她认得路,时辰不早,先回吧。” 李氏无法,只得依从。 可到了顾府,依旧不见李阮阮,李氏有些着急的去询问顾老夫人要不要考虑派人去荣亲王府问问。 “阮阮到底是个姑娘家,老夫人便叫人去王府问一句吧。” 顾老夫人最终在劝说下妥协道:“若是晚间再不见人,便打发人去,这会儿指不定在外头闲逛。” 顾童鸢冷眼看着,狠了狠心终是没有说话。 直到天擦黑,仍不见李阮阮回府,正要叫人去王府询问,刚从兵营回来的顾昀才将下午的事儿说与众人听。 “当时李姑娘浑身湿透,我委实不方便在场,后来听说小王爷过去了,想来应该没什么事儿了,此刻应是还在王府吧。” 顾昀一番话说完,顾老夫人脸色已经低沉下来。 联想起这些天李阮阮做的事,跟今日恰好就在顾昀所在的屋外落水,顾老夫人已经将事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好在她这孙儿没有中招,否则真被李阮阮钻了空子,娶这么个多事的媳妇回府,不知道要多委屈顾昀呢。 当下顾老夫人便拒绝了李氏要去接人的想法,“要接明儿个二房派人过去,今儿这么晚若是打扰到王爷休息如何是好,行了,你退下吧。” 李氏虽仍旧有些担忧,不过好歹知道了下落,还是在王府中,心下更多的是欢喜。 依照李阮阮的模样,虽攀不上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可那荣亲王爷的独子赵煜却至今还未有妻妾呢,倘若李阮阮能借这个机会,攀附上世子,做个姬妾,那以后自己也是有些与皇室沾亲带故的了。 第二日,李氏便亲自带了下到王府借人。 哪知到了王府,看门的下人不让进不说,还称昨夜并未有姑娘在王府留宿。 “我们大公子分明说了李姑娘就在王府,难不成还是我家公子撒谎不成?” 守门的侍卫为难的看着趾高气扬的李氏,“这位夫人,奴才真的没见过那位李姑娘,不如夫人您描述一下那位姑娘具体衣着,奴才替您想想。” 李氏瞧他为难,不像骗人,只得道:“昨儿有一位落水的姑娘你可知道?” “这奴才知道!”是小厮忽的来了精神:“不过听说只是个丫鬟,被王府的菜农救起来后,世子便将她许给了菜农,如今已被菜农带回家去了。” “什么?”李氏不可置信追问道:“昨儿有几个落水的,你别是弄错了。” “就一个啊,错不了!”小厮自信道。 这下李氏愣住了,头晕的被丫鬟扶着才算坐到了马车上。 刚下马车便瞧见了在顾府门外,狼狈敲门的李阮阮,离她不远的地方还有个衣裳打着补丁的矮胖男人。 “姑母!” 李阮阮瞧见李氏从马车上下来,便哭喊着奔上前去,矮胖男人想过来拉扯她,却被李阮阮狠狠甩走。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碰我!” 矮胖男人便是昨儿救了李阮阮的菜农,名唤王良才,名字是个好名字,奈何命却是个菜农命。 他昨儿把李阮阮带回家去后,又是请大夫又是熬夜看顾,哪知道一大早起来,李阮阮便哭着喊着要来顾府。 王良才是个老实的,依言把人带了来,她却又跟仇人般撵他走。 眼下王良才再愚钝,也明白了这是她瞧不上自己,于是脸色也没方才那样好了。 “你是小王爷亲口赏给我做媳妇的,怎么翻脸不认人呢?”王良才是个愿意对女人好的,可却也分得清好坏。 外头的吵嚷声渐起,顾老夫人已是命人将她们喊了进去。 等顾老夫人把事情弄明白以后,李阮阮方哭着跪在了地上,“当时我昏迷着,哪里知道这些事儿,老夫人您为我做主啊。” 李氏也跟着劝说,可越是劝说,顾老夫人便越发恼火。 顾老夫人瞪了眼李氏,“她年纪轻不懂事,你怎么也不懂事!人家救了李姑娘性命,是对她有恩之人,怎么能这样说话!” “有恩倒是谈不上。”王良才看看哭的梨花带雨的李阮阮,“主要这是小王爷亲口将人许给我的,这若是将来小王爷那日能想起来问我,我该如何说。” “呸,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小王爷八成都不记得你是谁了。”李阮阮恨恨的道。 王良才原本只是想借故,把昨儿给李阮阮找郎中的银钱要过来,可见她又这般模样,登时火气便上来了。 “那也说不定不是!总归是小王爷亲口将你许给我的,若是你们不依,我便告官府去!” 他们二人争辩个不休,李氏多次想说话,顾老夫人却瞪着她,示意她最好别吭声。 好半晌,顾老夫人方缓缓道:“这样吧,李姑娘如何想的老身不知道,总归你们都不是我顾府的人,不如今日李姑娘便回家去,让你父亲帮你做主便是,老身年纪大了,不喜吵嚷,你们去府外争辩吧。” “老夫人!” “老夫人!” 李氏与李阮阮同时喊道,顾老夫人却已半分情面都不想再留,即刻叫了府中的侍卫过来。 紧接着不由李阮阮分说,便硬是将人拉了起来。 “你的行礼我会叫人收拾了送回去。”顾老夫人已然走到了屋门口,猛地想起什么,回身说完,便似累极了一般离去。 其实实在是李阮阮高看了一直,她不过是顾老夫人儿媳妇娘家的表小姐,与顾老夫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凭什么便要顾老夫人为她做主。 几个侍卫也都是顾昀从前的部下,下手没有轻重,根本不顾李阮阮再说什么,直接将两人一视同仁拉出了顾府。 李氏跟在后面,几次张口阻止,那却没人听她的话。 待两人被拉了出去后,李阮阮已瘫倒在地,顾不得好不好看,眼泪鼻涕流了满脸。 好在李氏还跟了出来,李阮阮匍匐着过去抱住李氏大腿:“姑母,姑母帮我啊姑母,我这样回去爹非打死我不可。” 李阮阮搞不懂,她分明来燕京之前策划了许久,想着给自己寻一门好的亲事,想着能光耀门楣,可怎么就落得如今这个结果。 她心目中的良人未等到,反而身后跟着个矮胖的黑脸奴才。 若是没来燕京,以她的姿色再如何也能找到比这强百倍的家室,可到了燕京,怎么就还不如从前呢? 李氏虽也心疼自己的侄女儿,可她到底还要顾忌着老夫人,能做到的只有叫人雇了马车,将李阮阮连夜送回家去。 第28章 洛云将李阮阮被顾老夫人赶出顾府的事儿说与了顾童鸢。 也是李阮阮活该,她若不起歪心思,在荣亲王府哪能出这样的事儿来。 “那李桢呢,祖母怎么说的?” 洛云摇摇头:“老夫人倒是没有提及李公子,想来应该是叫他继续住着。” 倒也是,顾童鸢心道,那李桢与李阮阮并非一母所生,那日看起来感情倒也没有多深厚,祖母应该也是明白这一点的,所以没有赶李桢离开。 没了李阮阮,顾童鸢不用替顾昀操心,日子过得愈发松快。 从小,皇后便经常召顾童鸢进宫住,尤其是这寒冬腊月的,宫里到底比着外头照顾的细致,也暖和些。 前几日皇后便叫人来问过顾童鸢了,只是顾童鸢操心顾昀的事儿,这才回绝了。 这些天越发冷起来,皇后又叫人来传召顾童鸢,她没了顾虑,晚间便随宫人去了。她在凤仪宫有专门的住处,一应东西都齐全,旁的不必收拾。 “诶唷,鸢姐儿可算是来了,姐儿住的屋子也早就收拾妥当了,这些日子主子天天念叨着,又叫人些过冬的毛毛斗篷给您。” 顾童鸢才下马车,梅兰便迎了上来,又是叫下人给她换个热乎的手炉,又是叫人赶紧去通报皇后娘娘。 “梅兰姑姑,鸢儿也想你了。”顾童鸢甜甜的说道。 梅兰脸上霎时间便笑开了花,她将顾童鸢先引进平常来凤仪宫住的殿内,亲手帮顾童鸢解下披风:“那还许久不来,娘娘都问过我许多次了,姑娘把衣服换了,快去见皇后娘娘吧。” 梅兰原是从皇后娘家跟着进宫的丫头,最得器重,顾童鸢每次进宫小住都是她来照顾的。 “诶!”顾童鸢甜甜的应下。 正殿内,皇后苏琳琅正与凤仪宫的管事大嬷嬷说着什么,瞧见顾童鸢进来,管事嬷嬷看了眼皇后的眼色,俯身退了下去。 “给姨母请安。” 瞧顾童鸢只着棉马甲便跑了过来,皇后心疼的招手叫她坐过去:“虽说殿内烧的有火炭,走过来还是要吹风的,下次可裹严实些。” “姨母放心,鸢儿记下了。” 皇后这才点了点头,又问了顾童鸢今日来家过得如何,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呀,下雪了。” 不知殿内那个丫头先呼喊了一句,顾童鸢侧目望向窗外,果真见外头不知何时已经下起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宛若杨絮般,已在宫墙外铺了厚厚一层。 顾童鸢随皇后来宫门前看雪景,凤仪宫外的青石砖路转眼间已有人脚腕那般厚的积雪。 “瑞雪兆丰年啊……”皇后语气中带着叹息,幽幽的开口。分明是再好不过的意兆,却带了些许的怅然。 又是一年冬时,当年在她嫁入东宫的场景恍然还在昨日一般,可惜时光从来不会怜爱世人,光阴匆匆,她姿容也早已不如从前。 尤其……尤其是当年与她同龄的都已儿女绕膝,可是她却还没有个一儿半女。 梅兰担忧的上前替皇后理了理衣摆,她最明白不过她家主子在烦心什么了,这么些年下来,左右不过就是子嗣上的事。可这又是离不来的。 “主子,这会儿正风紧呢,您带着鸢姐儿进屋吧。” 皇后朝着梅兰温和笑了笑,却摇了摇头:“鸢儿怕是不肯。” 回头看。顾童鸢早已乐的在院墙内与几个年纪轻的宫女丫头嬉闹起来。 苏琳琅看着顾童鸢与其母亲三分相似的五官,禁不住回忆起从前还在娘家苏府时候,两个姐妹在一起的场景来。 “鸢儿向来不爱动,难得有什么感兴趣的事儿,就由着她玩会儿吧,你去看着她,过会儿再添上件绒的披风。” “诶。” 顾童鸢团了好几个雪球,正欲扔出去,便瞧见了皇后转身进殿。再看旁边梅兰的神色,顾童鸢已心中有了大概。 她将本欲扔出去的雪球收了回来,摆弄了便跑了过去:“姨母,姨母等等鸢儿。” “姨母你看这是什么?” 她伸出手,将手心中的东西露出,原本圆滚滚的雪球上被捏出了尖尖嘴,两颗小石子贴在上头,仔细辨别,不难看出是个小老鼠的模样。 顾童鸢手心被冻的发红,鼻头也粉粉的,只一双眼睛精亮。 那小老鼠只是随意捏成的,样子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皇后看了一眼便笑了出来,却不答那是何物。 看姨母笑了,顾童鸢心里这才算松了口气。面上却故作娇嗔,跺跺脚道:“姨母别笑话鸢儿!” “好好好,姨母不笑话你,梅兰,快去把这鼠崽子给端到宫门口,叫人都来欣赏欣赏鸢儿的作品。” “噗嗤”几声,就连院内的丫鬟都笑了出声。 梅兰配合的装作什么也不懂的样子,就要去接,顾童鸢连忙将手又缩了回去,宝贝似的护在怀里:“咳咳,那,那什么,我再好好堆个再放出去也不迟。” 一番话说完,皇后嘴上说了不笑,面上也是忍不住的,心情自然好了许多,难得还带着顾童鸢去了绿梅园了一趟。 绿梅园里的梅花儿竟是由宫里专门掌管花房的奴才照料出来的,各个都开的好看极了。 顾童鸢折了两支便没了兴趣,与随行的丫头团着雪球互相嬉闹。 绿梅园不比宫殿里有人打扫,这会儿的时间积雪要比别处还要深,顾童鸢随手便团了个大上几分的雪球,朝着另一边的院墙便扔了出去。 “诶哟!” 院墙另一头传来了一阵哀嚎,顾童鸢面上一怔,这宫内能随处行走的,无外乎就是后宫的妃子,莫不是砸到了那位娘娘身边的太监? “走,随我去看看是谁。” 话音刚落,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窜了过来。 “谁?谁砸的!” 顾童鸢辨认出来那人是赵煜身边的元宝,可她还未走过去,元宝脸上的怒火已经全然消失,转而换成狗腿的笑凑了来:“诶哟哟,奴才不知道顾姑娘在这里,惊扰了姑娘,还请姑娘莫要怪罪。” 顾童鸢让他起身,好奇道:“方才是你在叫吗?砸到哪儿了?我不知这绿梅园里还有旁人,并非故意而为。” 元宝讪笑着挠挠头:“是奴才叫的,可,可砸的是我家爷。” 正说着,赵煜已然顶着满头的雪走了过来。 “不知我做了什么叫鸢儿恼火,嗯?” 顾童鸢暗道大事不好,看着越走越近的赵煜,她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我,我不是故意的……” “哦?那我倒更想问问,鸢儿平时是如何练成这么精准的手法?” 赵煜脸上并未有恼火的神色,可是却平白叫顾童鸢心跳加速,她身后是没有清扫的道路积雪,厚厚的叫人摸不清下面是什么。 顾童鸢忍不住又退了一步,一脚便踏空,重心不稳就要跌倒。 赵煜眼疾手快的拉过顾童鸢胳膊,将人从将将落下拉入怀中。 另一边元宝倒也是个机灵了,原也赶着去扶顾童鸢,可赵煜手快,元宝扑了个空,当下摔成狗啃屎。 顾童鸢因为慌张而闭上的双眼这才睁开,便瞧见近在咫尺的赵煜正含笑看着自己。 寒冬腊月的天,顾童鸢热的红了脸,她慌里慌张将人推开,站好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手里搓着个帕子不知如何是好。 元宝左看右看无人管他,揉了揉腰灰溜溜回到了赵煜身后。 赵煜头顶原本的雪花化了一部分,变作水珠顺着额头流下。 “诶哟,爷您这还是赶紧去换个衣裳吧,这万一着凉怎么办?” 顾童鸢这才抬眼,她犹豫了片刻,将手中的帕子递了过去,“诺,赶紧擦擦。” 赵煜也不客气,伸手接了过来。 “眼瞅着天都快黑了,我是跟着姨母来的,真没想到外头有人。你,你怎么忽然来这里了?” 已过了下学的时辰,赵煜原该早出宫回府才会的啊。 赵煜擦拭了额角的水珠,并未将手帕还回去,反而是收入了怀中,玩味道:“你想知道?” 顾童鸢并未留意那块手帕的去向,她点了点头,转而又觉得不妥。 她并未是要打听赵煜行踪,只是想解释自己并不是故意的而已。可是……可是好像心底又有点想知道。 赵煜示意了元宝手中抱着的梅花,“原想来绿梅园折几支带回去的,在园里花房吃个茶的功夫,雪便封了路,这才耽搁住了。” “这儿还有花房?”顾童鸢有些诧异。 “自然,否则你当这些绿梅是平白无故长的吗?” 顾童鸢哪里知道这些,她从前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户外活动几乎为零,来绿梅园也仅仅溜达一圈就走。 “也是,你从前不大在意周围的事情。”赵煜自说自话般替顾童鸢解释道。 这反而叫顾童鸢有些惊慌,他这是注意到自己与从前不同了,那,那从前是不是也常常关注自己。 可,可她上一世从未有所察觉...... 顾童鸢手心竟是有些出汗,她试探着开口:“你,你怎知道我不关心周围的事?” “不只事情,人也一样。”赵煜答非所问,却又叫人觉得话中有话。 “人?”顾童鸢愣了愣。 .................. 说话间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赵煜即刻收敛神色。 顾童鸢还想再问,皇后已经进了院门,她才进来便诧异道:“赵煜怎么衣服湿了?” 顾童鸢连忙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解释给皇后。 “这也是缘分,行了,也不是大事,赵煜还是赶紧把衣裳换了才对。”皇后看看暗下来的天,接着道:“这时间恐怕宫外的路还没清理干净,不如待会我去回禀了皇上,赵煜今儿去凤仪宫先凑合一夜罢。” 从前赵煜也有去凤仪宫陪太子的先例,还留着些他的东西,皇后又一向是个慈爱小辈的,他早便料到会有这么一说。赵煜并未推脱,应下便随着去了凤仪宫。 晚间用饭时,太子不知真心假意来送了几样吃食,瞧见赵煜也在有些诧异,说了会儿话,便自觉没趣儿离开了。 这一天除了晚间见了太子,总体来说顾童鸢过的还算舒心,可夜晚却没能睡个好觉。 