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羞于见人》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公子羞于见人 作者:好大一朵霸王花 本文: ★社恐依赖症出世小神医,携生活技能max的庄稼姑娘下山寻母★ 陈米是一个本本分分的乡下庄稼人。 山上住着个仙人一般的公子,一心一意种着药草。 但是这公子颇为奇怪,怕生得很,除了陈米和村长,谁也不见。陈米替他外出挖草药,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有一日,来了个姑娘。公子下了山,还带上了她…… 这是两个久居山中的傻“孩子”下山,遇见许多人的故事。 小剧场:五年前—— “弟弟你叫什么啊?” “姜遇。” 陈米笑起来,“生姜?那我是小米诶,我们都是地里长出来的。” 观前指南:①有点类似单元剧。 ②温柔不懂世庄稼娘×无口出世草药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米,姜遇 ┃ 配角:路遥遥,百里毓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庄稼姑娘带社恐神医下山 立意:纯真的人可以给世界带来更多真诚 第1章 城里姑娘来了 漫山遍野,一片碧绿,阳光暖暖地照下来,清风习习,令人心旷神怡。 路遥遥背着个包袱,欢快地走在田野间。 放眼望去都是田地,水田之间都是农家人弓着身子在认真插秧。她一眼望到有个年轻的姑娘抬起身子,她快步走过去。 陈米插了半天的秧,直起身子舒展一下,抬头望了一眼澄澈的天。 今天天气真好啊!秧苗们晒晒太阳,会慢慢长高,抽穗,然后变成金灿灿的一片。 想到那一片金黄,陈米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她低下腰继续插,有个活泼甜美的女声在头上响起,“姑娘?” 陈米抬起头看,马路中间站着个粉红色的小姑娘,姑娘皮肤跟牛奶似的,看起来又白又嫩,在陈米眼里都是布灵布灵闪着光的,隐隐地还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气。 这是城里的人吧…… 陈米指了指自己,“喊我?” 田岸上的路遥遥提了提包袱,弯起眉眼,甚是可爱,“是的。请问姑娘知不知道姜遇姜公子住在哪儿?” 陈米的脚被泥吸着,她艰难地扭过身子,往青山处一指,“那向阳的山腰上,一大片药草田后就是他的屋子。” 路遥遥微微一鞠,“多谢。”然后便疾疾赶了过去。 “等等!”陈米叫住她。 “如果他没允许,你千万别进他的药草园,他会生气的。” 路遥遥困惑了,“我不进去怎么找他啊?不是住在药草园后面吗?” 陈米抬了抬斗笠,露出小脸,“你在药草园前等,他每天都会去照料那些草药,一出来你就能看到了,不过你们可能说不上话,他怕生得很。” 路遥遥笑,“姑娘似乎和姜公子很熟?” 陈米淡淡一笑,“算是朋友。对了,太阳下山前他都会绕着药草园转一圈,你现在爬上去,还能碰碰运气。” 路遥遥思索了一下,谢过陈米便上了山坡。 陈米看着她的背影。 这城里的姑娘不知道来找他做什么…… 爬得路遥遥快要扑倒在地时,她终于在太阳快要落山时到了药草园前。 清风微拂,一大片几乎是望不到尽头的药草轻轻晃动,里面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慢慢直起来。 男子低垂着眼眸又弯下身子,摘下一片叶子在指间揉碎了,再凑近一闻。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身上,恍惚得像是一场幻梦。 路遥遥有些紧张,她捏紧包袱带,“小少爷,奴婢是姜家的丫鬟,有要事向您禀告!” 姜遇转过身子,惊鸿一瞥,路遥遥不禁羞红了脸。 姜遇又低下眼看身旁的药草,折下面前的四五根草茎转身便往里走。 姜遇走了好远,路遥遥才回过神来,一个紧张想追过去,但是想起陈米的话她又把脚缩了回去。 焦急得很的她别无他法,只能坐在药草园前的大石头上,托腮苦闷。 路遥遥在那里坐了好几天,每日至少都能望上一眼,她每次都会喊他一遍,但每次姜遇都不搭理她,看完药草就走。 她郁闷得只能拿根木棍在地上画圈圈。 怎么办呢,小少爷一直都不理她…… 话又说回来,小少爷长得真好看,跟个神仙似的……路遥遥忍不住春心荡漾了。 陈米背着箩筐上山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路遥遥坐在石头上红着脸的模样。 “姑娘,你怎么还在这儿?见到姜遇了吗?” 路遥遥从石头上跳下来,笑脸相迎,“是你啊!”她想起姜遇,小脸又愁苦起来,“唉,公子看到我就离开了。” “这样啊……你要是有话要对他说的话,我可以帮你带的。” 路遥遥一脸为难,“多谢姑娘美意。只是这个事情比较私密,我还是亲自和他说吧,我再试试。” 陈米点了点头,“那好吧。我走了。” 陈米背着个大筐,走在药草间的埂子上,小心避开药草,到了姜遇的小木屋前。 她敲了两下,再敲三下,然后再敲三下,这是他们的暗号。 门吱呀开了。 “陈米……”姜遇握着门,担忧地往她身后看。 陈米放下箩筐,“你放心,她没进来。我最近忙着照顾阿娘,农活也多,出不了村子,就找人代去采药草了。你看看,有没有采错的?” 话音刚落,姜遇就眼睛发亮地蹲了下来,捧起箩筐里的植株一棵一棵地仔细看。 陈米也蹲下来看他细拣,她很喜欢看姜遇挑拣草药的模样。 一是因为姜遇平日里毫无颜色的脸在这个时候总是最欣喜的,她感受到他的热情和喜悦,她也挺快乐的。 尤其是她有一次偶然挖到一株罕见的草药时,她第一次见他笑,还像对待情人一样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起来。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对一项事物那样痴迷。 二是能学到很多东西,姜遇看草药时是他话最多的时候。 姜遇捡出一把一面棕褐色,一面深绿色的放进他的小筐,“香椿是雌雄异株,叶呈偶数羽状复叶,椿芽可用作食疗,主治外感风寒、风湿痹痛、胃痛、痢疾等。” 陈米看着那把椿芽,“这个和紫苏还有点像呢,两边颜色不一样。” 陈米戳了戳筐里的一大捆用稻草缠着的笑了起来,“这是芦蒿对不对?我记得你之前说可以吃的,你要用来吃吗?” 姜遇继续看着药草,“芦蒿以鲜嫩茎杆供食用,清香、鲜美,脆嫩爽口,营养丰富。可凉拌或炒食。嫩茎及叶作菜蔬或腌制酱菜。抗逆性强,病虫害少……” “那就是用来吃的了,姜遇你能卖给我一点吗?” 姜遇沉默了一会儿,捡起那一把塞到她手里。 陈米受宠若惊,“太多了。” “你拆一半。” 看着姜遇继续一本正经地捡草药,陈米忍不住笑了。 “对了,下次我挖点竹笋上来,你不是说芦蒿炒竹笋最配吗?” “我会付钱的。” 陈米噗嗤笑出声,她拆下一半的芦蒿裹好放在自己的筐里,“这个我不付你钱,竹笋就当报酬了。” 姜遇不是很满意,“你亏了……” 陈米把另一半也捆好,“不亏不亏,是我想吃,给你的那份只是顺道的。” 姜遇没有再纠缠,继续检查,看着看着他的眉头就蹙了起来,他拎出一株丢在地上。 “不是这个,不是……” 陈米捡起来看,“这个不是薄荷吗?” 姜遇不断摇头,“不是大叶青种,这是小叶黄种的,我不要小叶黄种,我要大叶青种……” 大叶青种的茎是绿色的,叶片较大,而且是绿色的。 小叶黄种的茎是紫色的,叶片较小,是黄绿色的,中脉两侧常有紫色斑迹。以前姜遇同她讲过。 摘错了…… 看他愈来愈焦虑,陈米用衣裙擦了擦手,然后摸摸他的头发,“对不起,我给你重新去摘,一定摘大叶青种的。” 姜遇稍微冷静了些,但还是摇头,“不合时,用不上。” 陈米把箩筐倒空背上,“不会的,我现在去的话,明天一定能给你送过来。” 姜遇气息平顺了些,看着她,点了点头。 “那我先走了。”陈米刚转身就被拉住了衣袖,姜遇又马上放开。 “让她走。” 陈米指了指药草园前头,“那位姑娘?她好像有事找你,你不见一下吗?” 姜遇摇头。 陈米叹气,“好吧。我跟她说,但是离不离开是人家的事,你可别像上次一样用毒蛇吓人啊。” 姜遇有点犹豫。 陈米肃起脸,“人家好歹是个姑娘,温柔点,不许用毒蛇。” 姜遇艰难地点了头。 陈米舒颜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那我走了,再见。” 她又被拉住了。 姜遇把一串铜板放在她手中。 “再见。” 陈米收好铜板,笑了起来,“差点忘记收钱了,我走了啊。” 陈米回到石头处,看着路遥遥连连叹气的模样,她也有些无奈,“姑娘,姜遇他不想见你,你回去吧,这山里蛇虫鼠蚁多,万一咬着就不好了。” 路遥遥心一酸,眼眶就红了。她也知道这山里头好可怕的,她也好想回去的,可是大少爷给的命令她怎么敢反抗嘛。 “姑娘,我一定要见到他的。对了,我叫路遥遥,可以问下你的芳名吗?” 陈米笑了笑,“什么芳名不芳名的,你叫我小米就好。你饿了吧?去我家里吃个饭怎么样?” 路遥遥摸了摸扁了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头,“那就叨扰了。” 陈米带着路遥遥下山,太阳已然睡下,飘散的云朵在天际燃烧着。 路遥遥看着陈米的背影,有些瘦但非常有劲的感觉。 想着陈米轻而易举就进去药草园了,路遥遥忍不住问:“小米啊,你进去作甚啊?” “姜遇不下山,但是想要一些山里没有的草药,我就去外面帮他挖,还有帮他卖他养的草药和制的药,他给我钱。” “这样啊,你们认识多久了啊?” 陈米扒开一枝树叉叉,“大概……五年?” “欸?!”路遥遥一个惊讶,脚下一滑,陈米拉住她,让她不至于摔落下去。 “小心。”陈米的手很有力,路遥遥马上就站稳了。 路遥遥稳下狂跳的心,“这么久?” 陈米用脚把路铲铲平,拉着她下去,“还好吧,五年一晃眼就过去了。” 五年前,陈米是个十五岁的姑娘。 那天夜里,倾盆大雨,狂风大作。 大风把木桩拔出泥地,陈米家的小黄狗被大风吹跑了,陈米冒着风雨去找它。 风吹得她也有些走不动道,头发乱舞挡住了脸。 陈米在田间的马路上总算是找到了小黄,她抱起它准备回去。一辆马车驶进来,陈米第一次看到那样的车子,忍不住停下来多看了几眼。 马车停在几步开外,上面跳下来个白衣少年。 他的衣服上都是泥水,脸上也脏兮兮的,他丢给马夫一个钱袋,转过头来就看到了她,两个人都是一愣,他赶紧低下脸不看她。 雨水冲刷下少年脸上的污泥,露出白净的脸庞。 作者有话要说:  陈米:喊一声不就行了?还暗号敲门 姜遇:可能是假扮你的人 陈米:…… 第2章 暴风雨中遇见你 陈米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要她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倾国倾城、沉鱼落雁、貌美如花?虽然他还很年少。 她没怎么学好,不知道怎么夸他比较合适。 少年声音很轻,低着眼眸不敢看她,“请问村长在哪里……” 陈米把小黄狗往上提了提,风雨打糊了她的脸,她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你要现在见村长?” “嗯。” “那我给你带路。”陈米把从家里带来的布缠在小黄身上,把它背起来。 少男少女加一条小黄狗,就这样走在大风大雨的田埂上。 陈米看着前面矮她一个头的少年,“弟弟你叫什么啊?” “姜遇。” 陈米笑了起来,“生姜?那我是小米诶,我们都是地里长出来的。” 姜遇皱起了眉,“我不是生姜。” “嗯,好吧……那我也还是小米。对了,这么大的雨,小姜弟弟你怎么不打伞呀?” “你也没打。” 陈米笑了,“我是因为喜欢下雨,虽然淋湿了容易得风寒,但是感觉身上凉凉的,很自由,还有一种和天地是一家人的感觉,真好!” 姜遇抿着唇,羽扇似的睫毛上压着雨珠,他一眨,落了下来,划过他精致的下颌。 “我不喜下雨。” 陈米刚要回话,被风吹得差点要摔了,她下意识拉住前面的少年。 姜遇往边上一闪,脸色一变,“别碰我。” 陈米摔倒在地,磕坏了膝盖。 她疼得眼泪欲出,“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碰。” 看到她膝盖处破烂的裙衣和渗出来的血,姜遇似乎陷入了混乱,他往后退,“对不起,我、对不起……” 姜遇踩空,摔落进稻田里,沾了一身的泥,他抱着头蜷缩在一起,“我不是故意的……不要打我……对不起……” 本着一个做姐姐的优良格品,陈米放下小黄,跳进稻田里,“你怎么了?” 姜遇身上的泥被雨水打下,他的脸看起来苍白无色,瑟瑟颤抖着。 “娘……小布……”姜遇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白衣黑发的布娃娃,紧紧地握在手里,五指都泛着青白。 陈米跪在稻田里,学着母亲那样摸摸姜遇的头,“没事,没事的。” 黑白灰的天空拼凑在一起,狂风吹得大树呼啦哗啦地响,天公倾下一盆豆子,落在身上、脸上都有些疼。 风雨之中,青色的稻叶摇曳,藤黄的稻穗之间,陈米一下接着一下地抚着他的发,姜遇呼吸渐渐平和了下来。 “我不是有意的……” 陈米摸摸他的头,“我知道。对不起,是我不好,吓到你了。” 姜遇沉默着,慢慢松开了布娃娃。 陈米看姜遇平和了许多,就牵着他上了岸。姜遇在田埂上看着陈米背起小黄狗,两只手抓握在一起,很是犹豫。 他轻声,“对不起……” 陈米回头一笑,“没关系,都说是我的错了。雨好大啊,我们赶紧走吧。” 她低头看了看都是泥的裙角,“阿娘怕是要骂死我了。” 陈米把沾着沉重泥巴的鞋子脱了下来,打光脚板,姜遇蹲在一旁用木棍削下鞋底的泥。 陈米一瘸一拐地走,姜遇犹犹豫豫地开口,“我背你。” “真的?太谢谢你了!”陈米开心地转过来,爬到他的背上。 姜遇背着陈米,陈米背着小黄狗,他们叠成了一块夹饼。 “你看起来瘦,力气还很大欸。” “练过武。” 陈米一双眼睛亮晶晶,“你真厉害,我也想学武,可是阿娘说女孩子不好学这个。小姜弟弟喜欢做什么呢?” “种草。” 陈米歪了歪脑袋,“嗯?好少见的爱好啊。不过我也喜欢种东西,最喜欢种花了,不过种庄稼也不错,看着它们从地里长出来我就特别开心。” …… 两个人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暴风雨渐渐小了些,他们到了家门口。 当一个湿哒哒的少年,背着湿哒哒的陈米加一条狗子出现在自己家门前的时候,老父亲陈凛人惊得一抖。 小米不才,也是一村之长的女儿。 陈米被母亲拎走,挨了好大一顿批。 风雨太大,姜遇在他们家暂歇了一日。 阿爹同她说,姜遇是来继承他祖辈的田地的,地契放在盒子里带了过来,好一大把。 第二天风雨一停,村子里就多了一位小地主,整座山都是他的。 姜遇不爱说话,而且自从上了山基本没下来过,村子里没什么朋友。 他自己一个少年人在山村里生存很是困难,还要打理那么大一座山,更是艰辛。陈凛人便帮他修缮老房子,找人替他犁地开田,姜遇在这杏花村的生活才开始像模像样起来。 身为村长的女儿,陈米被赋予照顾新村民的任务。 每次父亲去看望姜遇时,她也跟着去,父亲后来繁忙,便让她跟着犁地的叔叔一起上山。 陈凛人找来的叔叔犁地的时候,姜遇就在空荡的屋子里看书。 陈米转一圈,看他一直笔直地坐在窗前看书,忍不住过去问:“小姜弟弟,你不置办些家具吗?” “不需要。” “你现在不需要,以后会需要的,我帮你添些怎么样?” 姜遇放下书,“为什么?” “阿娘说了,因为我比你大,我是姐姐,要照顾小姜弟弟。” “我比你高。”姜遇走过来,比她高了一个头。 陈米震惊地看着他的脑袋。 这才几个月,居然长这么快! 姜遇又坐了回去,“不用你照顾。” 陈米不服气,“阿娘常说,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我比你多吃两年呢,肯定比你知道的多。” “这是必然,我吃过的盐也比我走过的路多。” “诶,我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个字!” 姜遇不搭理她了。 陈米无奈地坐在一旁用木棍围困路过的蚂蚁。 后来还是母亲去同他说,帮他置办家具,陈米也过去帮了忙。 她采了一大把绚烂的野花放在她编的竹瓶里,摆在他桌上。 “会腐烂,不要。” 姜遇突然出现在陈米身后,吓得她一抖。 “花吗?” “嗯。”姜遇伸过手来欲拿竹瓶,陈米唰地一下把它举起来。 “屋子里要有鲜活的生命,这样才会更有生气。” “会枯萎。”姜遇执着要拿,凭着身高优势夺了过去。 陈米扁嘴,“你再换嘛,难道你不喜欢它们吗?” 姜遇低头看花,紫色白色黄色的娇嫩花瓣簇成一团,绚烂缤纷,在阳光下映着别样的光辉,很是可人。 他默默地把瓶子放在桌子上。 陈米很得意,“这个瓶子我编的,是不是挺好看的?” 姜遇点了点头。 陈米乐开了花。 后来,姜遇自己忙着药草园的事,陈米也去上学堂了,他不怎么下山,他们便不怎么见面了。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一个相似的身影站在山脚,对面的中年男人破口大骂。 “这个烂草长得不是一样吗?老子分不清楚!你自己摘去吧!”男人把小筐往地上一摔,愤恨离去,几棵药草飞砸在对面的男子身上。 陈米凑近了一看,真的是姜遇。他们已经好几年没见了。 姜遇又高了许多,颀长的身子精壮有力。曾经稚嫩的五官在白皙的脸上渲染开来,点出墨黑的眉目,俊秀的鼻梁,还有红薄的唇。 他半蹲下来,浅青白色的衣袂轻飞。他一棵一棵地确认再放入自己的小筐中。 “小姜弟弟,好久不见啊。” 姜遇抬起头,阳光微晃他的眼。 陈米挪挪身挡住光,灿烂一笑,“你还好吗?” 姜遇低下了头,“还好。”他把草都收了进去,背起来欲走。 陈米跟在后头,“小姜弟弟,你是不是要采药?我帮你怎么样?” 姜遇停下了脚步。 陈米微微一笑,“阿爹隔个几天就会去镇子里一趟,我顺路帮你带。” 姜遇没说话,看神情似乎是在思索。 “我帮你采药,你给我钱啊。” 姜遇点了点头。 “陈米。”姜遇看着她。 “嗯?” “叫我姜遇。” “好的,姜遇。我听阿爹说,你有好大一片药草园,我能不能去看看啊?” 姜遇点首,陈米兴高采烈地跟了上去。 后来的后来,他们就多了这层药草买卖关系。 回想起过往,陈米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么久了,姜遇一点改变都没有,一直还跟个孩子似的,不敢见人。 路遥遥跟在后头,“小米你真的很了解姜公子。” “其实他很好懂的,待在一起时间久了就会发现了。” 路遥遥迟疑着开口,“小米,你不觉得姜公子有些奇怪吗?” 陈米拉着路遥遥下了山,走在乡野田间,“奇怪?” “你看,姜公子不搭理人,一直待在山上,天天围着药草转,有点孤僻不是?” 陈米顺手拔了根狗尾巴草,拿在手里晃悠晃悠着笑,“不同的庄稼有不同的习性,棉花喜热,茶树爱湿。” “姜遇喜欢种草药,喜欢一个人待着,那是他的习性,只是和普通庄稼不一样罢了。” 笑着笑着陈米的笑意就淡了,狗尾巴草在她手里转悠着,“而且啊,他其实没那么孤僻……” “对了,遥遥你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吗?” “嗯。”路遥遥狂点头。 “那我给你出个法子,你可以试试。” “太感谢了!” 向陈米取经的路遥遥信心十足地又上了山。 等到日落黄昏,姜遇又出现了,还是默默地转了一圈准备离开。 “小少爷!奴婢带来了龙涎香!” 姜遇转过身疾步走来。 果然名贵药草就能吸引到姜公子。 路遥遥欣喜而又害羞地把纸包递过去。 姜遇打开一看,眉眼一展,浅浅一笑,路遥遥看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多少钱?” 路遥遥回过神来,抓住这个能说话的机会,“小少爷,二夫人有消息了!” 姜遇微微一愣。 路遥遥从衣袖间拿出一块绣帕,姜遇接过去,眼眸里多了丝感伤,他低沉着声,“娘……”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姜同学不爱说话真好,我少打好多字哈哈哈 第3章 事不过三,还有两次 陈米扛着个锄头去屋后的菜地,刚弯下腰,身后就传来一声呼唤,“陈米。” 陈米吓得心一抖,一扭头看到不远处的大树后面扒着个姜遇。 她放下锄头,“姜遇,你怎么来找我了?需要什么吗?”除了急需某种东西,姜遇一般不会下山的。 姜遇望着她,“你过来。” 陈米一脸困惑地走了过去,“到底怎么了?你需要什么?” 姜遇递给她一只鸡,陈米困惑地接下,又递给她一只鸭,“你说想养小鸡小鸭……” 陈米看着左右手里扑腾的鸡鸭,有点想笑,“这个,都长大了啊?” “会下蛋。”姜遇一脸真诚。 陈米笑了。让她从蛋开始养啊? “令堂体弱。”姜遇又拿出了一把人参想递给陈米,但看她没有手拿了,有些无措和慌乱。 陈米看着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来这次是有大事要我帮忙,都送这么大的礼了。说吧,我能帮就会帮的。” 姜遇沉默了一会儿,往他背的篓筐里摸了摸,转身离开了。 陈米丢下鸡鸭,追过去,“姜遇?” 姜遇一边走一边低声碎碎念,“还不够……还不够……” 陈米拉住他的衣袖,姜遇停下来她便赶紧松开手。 姜遇转过身来却不敢看她的眼睛,“你说,求人要送礼……” 陈米指了指远处闲庭信步的鸡和鸭,还有地上的人参,“你送了啊,还按我的需求来的,很好啊。”以前姜遇想要让村长帮他的时候,问过陈米,陈米就教了他这几点。 “你说,按事情轻重送礼,还不够……”姜遇摇着头。 “礼轻情义重,够了够了。而且我娘的药也是你给的,如今她好了许多,我还没谢谢你呢。你说吧,什么事儿?” 姜遇看向她,“能不能陪我出下村?” 陈米微震,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去哪儿?去多久呢?” 姜遇又不敢看她了,声音都小了很多,“京城。” “京城?!”陈米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看姜遇抖了一下她稳住心,“对不起,我太惊讶了。” “行吗?” 陈米苦思,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京城太远了,而且爹娘还需要我照顾,我没法陪你去。” 姜遇瞬间就蔫了。 陈米也有些愧疚,“是路遥遥姑娘要带你去吗?” 姜遇没什么气力地点了点头。 “那她会照顾好你的,虽然有点小毛病你可能会不大喜欢,但她是个好姑娘。”陈米想起来翻土的事儿,“我活儿还没干完呢,就不送你了,你这一路要保重啊。” 陈米刚转身,手臂就被拉住,身后是姜遇低低的声音,“我害怕……” 陈米转过身,姜遇慢慢抬起眼看她,他漆深的眼眸里似乎朦胧着水汽。 她心生不忍,差点开口就答应了,但想想瘸脚的父亲和生病的母亲,话到嘴边还是成了叹气。 陈米踮起脚尖,努力摸摸他的头,“姜遇,没事的,外面没那么可怕,你不也是从外面进来的吗?” 姜遇眼中的阴郁更深了,乌云密布。他垂着眼,声音又弱了下去,“不是的……” “外面很可怕,外面都是坏人……” 陈米也有些担心他,毕竟姜遇五年没出去过,也不懂那些所谓大人的规则,怕是要受些苦。 “我知道你不喜欢陌生人,可是人活于世,难免需要交流。你就当这次是个历练如何?刚好可以把我以前教你的那些运用一下不是?” “而且,小布陪着你呢,没事的。”陈米柔着声音安慰。 小布是姜遇放在怀里的布娃娃,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带在身上,非常爱惜。 “嗯。” 陈米以为他想通了,笑意刚浮上嘴角又听到一句“可是……”。 “小布也不会怎么办?” “路姑娘会教你的。” 姜遇不说话。 陈米知道,他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就不想说话,她摸了摸他的头,“真的不好意思。” 姜遇垂头丧气地准备离开,轻轻道了声“再见。” “嗯,再见。” 走了三步,他回过头来看她,像只淋了雨的小狗,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 陈米更是愧疚了,“对不起。”他失望转身。 又走了三步,姜遇又回过头看她,陈米张了张嘴,他眼睛一下就亮了,像盛满了星河。 “你还回来吗?” 姜遇眼里的星河灭了,他又扁了,点了点头,然后低着头慢慢走远了。对面迎来一个村民,他一个闪身,轻功离开。 陈米回去把鸡鸭绑绑好,然后把土里的韭菜挖出来码成齐齐一排,翻完土再把韭菜种回去。 山上药草园—— 路遥遥坐在园子前等,姜遇蔫巴巴地回来了。 她欣喜地站起身,“小少爷!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姜遇没看她,往后退了几步,“母亲真的回去了?” “大少爷亲自接回来的,就在府里呢,说让您也回去,这才把帕子给了奴婢。” 姜遇沉着脸,自言自语:“事不过三,还有两次……” “小少爷您说什么?”路遥遥还懵着呢,姜遇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陈米一直忙到天黑才回家。 陈凛人在雕木头,自小的爱好因为腿瘸倒成了每日必做了。前年他入山时不慎摔落山崖,摔断了只腿,姜遇帮他治了下,保住了腿,但走路还是跛着的。 李德花正在擦拭着桌木。 陈米一进屋,急急忙忙放下箩筐去扶母亲。 李德花咳着,陈米赶紧递上水,一边轻拍她的后背一边说,“阿娘,姜遇都说了您得好好休息,您就别忙活了,事情交给我和爹做就好了。” 陈米转过头微嗔看着父亲,“爹!不是让你照顾点儿娘吗?” 陈凛人侧着身子,拿着雕刀的手一抖,“我可劝过你娘了啊。” 李德花白了他一眼,“你也不看看,要不是你擦得太脏了,我至于再擦一遍吗?你个没用的老爷们。” 她又拍了拍陈米的手,“我没事儿,休息好几天了,我这浑身难受啊,你就让我动动吧。” 陈米无奈,“那你也要小心。” 李德花笑,“好好好。对了,你辛苦了一天,我给你炖了汤,快喝吧。”她打开桌上的碗盖,香气入鼻,引得陈米口水直馋。 “娘最好了~”陈米去洗了手赶紧坐过来。 陈凛人小声哼了一句,“就知道娘好……” 陈米无奈地笑,“爹也好,爹最好了!” “这还差不多。”陈凛人高兴地哼起了小曲。 “幼稚。”李德花瞟了他一眼,给陈米舀了一碗。 看着陈米端碗的手指甲里都是黑泥,李德花心口泛酸,眼泪欲下,“都怪娘,没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什么的,让你一个姑娘家受这么大的苦。” “不苦不苦。” 李德花眼眶更红了,“还说不苦,哪个姑娘家像你这样指甲里都是泥啊?这家里男人干的活你都包了,还不苦啊?” 陈米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今天去翻韭菜嘛,我刚刚急着喝娘炖的汤没洗干净,过会儿再去洗一遍,一定白白净净的!”她抬头看着母亲,“娘,真的不苦。” “我觉得种庄稼真的很快乐。春播种,秋收粮,多好啊。对了,”陈米喜上眉梢,“我今天去杏林,开了一大片杏花呢!像雪花似的,好看得紧!等您病好了,我带您去看看怎么样?” “当然好。这村里就我这个当后娘的命好,碰上你这么个贴心的丫头。”李德花欣慰一笑。 李德花是陈凛人娶的第二个媳妇,第一个媳妇是陈米的亲娘,在她五岁时就去世了。 陈米挽过她的臂,依偎着李德花,“是我命好,碰到您这么好的后娘。” 李德花摸摸她的头,笑得温柔。 陈凛人悄悄看了她们一眼,看到陈米粗糙的手和手指甲里的泥土,也有些心疼,“你早点给她找个好夫家吧。” 李德花如梦初醒,两手一拍,“是啊!嫁到镇子上去就不用再受这种苦了!” “娘,我不想嫁人……” “还不想嫁?你都双十了,再嫁不出去可真成老姑娘了。对了,你娘以前不是给你定了门娃娃亲吗?那长命锁呢?” “我一直带着呢,咦?”陈米摸了摸胸前,空无一物。 李德花似有预感,挑了挑眉,“锁呢?” 陈米眨了眨眼睛,“好像……弄丢了……” 陈米在母亲凶她前赶紧弹起来,“我这就去找!”她拎着个灯笼冲了出去。 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她最后去了最远的杏林。 皎皎明月之下,雪白的杏花静静地睡在枝头,偶有清风路过,摇着它们入睡。 清雅的气息弥漫在这里,陈米本来焦急的心也稍微放松了些。她在树底下打着灯摸索。 树根之间,毫无所获。 树后隐隐有一片白色的东西,陈米好奇地摸了一下,白色的东西一动,她吓了一跳,才看清是只鞋子。 顺着鞋子往上,是一双漆黑的眼眸隐在黑夜里看着她。 “姜遇?” 姜遇扒着杏花枝,点了点头,“我有话对你说。” 陈米看着姜遇一脚的泥混着点青草,“你不会跟着我走了一路吧?” 姜遇又点了点头。 “那你说吧。” “……”姜遇不语。 “嗯?” “还没想好。” 想了一路居然还没想好? 陈米叹气,“难道是去京城的事?” 姜遇连连点头。 “真的不行。话说回来,你怎么这么希望我跟你去啊?我对外界也不熟,也没什么技能可以助你。” 姜遇一直看着她没说话。 望着他墨黑的眼睛,陈米慢慢地开始有些紧张了。 风簌簌,雪白的杏花花瓣纷飞,落在他乌黑的发间还有肩头。陈米下意识就抬起手帮他掸掉肩头的飞花,手腕却突然被温厚的手掌握住。 陈米一愣。 姜遇直直地看着她,单薄的唇微启, “嫁给我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求婚啦求婚啦,是不是很速度? PS:悄悄说:喜欢这篇文就收藏鸭,好找一些(≧ 第4章 出村 陈米僵成了一块木头,脑袋里乱成了一锅粥。 不对不对,冷静冷静……他肯定不是那个意思,要按姜遇的思维走……姜遇的思维…… “你是不是想着我嫁给你就要陪你一起离开?” 姜遇松开了她,点点头。 陈米舒了口气,“姜遇啊,对我就算了,这种话你下次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姜遇板着脸,理直气壮,“想清楚了的。” 陈米气得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不是这种想清楚!成亲是件大事,要和自己的心上人才行。” “怎样算心上人?” 陈米思索了下,“大概就是于你而言和别人不一样的人。” “你不一样。” 陈米苦思,“我以前看话本子,感觉他们相爱的人也不是我们这样的。嗯……那你看到我会心跳吗?” “会,不然就死了。” 陈米汗颜,“是我说错了,心跳会加速吗?” 姜遇抬手压着脉搏,摇了摇头。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姜遇的脸色突然就变得难看了,“难道我喜欢路姑娘?” 陈米眨了眨眼。 姜遇迟疑着开口,“她也和别人不一样,我心跳会加速……” 陈米又是一番思索,“那应该是紧张吧?对了,你和她在一起开心吗?我看村里春花和她丈夫一起的时候总是喜笑颜开的。” 姜遇摇头。 “那你应该就不是喜欢她了。” 姜遇舒了口气。 “其实我也不太懂,大概等你喜欢哪家姑娘了你自己就会知道的吧。反正要成亲的人肯定不是像我们这样的。” 姜遇迟疑着点了点头。 “好了,别再想什么奇奇怪怪的法子劝我去了。你安心走吧,我会帮你照顾药草园的。对了,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长命锁?”陈米环顾四周。 “找到了可不可以……” “不可以。但是可以编个新筐子给你,你原来那个不是坏了吗?” 姜遇点点头,闭上了眼。他天生耳力非凡,能听到旁人听不到的声音。 晚风吹过长命锁锁洞,是啸长的尖锐的声音,姜遇一下子就找到了。 陈米弯眉笑着,把长命锁挂回脖间。 “姜遇,谢谢你。” 姜遇低垂下眼眸,静静地看着她的灯笼,“还有一次。” “什么一次?” 姜遇道了声“再见”便消失在了黑夜里。 陈米偶尔也看不懂他,摊了摊手往回走。 陈米拿着长命锁回到家的时候,看到母亲坐在堂中的长凳上,在灯花之下绣着布鞋。 “找到了?” “嗯,找到了。”陈米坐在母亲身侧。 李德花低头看了一眼陈米绞在一起的食指,笑了一声,“有屁快放,半天不说憋死谁啊?” “娘,我如果现在离开,你们怎么办啊?” 指上的顶针顶过一针又一针,绣线来回进出,“咋地,婆家还没找到就翅膀硬了想飞啊?” “不是……就是……”陈米纠结了一下,把姜遇要她陪着离村的事告诉了母亲。 李德花笑出了两排白牙,“那敢情好啊!小姜虽然毛病多,但还是个好孩子,不缺钱,你们以后也有保障。还跟你一样爱往地里钻,你们倒是挺配的。” 陈米感觉很无奈,“娘,是陪他出村,又不是商量婚事。” “真当娘文化少啊?虽然不像你们俩,但话本子我还是看了不少的,你们这一起去可不就是在培养感情吗?对了,路上可别把孩子给生了,娘还想亲眼看你成亲,盼了好几年呢。” 陈米有些羞赧,“娘,你越说越吓人了。还有遥遥呢,又不是就我们俩。” 李德花咂嘴,“啧,那你可得小心了,别让我这贤婿被坏女人拐跑了。” “娘,我又没那个意思。我从小把他当弟弟照顾的,不是你教我的吗?” “这样啊,我可是从小把他当童养夫培养的,你看他长得多俊啊,我家乖孙得多可爱?”李德花哈哈笑了起来。 陈米放弃挣扎,“算了,娘,我就是问问。我在这儿照顾你们,哪儿也不去。” 李德花柔了眉目,摸摸她的发,“你爹当年也曾在京城打拼过,为了避难才到了这乡野。你也去看看吧,长长见识,也好好歇息一下。” “你小姑过段时日就来了,她会照顾好我们的。田里的事雇个工就好了,你不是帮小姜卖药赚了不少吗?不拿来用等着生灰啊?还是说舍不得给爹娘用啊?” 陈米靠在她肩头,“怎么会,本来那钱就是留给你们的。” 李德花把头靠在陈米的脑袋上,“去吧,我知道,小姜这孩子比我们更需要你。” 陈米环抱住母亲,“我再想想……” “唉,你这孩子,就是太孝顺。”李德花捏着她的脸,“孝顺就别让为娘担心你的终身大事啊~” “唔……资道了。” 翌日。 陈米除完了野草,在杏园里坐着休息。 陈米苦思一夜得不出结果,看着飘飘洒洒的杏花花瓣,她决定听天由命。 她捡起一块小石子,小石子中缝之间嵌着一瓣杏花。 有花的那面朝上就去,没有就不去。 陈米使劲一抛,石子飞得老高。她站起来目光追随着,眼看石子就要落下来,她举着手准备接,一低头石子却落在了别人手中。 姜遇握着石子,目光静然。 陈米抓住他的手,“你别动啊!让我看一下。”陈米慢慢扒开他的手,宽大的手掌中间静静躺着一颗黑色的石子,上面没有花瓣。 “陪我去趟京城好不好?”姜遇的声音轻柔,像这杏花一样落在心海,荡起涟漪。 陈米沉默了,慢慢抬起眼看他。 姜遇也看着她,卷长浓密的睫毛微颤,他深黑的眼眸里似乎静静流淌着溪水,像她教的那样,他温声请求,“行吗?” “好。” 陈米下意识就答应了。 刚有了些悔意陈米便看到姜遇弯成新月的眼睛和上扬的唇,他轻浅地笑着。 陈米也笑了,他这么高兴,就随他一起去吧。 姜遇拿出个钱袋递到她手里,“报酬。” 陈米打开一看,里面好几锭银子,“这么多?”她抬起头,姜遇还在微微地笑着。 “多谢你。” 陈米抬抬钱袋,“你这也谢太多了。” “应该的。” 陈米收好钱袋,“你们何时出发?” “等你。” “那我回去收拾下包袱。”陈米看他还在笑,有些不大习惯,“这么高兴吗?” 杏花飞扬之中,姜遇笑得像个单纯的孩子,“高兴。” 