睡梦中,顾童鸢只觉得自己好似成了火上翻烤的闲鱼,热的难受却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脱身,后半夜热潮褪去后又宛若掉落了冰窟中,待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梅兰进来喊顾童鸢起床时,才发现她不知道何时发了热。 顾童鸢昨儿个下午才进宫,一天还没过去呢就生了病,皇后得知消息后整个凤仪宫都忙碌起来。 “梅兰,吩咐下去,叫各宫主子今儿都歇着吧,怎么太医还没过来,再派人去催一趟。”皇后坐在顾童鸢床前担忧的替她掖好被角。 “姨母……”顾童鸢安抚的拉过皇后的手:“只是寻常的发热,我没事。” 皇后将她胳膊塞进被褥中,略带埋怨道:“还说嘴,早上梅兰唤你了十几声都没醒,脸红彤彤的,可叫姨母吓个半死。” “就是。”梅兰吩咐完也走了过来:“鸢姐儿老老实实听娘娘的话,好好等着御医过来,娘娘才算不担心呢。” 两个人轮流数落,顾童鸢哪里能辩解过,老实缩回了被褥中。 外头落了一夜的雪,御医一听是皇后召见,紧赶慢赶终于是到了。再看是为顾府的大姑娘瞧病,更是不敢怠慢,把脉写方子煎药,一套流程走下来竟是才过去了半个时辰。 “哇……这药也太苦了。”顾童鸢抱着瓷碗喝了半口,便皱巴着小脸抱怨起来。 “良药苦口,皇后特命御医加了珍贵的补药,鸢姐儿赶紧趁热喝了,奴婢也好去回禀娘娘。”梅兰伸手抚过顾童鸢的后背,帮她垫好靠垫道。 那深褐色的汤药在白瓷碗中还冒着热气,味道冲的整个屋子都弥漫着苦味,顾童鸢光是闻一闻便觉得难以下咽。 “那,那能不能放点蜜糖再喝,也太涩口了,梅姨……梅姨最好了……”顾童鸢扯着梅兰衣摆撒娇。 一番软磨硬泡,梅兰最终同意她喝完能吃几颗蜜饯,这才算完事。 喝完药后,顾童鸢又好好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中午。 顾童鸢睁眼时,拉着帘子的殿内只能从窗口隐隐瞧见丝光亮,梅兰不知去了何处。她揉揉睡得昏沉的脑袋,自己穿好衣裳随手披了件毛绒披风打开了殿门。 雪在晨起时就停了,太阳正挂在正中天。 倒是没有想象中那般冷,顾童鸢紧了紧披风就想朝外走走看看。 “病还没好,又准备去砸谁家的院墙?”墙外一人影转身而入,黑色玄衣在宫墙白雪间格外显眼。 赵煜手中拖着个瓷白的细颈瓶,缓步走过来,站在顾童鸢身前毫不客气的审视着她。 “此刻,此刻不是没风吗,我就想在院落里随便走走,透口气。”顾童鸢好似被抓住小辫子一般,有些怂的开口解释。 细颈瓶中插了数枝开的正好的红梅,一看便是有人特意整理修剪过得,赵煜本欲上前将瓶子递给顾童鸢,可见她裹着披风的双手,想了想走到了窗前,直接推开后支好,把瓶子端端正正放在了窗口正当中。 随后他有理所当然道:“昨儿见娘娘去绿梅园,今儿下雪路过便顺路折了两瓶,刚给娘娘送过去一瓶,这瓶便给你摆着看吧,这几日便老实在殿里养病。” 那梅花是精心修剪的,并不像顺手折的那样散乱,顾童鸢心中一暖,点点头收了下来。 往后几日,赵煜的红梅便一直没间断过,有时忙了便差遣元宝来送。 这日清早,顾童鸢刚拾掇好,便听见外头元宝求见,往日元宝都是中午才来,今儿这么早倒是叫顾童鸢有些好奇。 出了殿门后,顾童鸢才明白为何今日这样早。 除了元宝,他身后还站着另外两个小厮,正用板车小心翼翼往院中挪移着个白白胖胖的雪人。 那日初雪后又下了一场小雪,堆积的雪已经比之前少了很多 ,这半人高的雪人当真只有这大清早能保存完整。 瞧着赵煜还在雪人头上带了顶锦绣绣花帽,顾童鸢瞧着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元宝是个机灵的,瞧顾童鸢笑了,乐呵呵凑上去请安:“嘿嘿,我们爷说给姑娘这几日出不去,就叫堆了给姑娘瞧个新鲜,又说姑娘恐怕姑娘看梅花看厌了,说明儿个再寻好玩的来呢。” 这几日虽说都是只送梅花,可每次装花的瓶子却各不相同,总是能叫顾童鸢看个新奇,屋内有了梅花就连药味都被压下去不少,哪里就能看厌呢? “你回去替我谢谢赵煜吧。”顾童鸢又叫人赏了元宝几颗金瓜子,才接着道:“御医说我明儿就大好了,叫,叫赵煜不用再担心……” “诶!多谢姑娘,奴才这就去回话。” 说完顾童鸢便又莫名失落了起来。 若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再没梅花可看了?可她却是已经大好了,天天捂在屋内,再不出去就要发霉了。 屋内昨儿送来的红梅仍开的娇俏,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顾童鸢失神的看着花蕊,心中仍是克制不住的失落。 第29章 次日,顾童鸢本以为赵煜今日一定不会再来的时候,晌午她刚出凤仪宫的宫门,远远便瞧见了元宝正朝这边走来。 “诶唷,顾姑娘,奴才正找您呢。”元宝打了个千行礼,便巴巴凑了上来。 “方才奴才去您的殿内瞧见没人,也拿不准您在哪儿,就在这宫外候着,还真叫奴才等着了,嘿嘿,姑娘你看着是什么?” 言罢元宝从身后提溜出一个银边小笼子,里头瞧着仅有半岁大的奶狗正可怜巴巴的看着顾童鸢。 顾童鸢惊喜万分,直接将笼子接到了手中,“这是哪儿来的?” “殿下说姑娘既然病好了,又憋了那老些日子,定然要好好出来逛逛,便叫人寻了这哈巴狗,可以陪着姑娘,而且这狗还不足一岁,尚未认主,性情脾气都温和着呢。” 那小哈巴狗通体雪白,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外面的世界,胆怯中又带着探索,这会儿见拎着笼子的换了人,正用爪子扒拉着笼子。 “这小哈巴头从前散养在绿梅园的花房中,这头一回被关了笼子有些不习惯,脾气是同年龄里最好的,姑娘待会儿将它放出来就好了。” 小哈巴也正在此时恰好摇了摇尾巴,像是迎合元宝的话一般,机灵的模样叫顾童鸢更是喜爱。 “它可有名字?” “还没呢,姑娘瞧着给取一个吧。” 顾童鸢叫人将笼子打开,伸手顺利的将小哈巴抱进了怀里,小小一团缩在顾童鸢的怀中,一开始似乎不大舒服,奶声奶气的叫了两声,顾童鸢调整了位置后便乖乖的舔了舔她的衣袖。 “好乖的狗,之前养它的人肯定没少这样抱他。”顾童鸢抚摸着小哈巴的脑袋,再看看还未化尽的雪,笑道:“那往后叫它雪团吧。” “这名字好,这小东西往那雪地里一搁可不就跟一团雪差不多嘛,得嘞,姑娘无事的话,奴才这就回去了。” 顾童鸢抬眼看了看远处,除了眼见的红墙外,并未有其他人影,“接连几日都劳你来回跑,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奴才这是替主子办差事呢,高兴还来不及,别人可羡慕着呢。” 顾童鸢犹豫了片刻,接着道:“赵煜怎好几日没见人影?” “我家爷……”元宝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他瞧了瞧四周无旁人,才低声道:“我家爷这几日得了个差事,可能要出京一段时间,日日被皇上叫去,这才没时间。” 顾童鸢若有所思点点头,“去哪里你可知道?” 算算时间,若是她没记错,又没有旁的差池的话,今年该是赵煜第一次正式在朝中办差。 “奴才也只是听爷随口说过两嘴,好像是去滁州呢。” 顾童鸢从小到大出门的经历不多,但对滁州却格外了解,滁州距离玉门关仅有一省之隔,当年她跟在父亲身边时,多次在哪儿居住。 “这么远?”顾童鸢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中透着担忧。 “可不是嘛,老王爷听了也觉得远呢,不过皇命难违,爷说这是什么,历练,对,是历练。” 怀中的雪团忽然间小声叫了两声,后腿用劲办个身子便脱离了顾童鸢的怀抱,惊得顾童鸢连忙去接,可再看雪团已经好好地站在了地面上。 雪团黑漆漆的双眼看着拐角青石路,低声又叫了两声。 顾童鸢担心雪团自己到处跑,又弯腰将雪团抱了起来,拐角处脚步声这时候才缓缓响起。 赵煜径直走过来,伸手便在雪团的脑袋上揉了揉,没想到雪团非但不认生,反而比顾童鸢还要更亲近些,那粉嫩的舌尖舔舐着赵煜的手掌心,好似十分依赖他。 “元宝不是说从前是养在花房的吗?”顾童鸢看着明显跟亲近赵煜的雪团问道。 “往日无事路过花房,便会喂这小狗些吃食,许是对我有些印象吧。”赵煜逗弄雪团的动作十分熟练,也不知从何处掏出半块风干的肉干,喂了过去。 “也许是雪团是闻到味儿了。”顾童鸢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赵煜嘴角挂上笑意,并未否认,他原本被皇上叫了过去的,可完事后见元宝还未回来,竟不知不觉便亲自走到了凤仪宫。 这里与出宫的路并不在一起,可赵煜一想到顾童鸢抱着小狗乖觉的模样,便心中忍不住想来瞧上一眼。 “那个,你要去滁州是吗?” 顾童鸢小心翼翼的询问赵煜,这本是赵煜的差事,与她并无干系的,若是什么要紧的事,指不定赵煜还不肯说呢。 此刻凤仪宫外的道路上雪已经化了一半,只有几堆宫人清扫好的雪堆,正午的阳光照在顾童鸢的碎发上,毛绒的围脖偎着娇嫩的脸颊。 赵煜眼中露出几分暖意:“嗯,是要去,两日后便要动身了。” “那个……”顾童鸢犹豫着看着赵煜,眼神闪烁看向了别处:“滁州是北寒之地,相较着燕京冷上几倍,准备的衣服一定要叫人做更厚实些,否则撑不住那般的寒意。” “而且,而且滁州路远,地势也偏高,有些不常去的到哪里,甚至会出现吸气困难头晕的毛病,适应几日便好了,也不用担心……” 说完,顾童鸢不见赵煜回话,手心莫名有些黏腻,便硬着头皮接着道:“也不知道你府中有没有随行属下跟你交代,正好我又去过,所以才,才好心跟你说的。” “嗯。”赵煜有些好笑的看着顾童鸢别扭的模样,心中却不知觉被暖意灌溉。 王府中,老王爷一向是个粗心大意的,只反复念叨着路远,却未替他考虑到这些细枝末节。 其实尽管赵煜自己不知晓这些,但随行的人一定也会为他备好一切,他看着眼前小姑娘渐红的脸颊,没有说实话。 “若不是你交代我,恐怕等到了滁州,便要手忙脚乱一番。” 听完赵煜的肯定,顾童鸢这才露出一丝欣喜。 每次自己有困难的时候,赵煜总能帮到自己,可她却不能为赵煜做些什么,心中总隐隐觉得有些亏欠。 好在,好在这次她也算是帮赵煜了一个小忙! 顾童鸢展露出笑意,她欢欢喜喜的将雪团的名字告诉了赵煜。 “雪团?倒是衬这小哈巴狗。” 雪团这会儿已经跟顾童鸢混熟了些,赵煜手中没了吃食,任由赵煜如何逗弄,雪团都懒得回头,眼中只有顾童鸢手里毛绒络子。 “这小没良心的,爷白喂它那些肉干。” 看着赵煜有一次在雪团哪里没讨来办个眼神,顾童鸢低声笑了出来,“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可不就是闻着味儿了才去找你呢吗。雪团,来……” 雪团像是故意气赵煜一般,闻声更活跃的跳起来去追逐那毛绒络子,小小的脸前在寒天里头呼出白白的哈气,显然玩的十分高兴。 “光喂吃的可还不够,还要多陪陪它,才会记着你呢。” 顾童鸢无意的一句话,赵煜听在心里却别有想法。 可不是嘛,光喂吃的哪里够,赵煜看着眼前眉眼弯弯的小姑娘,心中暗自出神想着什么。 “后日……”赵煜欲言又止,原本顾童鸢进宫,他在宫中行走也方便,见面机会要比着原先多,可后日他便要出远门了。 “后日不就是你要离京的日子吗?怎么了?” “嗯,一大早便走,若是你在宫里无聊,便叫元宝留下,叫他日日寻些好玩的给你送来。” 赵煜实在想不出他不在了还怎么能陪着顾童鸢,干脆叫元宝留下,说不定能见奴才,思,思主子呢? 顾童鸢连连摆手:“元宝是你贴身照顾你的,出远门已经有很多不便了,再每个顺心的人使唤,难上加难,再说我这病也大好了,自己出去便是,姨母也不怎么拘着的,你,你安心去做事就是了。” “就是啊爷!”元宝哭丧着脸在一旁搭腔:“奴才自打跟了爷就没离开过您,这山高水远的,您就带着奴才吧,您的习惯再换个人来一时间也不好熟悉啊,爷,奴才放心不下您啊。” 赵煜头一次觉得,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元宝脑筋这般不转弯,他瞪了一眼元宝,叫他住嘴,结果元宝更加慌了,沮丧又委屈的,眼瞧着眼泪就要往下落。 再看顾童鸢也不住的点头,活生生像是他莫名嫌弃了元宝一般。 赵煜承受不住两人的眼神,无奈点了点头:“嗯,带着他就是。” 这日回王府后,赵煜难得一句话也没跟元宝说,就连晚饭都是跟旁人吩咐的,为此元宝当晚委屈了半宿,左右没想明白为何忽然遭到了爷的厌弃。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晨起元宝跟往常一样端茶递水,准备侍候赵煜起床,却发现赵煜不知何时已经叫了旁人侍候,早已起身多时。直至进宫,元宝也没听见赵煜吩咐他半句话。 今日太学的先生提前下了学,元宝守在外头,踌躇半天终于还是跟了上去。 “爷……”元宝见赵煜自顾自走着,仍是没有理睬自己,心下凉了半截,“爷,您要是嫌弃奴才了,奴才不在您面前碍眼就是,奴才就是给爷传个话,方才凤仪宫的丫头过来了一趟,说是顾姑娘找您……爷,这是奴才为爷办的最后一件差事了,奴才跟了爷这么多年,您怎么责罚奴才,奴才都认了……” “谁说要责罚你?”赵煜脚下顿住,驻足莫名其妙看着元宝。 元宝哭丧着脸就跪了下来:“昨儿奴才惹了爷不高兴,自打回王府就没再理睬奴才,您嘴上不说是照顾奴才,奴才都知道。奴才这就回府收拾铺盖去……” “怎么,你现在有脾气了,不高兴便直接要走人?”赵煜冷声道。 “不是,奴才,奴才就是觉得惹了爷生气才……” 看着元宝慌里慌张委屈着,赵煜摆了摆手,叫他先起身,才懒懒道:“行了,好好办你的差事就是,爷没想赶你走。” “真的?!”元宝兴奋的抹抹眼角,咧开嘴又恢复了平常笑嘻嘻的样子。 “你方才说凤仪宫的人来过?” 元宝知道赵煜最近对顾姑娘关注极多,连忙收敛神色,老老实实回复道:“来的丫头说顾姑娘找您有什么事,这会儿想来应该还在花房等着您。” 赵煜还未进绿梅园,便听见雪团的叫声,再走几步果真就瞧见雪团朝着自己蹒跚跑来。 “这小东西鼻子真灵。”顾童鸢在后面随即也走了来。 她猜的没错,赵煜怀中确实带了肉干来,赵煜伸手抚摸着给吃食才叫摸的雪团,“没良心的小东西。” “还说雪团呢,都是你自己把它嘴巴喂叼的。” 第30章 赵煜笑着起身,看向顾童鸢的眼神中柔和:“你等多久了?” “唔,我带着雪团出来溜达,算不上等,昨日不是说滁州那边天寒吗,后来我又想了想,可能随行的人也会提前帮你备好需要的物件,但是毕竟你身边去过滁州的人很少,很多东西也都是听说……诺,这个给你。” 顾童鸢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的四四方方的小羊皮出来,“这原本是张滁州的地图,我小时候叫人买了来的,昨儿叫人回家找出来,我又在上边做了些标注,你,你别以为是我随便标注的,滁州距离玉门关不远,还是偶尔会有外邦敌寇,防御上不要胡乱安排人手,我画了重点在上面,那都是从前爹爹教给我的,绝对不会出错。” 她认认真真讲完,严肃的神情好像要去滁州的是她自己。 赵煜展开地图,果真上头用蝇头小楷标注的工工整整,有些地域缺口,恐怕就连随行的人都不曾注意过。 他也是头一次发觉,原来顾童鸢并非外界看起来那般柔弱,到底是将门出身,但就这张地图看起来,赵煜自觉比不过。而且又能在地图上就把滁州防御底下的地方标注清楚,比男子又多了份细腻。 赵煜将地图好生收起来,道:“鸢儿送我这么大一份礼,叫我如何答谢?” “唔,那我可要好好想想了。”顾童鸢这次没有跟他客气,转过身便状作认真的思考起来。 “赵煜,你不怕我讹你吗?”她猛然回身道。 赵煜失笑,看她天真的神色,叹息一声:“我便任由你讹,随鸢儿提任何要求就是。” 他回答的端正,倒是叫顾童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好像她故意胡闹一般,便收敛了神色,浅笑着解释:“放心,我不会讹你的,你之前帮了我数次,这回就当还你了。” 雪团的肉干这会儿也啃完了,它恋恋不舍的舔舐着爪子,又蹭到了赵煜身边,顾童鸢眼疾手快将雪团拽进怀里:“说了不讹他,你就也别再去讨肉干了。” “一块肉干哪里叫讹人,往后雪团的吃食便叫人从王府送去。” 这原就是说笑的话,顾童鸢抿嘴乐道:“那感情好,白得了雪团,还能有人替我养它。” 她上一世相好的玩伴本就不多,在府中,又与顾沁柠合不来,故而懒散惯了,也习惯独自一个,倒是从未想到养个什么。 昨晚上光是给雪团布置睡觉的窝就叫顾童鸢好生忙碌,就连梅兰都说赵煜这狗送的好,活动的多了,饭都要多吃上半碗。 再者雪团又从小养在人身边,乖巧不闹腾,让她养再合适不过。 看着雪团仍试图往赵煜身边依偎,想要寻觅吃食,馋巴巴的模样,顾童鸢无奈道:“雪团还不足一岁,我听花房下人说肉干一类的食物对它来说,还不好消化,每日最多半块,你若是还有,便留着明日再喂。” 她当真对雪团上了心,就连吃食上都下功夫问了常养狗的奴才。 “我明日一早便要出京了。” 顾童鸢这才想起来,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 转眼赵煜已经离京城两日,原本顾童鸢只当赵煜是与自己说笑的,谁承想他才刚离京一日,便有王府的奴才进宫来见她。 来人扛了个半人高的麻袋,里头装得满满当当,不用顾童鸢问是何物,雪团就已经闻着味儿欢欢喜喜跑了过去,用肉爪子不停的巴拉着麻袋。 赵煜还真叫人送来了半袋子的肉干来,顾童鸢瞧着雪团焦急的馋养,赶紧叫人将麻袋拖走,又吩咐了人每日只送来小半块。 雪团在顾童鸢怀中委屈的看着被拖走的肉干,无能为力呜咽着低声叫唤,引得下人都笑话雪团这点大就这么贪吃。 “还不是被惯得了。”顾童鸢揉着雪团的小脑袋也低声笑了出来。 这日,新雪才化干净,晨起时天一直灰蒙蒙的,不多时便有雪花飘扬洒落,今年的第二场雪来的晚,因而本来转暖的天又再次寒下来。 皇后这次三申五令不允许顾童鸢再出门玩雪了。 “姨母,我这次保证!保证穿厚一些,绝对绝对不会再发热了,您就让我出去吧。” “上次生病才好了几天?我看你呀,是还没长记性,这几日就好好待在凤仪宫,等暖一些任你胡闹。” 任由顾童鸢再如何保证,皇后这次坚定立场,坚决不松嘴,顾童鸢只好灰溜溜回去。 “雪团啊,这几日你就在这院里溜圈吧,花房咱们是去不成了,就连宫门都难出去,唉……” 雪团看见下雪,也很是兴奋,独自在院中扑着雪花玩,可那雪花才刚一触碰到雪团的爪子或者鼻尖,就会立刻融化消失,雪团只好再次去扑,憨傻的模样好玩极了。 “娘娘也是为姑娘好。”梅兰端进来一盘柑橘,剥好递过去。 柑橘味道清甜,这冰天雪地里头猛地吃进嘴里,顾童鸢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好冰。”顾童鸢忍不住出声道,可却又因味道清甜,忍不住又吃了半个。 就连燕京都这般冷,不知道赵煜现在走到哪里了,会不会连个柑橘都吃不到。 “梅姨。”顾童鸢将手中的柑橘放下,“你说,那些出远门办差的官员,这天该有多冷啊。” 梅兰一听便察觉到顾童鸢的意思,她浅笑着帮顾童鸢披上披风道:“这既是官员,那底下自然是有人好生侍候着呢,便是冷了,也有马车暖炉不是。” “可是若是有重要的事,必须要亲自去办呢?” “奴婢虽不知道姑娘在担忧谁,可若是一个官员连这点苦都不得,还能做成什么大事?”梅兰婉转道。 顾童鸢明白梅兰说的对,而且赵煜绝不是那等软弱无能的人,可现在这漫天大雪下,她只能联想到赵煜浑身上下落满雪花,冻得瑟瑟发抖的神色。 就连当天的梦里,顾童鸢都觉得比往常冷上不少。 “阿嚏!”这一大早,顾童鸢衣服还没穿好,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这下可给凤仪宫侍候的宫人给吓着了,梅兰先过来试了试她的体温,见没事又叫人去特意煮了姜茶看着顾童鸢喝下去。 等忙完了,再出门去看,雪已经不知何时停了。 “这下好了,姨母总要放我出去了吧,快去把雪团抱来,我带它出去溜溜。” 那小宫女名叫莲儿,本就是凤仪宫里的,因顾童鸢看她机灵便叫她替身侍候了,这几日雪团也都是叫莲儿来照顾。 莲儿今日却好似没了往日的机灵劲,顾童鸢喊了两声后,才恍惚着应下。“奴婢这就去。” “就算娘娘答应姑娘出去,也该要吃完饭才是,莲儿你先去喂雪团,待姑娘用完饭再抱过来。” 梅兰吩咐后,却没见莲儿有所动作,“……莲儿?在主子面前当差,你出什么神呢?” 莲儿一个激灵回神,连忙紧张的跪了下来。 “许是昨晚没休息好。”顾童鸢不愿意为难她,“你快去吧,梅姨,咱们早上有什么好吃的呀……” 莲儿如蒙大赦扣了头后匆匆离去,可是一直等顾童鸢用过饭,也没见莲儿的踪影。 “这丫头,恐怕是这几日以为姑娘您好应付,偷懒去了。”梅兰面上有些不悦,这凤仪宫里头,她是大宫女,一应下人都是她在□□的,“从前也没瞧出来这丫头是个不省心的货。” 梅兰有些恼火的说完,另外又叫了人去抱雪团,顺便叫莲儿过来。 去找莲儿的宫人匆匆去找又匆匆回来,一脸不可置信:“姑娘,梅兰姑姑,雪团不见了。” “啪嗒”一声,顾童鸢拿着木梳的手松开,木梳掉在了桌上,“不见了?是不是莲儿抱着呢,你没遇见她吗?” 宫人慌乱的跪了下来:“奴婢哪里敢欺瞒主子,当真没瞧见雪团,至于莲儿,更是人影也没见着。” 这凤仪宫是皇后的住处,平日别说丢个狗了,就算是个小物件,梅兰也都能记得清清楚楚,这还是在顾童鸢在的情况下,一人一狗都不见了踪影,简直是在挑战梅兰的底线。 “这说的什么话?”梅兰头一次在顾童鸢面前疾声厉色,“姑娘叫你们去找人,找不到就回禀一句没见着?没见着不会找吗?去,叫洒扫的太监丫头都过来,还去问守宫门的侍卫,见没见过莲儿。” “是是,奴婢这就去。” 顾童鸢起身担忧的看着梅兰,“梅姨,这也太奇怪了,总不能拿丫头贪图一个狗吧。” 而且雪团那么馋嘴挑食,莲儿偷去谁能养得活? 梅兰摇摇头,安抚道:“姑娘别急,方才只是教训下那些奴才,省的叫他们觉得姑娘是个好欺负的,往后办差事也会更尽心。这事儿奴婢倒是能猜个十之八九。” “今早奴婢便瞧着莲儿神态有些不一样,这几日晚间,雪团都是交给莲儿来照顾的,她的差事就这么一件,能叫她紧张起来的,就只有雪团出了什么事。” “这点我也想到了。”顾童鸢赞同道。 可雪团能出什么事,在吃食上,她都是叫人特意准备的,住处也有人专门给它搭了窝,就算得了什么毛病,莲儿也不应该不见。 不一会儿,便有跟莲儿熟悉的宫人被叫了来,梅兰一问才知道,原来今儿早上天还没亮,莲儿去喂雪团时,一个疏忽门忘了上锁,再回去看时,雪团已经不知道跑到了哪里,莲儿这会儿恐怕是去找雪团了。 第31章 梅兰原打算带着几个小厮出去找,耐不住顾童鸢的撒娇,只得与她一起。 “这莲儿也太不像话了,姑娘都亲自来寻人,真是面子大了去了。”梅兰仍旧有些忿忿,当初莲儿还是她叫来侍候顾童鸢的,单看中莲儿的心细,哪知道能出这档子事儿来。 “梅兰姑姑,人找到了!”不一会儿,便有宫人前来回禀,果真便见莲儿跟在后面。 顾童鸢瞧见莲儿只一人前来,怀中身侧并未有雪团的身影,心下担忧起来,皇宫虽说戒备森严,可却大得很,一只小狗儿,这一时半会怕是不好找。 莲儿刚走上前便垂头跪倒在地上,声音沙哑着告罪:“奴婢有错,奴婢没看好雪团导致走失,请姑娘责罚奴婢吧。” “雪团还没找到吗?”顾童鸢并不想与她计较,总归梅兰会责罚她的,自己也不好去责罚一个凤仪宫的丫头。 莲儿红着眼眶摇摇头,“找,找到了。” 雪团还算是个小奶狗,叫声又细又轻,莲儿说完,顾童鸢便听到了雪团的叫声传来。 顺着声音看便瞧见太子赵渊一手拎着雪团脖颈上的肉缓步走来,顾童鸢原本惊喜的颜色在瞧见赵渊时猛地淡了下来。 赵渊身边还跟着个顾童鸢从未见过的少年,那少年显然也未曾见过顾童鸢,同样正打量着顾童鸢。 小小的雪团仅比人手掌大上一些,这下被赵渊拎在手中早没了平时的精神,灰溜溜的耷拉着脑袋,时不时小声叫唤着,在看见顾童鸢的时候,眼神一亮便开始挣扎着要脱离赵渊的手掌。 可是那么点大的雪团力气实在太小,挣扎了许久也没办法挣脱,委屈巴巴冲着顾童鸢叫唤着。 “见,见过太子殿下。”顾童鸢客气又疏离的行礼,“莲儿,这是怎么回事?” “奴婢去寻雪团的时候,恰巧在御花园碰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殿下……”说到一半,莲儿便开始吞吞吐吐的,胆怯不敢张口。 “原来叫雪团。”赵渊笑笑打断了莲儿:“这家伙自己跑到孤脚边的,听那宫女说是鸢儿的,便想着许久未来瞧鸢儿了,便顺路来看看。” 赵渊说话一向带着居高临下故作的威严,顾童鸢懒得与他多做纠缠,示意宫人过去将雪团接过来,“原是这样,有劳殿下了。” 不知赵渊有意无意,宫人去接雪团时,本来只需要将雪团搁置到地面,又或者放在宫人手中即可,可偏偏在接的那一刹那,宫人手都已经举过去了,赵渊手指却提前松开。 没了束缚的雪团当即便垂直朝下落去,好在宫人的手已经即时就位,接住了掉落的雪团,即便如此,对于才半岁大的小奶狗来说,这一摔也不轻,雪团疼的连着叫了好几声。 被摔着的雪团在宫人怀里一直叫唤着,还不安分的蹬着宫人胳膊,顾童鸢看的心中一阵刺疼。 反观赵渊,好似只是因为雪团来回挣扎,才导致他拿不稳一般心安理得,顾童鸢心疼的将雪团抱来怀里,看着平日乖巧听话的雪团此刻即便在自己怀中也叫唤个不停,更替雪团委屈。 顾童鸢连表面功夫也懒得再做,脸上冷下来,淡淡开口:“我回去还有事,殿下自便吧。” 说着便转身离去,没有给太子半分面子,跪着的莲儿左右看看,摸着眼泪也跟了上去。 待顾童鸢走后,赵渊脸色也渐渐冷了下来,“顾童鸢向来都是仗着皇后娘娘的喜爱,半分礼数都不讲,就连孤从小受了她的气也只能忍着,哼!不知天高地厚,早晚……” “咳咳。”赵渊身边的那名一直未说话的少年适时打断了他,后面的话不管是真心也好,一时间气急泄愤也好,旁人都是听不得的。太子可以无所谓,但他不能。 被打断的赵渊也明白过来,眼神中的灰暗淡了些,转神虚伪道:“我这表妹啊,自小骄纵,让元驹看笑话了。” 那少年原是闻国公闻家的大公子,名唤闻元驹,比太子稍大几岁,家中原有世袭的爵位,可却自愿参加科举,通过自己的努力高中榜首。是近些年朝中少有的能材。 太子原本就有意与他结交,尤其是前几日就连赵煜都被派遣了公事,可皇上却没有半分要交给他差事的打算,太子这才着了急。 而这闻元驹现在文渊阁行走,与皇上很是亲近,今日下朝,太子便主动与他攀谈。 闻元驹淡淡一笑,看着顾童鸢远去的方向道:“殿下说哪里话,下官倒是觉得顾姑娘性情单纯,自有她的可爱之处。” 赵渊客套的笑笑不可知可否,再怎么说顾童鸢名义上是他的表妹,旁人在他面前怎么能说别的,若是这顾童鸢没皇后娘娘这个后台,哼…… “说这么多倒是把正事忘了,今日孤是想问问,元驹可知晓前一阵圣上命人调查西塘账目的事如何了?” 赵渊问话的语气十分自然,好似这事是圣上与他商议的一般。 可闻元驹却心中觉得奇怪,这西塘的赈灾粮款出问题后,圣上已经裁撤了一批官员,可因为证据不足,还有几名官员有嫌疑却没有办法之罪,粮款也只追回了三分之一。 所有人都以为此事没了线索,便就此了结了,可只有临渊阁御前行走的几名官员,跟皇上秘密派遣出去调查的人手知道,此事圣上并不打算轻易了结,仍在做调查。 闻元驹身在临渊阁,自然是知晓的,可据他所知,皇上只命赵煜秘密调查此事,因为这其中与太子有几分牵扯,所以并没有告知太子。 而现在赵渊忽然直白的询问闻元驹此事,表现的好像奉命秘密调查的人是他一般,当真是奇怪了。 闻元驹闻言愣了愣,随后怪道:“西塘?此事不是一个月前便了结了吗?殿下怎忽然问起从前的案子来?” 两人已走到了御花园,赵渊左右看看,又名身边人去守着,方正经道:“元驹不必对我隐瞒,此事孤已经知道了,只是其中细节孤还没有问明白,只听说已经抓获一名叫王六的……” 闻元驹眼神晦暗不明的看着赵渊,王六儿被抓捕的事极为机密,就连除了赵煜也只有文渊阁御前行走知晓,有资格进文渊阁的都是皇上心腹,人数并不多。 看来文渊阁也混进了太子的人手…… “这又是合意,下官并未对殿下有所隐瞒,而且也并没听过什么王六儿赵六二的人。” 闻元驹的表现在赵渊的意料之中,毕竟他是皇上的心腹,能进文渊阁都是有实力的,心中还装着什么读书人的风骨。 “元驹何必在这儿跟孤扯那些没用的,你知不知道孤早便清清楚楚……元驹啊,我父皇今年已六十五了吧,去年的寿礼孤送了一副万寿图,现在应该还挂在文渊阁正殿中吧。” 赵渊实在想不通,为何都到现在了,文渊阁中还有一批人对皇上仍旧忠心耿耿,也不想想皇上如今已多大年岁了,过不了几年,这朝中就是他说了算,到时候还不是要对他尽忠。 闻元驹从他这番话中参透到了其中意味,却揣着明白装糊涂:“殿下的万寿图皇上当真是喜爱,一直挂着不肯收起来,还时不时夸赞殿下有孝心。” 可惜这有孝心人,竟是在背后盼着他死。 “元驹当真不愿说实话?”赵渊眯起眼睛,有些愠怒。 “下官说的皆是实话。” “好,好个闻元驹。今日算孤问错了人。”赵渊眼神阴狠,摔了衣袖转身直接离去。 闻元驹仍旧不急不缓,拱手弯腰目送赵渊离开。 “不是小的说,太子殿下虽然尊贵,可爷您到底要大他几岁,况且又是陛下钦点的临渊阁行走,太子殿下一口一个您的小名,不知道还以为已经,已经做了……” 赵渊走后,闻元驹身侧的小厮有些抱不平的上前说道。 “行了,不该说的慎言。” 小厮连忙点头,接着又满脸担忧,“爷,您这样强硬,算不算得罪了太子殿下啊,往后记仇拿闻家出气该如何是好?毕竟这是太子……” 闻元驹淡淡一笑,眼中的不懈溢于言表,“咱们这个太子殿下心不正,位置便正不了,怕什么,日子且长着呢。” 凤仪宫。 “梅姨你快来看看,怎么雪团一直叫个不停。” 方才那一幕,梅兰看在眼里,她安抚着顾童鸢:“先别担心,叫雪团搁在地上看看能不能走路,别是刚才摔着腿了吧。” 顾童鸢连忙将雪团小心翼翼放在地上,也不知道那赵渊发什么邪风,跟个小狗儿也能置气,就这肚量,别说做皇上了,做个平常的官员百姓都要受罪。 雪团放在地上后,显示缩成一团在墙角,随后顾童鸢又叫人拿了肉干来引雪团来吃。 那肉干还是赵煜离京前命人送来的,看着肉干,顾童鸢忍不住想若是赵煜在便好了。 雪团闻见了肉干的味道,果真动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顾童鸢脚边。 “呼,看来腿脚是没问题的。”顾童鸢松了一口气。 可是雪团一边吃着雪团,一边仍旧时不时叫唤两声,好似仍旧什么地方在疼一般的难受。 顾童鸢便将雪团抱在怀里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终于发现,每当自己摸到雪团的脖颈时,它的叫声明显就会更大一些,这才想起来,方才这里被赵渊捏过。 