陈米也低下首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回家把银子给母亲,陈米匆匆收拾一番,他们下午就出发了。 路遥遥安排了马车,陈米和姜遇两人坐在一起。 自从离开了杏花村的地界,姜遇就很是紧张。他紧紧攥着小布,脸色有些泛白。 等到了镇子里,马车外传来各种声音,姜遇脸色更加惨白了,他紧抿着唇,眉头蹙在一起,一直看着小布。 陈米知道他怕生,没想到他如此怕,难怪一定要拉上她。 陈米试着同他聊天,但姜遇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一句话也没有回。陈米虽然担心,却也无可奈何。 到了歇脚的客栈,陈米下了马车,但姜遇不愿下马车。 陈米踩在车厢前,掀着帘子,“姜遇,你不下来难道睡这里吗?” 姜遇摇头。 “那你要下来啊,我们去里面睡。” 姜遇还是摇头。 “你饿吗?” 姜遇点了点头。 “那我们进去吃饭好不好?” 姜遇拼命摇头。 “给你送房间吃,人不会多的。” 姜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了头。 有一群粗野的汉子吵吵嚷嚷地从马车旁经过,姜遇双手捂住耳朵,紧闭着双眼。 “现在不下来,晚上人会更多的。来,我们走快点,早点进去就好了。” 姜遇睁开眼看着她,陈米对着他淡淡一笑。 姜遇咬咬牙,抓住陈米衣袖的一角,跟着她下来了。 陈米总算是舒了一口气,结果姜遇下了马车又走不动路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酒楼里有客人在举杯高谈阔论,街边摊贩在叫卖,妇女在讨价还价,孩童在哭闹,黄犬在狂吠…… 到处都是声音…… 到处都是人…… 挤满了这条街巷。 姜遇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抚着胸口,脸色发青。 陈米拿起他的小布,在他面前晃一晃,让他回过些神来,“姜遇乖,小布在呢,我也在呢,没事的。”她踮起脚微微抚了下他的头。 姜遇一手抓住小布,一手紧紧拉着她的衣袖,像抱着救命稻草似的。 陈米带着瑟缩的姜遇赶紧上了楼,回到房间陈米又赶紧把窗户关上,姜遇开始渐渐恢复了。 陈米去找路遥遥,让她把行程放慢些。 路遥遥很为难,“可是大少爷让我早些带小少爷回去。啊!说漏嘴了。”她赶紧捂住嘴,紧张地看着陈米。 “嗯?” 路遥遥苦着脸,“大少爷让我小心不要让别人知道他和小少爷的身份。” “原来姜遇还是个小公子啊,不过他看起来是挺像的。” “小米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过来了?”路遥遥瞪大了眼睛。 “姜遇说是回家探亲。” 路遥遥走过去看了下门有没有关好,然后把一脸困惑的陈米拉到床边坐着。 “说探亲也是探亲吧,不过这里面可有好大一段故事呢,让我慢慢给你讲!” 作者有话要说:  姜遇小盆友:外面好可怕,好想回去种草 第5章 姜府的过往 夜深,京城姜世仁家忙得不可开交。 二夫人林霖生了个大胖小子。 丫鬟抱着孩子,急得很,“哎,这孩子怎么没声儿啊?” 接生婆洗完手赶紧过来,接过孩子就往屁股上使力一拍,婴儿的啼哭响彻屋内。 姜世仁在门外焦急地来回走,听到声音便赶紧推门而入,“夫人怎么样了?” 接生婆笑呵呵地把孩子抱过来,“夫人没事,就是累得很,给您生了个大胖小子呢!” 姜世仁小心翼翼地抱过孩子,走到林霖床边,把孩子放在她身侧,“小霖你看,是我们的孩子。” 林霖的头发被汗水打湿,黏连在她额间,她苍白的脸上绽出笑容,“我的孩子……”她抬指触着孩子软糯糯的脸。 她看向姜世仁,“老爷,名字取好了吗?” 姜世仁拢好她的发,“想好了,就叫姜遇,遇见的遇。希望他这一生都能遇上好事情,遇上好人,遇到像你一样的良配。” 林霖害羞而又幸福地笑了。 姜遇诞生了,姜府上上下下喜气洋洋,除了大夫人梁欣茹处。 大少爷姜恒是个七岁的孩童,在灯下练着字帖。 梁欣茹在一旁看着看着,默默拿着手帕拭泪。 姜恒停笔,担忧地望着母亲,“娘,您怎么了?” 梁欣茹看着她稚嫩的孩童,眼泪奔涌而出,她抱住姜恒,“林霖那个女人也生了个儿子,你爹那么疼她,以后肯定什么都给她儿子了,我们娘俩儿可真是命苦啊……” 姜恒歪着脑袋,“可是娘,你以前说我是嫡长子,以后家里的东西都由我继承的。” 梁欣茹哭得更凶了,“财物是都归你了,可医术和飞针你爹肯定不会教给你了。” “可是爹已经让我在研习医书了啊。” “傻儿子,那怎么能算教呢?你还小,以后就知道了。”梁欣茹的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打湿了姜恒的肩头。 梁欣茹猜得果真不错。 梁欣茹是姜世仁是父母搭姻逼着娶的,林霖是他们相识、相遇、相知相爱这么一步步走来的,爱屋及乌,姜世仁待姜遇比待姜恒好上百倍。 姜遇的百日宴,姜世仁大肆宴请。周岁抓阄时抓的药草,也让姜世仁高兴了许久。 京里纷纷在传,姜神医的飞针和绝妙医术后继有人,大家都快忘了姜恒这个嫡长子。 但是,那都是几年前的光景了。 林霖站在远处,看着院子里年仅六岁,蹲在一旁默默看着棵草的姜遇。无论谁从旁边经过,他都不会抬头,除了熟人问他,他都不会回话。就算是回了话,也是只言片语。 大公子姜恒如今是太子伴读,而姜遇,则是京里有名的痴儿。 林霖忍不住在柱后默默拭泪。 姜世仁依然爱她,但对遇儿,几乎把他当作了府里的空气。 搀扶着她的丫鬟很是着急,“二夫人别伤心,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林霖止住眼泪,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点了点头。 姜恒默默走到了姜遇身后,“我的好弟弟,在这儿看什么呢?” 姜遇没有回头,抬手指了指面前小小一丛的一根一根像柱子般挺立的车前草。 姜恒看着他心内就腾起一点怒火,“小弟,这种野草有什么好看的?”他伸过手直接拔起那棵车前草。 姜遇的目光随着车前草向上抬,然后落在一旁的小水滩里。 姜遇抿着唇,“你不喜欢吗?” 姜恒看他瘪了的模样很是开心,挑了下眉,“喜欢什么?” 姜遇声音很轻,“你不喜欢吗?” 他转过头来看着姜恒,“你不喜欢吗?” 姜恒看着他那双极像二夫人的眼睛,又想起前几年他们母女受到的冷落,心里气得很,“不许用这双眼睛看我!” 姜遇瑟瑟地转过头去不敢看他。 姜恒甩袖欲走,看到前面不远处的池塘又嘴角一弯。 他努力压下心里的怒火,弯下身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小弟啊,大哥有好东西给你看,你过来。” 姜遇犹豫着起来。 姜恒推着他的背往前走,“你看那池子里是不是有什么绿色的东西飘着?” 姜遇站在池塘旁,踮起脚尖看,“没有。” “哎,你看得不够仔细。”姜恒又把他往前一带,姜遇瞪大了眼睛努力找。 远处的林霖慌得不行,拉着丫鬟赶紧过去。 “遇儿!” 姜遇听到呼喊声回头,姜恒背上微一使力,他便翻身落了水。 池水漫过他的头,姜遇不断扑腾挣扎,池水呛得他口鼻喉咙都是烧灼一般的疼。 姜恒在岸上冷眼看他扑腾了几下,把他拎了上来。 林霖跑过来便看到湿哒哒的姜遇坐在地上。 姜恒皱着眉,一副担忧的样子,“小弟你怎么如此不小心?” 姜遇抹了抹脸上的水,有些呆愣,“多谢兄长。” 看到林霖的身影,他乖巧地笑起来,“娘。” 姜恒瞟了她一眼,毕恭毕敬地行礼,“二夫人。” 林霖捧着姜遇的脸,眼里都快有了泪水,“遇儿,你可还好?” 姜遇缓缓地点了头。 林霖声音冰冷,“多谢恒儿相救,遇儿落了水,我便先带他回去了。” 姜遇牵着母亲的手,看着她的肚子,“小心弟弟。” 林霖摸着自己的小腹,淡淡地笑着,她眼角有了浅浅的细纹,但依然风韵醉人,“说不定是妹妹呢。” 姜遇眼神坚定,“是弟弟。” 林霖虽然困惑,但也没有多问他。 姜恒在后面看着这对母子渐行渐远,想起他们刚刚的对话,心中生起了担忧。 姜世仁有三位夫人,四个孩子。最得宠的就是二夫人,虽然姜遇是个傻瓜,但难保第二胎生个正常的儿子,姜恒在姜府的地位肯定要受到影响。 林霖给姜遇沐完浴,在屋内用布帮他擦拭头发。 “遇儿,以后见到你恒哥哥都要小心。” 姜遇把玩着回来路上摘的树叶,“小心?” “是啊,能不见他就不见他,离得远远的。” 姜遇偏过头来,“敬爱兄长?” 林霖把他的小脑袋扳回去,继续擦,“因为恒哥哥不是个好哥哥,这个条例就不适用了。” 擦完头发,林霖拿了颗药丸给他吃下,暖身以防感染伤寒。 “遇儿啊,今日和夫子相处得怎么样?” 姜遇抬起小脸,圆亮清澈的眼眸望着她,点了点头。 林霖半弯下身子,抚摸着他的脑袋,“遇儿啊,要说话,不要总点头摇头。” “夫子生气了。”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很高兴。” 林霖想不通,招了招手让丫鬟过来。 “遇儿今日的课时怎么了?” 这可是她求了好久,姜世仁才同意给请的先生,她担忧得紧,便让人天天看着他上课。 丫鬟低着眉眼,“回禀夫人,今日夫子命小少爷背一段昨日学的文章,小少爷一直没有说话,夫子便生气了。奴婢提议默写,小少爷一字不差把全篇都写下来了,夫子很欢喜,赞小少爷聪慧,小少爷也很是开心。” 林霖眉眼含笑,“这么厉害啊?” 姜遇点头。 林霖摸摸他柔软的发,“我的好遇儿果真聪慧。”笑着笑着她又伤心了,她低着声音,“可惜你爹看不见……” “爹不喜欢我。” 林霖叹气,“是啊,你爹现在是不怎么喜欢你。不过没关系,我的遇儿这样好,你爹总会发现然后喜欢你的。” 林霖腹间突然开始一阵一阵地疼,她抚着腹,笑着看向姜遇,“看来遇儿的弟弟急着出来了……” 边上的丫鬟赶紧扶着她,大声惊呼,“来人啊!夫人要生了!快来人啊!” 林霖看着一旁举足无措的姜遇,柔声安慰他,“遇儿,娘没事的。”说完又是一阵剧痛,她倒在地上抚着肚子。 当天夜里,姜遇的弟弟姜思怀出生了,乳名小布。 小布从摇篮里,到在地上爬,再到走路,到奔跑……一岁一岁长大了,姜遇也一岁一岁长大了。 但不同的是,姜遇如今是姜世仁最宠爱的儿子。 姜遇的先生夸他聪慧非凡,武师赞他奇才,前些年他又偶然救下了一名丫鬟的性命,这才让姜世仁发现这孩子别有天赋,如今什么都教给他。 十一岁的姜遇在药房里碾着草药,弟弟在一旁看着地上一只小青蛙。 青蛙“呱”地叫了一声,跳远了。 小布焦急,“哥哥!青蛙跑了!” 姜遇疾步追上,手一捞又把青蛙带了回来,放在小布面前。 “呱。”姜遇叫了一声。 小布笑,“谢谢哥哥,哥哥最好了。” 姜遇洗过手,继续碾。 窗外突然听到人们的呼喊和匆匆的脚步声,姜遇依然低着头。 小布听到外面的声音,拉着姜遇的袖角,躲在他身后。 这场慌闹一直持续到夜里,但与姜遇无关,他碾了一天的药草,小布看了一天的青蛙。 烛火不断燃烧着,小布有些困了,摇摇晃晃最后坐在地上抱着姜遇的腿睡着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 “遇儿……” 姜遇抬头,看到憔悴的母亲,“娘。” 林霖摸了摸地上睡着的小布,无力地笑着,“小布真是的,这样粘你。” 她又起身揉了揉姜遇的发,“遇儿,娘要出远门了,你要照顾好弟弟。” “多久?” 林霖看着姜遇,“娘也不知道,也许很快,也许很久……” 她抱抱姜遇,叹气,“娘要走了,不然来不及了。” 清亮的泪水滑落,她赶紧抹去,起身推门而去。 姜遇追了出去,“娘!” 林霖顿住脚,调整好呼吸回头看。 姜遇穿着青白色的衣衫,黑色的眼眸里满是不安。 她心里一酸,跑过来又抱住他,然后缓缓松开,她捧着姜遇的脸,“遇儿,再见。” 姜遇眼前朦胧了,“娘……” “遇儿,说了再见就一定会再见的。”林霖温柔的双目在明月之下更加脉脉。 姜遇点头。 林霖转身离开。 姜遇笑着,“娘,再见。” 林霖忍住眼泪,“再见。” 翌日姜遇才得知,父亲姜世仁摔落山崖惨死,而母亲林霖不知所踪。 第6章 姜遇笨吗? “二夫人居然丢下孩子们就离开了,你说,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母亲呢?”路遥遥撑着下巴叹息。 陈米默然。 原来姜遇以前有过这样的生活啊…… “二夫人去哪儿了呢?” 路遥遥皱眉扁嘴,“谁知道啊,一夜之间突然就消失了,一点音信都没有,小少爷这几年过得可辛苦了。没想到突然之间就回来了……” “怎么就让遥遥你一个人来接呢?” 路遥遥笑得神秘兮兮,“大少爷说,要给二夫人一个惊喜!” “这样……既然二夫人都在府里了,也不急,我们慢一些去吧,姜遇需要时间适应,外面人太多了。”陈米还是很担忧。 路遥遥叹气,“那好吧,我给大少爷捎个信。” 陈米淡淡一笑,“那我回去了。” 路遥遥也咧嘴一笑,“好。” 陈米走出路遥遥的屋子,上了楼用暗号敲姜遇的门。 姜遇打开门。 陈米递给他两团棉花,“你耳力太好,这里不比山上,即使夜里也有人声,你塞着睡吧。” “谢谢。” 陈米点了点头,“嗯。再见。” “等等。”姜遇走进屋又走回来。 一瓶红色的海棠递过来,“回礼。” 陈米眼睛亮起来,开心地接过花,“你真好,还挂念着我,不枉我帮你挖了这么久的草药啊。” 姜遇笑得极浅,“你也很好。” 陈米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浅浅闻了一下海棠花,“好了,你快歇息吧。” “再见。” 陈米点了点头,回屋了。 夜里春寒,忽然吹进冷风,陈米往身上扯了扯被子,翻身向墙。 “陈米……” 忽闻一声呼唤,陈米噌地从床上弹起来,“姜遇?!” 黑夜里,姜遇的白衣分外显眼,他亭亭静立着,像一株白玉兰。 “你怎么在这儿?” 姜遇蹙眉,“隔壁有怪声。” 陈米点头,“这样啊,店家也睡了,明天再去给你换一间吧,你今晚睡我这儿怎么样?” 姜遇点了点头,陈米起身,“那你等我铺个床。” 陈米在屋子里翻出另外一床被子,拍拍好铺整在地上,然后回到自己床上躺下盖好被子,“我先睡了哈。” 姜遇低声:“晚安。” 陈米困意袭来,声音有些模糊,轻轻“嗯”了一声。 翌日,春光照亮小窗,陈米悠悠醒来,一转头就看到捂着耳朵的姜遇。 陈米听到窗外传来说话声,蹲下来摸摸姜遇的脑袋,“姜遇,没事的。” “你就想象他们就是一丛会说话的药草。” 姜遇皱着眉,“不是。” “所以我们假装他们是,或者,是一群鸟雀。”陈米慢慢拿下他的手,“你听,不过是鹦鹉在学人说话而已。” 姜遇低声念:“鹦鹉……鹦鹉……”听了不过片刻又捂上了耳朵,拼命摇着头。 陈米还在想怎么办呢,突然响起敲门声。 “小米!我给你买了包子,你快开门呀!” 陈米起身去开门,路遥遥端着盘子开心地进来,看到姜遇的时候眼睛瞪得溜圆,“小、小少爷?!” 姜遇转过身子,背对着她。 “你、你们?”路遥遥看着他俩就穿个里衣,惊得说不出话。 陈米去穿好衣服,“嗯?怎么了?” 路遥遥放好盘子,疾步走到陈米身旁,在她耳侧悄声说,“你和小少爷难道是那种关系?” 陈米笑,“是啊。” 路遥遥瞪大了眼睛。 “我们是朋友。” 路遥遥摆手,“不是不是,我是问,你们难道是……情人?” 这下轮到陈米惊讶了,“怎么会,当然不是。” “那你们怎么睡在一个屋子里?” “昨天他隔壁声响太大,我便让他睡这儿了。对了,麻烦你一会儿给他换一间住。” 路遥遥绞着手指,“这,男未婚女未嫁的,怎么能睡一间屋子呢?” 陈米蹙着眉,“为什么不能?我们是朋友啊。” 路遥遥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然后叹了口气,搭着她的肩,“小米,你在山里待久了可能不太清楚,这外头有礼法,你们不好睡一间屋子的,你以后可记好了。” 陈米摸摸头,“嗯……好吧,我记住了。” 路遥遥放下包子就走了,窗下的人也走了,陈米和姜遇洗漱好坐在桌旁。 “姜遇,我们先从窗户看,再慢慢下楼,然后上街,等你习惯了人群我们再走,你觉得行吗?” 姜遇咬了一口包子,点点头。 陈米指了指窗户,“那你现在呢,就多在窗户边上待待,别把他们当成人,想象成别的东西就好。” 姜遇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转回来猛摇头。 陈米给他递去一杯茶,“还想见娘吗?” 姜遇夹着包子不说话。 陈米看着他,“没事儿,我和小布陪着你。” 小布乖巧地放在桌子上,玄绣缝制的黑色眼睛静静地向着前面看,姜遇伸出五指握住它。 天色愈亮,客栈外的街上人开始多了起来,陈米把桌子搬到窗前,他们就坐在桌前,正对着窗户各做各的事。 陈米坐在窗前举着枝海棠,细细观察着它的皮和根,再将花瓣和花蕊用细签分开,小心地放在桌上。 姜遇坐在她身侧,捏着书页的手指渐渐颤抖泛白。 “姜遇笨吗?”姜遇突然问了一句。 “你不笨。”陈米垂着眼眸开始用匕首剥海棠枝皮。 “姜遇笨吗?”姜遇喃喃。 陈米抬起眼看他,姜遇的眼睛对着医书,眼神却不知飘到了何处。 “你不笨,你是我见过最聪慧敏智的人。我爹也是这么说的。” 姜遇愈渐飘离,自言自语,“姜遇真笨……什么也不会……” “姜遇是个傻子,连话也不会说……” “姜遇是个怪人……” 陈米凑过身,帮他把看了一上午的那页翻过去。 她缓慢温柔地开口: “姜遇不笨,姜遇会种药草,会制药,会治病救人,会武术,会好多好多我不会的东西,姜遇很厉害。” “姜遇不是傻子,他会说话。只是因为害羞和不喜欢,他不怎么说话。” “姜遇不是个怪人,他是个奇人,一个很神奇的人。” 姜遇微微回过神来,转过头来看她,眼里微微闪烁着。 像春天的迎春花,她明媚一笑,“我很欢喜能够遇见姜遇。” 姜遇的唇角慢慢漾起了笑意,“我也很欢喜。”他紧攥着纸页的手指开始缓缓松开。 太阳攀至天边的尽头,余晖照进窗扉。 陈米伸了个懒腰,看着身旁一直很安静的姜遇,“姜遇,感觉好点了吗?” 姜遇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缓缓地点了点头。 陈米淡淡地笑了,“你适应力真强,再过两天我们便出发如何?” 姜遇望着外面的人,面上是凝固的,他点了点头。 两日的时间一晃而过。 虽然还有些不太舒适,但姜遇勉强能接受人多的地方了。 姜遇握着小布,紧紧跟在陈米后面。 刚要踏上马车,有个中年男子冲过来撞到了姜遇,姜遇体格好,微晃了一下,男子却扭了脚摔倒在地。 看着姜遇冷漠着脸没开口,男子破口大骂,“你娘的,撞了人话都不会说一句啊?!” 陈米回过头来看姜遇,“怎么了?” 姜遇寒着一张脸看着男子,“你撞我的。” “屁嘞!”男子拍拍屁股爬起来,抓住姜遇的衣襟,姜遇一个翻身将男子摔落在地。 男子一身灰地爬起来,边上围了些人过来。 “欸,这是在作甚?” “好像是打人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姜遇开始恍神。 男子冲过来一拳挥在姜遇脸上,姜遇摔倒在地。 男子还要上前踢,陈米赶紧拦住,横眉冷对,“你再闹我可就报官了!”男子悻悻离开。 陈米回头,姜遇缩在地上,捂住双耳。 人们围上来,“这是怎么了?摔伤了啊?” “这公子长得这么俊,脸打花了真可惜。” “……” 各种窃窃私语传入姜遇耳中,引得头一丝一丝蚀骨的疼,唤起他过往的回忆。 “姜遇是个傻孩子!傻孩子!”孩童们把手里的拨浪鼓糖葫芦什么的都往他身上丢,围着他转。 “小哑巴!大傻子!” 姜遇又捂紧了一些。 不是的,他会说话,娘说他是最聪慧的孩子…… “天天就知道抠泥巴,我之前看他指甲里都是黑黑的呢,太脏了!” “啊,那也太脏了!我才不要这样的弟弟呢。” 姜遇闭上眼睛。 不是的,他是在挖何首乌,不是在抠泥巴,他洗干净了的,他不脏…… “姜遇?姜遇!” 有人在晃他,姜遇睁开眼,陈米跪在他面前。 “陈米……小布……小布!” 姜遇的手上空空如也。 他脸色煞白,看着自己的手,“小布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陈米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 姜遇开始用手砸自己的头,“都怪我……” “姜遇是个坏孩子……” 陈米赶紧拉住姜遇的手,路遥遥劝散路人,但却是越围越多。 “别这样,姜遇别这样,等下我帮你去找好吗?我会把小布找回来的,你别这样。” 姜遇恍若未闻,四周的人墙变成巨山,压得他难以呼吸。他浑身都在颤抖,脸和脖子都开始变得通红。 “姜遇?” 姜遇的呼吸愈来愈急促。 陈米蹙起眉,把他抱在怀里,“没事的,姜遇,没事的。我小时候有一次爹娘远行,留我一人看家,那天夜里打雷,我很害怕,我就给自己念童谣,念着念着就没那么害怕了呢,我也给你念好吗?” 陈米轻轻拍着他的背,柔着声音慢慢地念,“ 正月梅花香又香 二月兰花盆里装 三月桃花连十里 四月蔷薇靠短墙 五月石榴红似火 六月荷花满池塘 七月栀子头上戴 八月丹桂满枝黄 九月菊花初开放 十月芙蓉正上妆 十一月水仙供上案 十二月腊梅雪里藏。” 她的声音平和而又温柔,像春风抚过结冰的水面,像暖阳呼唤冻土下的青草。 一声一声,入他耳中,落在他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童谣四不四很熟悉鸭?还记得的请举手! 第7章 你有病吗? 姜遇呼吸渐渐平顺起来。 陈米松开他,看到他紧抿的唇和微颤的睫毛,她抚抚他的发,拉着有些呆愣的他进车厢。 姜遇低着眼,“小布……” “你等下,我去找。” 外面的人群四散,陈米的视线稍微开阔了些,她焦急地四处找寻,终于在桥旁看到了娃娃。 陈米欣喜地奔过去,一个孩童捡起来,看了两眼便嫌弃地把它丢了出去,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陈米跑过去,直接跳到水里。 “有人落水了!” 陈米追着漂浮的小布,快要及手之际,被人横腰抱了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陈米到了岸上。 “姑娘,你可还好?”对面的玉面公子看着她。 陈米看了下河水,早没了小布的身影,她有些气急,“你做什么?!我下去捡东西的!” 男子一愣,陈米稍微冷静了下来,“对不起,感谢公子搭救。”陈米走过去要往下游走。 “姑娘,且慢。”男子追上来,把湿漉漉的小布递过来,“我看你似乎追着,便帮你带上来了。” 陈米接过小布,欣喜灿烂地笑起来,她抬眼看着他,“真的很谢谢你。” 男子点首,“姑娘客气,敢问姑娘芳……” 陈米已经快步走远了。 小厮奔过来,“公子,您明明帮了她,这姑娘怎么如此冷淡啊?” 男子摇头,“你看她步履匆匆,怕是急得很。” “这姑娘真奇怪,春日寒凉,为捡个娃娃居然就跳到了河里,也不怕得个风寒。” “奇怪,奇特的人,怪有意思。”男子笑了起来。 小厮撇嘴,“公子也奇怪。” 男子笑得更欢了。 陈米狂奔回去,把小布递给路遥遥,“你把这个给他。” 路遥遥看陈米浑身湿透滴答着水,“小米,你怎么成这样了?” “我没事,你快去给他,让他看见我这样他会愧疚的。”陈米拧了拧衣角,一条小溪奔涌出来。 “那你去我马车里换件衣裳,我这就给小少爷送去。”路遥遥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走到前面姜遇的马车上。 冷风一吹,陈米瑟缩了一下,缩身进马车换了身衣裳。 陈米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头,风吹进来,一张书信从座底飘落出来。 陈米弯身去捡,不慎看到一眼“医典”二字。 陈米在心中默念:对不起,我担心姜遇,请上苍原谅我窥人私隐。 她从头看起来,然后默默地合上信纸,放回原来的地方。 路遥遥回来了,还带着颗药丸。 “小少爷让我向你道个歉,说你落了水易感风寒,吃这个暖身。” 陈米接过药丸,浅浅地笑了,“这耳朵怎那样好呢……” 陈米回到姜遇的马车,他们便继续行进。 姜遇握着小布,坐得竖直,静静地看着窗外。春日的阳光落在他脸上,看起来朦朦胧胧。 “在说什么……” 陈米也看着窗外,“你听得到,你知道他们没在说你。” 外面人来人往,人聚人散,有欢笑,有争吵,有哭闹。 姜遇喃喃自语:“没在说我……” 陈米淡淡地笑着,“嗯,他们都在过着自己的人生,姜遇,你也是。” 看了一会儿他转回了头,低着眼看小布。 看他还是有些紧张,陈米跟他闲聊,“姜遇啊,那个田边挂着一串串紫黑色小果子的叫什么来着?” “龙葵。” 陈米托着下颌看他,“龙葵有什么功效啊?” “全株入药,可散瘀消肿,清热解毒。龙葵根味苦,略甘。用于痢疾,淋浊,带下病,跌打损伤。”姜遇的眼睛渐渐亮起来。 陈米弯了唇,“姜遇还真是喜欢药草呢。” “你也喜欢。” 陈米笑得更甚,“是啊,我也很喜欢,毕竟是治病救人的好东西,而且有些味道还不错。” 姜遇淡淡地笑了一下。 陈米思索了一下,“姜遇,我有悄悄话对你说。” 姜遇抬头看她。 陈米压低了声音,“姜遇,我刚刚看到路遥遥的信,你被骗了。你娘没回去,那个姜恒是想要你的《医典》,把你诓过去的。” 姜遇蹙起了眉,“手帕是。” “他们给了你信物是吗?那说不准是有你娘的消息。你打算怎么办呢?” 姜遇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去看看,你到时候要当心些。” 姜遇揉了揉小布的发,表情难以揣摩。 马车一直行进,几日后到了京城外的一个小镇。 夜里深重,陈米突然腹间一阵绞痛,疼得她额上冒出汗珠。 难道□□来了吗?可也不会这么疼啊…… 大门吱哟打开,陈米懊悔。 山里习惯了,又忘关门了,这风可真大…… 她挣扎着起身要去关门,路遥遥拎了壶酒含笑进来了。 “小米,起床啦?” 陈米强撑着疼,起身穿衣裳,“这么晚了,遥遥来找我作甚?” 路遥遥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明日就能到姜府了。” 陈米胃疼得脸色发青,有些说不出话。她撑着墙缓气。 “疼吗?我还特意挑了不是那么痛苦的毒药呢。”路遥遥写着看她,像新月一样弯着的眼睛里没有半分笑意。 路遥遥举起杯子对着她,“敬我们这几日的友谊,感谢你给了我一个机会。” 陈米遭不住疼痛,扑通摔倒在地。 隔壁的姜遇听到声响,睁开了眼睛,疾步过来。 看陈米疼得摔倒在地,姜遇过来搭她的脉,神色凝重。他从腰间拿出针包,开始灸针。 “小少爷你也太厉害了,这几日什么毒都被你看出来了。还好我急中生智,祸害下陈米。你把《医典》给我,我就给她解药。” 扎了几针后陈米疼痛减轻,她看着路遥遥,“你要《医典》做什么?” 路遥遥抿了口酒杯,“我可不是什么丫鬟。做杀手这么多年,我怎会不懂大少爷那种人,拿到东西怎会放我一条活路。我自然要用这《医典》诓一笔钱再走。” “好了,快给我吧。” 姜遇起身,陈米拉住他,“一听就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能给她。” 陈米眨了下眼睛,姜遇看着她。 陈米推开窗子,拉着姜遇就往下跳,路遥遥一惊,赶紧追过来,窗下却没了人影。 她狠狠锤在窗框上,然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这下完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拿出腰际的小刀,在月下闪着寒光,“看来要重操旧业了。” 某处医馆—— 陈米坐在角落里,疼痛又渐渐开始侵袭上来,姜遇搜了些瓶瓶罐罐,迅疾制着药。 陈米笑,“我还以为你不会跟着我撬锁进来呢,毕竟你那么正直。” “我会给钱。”姜遇称量着斤两,开始碾磨。 陈米有些困,但姜遇说了让她别睡,她便努力撑着,在脑海里想着什么锄头之下的半截蚯蚓,地里挖到的白色蠕虫,恶心得自己一点都不困了。 姜遇很快制好了药,陈米吞下后舒适了些。 忙忙碌碌,不知不觉天色蒙蒙亮。 陈米和姜遇太累,倚在柜台后的墙边坐着睡着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有人吗?” 两人惊醒,陈米小心翼翼歪过脑袋看,有个戴着帏帽的姑娘走了进来,左顾右盼。 又忘记关门了,这下可惨了,不会被当成贼人被报官吧? 陈米推姜遇上去,压着嗓音,“快快快,给她看个病!” 姜遇疑惑。 “不然我们要被抓的,你给我爹看过病,她也可以的。”陈米推他起来,姜遇站起来。 姑娘看突然窜出个人,吓了一跳,“您怎么不吱声啊?我还以为没人呢。” 姜遇没说话。 陈米拍了拍他的腿,姜遇开口,“你有病吗?” 姑娘一愣,“诶?” 陈米抚额,又拍了他一下。 “我有药。” 陈米在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没救了…… 姑娘犹犹豫豫,“那个,可有滑胎的药?” 姜遇眨了眨眼,陈米也愣了半晌。 姑娘摆摆手,“不是要害人!真的!我、我给你双倍的钱!不,三倍怎么样?四倍也可以的。” 姜遇一直没说话,低头看了一眼陈米,陈米摇了摇头。 姜遇冷着脸,“不卖。” 姑娘拿出块金条,压在台前,“这样也不卖?” 姜遇摇头,姑娘气急,“那我再找别家!”她拿起金条,一眼看到下面压着的绣帕。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是走到了第一个像是单元的部分,嘤嘤嘤 小姜同学有妻管严的潜质…… 第8章 两个傻孩子 “欸?你们这儿都是哪儿买的啊?” 陈米弹起来,“姑娘好,我是这儿的伙计。你见过这绣帕?” 姑娘惊得颤了一下,“我之前见杨夫人有个朋友有条类似的,我也喜欢得紧呢,你们究竟是在哪儿买的啊?” “不好意思,这是家制的,不外卖。请问那杨夫人是?” “你们是这儿的人吗?连本镇富甲都不知道?这不卖那不卖的,扫兴。”姑娘气呼呼地转身离去。 陈米对着姜遇一笑,“姜遇,说不准我们要见到你娘了。” 姜遇拿起绣帕,细细抚着上面绣的栩栩如生的清荷。 ———————————————— 含城镇富商韩员外府—— 杨柳看着窗外柳絮纷飞。 丫鬟春香赶紧过来关上窗子,“夫人您身子不好,不能开窗受风。” 杨柳摸着窗纸,“我想看看。” “这几日外头风大,等风小了奴婢再带您出去逛逛。说起来老爷又给您买了个院子呢,说是里面的亭子,花卉啊,都好看得紧呢。您到时候定会喜欢的。” 杨柳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听人说,镇上来了位神医。” 春香起了劲,“是啊是啊!听说医术可神了,断骨可复生,腐肉能再造呢!” 杨柳笑,“你又浮夸。” 春香呵呵笑起来,“奴婢是夸张了些,但看过病的人都夸他医术高超啊,而且奴婢之前远远看过一眼,那大夫可年轻俊俏了。” 杨柳担忧地皱起眉,“那样年轻,靠谱吗?” “靠谱靠谱!奴婢有个亲戚,”春香附在她耳侧轻声说,“一直生不出孩子,之前去看病,前些日子就怀上了呢!” 杨柳眉眼一弯,“真的?” “当然了!她亲口跟奴婢说的,本来还想去谢谢人家,但神医除了病人一概不见。而且听说他屋外不许聚人,要前一天约好了时间,一个一个去看才行,并且一日也就看二十人。夫人你说,这神医是不是有些奇怪?” “你不懂,神人自然有其不一般之处。” 春香揶揄,“夫人刚刚还说不靠谱呢,现在就是神人啦?” 杨柳轻轻推了她一下,“你真是的,还拿我说笑。” “夫人,那奴婢给您去约一日?” “嗯,你去吧。对了,我听说潭儿病了,你带我去看看。”杨柳起身。 “夫人等等,这风这么大,若是您病了,老爷可得担心死了。”春香愁眉苦脸。 “而且这小少爷不是有梅夫人看顾吗?亲娘照顾着呢,您晚两日再去看望也没什么啊。” 杨柳摇头,“话不是这样说的。潭儿是老爷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病着的时候不去看,好了再去有什么意义呢?好了,你去给我拿把伞,一会儿挡挡风。” 春香扶着杨柳到了韩潭的屋子,二夫人梅花坐在床头担忧地看着孩子。 “妹妹,潭儿怎样了?” 梅花拭着眼泪,转头看到杨柳,“姐姐你来了!”她走上前握住杨柳的手,哭得更凶了。 “姐姐我可怎么办啊!潭儿昨日就发热了,今天发热得更厉害了,大夫开的药也喝了就是不见好。说起来这孩子一出生就病多,是不是上苍要收回我这个孩子啊?絮儿也是,这几日我给她说媒她就臭着个脸谁也看不上,我也是好心,她还凶我说我一点不懂女儿心,天天往外面跑回家也晚,给老爷丢尽了面子。我说她也不听,我……” “好了好了,”杨柳打住絮絮叨叨的梅花,“别那么担心,也别哭了啊,大夫可有说潭儿怎么样了?” 梅花抽抽嗒嗒,“大夫说,高热不退,孩子可能就保不住了。”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奔涌了。 杨柳蹙起了眉,然后又展开眉,拿起手帕给她拭泪,“没事,姐姐听说近日镇里来了个神医,我们这就去请。” 梅花展颜一笑,想起了什么又变得愁眉苦脸,“听说他规矩多,万一我没排上号潭儿来不及救治就这样死了我怎么对得起韩家列祖列宗还有姐姐你忍痛割爱呢?姐姐真的对不起,我……” 杨柳心里一痛,拦住梅花那张没完没了的嘴,“好了,人心总是肉长的,潭儿命悬一线,大夫不会见死不救的。大不了我们就拿钱收买,韩府又不缺钱。” 梅花闪着泪花,“不愧是姐姐,总是这么机智!” 杨柳摸摸她的头。 姜遇看完了病人,整理桌案,陈米走过去要把门关上,“这是今日最后一个了,辛苦你了。” 有一只手拉住了门,“等等!” 春香焦急地把门拉开,“大夫救命!我家小少爷发高烧,就快不行了!” 陈米迟疑,春香更急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拜托了大夫,求求您救人一命吧!” 陈米回头看姜遇,姜遇收拾了医包走来,她舒了口气转过来点了头,“好,我们赶紧走吧!” 姜遇赶至韩府,屋中只有他和陈米,还有烧得说胡话的韩潭。 姜遇为韩潭气热聚集处施了针散气,又命人在煮药。 韩潭长气吸进,短气吐出,皱着张小脸。 陈米站在姜遇身侧,悄着声音,“没想到会是这样进了韩府。” 他们之前走的急,包袱没带,两个人身上的钱不太充足,便想着让姜遇做大夫赚点路费。与此同时,他们也等着杨夫人因为不孕之症来找他们。 毕竟姜遇的母亲是在躲藏,找了这么多年没找到,没点信任度直接问杨夫人也怕是没什么结果。 “我还想着姜遇你会不会因为恐忧人多,不来救孩子呢。” 姜遇垂着眼眸给韩潭搭脉,声音低沉,“因为是大夫。” 陈米笑了,“说的也是。” “对不起,这样想你的我真是罪恶。” “他好了。” 陈米欣喜,“是吗?姜遇你真是个好大夫!我去告知他们。” 杨柳和梅花在门外等得焦心,终于看到陈米推门而出,她淡淡地笑着,“二位夫人,小少爷没事了。” 梅花激动得抱着杨柳大哭,杨柳一边无奈地给她抹眼泪,一边看着陈米,“辛苦姜大夫和夫人了。” 奇怪,这京城是喜欢互称夫人吗? 陈米回以一笑。 陈米回了屋和姜遇准备离开,耐不住杨柳和梅花盛情延请他们住上歇息一晚。 陈米在铺床,姜遇在灯下看书。 “听说韩家富甲一方,” “败絮其中?” (某梁上君子:是把你们当夫妇了好吗?这傻乎乎的脑子在想什么呢?看着那么好看还以为多聪明呢……) 陈米弯起了唇,“有可能。” (某梁上君子:原来是一傻一双人……) 陈米拍拍齐整被褥,“姜遇,夜深了,歇息吧。上次你睡地上,这次就轮到我睡地上。” 姜遇点了点头,合上书放好。 (某梁上君子:你倒是让女人睡床啊!这么不体贴的男人是哪里来的?!) 陈米一沾枕头就会开始困,没两下就睡着了。 姜遇走过来,坐在床边,看着歪着脑袋睡觉的陈米。 他伸出手捏住了陈米的鼻子,陈米皱眉,抬手挥了两下。姜遇又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陈米挣扎着睁开了眼。 