照理来说,喂养狗的跟狗妈妈通常都会去抓脖颈,可赵渊是个从没养过狗的人,捏的位置并不准确,反而更偏向脊梁骨的位置,而且下手又重自然叫雪团觉得疼。 第32章 顾童鸢心疼的叫人将雪团带回去休息,这才把莲儿叫过来问话。 “你且好好说说怎么回事,到底又是怎么遇到太子的。” 莲儿慌忙跪下,眼眶含着泪哭诉道:“姑娘,原是奴婢看顾不周,没有关好门结果雪团才跑出去的,本来奴婢想趁着侍候您起床后趁着没人偷偷去找的,可没想到今儿天晴您要出门,这才慌了神,没有禀报就跑去找雪团。” 这与顾童鸢猜想的八九不离十,“那太子是怎么回事?” “奴婢一路打听,听侍卫说雪团朝御花园方向跑了,于是就去御花园寻找,奴婢是在一个小凉亭里找到的雪团,正着急往回赶的时候碰见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问奴婢这是谁养的,奴婢说完太子殿下就主动伸手将雪团抓了去,然后就听见了姑娘的声音。” 顾童鸢看她神色慌乱,不知道是害怕被她惩罚还是故作姿态。按照赵渊的性格,主动将雪团送过来概率不大,他应该极厌烦自己才对。只可能是在故意掩盖什么,这才装作平常模样给她送来。 而且她记得上一世太子便在凤仪宫安插了他自己的人手,想到这里,顾童鸢心中便起了寒意。 既然有这种可能,不管莲儿究竟是否真的可疑,都不能再留在身边了。 顾童鸢将手中茶杯搁下,脸色严肃起来:“你既知道自己犯了错,不来认罚还隐瞒起来,纵然我有心饶恕你,可若是旁的人知道有你这么个先例,往后办差事难免会应付了事,觉得不会得到惩罚,便没了畏惧,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也没个奴才样。” 莲儿心下一凉,知道自己受罚已经难以避免,忙不大跌磕头起来:“奴婢知道姑娘心善,奴婢也自知罪不可恕,不论姑娘如何惩罚,奴婢都认,但求姑娘不要赶奴婢走,便是叫奴婢往后在凤仪宫里头做最下等的活儿奴婢都愿意!” 她说着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这皇宫里头,便是奴才也分个三六九等,她熬了几年才好不容易能到主子身前近身服侍,而且这可是凤仪宫,便是最低等的奴才,也比外头的高上一头。 顾童鸢压下心中的不忍,强硬道:“我并不算是凤仪宫里的正主子,因此也不罚你,但晚点我会回禀姨母,往后你也不用在我身边侍候了。” “谢姑娘善心,谢姑娘……” 莲儿闻言不住的扣头,可顾童鸢却明白,即便自己不罚,她也在凤仪宫待不下去了。 待莲儿被人拖走后,梅兰这才叹了口气,方才是顾童鸢在训斥下人,她若是开口,反正会叫人觉得顾童鸢的话还没她一个大宫女作数,因此并未发表意见。 “姑娘到底还是心太软。”梅兰叹息着奉上茶水。 “换了旁人啊,仗着皇后娘娘指不定要发多大的火气呢,偏姑娘一句话便将人打发了。” 顾童鸢调皮的吐吐舌头:“这不是还有梅姨您呢嘛,就算我不罚他,娘娘跟梅姨也容不下她不是,我何必多嘴去说,叫人知道了还不说我张扬跋扈。” 梅兰愣了愣笑了:“倒是奴婢没想到这点上,姑娘说的对。” 晚间顾童鸢陪着皇后娘娘下棋,一局结束,皇后示意侍候的人出去,只留了几个贴身的在屋里。 “我们鸢儿长大了不少。”皇后眼神温柔,“莲儿的事梅兰都跟我说了,你做的很对。” “姨母小瞧鸢儿了,这些年鸢儿也在进步啊,跟着您学了很多东西,是姨母您教的好。”顾童鸢笑嘻嘻说道。 “知道你嘴最甜了,梅兰去把今儿送来的哈密瓜端过来,叫鸢儿比比到底是瓜甜还是她嘴甜。” 顾童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旋即又道:“这季节也就只能在姨母这儿吃到哈密瓜了,鸢儿待会儿要吃完一整盘。” “往年我这儿也是没有的。”皇后眼神忽然柔和下来,“还不是赵煜,叫人从滁州送了一堆漠北那边的瓜果来,而且还专门分出一半来巴巴送来的。” “赵,赵煜送的啊……”顾童鸢看着水灵灵的瓜,外面还挂着一层细密的水珠,应该是刚送来没多久的。 “赵煜这孩子也算是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了,是个心地良善的,说起来,太子在我身边的时间是最多的,只是他到底与你们不同,他小时候我以为照顾他还不够多,往后就好了,可越长大,却反而越与我不亲近起来……” 这些话,皇后从前便也只说给顾童鸢听,“姨母,那个莲儿是怎么安排的?” “凤仪宫她是待不了的,发配到浣衣局去了。怎么了?” 顾童鸢想了想,谨慎开口道:“莲儿不在凤仪宫最好,只是,只是姨母或许可以接着这个机会将凤仪宫里的人排查一遍,这样有个由头,不显得突兀,也不引人注。” 皇后没有料到顾童鸢会忽然跟她说这些,心中忍不住再次感慨顾童鸢当真长大了。好在好在,她还有顾童鸢这个跟自己贴心的孩子。 “我早有这个意思,只是从前碍着太子跟圣上,便只是私下叫梅兰去调查,这次正好借着莲儿的事儿,光明正大的排查。” 皇后言罢心中又忍不住感慨,叹了口,抚摸着顾童鸢的发髻,“鸢儿……从前我只想着要将你护好,这些暗地里的事儿从来都不愿你费心,也不叫人跟你细说,凭借着姨母跟顾家,护你一生周全当不是难事。” 皇后的心思顾童鸢最清楚,她好整以暇端坐好,正正经经道:“姨母,你护了鸢儿这么多年,鸢儿也想试着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你,保护顾家。” “嗯。”皇后一时间竟红了眼眶,她将眼泪压下去后,接着道:“如今你能自己明白这些事也是好,早晚你也是要成家的,姨母再护也不能事无巨细的跟在你身边,这样也好,也好……” 顾童鸢看着皇后难过,自己也被感染,眼眶红红的上前拥住了皇后,梅兰在旁边劝了好一会儿,两人方好了些。 这一晚皇后与顾童鸢说了许久的话,还说起了顾童鸢母亲年幼时的故事,外头更声响了几遍,才叫顾童鸢回去。 往后半个月,顾童鸢虽仍旧在凤仪宫里住着,却总是刻意避开太子,就连太子来凤仪宫同皇后用饭,被询问功课,她要么借口出去,要么就闭门不见。 这日初一,原是皇后照例问询太子功课的日子,顾童鸢抱着雪团便从侧门悄悄跑了出去。 已经进了二月,寒意却仍是不减,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身边的梅兰不放心,便匆匆回去给顾童鸢取披风。 御花园中花草虽还未长出,但冬青树仍旧青翠,顾童鸢随意寻了个亭子等梅兰,才坐了一会儿便听到远处一阵说笑的声音。 当朝圣上是个喜好弓马骑射的性子,极少来御花园,因此后宫的娘娘们也并不怎么乐意往这里来,只有个别几个喜景的,偶尔会逛逛。 顾童鸢也曾遇到一两位娘娘,可几率并不大,她以为今儿又是那宫的娘娘。顾童鸢的身份地位轮起来甚至要比许多娘娘还要尊贵,因此她听见声音,也不急着起身。 “上次你送来的那瓶花露当真新奇,滴上两滴竟比熏香还管用呢,真要多谢你了。” “娘娘说哪里话,什么谢不谢的,我的一份心意,您收下那是给我面子呢。” 两人说话声音渐渐近了,顾童鸢却觉得那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便起身想去看个究竟。 “你这孩子啊,就是懂事,叫人……哟,你怎么在这儿?” 顾童鸢有些诧异的怔了怔,随即俯身行礼:“给瑜妃娘娘请安。” 她从小便常跟在皇后身边,因此后宫的主子顾童鸢几乎都见过,自然也见过这位太子的生母,瑜妃娘娘。 只是顾童鸢没想到的是,瑜妃身边跟着的,竟是顾沁柠。 “嗯,起来吧。”瑜妃方才欢喜的神色瞬间收敛起来。 顾沁柠脸色也有些不好,她在旁边微微俯身,算是给顾童鸢这个长姐行礼了,顾童鸢略微点头,眼神并未在她身上停留。 瑜妃虽与皇后嫁入东宫时间差不多,年龄也仅仅差了一岁,可不知是否保养不妥的缘故,无论是面色还是神态,看起来都比皇后老不少。 她看着顾童鸢与皇后两份相似的神态,心中便有股火气想要发泄。 “听说顾姑娘上个月便住进来了吧。”瑜妃不冷不热的与她寒暄,“算起来也有两个月了,倒是没怎么见过。” 顾童鸢笑笑,客气道:“您的宫殿在东南,确实距凤仪宫远点,故而没机会跟娘娘请安。” 瑜妃因着生了这后宫里头唯一的皇子,原本以为能借此风光无限,可皇上却说她身份低微,往后不能给太子帮助,不光将太子寄样在皇后哪里,也并未如何宠幸与她,这些年来就连宫殿都仍是最初的偏僻小殿。 “阿姐,若是心诚请安,不过是多走几步路而已,算不得远吧。”顾沁柠冷眼看着,语气十分不悦。 凭什么她顾沁柠就连巴结人,都只能巴结一个比顾童鸢靠山低微的瑜妃。 “顾二姑娘此话说的有理,若是瑜妃娘娘心诚给皇后娘娘请安,哪里会觉得路远呢?也不会两个月不到凤仪宫一次不是。” 赵煜缓步走过来,礼数周到行礼道:“瑜妃娘娘安好。” 瑜妃向来少去与皇后请安,不是借故身体不适就是推脱路远,皇后娘娘心慈从不计较,这在宫里人尽皆知,顾沁柠原本说顾童鸢的话,如今倒像是在故意打瑜妃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温柔小娇娇X随时准备黑化大魔王【一个关于救赎的酥脆小甜饼。】 齐念瑶梦中,六年后一朝兵变,齐府老三养子齐泽拥兵而立自封摄政王。 因齐老三当年待齐泽不善直接抄了整个齐府,就连念瑶自己也被连累流放千里。 念瑶害怕极了,当日便匆匆赶往燕京郊外,将未来的皇叔从泥坑中挖了出来并带回家。 * 齐府都知道,念瑶极爱干净,房间一日要打扫三次才行。 念瑶看着浑身泥巴的齐泽,上前两根手指捏住他破旧的衣袖:“我,我带你回齐府吧。” 齐·小脏孩儿·狼崽子·泽 目露凶光,扯过衣袖一屁股坐到地上:偏不! 念瑶当下眼眶便红了一圈,众人以为洁癖又娇气的念瑶要掉泪珠子,哪知她揉着锦帕替齐泽擦干净双手,红着鼻子将人拉了起来,“你往后可以跟我住一个院子,但是不许再这样脏。” 少女脸颊蜜桃般娇嫩,软儒清甜的味道在齐泽鼻尖萦绕而过,他晃个神的功夫,人已经到了齐府。 * 一开始,狼崽子:我不吃我不喝谁都别管我! 后来,狼崽子:我只要念瑶喂,只要念瑶养,谁都别碰我! *小剧场 经年后小狼崽做了摄政王,凶狠暴戾杀伐决断,谁见了都腿肚子发软,他仍是抄了齐老三的家。 念瑶睫毛微颤:“摄,摄政王要流放我吗?” 齐泽将人拉住怀里,小心翼翼在那抹红润上抚过:“念瑶,流放给我做夫人,陪我一辈子可好。” 这是他的心头宝,是他的掌中娇啊。 使用指南:1V1 非姐弟 比女主大两岁。 男主一直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并且有暗卫守护,幼年期就是个狼崽子,凶得很(嗷呜!) 第33章 谁也没料到赵煜会忽然出现,顾沁柠慌忙给赵煜行礼,再起身时只看到瑜妃娘娘变黑的脸色。 “许久不见小王爷了,本宫听说你是去外头办差了,这般的年纪便能得到重用,往后前途不可限量啊。”瑜妃不咸不淡的开口,她与赵煜原本就没有多少交集,只前几日听太子提了一嘴,说皇上派了赵煜去办差事,太子心中有些不满。 赵煜亦恭敬的拱手示意,“瑜妃娘娘客气了,那里是什么重用,不过一点小事罢了。” 他明显护着顾童鸢的架势叫顾沁柠看在眼里,更是不舒服,可瑜妃都没有再开口,她也只敢站在旁边看着。 “娘娘,方才咱说要去瞧里头的冬青呢。”眼瞅着气氛有些尴尬,顾沁柠找准机会插嘴。 “嗯,走吧。” 赵煜顾童鸢目送她们走远后,顾童鸢心里才松了口气。 看见顾童鸢忽然松懈的神色,赵煜看着远处的背影有些不悦,瑜妃这些年还算得上安分守己,可自打太子渐渐大了,便心思活络起来,顾童鸢可是皇后身边的,如今竟是说个话都暗中带刺。 “怎么,方才怕了?”赵煜回头看着顾童鸢。 “没有。”顾童鸢解释道:“她们有什么好怕的,只是跟她们说话,累得很。” 明知道各自都互相看不顺眼,可面上还是要保持亲热的模样,嘴上却又不想轻易认输,暗中带刺,这般说话,属实累人。 “你,你是什么回来的?”顾童鸢对于赵煜的忽然出现仍是觉得不可思议,他回京城的消息是一点没传出过,前几日还有人送到凤仪宫了一些漠北的特产,顾童鸢还以为赵煜仍就在滁州。 “昨儿到的,到京时已经是傍晚了,回宫述职面见圣上后便入了夜,故而没来得及去见……”赵煜顿了顿,改口道:“故而没来得及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赵煜想让她知晓,自己其实第一时间想要去见她的,可有担心会叫顾童鸢觉得慌乱,因为这份感情,就连他自己察觉到时,都慌了神。 反正……反正日子还长,他可以等。 “怎么样?”顾童鸢眨眨眼,俏皮又期待着问道:“那地图你可用到了?” 赵煜会心一笑,不得不说,那地图还真派上了用场,那日初入滁州,偏远的地方官便仗着赵煜初来乍到,面上一副恭敬模样,可却在赵煜寻常时,故意将他们往无关紧要的地区带,粉饰太平,多亏顾童鸢那份标注的地图,众人才没有被糊弄过去。 “嗯,帮了大忙。” “我就说,即便你不信我的能力,也要信我父亲,也不枉费我熬个半宿做标注。”得到赵煜的肯定,顾童鸢心情转好不好。 “方才瑜妃娘娘身后的,我怎瞧着有些眼熟?” “许是你见过忘了,那是我二妹。”顾童鸢疑惑道:“说来我也觉得奇怪,怎我二妹好端端的会跟瑜妃娘娘交好,她们何时见过相识的,我都不清楚。” “顾参军的女儿……”赵煜嘴里念念有词,过了会儿仿佛想通了什么,才缓缓开口:“你这二妹啊,没见过瑜妃娘娘不打紧,恐怕跟太子是老相识了。” 上次在荣亲王府,顾沁柠有意与太子结交的架势谁都能瞧得出来,原以为太子是看不上一个参军家的闺女的,可如今她能被瑜妃召进宫召见,可见太子也是动心思了。 太子这些年,虽还没有个侧妃,可东宫里的妾室早就不下十个,并非是个长情的,这般拉拢顾沁柠,恐怕是别用用心。 不过……赵煜眸中映出顾童鸢的模样,他不自觉弯了嘴角,只要太子管住自己,不去招惹顾童鸢便罢。 他隐约记得,有一次顾沁柠把顾童鸢气病的事,那顾沁柠既然这般想高攀富贵,往后就是在太子这里吃了亏,也只怪她自己活该。 “我还未给皇后娘娘请安,走吧,你随我一起过去。”赵煜一来是的确要去给皇后请安,二来也是借口与她多相处一会儿。 顾童鸢闻言却脸色沉了下来,她别扭着转过身,“你,你先过去吧,梅姨刚回去给我带衣服了,一会儿梅姨回来了万一找不到我呢,而且我才出来一会儿,还不想回去呢。” 她脸上的神色有些低沉,赵煜闻言也是一怔,没有料到她拒绝了自己,心下不免有些失落。 “嗯。”赵煜微微点头应下,没有勉强她,转身离去。 路走到一半,赵煜忽然想起今儿应该是皇后娘娘问询太子功课的日子,心下便明白了顾童鸢为何这般反抗。 “哟,奴婢给小王爷请安。”梅兰正巧从凤仪宫出来,看见赵煜连忙请安。 方才雪团跟着梅兰一块回了凤仪宫,窝在梅兰的怀里,这会儿瞧见了赵煜,不知是不是还惦记着赵煜随身带着的肉干,挣扎着便要往地上扑。 赵煜随手便将雪团抓进了怀中,揉着雪团明显吃胖的脑瓜,懒散问道:“可是太子在里面?” 梅兰点点头:“娘娘这会儿正问太子什么事儿,小王爷这是才回京吧,娘娘见了王爷定然高兴。” “既然太子在里面,我便改时间在过去吧……”赵煜想起被自己撇下的顾童鸢,心中有些燥意,想了想,明知故问道:“梅姑姑这是要去那儿?” “媛姐儿方才出门,经风一吹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奴婢这放心不下,便回去给姐儿取披风了。” 赵煜随即便道:“那正巧,这雪团黏我黏的紧,我便送它过去吧。” 梅兰看看找不到肉干便要下来的雪团,跟将雪团牢牢按在怀里的赵煜,虽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答道:“……是。” 顾童鸢在赵煜走后,便有些闷闷的,她不过是随口一说,只是因着她实在不想见太子,不知赵煜会不会觉得是她故意拒绝的。 不过赵煜也是,怎么说走就走了……顾童鸢怔怔出神着。 “汪汪汪……” 几声熟悉的叫声引顾童鸢回了神,是梅兰回来了。 结果转身,便瞧见赵煜一身黑色玄衣,只有怀中一抹纯白色格外显眼。 “赵煜?” 顾童鸢先是有些诧异,又惊又喜的看着它们,下一刻心中却有一丝委屈冒了上来,故而转过身去,并未说话。 梅兰上前将披风给顾童鸢好生系上,“奴婢方才正巧碰见了去凤仪宫的小王爷,雪团便缠着小王爷要肉干,这才一同过来了。” 顾童鸢抿抿嘴,看了眼锁在赵煜怀里的雪团,暗自叹息。 接着便走上前,生硬的将雪团从赵煜怀里抱过来:“你这个没骨气的小狗,天天给你吃肉干,怎么还去惦记别人的。” “咳咳……雪团已经送过来了,多谢你,若是去请安便快些去吧。” 赵煜又好笑又无奈的看着顾童鸢莫名的小脾气,笑道:“走到一半想起来今儿太子去给皇后请安,我这会儿去岂不是打搅了娘娘,方才是我没想明白,你,你莫要生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顾童鸢的心事被点破,脸颊上泛起淡淡粉红。 她蹲下身将雪团放在地上任由它撒欢,转过身掩饰着自己的神色,“你去不去的与我有何关系,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好好好,总归,总归怪我想的不周到便是,而且也没想到,你这般厌恶他,竟是到了连见都不想见得地步。” 何止不想见,顾童鸢暗暗恨道,太子这样的人,便是那一日头生疮都是他活该! 她瞧着脚边撒欢的雪团,别扭着将那日太子将雪团脊椎捏到疼了几天的事告诉了赵煜。 结果赵煜还没发火,顾童鸢心里的委屈便比刚才更盛,“雪团疼的那几日都躲着人,就是我去抱,都好哄上许久才行,晚上就缩到角落里,也不知道他跟这么小只狗计较些什么!” 赵煜心疼的帮顾童鸢顺气,眼中的寒意却渐渐重起来,“旁的地方没有建树,只能从比他幼小的身上发泄,当真无能。” 赵煜不止一次想,皇后娘娘这般贤德,太子又教养在她身边,怎么半分好的都没学会?这样的储君,若是做了皇上,恐怕连他这个从小一同长大的兄弟都容不得。 “你且看着,出不了三日,那人便有一劫。” 赵煜语气中的寒意叫顾童鸢诧异,这时候,顾童鸢才想起来,这是哪个能在灵堂上手刃太子的人啊。 顾童鸢胆怯的拉住赵煜的衣袖,担忧道:“你,你莫要做出什么傻事来,为了这么个人把自己折进去,不值得。” “把自己折进去?”赵煜有些好笑的揉了揉顾童鸢的脑袋:“想什么呢,我这次出去办的就是上次与你兄长所说的那件,奉的是皇上的旨意,我难不成还找人,当街给他套进麻烦揍一顿吗?” 顾童鸢脸红了起来,“我,我也是担心,提醒你一句……” 他的低低的笑声叫顾童鸢越发脸热,赵煜忍下笑意,“莫怕,我自然不会不顾及自己的处境,放心吧。” 第34章 正如赵煜所说,不出三日,顾童鸢便在皇后哪儿听说了太子被皇上叫去,结果被罚禁足东宫,任谁求情都不行,也没说何时能放出来。 那几日顾童鸢就连出门,都比之前放心了不少。 转眼三月底,往年这时间顾童鸢便要出宫回府住了,初春乍暖还寒,皇后娘娘塞了一堆保暖的物件,又带了满满一马车,才不舍的叫人将顾童鸢送回去。 她原以为,祖母定然早早便等着自己,可等马车到了顾府,却一个人影也没见着,还是宫女小厮去拍门,才有顾府的下人出来。 洛云也急匆匆的赶了出来,面上却带着愁容,慌乱行礼,“姑娘恕罪,奴婢这就叫人来。” 等东西抬进去差不多了,宫人离去,顾童鸢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祖母呢?” 洛云犹豫着不想开口,顾童鸢察觉出不对劲儿来,蹙眉严厉道:“有什么便说!遮遮掩掩的,怎几个月不见,我便不是顾府的人了?” 要说洛云也是委屈着,她从未被顾童鸢这样严厉的训斥过,抹着眼泪跪了下来:“姑娘,这原是老夫人的意思,叫您回来了先好生休息,改日再说的。” 顾童鸢这才觉得自己语气太生硬了,便伸手将洛云扶起来:“我并非是要责怪你,只是你总该跟我说个清楚,究竟怎么了,祖母可还安好吗?大哥呢?” “老夫人一切都好,大公子也好,一早便去军营了。” 听到顾童鸢最在乎的两人都安好,她心中也松快了些,“那究竟怎么了,顾府的下人怎么都没了踪影?你说便是,祖母问起来我帮你遮掩。” 洛云咬咬唇,犹豫着还是开了口:“是,是二老爷,二老爷前几日被刑部抓走了。” “什么?!”顾童鸢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被刑部抓走?缘故呢?” “好像是说,说二老爷去年去蜀中时,犯了什么过错,好像,好像还跟太子有什么牵扯,太子被禁足没几日,便有人来询问二老爷,前几日竟直接将人带走了,奴婢,奴婢也只是听了个大概……” 蜀中,太子,赈灾…… 顾童鸢联想起这几件事,心中已猜了个□□分,城防部直属皇上管理,可二伯不过是个参军,不伤大雅,怪不得当年父亲将二伯安排进城防部那么顺利,估摸着,太子也在其中帮了不少忙。 二伯是铁板钉钉的太子丹个,那既然太子能贪污受贿,底下指不定烂成什么样了,顾童鸢隐约记得,顾沁柠当时回府给她带了上好的蜀锦绸缎,那可不是二伯原本的俸禄能拿出来的。 可这事儿,她怎么没听大哥跟赵煜说过呢,就连皇后姨母都没提过…… “那祖母呢?可去给二伯求情了?” 这事儿是皇上亲口吩咐下来的,就连太子这次都受到了严惩,若是真有证据,恐怕二伯要遭不少罪。 “老夫人一开始也着急,可外头证据确凿,老夫人便觉得,二老爷败坏家门,没有掺和此事,后来又,又……” 洛云将周围的下人挥散,才道:“后来是二夫人带着小少爷二姑娘在房门外跪了整整一宿,小少爷险些昏迷过去,老夫人这才出面,亲自进宫了一趟,当时姑娘您不在,老夫人特意嘱咐了谁都不许告诉姑娘,怕您觉得闹心。” “后来二老爷便被从轻发落,人虽然放出来了,但要把贪污的银钱全部拿出来,还要另外再罚一部分银钱,但是老夫人这次是真生了大气,好在身子骨硬朗,没被气出个好歹,老夫人还说了,过几日便叫二房搬出去住,要分家呢。” 顾童鸢知晓祖母是个最明事理的,即便当年父亲犯了错,祖母也一码归一码的罚他,可闹到分家的地步,是顾童鸢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分家可并非只是一句话的事,这其中牵扯众多,二老爷只要答应了搬出去,往后顾家的家产地契,半点也落不着,朝中的红利也没有他的份,再加上这次的事,恐怕参军也做不得了。 二房若是再没有积蓄,二老爷便要去做些街上给人做工的营生,更别提顾柏还能不能上学堂,顾沁柠还有没有人家肯要这些事了,他们与大房不同,顾童鸢父亲为国捐躯,又有大哥做将军,二房若没了顾家名号庇护,甚至比不过二夫人李氏那县令爹。 “今日,原本奴婢已经操持好去接姑娘的,可二老爷在牢狱中受了刑,今儿才醒来听说了老夫人要分家的事,竟是带着二房下人去堵在了老夫人门前。” “啪”的一声,顾童鸢手中的瓷杯落地,“这个没良心的,还敢做这样不仁不孝的事!” “姑娘莫急,家中有大少爷留下的亲卫,把他们都拦下来了,只是老夫人这次着实气着了,说是胸闷午时便睡下了,那会儿闹得满府家丁都聚集过去,因此才叫姑娘等了片刻。” “这有什么的,我那就这般大小姐脾气了,洛云,我还是不放心祖母,要不咱们现在过去看看吧。” “姑娘忘了刚才答应奴婢的,您一过去不久叫老夫人知道奴婢说漏嘴了……” 顾童鸢来不及再去屋里歇息,应付道:“若是祖母问起来,我替你作掩护就是,便说我是刚回来,思念祖母,这才不管不顾去瞧的,走吧。” 洛云:……您总是最有理了! 顾童鸢拎着裙角刚要进东厢房,便被二夫人拦住了去路。 二夫人李氏几个月间竟像是老了十岁一般,愁容满面腰像是都弯曲着,“大姐儿回来了。” 顾童鸢蹙着眉冲二夫人福了福身子,“二伯母。” 李氏顾不得礼节,上前拽住了顾童鸢的手腕,她的双手干瘦,嘞的顾童鸢生疼,“大姐儿,我们进不去这东厢房,你快去给伯母求求情吧,这些年伯母也没少照拂你,还有沁柠也跟你交好,你弟弟顾柏尚还年幼呢,若是分了家,该如何是好啊!” 顾童鸢看看旁边忐忑的洛云,规规矩矩道:“什么分家,伯母您说什么呢,是不是您惹祖母生气了。” 洛云这才松了一口,李氏一句也不提二老爷犯下的错,焦急道:“不过是一时糊涂的一些小事罢了,大姐儿你就进去跟老夫人说,舍不得柠儿,舍不得伯母便是了,伯母知道大姐儿心最善,可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 顾童鸢费劲的将手腕抽了出来,揉着道:“什么见死不救,我总该要知道缘由吧,要不您还是改日等祖母心情好些再来。” “咳咳。”一声重重的咳凑从里屋传来,李氏浑身一僵。 “可是鸢儿回来了?快些进来叫祖母瞧瞧。” “诶!”顾童鸢应下便朝里头跑去。 李氏仍想伸手去拉,被门内的亲卫挡了下来,只得垂目回到了墙边。 “祖母!鸢儿可想你了!” 顾童鸢进屋便扑到了老夫人的怀里,好生撒娇了许久,方抬起头。 “嗯,还是皇后娘娘会养人,鸢儿吃胖了不少呢。”老夫人并未提及李氏,看着顾童鸢的眼中尽是慈祥。 看着顾老夫人明显消瘦的脸庞,顾童鸢忍不住眼眶便红了,柔柔的坐起身来替顾老夫人端了茶水,“祖母您喝水,定是鸢儿方才过来太吵了,您若要休息,鸢儿在旁边守着您。” “好鸢儿,来坐过来。”顾老夫人微微笑着,“原也该醒了,不妨事,我啊原本吩咐了叫人带你先去休息,可想想我的鸢儿回来肯定忍不住要过来瞧我。这几个月在娘娘哪儿怎么样?过得可还开心?” 顾童鸢连连点头:“开心的,鸢儿还养了只小哈巴狗,叫做雪团,模样就跟一团雪似的,等您有心思了,便叫雪团陪您玩,可乖了……” 祖孙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后,便又听见外面李氏嚷嚷着求见。 “祖母,伯母为何……” 顾老夫人脸色沉了些,抚过顾童鸢的头顶,“这些糟心事你不要过问,听了便是脏了鸢儿的耳朵,府中见了行过礼便不要再理会了,若是这次我留了他们在顾府,往后你大哥再如何厉害,也会被人戳脊梁骨,留他,便是愧对整个顾府。你父亲忠义,我能叫他连你父亲的名声也给坏掉。” 顾老夫人干瘦的手有些颤抖,那毕竟也是她的亲儿子,狠下心做出这个决定,她心中也疼,也难受。 “祖母……” 顾童鸢看着祖母眼中隐约的水汽,心中比之更痛,顾老夫人一大把年纪还要为幼子操心,能不心寒吗。 她将脸靠在顾老夫人肩头,乖巧柔顺的点点头,“鸢儿知道了。” “伯母怎还在这里?祖母已经被气的犯了头疼,若是还要这样纠缠,就别怪侄儿不讲情面了!” 顾昀冷硬的声音响起,李氏不知细声说了些什么,便没有动静。 “是大哥回来了。”顾童鸢连忙去迎。 顾昀进门瞧见了顾童鸢先是惊喜,揉了揉她的脑袋后便担忧的给老夫人请安。 “祖母,孙儿已经叫伯母走了,她若是再打扰您,亲卫也不是吃素的。”顾昀语气中带着恼怒,狠狠道。 祖母被气病了,他们二房还在这里闹,还把祖母当成他们的母亲吗?顾昀实在想不明白,记忆中的父亲分明是个再坚毅正直不过的人,怎么有个这样的弟弟。 第35章 顾老夫人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孙子孙女,心中感慨万千,幸好,幸好还有她们在。 曾几何时,她的两个儿子尚还年幼,顾铭泽打小便喜爱练武,文学方面则是顾铭英这个二儿子更出众。 一开始,大家对两个人都抱有很大的希望,觉得顾家未来必能再出人才,无论是做武将还是做文臣,顾家老太爷都尽最大的努力帮他们两兄弟安排张罗。 有名师指点,又有老太爷的面子,果真,顾铭泽弱冠之年,便早早入了军营,不出半年已展露头角。 可顾铭英长大后,却莫名没了小时候的灵气,文章学术上毫无进展,虽不要求他能有出众的表现,可却连普通的及格都再也达不到了。 那股子灵气没了,再加上平日顾铭英又不肯为了读书下大工夫,不出半年,便得了夫子的教训,这下顾铭英更是萎靡不振起来,顾老夫人在没人时说过他,试图能让他再努努力,可顾铭英就是油盐不进。 其实做母亲的,不过是盼着儿子能平平安安长大,无论是才学还是为官,只要堂堂正正做人便是。 顾老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知道你们两个最懂事,幸好泽儿还把你们留给了我,如今我年纪已越来越大了,往后顾家便指望昀哥儿了,你定要看护好这个家,保护好鸢儿。” 顾昀跟顾童鸢对视了一眼,目光交汇,两人同时感觉到了祖母真的老了,换了从前,她这般要强的性子,是绝不肯说这样的话。 后面几日,也不知是不是顾昀同二房交代了什么,那边的人再没来过东厢房一次,顾童鸢陪着顾老夫人几日,都没再见他们一次。 “姑娘,今儿是二房搬出去的日子。”洛云正在给顾童鸢研磨,外头一直有吵嚷的声音,动静并不算小。 顾童鸢手下笔微微一顿,指尖紧了紧,“祖母是怎么吩咐的?” “老夫人只说,家中的二房原本的奴仆可以带出去,但是例银他们自己支付,物件上,只要是顾府原本没有登记在二房名下的,全都不允许带……不过奴婢留心多看了一眼,二老爷哪儿的东西原本就不少,老夫人还是心软,也没真一件一件的计较。” “毕竟还是亲人……”顾童鸢轻声说道。 祖母能狠下心分家,不知道心中都疼成什么样子了,只是碍着小辈儿的面,逞强着罢了。 “李桢怎么样了?”顾童鸢猛然想起来,李家还有一个读书的住在府上,再过半月就是科举春闱了。 “老夫人原本是想着,李公子与她们不一样,只是个书生,可是念及他到底是二夫人的侄儿,怕单叫李桢公子留下了,叫他在家里被排挤,总归今日也一并走了。” 李桢的确与李家大多数人不相同,是个实心读书的老实人,可要怪就怪,他托生在李家吧。 外头吵嚷声仍旧不断,顾铭英身子仍没好利索,被人搀扶着,才坐上了马车。 “娘,咱们这是去那儿啊。”七岁的顾柏脸上明显有些慌张,前几日他便被母亲拉着跪在祖母的院前跪了半宿,这些日子娘亲也日日跟父亲吵架,顾柏明显意识到,这次好像与平时不太一样了。 李氏冲着顾铭英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柏儿记住,往后这个地方,就不是你的家了。” “不要!柏儿不要,呜呜呜呜……”顾柏蹬着腿,哇哇大哭起来,“下车,娘,咱们下车回家吧,呜呜呜……” “哭什么哭!”李氏狠厉呵斥道。 顾柏被吓得猛地止住哭声,李氏狠狠道:“那里头的人都不要咱们了,咱们再怎么贴上去也没用,记住,不是我们不回,而是有人容不下我们。” 顾柏从未被李氏这般严厉的训斥过,早已吓傻,哪里听得懂这话来,顾铭英实在看不下去,虚弱的伸出胳膊,将顾柏拉到身边。 “好好的跟孩子置气做什么?” “好好的?那么顾老爷,我们现在哪里好好的了?若不是你那狠心的娘,还有顾昀那俩兄妹,咱们至于流落出来吗?还有,你也真是有脸说话,这次事难道就怪你没本事,没出息!” 