姜遇黑深的眼眸静静地望着她,陈米吓得一抖,“你、你做什么?” “像稻米……” “欸?” “没说晚安。”他的声音清醇温厚。 “哦,晚安。”陈米笑了一下。 姜遇的嘴角泛起浅浅的笑意,“晚安。” 陈米拉上被子闭上了眼,又开始迷迷糊糊,想到什么她又睁开了眼,“姜遇……你还好吗?” 姜遇点了点头,半天没声响他抬起头看陈米眯缝着眼。 “好。” “人……好像……有点多……”陈米有点撑不住眼皮了。 “没事,有你在。” “嗯……我在呢……”陈米眼皮一阖,睡着了。 屋外隐隐约约有人私语的声音,姜遇转过身来,看着陈米的脸,轻声念着: “正月梅花香又香 正月梅花香又香 二月兰花盆里装 三月桃花连十里 四月蔷薇靠短墙……” 念着念着,姜遇也慢慢地睡着了。 一个没有噩梦,酣甜美好的安眠。 路遥遥趴在屋顶上看得又有点气又想笑。 这两个傻孩子,真是没救了…… 她盖好屋瓦,撑着下巴抬头看明亮的月亮,清风吹得她有点头疼。 “啊,好不容易找到了,怎么下手才好呢……” 姜遇的声音突然响起,“陈米,屋顶有人怎么办?” 路遥遥一个紧张往后身形一晃,啪叽摔了下去,疼得脸部扭曲。 陈米睡得死,没有反应。 那明天再问。 姜遇看着陈米的脸继续念童谣: “五月石榴红似火 六月荷花满池塘 七月栀子头上戴 八月丹桂满枝黄 九月菊花初开放 十月芙蓉正上妆……” 念着念着姜遇好像又听到了陈米那天温柔舒缓的声音,他嘴角浅弯,缓缓闭上眼睛睡着了。 陈米听到鸡叫,腾地从床上起来,“完了,昨天没翻地!”她掀开被子匆匆忙忙起来,被子绊住了她的脚,陈米啪唧摔倒在地。 有双脚走过来,陈米伏地,“对不起!娘!我马上就去!” 姜遇蹲下来,困惑地看着她。 陈米甚感羞愧,“睡糊涂了……” 早饭完毕,听说韩潭已经醒了,杨夫人派丫鬟来唤他们说是有事商谈。 作者有话要说:  小米:听说你有点憨,真巧,我也是 第9章 雪地里的孩子 杨柳坐在亭中,姜遇和陈米比肩而来。 杨柳起身,看着姜遇,“姜大夫。”她又转过来看陈米,“姜夫人。” 姜遇有些困惑,但没有说话。 “我知道姜大夫繁忙,我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了。其实,我想要个孩子。”杨柳一脸坦然。 姜遇在桌上放下手帕,杨柳把手腕放上,姜遇搭脉。 “夫人有过孩子。” 陈米和杨柳都是一愣。 沉默了片刻,杨柳苦笑,“姜大夫真是神医,我的确曾有过一个孩子。一个还未来得及唤我一声娘的孩子……” ———————————————— 几十年前,杨柳还只是个新嫁娘,丈夫只是个被人瞧不起的走街小贩。 那年丈夫在她的鼓舞下随人去京城打拼,杨柳有孕在身不便跟随,便在乡下娘家待着。 杨柳和丈夫都是自幼没了双亲,娘家只有哥哥可以依靠。 那年寒冬,连连几日大雪纷纷。 村子几乎被雪掩埋了,举目皆白雪,开窗满寒风。 杨柳挺着孕肚,在厨房冰得彻骨的水中清洗小葱。嫂嫂还在堂中催促她。 杨柳肚子一疼,一声一声唤着哥嫂。 嫂子赶过来,杨柳一手撑着墙,一手捂着肚子,额上冒出细汗,“嫂嫂,我好像要生了……” “要生了?!你可不能在这儿生啊!”嫂子把大哥喊了过来。 “在我们屋里生多晦气啊!不能让她在这儿生!” 大哥瑟抖着手,看着气急的妻子和疼得脸色发白的妹妹,有些不知所措,“那、那怎么办?小柳马上要生了,就让她……” “让她回家去生!你们家的房子不是不远吗?快让她走!”嫂子撇着嘴斜眼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杨柳颤着唇,“嫂嫂……我走不到家……” 嫂子瞪她一眼,推了大哥一下。 大哥犹豫。 嫂子扯着嗓子喊,“你还要不要你儿子了啊!她在我们屋里生,我染了晦气还怎么生得出来孩子啊!” 大哥一咬牙,心一狠推她出了门。 寒冬腊月,簌雪纷纷。 白洁的雪地里是一串无奈又无力的足迹,还有一串接着一串红色的血花绽放在冰天雪地。 干枯的小树林里,杨柳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婴儿的啼哭声划破黑夜,带来光晓。 杨柳拖着步子,颤巍巍地抱着她的儿子一步一步走回家。 家门在即,杨柳轻轻一笑,“孩子,我们到家了。” 她眼一闭,无力地倒在地上。 翌日睁开眼时,她怀里的孩子已然没有了呼吸。 不知是这天地冻寒了他的心,还是这世人冷寒了他的心…… ———————————————— “后来,我便吹不得风,屋内窗子总要关着,身子弱得很,孩子,也生不出来了。” “我为相公心忧,不希望他断子绝孙,便让他纳了妾。我待潭儿和絮儿如亲生,只是终究还是想和丈夫有个自己的孩子。”杨柳叹了口气。 “姜大夫,这些年我寻医问药都没什么结果,你坦诚告诉我,究竟还有没有机会让我做个母亲呢?” 姜遇垂着眼眸,“极小。” 杨柳笑了,“那就是还有可能了,拜托您,无论多难,我都不会放弃努力的。” 姜遇点了点头。 杨柳迟疑了一会儿开口:“能否请姜大夫暂住我府中,帮我调理身体呢?我会给您每日三倍的价钱。” “不必给钱。”姜遇拿出绣帕,“请问主人在何处?” 杨柳微蹙黛眉,“这……我没见过。” “杨夫人,姜遇是这绣帕主人的孩子,我们此行都是为了寻找她,您告诉我们可好?” “你?”杨柳仔细看着姜遇的眉目,“仔细一看,这墨眉,这黑目……的确是像她得很,我之前竟无感觉。” “小霖她说是去看望自己义子了。” 姜遇睫毛微颤,薄唇微抿。 陈米知道他心中有些难受,开口替他问:“杨夫人,请问那义子是什么人物?” 杨柳努力回想,“嗯……似乎是西山还是东山一个有名的隐士。其他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好,多谢。” 姜遇在一侧沉默不语。 春香低声在杨柳耳侧悄声说:“姜大夫可真寡言呢,感觉有些冷漠。” 杨柳微怒看了她一眼。 姜遇依旧是同样的表情。 陈米看姜遇不言不语,知道他心中应是苦闷非常,便主动辞别了。 姜遇和陈米一起步行在花园之间。 “姜遇,你在想什么?” 姜遇停步在一枝桃红前,静静看着粉红的花瓣随风轻轻飘转落地,“娘不喜欢我吗?” 陈米蹲下身拈起落下的花瓣,“怎么这么想?” “她去看义子,却不愿来看我。”姜武也蹲下来,看着睡在泥中的落红。 “我也不知道,等我们找到了再问你娘如何?”陈米在手心攒簇拼凑了一朵粉嫩的花,她展开给姜遇看。 姜遇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触凉软的花瓣,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嗯,既然找到了就会知道,那现在就看看眼前的花怎么样?” 陈米轻轻一吹,掌中的花瓣飘散纷飞,带着清雅的花香从姜遇脸际划过,柔和了他的四周。 陈米微黑的肌肤看起来健康而又富有生气,一双灰黑色的瞳眸炯炯有神,她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好看吗?” “好看。” 两个人看了许久的落花,姜遇突然问她:“为什么唤你夫人?” 陈米思索,“我不知道啊,除了镇子我哪儿也没去过,来到这儿第一次听到“夫人”这个称呼,话说,称别人夫人是什么礼节吗?什么年纪的女性都可以吗?” 姜遇看着陈米,思索了下转过头去,然后又转过来看她,没说话。 陈米摸不着头脑,“怎么了?你知道就告诉我呗。” 姜遇盯着她的眼睛,“我在考虑。” “考虑什么?” 姜遇沉着声音,“夫人是称别人妻子的。” “这样啊。”陈米笑了笑,然后才反应过来,“妻子!?杨夫人以为我是你媳妇?” 姜遇点头。 “这可不行,我得去跟她解释一下。”陈米往回疾走,姜遇拉住她的手腕又迅疾松手。 “你不和我一起睡了?” 陈米摸了下脑袋,“嗯……遥遥不让我们一间屋睡,杨夫人知道了的话应该也不行吧。” 姜遇漆黑的眼眸更深了,他低下了眼眸。 “不过我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和你一间屋我也安心些。那就不说了吧,反正也不是很重要。”陈米笑着转过身来继续走。 姜遇浅浅地笑了,“看着你睡我也安心。” 陈米眼睛笑得更弯了,“这样说,那我们俩还真是都怕孤独呢。” “你要现在去找你娘的义子吗?” 姜遇摇头。 “那就是等治好杨夫人了?” 姜遇还是摇头,“到尽力为止。” “嗯,我陪你。” “啊!”突然有一声惊叫,一个浅紫色衣裳的姑娘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们,发现他们看到她了,她开始左看右看,最后慌乱地往回跑,结果撞到了人摔倒在地。 被撞的梅花捂着痛处,“絮儿你作甚?这么慌慌张张的。” 韩絮爬起来,眼神四飘,“娘。” 梅花皱着眉正要说她,看到了不远处的姜遇和陈米,带着韩絮走过来,“姜大夫,真的很感谢您救了潭儿。” 姜遇点头。 梅花把韩絮往前稍微一推,“这是小女韩絮。”她轻轻拍了下韩絮,“这是救了你弟弟的姜大夫和令夫人。” 韩絮低着脸行了个礼,“韩絮见过姜大夫,姜夫人。多谢姜大夫救弟之恩。” 姜遇微微颔首。 四人闲谈寒暄了几句便告离了,韩絮紧紧悬着的心总算稍微舒适了些。 擦肩而过之际,姜遇想起来了,他转回身,“姑娘还需滑胎药吗?” 韩絮愣住,仿佛原地冰冻了,她回头呵呵笑着,“姜大夫是不是认错人了?” 陈米也抬头看姜遇,“是她吗?” 姜遇看着陈米,缓声同她解释,“她身上熏的是迷迭香,步行时左脚踩得比右脚重,轻微的高低肩。呼吸比较短促,有些气短。是她。” 陈米忍不住称赞,“姜遇你好厉害啊!” 姜遇满意地点了点头。 梅花早就目瞪口呆了,她扯了扯韩絮,“什么滑胎药?!你怎么会去买滑胎药?!” 韩絮手足无措,“我、我……” 梅花一把拉过她的手,“姜大夫,能帮她看个脉吗?”韩絮拼命挣扎往后拖,还是被狠狠拽了过去。 姜遇顺手搭了上去,“喜脉。” 梅花手上没了劲,韩絮啪嗒摔在地上。 梅花眼泪哗啦哗啦落下来,“天呐!这造的什么孽啊!絮儿你还未嫁人啊!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啊!你让我如何同姐姐同你爹同列祖列宗交代啊!你个没脸没皮的孩子!” 杨柳听到声音走了过来,看着摔在地上哭的韩絮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梅花,蹙起了眉,“发生何事了,如此喧哗?” 梅花哭着把事情说了一遍。 这里人一多,姜遇有些不适,抓着陈米的衣袖。陈米悄悄塞给他一对棉花塞住耳朵。 杨柳阴沉着脸。 韩絮站起身,“怀了又怎样?!我把孩子滑掉不就没事了?你们这么大惊小……” “啪!”杨柳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韩絮被打蒙了,她捂着脸,泪眼汪汪,“你打我?” 杨柳气得发抖,“打的就是你这个无廉耻的丫头!” 陈米鼓起胆子小声说,“杨夫人,我同姜遇回避一下?” 杨柳稍微稳住了气,敛敛容,“让二位见笑了。” 陈米拉着姜遇赶紧离开。 韩絮站着,眼里噙满了泪水然后吧嗒吧嗒地落下来,她收敛了些嚣张的气焰,“那都怀了能怎么办……” “谁的?”杨柳的怒气又腾起来。梅花站在她身后眼泪止不住地流。 “是、是个小倌的,我也就是好奇,没想到……”韩絮愈说愈小声。 杨柳脸色青黑,“怀了多久?” “一、一个月……” 杨柳甩袖离开。 姜遇和陈米已行很远。 “有喜不开心吗?”姜遇有些不解。 “看人吧。韩姑娘未婚先孕,对方可能并非良人,自然不会开心了。” “那不要了吗?” “毕竟是条生命,我觉得杨夫人他们应该会让她嫁人吧,没怀多久应该能蒙混过去,他们家这么富有,找个愿意背锅的夫婿也不难。”陈米微微凑近小声说,“我看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嗯……看对象?” “如果是我的呢?” 陈米笑,“那我就生了,然后再跟你成亲。姜遇那么负责任,不会丢下我的。” 听到赞扬,姜遇心里开了朵小花。 “那韩姑娘也生下来,再嫁给他。” 陈米蹙起了眉,“嗯……韩絮都想着要滑胎了,估计对象不会是像你这样的了,而且像你这样的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陈米在脑海里搜索了下,“你想想大成,如果我怀了大成的孩子。” 大成是他们村里有名的恶霸。 “我如果最后和大成成亲,他每日又赌博又爱喝酒的,醉了又爱打人,你觉得我日子能好过吗?” 陈米撇撇嘴,“虽然孩子是无辜的,但生下来也不会怎么幸福,我可能选择滑了。” “不嫁别人吗?” 陈米低低地笑了,“我比较自私,我希望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这样一来会对丈夫充满愧疚,二来对孩子会带有怨恨,何必呢?还不如心狠做个杀人凶手。” 姜遇眉头都拧在了一起,“真复杂。” “做人是很复杂,我也还不太明白呢。我们一起慢慢学。” 姜遇淡笑着点了头。 他们在韩府待了三日,韩絮的亲事就说定了,然而成亲的前一夜,韩絮穿着大红的嫁衣,浑身是血地倒在院中一片“雪地”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家庭伦理狗血悬疑现场(都没有),哈哈哈 第10章 判尸 韩絮狠瞪着眼睛,红色的嫁衣上黑了一片。 大片的盐洒落在地上,韩絮的尸首上也尽是。尸首身侧,是一团乱七八糟的血渍。 杨柳捂着泪,梅花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我的絮儿啊!是谁如此狠心要害你啊!” 韩府慌乱成了一团,家主韩成还在外未归。 陈米听到这桩惨事,心也抱憾,但但也帮不上什么忙,她便去替杨柳熬煮汤药了。她把药放到杨柳屋中,回去的途中碰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那日帮她捡小布的公子。 百里毓身侧的小厮莫云小声惊呼,“这不是落水的那个姑娘吗?” 百里毓扇子一打,含笑走来,“姑娘,我们真是有缘。在下百里毓,不知这次可否能得知姑娘的芳名呢?” “我叫陈米。”陈米面对这种笑嘻嘻的人总有些害怕,她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看陈米的反应,莫云忍不住有些不高兴,“陈姑娘难道没听过我家公子名讳?我家公子可是荣……” “诶~”百里毓伸扇打断他的话。 “荣什么?” 百里毓扇扇而笑,“没什么,姑娘不知道是件好事。” 陈米看着那把华丽精致的扇子,“你很热吗?为何要扇扇子?” 百里毓扇扇子的手一顿,笑声略尴,“好问题。热倒是不热,非要说个理由的话,尽为风流罢了。” 陈米看他笑意不达眼底,内心有了提防,“百里公子在韩府作甚?” “不巧,此桩案件是由我负责。” “那你不去看下尸首?” “没有懂行之人,我自己去看到的可就少了。”百里毓笑,“听闻府中有一神医,不知陈姑娘可否代为引见?” 陈米提起心来,“你见他作甚?” 百里毓拿出腰牌给她一看,“姑娘莫如此有敌意,我们并非坏人,只是府衙里的仵作前几日染病,希望这位姜神医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陈米看了一下腰牌,“我去问问。” 看着她疾步离开的背影,百里毓唇角不断上扬。 莫云不解,“公子,她待你如此冷漠,你为何还如此欢喜?” 百里毓摇扇,想到刚才陈米的问题,他收起了扇子,“第一次有人问我,为何要扇扇子。” “嗯?”莫云眉头纠结在了一起。 百里毓笑得风流倜傥,“你不觉得可爱得紧吗?” 莫云无奈地撇撇嘴,“公子,你又看上人家姑娘了?这个月都第三个了……” 百里毓摇首,“诶~怎能用看上这样的字眼呢?是欣赏,是青睐,甚至倾心。” “好好好,您说的都有道理。我们赶紧把案子办完回去吧,二当家吩咐这次万剑大会您必须参加。” “这不是时候尚早吗?大哥都没催呢,二哥总是这样心急。走吧。”百里毓用扇子啪嗒拍了一下莫云的脑袋。 莫云捂着脑袋跟了上去。 小窗对春梨,繁花纷纷。 姜遇在屋内绘着决明子。 陈米敲门而入,把之前百里毓说的事讲与他听。 姜遇放下墨笔,“没做过。” “一回生两回熟,姜大神医不试试怎知不行?”百里毓摇着扇子跨入门槛。 他拘礼,“事出有急,还请原谅百里不请自入。在下百里毓,受人所托负责此桩案件。阁下可是京城姜氏医家的小公子姜遇?” 姜遇看着他,百里毓笑着。 “不说话可就算默认了。既然是姜家,这判尸之技也应是必学才是。姜公子怕是太过自谦了。” 姜遇扯了扯陈米,陈米小声对他说,“我知道,我也应付不来这种笑眯眯的假人。” 看着他俩的小动作,百里毓眉眼弯得像只狐狸,“应付我不难的,看完这尸首我便不会来打扰了。” 姜遇迅疾点了头。 陈米皱着眉,“姜遇容易相信别人,你可别诓他。” 百里毓打扇遮面笑,“怎会。” 姜遇和百里毓来到现场,陈米也跟了过来。 血腥味浓重,陈米捂住了鼻子。 姜遇蹲下身,用绣帕拿起韩絮的手,看了下她的手指。 百里毓拿着根木棍挑了挑韩絮身侧的那一小堆盐。 陈米倒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姜遇。非常认真,但和平日认真的他又不太一样。 种草药时,姜遇的认真带着欢欣。 磨碾制药和看书时,姜遇的认真看着很宁静。 而现在,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尸首的各个部分,拿出小刀干脆地在韩絮指上划了一刀,仿佛韩絮只是一株坏掉的药草。 他看起来好像只是到这世间游历的隐人,有些冷漠。 怎样说呢,陈米有些不太认识他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才认识五年,姜遇的很多样子她没见过也是正常。 姜遇看着血,“丑到寅时死的。” “她的身躯有扭转和拖运的迹象,除了这片盐地,前面也有盐的味道,还有萝卜。” 陈米嗅了嗅,是淡淡的有一点萝卜的味道。 百里毓摇着扇子,“怎会有萝卜呢?” “这是你的事。”姜遇冷冷地回了一句,然后起身,“没了。” 百里毓用扇子拦住他,“等等。”他回头看着官兵,“把韩絮带回府衙。” 姜遇看了他一眼。 “姜公子随我入衙如何?这尸还未验完呢。” “不去。”姜遇绕开。 百里毓一笑,“那陈姑娘随我去如何?” 陈米突然被点到,有点蒙。 “正好我想请姑娘去茶坊小坐一下。” 陈米正要开口,姜遇速走至她前方,“走吧。” 百里毓低首,唇角一弯,“那好,我们走吧。” 姜遇回头低首望着陈米,“再见。” 陈米微愣,“再见。” 府衙停尸处—— 姜遇看着□□的尸体。 韩絮臀部两侧有暗紫色的尸斑,背部则布有暗红色的尸斑。 “在水中或处于冷冻条件下的尸体,其尸斑呈红色或淡红色。吸过煤炭的尸斑部分也呈樱红色。” 百里毓笑,“这可真是个重要发现。” 韩絮腹部有利器捅入的痕迹,这是她的致命伤。 姜遇触着伤口,“利器自上而下刺入。” “哦?”百里毓挑了挑眉。 姜遇看着伤口处鲜红的血肉,“仅有伤口处的血肉腐败较缓。可能与凶器有关,或是后期接触了什么保鲜之物。没了。” 百里毓扇子一合,“多谢,我有眉目了。” 姜遇洗完手出来,陈米在外面等他,她轻轻一笑,“怎么样?顺利吗?” “姜氏医家的人屈才替我验尸,怎会不顺利呢?”百里毓跟着走了出来,“陈姑娘怎么来了?” 姜遇没管他,看着陈米,“我看了尸斑。” “嗯。” 没有想象中的画面,姜遇有些泄气,声音都轻了许多,“看了伤口……” “嗯?”陈米有些没反应过来。 “都是血……还有腐臭味……” 陈米理解了,眉眼更弯,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姜遇真厉害,治病救人没问题,还能做仵作,会的真多。” 姜遇满意地点了点头。 百里毓看着陈米跟哄小孩子似的,扇着扇子浅浅地笑了。 “姜遇,我带你去个地方。” 姜遇点头应下。 陈米和姜遇离开。 莫云凑近百里毓,“公子你居然没约人家姑娘黄昏后相见?” 百里毓拿扇子拍了一下他的头,“那么大个护花使者,她笑得那样温柔,我眼又不拙。” 莫云摸着脑袋嘟嘟囔囔,百里毓走到一旁的草丛处,“姑娘这般尾随,可是看上我了?” 路遥遥突然被发现,吓得一颤,她瞪了他一眼,“你个摇扇子的笑面虎,离我远点!” 百里毓莫名挨骂,不禁苦笑,“现今的姑娘怎都如此凶残?” 路遥遥看着姜遇他们走远,起身要追过去。她这几日一直跟着,没找到机会下手。 百里毓抓住她的手,“姑娘,这黄雀在后的事可不是君子所为。” 路遥遥一把甩开,翻手甩了一把□□,“死变态,老娘又不是君子,别妨碍我!” 百里毓抬袖一挡,莫云被呛得眼泪直流。 百里毓拿扇子扇去烟雾,路遥遥早就跑远了。 莫云环顾了下四周,“公子,我们是不是该同姜公子他们说一声?” 百里毓摇着扇子,“你以为姜遇不知道?姜氏医家可不是只有医术著称的,飞针一绝的一族怎会不知后头跟了人?” 莫云摸摸脑袋,“那为何……” 百里毓打断他,“莫云,你有没有觉得这姑娘可爱得紧?” “公子,这个月第四个了……” 百里毓摇首,“诶~你怎么能计数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我听着歌写的,朋友们可以配BGM看文鸭 分割线前是:託された想い(増田俊郎)元气少女缘结神那个 分割线后是:镇龙涎兮别离怅(金光布袋戏的)比较惨的剧情我都是带入这个的 第11章 最好的弟弟 陈米拉着姜遇的衣袖,欲上街市。 前方人潮奔涌,喧闹嘈杂,姜遇心生不安,停下了步伐。 陈米回头,“怎么了?” 姜遇低下眼眸,蹙起了眉,“人太多,我……” 陈米摸摸他的头,“姜遇,我刚刚出门买东西的时候听说今日是祈筝节。大家会在草坪上一起放飞祈愿的风筝,向上苍祷告,我也想去试试,你陪我可好?” “风筝会落地,不会到上苍那里的。” 陈米笑,“我知道。我就是想,你刚验完尸辛苦了,我们去休息一下。而且不是说趁什么风放纸鸢吗?我也想试试,你陪我好不好?” 姜遇抬眼看了一下前方,密集的人群使他眼前有些昏花,他偏过头,微微退了小半步。 陈米想了想,温柔地看着姜遇的胸口,轻声唤,“小布你在吗?” 姜遇拿出小布,将它紧紧握在手中,“小布他在……” “我想姜遇陪我去放风筝,你帮我求求他好不好啊?” 姜遇抿唇不语。 “我知道小布最好了,你帮我同姜遇说,如果他愿意陪我去的话,我给他做一桌子他最爱吃的菜。” 姜遇很纠结的样子。 陈米继续诱惑,“还给他雕一个木鱼。” 以前陈米去替姜遇修桌子的时候,姜遇在一侧看书看到眼睛发亮。陈米瞟了一眼,上面绘了一只木雕的鱼儿。刚巧,陈米同父亲学过一点木雕技艺。 姜遇把小布伸过来,“姜遇说,他陪你去。” 陈米弯起眉眼。 姜遇拿着小布紧紧跟在陈米身后,嘴里默默念叨着陈米教的那首童谣。 陈米突然停下,姜遇撞到了她,他低着头,有些慌乱。 陈米抬起他的手臂,把小布晃了晃,“好了,我们到了~” 姜遇紧紧攥着小布,脸色微白。 陈米拍了拍他的肩,然后看向贩摊,“姜遇,你喜欢什么样式的?” 姜遇依旧很紧张,“随意。” 陈米把他拉到摊前,指了指一排排的纸鸢,“你看看,喜欢哪一个?” 姜遇抬起眼,一条黑色的飞鱼静静地躺在木桌上。 “这条鱼。” 卖风筝的大爷笑了,“公子好眼力,这也是老夫最喜欢的一个。” 姜遇抬头直视着大爷,“为什么?这鱼的做工不是最好,色料也有偏差,为什么最喜欢?” 大爷哈哈大笑起来,“公子是个懂行的人啊,的确,这飞鱼不是老夫做的最好的一个,不过,公子不觉得这海中之鱼想要翱翔天际,这理想不可贵吗?” 姜遇看着飞鱼漆黑的双目,“鱼儿离水即亡,它追逐一场空妄,难道不可悲吗?” 大爷捋着胡须,“是啊,不过因为可悲,才可贵啊。看公子这模样,想必涉世不深,等哪日公子也像这鱼生了奢望,就懂了。” 姜遇看着飞鱼,沉默了起来。 陈米在一旁认真挑选着,在一只风筝之下看到了一只水蓝色的蝴蝶,她轻轻把它抽出来,“那我就这个吧。” 大爷一慌,“哎呀,这个怎么在这儿?姑娘,真是对不住,这是孙儿顽劣,把蝴蝶涂成了蓝色,没想到居然被带过来了。你换一个吧。” 陈米摇头,“不用,我觉得这个就很好。” 大爷摆手,“诶,哪儿有蓝色的蝴蝶嘛。” 陈米望着那澈蓝如水的蝴蝶,“既然有想飞天的鱼,怎会没有想戏水的蝴蝶呢?就这两个吧,一共多少钱?” 大爷又捋着胡须笑,“姑娘说的在理。” 陈米和姜遇付了钱拿了笔,开始在风筝身上挂着的祈福带上写字。 陈米写完转头一看,姜遇半字未写。 “姜遇你没什么心愿吗?” 姜遇摇头。 “不想见你娘吗?” 姜遇还是摇头。 陈米有些好奇了,“为什么不想见啊?” “见到了,也许不是件好事。” “嗯……那你替别人许个愿吧。” 姜遇看着陈米,陈米笑着举起纸鸢,“我已经为自己祈愿了。” 上书一行娟秀的小字:愿父母安康。 姜遇看了一眼别人风筝下一串串的祈福纸或密密麻麻的文字,再转过头看陈米的,“真少。” 陈米放好笔,“这已经很多了。父亲母亲加起来有两个人,安康既要保证他们不饿死冻死,还要不生病,不飞来横祸,你看,我求了这么多呢。” “那那些人岂不是贪得无厌?” “人嘛,总是贪心的。” 姜遇思索了一下,落笔题字。 陈米歪过头来看,“姜遇,你真是心善。” 黑色的鱼尾之下,是半干的墨色字迹: 愿鱼儿如愿飞天,不致渴亡。 姜遇和陈米在草坪上找了处空旷之地。 今日春风繁盛,树叶沙沙作响,小草招摇。清新的风中含着泥土和樟木青草的气息,旷人心脾。 陈米和姜遇把风筝放在石上,松卷着线慢慢后退。 清风拂发,陈米撩开眼前的碎发。 “谢谢你。” 陈米微愣,放线的手顿了一下,“突然谢我作甚?” 姜遇看着满山坪的人,心中思绪微微起伏。 “我知道,你今日带我来放风筝,是希望我能渐渐适应人群。” 陈米望着渐远的蓝蝶,“被你发现了。我这样强逼你入这人群,你生气了吗?” 姜遇摇首,“我不是厌恶人群,只是太过害怕。” “小时候,我因为不太会说话,被府里的孩童们围着欺负,娘每次看到我身上的伤总会伤心落泪。后来,为了躲开他们,我便常常一个人待着。” 陈米第一次听姜遇讲他儿时的故事,她扭过头来看他。 姜遇卷曲的睫毛微颤,黑亮的眼眸似乎生了一层淡淡的雾,朦胧着过往。 “但是娘依然希望我多去接触人,她便常常牵着我的手去街上买糖葫芦,听戏曲,看皮影……娘温热的手牵着我,再多的人,我都不感觉害怕。” 他的唇角轻轻一弯,但稍纵即逝。 “可惜娘后来离开了。” 陈米看着他的脸,“那你现在,害怕吗?” 姜遇微微摇首,他唇角渲开淡淡的笑,像这春风一样温煦动人,“你在,我不害怕。” 姜遇的声音低沉,一字一字落入陈米的心间,扰乱了它原本的节奏和韵律。 “起风了。” 陈米赶紧转回头。 春风一扬,飞鱼和蓝蝶刹那间腾飞起来,手中弯曲的线飞直。 “看来我不用帮你去拉风筝了,今日风可真大。”陈米轻轻笑着,刚才异样荡起的心绪变回了一片静海。 姜遇看着蓝天白云间的飞鱼,目光似乎愈来愈深远,“娘走以后,小布也会带我出去。” 陈米收放着风筝线,“嗯?小布?” “小布是我弟弟。以前只要牵着他,无论去人再多的地方,我都不会惶恐。” “那他现在人呢?生病了吗?” 姜遇的眼落下阴影,“他死了。” 陈米愣住,手一停,风筝线崩断了,蓝蝶一晃,跌进天空,愈飞愈远,最终再也看不见了。 ———————————————— 姜遇在药草园挖药,小布在一旁扑蝴蝶玩。 “哥哥!哥哥!”小布笑着跑过来,神秘兮兮地合着双掌。 “哥哥你看!”他张开手掌,扑腾出来一只黑白相间的菜花蝶,它飞出来落在姜遇指间,然后又扑腾着离开了。 姜遇笑,“小布,你可知蝴蝶是有毒的?” 小布圆圆的小脸害怕得皱起来,“啊?有毒?” 姜遇点头,“有些蝴蝶以毒物为食,像斑蝶就会食用夹竹桃。它们因此带上了毒,身上的粉也会有毒。” 小布吓得赶紧甩手上蹭到的白色粉末,“那我中毒了?哥哥快救我!” 姜遇起身,“那只是少数蝴蝶罢了。你记得洗手即好,不然也可能会过敏。” 小布赶紧从姜遇身侧的木桶中舀出一瓢水来洗手,然后抓过姜遇的手,倒水给他搓,“蝴蝶也碰哥哥了,哥哥也要洗干净。” 小布拿出手帕替姜遇擦手,擦完手还仔仔细细地检查还有没有粉,“哥哥,要把毒蝴蝶吃掉才会中毒吗?” “倒不全是,有些蝶粉毒性大,落人身上也会中毒。还有就是之前说的会引起过敏。” “遇弟弟知道的可真是多啊,愚兄自愧不如。”姜恒含着笑走过来。 姜遇没回话,低头收拾东西。 姜恒吃了鳖,脸色微变,转首看着小布,“小布,喜欢蝴蝶吗?恒哥哥送你好多好多蝴蝶如何啊?” 小布笑了笑,“恒哥哥真好。” 姜遇拎起桶,牵过小布,“小布,我们回去。” 小布乖巧地点头,“好!”他转过头看姜恒,“恒哥哥,我们走啦!” 姜恒扯着笑容,“嗯,慢走。” 姜遇和小布渐行渐远,姜恒看着他们的背影笑容慢慢从嘴角消失。 他看向花间飞舞的蝴蝶…… 小布跺脚,“这个可恶的姜恒!笑面虎,假惺惺!明明总是欺负哥哥,表面还要装好心!呸!大坏人!” 姜遇看着小布,“我还以为你挺喜欢他呢。” 小布气鼓了腮帮子,“怎么可能!他欺负我们没爹没娘,每天只给我们冷饭冷菜吃,还找人偷偷拔哥哥种的药草,偷哥哥的药方,这么坏的人,我才不喜欢呢!” “那你为何每次都笑得那么开心?” 小布抱胸,像个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唉,哥哥你还是太年轻啊。我们这寄人篱下嘛,想让日子好过些可不得稍微讨好一下他这个嫡长子。” 姜遇想了想,点点头,“小布你懂的真多。” 小布很是得意,“那可不~为了保护哥哥,我学了不少呢。对了哥哥,等我长大了,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这里坏人实在是太多了。” 姜遇笑,“好。” 小布撸起袖子,“哥哥,我帮你拎点吧!” 小布雪白的手臂上露出一条划口。 “你怎么受伤了?” 小布低头看了下手臂,赶紧把衣袖拉下去,“哦,那群小屁孩说哥哥坏话,我教训了他们一下。” 姜遇放下桶,从腰间拿出膏药,卷上小布的袖子给他涂药。 小布挥舞着另一只粉拳,“那群坏孩子什么都不懂!净瞎说!我哥哥是世间最聪明的人,以后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大夫!” 姜遇摇头,“诳语。” 小布昂首挺胸,“那也是世上最好的哥哥,小布认证。” 姜遇弯起唇,“小布是世上最好的弟弟,姜遇认证。” 两人笑起来。 夕阳西下,一大一小的身,一长一短的影,大手牵着小手,慢慢行远。 如果时间永恒停留在那一刻,该有多好…… 翌日清晨,姜遇来叫小布起床。 木门吱呀推开,屋内静立着近百只蝴蝶,姜遇心里一慌,用手帕捂住口鼻疾步踏入。 屋中各式各样的蝴蝶扑扇腾起,扇出一阵阵粉雾。日光照进小窗,穿透粉雾,随门而进的风卷起粉雾,上去又落下,不断翻转,屋中变得朦胧迷幻。 小布静静地躺在床上,全身皆是大片大片的红疹。 姜遇颤抖着伸出手探他的脉搏,像死水一样平静,毫无波澜。他的臂下已然生了淡紫色的尸斑。 “小布?”姜遇颤着声唤。 回复他的不是那声富有生气的“哥哥”,而是蝴蝶扇翅的声音。 姜遇的身上也开始痒起来,他也不管,只是握着小布早就冰冷的手。 “小布,好孩子是不会赖床的。” “……” “你答应过,今日陪我上山的。” “……” “我还要教你识百草,用飞针呢。” “……” 姜遇的身上也开始起红疹了。 “小布你忘了吗?娘说过让我们照顾好彼此的,你不可以丢下我的。” 姜遇猛咳起来,脖子似乎被人掐住了,呼吸有些困难,“小布,哥哥求你,睁开眼好不好?” 丫鬟碧螺冲了进来,“遇少爷,这是怎么回事!?” 她抬手扇开蝴蝶,看到躺着的小布。 碧螺冲上前一探,小布没有了呼吸,她心里一颤,看到手上满是红疹的姜遇,她咬咬牙使劲拉着姜遇要出去,姜遇抓着小布不愿放手。 碧螺心一酸,流下眼泪,“遇少爷,小少爷死了,你不能也死啊!不然二夫人回来了得多伤心啊!” 姜遇从身上倒出瓶瓶罐罐、各种药包和针包,“小布没死,我可以救的,他说我是世上最好的大夫,我能治好他的……”姜遇一咳,手一抖,瓶子落在地上摔裂。 他伸手去抓,五指在地上都抓出一道道的血痕,“不要……不要……” 碧螺拉住他,泪水打湿了面容,“遇少爷你醒醒!小少爷他死了!你比谁都清楚!” 姜遇还在抓,风一吹,药粉从他指间飘散而去。 灼热的泪水从他脸上滑落下来,滴进碎裂的药瓶间,混进药粉之间,凝成一团。 姜遇跪在地上,双手按着地,他握紧拳头,十指皆是血,“我救不了他……我不是个好大夫……”他又是一阵猛咳,咳得满脸通红。 臂上脖间皆是瘙痒,姜遇使劲抠挠,划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血珠不断往外冒,汇成一条条血河,将衣衫也染红了。 “我不是个好大夫……我不是个好哥哥……我不是……” 血水混着泪水落下来。 碧螺被泪水朦胧了眼,她心一狠,抬手敲晕姜遇,把他拖走。 满屋的蝴蝶纷飞,小布静静地躺在床上,就像睡着了一样,他的嘴角还有浅浅的弧度。 是不是在做什么美梦呢? 他的梦里,应该有一个温柔的母亲, 一个严厉却也慈祥的父亲, 还有一个不怎么会说话但非常疼爱他的哥哥。 他们住在山中的小村子里,父亲砍柴,母亲做饭,哥哥种着药草治病救人,他呢,就绕着哥哥转,让哥哥教他各种东西。 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平凡简单却幸福的生活。 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给我投雷的朋友~充满能量后雄赳赳写出来的一章,耶~ 小朋友们扑完蝴蝶,除了放生,还要记得洗手哦 ps:不更我会请假,超过了时间没更,我……是迟到了啦~对不起! 第12章 两人 姜遇也停下松线的手,任风和线在空中拉扯着风筝,直至线断了,筝远了。 他放下手里的滚轴,拿出小布,轻抚它黑色的发,“这是碧螺姨后来为我缝制的,她说,它会代小布陪着我,我们一起等娘回家。” 姜遇的声音那样轻,“碧螺姨总说,娘很疼爱我们。可是我不明白,如果真的爱我们,为什么会离开呢?” “韩潭生病的时候,梅花夫人寸步不离地守着。我生病的时候,娘没有回来。甚至小布死了,娘也不愿意回来,她真的爱我和小布吗?” 姜遇闭上眼,把小布抱在怀里,“陈米,她真的爱我吗?” 陈米眼眶微红,“我也不知道……姜遇,你恨你娘吗?” 姜遇卷曲的睫毛一颤,他睁开眼,“怎样算恨呢……” “那你爱你娘吗?” “怎样算爱呢……” 陈米说不出话,她没有这样的母亲,无法感受姜遇的情思,即使她有这样的母亲,她也不是姜遇,她不懂,所以她不知道说什么…… 第一次,除了讲药草,姜遇同她说了这么多话。陈米感觉自己很无能,帮不了他什么。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陈米理了理地上的青草,拉着姜遇坐下。 “姜遇,像以前一样吹首曲子吧。我娘说过,当有什么想不通的时候,就唱唱歌,奏奏曲什么的,可以散散心。” 姜遇望着春风卷起草坪上的树叶,静默不语。 陈米从腰间佩囊拿出一只陶笛,“这是去府衙的路上买的,我想听以前你常吹的那首曲子,好吗?” 姜遇看着陈米的手,他接过陶笛,按指启吹。 舒缓的曲调,像点点滴滴的水落入空荡的洞穴,空灵惆怅,惹人诸多伤心往事…… 他们比肩坐着,看着远方纷嘈的人群,看天际渐渐变成小黑点的断线风筝…… 百里毓在韩府盘问嫌疑人士。 百里毓含笑,“杨夫人,还请原谅在下的唐突。” 杨柳端坐着,“我问心无愧,百里公子有什么就直接问吧。” “多谢夫人体谅。敢问夫人昨夜几时歇息的?” “亥时刚过一刻左右。” “夫人睡得怪早。” 杨柳微微蹙起黛眉,“我那日身子不适,便早早歇下了。” “那夫人夜里可曾去过房外?” 一旁的春香气愤,“你怀疑我家夫人?!” 杨柳虽有气,但面上平稳,“春香,莫要无礼。” 春香扁了嘴。 