顾铭英这些日子在屋里养病,已经日日都听李氏在念叨这些话了,如今他们处在大街上,他们的话外头人听的一清二楚。 “够了!”顾铭英大呵一声,“那银子难道你没花?我做这事,还不是为了咱们家,若不是你日日吵嚷着我例银不够花销,我能铤而走险答应给他们做事?我看银子拿回来的时候,你比谁都高兴吧,那时候怎么不想想,这是我!是我冒着风险挣来的?也不看看这些年你依靠着谁,才能在你母家哪里得了脸面,整日里吆五喝六,真当自己厉害了?李玉,你好好想想,若不是我,你恐怕还在那穷乡僻壤里呆着呢。” 父母吵架,顾柏颤抖着躲到了顾沁柠身边,顾沁柠看着两人吵得谁也不让谁,心中只有冷笑。 真是可笑啊,她顾沁柠父母都在,却各个都自私自利,从没有替她考虑过,这跟没有父母有什么区别?而顾童鸢呢?没有父母又如何,各个都疼爱这她,宠着她,就连她好不容易跟巴结上的太子,都要顾忌顾童鸢,只能私下与自己相会。 她的一切一切,都要自己去做出十万分的努力才能勉强得到,可顾童鸢什么也不用做,甚至顾童鸢完全可以随心所欲,只要开心就好,就一切都是她的。 真可笑啊。 李氏与顾铭英吵嚷了一路,一直到了顾铭英他们找的新宅子,才各自收了阵势。 新的宅子在京郊,因为距离繁华热闹的地方远,故而价钱也低一些,顾铭英的参军职位,往后是不能再做了,伤病没好前只能靠着积蓄过日子。 “这里好小,娘亲,我不要……”顾柏话说一半,便被李玉狠厉的眼神瞪得缩了回去。 那宅子当真是小,虽也有两进两出,可房屋总体实在比他们在顾府住的小太多了,更别说跟整个顾府相比较。 顾铭英并没有带上顾府原本的下人,一来顾府的下人大多是家生子,例银都是有定数的,便是强迫他们过来,也必然不会忠心。再者,顾铭英也实在拿不出那么多人的例银。 顾家的人不知是不是老夫人交代过的,把所有行礼都搬运进宅子以后,方才离开。 看着下人转眼间走的干干净净,李玉叉着腰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东西傻了眼,“顾铭英你什么意思?原来今儿早上你去管家房竟是说的这件事,你一个人都不留,难不成要我们自己动手拾掇吗,我看着宅子可还没修正呢,难道还要亲自去洒扫?” 她李玉纵然不是什么大家出身,可从小也十指不沾阳春水,“我可告诉你,这活儿,谁爱干谁干,要么就你去收拾,我可不去。” 顾铭英拖着病体,在屋内寻了个稍微干净的竹椅,随后从怀中掏出了张银票,“顾府原来的人都是家生子,与我们又不一心,要来作甚?沁柠,你拿着钱,去寻些新的人过来吧。” “原来你还有银票?”李玉一把抢过银票,“叫她去做什么?她哪里懂怎么看人,还是我去。” 顾铭英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 刑部当时已经判了他将所有贪污赃款尽数还回去,可他早已花出去不少了,只能拿出一半来,若是不还,便要关他二十年,是顾老夫人帮他拿出了剩下的银子。 其实,顾铭英知晓顾老夫人便是为了顾府的名声,也不会容忍有一个蹲牢狱的儿子,是绝对会帮他还上的,因此撒了谎,说花用的只剩下一半,这才悄悄藏下了些银子。 李玉拿着银票寻了两三个家奴回来,尽是些上了年纪的婆子,年轻的看不上李玉,李玉也出不起那钱。 婆子们虽面相不怎么好,收拾起东西来倒还算利索,只是各个都嘴碎。 “诶,我听说咱们新老爷啊,是原先顾府的二老爷呢。”一个婆子一边儿搬着桌子一边儿跟别人闲聊。 “听说?你这个老东西,我告诉你吧,这就是顾府的二老爷,说是犯了国法,先是被关押,后来放出来了,顾老夫人容不下他,觉得败坏家门,这才赶出来的。” “当真?” “骗你做什么?来时候签契书我看了,我就认识个顾字,不是顾府二老爷又会是谁?” “啧啧啧,当真是可怜,我瞧这家还有个姑娘呢,这谁还愿意娶个罪臣女回家去,怨不得那老夫人赶走他们。” 几个婆子本就嘴碎,碰见了稀奇的事儿更是兴致勃勃,说个没完没了,也没注意到门口站了人。 顾沁柠恨得牙根都发疼,父亲出事后,她费劲心思去想去联络太子,可太子被禁足东宫,她见都没见到一面。 前几日父亲被放了出来,顾沁柠听说太子也被解了禁足,可是她去东宫求见,太子竟然直接从她面前走过去,连正眼都没看一眼。 顾沁柠的恨越发强烈,每一个人都看不起她,可她不能看不起自己,她一定会有出头的一日。 顾沁柠的右手划到了小腹,她轻柔的抚摸了两下后,便借着月色出了门。 “柠儿?”听到门响,李氏从屋里探出头来,婆子们连忙各忙各的。 “你们几个,可见到小姐去那儿了?” 第36章 “你们几个,可见到小姐去那儿了?” 李氏从前家室随便不显赫,可父亲也是个小县令,家中奴仆到底还是畏惧当官的,自然各个懂事守礼,可这几个婆子都是常年在外给一些商贾家庭做工的,往往在一个府宅里待不了多久。 她们听了李氏的问话,仍旧是各干各的,只做事不说话。 “问你们几个话呢,都是哑巴?方才收银子时候可都各个能说会道啊。” 几个婆子都是三四十的年纪,跟顾府中那些任人摆布的小丫头不同,她们可不是由着主子摆弄的。 眼下瞧着李氏这主母上来就颐指气使的脾气,各自心有灵犀一般,拿捏了起来。 “回夫人的话,来之前咱们是说好的,奴婢们是负责洒扫的,侍候小姐的话,恐怕您还是另找小丫鬟来更合适,我们这笨手笨脚的,哪里能做细致的活计呢。” 李氏从未见过泼皮无赖的下人,指着她们的脸便吵嚷起来,“我不过问你们一句话,你们就跟我说这么有的没的,我也没说叫你们侍候小姐,可人方才从这儿出去的,你们若没看见,除非没长眼睛,否则就是瞎子!” “夫人,您快些消消气。”另一个婆子也凑上前,她脸上堆满了笑意,眼中却只有嘲弄,什么小姐夫人的,都被赶出来,还当自己是个人物呢? “夫人啊,不是我们几个不回话,当真是当时说好了的,只做些洒扫的事儿,因此我们眼里呀就只有活儿,哪儿顾得上看旁的啊,我们这是专心做事。” “是啊是啊。” 另外几个婆子连声附和,把李氏噎的一句话的说不出来。 当晚顾沁柠直到深夜才归家,李氏询问了一番后,竟连同顾沁柠一起,将此事瞒了过去。 转眼,二房搬出去也有一月余。 “清明时节雨纷纷……姑娘,奴婢记得这句诗是这么念得吧。”洛云笑嘻嘻着将青团放在桌上。 碧绿色的青团里裹了甜滋滋的蜜糖,软儒香甜,还有艾草专有的香味,顾童鸢拿起一个小口吃着,“洛云当真是有进步了,就是这么背的。” “唔,那怎么没瞅见今儿下雨呢?好像往年都一大早便下起雨,奴婢还记得姑娘穿蓑衣的模样呢。” 今儿是清明,一大早顾童鸢便被喊了起来,往年的确是如洛云所说,早早便有雨。 “别着急,带上蓑衣,指定用得着。走,咱们去见祖母跟大哥。” 顾府的惯例,每年清明节便要举家一同去芒砀山扫墓,顾府外早早便有马车候着。 宋嬷嬷前些日子回老家探亲,这几日方才回来,她搀扶顾老夫人上了马车,方唤顾童鸢跟顾昀过去。 芒砀山是燕京城里大多显贵世家逝后的墓园,他们快到山脚时,已遇见了多辆马车,等到了地方,顾童鸢下车后便瞧见一辆华贵的马车上刻着荣亲王府的牌子。 赵煜也来了。 他的身世说起来其实有些坎坷,赵煜虽是荣亲王唯一的儿子,可当年差一点夭折。赵煜母亲是杭州织造陈府的大小姐陈轻歌,当年与前往杭州办差的荣亲王一见定情,两人成亲后一年,王妃才怀上了赵煜。 当时王妃正在杭州探亲,查出有孕便想着不宜行远路,便打算在杭州等到生产再回燕京,哪知临近产期,王妃身体竟开始出现各种不适,陈府的人传信到燕京,荣亲王爷带着御医星夜兼程赶到杭州,却最终去晚一步,王妃生下赵煜便撒手人寰,荣亲王爷悲痛自责,宣告从此再不续弦。 听说当年的情况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紧急,因是早产,赵煜生下来便浑身青紫,也是他命大,是御医最后赶到,吊着他的一口气,养到一岁时,才算彻底没了大碍。 顾童鸢对于当年的事也只是听说,究竟事实如何总不好去问本人。 “要我说咱就不该来,你亲娘都把你赶家门了,现在燕京谁还认你是顾家人?巴巴跑过来扫墓,你知道雇马车到这里要多少银子吗……” 李玉边走边念叨着顾铭英,顾沁柠有些嫌弃的走到了一遍,不愿听这些话。 “行了行了,天天就是银子银子,我看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万一碰见老夫人了,咱俩上去说两句好话,一心软说不定把京郊的地皮分给我呢?”顾铭英心里头明白,老夫人虽重规矩,可心却是软的,看他这样不辞辛苦来扫墓,再如何也会动容吧,到时候说不定能要些银子回来了呢。 可两个人的美梦没有做完,便听到了一声呵斥,“混账东西!” 顾铭英被吓得猛然顿住,顾老夫人不知何时走到了二人身前,“仁义礼智孝原本是一个人最基本的品质,你们两个不知羞耻的,却想要借此来糊弄我!” 他俩也是倒霉,好巧不巧上山的路跟顾童鸢她们一样,对话正巧被听的一清二楚,便是想要辩解,顾铭英一时间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老夫人!”李氏反应快一些,“我们,我们现在日子的确难过的很,家中的顾柏连个学堂如今都上不起,铭英又没了职务,整日要为银子发愁,当时那事儿,当真也是铭英一时糊涂,被奸人利用啊。” “二伯,侄儿还叫您一声二伯,就是想告诉您,您虽搬了出去,可这姓氏仍旧是顾,您如今这副模样是咎由自取的,这底下埋着顾家多少忠骨啊,你们这样颠倒黑白,难道心不亏吗?” 顾昀说完话,顾老夫眉头皱的更深了,“你们若是还有良心,便好生去参拜一番吧,至于你们想要的,我再不会给了。”她并不想再见到眼前这两个人,顾铭英每次出现,都在提醒着她是如何的失败,才教出这么个有辱家门的儿子来,她老了,年纪大了,实在想好好歇歇了。 就连他们去参拜洒扫时,倒是再没看见二房的人,不知是不是觉得丢人便走了,结束后,顾老夫人像往年一样在山间看风景。 山间的小路错综复杂,好在有顾昀认路,沿途还有许多未凋谢的海棠。 “参见荣亲王爷。”远远的便听见有人说话。 顾老夫人闻声,似乎并未诧异,反而感慨道:“荣亲王想是来看王妃的,走吧,咱们去说说话。” 荣亲王爷是个和蔼可亲胖乎乎的老人家,虽坊间传闻荣亲王因无王妃便喜爱流连烟花之地,是个爱玩闹的,可顾童鸢总觉得,这样一个总是笑眯眯的老人家,一定是很好的。 “鸢儿今年也有十六了吧。”荣亲王与顾老夫人正说着话,忽然看向乖巧跟在身后的顾童鸢问道。 顾老夫人面上笑意渐浓,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顾童鸢,“过了八月便有了,是个大姑娘了。” “出落得越发好看了,鸢儿往后可以常来陪我老人家说说话。” 顾童鸢脸颊红扑扑的,点点头“嗯。” “老身还记得,当年头一次见小王爷是在周岁宴上。” 顾老夫人似是无意般,随口提了句,荣亲王爷会心笑笑:“现在孩子们都长大了,可是有的事啊还是忍不住的替他们操心。” 顾童鸢侧过头偷偷看了眼赵煜,恰巧也正好装在了赵煜的目光。 “祖母,王爷,你们怎么都不提孙儿呢?”顾昀状作一副委屈的模样,“难道孙儿没长大不成。” 荣亲王爷被逗的胡子乱颤,“顾将军年少有为,可厉害着呢!哎呀顾老夫人,您有这么一对孙女孙子,当真叫我羡慕啊。” 顾老夫人也笑了,“王爷说的对,幸好也还有他们俩陪着我,当不至于晚年孤独,王爷也莫要担忧,小王爷早晚也是要成家的……” 两人说着说着,心有灵犀一般,语气中各自又多了一丝意味深长。 顾老夫人对荣亲王的人品是信得过的,相比去年皇后娘娘极力撮合的太子,顾老夫人更属意沉稳的赵煜,顾童鸢已到了婚嫁的年纪,她纵是再舍不得,也要为顾童鸢的终身大事考虑。顾昀那倔脾气,一时半会是定不下了,鸢儿到可以,说不定能亲眼看见重外孙儿呢。 赵煜是她看了许久的人选,一来家室好,家中兄弟姐妹少,嫁过去不用费心处理妯娌间的事儿,而且荣亲王爷是个好相处的,想来也会待顾童鸢好,最重要是赵煜是荣亲王的孩子,人品她信得过。 可这到底是孩子们之间的事儿,她再如何满意,也得他们自己愿意才行。 顾老夫人心里有了这个念头,便总觉得,感情也还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大不了,她们这些老人家多费费心,创造些机会给小辈儿。 “鸢儿,一会儿去帮祖母到衣馆将新定制的衣服取回来吧。” “衣服?”顾童鸢知道,祖母的衣服平日都是叫宋嬷嬷去取的,可祖母既然说了,她便点了点头,应下来。 “诶唷,年纪大记性就是不好,顾昀一会儿还要回军营,鸢儿怕是不大识路的,不知小王爷可否有空……” “有。”赵煜还未开口,荣亲王已经替他说了,“正巧哪儿也有我一套衣服没拿,俩人结个伴也好。” 顾老夫人已年逾七十,荣亲王爷也有个半百了,俩人一唱一和下来,虽未提前说明,却比之更有默契。 第37章 下山后,目送几个小辈儿离开,顾老夫人与荣亲王爷不约而同转身说起了话。 “荣亲王爷,我这孙女儿在我身边一手养大,乖巧懂事,再也没她这般贴心的了。” 荣亲王爷赞同的点点头:“鸢儿这丫头,我瞧着也是极好,这般好的丫头,也不知赵煜能不能把握住。老夫人,虽说咱俩都十分看好两个孩子的亲事,可到底还是要看他们自己意思,外面不好勉强。” “勉强?”顾老夫人看着远处,“我可看不出半点勉强,只不过你得回去好好说道说道他,对姑娘家啊,得花心思才是,总归,机会咱们给他们创造,愿不愿意且走着看。” “哈哈哈哈,顾老夫人当真还是这般快人快语,放心吧。” 顾童鸢的父亲顾铭泽尚在世时,荣亲王爷还仍在朝中办差,当时他便十分欣赏顾铭泽的豪气,因此这些年来,他虽不在朝中,可与顾府也常有交集。对顾府的人,他仍旧钦佩,尤其是这位顾老夫人。 丧夫后又接连丧子,可顾老夫人却没有如世人所预料会沉浸在悲伤中,反而接手顾府,将大儿子家的两个孩子放在身边教养,当年若是没有顾老夫人,顾府只靠那不成器的顾铭英,早便没了往日荣耀。 顾铭英的事情上,顾老夫人甚至可以狠下心分家,顾全了忠义,更护住了顾铭泽两个孩子跟顾府名声,荣亲王爷听说此事之后,心中更是敬佩顾老夫人。 一个深闺妇人,能如此深明大义,对待事情还能拎得清,竟是要比男人还要厉害。 顾老夫人教养出来的人,一定也甚为优秀,况且顾童鸢荣亲王见过几次,乖巧懂事又生的娇丽,他早便有心要她做儿媳妇了。 另一边,顾童鸢与赵煜乘坐一辆马车,已经快进城了。 到了城门口,赵煜却忽然叫马车停下,“今日天好,不如同我走走吧,也不远了。” “嗯。”顾童鸢依言。 “正巧街上有些稀奇玩意儿,你不常出来,顺路可以看看。” 赵煜的话说到了顾童鸢的心坎里,她点点头下了马车,进了城才走几步便瞧见了各式各样摆摊儿卖东西的,有冰糖葫芦各式各样吃食,也有些小玩意儿。 “套圈套圈,十个铜板套九次咯,套中就是赚到咯……” 老板卖力的吆喝果真引来了不少人围观,人群熙熙攘攘着从顾童鸢跟赵煜身边挤过,顾童鸢被引得忍不住踮起脚尖往人群里看了两眼。 赵煜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见她感兴趣,便笑吟吟道:“走吧,咱们也去悄悄,这还早衣服不急着拿。” “真的吗?”顾童鸢仍有些不好意思,她从前就是太不爱出门了,导致如今出来见到什么都觉得新奇好玩,都想去试一试。 “走吧。”赵煜淡笑着走了去。 两人衣着不凡,熙攘的人群也不敢挤到他们跟前,老板是个中年人,看见贵人过来,露出讨好的笑,“公子姑娘,来试试手气吧,不贵,十个铜板九次。” 地摊上,临近人群的是一些寻常不值钱的小物件,再往里面就是些便宜的络子发簪,中间一层倒是新奇,有几只被笼子关起来的小兔子,颜色各异,还有用木桶装的小金鱼。 最里面的也是最值钱最不好得手的,有两三个翠玉镯子,还有银链子混杂着红绳编制成的不知是手链还是什么的物件。 那翠玉镯子一瞧便是假货,倒是那条银闪闪混杂了红圈的链子很是新奇。 赵煜看了眼跃跃欲试的顾童鸢,冲老板道:“先拿二十个竹圈。” “好嘞!” 竹圈到手后,顾童鸢便迫不及待朝着最里面的方向扔了出去,可是使得力气太大,反而飞过了摊子,老板跑着去将竹圈捡回来,脸上笑意更甚:“诶唷,姑娘头一回手生,多试几次,多试几次。” 顾童鸢点点头,减轻了力气,竹圈却又跑偏了,就连前排的东西都没有套到。 这时候顾童鸢才发觉,这竹圈并没有她想的那般好套,以来竹圈是特别制造的,分量很轻,因此人不能很好的把握好力度,二来后排放置的东西既远,放的又分散,空隙很大。 “别着急。”赵煜声音低沉,看着摊子上道:“这竹圈力度不容易把握,扔的时候身体前倾一些,看着位置,稳下心,把力气别用在甩胳膊上,要集中在指尖,用手的力气去扔。” 赵煜不说还好,说多了顾童鸢反而更紧张了起来,好像一个被老师分配了任务的学生。 “你来看扔。” 赵煜拿起一个竹圈,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眼前,身子微微向前倾斜,手指尖用力,那竹圈便没了原来轻飘飘的架势,顺着方向便套在了最远处一个翠玉镯子上。 “好厉害!”顾童鸢赞叹道。 摊主笑意淡了下去,臊眉耷眼的便要将翠玉镯子拿过来给赵煜,可赵煜摆摆手,“先放着,过会儿一块拿。” 摊主听完脸色都黑了。 顾童鸢有样学样,拿着竹圈再次扔了过去。 顾童鸢手上的力气不如赵煜的大,虽然竹圈不再是轻飘飘的了,但扔的不够远,只落在了近处一块浑浊的琥珀上。 “套中了!”她接过那块琥珀,虽材质不好,却仍旧高兴了许久。 随后,顾童鸢又接连扔了好几个,因着力气不够的缘故,也都没有套中最远的红绳,可她已经能越扔越远,最好的时候,套中了一直灰毛儿长耳兔。 眼瞅着手里的圈渐渐减少,只剩下了一下,顾童鸢不甘心的看着远处的红绳。 “你想要那脚链吗?” “原来这是脚链?”顾童鸢从前从未见过谁带过脚链,不过只是因为好看新奇,才有兴趣的。 “没错,是南疆那边儿的习俗,那边男女老少都会佩戴……把竹圈给我,我试试。” 顾童鸢依言递了过去,眼巴巴看着赵煜。 竹圈转瞬间脱手而出,空中转了几圈后,顺势便落在了那条顾童鸢心心念念许久的红绳上面。 “太好了!” 赵煜淡淡一笑,叫老板去结账,结账时候,老板将小物件收拾在一起,又肉疼的将翠玉镯子跟链子递了过去。。 那镯子品相其实十分的差劲,可对摊主来说,已经算是好东西了,再者那链子是银制的,算下来也值一点钱,估计不知多久才有人能套中呢。 顾童鸢心软的摇了摇赵煜的胳膊,“要不这镯子别要了,就留给他。” 赵煜也并不在乎这么个小玩意,“嗯,改日我送你更好的。” 回去的路上,赵煜瞧她高兴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咱们这里并没有带脚链的习俗,况且这东西虽说别致,但不知道被摆在外面了多久呢,若你喜欢,我改日寻了好的给你也送去。” “我可不是拿它做脚链的。”顾童鸢神秘的笑笑,“总之你以后就知道了。” 两人到了衣馆后,顾童鸢顺利拿到了顾老夫人的衣服,可衣馆的人把册子都翻了两遍,也没找到荣亲王爷的衣服。 “小王爷,王府吩咐的事我们那里敢忘呢,只是这册子上确实没有王爷的记录。” 顾童鸢疑惑的叫人讲册子拿过来,替赵煜翻看着。 赵煜甚是尴尬的不知该如何解释,他那亲爹其实只是顺口说的,来之前他便想到了这点,只是还抱有试试的想法。 “我看了看,还真是没有,难不成是王爷记错了衣馆?” 燕京的制衣馆只有城东城西两家,城西距离两家的府邸都十分远,所以顾童鸢自然而然想到的就是城东这家。 赵煜顺着顾童鸢的话点了点头:“或许真是记错了,并不是这家,走吧,我先送你回去,改日再去拿。” “你都陪我来了,城西那一家坐马车也不远,走吧,咱们先去拿,再送我回家。”顾童鸢觉得既然王爷都吩咐了,赵煜总不能空手回去。 赵煜:…… 最终赵煜还是坚持先送顾童鸢回家,万一城西也没有,那赵煜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父王的真正用意了。 回去的路上,顾童鸢便没了最开始的兴致,走了许多的路,脚下便有些酸软,正当顾童鸢要开口时,赵煜已看透她一般,叫来了马车送她回去。 赵煜在她胳膊上扶了一把后,自己才后上了马车。 两个好像许多次都已这种方式相处,顾童鸢想起许久前,她与赵煜还很陌生,赵煜跟自己相处时,话都很少说多少。 可是好像一开始,赵煜都是在保护自己的。 “看什么呢?” “啊?……”顾童鸢不自觉竟是看了赵煜许久,被这么一提醒,脸颊浮出红晕来,才侧过头去。“没,没看什么。” 赵煜嘴角弯起,这个小丫头,总是这么容易害羞。 外面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东西,猛然间一个震动,顾童鸢一时间没有依靠,咯噔一下便要超前面倒去。 赵煜眼疾手快,飞速用胳膊将顾童鸢揽到了怀里去。 继而眼中寒气浮起,厉声道:“外头做什么呢?” “爷,方才路当中有一石块,奴才没注意到,您见谅,见谅。” …… 顾童鸢身后便是赵煜温热的气息,他胳膊牢牢的将自己桎梏在怀里,便是马车再撞一次石块,她觉得自己也不会有丝毫的晃动。 过了会儿,马车恢复了平稳,顾童鸢试着脱离赵煜,却怎么也无法动,顾童鸢脸已红成了熟虾,她试探着探头去看,正好跟赵煜四目而对。 他眉眼间似乎再隐匿着自己的情绪,顾童鸢有些看不清他的想法,只得硬着头皮开口:“我,我……我可以自己去坐了。” 话音落地,顾童鸢反而觉得桎梏着自己的胳膊更紧了一些,“哦?可是怎么觉得还不可以。” ……那,那总不能就这么一直被你揽着吧。 可顾童鸢却没有敢说出口,这样近的气息之下,顾童鸢只觉得呼吸都不那么顺畅了。 她不敢再直视赵煜,僵硬的把头转了回来,看着摇摇晃晃的帘子,心也跟着快速的晃动着,外面叫嚷的声音渐渐在她耳边消失,整个世界好像只存在于这方寸之地。 一缕清风从窗边溜进来,赵煜肩上散落的碎发随着风落入顾童鸢脖颈与耳垂,细细痒痒的触感下,顾童鸢有一瞬的失神。 要是再这样下去,顾童鸢都要怀疑自己的心脏能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该怎么办? “爷,到顾府了。” 车夫的一声呼唤将顾童鸢解救了出来,她转过头,“到,到了,你该去给王爷取衣服去了。” 赵煜顿了几秒钟,胳膊上的力气方才松懈下去,顾童鸢如落水刚被解救一般迅速脱身,大口喘息着,而后小心翼翼的看着赵煜,“我先,回去了……” 赵煜的神色并未改变,眉眼间隐匿的情绪叫人看不透。 他凝视着顾童鸢,许久后,语气中无比坚定的道:“你跑不掉了。” 你跑不掉了,就算有一日你不再愿意同我亲近,我也不会让你走了。 顾府的人闻声顾童鸢回来去,恰好在此时推开门,声音将赵煜的声音压了下去。 顾童鸢没有听清楚,“你,你方才说什么?” 赵煜神色此时已松快下来了些,他淡淡道:“无事,我送送你。” “哦……好。”顾童鸢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与赵煜道别后,顾童鸢脸上的热度仍旧还在,她叫人将顾老夫人的衣服送过去后,独自吃了午饭方回到屋里。 这日午觉,顾童鸢睡得很沉,沉到梦中的事好似真实发生的一般。 梦中的天地好像并不存在,只有无尽的混沌与幽静,她独自在虚无中走了许久许久,只因她看到远处有个人影一直伫立着。 那人的姿势一直没有改变,却无论顾童鸢怎么走,却永远看不清面容走不到身前。 她终于走累了之后,那身影却开始主动朝她走来,眼前白色的雾气也开始渐渐散去,身影慢慢显现出来后,顾童鸢的心跳蓦的停了一拍。 是赵煜,赵煜走进后,不由分说便将她揽入怀里,耳边是他低沉的声音,在唤着自己的名字。 “鸢儿。” 低沉的声线在顾童鸢耳边炸开,她呆呆的仍有他揽着,此时耳边却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姑娘,姑娘醒醒,睡久了头疼,姑娘……” 顾童鸢猛然惊醒,洛云正在一旁给她轻轻扇了扇子。 第38章 “姑娘您今儿睡得沉,一个时辰了都没醒,再睡下去恐要头疼的,奴婢看着时辰就叫您起来了。”洛云端了茶水过来给她。 顾童鸢小口吞咽着,一边儿回忆方才那个神奇的梦境。 她竟是梦见了赵煜,还是,还是在那样的情景下!想着想着,她便觉得脸颊又不自觉热了起来。 “姑娘当真是睡久了,醒这么一会儿了脸还是红着,姑娘可觉得头晕吗,要不要出去转转。”洛云翻出来一把白玉团扇,轻缓的在床边扇着。 “嗯。”顾童鸢轻声应道。 “这天阴了一整天了,雨还是没下出来。”洛云抱怨道。 今儿清明节,照例必然会有一场雨水,天上的乌云聚集在一块像拨不开了般阴沉,好在外头并没有起风,顾童鸢出门走了走竟还觉得清爽了许多。便将那梦境的事儿先放在了脑后。 “汪汪汪!” 雪团在顾府要比在宫里自在许多,宫中不能随便放雪团出凤仪宫,以免冲撞了贵人,也怕它走丢了,可顾府就不同了,任由他随意撒欢,无拘无束多了。 “雪团过来。”顾童鸢轻声唤了一句,雪团便急转掉头,跑到了顾童鸢脚下摇着尾巴蹭着她的裤脚。 顾童鸢揉着雪团的脑袋,它也一岁了,身形也大了不少,尤其那肚子上的赘肉,已经渐渐开始成型了。 “这小东西当真是能吃,瞧这脑袋都大了一圈,它太多大啊,往后你们喂食时候悠着点。”顾童鸢笑吟吟打趣道。 洛云免不了解释道:“喂少了雪团便跟在人身后,可不得次次都喂饱了才行。” 雪团贪吃顾童鸢是知道的,她笑笑从袖中掏出了那根今日在集市上得来的穿红线的银链子,这银链子原是套在脚脖子上的东西,但是长度却足够长,应该是缠绕成两圈后,才套的,否则指定是要掉下来的。 这个长度,放在雪团的脖子上刚刚好,顾童鸢又叫洛云去找小厮买了个铜铃铛,穿在了银链子的中间。 铜铃铛是顾童鸢特意吩咐买的小巧玲珑,因此即便雪团跑起来,声响也不算太大。 给雪团戴上后,便见它好奇的用爪子拨弄着铃铛,过了一会儿便适应了这细微的变化,跑着去玩儿了。 顾童鸢正要与洛云说,抱着雪团去跟顾老夫人说说话,外头竟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牛毛般的雨丝纷纷扬扬洒下,空气瞬间弥漫起泥土混杂青草的气味儿。雨势并不大,可细密雨丝也将门外的景色朦胧起来。 顾童鸢在门栏外设了个挡雨的屏风,搬了张躺椅坐在上头翻看起话本来。 这顾府自打二房搬出去以后,便平静起来,顾童鸢十分享受这种平静,似乎叫她忘却了前世那一番苦痛,她想起今日在芒砀山见到的顾沁柠,她脸色好似不如从前好了,眼底乌青明显,不知是不是仍旧恨着自己,顾童鸢心中不觉可笑。 顾沁柠真当自己做过的事没人知晓吗? 其实宋嬷嬷回府后,便跟顾童鸢说过,二伯的事,祖母原本是不想牵连上顾沁柠姐弟两个的,毕竟一个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若是因此事被牵连,恐怕是要耽误一辈子的,祖母想着她只跟大人分家,孩子仍旧留在顾府,往后寻婆家,别人也能给顾府留点面子。 可偏偏顾沁柠同李氏一样不省心,也不知是李氏教唆还是她本就如此,竟是接连几次去东宫求见太子,她以为自己总是深夜前往,旁人不知不觉,实则当时那种情境,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东宫,便是顾老夫人想帮她遮掩,也无能为力。 况且三番五次的过去,人家连个门都没让顾沁柠进。顾老夫人一怒之下,只能下了狠心。 顾童鸢暗自想,这一世,自己不过是把周围的人心拎清楚了,旁的事儿并未插手,那些人便各个落入了自己给自己埋下的坑里,可见人心当真不能坏了。 * 顾铭英一家因在半路便遇到了顾老夫人,又被顾昀羞辱一番,李玉脾气上来后便死活不愿意再去上香扫墓,于是早早便回了家。 顾铭英一回家便如这些日子来一样,吃了饭后独自进了屋门,或是躺着看书或是睡觉,颓废懒散不肯动弹。 李玉母女两个见顾铭英进去以后,方凑到了一块。 “怎么样?这次可成了?”李玉迫不及待的模样叫顾沁柠心中更是酸楚。 其实,顾沁柠早便与太子有了私情,甚至暗地里幽会过不止一次,太子像她保证过多次一定会娶她做侧妃。好人家的姑娘很少愿意去伏低做小的,可太子不一样啊,若是顾沁柠真的嫁过去,即便是侧妃,往后入了后宫,也是皇妃娘娘。 顾沁柠一度觉得自己就要飞上枝头了,李玉原本便知道此事,甚至还帮顾沁柠创造机会,可是自打顾铭英出事以后,太子便主动跟她断了联系。 纵是顾沁柠亲自去东宫,太子也再未见过她一面,被三番五次折辱后的顾沁柠,在被赶出顾府那一刻,心彻底死了。 甚至有些疯魔,再加上新家环境破落,下人也都不把她当回事儿,她便越发渴望权利,渴望能做人上人,心中的妒火一旦燃烧起来,便没有停歇的时候,只会更加汹涌。 于是顾沁柠在疯狂的妒火中,想到了一个极端的方法。 顾沁柠虽然多次与太子幽会,但一直都没有身孕,其他人或许会担忧一个姑娘家没嫁人前便有孕丢人,可她实在太渴望太子妃的位置了,有时候甚至会幻想,如果自己拥有了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当今圣上的第一个皇孙会怎么样。 从小到大十几年的时间啊,她觉得自己就像活在一个阴影下面,皇后娘娘的恩宠,大将军的亲妹妹,这些即便是顾沁柠努力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东西,都被顾童鸢轻而易举的得到。 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就此平凡一辈子,她也想被人看到,想享受被人宠爱的感觉。 如果这些东西,能用一个孩子就可以轻易换来,叫她顾沁柠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不就是孩子吗?谁的孩子不是孩子?只要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到时候一旦成了,太子总归会心软吧!她愿意为了那份尊荣去赌一把! 分家后的每天夜里,顾沁柠都穿梭在不同的街巷中,每一次的疯狂过后,她并不觉得羞耻或是悲凉,反而认为,自己距离荣宠又近了一步。 她一定,一定可以的。 在李玉迫不及待的问话下,顾沁柠心中却忽然有了一丝难过,这个人,是她的母亲啊,总归,总归过问一句自己的身体吧。 可是李玉同她是一样的人,她只想到,若是女儿能借着孩子一步登天,那她永远都不用再看顾老夫人的脸面,她也渴望着权利。 “成了。”顾沁柠有些虚弱,轻飘飘的话说出来却好似用了百倍的力气,“街角的郎中把的脉。” “街角的?”李玉诈听还好,后又担忧道:“那郎中靠谱吗?” 顾沁柠眉头紧皱,眼下的乌青显得整个人黯淡了许多,“医馆去不得,省的知道的人太多。等晚上天色暗下来,我便过去。” 她说完便回了屋躺下休息,丝毫没有顾忌李玉还有什么话要说,一个丝毫不关心女儿身体,只考虑自己荣宠的母亲,何必再尊重她呢。 