杨柳看着百里毓的眼睛,“我未出过门,一直睡到鸡鸣。” “可是夫人,您屋内的地上有摩擦拖拽的痕迹,您的门槛上还有几滴血……” “血?!”春香一颤,紧紧攥着衣袖。 杨柳皱眉,“百里公子是何意思?” 百里毓打扇一合,“夫人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杨柳沉默了一段时间,脸色白了几分,“我没做过。” “做没做过得看证据,所以请夫人一定要实话实说。” 杨柳声音铿锵,“我说的就是实话。” 百里毓叹气,“那对不住了,只能请夫人去牢里暂住一段时日了。” 杨柳一脸凛然地被带走,百里毓看着在一旁颤抖着的春香。 “春香姑娘,你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春香一抖,目光四飘,“没、没有。” “这样……”百里毓轻笑,意味深长。 ———————————————— 湿冷肮脏的牢狱里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咳嗽。 杨柳有些冷,她蜷缩在角落抱紧自己。 木制的牢门打开,狱卒抬指扣了扣牢门的木头,“就一个时辰。” “好的,多谢官爷。”韩成来看她了。 “老爷……”杨柳一张口,声音干哑。 韩成打开带来的食盒,为她斟上沁甜的果酒。 “柳儿,我给你带来了你最爱的梅子酒,你尝尝。”韩成把酒杯递过来。 杨柳没接,她的嘴唇干涩得脱了皮,泛着白。她看着韩成,眼光波动,“老爷,我没有杀絮儿。” 韩成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们成婚这么多年,我怎会不了解你?你要想杀絮儿,当初也不会让我纳妾了。” 杨柳低下了头不说话。 韩成放下酒杯,坐在杨柳身侧,抬手理了理她飘乱的碎发,“我如今就是想,当初不该纳妾的,委屈你了……” 杨柳理好稻草,背过他躺下,“韩家若是没了子嗣,这到了黄泉,婆婆怕不是要说死我。” “唉……是我对不住你。” “我若是忍心怪你,这些年也不会那样难过了。”杨柳想着想着眼眶就有些湿润了。 韩成看着杨柳消瘦的背影,他把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温厚宽大的手掌里,“你应该怪我的,该怪我的……是我狠不下心,是我太过贪心,有了你这样的贤妻,还想要儿女绕膝,都是我不好。” 杨柳闭上眼,温热的泪水划过脸庞,落在稻草堆里,没有声音。 ———————————————— 夜深人静,杨柳的屋内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 百里毓在此潜伏许久,他轻着步子靠近黑影,眼疾手快地按住对方的肩,来人一个扭转,抬手就是一针落在他臂间,百里毓手一抽,胳膊没了知觉,他抬脚一踢,对方也是一声闷痛。 “诶?姜遇,是百里毓!” 百里毓抬着胳膊,趁着月光看清了对方的脸。 姜遇低着身子揉腿,陈米略有歉意地看着他。 姜遇给他解穴,百里毓甩了甩酥麻的胳膊,压低嗓音,“你们在这做什么?” “百里公子在这做什么呢?” 百里毓笑,“陈姑娘,我自然是来探案的了,倒是你们,出现在这还真是不太合适。” “今日去给杨夫人看病的时候,她托我们回来取一盒东西。” “那何必夜半三更偷偷摸摸来取呢?” 姜遇起身,“做贼。” 百里毓一挑眉。 “不是不是!不是做贼,不过倒也像是做贼。”陈米看向姜遇,两人对视轻笑了一下。 “我和姜遇从小到大没干过什么坏事,想体验一把做贼的感觉。” 百里毓摇着扇子,“两位倒真是好兴致。” 门吱呀一声开了,百里毓一个激灵一把把他俩推进衣柜里,自己缩进了床底下。 百里毓侧着看,一双小巧的绣鞋在屋子里四处焦急地转。 来人蹲下来翻找柜子,百里毓看见容颜,正是春香。 春香看起来很焦急,一边注意着回头看门,一边有些慌乱地不知道在翻找着什么。 “放哪儿了……放哪儿了来着……” 姜遇和陈米挤在狭小的衣柜里,手和手,腿和腿都紧紧地挨在一起,陈米紧贴在姜遇胸前,听着外面的声响,不敢乱动。 隔着薄薄的衣物,陈米能感受到姜遇温热的肌肤,她脸上有些燥热。 陈米呼出的气息扑在姜遇脖间,酥酥痒痒的。 她能听到姜遇一声接着一声的心跳,加了速,像一阵鼓打,乱了节奏。 是不是靠太近了,姜遇不太舒服啊? 陈米微微往后挪了一下,姜遇也往后一退,结果踩到衣物脚一歪身形一晃。陈米伸手去拉他,两人反而向后倒去,陈米砰地一声磕到脑袋。 陈米抬手捂头。 姜遇的手撑在她头上,冰凉顺滑的乌丝溜入陈米的脖间、胸口,他在她耳侧低着声,“有事吗?” 陈米的心跳也乱了。 “没……”陈米抬首,正碰上姜遇低头,薄软的唇轻轻滑过陈米的额头,两人都微微一愣。他们的呼吸纠缠萦绕在一起,:分外暧昧。 姜遇漆深黑亮的眼眸静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像湖水一样宁静,却又微微荡漾着。 陈米一个紧张,手一攥,触到了湿漉漉的东西。 下一刻她指尖作痛,眉头轻皱,“嘶……” 作者有话要说:  啾~ 轻轻的一个吻~拨乱你我的思绪~ 柯南君即将上线:真相只有一个! 第13章 我能亲你吗? 姜遇拉着陈米从衣柜里跳出来,春香吓得摔在地上,百里毓也爬了出来,用扇子抵住欲逃的春香。 陈米的手被划了一道口子,血珠直往外冒。 陈米回头看衣柜,一把满是血迹的匕首半露。她看着自己的手指,“我流了那么多血吗?” “韩絮的。”姜遇微微挤了下她的手指,取出药瓶往上倒了点冲去血迹,然后涂上药膏,缠上了布条。 百里毓看了一眼刀子,又看了一眼春香,“春香姑娘,你这下不说清楚可不行了。” 春香慌慌张张,“百里公子,人不是奴婢杀的,奴、奴婢只是……” 百里毓单膝落地,看着地上的春香,“春香姑娘你慢慢说,那夜你究竟看见了什么?做了什么?” 春香紧攥着手,心头发慌。 她看了一眼百里毓,慢慢松了拳头,“那天晚上,奴婢想起夫人订的书到了,便给她送去。以前夫人在睡前总会读一本书,一般近子时才睡,没想到那天那么早就吹了灯。” “门没锁,奴婢便推门想把书放在夫人书柜上……” ———————————————— 春香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 月光透过小窗洒落在地上,大红的嫁衣在夜里被血染成了黑红,落入眼里、心里皆是令人一怵。 春香吓得差点惊声尖叫,她捂住自己的嘴,想到杨夫人,她赶紧冲进屋。 “夫人?夫人?”春香小心避开地上那具尸体,看到杨柳静静地躺在床上。 她吓了一跳,扑到杨柳身边拼命摇,“夫人?夫人您怎样了?” 杨柳一动不动,但幸好还有呼吸。 春香松了口气,她瞄了一眼地上的韩絮,被那满腹和一地的血吓了一跳赶紧转回头,她颤巍巍地伸出手去试探韩絮的鼻吸,毫无所动,她一下子跳远。 春香的大脑开始拼命运转。 大小姐这样死在夫人屋里,夫人肯定会被怀疑的,夫人那样善良,不会是夫人下的手,一定是有人想陷害夫人,这可怎么办…… 春香拍着脑袋,“怎么办……怎么办……快想办法……夫人待我恩重如山,一定要帮帮夫人……” 春香曾是个猪肉佬的女儿。母亲早亡,父亲一人拉扯她长大,但是春香十二岁的时候父亲被一户富人的马车碾死了,她躲在街角哭泣的时候,是夫人收留了她。 春香一咬牙,撸起了袖子。 春香溜进厨房,费力抱了一桶盐出来,她沿着路撒盐,最后把剩下的盐都倒在了地上。 她拉住韩絮的衣领,别过脸不敢看她,“大小姐,您千万别怪奴婢,奴婢也是为了夫人,阿弥陀佛……” 她沿着盐渍把韩絮拖出去,倒了水冲洗掉一路上和屋中的血迹,再用萝卜把水没冲掉的血迹给擦除掉。这都是她跟父亲学的。 春香一身都是汗,没敢多待,小心翼翼地走回了自己的屋。 ———————————————— 春香眼欲落泪,“事情就是这样。奴婢到的时候,大小姐就死了。” 百里毓细细端详着春香的神色,“你为何要将刀子拔下藏于柜内?” “奴婢胆小,当时都没敢多看两眼尸体,更别说去拔刀子什么的了,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夫人的屋里有把刀子。” “那你今日来找什么?” 春香瑟缩着,“奴婢听您说发现屋里有血迹,猛地想起之前官差搬运的时候大小姐耳上少了只耳环,想着可能掉在这里了,便赶紧过来找寻。” 春香扑通跪下,“百里公子,不是奴婢杀的小姐!也不是夫人,夫人当时一定是被下了药,奴婢一直都喊不醒她,您一定要相信奴婢啊!” 百里毓叹气,“唉,姑娘真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我也只能先将你收押,容后再查了。” 春香拿着手帕哭哭啼啼,百里毓用方帕包好那把小刀收起来。 夜深人静,百里毓押着春香回府衙,姜遇和陈米抱着个盒子走在回程的庭院里。 月光之下,陈米抚着润滑的雕花,“姜遇,你说这盒子里面会是什么啊?外表如此精致,内物一定非常重要。” “骨灰。” 陈米一脸了然,“哦,原来如此。那可能是杨夫人孩子的。城里人可真精致,骨灰盒也雕得这样好看,我娘的就是用了个泥罐坛子呢。” 路遥遥一袭黑衣,紧随其后,听着他们一路闲聊,伺机而动。 路遥遥下定决心,这次是真的要动真的了。再不下手,可真不好给大少交代了…… 路遥遥往地上丢出一个圆滚滚的小球,等待它触人炸出烟雾。 陈米和姜遇讲做菜讲得正兴致勃勃,“你之前给我的芦蒿,我拿去炒笋了,味道果真是极好。可惜没来得及给你做一份,之后回杏花村我再做给你吃如何?” 姜遇点首。 路遥遥在背后满怀期待,结果就看着她的小球停在原地不动了。 她忍不住腹诽:什么质量,还京城第一暗器行的东西呢…… 路遥遥悄着步子跟了上去。 烟雾球缝隙间横穿一根细针,生生将球钉在地上。 路遥遥当即想骂娘,她又赶紧追上去,隐在他们身侧的小树花丛间。 路遥遥刚要动手,身侧便传来淅淅索索蛇吐信子的声音,她一低头,青绿色的小蛇爬至脚边,她稍微一愣,拿匕首直接戳穿蛇头。 “呵,儿戏。” 身边“吸吸吸”的声音愈来愈多,路遥遥一低头,发现自己被蛇群团团围住了。 姜遇,你他娘的够狠。 陈米和姜遇渐行渐远。 “陈米,你以前说如果一件事说出来会让别人伤神,那就要三思该不该说。” “嗯,是这样。” 姜遇看着骨灰盒,“杨夫人在狱中受寒,胎气尽断,此生不会有孩子了。我该告诉她吗?” 陈米心中一阵遗憾,她微叹,“说吧。” “为什么?” 陈米抱紧了骨灰盒,“你还记得我们见杨夫人第二面的时候吗?她说,希望你坦诚告诉她,她还能不能做个母亲。欺骗不是她想要的,杨夫人那样坚强,应该受得住,说吧。” 姜遇略微思索,“如果是梅夫人,说吗?” 陈米微歪了脑袋,“大概,不说?” “为什么?” “梅夫人比较娇弱,她需要个念想。” 姜遇苦愁了脸,“说谎与坦诚的界限在哪儿呢?” 陈米看他那样纠结,自己也开始思索起来,“这界限还真挺难说,也不一定每次都能做出最好的选择。不过如果真的不会说谎,一直坦诚也没什么。毕竟坦诚可能伤到人,但至少不会害人。” 姜遇点首,他推开门,两人回到屋中。 洗漱完毕,两人躺在各自的床榻上,“姜遇,你以前见过人去世吗?” 陈米仰面朝天,“我第一次见到这样被人害死的。虽然也挺挂心,不过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不敢去添乱。” 姜遇没有回声。 陈米微撑起身看,姜遇在地上平躺着,眼睛闭了起来。 这么快就睡着了?看来姜遇今日太累了。 陈米把被子往上提一提盖好,闭上眼准备入睡。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陈米感觉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陈米。” 陈米撑开眼,姜遇坐在她床侧。 “姜遇,我还以为你睡了呢,怎么了?” 姜遇像黑云一样绵滑的发倾泻下来,冰凉的发丝落在她指上,痒痒的。 姜遇的声音像深山里的钟音,渺远而又清晰,“陈米,我能碰一下你的脸吗?” 陈米摸着脸,“我没洗干净?” 姜遇摇头,“我想碰一下,行吗?” 陈米笑,“你碰吧,是要帮我检查身体吗?” 姜遇伸出修长白净的食指,轻轻一戳,陈米软软的小脸上陷出一个小漩涡。 姜遇微惊,他的手指迅速缩了回去。 姜遇低下了眼眸,不知在思索些什么,眉头都攒簇在了一起。 陈米看着他如此沉默,有些心慌,“怎么了?难道真的得什么重病了吗?你直接说吧,我不怕的。” 姜遇还是不语。 陈米紧张地攥紧了衣袖,“好吧,其实我挺怕的。不过你还是告诉我吧,我会努力承受的。” 姜遇抬起眼看她,他薄红的唇一张一翕。 “我能亲你一下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破案啦,朋友们猜猜看,凶手是谁? ps:我又卡文了,啊…… 第14章 结案(上) 陈米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我?” “亲你。” 陈米摸着头发不知所措,“额……为什么?” “想试一下。” 陈米更加糊涂了,她看着姜遇,姜遇一脸诚然,眼睛沉静而清澈。 亲一下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吧?娘在她小时候也会亲她呢。 陈米点了点头,“你亲吧。” 姜遇撑着手,俯过身来,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侵袭而来,陈米开始有些紧张,下意识捏紧了手。 他在她脸颊落下蝉翼一般轻的吻。 姜遇起身,他们隔着几寸的距离,静静地对望,眼波流转。 好像和娘亲她不太一样…… 陈米感觉自己像做了错事的小孩子,有些心虚不安,心扑通扑通狂跳,一颗心在拼命擂鼓。 “心跳好快。” 陈米紧张得有些结巴,“你听、听到了?我、我是……” 姜遇搭上自己的脉,“脉息也乱了。” “肤热上升,掌中出汗……” 陈米松了口气,原来是在说他自己。 “陈米,我是不是……”姜遇抬眼望着她,陈米稍见平稳的心又起了波澜。 姜遇一脸认真,“生病了?” “生病?” “藏于柜中的时候,我亲到你,心跳、呼吸皆乱,现在再试一次也是。我之前触着你的脸,指上瞬时窜过一阵酥麻直到臂端,我好像很多部分都出问题了。”姜遇的眼里满是愁然与困惑。 陈米也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我现在心也跳得很快,脸还烫。” 姜遇看着她,“陈米也病了?” “应该不是病了吧?” 陈米沉思,“我觉得应该是因为我们挨得太近了,紧张导致的。你在人多的地方不也心跳得很快吗?” 姜遇没回话,陷入了苦思。 “我娘说,做永远比猜要好。这样吧,我们明天找个人试试如何?” 姜遇颇为认可,欣然点首。 翌日,百里毓在韩府四寻线索,到了厨房。 厨房的大娘托着肥厚的下巴,“啊,大小姐的话,我记得最后一次见好像是婚前那天在后门吧?我记得还抱着个箱子呢。” “韩姑娘自己一个人?” 大娘点首,“是啊,看到我小姐还很紧张呢。” “韩姑娘可曾和大娘说过话?” “我祝福了小姐一句,但是小姐似乎不太高兴,嘟囔了一句‘我才不会嫁人呢’便走了。” “韩姑娘同梅夫人关系如何?” 大娘有些犹豫,百里毓递给她一个银锭。大娘笑弯了眼,收下了银锭。 她看了下四周,悄声说,“这大小姐贪玩,脾气拗,杨夫人又严厉,这自小她俩关系就不行。听小姐的丫鬟说,大小姐还说过梅夫人才该是这韩府女主人呢!”她又叹了口气,“你说这杨夫人可真是命不好啊。” 百里毓思索着,最后轻然一笑,“我明白了,多谢大娘。” 大娘搓着银锭子咯咯笑,“不用谢,不用谢~” 百里毓离开厨房,正巧遇上姜遇和陈米。 陈米和姜遇不知为何在看到他的时候眼睛都开始发亮,百里毓背后不禁一凉,扇子都忘了扇了。 陈米走近,带着浅笑,“百里公子现下可有空闲?我们想拜托您一些事。” 姜遇直直盯着百里毓,百里毓咽了下口水,“行是行,不知二位有何贵干?” 姜遇单刀直入,“我能碰下你的脸吗?” 百里毓摇摇扇子,有些为难,“嗯……可以是可以,姜公子要做什……” 百里毓应声刚落,姜遇便伸出食指戳了下他的脸,姜遇蹙了蹙眉,似乎不大满意,他又连着戳了两下,然后放下手看向陈米。 姜遇摇首。 陈米两根食指触在一起,“这样试试?” 百里毓摸摸自己的脸颊,迷惑地看着这两个人。 姜遇点首,转向百里毓,“能亲你一下吗?” 百里毓的一只手还摸着脸,他的扇子啪嗒落地。 陈米把扇子捡起来,塞到已经僵化的百里毓手中。 百里毓回过神来,扇着扇子笑,“看不出来姜公子如此爱说笑,真是有趣,有趣。” “没说笑。百里公子,很快的,你就让姜遇亲一下吧。” 百里毓扇扇子的手慢下来,“这个……在下并无龙阳之好……” 陈米微微靠近姜遇,悄声问他,“什么是龙阳之好?” 姜遇摇头。 陈米凛着眉目,模仿他们杏花村里的大伯,“姜遇帮你验尸,这份人情是不是该还一下?而且男子汉大丈夫,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 百里毓看着他们,合起了扇子,他咬牙闭上眼,“算了。你、你亲吧。” 姜遇飞速啄了他一下。 百里毓欲哭无泪。 想他一个风流少年,身边美女无数,居然会有被男人亲的一天。 姜遇摸着自己的心,“啊,有点加速。” 陈米满意地点头,“看来应该是因为靠得太近了。” 百里毓在他们之间晃了晃扇子,“二位,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究竟在做什么了吗?” 陈米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百里毓感觉嘴角、眼角都在抽,“二位不会是认真的吧?你们真的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陈米和姜遇都看着他,像两个认真听夫子讲课的学生。 百里毓话到嘴边,风向一转。他突然就想使个坏,以报他刚才的心惊肉跳。 “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这人和人若是挨得超过了一定的距离,就会有那些症状的。” 陈米似乎懂了,对着姜遇一笑,“百里公子一看就比我们在外面生活得久,经验比较足,他说得比较可靠。姜遇,你没生病。” 姜遇张唇欲语,但似乎有些纠结,最后还是点了头。 百里毓以扇遮面,暗暗笑着,“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多少算一定距离呢?”姜遇又产生了困惑。 “我们试试?” 陈米往后退一步,两人相距半米。 姜遇看着她,陈米莞尔一笑,“怎么样?” “有点。” 陈米又往后退一步,身后的老树梨花被风吹下一场白雪,落日的余晖洒在她身上,虚幻而又静恬。 时光好像慢了许多,梨花瓣也是悠悠然然飘转而下,落在她乌黑的发间。 陈米笑得温柔,“现在呢?” 姜遇摸着心,是一下紧接着一下的有力跳动,“跳得更快了。” 陈米走回来,“怎么会呢?我不是走远了吗?难道是因为在外面吗?不过这里人也不多……” 姜遇看着陈米发上白里透粉的花瓣,摇了摇头。 陈米叹了口气,“这次我也不知道了。不过既然不是病,那习惯了应该就好了吧?跟习惯人群应该差不多。” 姜遇点头,“陈米,我想去东山。” 陈米回想了下他们在韩府待了几日,“好,我们也的确该走了。什么时候出发呢?” “今晚。” “嗯,那我们先去跟杨夫人说下她的病况,然后道个别再走。” 姜遇和陈米去牢里看杨夫人,告诉她孩子的事,顺道辞别。 杨柳抚着墙,“看来真的没有福分……咳、咳……”她捂住嘴咳了起来。 陈米递过药瓶,“杨夫人,这是姜遇用药叶熬的,清咳止热。” 杨柳看着手中的药瓶,再抬头看陈米。这段时日,杨柳憔悴了许多,眼角和额上的细纹都深了几分。 “小米和姜大夫一看就是新婚吧?” 陈米脸不红心不跳地点了头。 杨柳饮了口药水,喉咙稍微舒缓了些,“我和老爷也曾像你们一样,那时候虽然常常为家中柴米油盐担忧,还受人欺辱,但是一双人也是欢声笑语地谈论着生活的点点滴滴,每一日都很幸福。” 杨柳转过身去,“但是后来老爷和我却没有这样的时间了……” “牢里的这段时日,我一直在想,我这一生,究竟为了什么?” 虚芒的光从小窗照进,洒在杨柳苍白憔悴的脸上。 “我十六岁嫁给老爷,数十载的光阴一晃而过。他行商有方,我们一日日富起来,后来为了拉升地位,买了个员外,一直到今日。生活过得愈好,我心中酸楚愈甚。看着絮儿和潭儿长大,我既欢喜,又哀愁。” “看着梅花、老爷还有絮儿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常常想,我是不是有些多余呢?” 她低下眉眼,“不,应该说,是我多余了……” “韩老爷看着对夫人您还是很好的。” 出去还会给她带东西回来,她那一份也总是最好的。府里事事都是按照杨柳的喜好来的。 杨柳垂下眼,“对我好又怎样,我们之间多了那么多人,已经回不到以前了。” 杨柳转过身看着陈米,她淡淡地笑着,“小米,你同百里公子说,我认罪了,人是我杀的。” “那我府衙岂不就担上了诬陷的罪名?”官府的李大人走了过来。 “杨夫人,我已经大致听百里公子说了。你可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 杨柳笑,“是啊,可不就是我。” “絮儿与他人暗结珠胎,这要真嫁了人,韩家就给人抓了把柄,我怎能允许这样的事?” “夫人说的在情在理,但您可知这韩絮本是躺在您的屋中,是春香姑娘帮您把尸首搬运了出去。” 杨柳叹气,“春香这孩子……” 李大人自信满满,“这桩案子,可说是一场谋害,抑或说,是一场自杀。” 杨柳不语,轻轻地笑了,“大人在说什么……” 第15章 结案(下) 夜里深重,杨柳披了件薄衣坐在灯下翻着书页。 纸页一翻,韩絮跨进屋内。 “杨姨。”韩絮在身后把门锁上。 杨柳转过身来看她,“明日便要出嫁了,这么晚来找我作甚?” 韩絮跪倚在杨柳腿侧,“杨姨,絮儿做了这样不检点的事,害得这段时日你为絮儿奔波,絮儿一直想向您说声歉,道个谢。絮儿找了一壶陈酿,还望杨姨饮下这杯酒,原谅絮儿,絮儿明日才能安心离开韩家。”韩絮斟上酒杯。 杨柳叹了口气,“絮儿,往事就让它过去吧。事情我都安排妥当了,不会被发现的。你以后要收收心,安心过日子。” 韩絮举起酒杯,“絮儿此番定不负杨姨心意。” 杨柳接过酒杯轻抿,入了几口眼前便开始昏花起来。 杨柳迷迷糊糊地倒在桌上。 韩絮抿唇,“杨姨,我都是为了我娘。” 杨柳闭上了眼睛,韩絮把她拖回床上。 韩絮颤着手,眼睛一闭把刀子往肚里一捅,血染衣衫,她再咬着牙把刀子□□,捂着腹部艰难地走向杨柳的衣柜,把刀子藏进衣物内。 ———————————————— “然后韩絮姑娘倒地,后来春香姑娘便进来了。这韩絮姑娘自小便怨恨您,此番做了不妥之事后毫无生念,还想临死前拖累您,夫人真是辛苦了。”李大人摇头叹了口气。 杨柳依然静静地笑着,像一朵明月枝头下的玉兰,秀丽雅致。 “你错了。” 李大人打开牢门,“夫人,即使韩姑娘恨您,您也不必担了这罪,韩老爷在外面等您。我已经提交文书了,夫人您走吧。” “好吧。”杨柳回过身看了下窗子,然后转过身来,慢慢走出了衙狱。 姜遇和陈米跟着杨柳踏出了官府,在道路中间分别。 “杨夫人,我同姜遇就此离开了。很抱歉没能帮上您。” 韩成搀扶着杨柳,杨柳虚弱一笑,“姜大夫帮了我许多了,是我一直留住你们,耽搁你们了。” “那我们就此别过了,杨夫人,韩老爷,你们保重。” 杨柳点首,姜遇和陈米背着包袱离开。 杨柳松开韩成,声音冷了好几分,“老爷,你是不是给李大人送了礼?” 韩成冒汗,“这……既然不是柳儿你杀的絮儿,何必在那种地方久留呢?你身子又不好。再说了,我这每年捐的那些黄金白银,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候散财消灾吗?柳儿,我们赶紧回家吧。” 杨柳冷笑,“回家?我哪里有家?” “你还在生气吗?” “我是你贤淑的正妻,我怎会生气呢。”杨柳慢慢转过头看着官府的匾额。 她突然轻轻一笑。 “我都说了,你错了。” 杨柳又转过头来看着韩成,柔情似水,“相公,我们去个地方如何?” …… 百里毓还在屋内细理,此番案件初步是那样考虑,但纰漏之处仍有不少。 李大人要他给个交代,他就先将推论说了出来,没想到直接就放了人。百里毓听到消息便急忙赶赴衙狱,正好撞上出来的陈米和姜遇在等马车。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本来还算寂寥的街巷渐渐多了些人影,姜遇拉着陈米。 百里毓面色匆忙,“杨夫人人呢?” “已经放出去了。”陈米看着百里毓焦急的模样,“怎么了吗?” 百里毓微叹,“这还没确定呢,李大人这金钱脑,说放就放。” 姜遇看着对面的商铺挂上彩灯,“有人说谎。” 陈米和百里毓皆是一愣。 “谁说谎了?” “丫鬟。” “从哪一段开始?” “进屋看到杨夫人。” 百里毓看着这两人,然后看向陈米,“他这没根据的,靠谱吗?” “姜遇虽然不会说谎,但他有自己的办法,能看穿谎言。他这么笃定,她应该是说谎了。” 百里毓思索,“说谎?之前怎么不说呢?” “陈米说,戳穿他人谎言之前要考虑一下。” “考虑这么久?” 陈米没管百里毓,又问姜遇:“姜遇,杨夫人说谎了吗?” 姜遇摇头。 百里毓沉默半晌,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策身上马,奔了出去。 姜遇欣羡地望着马儿奔去。 陈米也看向骏马,“姜遇想骑马吗?我也好久没骑了,有点怀念呢。不如我们骑马去东山怎么样?反正两三天就到了。” 姜遇淡笑着点了头。 他看着陈米,“我看不穿你的谎言。” “诶?” “说谎会出汗,发梢会因为腾汗而微变,会面部发僵,你都没有。” 陈米弯起嘴角,“因为我会告诉我自己那就是事实。我从小就是个撒谎高手呢,能把你骗得团团转。” 姜遇担忧,“要把我骗得团团转吗?” “说笑而已~” 百里毓奔至韩府,韩成和杨柳却没有回来,他赶紧回官府让李大人派兵寻找。 百里毓也骑着马四处寻找,有路人看到他们往仙鹊桥去了,百里毓策马奔去。 仙鹊桥上,杨柳抚着长满青苔的石柱,“相公,你还记得这里吗?” 韩成沧桑的眉目里也多了几分柔情,“当然,我在这里向你请求成亲的,我一直记得,你答应嫁给我的那一刻我有多欢喜。” 杨柳挽过他的手,依偎在他肩膀,她看着碧绿的河水,“相公,自从你纳了妾,我便没再这样唤过你……我想问你,你真的爱我吗?” 韩成握着她的手,“自然。从第一眼见到你,一直到现在,我都深深爱着你。” “那你还记得当初的誓言吗?”杨柳从腰际缓缓摸出一把小刀,“你答应过我,此生只爱我一人。” “我……我还是爱你的。”韩成心生愧疚。 杨柳摇头,“不够,远远不够……”她脸色微变,“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小刀寒光一闪,百里毓疾步出现冲过来推开杨柳,杨柳摔倒在桥上,小刀也咣当落地。 “柳儿!”韩成急得要去扶她,百里毓拉住他。 “杨夫人,韩絮是你杀的。” 杨柳摇摇晃晃地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总算是相信我了?” 她笑,“是我杀的。” ———————————————— 韩絮藏完小刀后,把抱来的箱盒打开,抓了把碎冰往腹部伤口按住,止住血。 城里春暖,不过郊野还能有小雪,甚至还结了冰。这些冰是她自己偷偷去郊野采的。 她把箱盒踢到杨柳衣柜下。 撑着躯体往外走,手摁在门上,留下鲜红的血手印,还在往下滴着血。 她要死在外面……这样才真实…… 韩絮一步一落血,脸色煞白,她没注意地上的冰水,摔倒撞到额头,晕了过去。 杨柳从床上起来,走过来看着地上的韩絮。 她从几日前就注意到韩絮的异样了,刚才的酒一口未入,全倒在了衣袖上。 “还以为你要杀我呢,没想到是这样……” 韩絮缓缓睁开了眼,看到蹲着的杨柳瞪大了眼睛“你、你!” “絮儿还活着呢,看来对自己下手不够狠啊。好了,赶紧起来吧,我去给你找个大夫。”杨柳去拉她,韩絮打开她的手。 “恶女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真面目!”韩絮一用力,腹部又涌出血来。 “是你让我娘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还装什么善解人意的发妻?!我呸!” 杨柳松开手,她缓缓眨了下眼,温柔地笑了,眼里却冷如寒冰,“絮儿知道的可真多,不过你这话可不太妥当啊,你娘不是还有你这个从我手里逃出来的孩子吗?而且你还得谢谢我呢,要不是我年纪大了,一时心善,怎会有你弟弟呢?” 韩絮也笑,“哼~反正我死在你屋里你也死定了。大家都不相信我,但是这次你死定了。连个蛋都不会下的母鸡,还想挤在我们一家人之间。你是韩府最多余的人!” 杨柳脸色一黑,她起身去衣柜把刀拿过来,“絮儿,我谅你年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谁多余呢?” 冰融了,韩絮疼得脸色惨白,却还怒瞪着双目,“你杨柳,是这韩府最多余的人。” 杨柳气得手发抖,她狠狠往韩絮腹部处的伤口一捅,血溅出来,沾了她一脸。 她一刀接着一刀,直到韩絮闭上了眼,不再动弹。 杨柳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又把刀放回了原位,春香便在这个时候进了屋。 杨柳的手垂着,红色的血滴落下来,在地上炸出一朵朵血花,她双眼无神地看着春香。 春香惊讶,震恐,害怕,许许多多的情绪揉压在一起,堵在她喉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春香一咬牙,她说:“夫人,没事的,我会保护夫人的。” 百里毓说完,杨柳笑了,“百里公子,我本来都打算认罪了的。” “我知道,所以杨夫人才把刀放回原位的不是吗?您没准备逃。” 杨柳手搭着石柱,湿亮的苔藓将寒意一点一点传向她心间,“是啊,但看春香那样努力,我又不想辜负她。后来想着还是算了吧,我有点倦了,没想到你们居然猜到了前半段剧情。” “那一刻,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 杨柳转首望着韩成,“相公,对不起。我还是没能真心爱上你和别人的孩子。” 韩成一时失语。 晚风轻拂她的发,杨柳似乎将要乘风归去。 她还是笑得温婉,“这鹊桥是牛郎织女相会的地方。可惜啊,相公你不是董郎,我也不是七仙女。” “相公,下辈子要记得只爱我一人。” 杨柳纵身一跃,河面腾起一片水花。 韩成也赶紧跳了下去,却只捞上来一具断气的尸体…… 鹊桥畔垂柳依依,清风拂絮,飘起漫天白雪。 稚嫩的少年羞着脸,鼓足气,“柳儿,我想明日去你家提亲。” 少女低首羞涩,玉手拉着柳条,轻咛一句,“嗯。” 少年欣喜,眉眼皆是笑,他抱起少女转圈,“柳儿,我定会好好待你,这一生只爱你一人。” 裙摆飞扬,少女又又羞又喜,她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大风一起,吹乱了杨絮,吹淡了回忆,也吹散了誓言。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枉我看了几百集柯南,还是只能写出这种鬼案子…… 逻辑死漏洞多,嘤嘤嘤,希望大家不要介意,我之后会再改改 PS:不是全文探案的故事,就是讲讲姜遇他们下山遇到的各种人 希望我的小可爱们都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幸福一辈子~ 第16章 他来了 姜遇和陈米骑着马,沿着人烟稀少的小路行了一日,停在了一片小树林。 陈米饮马河边,姜遇低着身把手转入水中,一圈一圈荡起涟漪。黑尾的小鱼悠哉悠哉游过。 “天色已晚,我们今天在这休息吧。” “捉鱼。”姜遇指了指溪水下游走的小鱼,扭过头看陈米。 陈米把马系好,走过来蹲下看,“这鱼好像太小了吧?我们去前面那个溪岔口,那里鱼大些,我给你插几条。” 姜遇点头。 “姜遇你刀借我一下。” 姜遇把医包中的小刀递给陈米。 陈米在附近找了根硬直的树枝,利落地斜削下来,她抵着刀,转一圈削尖了树枝。她又去削下一根有两枝向外的树杈递给姜遇,“姜遇你帮我削削尖,我去插鱼。” 姜遇接过树杈,静静地削起来,第一刀下去啪地一声就断了,姜遇微愣。 他看着正在挽衣袖的陈米,有些慌乱。 陈米下了水,一转头就看到姜遇拿着断了的树杈左右为难的样子,她忍不住笑起来,“姜遇,坏了换一根就好了。” 姜遇照着树杈的样子又去找了一根,然后默默地坐在溪水旁的石头上小心地削。 陈米站在溪水中,汩汩的清流从上面青绿的苔石间窜逃而下。 鱼儿摆尾速逃,陈米使力往下一插,再举起树枝,上面已经有一条蹦跶的鱼了,陈米欣喜地转过头,“姜遇!我抓到了!” 姜遇抬起头,轻浅一笑,“陈米好厉害!”姜遇放下树杈,看着河里的鱼蠢蠢欲试。 “姜遇你也要试试不?”陈米从水里起来,拧了拧水。 姜遇定神一看,一抬手飞针刺身,鱼儿不再扑腾,卡在石间一动不动,姜遇去把鱼捡起来,回头期望地看着陈米。 陈米笑起来,“姜遇你的飞针好厉害啊!” 姜遇低首微微笑了。 “啊,不过那个针能找到吗?别一会儿卡喉咙了。” 姜遇摸着鱼身,拔出了飞针,再把鱼给她。 陈米没接,“姜遇你会杀鱼吗?” 姜遇摇头。 “那生火呢?” 姜遇又摇头。 “那我先杀一条鱼给你看,你帮我杀另一条吧。”陈米把鱼放在较为平坦的石头上。 “一般是先砸晕,”陈米找了块石头砸向鱼头,鱼一下子蔫掉了,不再扑腾。 “然后刮鱼鳞。用刀背斜向鱼头开始刮,大的鱼鳞用手抠掉就好。小翅膀和小肚肚下面的要仔细刮。”陈米把鱼往水里一涮,洗洗干净。 陈米平翻过鱼身,在鱼嘴处划了个口子,从尾部开始往外掏内脏,然后又洗了洗。 “不要忘了鱼鳃,”陈米用食指把鱼鳃抠出来,“不然会有点苦。” “最后清一下腥线。”陈米洗干净鱼,正反鱼头、鱼尾各划一刀,然后抽出了白色的腥线。 姜遇目不转睛地看着。 陈米把杀好的鱼放在水旁,洗了洗自己的手,“那我去生火了,那条就拜托你了。” 姜遇点头,拿过鱼放在石头上,然后拿着石头往那条早就死了的鱼头上一砸,本就安静的鱼被打得弹了一下。他模仿着陈米开始杀鱼。 陈米在溪水边围了一圈石头,把枯树叶放在底下,再放上小树枝、大树枝。她拿着打火石搓,火苗不一会儿就窜了上来。 陈米刚把第一条鱼插在树枝上,姜遇便坐了过来把鱼递给她。 姜遇杀的鱼不知为何,干净得有些过分了。 陈米笑了笑,她给他一根树枝,姜遇学着陈米把鱼插上去,然后把树枝插‖进地里。 夜色将至,火苗跳动。 姜遇帮陈米找了些香料,陈米揉碎了洒在鱼身上。鱼缓缓飘出诱人的气味。 陈米一口咬下,酥香鲜嫩。 “姜遇,味道如何?” 姜遇点头。 陈米笑着转回头,她咬着鱼肉,非常满足。 晚风伴着树叶沙沙作响,还有虫鸣鸟语。 陈米望着柴下的点点火星,突然心中泛起酸来,“姜遇,你听说过人面鱼纹吗?” “彩陶器纹饰。” “嗯。小时候我娘同我说,那是巫师请鱼神附体,为夭折的儿童招魂祈福用的。我之前在杨夫人屋里也看到了一个那样的陶盆。”陈米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姜遇也望向火苗,“为什么一定要生孩子?” “大概是因为欢喜吧?我大伯家添丁的时候他们宴请了全村呢。” 姜遇的眼眸明灭,“只是自己欢喜,孩子们愿意吗?” 想到姜遇少年时被母亲抛弃,陈米心里也有些难受。 人们有了孩子是很开心,但孩子并不一定乐意来这人间走这一遭。 毕竟这世间有太多的孩子生在破壁残垣,长在黑街陋巷,最后被权富打死或饿死冻死,不能善终。 这人世啊,太苦。 