等夜色临近,顾沁柠便被李玉叫了起来。 外头的雨仍未停歇,虽不是瓢泼大雨,可淅淅沥沥也烦人,顾沁柠揉揉睡得发昏的脑子,道:“雨下这么大,要不改日再去吧。” “不行。”李玉把顾沁柠拉出被窝,“夜长梦多,此事不能拖延,太子殿下是何等人物,说不定知晓后还要考虑更得事儿,那郎中指不定就活不成了,女儿啊,有些事儿你不知道轻重。” 顾沁柠无奈,这才点了点头应下来。 夜幕下,顾沁柠撑着油纸伞叩响了东宫的大门,这次与从前都不同,她需要更多地底气,尤其自己要相信自己的话,不能有半点心虚。 “我们殿下都说了,真的不见你,说要是为了你父亲的事儿啊,就别再来了。”小厮趾高气昂的说道。 顾沁柠这次不再赔笑说好话,反而冷冰冰摆着架子,“你去回禀太子殿下,就说我不是为了父亲的事儿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管你什么事儿呢,殿下都吩咐过了,真不见你。” “你去回禀!”顾沁柠猛然提高了声音,尖锐刺耳,“问殿下,还记不记得三月初六那天的事!” 顾沁柠来过多次,只有这一次底气十足,他一时间也有些懵了,想想这女子从前也得过太子的赏识,冷不防心中起怯意,便应下来进去回禀了。 半盏茶的时间后,顾沁柠终于得偿所愿被请了进去。 “殿下!”顾沁柠刚进屋,眼泪便掉了下来,扑到了赵渊身上。 她今日穿的还是在顾府时做的襦裙,可惜因为外面下了雨,她又没钱坐马车,一路走过来裙角沾了不少的泥水。 原本为了遮蔽黑眼圈的妆容,也因雨水飘洒全都花了,本就气色不好头发又湿漉漉着,狼狈的模样全然没有从前的娇媚。 赵渊原本还有些兴趣在的,见她这般模样,心中反而有些厌恶。 可是念及她腹中的孩子,赵渊装模作样的伸手抚过了她的发端,“行了行了,先坐下将事情好好说清楚,乖啊。” 顾沁柠感受着这份不知又多少真心的怀抱,心中暗自笑了出来。 看,她成功了。 顾沁柠哭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那日后,原本妾身也不并没有觉得不适,可今日却月事推迟,甚至吃喝都分量少了许多,这才起了疑心,便寻了郎中给妾身把脉,郎中说是,说是已经,已经有一月多了,妾身算算时间,可不就是那几天的事儿嘛。” “一个月脉象便能看出来?”太子脸色沉下来,“你莫不是为了见我唬我吧。” “没有!”顾沁柠眼瞅着眼泪便又要落下来,“妾身哪里有胆子敢唬殿下您,其实妾身此次来就是想告知殿下此事,即便殿下并不想给妾身名分,妾身也认了的,妾身深爱着殿下啊……” 顾沁柠哭着说完,便起身,“若是殿下当真狠得下心,那妾身便认了!毕竟妾身如今的身份的确不知道殿下再费心,那妾身这便回家,从此不再来打扰。” 男人最无法抵御的便是女人家的撒娇,太子又是其中翘楚,一番话说下来,顾念着往日的缠绵,赵渊还是将她拦了下来。 更何况这涉及的可是皇室血脉,赵渊不相信一个女人家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只是顾沁柠那父亲与自己从前也有些牵连,恐怕会有些麻烦…… 这些年来,皇室血脉淡薄,若是他能有一个孩子,父皇或许会更加放心他,赵渊思索良久,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孩子既然一定要留,那顾沁柠这样一个累赘的身份,不留也罢。 第39章 赵煜一向洁身自好,太子赵渊比他小上半岁都已经过不少侍妾了,可他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可曾经有一段时间,赵煜常常在做一个相同的梦境。 梦境中,少女身段柔软,在旖旎的气氛之下,赵煜无法再去把持,纵情之后少女却果断离他而去。每一日,每一夜,赵煜都被这个梦境吞噬,醒来后却只留下无尽的落寞。 赵煜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何时开始注意到顾童鸢的,好像是那丫头终于不再只会躲在皇后娘娘的身后,好像头一次听皇后娘娘提起顾童鸢的婚事时,赵煜便再也没把顾童鸢只当做表妹看待。 可那又如何?或许这一世他都与她只能做不咸不淡的表妹罢了。 梦境的出现,让赵煜开始有了更深切的渴望,或许,或许他心底最隐蔽的那颗种子也能发芽?当他意识到梦境中那个少女也许就是他心心念念许久的人以后,赵煜也曾有过一段时间的羞愧。 他觉得自己这种意想是玷污了她,可却又无法控制日复一日同样的梦境。 “爷,王爷叫您过去呢。” 赵煜正出神,手下的笔顿了顿,“嗯,我待会就过去。” 元宝甚少见赵煜在练字时候还心不在焉的,莫名有些摸不着头脑,做事要比往常更添了份小心。 荣亲王爷对于自己这个儿子的了解,其实要比赵煜自己想的多,虽说在王妃离世以后,荣亲王爷便不理朝政,而且还放纵声乐,对赵煜过问不多看,可到底血脉至亲,父子之间有时候即便不说,也能一眼看透,在许多赵煜不知道的地方,荣亲王爷其实没少下功夫。 就比如这次,荣亲王爷就是太明白赵煜的脾性了,平日清清冷冷从不近女色的人,忽然间便对一个姑娘家上心起来,旁人看不出,做父亲的却心知肚明。 “你来了,先坐吧。” 赵煜过来的路上,便想到了父亲要对他说什么,无外乎就是前几日在芒砀山的事儿,又是询问公务。 他原先还想回来问问父亲,所谓的衣服他后来派人去问过西城的衣铺,也同样没有王府的名字,可是却犹豫再三,没有问出口。 “上次离京外出办差,你做的很好。”荣亲王爷虽对儿子十分了解,可要是坐下来说起话,却着实有些不知从何入手。 “儿子应该做的。”果真如他所料,便是要过问公务。 “我这些年为什么不进朝堂的缘故,想来你也能够明白几分,无外乎就是担心时间久了,皇上难免对我有所疑心,而且……而且你也会长大,若是我在,你势必要受到影响的。” “这些儿子都明白。” 赵煜看着父亲犹豫不决的神色,说了半天也只说了这几句话出来,面上表情不变,淡淡道:“父亲有话直说便是,父子间大可不用拘泥。” 荣亲王知道赵煜是个比他还要理智的人,他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尴尬,清清喉咙才道:“有些事啊,原该是你母亲来问你,替你做主,可咱家情况你也知道,为父要担当两人的职责……” “顾家那小丫头,着实招人喜欢!”荣亲王爷有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了这句话。 有些事一旦开了口子,就很容易继续下去了,荣亲王爷见赵煜不吱声,搁下水杯豁出去般滔滔不绝起来。 “其实你们年轻人这些事啊,为父也是过来人,都经历过的,那丫头啊,模样一等一的好性子也难得,瞧着也是个明理的人,毕竟是顾老夫人跟皇后娘娘一手调、教出来的,这点虽一开始看不出来,可凭为父的经验来说,绝对不会出错,煜儿啊,有时候对姑娘家的心思呢,不单单是装在心里就可以的,一定要表现出来才行,最好是能让她感知到,哦对,但也不要过火了,把握好尺度。” 这些话从一个大男人尤其是荣亲王嘴里说出来,实在是突兀的很,赵煜初还觉得有些意思,后面便有些跑神。 就连父亲都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顾童鸢到底又知晓了多少呢? “……当年为父也是燕京城里有名气的,可跟现在不同,你娘啊……煜儿,煜儿?”荣亲王自己说了不知多久,方才看到赵煜眼神飘忽,思绪已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嗯?”赵煜回神,“父亲您继续说。” 只不过听不听便说他自己的事儿了。 荣亲王一口气被憋在了嗓子眼儿里,好半天才缓过来,合着自己说了那些多话,全没听见去? “唉,煜儿啊,别不当回事,为父过来人的经验,你听听万一用得着呢?说这么多啊,为父主要还是想说,你且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这个家总会是你的后盾,顾家丫头为父也觉得做儿媳妇甚好,你可别叫旁人给抢了先。” 看着父亲真心在为自己考虑发愁的样子,赵煜心中仍是一暖。要知道他其实很少与父亲这样安静的坐下来聊天,虽然这一直都是父亲在说。 “父亲放心就是。”许久,赵煜淡淡回道。 荣亲王看着赵煜底气十足的回答,也知道他是心中有数,“嗯,其实也并非是为父嗦螺,有些事还是要交代你的,只要你们两个能好好的,其他的事情就不用担心。” 赵煜从正堂屋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当真是为数不多的交谈。 之后,许久未进皇宫的荣亲王爷亲自去见了皇后娘娘,两人说了什么旁人不得而知,可是在第二日,皇后娘娘派人来了趟顾府,来的梅兰姑姑与顾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去。 “梅兰姑姑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 来之前顾童鸢正在睡午觉,梅兰便没叫人打扰她,待醒过来时候人已经回宫了,顾童鸢在顾老夫人面前撒娇道。 顾老夫人笑盈盈的道:“是你贪睡,才没见到人。” “鸢儿。”顾老夫人眼中含笑,“你也到成亲的年纪了。” 顾童鸢闻言便红了脸,“祖母,鸢儿还小,要在家多陪你几年呢。” “这是什么话?”顾老夫人搁下茶盏,“鸢儿的心祖母能明白,可女儿家到了年岁是该要为以后做些打算的,况且啊,有些心思,便是鸢儿不说,祖母也能看出来。” “祖母我,我没有什么心思。” “行了,我就直说吧,皇后娘娘对你的婚事也一向很是操心,这些年挑来选去,虽也有些觉得好的男子,可到底还是想要鸢儿你自己觉得好才行,昨儿啊,荣亲王爷去见了皇后娘娘,说了你跟小王爷的事儿。” “我,我跟他能有什么事?”顾童鸢听到小王爷这个称号,脸上更是烫了,心里慌乱不已。 那一日马车上的亲密接触又一次浮现在顾童鸢的脑海中。 “与祖母说还有什么害羞的,我瞧着啊那赵煜是个可靠得,比太子强上太多,鸢儿若是愿意便可直说,旁的祖母回去替你准备好。” 顾童鸢耳朵都涨红着,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住,叫她呼吸都重了不少,许久后方微微点了点头。 对赵煜的感情,顾童鸢从一开始也有些迷茫。 她有时候都说不清到底是自己对于前世赵煜为她杀了太子报仇而感动,还是自己不过是因为这个原因,多了几分对赵煜的关注。 慢慢的,顾童鸢渐渐明白过来,正是因为这一世她对赵煜关注多了,才看到了他身上优秀的地方,这样的人,说不心动是假的。 两人的婚事准备的比顾童鸢想的要快很多。 婚期定在了七月初三。 可这期间,燕京却发生了另外一件另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此事原本并不算大,不过是是城西的看病的郎中一夜间死在床上,等被人发现尸体时,已经过去两日,他已经年迈,家中无妻无儿孤身一人,在睡梦中死去对于他来说或许还算得上是安乐。 偏偏不凑巧的是,这郎中生前并没有朋友,死后就连一个替他收尸的人都没,他就这样在家中躺了半个月,直到尸体发了臭味儿,邻居实在难以忍受,便想给他裹个凉席扔到乱葬岗。 邻居这一进去,竟发现这郎中浑身发黑,肌肤并未腐烂,那臭味不过是死后失禁造成的,这明显是中毒的迹象。 燕京城治安向来是不容有差池的,这事一处闹得百姓人心惶惶,大理寺也出面彻查,一查不要紧,查到了郎中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人竟是顾沁柠。 顾沁柠自打上次去见过太子以后,太子并未把她留下,借口没有名分便打发顾沁柠回家去,承诺改日再去宫里请求皇后赐婚。 这郎中,便是太子吩咐毒死的。 顾沁柠因有身孕,便日日躲在家中,被大理寺传唤的时候,她已半个月没有出门,她有孕不足两月,身子并没有显现出来。 大理寺询问顾沁柠并没有询问出什么,可第二日官差便在郎中家里找到了安胎的药方子,日期也正好是顾沁柠去找他那日。 顾沁柠原先还不承认,可大理寺不依不饶,要叫其他郎中给她把脉,顾沁柠担心别的人把脉会查出她其实才刚怀孕,跟太子相会的日期对不上,迫不得已承认了。 未婚先孕对未出阁的女子来说是可不是小事,大理寺便怀疑,是顾沁柠被诊断出有孕后,怕郎中将此事说出去,便杀人灭口,便要将顾沁柠关押。 顾沁柠没有办法,只得将太子供了出来。 此事一出,燕京便炸开了锅。 太子位高权重,要说在外面没有女人是不可能的,可太子竟然还将有孕的女子抛在娘家,甚至杀了个无辜的郎中,纵然是皇上再偏心太子,他这样的行为,也把储君的权威扔得干干净净。 再加上前些日子的贪污受贿,克扣灾民粮饷,毫无疑问,太子被废了。 太子被废,随之而来的问题便是皇上膝下并无其他子嗣,可本朝向来没有空缺过储君之位,甚至有人提出,要皇上加封赵煜。 赵煜的父亲荣亲王跟皇上是虽非一母所生,可都是皇家血脉,赵煜自然也没有疑问,而且赵煜的这几年在朝中崭露头角,几桩差事办的都十分利索,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对赵煜很满意。 几番争论下来,皇上竟是同意了这一决定。 顾童鸢再怎么也没想到,这一世竟是这般的结局。 七月初三,十里红妆,几乎将整个燕京城的街道都塞满了,她这一世竟再一次成了太子妃,只不过,这一世的太子,一定是她的良人。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求预收 温柔小娇娇X随时准备黑化大魔王【一个关于救赎的酥脆小甜饼。】 齐念瑶梦到六年后,大魏一朝兵变,齐府老三养子齐泽拥兵而立自封摄政王。 因齐老三当年待齐泽不善直接抄了整个齐府,就连念瑶自己也被连累流放千里。 念瑶害怕极了,当日便匆匆赶往燕京郊外,将未来的皇叔从泥坑中挖了出来并带回家。 * 齐府都知道,念瑶极爱干净,房间一日要打扫三次才行。 念瑶看着浑身泥巴的齐泽,上前两根手指捏住他破旧的衣袖:“我,我带你回齐府吧。” 齐·小脏孩儿·狼崽子·泽 目露凶光,扯过衣袖一屁股坐到地上:偏不! 念瑶当下眼眶便红了一圈,众人以为洁癖又娇气的念瑶要掉泪珠子,哪知她揉着锦帕替齐泽擦干净双手,红着鼻子将人拉了起来,“你往后可以跟我住一个院子,但是不许再这样脏。” 少女脸颊蜜桃般娇嫩,软儒清甜的味道在齐泽鼻尖萦绕而过,他晃个神的功夫,人已经到了齐府。 * 一开始,狼崽子:我不吃我不喝谁都别管我! 后来,狼崽子:我只要念瑶喂,只要念瑶养,谁都别碰我! *小剧场 经年后小狼崽做了摄政王,凶狠暴戾杀伐决断,谁见了都腿肚子发软,他仍是抄了齐老三的家。 念瑶睫毛微颤:“摄,摄政王要流放我吗?” 齐泽将人拉住怀里,小心翼翼在那抹红润上抚过:“念瑶,流放给我做夫人,陪我一辈子可好。” 这是他的心头宝,是他的掌中娇啊。 使用指南:1V1 非姐弟 比女主大两岁。 男主一直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并且有暗卫守护,幼年期就是个狼崽子,凶得很(嗷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