陈米拿一根木棍窜窜火,“就算不愿意,既然被生下来了,那就看看世间美好再离开吧,也算不枉人世走一遭了。” “陈米想要孩子吗?” 陈米犯了难,“这我倒真没考虑过,我还有点想不到自己当娘的样子呢。姜遇你呢?” “这世上那么多孤苦无依的孩子没人爱,不想再多一个苦难之人。” 陈米点点头,觉得这想法颇有道理。 姜遇脸色突然一变,他站起身拉过陈米的手臂要走。 陈米手里还拿着鱼,“怎么了?” “他来了。”姜遇紧抿着唇,眉头也拧在了一起。 陈米也不知谁来了,但看姜遇的样子她还是赶紧丢下鱼,踩熄了火上马,“那我们行一段路。那人在哪方?” 姜遇也翻身上马,“西南。” “那正好,我们继续往东山走。”陈米一扬马鞭,马蹄奔疾,姜遇跟在她身后。 行了没几里路,陈米拉住马,前方的断树拦住了路。 “我们换条路。”陈米刚转过马,便听到急雨似的马蹄声靠近。 姜遇五指紧紧攥着缰绳,“他来了……” “急雨”骤停,黑暗之处传来冷漠的问候,“姜遇,许久未见,你似乎过得不错。” 一青年男子冷峻着脸骑马走到月光之下。 姜遇没说话,他紧紧攥着手,手掌都被掐出了印记。 陈米看着男子的脸,眉目之间与姜遇有几分相似。 “敢问公子可是姜恒?” 姜恒冷眼看着陈米,皱起了眉,“是我。姑娘,我劝你莫管闲事。” “大哥,赶紧把人抓起来吧。”姜家三公子姜势骑着马悠悠走上前,他打了个哈欠,“这么晚,我都困了。” 他们身后接连出现了几个黑衣蒙面人。 姜势看到有些呆愣的姜遇,笑了起来,“哟,好久不见!你个没娘要的小傻子,如今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了啊。”他又看到陈米,狭长的眼一眯,“不愧是狐狸精的儿子,使得一手狐媚术呢,夜里还能拐个姑娘陪你钻小树林。” 陈米心底腾起怒火,她冷着个脸,“这位公子,不会说人话就闭嘴,不然别人还以为这林子里有狗呢。” 姜势怒目,“哪来的臭女人?!你居然敢这么和我说话?”他拔起剑欲上,姜恒拦住他。 “《医典》到手,人随你处置。”姜恒看向姜遇,“我知道你没带《医典》在身上,说出东西在哪儿,看在爹的份上,给你留一条生路。” 陈米有些焦急地看向姜遇,姜遇的脸色煞白,人有些摇晃。 没娘要的小傻子…… 狐狸精…… 这些话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中回响,姜遇似乎又回到了母亲离开的那段时日,似乎又感受到了身上落石和脚踢的疼痛,他被过往紧紧扼住了咽喉,无法呼吸。 “姜遇?姜遇你还好吗?”陈米摇了摇他的手臂,姜遇却不知嘴里念着什么,没回她话。 姜势笑,“哈哈哈!这傻小子又犯傻呢!” 黑衣人包围住陈米他们。 陈米心中微急,她跳到姜遇的马上拉住缰绳,她从姜遇腰间找到几颗圆珠,往后一丢。 烟雾乍起,熏呛逼得数人睁不开眼,泪水直流。 陈米驾着马冲出去,她使劲一抽马鞭,马儿吃痛一跃而过瘫倒的树干。 姜恒和姜势赶紧带人追上。 陈米带着陷入混乱的姜遇在林子里逃窜。 姜遇的头开始作疼,他捂住脑袋,陈米本就艰辛窥得的视野被挡住。 陈米一慌,“姜遇,我看不见了!” 话音刚落,马被横生的树枝绊倒,跪地扑倒,陈米和姜遇也摔落下去,在地上滚了好几下。 陈米拉起姜遇,姜遇一身是土,他把自己蜷缩起来,双手捂着耳朵,声音颤抖。 “娘你快回来……” “我不是没人要的傻孩子……娘和小布都陪着我……” “稻米也陪着我……” 陈米听到远处鸟儿惊飞的声音有些慌了神,她拿下姜遇的手,搭着他的肩,“姜遇!你醒醒!你不是没人要的!” 姜遇依然没有反应。 陈米一咬牙,抬手扇了他一巴掌,姜遇吃痛回过神来,他捂着红肿的脸颊,“陈米……” 陈米舒了口气,“对不住,你总算是醒了。姜遇没事的,你不是没人要,还有我陪着你呢。我们先赶紧走!” 陈米把马扶起,往它屁‖股上使力一拍,马蹄疾奔。陈米拉着姜遇躲到了坡下的乱草中。 隐身在草丛中,陈米听到头上马蹄声接近,有部分人跟着他们的马追了过去,也有人停了下来,陈米此刻后背紧紧贴着土坡,心跳得极快。 姜势和姜恒停下了马。 姜势叹了口气,“没想到那女的居然能带着他跑,真够凶的。我就说大哥你下手太慢了吧?” 姜恒看了姜势一眼,姜势心里一抖,“不是……额,大哥,如果姜遇把《医典》给你,你真打算放他一马?” “你说呢?”姜恒用一只手捂住右眼,一只手捂住右耳,世界坠入一片黑暗与寂静。 他挪开手,风景和虫鸣依旧。 “我这一只眼,一只耳的仇,我一定会让他百倍偿还……” 远处传来报信的哨声,两人骑马追去。 姜遇紧紧攥着陈米的衣袖,等人远离,他才渐渐放松了些。 “姜恒原来少了一只眼和一只耳朵啊,我一点都没看出来。”陈米转向姜遇,“不过这跟姜遇你有什么关系呢?” 姜遇松开手。 “我下毒害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小米是不是超man?姜遇的魔鬼哥哥们出现了,记得暴打他们~ 预告: 可怜无助的小姜为何雨夜出走?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山雾之中竟现神秘人士?!是友还是敌?是福还是祸? 欲知详情,敬请收看下章精彩剧情! (容我皮一下) 第17章 回忆·祠堂 姜恒绑着一只眼睛,梁欣茹用手帕拭着泪,姜遇抬头看了她一眼,梁欣茹走上前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姜遇没动,他的脸红肿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梁欣茹气急又要打他一掌,姜世义拉住了她的手。 姜世仁去世以后,姜家便由他的弟弟姜世义接手了。 梁欣茹哭诉,“小叔,大夫说恒儿这一只眼和一只耳朵都好不了了,你还拦着不让我打这畜生作甚?!” 姜世义厉声,“嫂子,姜遇终究是姜家的子嗣,莫让我再听到什么不该有的词。” 梁欣茹瑟瑟收回手,哭得更凶了,“那难道要放过他吗?小叔你可得为恒儿做主啊!”梁欣茹话音刚落,腕间一抽,手掌肿痛。 “啊!” 姜世义拉过她的手,按住腕间血脉,用针在其指间放血,梁欣茹的手才渐渐消肿下去。 梁欣茹握着手,“肯定是姜遇下的毒!小叔!他连我都要毒,你不能放过他!” 姜遇低着头,“她打我。” 姜世义看着姜遇沉默了片刻,“姜家有姜家的规矩,大嫂您不必如此说。”姜世义从管家手中拿过鞭子。 姜世义看着姜遇,沉着面目,“跪下。” 姜遇沉默不语,他站得挺直,低垂着眼眸。 姜世义一鞭棍打在姜遇膝盖窝上,姜遇一下子扑跪在地。 他欲起身,姜世义压住他的肩让他跪着。 “怎么学会用毒的?” “看书。” 居然光看书就学了那样复杂的毒物…… 姜世义不得不提升对这个孩子的看法了。 “姜家世代以治病救人为己任,祖训有三不许,一不许见死不救,二不许贪权恋富,三不许伤人害人。无论如何,你毒伤大哥和姨娘,犯了第三条,承不承认?” 姜遇没有说话,不再挣扎。 “凡犯祖训者,本应受鞭三十,逐出姜家,但我念你年幼无知,尚有改机,不将你逐出姜家。” 梁欣茹一急,“小叔!” 姜世义抬手示意梁欣茹闭嘴,“但这三十鞭不可免,你还要在这祠堂里反省一月,抄祖训和医书百遍。明白了吗?” 姜遇点头。 梁欣茹不满,走到姜世义身侧,“小叔,思怀是因为误触毒蝶而亡,姜遇他非诬陷我儿杀人,这桩罪难道不该算吗?我看这样的孩子就应该赶紧逐出姜府,以免有了更多祸端。” 姜世义冷冷看了她一眼,目光似冬日的碎冰直戳她身,梁欣茹冷得牙齿打颤。 “大嫂,虽然我敬你一分,但你是不是忘了姜家如今谁做主?” 梁欣茹捏紧了自己的手,“没……是大嫂失言了。”她往后退回去。 姜恒沉着声,默默地看着姜世义,心里思索着一些事情。 姜世义拿过管家手中的鞭子,一鞭一鞭打下来,姜遇跪得笔直,一鞭下来,他颤一下,手里还捏着小布的玩偶。 祠堂里是放缓了的鞭炮声,噼啪噼啪,一声接着一声,一下接着一下,三十鞭下来,姜遇浑身火辣辣的疼,额上满是汗珠,脸色煞白,血色侵染了衣衫,他有些跪不住了,摇摇晃晃的。 “这三十鞭戒律你受了,便要记住。”姜世义冷然地把鞭子放回家丁手中,他背手转过身看着梁欣茹,“既然生在姜家,就要遵守姜家的规矩。坏了规矩的人,无论是谁,一概不饶。” 梁欣茹低下眼,紧咬着唇,担忧姜世义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老王,你一会儿把书和笔墨给小少爷送来。” 几人退出祠堂,姜遇回头望,姜世义正缓缓关上祠门。 门扉之间,姜遇那双眼睛依然澄澈坦直,他静静地看着姜世义,那副模样像极了姜世仁…… 姜世义一时有些恍了神,听到关门声他清醒过来,抬步离开。 管家王伯也要离开,梁欣茹喊住了他,“王伯等等。” 王伯转回身,“大夫人,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梁欣茹看了一眼身后,确认姜世义走远,低着声音说:“你前三日只许送水,不许送吃食。” 王伯面露难色,“大夫人,这老爷没吩咐的事我不好做啊。” 梁欣茹肃起脸来,“有了新主就忘了旧主吗?小叔日日繁忙,你不说他怎会知道?而且不吃饭三天又不会死。” 王伯在心中默默叹气,“听大夫人安排。” 梁欣茹满意地点了点头,打赏了王伯些银两。姜恒看着紧闭的大门,弯起唇角一笑。 寂静的祠堂里,姜遇蜷缩起来,把脸埋进大腿间。 “娘。”他轻微的声音在空荡的祠堂里格外清晰。 姜遇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母亲温柔的声音,“我的好遇儿,怎么又伤心了呢?” 姜遇触着手臂,鞭打处痒疼痒疼的,似有数百蚂蚁在啃噬啮咬,他声音闷闷的,“疼……” 林霖的声音温柔而虚渺,“我的遇儿是个勇敢的孩子,不怕疼,不怕累,不怕苦,是娘的好孩子。” 记录在脑海里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偷偷溜了出来,在姜遇身遭萦绕。 “遇儿,下次受了欺负就打回去,你又没做错,凭什么挨打啊?打不过我们就去找武师傅苦练武功,练厉害再打回去。” 母亲躺在床上,小布也睡在她身侧。姜遇探出脑袋,母亲就抚着他的头,“遇儿啊,你有弟弟啦,要好好照顾他,知道了吗?” 父亲温厚有力的手落在他肩头,“遇儿,先生今日又夸你了。不愧是我姜世仁的儿子,当真与众不同!” 姜遇发脾气摔坏了名贵的花瓶,父亲打他手板心,“遇儿,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以后万不可如此了。” …… 一句一句,一声一声,或夸奖,或批评,似乎都还在昨天。 姜遇抬头看着父亲的灵牌,“爹,为什么大哥做错了事却不用受罚呢?” 寂静的祠堂里没人回话。 滚热的泪水落在膝盖上,打湿了衣衫,姜遇很快又抹掉。 他小布放在怀里,把头埋进膝盖,“姜遇是个好孩子,姜遇不怕疼,不怕累,不怕苦……” “姜遇是哥哥,要照顾好弟弟……” “姜遇做错了,所以要接受惩罚……” 愈念愈苦楚,身痛心愈痛,姜遇的膝盖处湿透了心。 姜遇抱紧自己和小布,“娘,对不起……” “你快点回来……” ———————————————— 陈米听到稍微愣了一下,但马上也就理解了。 陈米拍拍姜遇的肩,“姜遇,你太善良了。” 姜遇不解地看着她,“我以牙还牙了,为什么善良?” 陈米有些心疼地笑了,“跟你受到的伤害相比,那哪里算得上是以牙还牙啊?只让姜恒少一半的听力和视力,完全能正常生活,不是善良是什么?” 明月攀至夜中,树林镀上了柔光。 陈米拉起姜遇,“好了,我们先赶紧离开,不然一会儿他们折回来可就不好了。” 陈米和姜遇摔了一身的伤,风吹两下衣物便刮到痛处,伤口隐隐作疼。 陈米抬头望天象,辨析方向。 “往这边走,我们找个地方歇一夜,明早再走。” 姜遇和陈米沿着河流走。 河边被磨得圆润的石头上布满了青苔,湿滑无比,陈米踩滑险些摔了几跤。 脚腕上突然有又凉又软的东西在爬,陈米慌得甩脚,脚一滑身形不稳,姜遇伸手拉她,刚抓住她的手臂就被一起带到了河里。 河流看似平静,实则汹涌。陈米不会凫水,落入水中呛了几口水就晕了过去,姜遇一直追着她。 暗流不断将他们往后带,直到断截处。 姜遇拉住了陈米,也被水流拉了下去,坠入瀑布,双双昏厥。 陈米是被瀑布哗啦哗啦的水声吵醒的,她趴在石头上,拼命咳嗽。 她抹掉眼睛上的水,四处寻觅,在身后不远处的乱石中找到了姜遇。姜遇磕到了脑袋,水里飘散着红色的血迹。陈米使足了力把他拖上岸。 姜遇悠悠醒来,他摸着脑袋,看起来呆呆的,还有点懵。 正思索着的陈米突然听到一串铃响,她转过身看向发声处。 悠悠山间小路,一只小鹿慢慢走来,哗哗流水之间,铃铛随着步伐一晃一晃,发出清脆有节奏的声音。 小鹿身后跟现一背着小竹筐,戴着草斗笠的男子。 男子缓步走来,浅青色的衣衫被瀑布落水的风带起飘袂。 小鹿停在他们面前,男子也停在小鹿身侧,轻抚着小鹿橙色的毛。 他摘下斗笠,看起来年轻俊秀,就是一张脸白得没什么血色。他浅浅淡淡一笑,温文尔雅,“两位……”刚开口,他便捂着嘴猛咳了起来。 男子一边咳一边戴上斗笠,过了一会儿才平复下来。他满是歉意,“对不住,让两位见笑了。在下谢枋,住在这山野之间,看二位似是旅人遇难,若不介意,可到蔽屋小歇。” 陈米拉起姜遇,“我叫陈米,这是姜遇。多谢公子,那么我们便叨扰了。” 姜遇神智清醒了很多,也点了点头,微微鞠身。 谢枋触了触小鹿颈上的铃铛,“小鹿,我们回去了。” 小鹿湿漉漉的眼一眨,转身往回走,谢枋缓缓地跟在后面,走几步便会咳两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可怜的小姜 PS:这里向慕斯酸奶道个歉,之前你的评论“陈米:姜遇=娘亲”被我删了。不好意思,因为我觉得我的回复不太合适,所以就删掉了。 姜遇没有把陈米当娘亲,陈米只是和娘亲小布一样会让他心安,但他们很不一样。陈米对他而言相当于是一个新物种,在一起时他会产生各种新的感情,比如第一次亲脸的时候。 我是想写这两个人探索爱情这回事的故事~ 第18章 会长针眼的 山路蜿蜒,两侧绽满了红艳艳的杜鹃花,风一吹,从这头到那头,掀起一片红浪。 谢枋的小屋就在小路尽头,花种缠绕,素雅简洁。 “左侧的小路尽头有一处温泉,二位受寒瀑冲淋易感风寒,再去暖暖身子如何?” 陈米感叹谢枋心细,她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一事,她刚张了张嘴,谢枋便开口了,“温泉中间有一巨石,二位可在两侧对洗,不至于相见。” 陈米又想到一事,谢枋又先开了口,“衣物我会让小鹿送来,二位可放心去洗。” 神、神算子? 看陈米瞪圆了眼睛,谢枋笑,“谢某并非什么神棍,只是有个并不太妙的爱好,喜度他人思绪,希望没有冒犯姑娘。” 陈米摇头,“没什么冒犯的,我就是觉得谢公子好生厉害。” “姑娘谬赞。” 姜遇摸了摸脑袋,他向谢枋点首示意,走向温泉。 谢枋也微微点头,然后看向陈米,“陈姑娘不去吗?姜公子已辞别先行一步了。” 陈米一回头,姜遇果然没了身影,她告离后便匆匆疾步赶过去。 小小的路上,隐隐腾着水雾,一切看起来都朦朦胧胧的。绿色,蓝色,棕色……似乎都在这水雾中稀释了,变得模糊而又动人。 陈米慢下了步子边走边看。鸟虫鸣叫之间,她走到了温泉处。 温泉池中央坐着弥勒佛般的巨石,白色的水雾从池面翻卷而上。 姜遇半脚踏入温泉,他脱去了外衫,里衣半褪,露出精瘦润白的后背,他的臂膀精壮有力,脊柱与两侧肌肤之间是一道沟壑,本就湿透了的衣衫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优美的腰身和曲线…… 姜遇听到脚步声回头,湿散微蜷的发肆意地落在他胸前背后,多了一丝‖诱‖惑的味道。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望着陈米,“你好慢。” 陈米蹭地捂住眼睛,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男性裸露的身躯…… 原来男孩子的身体这么不一样…… 不对不对……陈米摇走脑海里的好奇,“姜遇你先、先穿好衣服!” “为什么?” “我会长针眼的!” 小时候邻家的男孩在河里面洗澡,娘都会捂住她的眼,她说要是看到的话就会像隔壁的大娘一样长针眼的。 “针眼是因为异物入眼,脏手揉搓……” “是、是吗?”陈米将信将疑地放下手,姜遇把衣衫穿好了,湿透了的衣裳紧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优美的腰身和曲线,肌肤若隐若现…… 她炸红了脸,还是捂上了眼睛。 “不行……你、你等我去对面了再脱完!”陈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兴许是太过紧张,耳朵和脸都燥热得很。 陈米转过身子放下手,她往后慢慢退。 姜遇入了水。 陈米用手不断朝脸扇着风,她侧后看着温泉池,到了边缘便慢慢背对绕着走。 “咿——”林上飞鸟突然一声长啸。 陈米惊得一抖,脚一滑扑通一声摔入水中,溅起一大片水花。 陈米呛到了水,鼻喉都很难受,她在水中慌乱地扑腾起来,姜遇抓住她的后衣襟把她拎了起来。 高至胸前的温泉水浮力大,让陈米有些站不住脚,她抓住姜遇的手臂,拼命地咳了起来。 她抹掉眼前的水,姜遇立在她身侧,静静地看着她,水滴从他的发上溜至胸膛,再缓缓蜿蜒而下。 姜遇看她红着脸,微微有些担心,他抬起手,水乍起一片,它们离开水面又顺着他的手臂滑落回去…… 姜遇把手背放在陈米额上,“略有发烧。” 姜遇挨得那样近,他温热的呼吸扑在陈米脖间,又痒又酥。属于他的气息将她紧紧包围,陈米有些喘不过气来。 陈米慌得推开他,往后跨了一步,“没事……” 跨后的一只脚漂浮了起来,陈米重心不稳,身形开始晃悠,手一阵乱挥之后她又抓住了姜遇。 这下真是吃了大山的苦,没想到这温泉这么深,她一个旱鸭子连站都站不稳…… 陈米还是蛮怕水的,扶着姜遇给了她一点安心,但触着他裸露的肌肤又让她心里面多了另一种慌乱。 陈米不敢看他,她往后退,总算是抵到了岸墙,她默默舒了口气。 “你有些奇怪。”姜遇走近,想要细观她的症状。 陈米欲推开他,姜遇抓住了她的手腕,“为什么不看我?” 陈米臊着脸抬头看他。 姜遇的脸上蒙着水汽,如画的眉目沾了水渲染开来,变得有些朦胧,似真似幻,似虚似实,撩动她的心海。 陈米又赶紧闭上眼,“我、我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身体,太紧张了……” 姜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躯,“难道很吓人?” 陈米摇成了拨浪鼓,“不吓人,我虽然没见过多少,但我觉得你这样的挺好看的……” “那为什么不能看?” “你脱光了我怎么能看……”说完这句话陈米的脸就红得快滴血了。 冷静冷静……说什么胡话呢…… 姜遇松开手,看着自己的衣衫,似乎有些哀怨,“没脱光……” 陈米赶紧沿着岸爬了上去,深呼吸冷静了下来,“姜遇你去石头对面,我在这儿洗。” “好。”姜遇乖巧地游了过去。 陈米等了一会儿,坐在温泉边开始洗。 听到哗哗的水声,陈米脑中就忍不住浮现刚才看到的姜遇的身体…… 她猛拍了自己一巴掌。 难道她现在成了娘亲嘴里的好色老爷爷吗?光想着别人身子。要不得要不得…… 陈米一直不断自我谴责,艰辛地洗完了澡,小鹿果然背着衣服踩着一串串铃铛来了。 陈米先换完了衣服往回走。路上的凉风总算是吹散了她脸上的热气。 谢枋坐在院里的小亭中等他们。说是小亭,其实是花架下放了一张桌子和几个凳子,花架和花柱上都缠绕着绿植。 陈米抬头看缠绕在花架上棕灰色的枝干,是紫藤。 “谢公子似乎很喜欢种花。” 谢枋抬头望着紫藤花架,眸光流转,似乎飘散到了别处,他低下头,若有所失,“有位故人喜爱种这些,谢某替她照料罢了。” 陈米四处看了看,“谢公子的那位故人在吗?” 谢枋唇角弯着,眼里却有些莫名的思绪,“她暂时不在。” 铃声响,小鹿后面跟着姜遇,一人一鹿慢慢走来。 姜遇点头问好,谢枋也微微颔首。 姜遇的发擦得半干,还带着湿气地披散着,陈米心速微快。 姜遇把腰间的医包拿出来放在桌上。他身上的那些瓶瓶罐罐不是丢了就是碎了。 姜遇把看起来完好的药瓶打开,眯着一只眼看,里面进了水,药丸溶化成了浑浊的液体。 姜遇有点小伤心。 谢枋从衣袖间拿出一些创伤药膏,“姜公子撞伤了脑后,山野之中,在下只有些粗鄙的寻常药物,希望莫要嫌弃。若是姜公子有需求的话,”谢枋转身指向斜侧的一间小屋,“那间屋中收纳着一些药草,姜公子可以自取。” 陈米略微有些惊讶谢枋知道姜遇会制药,谢枋看着她的脸,了然一笑,“姜公子虽然落了水,但身上依然有淡淡的草药味。刚刚拿出的那些药瓶也很是别致,非商铺可购。谢某妄自揣度了,但并非恶人,还请见谅。” “怎么会,只是想公子是真的很智慧。” 姜遇拉了拉陈米,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帮我上药可好?” 陈米拿起膏药,按他指的地方涂抹伤口,然后给他缠布条。 谢枋静饮清茶,姜遇看着他,“你是东山隐人。” 谢枋笑着点首,“看来二位是为我而来。” “其实修书一封即可,不必亲自来的,这山中毕竟蛇虫鼠蚁,多有不便。” 陈米微惊,迅速给姜遇缠完了头。她望着谢枋笑,“我们运气真好,没想到能这样碰到谢公子。” “不知两位所为何事?” 陈米也坐到桌侧,“我们想找姜遇的母亲林霖,听说她来找自己的义子了,我们便来找公子你了。” 谢枋摇首,“很遗憾,我帮不了二位,你们找错人了。林夫人的义子是住在西山的秀衡居士,不是我。” 陈米心生憾意,“这样……是我们打扰了。”她转过头看着姜遇,姜遇没什么表情。 “谢公子能不能给我一份西山的地图呢?” 谢枋看了一眼静坐着的姜遇,“我正好明日要前往西山,我看二位身无行囊,行路怕有不便,不如和我一道可好?” 陈米点头,然后看了看姜遇,“姜遇,你觉得呢?” 姜遇也点了头。 “那便麻烦公子了,有什么需要我们的你大可直说。” 谢枋看着姜遇笑,“是需要姜公子帮忙。实不相瞒,我需要一名大夫。” 近日,西境匪寇骚扰,邻国趁乱打劫,陛下派出少将军处理祸事。少将军自认一介武夫,便希望谢枋这位智者随军同行,早起解决事情。 “我同少将军结识甚早,我身有顽疾,怕给他带来不便,向他举荐了秀衡居士。居士为人虽然散漫,但也是一方智士……咳、咳……”谢枋饮了口茶压下咳嗽。 “谢公子将这些说给我们听好吗?我们也不是很熟,说不定会害了公子。” 谢枋轻笑,“姜医家的名号我早有耳闻,姜小公子的事,坊间也多有传闻,不算不熟。而且大言不惭地说,我略懂识人之术,两位都是很简单的人,没那么多心机。” 姜遇突然来了兴致,“我想学。” 谢枋笑得温柔,“姜公子对识人之术感兴趣?谢某颇有颇有研究,那便腆为人师了。” “师傅。” 谢枋听姜遇这么唤他,笑意又加深了。 陈米拉了拉姜遇,悄声说:“你喊这么年轻的人做师傅……” “谢某当不起年轻二字了,早过而立之年了。” 陈米看着谢枋那光滑的肌肤,眨了眨眼睛。 这看着才二十多岁呢。 “谢公子保养得真好。” 谢枋失笑,“陈姑娘看到秀衡居士会更吃惊的。” “谢公子身体不适,何不让我们代去呢?我们可以传个话给那位居士的。” 谢枋摇头浅笑,“少将军没能劝动他,谢某此去是劝说秀衡居士代我前行的。但限在身体欠佳,一路要劳烦姜大夫照拂了。” 姜遇点点头。 “那我们明日便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叮!您订购的心动温泉事件到了,请注意查收~ 祝我的花园宝宝们周末快乐,身体健康(=^▽^=) 第19章 好不好看? 菜刀剁剁剁剁剁…… 白菜被切碎散成花,土豆丝入了油锅和红辣椒翻炒,醉人的菜香从厨房飘出,勾人魂魄。 陈米把菜一盘盘端到桌上。 谢枋淡淡地笑着,“难为姑娘了。” 陈米洗好手坐下,“都是些家常菜,倒不如说是我难为你们的胃了。” 姜遇夹了一根干炒青海椒,陈米喊住他,“啊,姜遇,那个是我的私心,炒给自己吃的,超辣的,你吃不惯。” “我要吃。”姜遇直接一口咬下半截,他平静的脸在咀嚼几下之后猛然涨红,他捂住嘴猛咳起来。 谢枋给他递了杯水过去,姜遇一饮而尽。 陈米叹了口气,“你平日吃得那样轻淡,怎么受得了这个?” 姜遇咳得眼眶通红,喝了好几杯水后慢慢恢复了过来,声音都有些沙哑了,“你每次都吃,我也想尝。” 谢枋笑,“两位关系很好。” 陈米也笑了笑,“是很好。”她掀开汤盅,三人默默吃完了午膳。 申时一刻,谢枋在屋内和少将军派来的人谈话,陈米和姜遇在另一间屋里等他。 “姜遇,这个字怎么念啊?”陈米指着书卷的一角。 正在检查药瓶的姜遇抬眼一看,“hán。” 陈米点头,“谢谢。”她低下头继续看。 “什么书?” “嗯?”陈米抬起头,把书也向上一抬,“这个吗?这个是介绍身份地位礼仪之类各种常识的,我怕像上次一样闹那个‘夫人’的笑话,就买来学习。” “它教了我好多呢,比如说隐士指隐修专注研究学问的士人,居士呢,是有德才而隐居不仕或未仕的人,总觉得它们俩挺相似的。对了,我不太懂这个仕的意思,又到处翻,原来是做官的意思。” “看了这本书,感觉生活一下子变得好复杂啊。见这个人要鞠躬,见那个人要跪拜。人还分三六九等,人群有三教九流,对不同人要不同态度,原来在山下生活这么艰难啊。” 姜遇伸出手把她的书拿走,“不要变。” “变什么?” 姜遇直直盯着她,“不要和他们一样,你这样就好。” 陈米笑了笑,“我没想和他们一样,但正所谓入乡随俗,为了以后方便些,我还是学点比较好不是吗?” 姜遇还是紧攥着书。 “人总是会变的,但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违背自己的内心。” 姜遇点头,把书还给了她。 陈米翻开书,看着扉页叹了口气,“唉,我爹当年光教了我认字写字,我娘也只给我讲一些故事。以前在山里没觉得有什么,出来才感觉自己好像知道的太少了。” 姜遇看着书册,“陈米知道很多。何时播种,何时翻地,杀鱼生火,煮饭做汤,你知道很多。” 陈米笑了起来,“这么说也是,我知道不少呢。” 姜遇一眼瞥到角落里的书册,“为什么看那个?” 陈米顺着视线看着那本《心经》,“啊,那个是为了防止我变成色老头,每日清心必读的。” 姜遇因为她的回答陷入了困惑。 门被轻轻叩响,陈米起身开门。 谢枋背上了包袱,准备齐全,“我们走吧。” 姜遇把桌上的东西收好。 陈米看到不远处少将军派来的人默默离开。 “那位公子不同我们一起走?” 谢枋回头看,“秀衡居士不喜官人打扰,去了也只是倒添麻烦。我们今日走,四日后即可抵达。” “好的。” ———————————————— 路遥遥蹲守在去往秀衡居士家必经的道路上。 大少爷捕捉姜遇失败,让她带人在这蹲着。 路遥遥坐在草堆里啃着酸甜的李子。 还好她聪慧过人,瞎编乱造加上一番倾情演出,之前想私抢《医典》的事总算是被她糊弄过去了。不过没想到还要她继续跟进,这可真是难办啊。 姜遇那小子,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要真碰上了,她路遥遥不是要被飞针扎死,就是要被蛇虫毒死。 唉……路遥遥心中抑郁,换个李子继续啃。 路遥遥勤恳积极的下属过来问,“令主,我们在这监守了两日,是否需要做些什么?” 路遥遥“噗”地一声吐出李核,“急什么,就算长了翅膀从东山飞过来他们今日也是到不了西山的。” 一名女子突然一个后空翻落在地上,“好险好险!这是谁捕兽挖的洞吗?”女子走回去看着地上陷落下去的大洞,洞里还插着削尖的竹棍,悚人得很。 路遥遥默默地看着。 这姑娘长得真黑啊,还住在这种破山野,估计是个怪人。 女子黝黑的皮肤在阳光下看起来很亮堂,她精神极好,一副阳光灿烂的模样。 女子走回去,一会儿又扛着铁锹和锄头回来了,“半城眼神不好,掉进去就不好了。我养的母鸡要是掉进去也不好了,还是填了吧。” 路遥遥心里滴血。 靠,老娘挖的洞…… 女子填完后将一封书信压在石头下放在坑旁。 下属取来信,路遥遥一展信封,里面放了些钱和一张道歉纸。 路遥遥撇嘴。 钱财外流,果真是个怪人。 ———————————————— 三人一路步行,谢枋身体不好,行一段路便要停下来歇一歇。 姜遇给他探过脉,没什么大病。谢枋自己也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不危及性命,就是体弱。 姜遇和陈米两个人一无聊就开始有些“贪玩”,各种找乐子。不是扑蝴蝶就是摘野果,不亦乐乎。 谢枋需要休息,陈米看到前面一棵参天老树,兴致又起。 “谢公子,我们在前面那棵树那等你。”陈米一指,谢枋笑着颔首。 “姜遇,我们比谁先跑到,你不许用轻功。”陈米说完就开始拔腿狂奔,姜遇还在点头,她已经奔出十步远了,姜遇追上去。 跑到终点有些疲惫的陈米和姜遇躺在满是小雏菊的草坪上等谢枋。 满眼皆是蓝天,一朵白云追着一朵白云跑。 陈米转过头来,一旁的车前草上停了一只红翅的蜻蜓,“姜遇,你吃过烤蜻蜓吗?小时候我和大宝小宝他们满山追着蜻蜓跑,烤了好几只呢,特别香。” 蜻蜓一抖,扇翅速离。 陈米坐起身,发现了蒲公英,她折了一根笑着转过身,“姜遇你看,这个蒲……” 姜遇正闭着眼小憩,胸口微微地起伏着。 陈米压低了声音,“姜遇,你睡着了吗?” 姜遇没有回话。 午后的阳光微醺暖人,树叶细剪的碎影在他精致的脸上婆娑,星眉俊鼻下都落着阴影,白色的雏菊簇在他身遭,轻轻舞动着。 一只小虫飞来落在他脸上,姜遇轻微地皱了下眉。 陈米拿着蒲公英,用根部轻轻一触小虫。小虫似乎眷恋着这张容颜,往脸侧爬去。 陈米干脆轻轻敲了下它,小虫放弃挣扎,展翅飞离,姜遇的睫毛轻轻一颤抬起,一双安静的黑色眼睛深如海流。 陈米微愣。清风一吹,蒲公英黑色的小种子撑着白色的伞四散飞去。 姜遇静静地凝望着陈米,看得那样仔细,那样认真,一双眼眸似要将她吸入深海,他薄唇微启,“好看。” 陈米心一跳。她在心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都是空的,不能好色…… 她转过身又拔了两根,递了一根给姜遇,“我也觉得很好看,你要不要试试?” 姜遇坐起身,接过蒲公英轻轻一吹,白色的绒毛又像飞雪一样漫了天际。 姜遇转着手里剩下的蒲公英茎秆,“我刚刚是说,你好看。” 陈米吹蒲公英的动作一停。 “我梦到你穿新衣裳,问我好不好看。” “那衣裳好看吗?” 姜遇转过头来看着她,他弯起唇角轻轻一笑,“特别好看。” 虽然说的是梦,但陈米不知为何还怪欢喜的。 谢枋的声音响起,“什么好看呢?” 陈米把蒲公英吹散,“说这蒲公英呢。” 谢枋笑着点首,“姜遇和陈姑娘真是富有童趣。我歇好了,我们继续前行吧。” 陈米起身,拍拍身上沾到的草。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想踏青去吹蒲公英…… 第20章 发烧梦游 滴答滴答,乌云遮白日,小雨落芭蕉。 陈米和姜遇他们进了一个山洞里避雨。 陈米拾了些柴点起了火。 黄色的火焰摇曳,洞顶上滴落下来的雨珠随风飘入,落到火堆旁,遇热嗤地一声消逝了。 陈米拿根木棍把火堆往里赶赶,她抬头望着外面,小雨现在变成了大雨,吧嗒吧嗒地落下来,像谁的泪水。 谢枋凝视着雨,有些失了神。 肩上轻轻的一拍让谢枋回过神来,陈米看着他,“谢公子你怎么了?我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陈米递给他一颗青果,“你尝尝,之前我和姜遇在路上采的,挺甜的。” “多谢。”谢枋接过果子咬了一口,“很甜……” 陈米自己也拿起一颗擦干净咬了一口,她转过头看雨,一声感叹,“这雨下得可真大。” 谢枋低头看着青果,“是啊,下了那么久,还不愿停止。” 陈米微愣,这不是才下了一个时辰么…… “嗯……谢公子似乎不太喜欢下雨?” 谢枋的眼底落下阴影,“不是不喜欢,是恨。” 如此浓烈决绝的答案让陈米一时之间有些哑口无言,“额,应该很快就会天晴了。” “但愿。”谢枋淡淡地回了一句。 谢枋此时没了平日里的温柔笑意,冷然着一张脸,没有表情。他看向雨点的时候,似乎也被乌云阴雨占领了。 陈米看了看谢枋,又看看姜遇。他们俩现在看起来倒是怪像师徒的了。 姜遇坐在里面,洞中阴冷湿寒,他有些困倦了。 姜遇头靠后面的墙,睡着睡着头和身子都歪了下来,他便又醒了过来,然后又靠回去。他就这样一直晃啊晃地啄着米。 陈米拍了拍自己的肩,“姜遇,你搭着我睡吧。” 姜遇点头,歪过身子来靠着她,但姜遇比陈米高太多,这样姿势怪异,他浑身难受,而且不知为何心跳得特快,更加睡不着了。他起身摇了摇头。 “陈米在山里怎么睡?”姜遇突然就好奇起来。 陈米帮姜遇远行挖药草的时候,偶尔因为赶不回来会直接睡在山里。 “我啊,一般是点个火堆,直接睡地上。如果野兽比较多的话,我就睡树上了。” 姜遇似乎懂了什么,往里面挪了挪,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就睡了。 陈米哭笑不得,“好歹垫个枕头啊。”陈米拿过自己的包袱。 他们三人出来时,姜遇和陈米去找回了自己的包袱,可惜的是马已经跑丢了。 陈米从包袱里拿出自己的几件衣服,叠叠好放在姜遇的头下。 姜遇道了声谢,沾了枕头没多久就睡着了。 谢枋看着他们,“陈姑娘待姜遇真是极好。” 陈米理着包袱,“姜遇以前帮我爹看好了病。而且我娘常常说我要年长一些,要好好照顾小姜弟弟。” “陈姑娘很负责。” 陈米自己也很满意,不断点着头,“我觉得我还算得上是个好姐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陈米渐渐也有些倦了,脑袋往洞壁上一靠,慢慢地就睡着了。 谢枋看了他们一眼,也微微瞑目欲休息片刻。 洞外雨声滴答,溅起碎了的水花,泥塘处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荡漾出来的是铭记于心的画面…… 夜色渐深,轰隆一声惊雷,姜遇睁开了眼,陈米依然睡得香甜。 谢枋直直坐在那里,依然望着大雨失神。 洞外一片漆黑,只有火光微微映照亮了一方小小的土地。 “师傅,看什么?” 谢枋回过神来,转过来看姜遇,“雨小了,半夜雨便会停,我们明早即可出行。” 姜遇看了一眼雨势,点了点头,“师傅你睡,我看火。” 谢枋微点首,“那便辛苦你了。”他闭目歇息。 姜遇加了点柴火,拿了根小棍在火堆旁的地上画着何首乌。 不知道画了多少根何首乌和枸杞,陈米突然翻了翻身。她皱着眉头发出了难受的声音,唇色泛白,额上渐渐冒出了细密的汗。 姜遇挪过去,摸了摸她的头。 额上有了些热度。 姜遇从衣间拿出一方手帕,倒上水欲敷在她额上。 轰隆又一声雷响,陈米腾地一下弹坐起来,撞到了姜遇的头。 姜遇捂着脑门,“醒了?” 陈米没回话,突然站起身径直地走了出去,姜遇起身追了过去,谢枋还静静地睡在原地。 “去哪儿?”雨几乎已经停了,只有细密的雨网铺撒下来,糊了一脸水汽。 陈米没搭理姜遇,一直往前走,健步如飞。 姜遇快走几步拉住陈米,他走到陈米面前一看才发现她居然闭着眼睛。 是梦游…… 姜遇摇了摇陈米,“醒一醒。” 陈米没反应。 “起床了。” 依然没有动静。 “该耕地了。” 陈米依旧站着,一深一浅地呼吸着。 姜遇蹙起了眉。 太严重了,连耕地都叫不醒了。 姜遇拿出长针欲刺她一下,陈米却突然抬起了右手,“三二一……石头剪刀布!” 陈米出了布,姜遇手忙脚乱地接了个剪刀。 陈米欢呼雀跃,“小米赢了!” 姜遇看着自己出的剪刀,眨了眨眼。 “小米好厉害!”陈米上下甩了甩手。 姜遇也上下摆着手,“好厉害~” 陈米突然安静下来,然后又张开了双臂,“抱抱……” 陈米冲过来熊抱住了他,姜遇两只手举起不知所措。 寒凉的雨夜里,姜遇的身子很暖和,让陈米忍不住蹭了蹭,她低声喃喃,“别留小米一个人……” 暴雨雷鸣的夜晚,只有陈米一个人躲在衣柜里,她一遍一遍地唱着童谣,哭了一整个晚上…… 姜遇柔着声音,“姜遇会陪着小米,就像小米陪着姜遇一样。” 陈米又蹭了蹭。 姜遇心中一动,用手抚了抚她的头,“喵?” “嗷~”陈米在他怀里应了一声。 姜遇忽地就笑了,他低下头蹭了蹭陈米有些发热的脸,然后轻轻地亲了一下。 “乖。” 陈米似乎睡熟了,姜遇把她拦腰抱起往回走,陈米就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他的怀里。 谢枋醒了,疑惑间正好看到姜遇抱着陈米走了回来。 “这是怎么了?” 姜遇从药瓶中倒了一颗喂给陈米吞下。 姜遇的嘴角依然漾着浅浅的笑,他抚着陈米的柔软的发,“师傅养过猫吗?” “并未。” 姜遇笑,“她好像稻米。” 谢枋也笑了起来,“是吗?” 姜遇点头,“以前打雷下雨,稻米就会缩在我的怀里。” ———————————————— 姜遇四天没吃饭了。 姜世义远行,梁欣茹便让管家加长了绝食的时间。 姜遇躺在地上,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胃部一阵阵抽搐疼痛,像是有一根根针扎似的。 看到前面的医书和笔墨宣纸,姜遇挣扎着爬起来。他扒着案台,颤巍巍地拿起笔,一个“何”字歪歪扭扭写了半天。 “喵~”屋梁上传来一声慵懒的猫叫。 姜遇没有力气抬头了,他趴在案桌上。 啪地一声,上面坠下重物到砚台里,桌子都抖了抖,黑色的墨汁溅了姜遇一身。 一只狸花猫踩着优雅的步伐在白净的宣纸上烙下一朵朵小梅花,然后坐在了姜遇身侧开始洗脸。 姜遇晕过去之前,眼里是那只猫的大肥屁‖股,醒过来之后是它的大饼圆脸。 它滴溜着一双黄褐色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姜遇也盯着它。 不知道能不能吃…… 门锁咔哒一声打开,狸花猫一下蹦到姜遇的怀里,王伯端着饭菜进来了。 菜一放下,姜遇抓过碗就开始大口大口吃着饭。 王伯把菜也移过去些,“小少爷,你吃些菜。” 姜遇夹了一筷,闷头吃。 看着姜遇瘦削的脸,王伯叹气,“唉,幸好义老爷回来了,不然小少爷不知道还要受多久的苦啊。” 王伯走出去锁上了门。 “喵~”狸花猫盯得眼睛发亮,手小心地伸出来捞了捞。 “喵?”姜遇学它。 狸花猫在他怀里蹭了蹭,“喵~” 姜遇给它夹了一块肉。 从此,这个紧锁的祠堂里便多了一只叫“稻米”的狸花猫。 姜遇在抄医书,稻米就趴在案桌的一角睡觉。偶尔稻米会蹦到他怀里,姜遇兴致来了就把它抱起来,蹭蹭它柔软的脸,再轻轻地亲它一下。 “乖。”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到姜遇照顾一回我们的小米啦~ 也抱抱亲亲我的小可爱们,你们最乖啦~mua 感谢在2020-03-01 13:08:32~2020-03-02 22:5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乖巧的等着大大更新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水落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cosplay 陈米翌日一早就退烧了,听姜遇说自己昨晚上梦游,她左思右想还是一点回忆都没有。 陈米看着姜遇,“对不住,我打雷的时候容易梦游,我忘了说了。” 姜遇坐在她身侧,掰了一半大饼递给陈米,“陈米也被丢下过?” 陈米咬了一大口,嘴里塞着有些干涩却酥香的大饼,“嗯?” “你说,别丢下你一个人。” 似有若无的回忆浮现,陈米咀嚼着饼,感觉嘴里的味道都淡了许多,她咽下去,感觉喉头有些梗塞,“原来我这样说了……” “姜遇你说过我很会说谎对不对?你知道为什么吗?”陈米微微吸了口气,看着前方枯黄的树藤缠绕着大树,“因为要骗过爹娘啊。” “我之前说那次打雷我一直念童谣就不怕了,其实是说了谎。那天,虽然一遍又一遍地念,可是雷还是打个不停,我害怕得哭了一整个晚上。” “早上听到爹娘回来的声音,我本来要奔出去哭诉的,可是看到阿爹手受伤的样子,感觉什么委屈都说不出来了,我那时候希望自己是个体贴的好孩子,也把自己当成了体贴的好孩子,谎话自然而然就出来了呢。”陈米的声音很轻,像清风拂过杨叶,没有痕迹。 “什么一点也不可怕,小米可以照顾好自己,你们不用担心……” 她转过头看着姜遇笑,“我是不是很厉害?” 姜遇看着她,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发,“厉害。” 他温厚的手抚上来的一瞬间,陈米有些酸了眼眶。 “陈米教我可好?” “你想学说谎?” 姜遇点点头。 “为什么呢?” “如果说谎能让别人开心,我想学。” 陈米思索了一番。如果会说善意的谎言那与人的交际说不定能稍微好一些,而且太诚实了以后被骗也的确不太好。 “那我们来试几个情景。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全部都不能说真话。开始了啊,”陈米直直地望着姜遇,“你喜欢吃芹菜吗?” 姜遇的脸色变得难受起来,“不……”陈米眨了眨眼。 姜遇的话卡住,他沉默了半天才吐出“喜欢”二字。 陈米满意地点了点头。 谢枋就坐在对面笑着看他们。 姜遇摊开自己的手心,“出汗了。” 陈米凑过来看了一眼,“那说明你还是没有把自己完全代入。嗯……这样,我们先假定一个场景,你把自己带入,然后和我对话。你不要想着自己是在撒谎,就当在扮演一个人物。要是能学会演戏那就一定能轻易说谎了。对了,谢公子帮我们看看怎么样?” 本来在对面静静喝着水的谢枋抬起头,他笑,“好。” 陈米拼命回想自己看过的那些话本子,“嗯……我做表妹,你是表哥。现在我约你出去,但是你要瞒着我出去见心上人。好吧?” “你比我大。” 陈米叹气,“说了是假设。” 姜遇有些苦恼,但还是点了点头。 陈米把姜遇拉起来,两人对站着。 陈米清了清嗓子,“咳。遇哥哥~”陈米咧出一排洁白的牙,笑容灿烂得像个娇俏的小姑娘。 姜遇愣住了,有些无措地看向谢枋。 谢枋笑着摇头,“喊妹妹。” 姜遇看着陈米,“陈表妹……” “哥哥陪我出去玩好不好?” 姜遇下意识就点了点头,陈米轻轻拍了他一下,他摇了摇头。 姜遇沉默了半天没说话。 谢枋依旧笑着,“撒个谎。” 姜遇想了半天想不出来,只能摇头。 陈米微微前倾着身子,轻声说:“这种时候你要想自己最常做的事情,然后告诉自己你就是要去做这件事的。” 姜遇明白了,“我要去药园,没时间陪你。” “就今天不去不行吗?” 姜遇摇首,“要每日都去看看才行。” 姜遇看起来一脸坦然,陈米不得不感慨姜遇真的是学得快。 陈米苦起了眉,一脸哀怨,“是吗?哥哥是不是背着我出去见什么人了啊?明明以前都会陪我的。” 姜遇紧张起来,有些心虚。 谢枋笑,“姜遇你太代入了。这样,你就把自己想成是一个爱撒谎的花花‖公子。” 花花‖公子…… 姜遇回想了一下,突然脑袋里一闪,有了好主意。 陈米疑惑他的沉默,走过去看他,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姜遇你想什么呢?你要是撒不下去谎了我们就下次再试,毕竟这个跨度还是太大了。” 姜遇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陈米一愣,谢枋也是一愣,感觉姜遇浑身的气息都变了。 姜遇弯起唇角,“表妹,哥哥下次一定陪你,你就好好待在家里乖乖等我可好?” “啊……额……”陈米努力找回自己的角色,她嘟起了嘴,仰头看着姜遇,“哥哥,你是不是要去见别的姑娘嘛?” 姜遇含着笑捏了捏陈米的脸,“怎么会呢,哥哥最疼的就是小米了。小米是最好看的姑娘,我都没看够呢,还去看谁?哥哥要来不及了,先行一步了。你在家里要乖。”姜遇摸了摸她的头。 陈米非常满意地狂点头,“可以的。姜遇你好厉害啊,根本不用我教啊。” 谢枋看着姜遇有些泛红的耳际,“姜遇适才是在学谁吗?” 姜遇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木着脸点了点头。 陈米倒是一反常态,两眼发光起了兴致,“啊,那我们再试试其他的吧。” 姜遇和陈米把各种话本子演了个遍。 陈世美—— 陈米拉着姜遇的衣袖抹泪,“相公,你不是说考上了状元就会回来的吗?我和孩子在家里等你了那么多年……” 谢枋负责演孩子,他笑着接了句,“你不要我和娘了吗?” 姜遇一脸冷漠狠绝,他甩了甩袖子,“我会给你钱安度余生的,你们赶紧走吧。” 陈米假模假样地摔在地上,“你怎能这样……当初在村子里不是说会一直待我好吗?” 姜遇叹了口气,半跪下来看着她,“小米,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就当我欠你的,看在昔日的夫妻情分上,为了我的前途,放手吧。” 本来笑着的谢枋听到“放手”二字,笑意凝在了脸上。 陈米满意地结束了这出剧,“好!那我们再换一个吧~” 谢枋恢复了原样,依旧笑着,“陈姑娘似乎很是喜悦。” 陈米眼里闪着光,小脸粉扑扑的,“是吗?我以前听娘念话本的时候,一直想去唱戏呢。好久没这么试过,有点开心。” 谢枋轻轻摇首,“现在也不晚。” 陈米笑着摇头,“我也就只能这样自娱自乐了,坦白说,我也怕人多的地方。” 陈米看着谢枋,又想到了一个,“姜遇,我们再来一个吧?这次演师徒。” 姜遇乖巧地点了点头。 姜遇:师傅 陈米:徒弟 题目:禁忌之恋 姜遇冷着脸,“你走吧,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 陈米低着头,“师傅……” 姜遇背着手,声音冷漠,“别说了。” 陈米拧着裙,“师傅,徒儿真的没有机会吗?” “什么机会?你大逆不道,违背伦常,莫再说什么了,赶紧走吧。”姜遇往前欲走。 陈米冲上去拉住他的衣袖,“师傅!徒儿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姜遇甩开她的手,声音还是像冰一样,“你问。” 陈米低垂着眼,眼里泛起了泪花,“师傅,你有没有爱上我一点?哪怕真的只有一点点?” 姜遇转过身,看到陈米的泪水一愣,“有。” 陈米也愣住了,“再说一遍。” “有。” 陈米突然就笑了起来,“你怎么改剧情了?不过我还挺开心的。我娘当初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特别希望那个师傅能说个‘有’。” “你开心,这是善意的谎言。” 陈米笑着点头,“的确是。” 谢枋站起身来,“时候差不多了,我们此时走,酉时便能到了。” 陈米收好东西,“那我们赶紧走吧。” …… 路遥遥躺在树上打着哈欠。 又饿又困…… “啊!”有人一声惊叫。 路遥遥瞬间惊醒过来,醒过神四处看。 上次看到的那个黑脸姑娘一脚踩到了个坑里,边上站着个穿着浅蓝色衣衫的俊俏公子。 “真笨。”男子冷冷瞥了她一眼。 “啊……昨天没睡好今天有点没精神。”女子摔在地上,拔了半天脚还卡着。 女子一狠心打算用力一拔,男子拉住了她的手,“你别拔了,脚坏了我还得背。” 男子蹲下来,用手帕裹着手把坑往边侧按了按,女子成功把脚拿了出来。 她笑,“半城你真好。” 男子红了耳朵,撇过脸,“废言。” 有脚步声靠近,两人皆是抬头,望到一张含笑的脸。 “秀衡居士,许久未见。”谢枋轻轻一笑。 男子拉着女子起身,“怎么是你这个谢花花?这俩谁啊?” 跟在谢枋身后的姜遇和陈米微微颔首。 “姜遇。” 陈米忘了书上怎么教行礼的了,不过笑总是不错的,“我是陈米。” 黑面的姑娘也爽朗地笑起来,“我叫方秀,”她低头看了一眼裙摆的泥,“和名字可能不太符。”她拉了拉身侧的人,“这是内人洛半城,外面的人都叫他秀衡居士。” 洛半城黑了脸,“内人是你。” 方秀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是我丈夫。” 路遥遥他们小心躲藏着,下属挨近了身,“人来了,我们要动手吗?” 作者有话要说:  优秀的男人都英年早婚,这大概就是我单身至今的原因叭…… PS:我是个很普通的小透明,但是只要我的爱不停息,只要还有人愿意看,就不会停止创作。 小可爱们多多评论吧,能看到有人在,我会很开心~ 在这里再次感谢小乖的厚爱 第22章 西山居士 路遥遥白了他一眼,“动个鬼,没看到那么多人啊?” 下属蒙住了脸,露出一双亮亮的眼睛,“只有四个人……” 路遥遥叹气。 唉,怎么会派这么笨的人跟着她? “懒得跟你说。我们去洛半城家附近设点陷阱,晚上动手,走。”路遥遥带着人隐撤。 洛半城转过身往回走,“走吧。” 陈米有点疑惑是让他们走呢还是跟着他走呢。 方秀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半城他不太会说话,你们跟我来吧。” 洛半城走在前面冷哼一声。 方秀慢下步子走在陈米身侧,“陈姑娘你们从哪里来的呢?” “杏花镇的杏花村。” “那真是有点远,一路辛——”方秀话还没说完,脚踩湿泥一滑,向前一倾。 陈米去扶她,但洛半城抢先伸出手拉起了她。 洛半城温热的手牵着她,脸却是又冷又臭,“功夫都学哪里去了?路都不会走。” 方秀抱歉一笑。 几人走到了洛半城的家。 谢枋轻轻一笑,“秀衡,我此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洛半城撇过脸,“我不听,你别说。” 谢枋但笑不语。 方秀看着陈米,“姜夫人,我带你和你相公进去歇歇如何?” 陈米笑着摆了摆手,“不是,夫人误会了,姜遇不是我丈夫。” 方秀一下有些羞急红了脸,“对不起……那个,我先带你们过去吧。” 陈米跟着方秀,姜遇跟在陈米后面默默走着,就剩谢枋和洛半城两人对立。 洛半城挑了挑眉,往院子里走,坐在桌旁饮起了茶,谢枋也走过去坐下。 “我这儿如今可没种什么稀奇花种,谢花你找我作甚?” “秀衡,你消息广通,自然明白我为何而来。” “知道又怎样?我没兴趣。” 谢枋刚欲开口,突然就咳了起来。 洛半城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这病秧子,吊着半条命还翻山越岭来找我,死在路上可别怪我。”他默默地推了杯茶过去。 谢枋举过茶杯饮了几口,微红的脸颊慢慢变回了原先的皙白。 谢枋摇首,“你这口是心非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 洛半城不以为意,“等你的毛病好了再来关心我吧,反正我是不会代你去了。” “秀衡,”谢枋笑了笑,“你可知何谓钱债易还,人情债久长?” 洛半城眼角一抽,“你……真是受不了,你不说我都给忘了。”清茶入喉,洛半城犹豫了半天点首,“算了,就当还你给我个妻子的人情。” 谢枋和方秀是旧交识,当初洛半城和方秀就是通过谢枋认识的。 谢枋举起杯子轻抿了几口。 另一边。 绿莹莹的糕点摆成塔形矗立在瓷花盘中。 方秀面上含笑地看着陈米,陈米被她盯得有些发怵,她咬了一口,唇齿酥香,“嗯,味道很好。” 姜遇也拿了一块,吃着点了点头。 方秀有些小羞涩,“是、是吗?半城他说一般我还以为不太好吃呢。对了,陈姑娘可有什么喜爱的?我正要下厨呢。” “姑娘夫人的喊我总不太习惯,叫我小米吧,我也叫夫人阿秀如何?” 方秀弯了眼睛,“好。” 陈米也笑起来,两个人开始闲聊,姜遇就坐在一旁默默地吃糕喝茶。 方秀和洛半城新婚三月,婚礼皆是洛半城义母林霖布置。 方秀知道了姜遇是林霖的孩子,“那我算姜公子半个嫂嫂了,不知我可否唤姜公子一声小姜呢?” 姜遇放下茶杯点了点头,方秀笑,“那小姜唤我秀姐就好了。” 姜遇又拿起一块糕,点点头。 方秀微微叹了口气,“可惜干娘她几天前就离开了,只说是要去找什么洞冥草。” “洞冥草?姜遇,”陈米看向微有些发愣的姜遇,“你知道哪里有产吗?” 姜遇蜷曲的睫毛落下来,“北极钟火之山,书中记载之物。” 陈米有些欢喜,“那我们去那里应该能碰上的。” 方秀思索,“我倒是没听过有这么个地方呢。” 姜遇慢慢饮了口茶,“因为是怪奇志谈。” “这样……不过林夫人既然这么说,说不定会往北上呢,我们往北走走,说不准就碰上了。”陈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姜遇点头,继续饮茶。 方秀垂了眼,“很抱歉,没能帮上你们。” “没,是我们走得慢了。谢谢你告诉我们去向,无论如何好歹是有一条路线可去。” 谈话间,谢枋和洛半城走了过来。 谢枋已然背起了包袱,“姜遇,陈姑娘,我还有他事不能久留,先行告退了。” “这么快?阿枋你身子不好,歇一日再走吧?”方秀满是担忧地看着他。 洛半城蹙起了眉,“有什么好歇的,他又不是病得要死了,赶紧走。” 谢枋笑,“没事,我有姜公子给的调理药。况且再待下去,我怕居士要被酸死了。” 洛半城黑了脸。 谢枋从包袱里拿出一本书递给姜遇,“说是做你师傅,但是一直没教你什么,这是我凭自己心得所撰之书,你随意看看,希望能助到你。” 姜遇接过书册,“多谢师傅。” 谢枋微咳两声,点了点头,“嗯,那我便走了。有缘再见。” 几人目送那个清瘦的身影渐行渐远。 洛半城抱胸看着姜遇,“听说你是干娘亲儿子?我对伦理亲属不甚在意,你不用把我当哥哥。干娘不在,你可以走了。” 陈米汗颜,方秀有些慌乱,“半城,话不能这么说。二位奔波劳累,在这歇几日怎么样?要再启程也应该规划一番不是?” “没时间让他们歇了,我明日就要去少将军那了。” “半城你决定去当军师了?” “差不多。” 方秀犹豫了下,还是充满希冀地开口,“能带我一起去吗?” 洛半城皱起了眉,“你去做什么?” 方秀低下眼,嘴角弯弯,“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听说少将军他们欲往西境,西境风光秀美,景色别致,我一直都很想去看看,而且我都没怎么出过门。” 洛半城瞥了她一眼,“要去看就去,我又没拦着你。” 方秀倏然一笑,“谢谢半城。” 洛半城扭过脸没说话。 “洛公子可否带我们一起?”姜遇突然问洛半城。 “怎么?你也要去看风景?” 姜遇点头。 陈米拉了拉他,“姜遇你不去找你娘了?” 姜遇依然摇头,陈米想不通,但看他似乎很坚定,只好应了他,“拜托洛公子捎我们一程。” 洛半城看了一眼方秀,再看回他们,“行,但是你们得照顾方秀。” 方秀微红了脸,“其实我没怎么去过外面,麻烦二位多多指点。” 陈米没好意思说他们三个半斤八两,她笑着应下,“好的。” ———————————————— 夜半时分,路遥遥领着一波黑衣人悄悄靠近小屋。 她抵在门前,压低了声音,“小黑,一会儿你带人从窗户进去。” 后面半天没有回应,路遥遥回头望了一眼她的憨憨蒙面下属,下属乖巧地蹲着,目光澄澈地看着她,“令主,怎么了?” 路遥遥努力压下心里的气愤,“我跟你说计划呢,怎么没反应啊?!” “小黑是属下?”他指了指自己。 路遥遥咬牙切齿,“不然嘞?” 下属目光坚定,点完头便马上没了身影。 路遥遥稍微有点安慰地点了点头,这看着傻,还好身手还不错。 路遥遥拿好刀,直接破门而入,小黑带着人从窗户里翻进来,里面空无一人。 路遥遥:“……” 桌上压着张纸,路遥遥拿起来一看: 路姑娘,嘈嘈杂杂惹人恼。 颠簸的马车上—— “姜遇,路遥遥之前便一直跟着我们吗?你怎么不早说呢?” 陈米、姜遇四人在姜遇提议下提前一日离开了。 陈米和姜遇坐在一间马车里,赶往少将军府。 “她很弱,不用在意。”姜遇看着帘子外,虽然依然有些头痛,但他能渐渐适应这些嘈杂了。 就像陈米说的,他们只是在街上过着自己的生活而已,他们没有纠缠和联系,没有人会在意他的事情,说到底,姜遇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 陈米想起临走前姜遇在桌上放了张纸,“姜遇,你那张纸上写了什么吗?” 姜遇看着外面,眼里落了冰霜,“做了错事是需要惩罚的。” 路遥遥拿着纸有些气愤,突然手指指尖就开始变黑,继而发红发肿,黑色蔓延至掌心,引来烧灼融化的剧痛。 “令主你怎么了?”小黑看着路遥遥扭曲着脸跪下。 “手……”路遥遥疼得倒吸凉气。 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了路遥遥的手腕,狠狠按着,然后倒上药水冲洗。 黑色渐散,疼痛减半。 路遥遥站起来,看着黑着张脸的姜恒,“对不起大少爷,被他发现提前跑了……” 姜恒丢了个药瓶给路遥遥,“服一粒。” 路遥遥赶紧倒出来吃了一颗。 “你应该庆幸你没做什么,不然就不会是让你疼一下这么简单了。” 姜恒走过去看那张纸,上面隐隐约约浮着银灰色的粉末,“死性不改。医家后人居然用毒,真是耻辱。” 作者有话要说:  请问你们住哪儿? 陈米:杏花省杏花市杏花区杏花镇杏花村杏花路818号 em……害怕忘记地名?一样就好啦(懒是真的懒) 第23章 头上都是草 车轱辘转啊转,一直转到了少将军府门前。 少将军之前执行任务,暂歇脚于西山千里外的州中。 姜遇拉着陈米的衣角下了马车,洛半城已经在前方不远和少将军谈话了。 少将军体格健硕,一身英气,非常爽朗。 “洛兄弟,等你好久了!”少将军笑着拍了拍洛半城的臂膀。 “少将军。” 少将军又看向一旁有些紧张的方秀,“这位是令夫人吧?”他抱拳,“在下郭信,往后要辛劳夫人一路陪同了。” 方秀摇首,“少将军多礼了。” 陈米和姜遇走过去,郭信乐呵呵地和他们打好了招呼,一群人进了府门。 洛半城和郭信在大堂。 郭信一一介绍他的四五个下属们。他拉过一个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的青年,“这是我的左副将李典,别看他弱,这小子一把长‖枪使得可好了。” 李典有些拘谨,行礼笑了笑,“李典见过洛军师。” 洛半城脸色微变,他看着李典,扯着嘴角笑,“长‖枪啊……好爱好。” 李典莫名受了夸奖,摸了摸脑袋,“是少将军过奖了,我枪术一般。” 他又拉过一个魁梧的黑脸男子,“这是右副将张根,大刀耍得不错。” 张根比较豪爽,“见过洛军师!” 洛半城淡淡地回了句“嗯。” 洛半城一个一个认郭信的亲手们,只是默默地点着头。 “少将军这里的人倒是都威猛得很。” 郭信笑着,“军师过奖了。” 认完了人,郭信坐回位子,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之前边守来报,说是匪寇又洗劫了一个村落。我本想立马赶去,奈何有人上书我资质不够,转而向陛下举荐三王爷。陛下一犹豫,拖延至此没个定论。” “而且朝臣们似乎更偏向让三王爷去。” 洛半城掀开茶盖,“那少将军也举荐三王爷。” 郭信有点糊涂了,“啊?三王爷那个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绣花包,我举荐他去?那不是费事费人吗?” 洛半城饮了口茶,“少将军连连打了几场胜仗,重臣怕将军府位高权重,压制是自然。不过这也是个机会。” 郭信:“什么机会?” 洛半城在桌上划了几笔,郭信了然。 “的确是……” 功高震主……老将军替陛下打下江山,少将军也是一直功勋赫赫,将军府是应该避避风头了。 “我以为,此时少将军先带各位军士处理他事为好。” 李典反应迅疾,“莫不是城外的山匪?” 洛半城看了他一眼。 李典有点慌神,“啊,末将有收到当地县令的书信,他们希望朝廷派人剿匪,本来是打算之后同少将军讲的。” 郭信思索了一下,一拍大腿,“好!我去请愿剿灭这里的山匪,西境的就给三王爷吧!” “不。” “嗯?”韩信微愣。 洛半城嘴角勾起笑容,“西境的匪少将军要除,异族也要去驱,不过此事移后再议。” 郭信点点头,一抬头愣了一下,“洛夫人你怎么来了?” 洛半城也抬起眼看向门口,方秀跨过门槛进来。 方秀微微一鞠躬,浅浅一笑,方秀笑,“送茶水的丫鬟刚刚撞到了树受了伤,我顺道路过,便想着替她一下。” 方秀把茶水端上来,一杯一杯放在几个人桌前。 洛半城冷着脸没说话。 方秀走到李典桌前,弯身把茶杯放在桌上。 李典:“多谢夫人。” 方秀抬起眉眼看着他,梨涡深深,一双黑亮的眼眸弯成了新月,“小心烫。” 李典心一跳,红了耳际,“好、好的。” 洛半城的冷脸愈加黑了。 方秀最后走到郭信和洛半城面前,她放下茶杯。 “你以后别过来了。”洛半城轻声说。 方秀握着茶杯的手一颤,她收回手,“好……那我不打扰你们了。” 郭信笑,“辛苦洛夫人了。” 方秀低着眉眼轻轻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李典的目光忍不住追随了一下那个身影。 洛半城撇过脸没看,他站起身,“我身体不适,先行告退。”说罢便行礼离开。 “哦,你注意身体。”郭信对他突然的变化摸不着头脑。 洛半城人一走远,大堂里便开始私语。 “这军师长这么好看,媳妇怎么这么磕碜啊?” 张根:“对啊,感觉比我还黑。” 有人笑,“瞎扯!哪有你黑啊!不过的确是比一般姑娘黑了不少,长得也挺普通的。不知道军师怎么会看上她,难道是娃娃亲?” 李典插了句嘴,“我觉得夫人挺温柔的。” 有人附和,“是啊,刚刚还对我笑了笑呢,你们说,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大堂爆发出大笑。 “你看看你,人家相公可是军师那样的呢,你往自己脸上贴什么金啊?哈哈哈!” 郭信:“好了好了,做自己的事去。下次再找军师谈谈。” 刚刚乱作一团的人们瞬时收声,腰板挺直,“是!” 方秀走着,洛半城在后面叫住她,“方秀。” 方秀胸口吸了口气,转过头,“半城,你们不是还在谈话吗?” 洛半城看着她的手,眼眸沉了沉,“做什么伺候人的事?” 方秀抓着自己的手,摩挲了下,“我只是顺道帮忙而已。” “以后别做。”洛半城丢了个小盒过来,方秀下意识接住,是烫伤膏。 方秀握着烫伤膏,心头一暖,“谢谢,半城你真好。” 她去烧茶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手指,没想到他居然看到了…… 洛半城转过身,耳际绯红,“你别在这碍事,回去吧。”语罢,他迈大步子离开。 方秀默默看着,心中缓缓流淌着惆蓝的河水。 她碍事了吗? 方秀走到池塘旁的岩石上坐下,河水中倒映着依依杨柳,还有她这张脸。 她抬起手抚着脸,这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除了有点黑根本没有任何的特色…… 他是不是嫌我丢人了呢…… 他真的想娶我吗…… 谢枋来说亲的时候她都愣了半天,但成亲至此他又一直是这样,方秀感觉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其实,是不是她在妄想呢? 如果是的话,快点结束吧。 不然她会对自己不断产生期待而感到羞耻。 微黑的脸庞上滑落一行清泪,滴答落入塘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陈米和姜遇他们在府中待了几日,不知道姜遇要做什么,陈米就当自己真的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了,日子倒也过得乐呵。 姜遇在桌前钻研谢枋给的心得,陈米抱了盆小白菜回来,眼里亮着光,“姜遇你看,我刚刚在府里转,发现居然有人种白菜诶,我买了一棵。还好最近气温回暖,它长得还不错呢。你看,是不是很可爱?” 小小的一株,只有几片微皱的绿色斜向天空立着,叶脉从底端向上四散。 谢枋抬手微触它凉皱的叶片,“可爱。” “虽然现在也能吃,不过我想多种一段时日,之后给它捆一捆。” “为什么要捆起来?” 陈米指了指白菜的中心,“这棵之后要捆的话,是为了让它长芯。普通种白菜的话,除了这个原因还有防止霜冻的作用。” 姜遇了然,转过头继续看书。 陈米看着姜遇认真的脸,“你这几日一直在看这本书,是有什么想学的吗?” “大概……结交好友?” “那很好啊,姜遇想和谁做朋友啊?” “少将军。” 陈米脑海里浮现了那个爽朗的笑容,“这我倒真没想到呢。”少将军那般外向的一人,和姜遇成为好友,她倒是真有些想不出来。 “切磋。” “我听说少将军剑术了得,姜遇要用飞针和他切磋吗?” 这暗器对明器,会不会不太好啊? 姜遇摇头,“我也会用剑。”提到这些,他的眼里缀了些星河,满是期待。 陈米看他那样兴奋,笑了起来,“那很好啊,我也想看看姜遇耍剑的样子呢,你慢慢看,我先回去放下白菜。”陈米抱起白菜离开。 郭信和李典一起走在庭院的小路上,姜遇和陈米悄悄隐身跟在后面。 他们之前本该在一条岔路口相会的,但那个时候郭信身边围了一群人,姜遇太紧张就躲起来了,陈米下意识也跟他一起躲了起来。这不知不觉他俩就跟贼一样蹑手蹑脚地跟到了只有这两人的现在。 本来姜遇打算上去问候了,可是刚跨出去一步姜遇又退了回去。 陈米压着声音,“怎么了?” 姜遇犹豫了下,眼睛露出草丛,“我……好像没主动问候过别人。” 该说什么?要做什么? 姜遇从衣角拿出书册开始翻,陈米紧紧盯着郭信他们,间歇低头看一眼姜遇。 姜遇的书册分了好几类,陈米瞥了一眼,怎么说呢……这本书应该是谢枋专门给姜遇写的,非常实用,涵盖一般人不会用到的困惑。 姜遇一遍又一遍翻找书册,始终没有找到。 “怎么办……” 陈米心中微叹,看来是谢枋没预料到姜遇交际如此困难。 陈米一抬头看郭信他们转进了小路,赶紧拉着姜遇走,“我们先跟上去再说。” 姜遇被拉起来,书都还没来得及放好就跟了过去。 开不了口了。 有的问好当时没说出口,以后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伤心…… 郭信拍了拍自己的臂膀,“总觉得自己最近好像太松懈了,这举个石狮子手都有点疼。” 李典笑笑,“少将军,兴许是近日烦心事太多,劳累过度了。” 姜遇竖起了耳朵。 师傅有书:欲结好友,体其身忧,顾其心疾。 姜遇马上就在脑海里开了个药方和调理身息的法子。 郭信叹气,“我哪算劳累过度啊,事情都是军师想的,还要在那么多个党派中游走。”他突然回了个头,后面什么也没有。 郭信再转回来,“说来也是怪异,近日总感觉身后有人,但好像又没有。” 李典也回头四处望了望,“连少将军也未曾找到,怕是位高手。” 郭信摇了摇头,“唉,可能是最近真的太累了吧。”他一把揽过李典的肩,“好了,少想烦心事,陪我喝酒去!” 师傅有书:记其喜好。 姜遇默默记住郭信爱喝酒的喜好。 “你们在作甚?”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本就蹲得腿酸的陈米惊得往前一晃,扑到姜遇背上,姜遇也没站稳,两人摔在丛里。 姜遇慢慢坐起身,陈米起来把他的乱发捋好,一抬头看到姜遇头上插着乱草,她忍不住笑了,“姜遇你头上都是草。” 姜遇转过头,静静地看着陈米,笑了,“你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糟糕……想写不伦,好刺激(鼻血) 下章咱刺激点(/≧▽≦)/~┴┴ 第24章 躲起来作甚 方秀看着他们乱糟糟的样子,“是要找少将军做什么吗?我看你们一直跟着他。” 陈米拉着姜遇站起来,两个人拍拍身上的灰。 姜遇:“结友。” 方秀看了一眼远走的郭信,“这不是就在前面吗?” “嗯……我们有点困难……”陈米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诶?”陈米注意到方秀微红的眼眶。 她哭过了…… 方秀看她盯着她,忍不住低下了眼,稍微偏过了身,“怎么了?” 陈米笑,“没什么。”她走过去挽住方秀的手,“秀姐,你来帮帮我们好不好?”陈米把始末讲了一遍。 方秀听完有些哭笑不得,“小姜还真是内敛。我觉得你们想太多不如直接去问,少将军看起来直爽,应该也会更喜欢这样。” 陈米连连点头,“秀姐聪慧,我和姜遇这就去,秀姐陪我们一起去吧。” 方秀摇首,歉然地笑着,“对不住,我是来等人的,不能陪你们了。” 陈米遗憾地松开了手,“这样……那秀姐,我们走了。” 方秀静默地站着,那个撞到树的丫鬟跑了过来,“洛夫人,对不住。” 方秀把绣帕给她,她后来才发现原来这姑娘的绣帕掉了,她便找人告诉她,说在这里等她。 “下次收好了,莫再掉了。” 丫鬟接过绣帕,更加低了头,“听说夫人因为替奴婢上茶,与军师有了不快,都怪奴婢……” 方秀轻轻笑了笑,她摇头,“跟你没关系,你不用在意,我们一直是那样的。” 方秀辞别离开了。 姜遇和陈米抄近道跑到了前面小路的拐角处,等着“偶遇”。 姜遇本来有些紧张,突然脸色一变,他拉着陈米蹲进了一旁的竹林里。 陈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开始紧张了起来,不敢说话。 两人紧紧盯着小路蜿蜒尽头。 郭信出现了,但身边的人不是李典,而是一个衣着华丽的青年人——六王爷。 陈米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这是谁……话说他们躲起来作甚…… 姜遇用衣袖掩住口鼻,拿出手帕递给她,“捂住,”他低着声音,“他身上有幻粉,吸多会身体虚弱。” 陈米看着呵呵笑着的郭信,“他还有救吗?” “可以开药。” 陈米点点头,还好不是来要少将军性命的。 六王爷笑,“我听闻今日的街会少将军主动请缨去巡逻,这样的小事少将军都亲自前去,真是爱护百姓啊。” 这是洛半城建议的,让郭信暂退前线,同时也好在巡逻时派人探查匪情。 郭信:“这是末将本分,谈不上辛劳。街会热闹纷繁,听说有一绝臭豆腐,还有能人异士展现技能,六王爷不如今晚携夫人逛逛?” 六王爷一脸惋惜,“本王福薄,怕是没机会了。夫人近日有疾,我不忍丢下她一人出玩,今晚就算了。” 两人闲聊,渐渐走进转角,没了身影。 陈米看着他们走远,拉着姜遇的衣袖起来,“我们赶紧回去。” 姜遇点头,回屋写好了药方,随陈米去找洛半城。 洛半城房外,方秀抱着什么东西踌躇得来回走。 “秀姐?”陈米唤她。 方秀闻声转首,“是小米和小姜啊,嗯……你们是要找半城吗?他在里面。” “秀姐不进去吗?” 方秀回头看洛半城的屋子,阳光亮人,她微眯起了眼,“不了,他太忙了,我稍后再来找他。”她转回头看着陈米他们,“你们赶紧进去吧。对了,帮我把这个带给他可好?安神助眠的。他最近太累了。” 方秀把怀里的东西给了陈米,默默地离开了。 陈米看了看怀里的东西,走上前敲了敲门。 “进来。”是那个冷漠不耐烦的声音。 陈米推门而入,洛半城略略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然后收回了视线。 “出来游玩,你们不去逛街会,找我做作甚?” 陈米讲述了一下事情,“姜遇已经把药方子开出来了,少将军服下的话,影响就不大了。”姜遇把药方放在了桌上。 洛半城:“他倒是行动得比我想的快。辛苦二位了,我会处理的。”他扶额,有些头疼。 陈米把怀里的东西放下来,是一个香炉。 洛半城:“嗯?” “秀姐托我们带给居士你的,说是宜神的安眠香。” 洛半城伸手抚着香炉,眼里是复杂的情绪,“她为何没进来?” “秀姐说居士你太忙了,待你空闲了再来。” 洛半城笑了笑,“这样……” 姜遇和陈米合上门离开了。 姜遇拉住了陈米欲走的衣袖,“想去街会。” “今天人很多哦。” “我可以。” 陈米的嘴角漾起小花,“你可以,那我也可以。” 姜遇抬起手指戳了戳陈米的梨涡,浅浅地笑了,“很可爱。” 陈米不知为何,有点害羞。 姜遇笑意加深,“变红了。” 陈米的脸上腾起莫名的燥热。 ————————————————— 方秀一人走在小院中。 “夫人?” 她听到声音回头看,是李典。 “李副将是要回去了吗?” 李典行了个礼,“回夫人,的确是要准备回去了。”红晕悄悄咬上了他的耳际。 方秀在山里习惯了,别人一本正经地喊她夫人,她还有些难受,“你太多礼了,李副将应该比我小吧?我唤你一声小李,你喊我一声秀姐,可好?” 李典有些局促,“这……夫人是夫人,不敢僭越。” 方秀微微叹了口气,“小李你好歹是个武将,怎么和个文官一样?那好……我不勉强你,你随意叫吧。” “好的,夫人。” 方秀想了想,有点不太好意思,“小李,你知道那个街会是在哪条街吗?半城太忙不能陪我,但是我没逛过这种集会,很想去看看。” “回夫人,在南后街。” “啊……” 李典看方秀有些苦恼的表情,胸口刹那间涌过一阵热浪,“那、夫人,我带夫人去如何?” 看方秀一愣,李典又赶紧否决,“不是,我……” 方秀黑亮的眼睛一弯,“那真是太感谢你了。我们走吧。” “好、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逛gai的故事 第25章 牵手吧 孩童们笑着从街巷的这头奔到街巷的另一头,年轻的郎君扮丑,逗得对面娇俏的姑娘掩唇羞笑……好不热闹。 一阵奇异的味道飘散在街上,浅闻略臭,细闻之后,满是油香和豆腐的脆渣香。 陈米被臭豆腐的气味吸引得快要飞起来了,她咽了咽口水,再舔‖舔唇。 陈米是个热爱美食的人。 在来的路上听人说整个京城最好的“一绝臭豆腐”就在这条街,她的小心脏顿时就欢欣地跳起了舞。 陈米回过头笑看身后的姜遇,“姜遇,你是不是听说这里有一绝臭豆腐,所以才要带着我来的啊?你真是太体贴了。” 姜遇左看一下,右看一下,精神有些恍惚。 这样的拥挤,这样的嘈杂,都令他有些头痛。是他高估自己了,他还受不了这么多的人群。 “姜遇?”陈米拉拉他的衣袖,唤回他的神。 陈米看到不远处一位母亲牵着自己的孩子,她也向姜遇伸出手,“我们也牵着手走吧,这样会安心些。也不容易被冲散。” 姜遇看着伸过来的手,本该小巧娇嫩的手因为各种农活木工变得厚实而粗糙。他的大手抓住陈米的手,他轻轻捏了捏手指根部手掌的部分,硬硬的,像躺了块小石头,还泛着青色。 “有茧。” 陈米也看了看自己的手,“做农活的缘故吧,好像是有点粗糙,估计牵起来不太舒服,那就算……”她想缩回自己的手,却被姜遇握紧了。 姜遇看着她的手,“很安心。” 大手紧握着小手,他能触到她跳动的脉搏,他们掌心之间的温热,还有两层茧的摩挲,都让他感到很安心。 姜遇握着她的手垂下来,“我也有茧。” 练功加上整理药草园,他的手上也都是茧。 他们第一次像这样牵着手,再加上姜遇的话,都让陈米的心跳得有些没了节奏。 她扭过脸,“那我们就这样走吧。” 他们在人海中穿行,人来人往,人声嘈杂。 但手心里的温度让姜遇只能听到陈米的声音,只能看到她的面容。 她的声音总是富有生气,她的眼里总会坠满星河。 陈米指着远处,“姜遇你看!有人在胸口碎大石!” 她的笑容,总是那样温柔。 陈米弯着腰,回过头来看着他,轻轻地笑着,“姜遇,这位老翁说可以自己画糖人,你画工那样好,要试试吗?” …… 添了一个她,姜遇眼中的色彩似乎总要丰富些,耳中的声音总要动听些,嗅到的气味总要芬芳些。这个世界,好像就多了些趣味。 相牵的手将他们的世界相连,姜遇那个孤独的世界,与陈米的世界相撞,生了裂口,渐渐涌入了一些别样的东西。 陈米的一举一动,都轻轻敲动着他的心扉,他的目光忍不住去追随她。 姜遇看着陈米的侧脸,他的心一下接着一下加快了脚步。 扑通……扑通…… 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 恍惚间,掌中的手抽离了。 陈米搓着手,“对不住,我好像太兴奋了,手上都是汗,是不是有些黏糊糊的啊?” 姜遇阖起五指,“我也出汗了。”他有些失神地看着自己的手,里面的温度渐渐散去了,握也握不住…… “毕竟回暖了,这样牵着是要出汗,你感觉好点了吗?不如我们就这样继续走?” 姜遇放下手,点了点头。 陈米弯着眉眼,“前面就是一绝臭豆腐,我闻着就心动,我们赶紧去买一份!”她迈开步子走,姜遇跟在后面,随着她的步幅。 陈米买了袋臭豆腐。臭豆腐黑油发亮,豆腐微微皱着皮,像连绵了一片山脉,山脉的周围有一点点的金黄,上面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红辣椒。 陈米插了一个放进嘴里,烫得她一边吸气一边直往嘴里扇风。她嚼着豆腐,香酥的皮下是温软的内部,咬开以后蹦出汁液,唇齿留香。 陈米非常满足,她又插了一个递向姜遇,“这个有一点点辣,姜遇你尝尝不?” 姜遇张开了嘴,臭豆腐还没送入嘴,迎面就跑来了一人。 陈米没注意到,砰地一下被撞倒在地,臭豆腐洒了一地,有些还落在她手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撞她的是个小少年,连连道着歉。 陈米甩了甩手站起来,“没什么,不过我的臭豆腐你可得补偿我。”姜遇抓过她的手替她擦拭干净。 少年看着地上的臭豆腐,“对不起对不起!”随即他又抿着唇犯了难,“但是我可能赔不了姐姐了,我的钱刚刚被人抢走了,我在追他,所以这才……” 少年愈说愈有些伤心,“我本来在帮我娘卖竹笋,哪曾想我在清点钱额的时候,有个人冲过来就抢走了我的钱,我……”少年红了眼眶。 陈米心中微叹了口气,“你的竹笋还有多少?” 少年努力忍住泪水,“还有一筐……” “我都买了。” 少年欣喜地抬起头,眼里还带着点点泪花,“真的吗?” 陈米摸摸少年的头,“自然是真的,你带我们过去吧。” 少年赶紧带着他们回到了自己的摊位,一筐竹笋赫然摆在地上。 “既然竹笋都卖完了,你便早些回去吧,你这样小,小心又被恶徒盯上了。”陈米摸找自己的钱袋。 少年点点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怎么没有……”陈米四处摸索,都没找到自己的钱袋。 尴尬之际,她看向姜遇,“那个……姜遇你带钱了吗?” 姜遇把钱袋递给她,陈米拿出足够的钱给少年,少年道过谢后便马上离开了。 陈米把钱袋还给姜遇,“对不起啊,我之后再把钱还给你。” 姜遇放好钱袋,摇摇头,“不用还,我也想吃竹笋。” 陈米笑了起来,“那到时候我给你做全笋宴,不带重样的那种。” 陈米脑海里突然一闪,“臭豆腐!应该是付钱的时候落在那里了!” 陈米看了一眼地上那筐竹笋,“姜遇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好吗?我拿完钱袋马上就回来。” “好,再见。”姜遇坐在竹笋筐边的台阶上,拿出小布,捋捋它的发。 陈米急忙拔起腿往回奔。 姜遇抬起头看她离去的背影。 ———————————————— 李典陪着方秀走在街上。 方秀从小在山里跟着师傅学武,没怎么下过山,对很多东西都很好奇。 “许久未下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多了很多没见过的东西。欸,这是糖吗?”方秀拿起了一个圆鼓鼓、亮晶晶的糖兔。 卖糖人的阿姨一笑,“姑娘,要来个糖人吗?” “买了。”李典直接付了钱。 方秀拿着糖人有些无措,“这、这个,让小李破费了,嗯……这样,你看中哪一个了?我也买一个送你。” 李典有些无奈,但想着刚才是因为一时头热付了钱,而且,让夫人欠下人情债也不太好。 “那只燕子看起来不错。” 方秀拿起糖燕递给李典,又听到有人吆喝的声音。 “那边好像有什么,我们去看看如何?”方秀咬了一口糖兔往前走了。 人群围绕中,有人在表演花枪。 长‖枪旋转,在枪尖转出了花。壮汉一圈一圈地转着身,刷地一下停枪,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看到这个,方秀一时之间也有些手痒。 李典拿着糖燕,看着方秀兴奋的样子,“没想到夫人会喜欢这样的。” 方秀回过头看他,“其实,我从小学这个的。” “夫人也会枪吗?”李典一时有些惊喜,“不知夫人师从何处?” “别人都唤我师傅珍老,不过我觉得他看起来还挺年轻的。” 李典一惊,“居然是珍大师!”他抱拳,“请夫人改日务必赏脸切磋一番。” 方秀感觉自己也有了些热血的情怀,“自然是好。” 两人一路谈笑说趣。 洛半城把信鸽放出窗外,小厮把饭菜端着走了进来,“居士,您辛劳了一日,饭都还未吃呢,这是刚做的,还热乎着呢。” 洛半城看着窗外,“夫人用过了吗?” “回居士,用过了。” 洛半城走回去,坐在案台前,他摊开纸张,蘸墨提笔欲写,“夫人现在在做什么呢?” 小厮犹豫了下,“夫人……去看街会了。” 洛半城感受到他的语气怪异,“夫人自己去的?” “好、好像是和李副将。” 洛半城一愣,再回过神笔墨已然湿透了纸张。 他郁结了几日的烦闷涌上心头,他把纸揉成了团,甩手丢了出去。 “什么人情债……我都说了不下山,一下山果然事一堆,害得我连门都出不去,我又不是他仆人,烦死了!”洛半城起身快步往外走。 “居士您还没用膳呢!”小厮把菜放桌上,追了过去,奈何洛半城健步如飞,愣是追不上。 他脸色阴沉,“拿去喂猪!” ———————————————— 姜遇坐在原地,他等了许久,陈米都没有回来。 好慢…… 姜遇把小布放在身侧。 繁华喧闹的街市上,他拿了根竹笋,开始一层一层扒着它的翠白色衣衫,一直扒到只剩笋肉。 他努力把自己与外界隔离,但可惜总有人意图将他拉入喧哗。 “嘿,卖笋的!”有个混混模样的男子走过来踢了一脚竹筐,竹筐晃了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姜同学开始萌芽了~ PS:这段故事写得起劲,一下写了六千字,所以下一章也写完啦,12点会放出来的 第26章 她也抛弃了我 姜遇恍若未闻,继续仔细地沿着纹路将笋壳撕成一条一条的。 男子气急,“老子喊你呢!你他娘的没长耳朵啊?!”他一脚踢翻了竹筐,四周的人开始慢慢投来了眼光,窃窃私语着。姜遇身旁的那些小贩也赶紧收拾东西离开。 姜遇看着散落了一地的竹笋,默默起身将它们一个个捡回筐里。 男子冲上前,拎住姜遇的衣襟,“识相的,把钱交出来,放你一条小命!” 刚刚他可是看到他有个沉甸甸的钱袋了,而且看这衣着,估计也是个富贵子弟。 姜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一般不下手。”姜遇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手里的针一刺,男子的手一麻,没有了知觉。 “你!”男子捧着手退了几步,“兄弟们给我上!” 刹那间五六个人围了上来。 姜遇脸色微青,这样围着他的场景似曾相识。 虽然一直埋在心土之下,但总是有人要去将那些不堪的回忆一再挖出。 男子瞄到一眼地上的小布,他直接抓起,“嘿哟,老爷们儿还玩布娃娃呢?这么大个人也不害臊!” 姜遇着急地扑过来,几个人拦住了他。 男子把小布往地上一丢,跺了好几脚。布娃娃的身体被踏扁,圆润的脸蛋被鞋泥黯污,五官也扭了形,眉连眼,眼连嘴。内脏从它的腹部蹦出来,落了一地。 姜遇急了,冲过来推开他,男子猛摔在地上。 “小布,你还……”姜遇把它捡起来,脏黑的脑袋一歪,掉了下来,被地面弹了一下翻了几圈滚远了。 姜遇愣住了,从指尖到躯干,都僵硬住了,化为了一尊石像。 男子从地上扭起来,他抢过手下的木棍往姜遇身上使劲一锤,姜遇摔倒在地。 手下踩住姜遇的背,姜遇不管他们,他伸出手,只想捡回小布的头。 男子一脚踩住他的手,反复碾磨,姜遇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兄弟们,把他身上值钱的玩意儿都搜走。” 四周的人们看着他们行凶,窃窃私语,却无人敢上来帮助,大家都怕自己惹火烧身。 姜遇一身的金钱和玉佩被洗劫,还被拳打脚踢好几下,他只是看着自己手里的半截小布,没有什么反应。 领头的男子长笑,“还以为多厉害呢,原来就是个纸老虎,哈哈哈!” “大哥你的手怎么办?” “看大夫去!”他们转身离开。 姜遇不在乎身上的疼痛,他颤着手捡起了小布的脑袋,把它和身子放在一起,却拼不回去。他坐起身,青白色的衣衫变得肮脏不堪,发丝落下来,脸和身子满是尘土。 “小布,你还好吗?” 他一遍一遍抚着小布的脸,浅浅地笑着,“我们等陈米回来,她马上就回来了。陈米那么厉害,会把你修好的。” 看着抢匪离开了,人群这才敢靠近他。 有大娘关心他,“没事吧?他们也太嚣张了。要不,你去报官吧?听说官府最近就在抓这种抢人财物的恶徒。” 青年过来凑热闹,悄声在旁边说:“哇,真惨……早点把钱给别人说不定少受这些苦呢。” 少女看着他的容颜叹息,“长得这么好看,运气可真差。” …… 人们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姜遇被人群包围了,被声音包围了,被喧哗的浪潮打到,被淹没了。 好吵…… 姜遇蜷缩起来,手里紧紧捏着小布。 周围的声音一刻不停,人越聚越多,话越说越嘈。 他感觉有点冷…… 他们吵得他头疼…… 呼吸好难受…… 姜遇想念陈米教的童谣,但咽喉被狠狠掐住了,开不了口。 人群看他一直不说话,夜色一点点深了,人也就渐渐散了。 街巷空荡荡,只有姜遇一个人坐在这里。 没回来。 还没有回来。 陈米没有说再见…… 所以,再也见不到了…… 姜遇的胸口很疼,眼睛开始泛酸,他紧紧捏着小布的手也在颤抖。他好像被沉进了深海,窒闷、无法呼吸,苦痛就像海底的旋风,将他卷入,与他纠缠,让他无法挣脱。 姜遇抬起头,黑夜深深,蒙了灰的新月攀至夜中,寂寥地挂着。银白的星星闪烁,汇成了一条河流,默默流动着。 它们那么多,他却只有自己一个。 “好冷……”他喃喃。 他低下头,展开手,破碎的小布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姜遇笑,眉目之间尽是苦涩,“小布,我们又被抛弃了。” 她丢下我了…… 到最后, 她也抛弃了我…… 为什么都要抛弃我呢? 姜遇的眼眶温热,心中是一阵翻着一阵的酸苦。 “姜遇……”轻弱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姜遇的后背突然被抱住,是温暖而又熟悉的感觉…… “我回来了。” 姜遇向后转过头,陈米淡淡地笑着,她的头发凌乱,煞白的脸上也都是灰土,连唇也失去了血色。 姜遇微愣,清亮的泪水从他的脸上滑落下来,“是不是我,做错了?” 陈米心一酸,眼睛也红了,她捧着姜遇的脸,用手帕轻轻地拭去他的泪水和尘污,“姜遇没做错什么,是我错了。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让你等我这么久……” 她缓缓地走下台阶,坐在姜遇身侧。 姜遇一直看着她,生怕她突然从眼前消失。 陈米摸摸他的头,笑得静雅,“你受伤了,我们回去上药好不好?” 代替回话,姜遇将她一把揽入了怀里。 陈米抬手抚着他的发,声音很轻,“姜遇,没事了,我回来了……” 姜遇正要开口,却感觉手上一阵湿黏。 他抬起手,指间满是黑色的血污,还混着泥土和乱草。 “陈米?” 没有回话,陈米静静地倚在他的肩头,呼吸微弱…… —————————————————— 陈米在臭豆腐处找回了钱袋,急匆匆往回赶,结果黑巷子里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把她迷晕了。 路遥遥和小黑隐在黑暗中,她愈加感慨自己真的很像个坏人了。 “好了,抬进马车我们赶紧走。” 陈米开始有点意识的时候,是她在小黑背上的时候,她的脑袋晕晕乎乎的,意识也是迷迷糊糊的。 小黑看路遥遥,“我们不是要《医典》吗?抓她作甚?” 路遥遥再次嫌弃,“你们男人就是太糙,什么都不懂。靠抢是拿不到的,姜遇那个臭脾气,到时候给毁了岂不是很亏?” 陈米渐渐恢复了感觉,但她保持着昏睡的模样没动。 “就我们俩来,她要是跑了怎么办?” “人多了可不就暴露了?好歹也是秘密行事。再说了,我下了毒,她就算跑也是跑不远的。” 小黑若有所思,然后明达了,“这样啊……令主当真机智!” 路遥遥冷哼一声,“那可不,也不看看这次的计划谁想的。好了,赶紧往下个地方运过去。” 两人走着走着,小黑踢到石头绊了一跤摔倒在地,陈米也摔在了地上。 陈米趁势从地上腾起,摸到怀里的烟/雾弹就是一甩,然后拼命往一旁的村落奔去。 “可恶!”两人一边猛咳一边抬手扇走这熏人的雾气。 陈米跑到了村庄,拼命敲着村户的门,“开门啊!!” 她使劲锤着门,大门轰隆轰隆如雷响,却没有人开门。 陈米紧张地回头,路遥遥他们追了上来,她跑进转角,一边跑一边把沿路的门都敲了一遍。 路遥遥看到陈米的身影,加快了脚步,追进拐角却被人拉住了,“你搞什么啊!大晚上敲门,老子都睡了!” 陆陆续续有人家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路遥遥和小黑被人群围住。 “可恶!”路遥遥干脆点了拉着她的大叔的穴,空中翻身出去,又赶紧追过去。 陈米面前没有了路,她冲进狭长的巷子里,巷子愈往里跑愈窄,前墙挤着胸,后墙压着臀,她被夹在两面墙之间有些呼吸困难,只能侧着身子移动,弯膝不得。 巷子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两壁之间竟横插了一根方扁的木头。 完了,走不通…… 陈米往回走,却听到了脚步声。 她急得满头大汗,一咬牙,用手肘使劲劈向木头,木头咔嚓断裂,陈米的手肘一片通红,带着剧痛。 “嘶……”她忍不住倒吸凉气。 断木留了较长的一侧插在墙里,拔也拔不出,陈米折了半天也弄不下来。 “在这里!”小黑发现了陈米。 路遥遥闻声赶过来,看到陈米的模样笑了起来,“诶?这是卡住了吗?哈哈哈!太蠢了吧?”她也走了进来。 陈米扭不了头,她听到身后的声音不禁攥紧了手,额上的汗更多了。 不行,不能被抓…… 姜遇还在那里等她,那里人又那么多…… 陈米一咬牙,挤身过去。衣服连带着皮肉都被断截的木头划开,血染背衫,她疼得一颤。 没事的,不疼…… 她答应了姜遇马上就会回去的…… 她一定要回去…… 陈米继续咬着牙走,木头横向划去,鲜红的血冒出。愈往里巷子愈窄,木块深划肌肤,在肉里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疼痛万分。 陈米紧咬着唇,唇角也冒了血,她向外一使劲,像紧绷的线突然断掉一样,砰地一下摔在了地上,后背传来火辣辣的剧痛,她浑身都忍不住颤抖。 路遥遥看到那根满是鲜血的木头愣住了。 陈米疼得站不起身,她把十指抠进大地,深吸一口气,摇摇晃晃地支撑着自己站起身,脚步踉跄地跑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姜在线自闭挨打,小米在线被追割背。 em……我真的是亲妈咩?(怀疑自我) 第27章 稻米喵的回忆 喵~ 本喵是一只帅气而又乖巧的狸花猫,姜遇给我取了个名字叫稻米,怪土的,亏他念了那么多书呢。不过看在他给饭吃又可怜的份上,我勉强就接受这个名字吧。 本喵也曾经在江湖流浪,放‖荡不羁,是只狠猫。没想到居然被这臭小子拉住了脚。 本喵和姜遇相逢源于一次脚滑,当然,我很好地没有表现出来。为了表达我突然打扰的歉意,我给他画了副墨梅图,被自己的文雅感动~ 姜遇还算有点眼力,把我的杰作收了起来,偶尔还拿出来指给我看。 本来看姜遇穿得好、吃得好,以为是个贵家子弟我才抱了他大腿,没想到这小屁孩日子过得瓜惨兮兮的。 整个姜府就一个人待他好,可惜那个人经常不在,姜遇就总是受欺负了。 饭菜时好时坏,今天馐珍盛宴(不愧是博览群书的本喵,真会用词),明日白菜馊饭。 沉默地窝在小屋子里,种种那堆草,这么乖的娃儿,还总是有什么哥哥姐姐来欺负他,弄得身上总是青紫不消。 啧啧啧,这群人类真会虐待同类,我这只侠猫都看不下去了。 姜遇好像没有爹娘,这憨娃儿一天天就知道看书,大晚上还点个灯,也不怕瞎了眼。 待了半个月,本喵实在是受不住这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了,还不如我以前四处跑吃得好呢,我便在大晚上谋划逃跑。 那天的情况是这样的—— 我趁着姜遇睡着,溜出门,刚辛辛苦苦跳上房檐,就听到姜遇在喊我。 低头一看,嘿哟好家伙!穿着个里衣光着脚就奔出来了。 啧啧啧……这么傻的给饭的,我还是赶紧跑吧。 “稻米?”姜遇的脚趾冻得通红,瘦弱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 说起来,那天风好大,一片黢黑。 姜遇那个憨憨在屋子下来来回回地找我,他刚被弄下了水,感了点风寒,一边咳一边喊。 唉,算了算了,再陪他一段时间吧,谁让我是只侠猫呢? 不过没想到这一段时间还挺久呢喵,不过就到此刻为止了。 我出门溜达,被欺负姜遇的那群臭小子们用箭射中,垂垂死矣…… 唉……身上怪疼的,从没流过这么多血,毛都被血凝住了,眼睛也快睁不开了…… 前面那个跑过来的好像是那个傻姜遇…… 唉,抱我起来作甚,手上都是血了,你那么爱干净。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都有点想哭了…… 姜遇滚烫的泪水落在我毛茸茸的脸上,“稻米,对不起……对不起……” 我努力睁着眼睛看他。 你长得好慢啊,我都肥了好几斤呢,你还和我第一次看见的长得一样。 我还说,想看你娶媳妇,帮你带带孩子呢,唉,我真是体贴。 好了,别道歉了,你又没做错什么…… 我其实一直很想跟你说,你给我做的鱼味道还不错。 你把我放在怀里安睡,很暖和。 陪伴了我这么久, 谢谢你了。 唉,猫生真短暂啊…… 我的眼皮变得沉重,我能感受到心跳和血一起流出体外了,真的,好不舍啊。 对了姜遇,你别理那些坏人类。 你很好,你最好了,你是本喵遇到最好最好的人。 你这么好, 以后总会有人陪着你的。 对不住,我困了,先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口音的稻米,晚安。 第28章 永远都不要出去了 这里很黑,也很小,姜遇缩在里面感觉四周被挤满了,似乎没有那么孤独了,他稍微安心了些。 陈米受伤了,都是因为他才受伤的…… 她会和稻米一样离开吗? 为什么都要离开呢…… 他闭上眼,黑暗之中,似有水滴的声音,滴答滴答渐渐朦化成了一声声猫叫还有陈米温柔的呼唤。 “姜遇,吃笋吗?” “姜遇,猜猜我这次去挖到了什么?” “姜遇,冬天要记得给它们保暖,不然菜会冻死的。” “姜遇……” 姜遇抱住自己。 “陈米,好冷……” …… 陈米醒了,她趴在床上,背上的疼痛轻缓了许多,伤口处又凉又痒。 方秀坐在她床侧,满目忧急,“小米,你感觉怎么样?” 陈米双手撑床,方秀扶着她坐起来。 “嘶——”陈米扯到伤口,疼得揪起了脸,“有点疼。” 方秀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后背那么长、那么深的一条口子,自然是疼的了。” 陈米的脑袋前后摆了摆,“秀姐,辛苦你照顾我了。姜遇呢?他还好吗?现在在哪儿呢?”她记得晕过去以前看到的姜遇状况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小姜啊……”方秀叹了口气,“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 陈米起身要下床,方秀拉住她,“伤还没好呢,你要去哪儿?” 陈米握住方秀的手,“秀姐,这点皮肉伤没什么的,我从小到大受的伤可多了。我现在想去看看姜遇。” 方秀微叹了口气点点头,“那好吧,我陪你去。” 陈米穿好了衣裳,“秀姐,能扶我去下桌案吗?” “嗯?好的。” …… 陈米在方秀的搀扶下慢慢地走到了姜遇房前。 “小姜把你给抱回来后,失魂落魄地进了屋子就没出来了。怎么问都不应声。” “这样……”陈米抬手抚着紧闭的门扉,“姜遇,我是陈米,你在里面吗?” 屋子里传来闷声,“不在。” 陈米有些哭笑不得,“这可不是会让我开心的谎言。姜遇,我能进来吗?” 姜遇没回话。 方秀看她毫无进展,拉了拉她的手,“小米,算了,我们回去吧。你伤还没好,这样到处走一会儿伤口要裂开了。” 陈米摇头,“不,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他。秀姐,你先回去吧。” “那你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吗?” “没事的,姜遇会照顾我的,他可是神医呢。”陈米苍白的脸上绽出小小的花。 “唉,我真是不懂你们了,那你自己小心些。”方秀摇着头离开了。 陈米又敲了敲门,“姜遇,你不想见我吗?” 里面没有回应。 “默认我就进来了啊。” 陈米吸了口气,往后退了几步,抬起腿使劲一踹,大门砰地一声打开了。 此等泼妇的行径使得陈米的脚底板一阵酥麻,背部还有一种撕扯的疼痛感。 唉,她这身板真的是要受不住了。 陈米颤巍巍地把门关上,“姜遇?” 屋子里没有人影,陈米走过去推开窗子,下面的草坪一片青翠向上勃长。 没跳窗…… 陈米环顾了下屋子,最后望向衣柜。 陈米蹲在衣柜前,轻轻地扣了几下,“姜遇,你在里面对吗?” 姜遇没有声音。 “我打开了?” “不行!”姜遇把门死死拉住。 陈米也较起劲来,“你不打开我再也不理你了!” 柜门一颤,微微松了些。 陈米打开柜门,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姜遇像个小刺猬一样蜷缩着抱成团,把脸埋在大腿里。 他还穿着那日的衣裳,头发和身子灰扑扑的,一点都不像那个爱干净的他。 他一直待在这里什么也没做吗? “姜遇,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呢?” 姜遇颤抖着声音,“求求你,别再找我了,我会给你带来不幸的。” 陈米心中泛起酸涩,眼眶微热,“你说什么呢……” “我再也不出去了,永远都不要出去了……” 陈米蹲在姜遇面前,“为什么啊?我们之前的尝试都很成功啊,姜遇很厉害,你都快习惯人群了不是吗?” 姜遇依旧埋着头,不说话。 陈米一低头,看到了他红肿和满是伤痕的手,上面还有尘土混着凝固了的血,“你的手伤成这样了怎么不处理一下?” 陈米在他腰间摸索药瓶,抓过他的手想要洗净消毒。 姜遇感受到手掌之下娇小厚实的手,他忍不住轻轻握住了,就像他们走在街上那样,她的手还是这么温暖,但是他…… 姜遇一蹙眉,甩开了她的手。药瓶落地,转洒了一圈。 “你走。” 陈米忍住心里的委屈,“姜遇,这次的事跟你出不出去没关系。” 姜遇没回话。 “姜遇……”陈米的声音带了哭腔。 姜遇自始至终不再搭理她。 陈米抬起他的脸,有些生了气,“姜遇!” 他的脸猛地一露,姜遇似乎憔悴了许多,眼睛红红的,眼下还有了淡淡的黑眼圈。陈米怔愣,生不起气了。 “你……” 姜遇别过脸,他低首望着地面,长密的睫毛落下阴影,将眼里的光遮住了,“手上都是你的血……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陈米抓住他的肩,“要怪应该怪我,对不起,是我太弱了。我一点武功都不会,才被抓住的,是我的错!” 姜遇的头又低了几分,“我一出门就惹事……惹了事,你就会离开的……” 陈米感觉自己被怀疑了,有点心酸,“我怎么会因为这种原因离开你呢?” “你会的。” 陈米掰过他的脸,直直地看着他,“不会的。” 姜遇的眼眸微起波澜,却又很快变回了平静的沧海,“你会的。” “我说了不会的。” “我说了会的。” “真的不会的。” “真的会的。” “怎么可能会呢?” “怎么可能不会呢?” 陈米看着姜遇黑黯的眸子,她放开手,心里泛上委屈,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姜遇低回了头,似要沉入土地。他的声音轻淡如云,被风轻轻吹散,“他们都离开了,你也会离开的。” 父亲,母亲,小布还有稻米,他们最后都离开了…… 一定是他不好……所以大家都走了…… 陈米背过身子抹了抹眼泪,眼泪却越抹越多。不知道是因为委屈,还是因为姜遇的话令她感觉孤独…… “坏姜遇,臭姜遇,死固执……” 姜遇低着脸,任她谩骂。 “混‖蛋,王八蛋……”陈米把自己能想到的骂人的词都用遍了。 愈骂愈心酸,眼泪糊了视线,“我不是一直都在的吗……” 身后突然伸过手来,姜遇搭着她的脉,她怔愣了一下,随即心里泛起更多的苦楚和心酸。 姜遇搭着她的手都在轻微地颤抖着。 他一个会用飞针的大夫,手伤成这样,那些人怎么如此狠心…… “伤口裂开了,脉搏微弱,需要歇息。” 陈米回过神来,她的确感觉到背上有湿黏的感觉,衣服都粘在背上了。 她抬起另一只手拭去眼角溢出的热泪,却不忍心甩开姜遇受伤的手,“你管我受不受伤作甚?反正我都要离开的。” 姜遇放开了手。 陈米呼了口气冷静下来。 她不能赌气,气愤之下说出的言语是不当的,她不是为了和他决裂才来找他的…… 陈米擦干了眼泪转过身,从衣袖间拿出一张纸,“这个给你,留作保证。” 纸张上是两行娟秀的小字: 陈米承诺永远不会离开姜遇, 除非有了各自的归处。 下面还有陈米按的红手印,“这下有了字据,你放心,我不会离开的。” 姜遇微有些欣喜地接过纸张,他嘴角挂上了浅浅的笑,但很快又消散了,他把字据还给陈米。 “你不要和我在一起,会过得不好。” 陈米抬手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发,“没有不好,姜遇,能和你一起度过这么多年,我觉得很快乐,你教会了我很多。”陈米把纸放回他手里。 姜遇低着头,修长白皙的手指划过每一个字。 陈米柔着声音,像杨柳一样轻轻拂动着姜遇的心湖,“姜遇会医术,会丹青,会种花种草种树,还有一手好字。姜遇会好多好多东西,待我也极好。姜遇是个很可爱的人。遇见你,是我的幸运。我想以后你能继续陪着我。” 湖面起了波澜,一叠追着一叠的浪层慢慢荡漾开来。 姜遇捏着纸张,拇指揉搓着“除非”二字,似有些恍惚,“归处……” 陈米低头看向纸张,“如果姜遇成亲了,或者是我嫁人了,我便不好继续陪着你了。” 姜遇转过头来,黑深幽邃的眼眸望着她,平静的湖海起了波澜,“陈米不能嫁给我吗?” 陈米愣了一下之后敲了敲他的头,“这么快就忘了我之前说过的了吗?我不是说成亲是件大事,要想清楚了才行吗?” “想一直在一起,不可以是成亲的理由吗?” “嗯……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我总觉得我想象中的夫妻不该是我们这样的。姜遇你现在太依赖我了,等你的朋友变多了,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这样想想,陈米不知为何还有些许伤心。 “为什么要考虑以后呢?这跟现在有什么关系吗?陈米现在有心上人吗?”姜遇直望着她。 “没、没有。” 姜遇嘴角一弯,难得笑得舒朗,“那现在就嫁给我吧,我想和你在一起,像村长夫妇他们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下剧情。 二度求婚啦 PS:对不住,咕了这么久,嘤嘤嘤 第29章 要闭上眼睛吗? 陈米笑着点了头,“好。” 她细细想来,觉得姜遇说得也不无道理,她现在又没有喜欢的人,以后也不一定会有,和姜遇待在一起挺好的。 早上他们可以一起练五禽戏健身,然后她去地里松土,姜遇去浇水。 午间两个人躺太阳底下暖暖地睡一觉。 午睡醒来,他们在山田里,摘摘花,采采药…… 暮后,他们一起用饭…… 夜里再枕着虫鸣安睡…… 感觉好像还不错。 姜遇轻轻浅浅地笑了,他低下身,偏头倚在她的肩头,低沉着声音,“小米……” 陈米第一次听他这么唤她,莫名地有些紧张,“怎么了?” “你不会离开对吗?”陈米的气息环绕着他,令姜遇有些沉醉。 陈米有些为难,“这个……要是命不好,死得比你早就不好说了,不过至少现在是这样的。然后……那个,”陈米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什么经验,以后可能要麻烦你了。” 姜遇抬起头,乌黑绸凉的发丝落在陈米的脖间,他抬手抚着她的发,“我也不会,我们一起学。” 陈米抬眼望着他,“好。” 姜遇的手从眉末滑至她的脸颊,是温热的,是真实的。 “小米,下次记得说再见。” 陈米轻轻笑了,“姜遇从以前分别就一定要说再见呢,说别的都不行。” “说了再见就一定会再见的。” “好,我以后一定会记得的。对了,”陈米从怀里拿出个纸包,“猜猜这是什么?” 姜遇低下头一闻,“青团。” 陈米笑着展开纸袋,一个个青绿色的小团子软软地趴在方纸上,“我想着你肯定没吃饭,先填下肚子吧。” 姜遇拿起一个团子,咬了一口,清新淡甜,“谢谢你。” 陈米弯唇一笑,又微微敛容轻叹,“马上就要清明了呢,这种时候才想到,原来我们下山已经这么久了。不知道爹娘他们忙不忙得过来呢?” “我要去姜府扫墓。”姜遇把剩下的放进嘴里。 扫墓……那不就会碰见那什么姜恒了吗? “那不是太危险了?” “我想见他。” 陈米脸都揪起来了,“你真的要回姜府去扫墓吗?” 姜遇点点头,直直地望着陈米,深幽的眼里满是坚定,“我会保护好你的。” 陈米被他的话打动,笑了笑,点了头,“好,那我们之后和居士他们说一声,在接近京城的时候我们离开。” 洛半城通过这段时日的周转,成功让陛下派遣少将军去西境。 少将军倒向三王爷,让六王爷党派一慌,祸害少将军不成,他们决定祸害三王爷的其他同党,一桩贪污案突然抬上明面,洛半城便是忙着通过这个祸害三王爷。 三王爷助力一少,朝中反对他出征的声音开始增多,少将军便又成了最佳选择,不日便要出行前往西境。 —————————————————— 方秀怕陈米伤口感染发烧,照顾了她一夜,甚是疲倦,回到自己屋子时只想睡觉。 她直接倒在床上,捞过枕头就闭了眼。 门吱呀一声开了。 脚步声渐近,然后停了下来,方秀感觉眼前落了阴影,她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洛半城半撑着手在她身侧,冷着脸低头看着她,“方秀。” 方秀吓得轻轻一抖,瞌睡都醒了一半,“半城,丫鬟不是说你在和少将军谈话吗?” 洛半城低下身来,呼吸扑在方秀脖间,让她红了脸,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 他嗅了嗅,“你受伤了?一股药味。” 方秀有些慌乱地推开他坐起身,“不、不是。”她把陈米受伤的事情说了一遍。 洛半城似是不大关心的样子,“这样……我他们倒是惹了麻烦呢。”他转过脸用不太高兴的眼神望着她,“你昨晚是不是去街会了?” “是啊。” 洛半城挑眉,“跟谁去的?” “跟李副将,他人真好,愿意帮我带路。”方秀笑了笑。 “哦?”洛半城脸黑了一半,“你怎么不……”他咬了咬牙,“怎么不叫我陪你去呢?我好歹也是你丈夫。” 方秀捏着衣角,“我看半城你太忙了不好意思打扰你,那个……怎么了吗?” 洛半城脸更黑了,“你就不能向我撒个娇吗?” 方秀愣了片刻,“撒、撒娇?” 洛半城后悔自己说的了,他别过脸,“算了。方秀,你回山里去吧。” “为什么?”方秀抿起了唇,“是我给你添什么麻烦了吗?” 洛半城看着她,抱胸冷哼,“麻烦,你就是个大麻烦。” 方秀心口一疼,洛半城看她有些伤心沮丧的样子,别过了脸,“我也、也不是那个意思……算了。反正你就先回去,等我处理完事情就回去了,下次我再带你出来。” “好……你忙去吧。”方秀垂下了眼。 洛半城又沉了脸,“你赶我走?” “不是,我是想着你可能还有事……”方秀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洛半城瞄了一眼她的黑眼圈,“我累了,我也要睡一会儿。” “好。”方秀起身要去给他拿被褥铺床,洛半城拉住她的手腕,“你作甚?” “你要睡的话,我先去替你铺个被子。啊,如果你急的话,你可以先在床上睡,我一会儿睡地上就好。” 洛半城的手有些紧张地抓着她的腕,他低下视线,“一起睡不行吗?” 方秀微微有些诧异,“你要和我一起睡吗?”明明以前死活要分开睡的。 洛半城脱了鞋直接转过身躺下了,“铺床铺半天,太麻烦了。”耳际烫得绯红。 方秀一下子有点紧张,蹑手蹑脚地揣着颗狂跳的心脏往里面躺去。 她半弯着身子,很快就睡着了。 洛半城听到她呼吸均匀后便睁开了眼。 方秀黝黑的脸映在他面前,他小心翼翼地挪过去,飞速地啄了下她的小嘴,然后环抱着她。 洛半城用脸蹭了蹭她的脑袋,嘴角含笑。 方秀在他怀里嘤咛了一声。 —————————————————— 姜遇捧着陈米的白菜在屋前几步开外晒太阳。白菜已经是松绑了的,长得愈发壮实了。 姜遇低头看着白菜,没注意有个女子冲了过来,一下子撞到了他。 “抱歉!”女子急忙道歉然后跑远了,一名男子追了上去,姜遇看向他们。 男子拉住了女子。他叹气,“你能不能别闹了?” 女子本就涨红的脸几乎烧起来,“闹?你弄坏了我的东西居然还说我闹?” “我不是故意的,而且不是向你道歉了吗?” 女子拉高了嗓音,“有用吗?那可是我最喜欢的东西!我不想再看见你了!”女子气愤地快步离开。 男子在原地叹气,“早知道就不告诉她东西坏了……”男子也转身离开了。 姜遇一直看着他们,默默感慨:这女子真凶。 “小姜你在这儿啊,正好我有事和你说。” 姜遇抱着白菜转回头来看。 方秀笑着,“听小米说,你们打算之后回村成亲了,恭喜。” 姜遇轻轻地笑了,“多谢。” 方秀看到他怀里的白菜,“欸,这白菜叶子怎么折了呀?长得这么好怪可惜的。” 姜遇低头,白菜的几片叶子因为刚才的冲撞折了几片。 姜遇眨了眨眼,手都忍不住颤了一下。 方秀看回他,“小姜,是这样的,我听说你们准备之后转去京城,我能一起去吗?” 姜遇点了点头,眼睛还望着那盆白菜。 “那真是感激不尽,之后便劳烦两位照拂了。那我不再叨扰了。”方秀点首低身离开。 姜遇抬手摸了摸白菜,那几片叶子已然经脉尽断,生气了无,他蹙起了眉。 不妙。 陈米在屋子里坐着,隔了几日,她现在一想,觉得自己似乎有点被姜遇牵着走了,太草率了。姜遇还那么年轻,以后要是遇见心上人再把她休了,她这日子怕是不太好过啊…… 陈米摇了摇头,甩掉坏想法。 算了算了,明日愁来明日忧,就算真到了那么一天,姜遇应该不至于那么狠心吧?再说,被休了正好一辈子照顾爹娘,甚好甚好。 陈米去找姜遇,她跨进门槛,“姜遇,我给你的那盆白菜你放哪儿了?” 姜遇把身后的白菜递向她。 陈米微惊,“让你照顾了几天,居然长得这么好了?!姜遇你真是厉害!”她笑着接过盆子。 土盆子里苍苍翠翠,绿绿皱皱,一派生机盎然。 陈米把视线从白菜上抬起来,笑意微敛,“你怎么了?” 姜遇摇头,微有些紧张。 他现在一点都想不起来陈米之前教的说谎技巧。 陈米微歪脑袋,“对了,明日到宣城,我们在那里下,然后转去京城。” 姜遇点头。 陈米抱着白菜,“总觉得你今日分外沉默,你有什么事吗?” 姜遇木着脸摇头。 陈米虽然疑惑,但也不再多问,“那我先回去了,再见。” “再见。”姜遇看着她离开,微舒了一口气。 应该能撑一段日子…… 陈米回去把白菜摘了,洗干净准备切菜。 一刀下去,藕断“丝”连,白色的细线缝连绿白之间。 陈米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她捡起那两截白菜片奔回去找姜遇。 姜遇垂下眼,“对不住。” 陈米拉开叶片,里面的线很牢固,扯着彼此,她忍不住笑了,“你弄坏了我的白菜,为什么要缝起来啊?” 姜遇垂得更深了,“怕你不理我了……” 陈米笑得更深了,“你的绣工真好。不过姜遇,我娘以前跟我讲过这样一个故事。”陈米低头摩挲着叶片。 “有一对成婚四十载的恩爱夫妻。有一天丈夫发现妻子隐瞒了曾经成过婚的事情,因为爱她,他原谅了她。后来他又发现,妻子曾经有一个孩子,他这次也原谅她了。再后来,丈夫发现他们的孩子居然是妻子趁他远行时抱来的,一次次的谎言让他疲惫了。他们没有和离,但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一个谎言是要用很多谎言去遮掩的,而且埋得愈深的谎言可能伤到人,不如把真相一开始就说出来。而且跟我们的假演不同,说谎是会愧疚的,你是不是觉得很累?” 姜遇点头。 陈米舒展了眉目,“之前教你说谎是对那些不太熟的人的,是我希望你能安全一些。不过我其实很喜欢你的坦诚,你不必对我说谎的,就算你做了让我生气伤心的事,我都不会离开你的。所以以后不要对我说谎好不好?” 姜遇点头,“我不会对你说谎。” 陈米淡笑着点了点头,“我也是。那明日我们便走了,你记得收好行囊。”她道别后关门离开。 陈米在门外,边走边低头看裂了的白菜,又有点气又想笑。 她抬起头,院子里的梨花开得正盛,白雪絮絮飘,清风一摇,飘飘洒洒的雨就落了下来。 阳光迷了陈米的眼,“这花开得真好啊……” “是很好。” 陈米转回头,姜遇一步步走来。 “你怎么出来了?” 姜遇抬头看梨花,“听到你的脚步停了下来。” 春风乍起,梨花卷起扑面而来,陈米看着他温柔地笑着,“你耳力真的极好。” 雪白的梨花纷纷扬扬,漫天飞舞,她立在其间,被风和花瓣朦胧了。 姜遇的眼里都是她,满满的。 “我想亲你一下。” 陈米微愣一下,点了点头,“好啊。” “亲嘴。” 风扬起姜遇的乌丝,雪白的花瓣轻巧地落在他的发间,他静静凝望着她。 陈米攥了攥衣角。 嘛,以后要做夫妻,那他们现在应该算情人吧?亲个嘴也很正常吧? “那、那你亲吧。” 姜遇走近身,低眸望着她,陈米有些慌乱,“我应该要闭眼吗?” “我也要闭?” 陈米突生困惑,“都闭上的话不就看不见了吗?会不会亲歪啊?难道是……快碰到的时候才闭眼睛吗?” 姜遇也开始思索,“这个是只能一方主动?” “那你先闭上眼,我睁着眼亲亲看。” 姜遇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陈米凑近,踮起脚尖,她把两只手往姜遇肩上一搭,往下按按,“你下来点,我亲不到。” 姜遇微蹲下来。 陈米盯着姜遇红薄的唇,她愈凑近愈能感受到他们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陈米像做贼一样,心跟打鼓似的,敲得她快要晕过去了。她松开手往后退,“不行!我太害羞了,还是你来吧!” 陈米捂脸,脸上滚烫得可以烧壶茶水了。她闭上眼,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来吧!” 姜遇睁开眼,看着陈米紧紧闭着眼睛。 他低下身,陈米的脸在斜阳下映得透粉,像一朵绚烂的樱花,那样诱人。 姜遇修长的指抚着她的脸,突然而来的冰凉让陈米一颤。 “对不住。”他的声音低沉温柔。 “没、没事。”陈米努力稳住自己紧张颤抖的声音。她得像个姐姐一样从容才行,不能慌…… 作者有话要说:  撒点小糖~ 哈哈哈,有没有猜到小米答应求婚了呢?不过路还很长哦,这不能算真正在一起了呢 因为志不在政(其实是我写不来),我的政事写得都很简略,男女主没参与的都一笔带过,还请见谅,我会努力提升的! ps:小米讲的那个故事是我陪爸爸看的《漂亮女人》,哇,那个女的真的是说了超多的谎,换我是她老公我都要生气了。亲爱的们有事情一定要尽早说~ 第30章 亲到嘴了? 姜遇的指尖上了温度,烫得他的手有些颤抖,一颗心飞速地奔了起来,他能清晰地听到脚步奔跑的声音…… 他的呼吸乱了,思绪也乱了。 姜遇像被咬了一样迅疾松开手,“我也害羞……” 陈米睁开眼,姜遇也染红了半张脸。 陈米别过脸,不敢看他,她拿手扇着风,“没想到会这么让人害羞啊……” 姜遇也低下了脸,“和亲脸不同……” 陈米羞着脸,“这个……好像还是太难了,我们下次再试吧?” “好。” 陈米呼了口气,“那我就先回去了,再见了。”她转身往回走,心慌之下意乱,脚踩滚石,身体外倾。 姜遇拦腰拉住她,陈米转过头笑着,“谢……” 姜遇的脸靠得那样近,陈米一转头就擦过了他的嘴侧,她惊得往后瞬挪。 仅有那么一瞬间,只有那么一点点,但陈米依然能清晰地记得那点温软。 亲、亲到嘴了…… 不对,不能算,她亲歪了…… 姜遇愣了片刻,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颌。 陈米看着姜遇的嘴唇,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红薄的唇一张一翕,“破皮了。” 本来痴惑着的陈米一下子回神,“啊,这个……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两天嘴唇都有些干,然后上面还有皮,撕下来很痛,我就没管了。” 姜遇细细看着,“出过血。” 陈米有些不好意思,像做错事的坏孩子一样,“之前撕了一次。” “饮食清淡,多饮水和食用蔬果,不要舔唇和撕扯嘴皮。你进来。”陈米被拉着往屋子里走。 陈米看着他的背影,看起来静稳温雅。 刚刚亲到他嘴侧,她还有些紧张呢,不过姜遇看起来却跟没事人一样,还关注她嘴破了皮,果然…… 陈米垂下眼。 果然是她比较好色吗?就想些坏坏的事情,她要成为娘说的色老头了吗? 陈米在心里默念经文。 姜遇烫红的耳际和不听话过分狂蹦乱跳的心却让他陷入了困扰。 这究竟是什么疾病……三番两次……心脏如此大的负荷,他一个大夫竟然毫无头绪。 若是治不好,他走得比陈米早,她一个人会不会太孤独呢? 陈米挺直地坐着,姜遇用热毛巾轻轻摩擦着她的唇,然后给她涂药膏。 陈米看着姜遇,轻轻地笑了,“姜遇,我刚刚突然想到个事情。” 姜遇微凉的手指抚在她温热的唇上,“嗯?” 淡红的唇一弯,“我想起我们以前在杏花村的事。你以前话很少,虽然现在也只跟我话比较多吧。你还记得你气哭我的那次吗?” 小陈米去山上看小姜遇。 姜遇房前的地里已经有部分药草长出来了,他拿着块板,把纸放在上面,绘着药草的模样。 陈米坐在一旁用木头雕刻着什么,她刚跟爹爹学的。 陈米照着姜遇的药草雕了一株,认认真真雕了半日后她把成品笑着递给姜遇看,“小姜弟弟,看姐姐雕的怎么样?” 姜遇抬眼看,“不对。叶片瓣数少了,叶脉未刻,根过粗……” “这、这样……”陈米第一次把自己的作品给别人看,被这样说有些许难过。 “你这里,”姜遇指了指珠果,“完全刻错了,不够圆润,也不够深入。颗数过多,压缀之力下茎杆应再垂几分……你?”姜遇抬眼看,陈米泪眼汪汪,山雨欲来。 姜遇沉默了。 他把陈米看着雕刻的植株拔起来,甩了甩泥巴把它塞到她的手中,“对不起。” 看她眼睛愈红,姜遇又折了一株开了花的药草塞到她的手里,“花送你。” 陈米吸了吸鼻子,捏紧了两株药草,最后还是憋不住,豆大的眼泪滚落下来,“对不起,雕得这么差还给你看……”陈米拿着刻品转身跑下了山。 陈米下山回家后苦练雕刻,而她的窗台,每日都会有小鸟衔来鲜花,她把鲜花放进瓶子里,鲜花变干花,她攒了一瓶又一瓶,就是不忍心丢掉。 “那个时候我每天都想,那鸟肯定是姜遇派来向我道歉的,所以我把花全部收起来了。这个想法是不是怪自恋的?”陈米笑了笑。 姜遇静静望着她的眼,“不是。” “嗯?”陈米抬眼看着他,姜遇点着她的唇,目光凝然。 “是我派的。武师教了我驯鸟。”姜遇涂完了药膏,贴了张叶片在她唇上,净手后又递给她一张热毛巾,“敷着。” 陈米看着他,忍不住就笑了,她抓着毛巾,“我还记得我苦练了几个月,在你生辰那日送了你个木雕的生姜呢。现在回想,我那时那样年轻,怕是雕得磕碜。” “没有。”姜遇从腰间一摸,一个圆润、略显粗糙的棕黑的生姜躺在他的手心,“我很喜欢。” 陈米又惊又喜,她拿起生姜木雕摩挲,棱角都变得圆滑了,“你一直带着?为什么啊?这个雕得这样差,远不及后来送你的。” 姜遇看了一眼生姜,又看了一眼陈米,“提醒自己不要再弄哭你。” 不然就会像那个时候一样,几个月都不上山看他一眼。 陈米看着这粗劣的功脚,微抖的曲线,心里一暖,“姜遇你真的是太好了。” 姜遇低首,轻浅地勾了唇角,“是你太好。” 到了杏花村,他的每个生辰才似乎算是件喜乐和值得期望的事了。 是陈米太好,也太坏了,让他有了这样的期望。 期待每一次她都会捧着一大把绚烂的花,笑着对他说,“生辰快乐!” 盼望着她每一次别出心裁、精心备制的礼物,他全都有好好收起来。 有她在,实在太好。 —————————————————— 翌日,三人坐在一间马车上。 马车颠颠簸簸,摇摇晃晃,陈米被摇得有些困倦了,一直在打瞌睡。 她一边发困一边又忍不住想姜恒他们。 陈米觉得姜恒他们很奇怪。她不是个聪明姑娘,对什么谋略之类的了解仅限于话本,不过她总觉得姜恒他们怪怪的。 细细想来,他们每次的突袭虽然吓人,但并不会急着再来,好像很急,又好像不急,真是奇怪。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三人都往后摔去,姜遇拉住车厢再拽住陈米,方秀紧按厢底稳住身形。 嗖地一下利箭飞入直逼陈米,方秀横手抓住,血顺着臂流下来。 “秀姐!” 方秀摇头示意无事,她蹙起了眉,“听说宣城郊野多匪盗,我们可能运气不佳……” 方秀话未尽,马车外便传来了粗犷的男声,“嘿!里面的听着,交点买路财,留你们小命!” 方秀二话不说跳了下去,陈米没拉住,很是担心。 姜遇轻拍她的肩,“秀姐武艺高,不必担心。” “秀姐也会武功?”陈米在心里确认自己要习武了,她不能总躲起来,学点暗器也行啊。 马车外—— 见跳下个娘儿们,一旁一个胡子糟乱的匪徒很是嚣张,“女人,你来交钱的?” 方秀冲上前,一脚踢过杂鱼,夺过他手里的长‖枪就打向领头的糙汉。 领头的黑脸男人被逼下马,皱眉拔刀迎战,两人对打空转,翻身到远处。 几个喽啰欲冲上来帮忙,头目低声怒喝,“你们别动!让我跟她打!” 方秀咬咬牙,腕上使力,枪一扭转划破了男人的脸,男子后退,两人愈打愈远。 喽啰们紧张地看着,却一下子一片扑倒在地。 姜遇用飞针制伏了他们。 “小米,好了。” 陈米跳下马车,四周张望,“秀姐人呢?” 姜遇拉着她往前,“前面。” 待两人奔至,方秀和那个男人不相上下,各有伤残。 陈米第一次看方秀用武。她本就比一般女子高上不少,手执长‖枪甚是英气,平日里的温温弱弱丝毫不见,她的脸上划了痕,冒出血珠,她的眼神凌厉坚定,活像变了个人。 方秀注意到他们靠近,她挡住男人的刀,男人使力往下一压,她的膝盖都入了土几分。 男人爽朗地笑,“头一次见到像你这般功夫好的女人!” 方秀一甩长‖枪,姜遇飞针戳入男子,男子脸色一变,狠力一使劲把方秀使劲一推,身后正是断壁悬崖。 陈米冲过去,方秀抓着凸出的石块,手上青筋暴起。 陈米拉住她的手拼命往上拉,中了针的男人狠狠在自己手臂上咬了一口,鲜血横流,他死撑着意志和姜遇继续打斗。 姜遇善用暗器,明打渐渐落了下风。 陈米就快把方秀拉上来了,后面的男人见势转过身踢了陈米一脚,陈米往下一摔。 姜遇一慌,抓过男人的手使劲一旋,咯嘣一声骨头折了,大刀哐当落地。 男人面部扭曲,用另一只手和姜遇互相较着劲。 “姜遇!我们没事!”崖下传来陈米的喊声。 原来陈米掉下去的时候刚好抓住了壁崖横生的树干。 她一只手抓着树干,另一只手拉着方秀,感觉自己快要被撕裂了。上下两只手都在不停地颤抖着。 方秀泪了眼,“放开我吧!你要撑不住了!” 陈米咬着牙,“我们要一起回去,我可以的,秀姐你相信我!” 姜遇稍放了心,他抬腿攻其底盘,分离之际丢了根针,总算是把他弄晕在地。 姜遇奔去崖壁边,树干支撑不住恰巧在此时咔嚓断裂,陈米和方秀直直坠落,姜遇也直接跳了下去。 他拉住了陈米的小指,但最终还是没有抓住她的手。 …… 流水哗啦哗啦催着姜遇睁眼。 姜遇醒来,浑身疼痛。 这好像是第二次从高处坠落了,只是这次…… 姜遇环顾四周,没有看见陈米和方秀的身影。 朦胧山雾里,有马蹄声靠近,还有熟悉的声音,“姜遇?” 作者有话要说:  小红包竞猜啦,是谁来了呢? PS:咕上瘾了我,挨打挨打…… 第31章 是你吗 马儿踏出迷雾,马上的人也显了身影,洛半城蹙着眉,“你在这荒郊野岭作甚?” 姜遇有些摇晃地站起身,血从额角流了下来,他看着洛半城有些木楞地摇了摇头。 “嗯?”洛半城翻身下马,看姜遇狼狈的样子,本来想问的话都吞了回去,拉着他要回军队,“带你去治治吧,我的哑巴弟弟。” 姜遇没动,他转过头看了下前方,“借下马。”他翻身上了洛半城的马往前面奔去,洛半城当即拉了匹马追过去。 “你找陈姑娘?” 姜遇凝眉,没有回话,他快马循至河道中路,拉住了马。 有血痕,却没有人影,姜遇抿了唇。 洛半城瞥了一眼地上的血,“看着是被拖拽救走了,居然弄丢了媳妇,你这个马上要当丈夫的人也未免太不上心了吧?” 姜遇下马半蹲下身,手触了一下血液,早已冷凝了,看来他们离开许久,他抬起头看马上的洛半城,“我去附近农户一寻。” 洛半城下马,拉住他的肩,“你这尊容是想去吓死谁?你去处理一下,我派人帮你找。” 姜遇低头看了下自己破烂的衣衫和半干的血迹,点了点头,“我马上回来。”他又上了马,“洛兄。” 洛半城一挑眉,“谁是你兄长。” “秀姐同小米在一起。” 洛半城的脸色骤变,他拉紧缰绳,“来几个人跟我走,我要暂时离开一下。”说罢就策马离去,几个士兵跟了上去。 姜遇跟随着剩下的人去了驻扎之地。 洛半城他们在前往西境的路上接到宣城的求援,说是有一伙人抢了赈灾的官银,敌方势大,希望少将军能助一臂之力,他们便折了回来。 姜遇在驻营处一番调理,抹了一身的药,缠了一头的绷带。 姜遇在一旁给自己受伤的手缠布条,无所获归来的洛半城手指扣着桌案,一脸的风雨欲来,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不回山……我出什么山……” 他低头看到桌上的文书,心里更火了。 怎么这么多事? 洛半城巴不得拍案而起转身就走,他真的是不想干了,他想回山里和方秀养养花,然后画画机关图,偶尔出来找人下下棋,多好啊。 洛半城难得叹了口气。 他又拜托少将军派了不少人去搜寻,但都毫无音讯。 洛半城看了一眼背对着他慢慢缠布条的姜遇,“你看起来真是沉稳,不担心陈姑娘吗?” 话音刚落,姜遇的脑袋砰地一声撞在桌上,昏昏欲睡的他清醒过来回头看洛半城。 浓黑的眼圈,深陷的眼眶,本就因受伤变得惨白的脸更加煞白了,一切都显露着他的疲惫。 姜遇到现在都没有好好睡过。 军队里的声音很嘈杂,他虽然稍微熟悉了人多但还是会难受。加上他整日放不下陈米,心里很是烦忧。 他只要一闭上眼耳际就会重复自己曾经说过的“我会保护你的”,他又没有做到。 真是没用。 姜遇低下头,他拿出生姜的木雕,轻轻地抚摸着,“我会找到她的。”姜遇收起生姜,往桌上展平了地图开始细细研究。 洛半城抬眼望着一旁的枯树,目光渐渐涣散。 士兵小步跑来行礼,“军师,少将军有请!” 洛半城微叹起身离开,他默默看了眼姜遇,轻声说了一句,“你好好找。” 少将军唤洛半城来见本地县令,县令胡不易对少将军的到来很是惊喜,再三感谢。 胡不易忍不住叹气,“宣城外有一座大山,大山顶处有一伏义庄,平日里做些送镖之类的江湖生意,平常都还算是良民。但是……唉……伏义庄的庄主单旬曾是别城太守,五年前因被牵连革职,他心有不满,至此建了个伏义庄,势要与官府作对。碰上官府的人路过,他们一定要捣乱。” “单旬收了一群山匪,虽然他主张不抢百姓资物,但总有不听话者拦路收钱,那些同他沟通每次倒也都能拿回来。伏义庄这几年势力发展极为迅速,在江湖上颇负盛名,平日里我们尽量不起正面冲突,但这次他们居然抢了官银,我实在无措,这才请求了援助。” 胡不易连连叹气,不过在他们来之前他想了个新的布划。 他打算派人假装路过的商户,大致抓来部分人以做要挟,让山匪归还之前他们抢夺的赈灾的银两。 “伏义庄出了名的重义气,想必银两一定能拿回来。”胡不易颇有自信。 洛半城点点头,“胡县令看起来坦直,为人倒不死板。” 胡不易笑,“不多伤人能拿回银两即好,之前寒潮害了庄稼,百姓急需这批赈银。” “可惜治标不治本。为保一统,这样的祸患不能久留,光夺赈银远是不足。” 胡不易拱袖,“下官鼠目寸光,实在羞愧。敢问军师可有妙计?” 洛半城沉思片刻,“胡县令可知有批女囚要被输运而来?” 胡不易:“下官知道。” “那便是我们的机会。” ————————————————— 洛半城结束会谈,一个人准备走回去。街市喧嚷富有活力,让他总有一种转身就能看到方秀的感觉。 春日暖阳斜照,洛半城听到鸟鸣忍不住抬头去寻。 杨柳依依,双燕啄春泥。 阳光晃了他的眼,他闭了一会儿。 再睁开,燕儿划飞,洛半城的目光追着飞燕,望到了栈道上一张同样追逐着燕影的黝黑小脸,她眉眼弯弯,是那样熟悉。 方秀…… 洛半城心里一紧,他欲奔上去,却见那个神似方秀的姑娘转向了另外一个男人。 洛半城看过画像,那是伏义庄庄主单旬。 单旬看起来不过是个三十不到的青年人,衣着讲究,一身儒气,全然不似个领着一群山匪的人,倒像个文官似的。 两人交谈甚欢,洛半城犹豫了。 世上会有如此相似的人吗?她身边也没有陈姑娘…… 可如果是方秀的话,姜遇伤得那样重她为何好像一点事都没有?而且与他们毫无联系? 究竟是为何…… ———————————————— 荒山遍生丛草,树叶沙沙作响。几个官兵押着十几个女囚走来,眼前突然跳下几名壮汉,女人们惊声尖叫,脚上的金属锁链撞在一起康啷作响。 壮汉们二话不说拔刀冲上来,一时之间血溅一地,官兵尽倒,壮汉们押着惶恐的女人们上了山。 模样端正的青年周五跪地抱拳,“庄主,我们把女囚们劫下来了,请问如何处置?” 一旁痞痞的王厚插科打诨,“这有的姑娘长得贼俊,庄主别一个人吞了,也分我们几个呗?”身边几个人也跟着起哄。 单旬横眉拍桌,堂内瞬时鸦雀无声。 “我说了多少次,我们不是土匪,”他看向刚才发话的王厚,“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你就去地下与你哥团聚。” 王厚打着抖跪下,连连点头,“是!小的再也不敢了!” 单旬冷着一张脸,看向周五,“在庄里给她们分配劳务。” 周五低下头,“是!” 单旬把一干人等散去,留周五一人,“我让你给夫人找的琴师有消息没有?” 周五点首,“回庄主,已经带进府中安置了。” 单旬难得地轻轻笑了一下,“好,你分配好那些女囚后去同夫人说一声,去吧。”他摆了摆手。 周五得令起身离开。 周五前面站了一队女囚。 “有什么擅长的吗?” 女囚低着头,“刺绣。” 周五给了一旁的人一个眼神,“你带她去缝衣服的那里吧。” 女囚离开,下一个女囚走上前。 一直问到最后一个,周五感觉自己突然被阴影笼罩了。 这女囚生得极高,瘦削修长,白色的布条斜缠了她的额头和半只眼睛,她的另一只眼睛轻轻抬起,深黑的湖水瞬时将周五吸了进去。 周五涨红了脸,有些无措,“你、你会什么?” 女囚低下了眼眸没说话,静然地像一株娉婷兰草。 前一个女囚走回来,“啊,她叫羊禺,这姑娘不小心被烧伤了,嗓子呛了烟说不了话了。” “这样……”周五看了她一眼,脸更红了,“那你去照顾后山的茶花吧,我带你去。” 女囚点了头,默默跟着周五离开。 后山有一大片茶花园,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怡人的清香。 满山绿意盎然,点缀着或丹红或雪白的山茶花,红色的山茶花热烈如火,白色的素雅如茶,它们都在枝头绿意里安然地睡着,听春风吟唱摇篮曲。 翠翼高攒叶,朱缨澹拂花。 羊禺抬指触着红色湿软的花瓣,周五红着脸看她,“那个,羊姑娘,你就和其他人一样负责浇浇水,偶尔修剪一下就好。” 羊禺点头,她沿着偌大的花株走,驻足在了一朵白色的山茶花前,白色的裙衣一层一层绽开,随风微微地摇曳。 一只少女有力的手伸来托住花朵,咔嚓一声折下白茶花。 羊禺的视线跟着茶花,茶花飘转,落在少女鼻前,她轻嗅,梨涡深深。似是刚注意到羊禺,她的笑意依然挂在嘴角,不过多了几分歉意,“啊,你也要这朵山茶花吗?” 羊禺的手微颤着握住她拿着白茶花的手,眼里的湖海涟漪点点。 作者有话要说:  羊禺:辣手摧花,罚款二十 第32章 锁门 周五在一旁看到,吓得赶紧拉下羊禺的手往后一退,连连鞠身,“九姑娘,真是对不住!她是新来的,不懂事冒犯您了!” 祝九把花放进挎着的篮中,轻轻笑了,“没什么。这姑娘是?”她望向羊禺。 这姑娘也太高了吧…… 周五:“九姑娘,她叫羊禺,脸受了伤,然后也不会说话。我派她在这里修照山茶。” 祝九点了点头,看向羊禺,“那这些山茶便辛苦你照顾了,我还要给姐姐采花,先走了。” 周五微鞠,“九姑娘慢走。” 祝九挎着花篮准备离开,转过身时手腕却被拉住了,羊禺直望着她,眼里似有多般情绪翻滚。 祝九微愣,周五吓慌得手足无措。祝九敛了容,她用另一只手从篮中拿出那朵白茶花,“你这么喜欢这朵花吗?那就给你吧,鲜花是应该配美人。”祝九笑着把花递过来。 羊禺怔愣,她松开手接过雪白的茶花,低眸凝望着。 祝九走远,周五舒了口气,“羊姑娘你!”羊禺看了他一眼,本来批驳的话语被周五硬生生咽了下去。 周五红着脸,语气软了几分,“那可是夫人的妹妹,夫人待她可不是一般的好,我们都尊称一声九姑娘,你以后可得尊敬点儿她,注意下分寸。” 周五看她沉默地看着花,微叹了口气,“不管你以前什么身份,当了囚犯,入了伏义庄,想好好活着就乖乖干活吧。” 羊禺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眼神依然没有离开那朵白茶花。 周五心里不禁纳闷:这么喜欢这朵花吗? 周五安排好羊禺后便去找庄主夫人祝七七。 祝七七在亭中的躺椅上微瞑,黝黑的脸被阳光晒得有些泛红。 “夫人。”周五毕恭毕敬。 祝七七睁开眼坐起身,“小周,你怎么来了?” 周五低着眉眼,“请聘的琴师到了,庄主让我带夫人去上第一堂课。” 祝七七睡得有些头昏,她揉着太阳穴,“好,你带我去拜见下师傅吧。” 风吹杨絮飘,黄昏近迟,一身浅缥色衣衫的男子伴琴盘坐亭中,月白色的发带随风飞扬。他指尖微挑,一曲《潇湘水云》悠然流淌。 铮铮古琴音,似是一座大山被云水遮蔽,风起,云动水涌,一片苍茫。世间本就山河壮阔,此曲听来甚有天地孤身飘零的寂寥。祝七七听着听着竟有些红了眼眶。 琴音渐止,余韵悠长,祝七七回过神来。 琴师起身鞠袖,“见过夫人。”他抬起脸,如画的眉目让祝七七心里一颤。 祝七七回礼,“是七七应该见过师傅。” 琴师颔首,“夫人请坐,今日我们从琴身讲起。” 祝七七一本正经地坐好,细心聆听。 祝七七对这音律兴致不高,本来也是单旬希望她学她才来的,听着听着就开始打起了瞌睡。 她单手撑着下巴,脑袋一啄一啄的。 “看完琴面,再看琴底。”琴师侧立起琴身,抬眼一看祝七七已然睡去。他放下琴,起身走近。 祝七七阖着眼眸,均匀地呼吸着。 琴师伸出手指轻点她的眉心,祝七七微蹙了眉,他喃喃道:“真像……” 祝七七手没撑住,脑袋一歪瞬间清醒,看到琴师站在她面前她分外羞愧,“对不住!我太懒惫了……”她抿着唇。 琴师摆了摆手,回到原来的位置,“我们继续讲。” 祝七七打足了精神认真听。 一堂课毕,琴师抚稳琴弦。 祝七七颔首,“辛苦师傅,弟子感觉自己今日所获甚多。” 琴师轻轻勾了弦,绵长悠远的一声荡开,“我再为夫人奏最后一曲便结束今日教课。”双手落琴,音律鸣起。 “好的,辛苦师傅。” 琴师抬眸看祝七七,“夫人怎会想着学琴呢?” 祝七七微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个年纪学琴是有些奇怪……不瞒师傅,是夫君想听,我便来学了。” 琴音沉闷了几分。 “夫人与庄主当真情深。” 祝七七低下眼眸,似有心事,“兴许是吧。”她没有再说话,琴师也没有再多言。 一曲终了,琴师回了自己的屋中,斟了杯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他放下茶杯,“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羊禺,她默默把门关上坐了下来。 “为何是我扮哑女囚而你扮琴师?” “羊禺”感觉有一丝丝的不公平。 “我怎么可能去扮女人。不过,没想到你看着还不错啊,姜遇。”琴师,或者说应该是洛半城,他笑着饮了杯茶。 “结果是我们都进来了,这不是挺好?” 扮做羊禺的姜遇微思后点了点头,他也饮了口茶。 之前姜遇拿着地图四处寻找陈米的时候洛半城来找他,说是看到了方秀在伏义庄,由此推断陈米在伏义庄的可能性也很大,他便鼓捣着姜遇扮最不容易被怀疑的女囚打入内部,洛半城则趁着伏义庄寻找琴师的机会也混了进来。 姜遇半张脸上的绷带,是为了不被发现做的掩护,加上姜遇女装怪好看的,也是出于安全考虑。而且他本身就受了伤,需要缠着绷带。 洛半城瞥了一眼他手里的白茶花,“你捡朵花回来作甚?我可没地方给你种花。” 姜遇看着手里祝九送的山茶花,“我遇见一个长得和小米一样的祝姑娘。” 洛半城心里微喜,但又马上平了下来,“祝姑娘?” 姜遇点头,“他是那样唤她的,说是庄主夫人的姐姐,为什么呢……” “没道理巧合这么大,我们试探一下。” 姜遇眼眸里的光黯淡了几分,“如果是,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洛半城拍了拍他的肩,“看起来像个女人又不是真的女人,苦恼有什么用?探查出来就好了。反正如果她是方秀,我一定会带回去的。” 姜遇抚着柔软的花瓣,一层层翻飞绽开,“我会带她回去。” 茶园里,羊禺在浇水。这园子里人不少,难得祝九来了,羊禺也没有机会直接同她攀谈,毕竟他还是为了剿灭这里来做卧底的。 白日看花,夜里羊禺就用轻功探查地形顺便观察祝九。 祝九回了屋会悄悄写信再偷偷寄出去,然后早早地歇去,秉持着君子不窥人私隐的信念,羊禺没有看她的信件,也没有探寻信件去向。 待了几日,羊禺终于等到了机会——祝九让他帮忙再采一篮茶花然后拿去她房间。 羊禺跟在祝九后面,一路蜿蜒到了她房前。 祝九推开门,把一篮白茶花放在桌上,羊禺拿着一篮红茶花跨了进来。 “羊禺,真是辛苦你了,走这样远,我给你倒杯茶水。”祝九去翻找茶具。 羊禺望了一眼门外,起身锁上了门。 祝九那些东西回来,刚好看到他咔嚓锁上门,她下意识咽了下口水,“羊禺,你锁门作甚?” 羊禺刚要开口,祝九突然一脸惊讶,他心里一慌。 祝九奔过来,“你绷带溢血了!还是太辛劳你了,你快拆下来,我给你换。”她转回身去翻找了新的绷带走来。 羊禺刚想开口,祝九抓起了他的手,“你的手怎么也划到了?”羊禺的指间有一道细长的红色伤痕。 她的手触及的那一刻,羊禺的心头一颤。 是他熟悉的温暖…… 羊禺抓住了她的手,慢慢靠近她,祝九一路后退,直至抵到柱上。 “你怎、怎么了?”祝九心头略慌,屋外传来脚步声,她张口欲喊,羊禺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羊禺一双静然的眼眸凝望着她。 丫鬟轻扣门扉,“九姑娘,夫人唤您共用晚膳。” “让她走。”羊禺直直望着她,声音轻微。 祝九惊得瞳孔一缩,羊禺放开捂着她的手,祝九平复了下心情,“你同姐姐说我今日不太舒服,我就不去了。” “是。”丫鬟福身离去。 羊禺凝视着她,炽热的视线快将她烤化了,“长得一样。” 他的声音低沉,“声音一样。” 他低身轻轻一嗅,祝九红了大半张脸。 “气息也一样。” 羊禺浓密的睫毛一扑扇,温热的鼻息扑在祝九脖间,令她感觉有些痒,“小米,是你吗?” “祝九”愣住了,随即眼睛渐渐红了,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姜遇?” 许久未听到的熟悉的呼唤让他心头一暖,他抱住她,把下颌抵在她头上,“是我……是姜遇……我找到你了……” 陈米也紧紧抱住他,热泪在眼里打转,“还好你没事。”她突然松开他,看着他的脸,“你这个绷带,你伤得这样重吗?” 姜遇摇头,嘴角漾起笑,“一半是假的。” 陈米叹气,又生气又伤心,“那还有一半是真的呢,你伤这么重还不小心点。不过……”陈米看着她的妆容。 “姜遇扮女孩子真是好看,我都要心动了呢。”她眉眼弯弯地笑着。 姜遇微蹙了眉,有几分委屈,“小米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陈米叹了口大气,“这可真的是件很苦恼的事情……对了,洛居士他来了吗?” 姜遇点头。 “那他是不是见过秀姐了?就是那个庄主夫人。” 姜遇依旧点头。 陈米轻轻摇了摇头,“那他怕是要伤心了,秀姐她现在已经不是方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某姜姓女装大佬打call! 写到壁咚的时候,我想象画面,脑袋里都是百合大法好,橘里橘气…… PS:为了区别状态,女装的时候我写“羊禺”,原来状态的时候写“姜遇”(有时候看感觉,还请见谅啊~) 第33章 姜遇,嗷~ 陈米一边帮姜遇换绷带一边同他讲述事情经过—— 陈米缓缓睁开眼,只看见陌生的床帷。她艰难地起身下床。 陈米撑着屋壁走到门口,门槛处跨进一只宝蓝色的靴子,靴子的主人沉着张脸望着她,“你要去哪儿?” 陈米身形一晃,往后退了退,“你是谁?” “我叫单旬,是我救了你们两人。” 两人…… 陈米心里隐隐担忧起来,面上努力镇静,她微微福了个身,“多谢恩公,我叫……” 单旬抬手打断她,“不用告诉我你的名字,那不重要。” “好……那不知能不能让我见一下和我一起的另外那个人呢?” 单旬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陈米被他的眼神一刮,心里有点发怵。 “我是来告诉你,你伤好了便离开吧,当作从来不认识那个人。”单旬说罢转身便离开了,身旁的两人顺势把门关上了,陈米就这样被软禁在了那间屋子里。 陈米很是幸运,她没有受什么重伤,加上单旬给的药很有效,三天后她就恢复得可以离开了。 陈米被人带出了门说是要出山,她心中百般不情愿,一路走一路想着溜去找和她一起的人。 不知道是秀姐还是姜遇……另外不见的那个人也不知道还好不好…… 陈米趁着前面领路的人没注意在地上捡了根木棍,她跟了一路终于鼓足勇气抡起棍子欲打下去,领路人突然转头,正好看着她举着根木棍,两人皆是一愣。 陈米率先回过神来,她使足了劲打下去,领路人晕倒在地。 陈米丢掉木棍,把领路人拖进草丛,然后躲进附近的假山后。 假山前有人来来回回,陈米秉着碰运气的想法,真的等来了一个端着些瓶瓶罐罐的丫鬟,凭着跟姜遇相处的这些年,她一眼就看出那些是药,她悄悄跟了过去。 丫鬟进了一间小屋,然后又端着些带血的绷带退了出来。 陈米看着四处无人悄悄推了门进去。 桌旁,一名缠着一头绷带的女子背对着她,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慢慢转回了头,一张黑色的脸很是憔悴,嘴唇泛白。 秀姐? 方秀原本黯淡的眼在看到陈米的瞬间就点亮了,她笑得很是温柔,“你是谁?我总觉得我好像认识你。” 陈米正要开口,突然被人点了脖后一下,说不出话了。 “夫人,她是你妹妹,你自然感觉熟悉了。”单旬从陈米背后笑着走出来。 夫人? 陈米一时之间有些混乱。 看到单旬,方秀变得有些拘谨,但还是笑着看向陈米,“原来是妹妹,难怪我觉得那样熟悉。是你同我说过的九儿吗?” 单旬看着她的笑颜,点了点头,“是啊,你见到妹妹似乎很开心……” 方秀抓住了陈米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是很开心。之前什么都想不起来,我觉得这里很陌生,我很害怕,可是看到九儿,我心里一下子踏实了许多。九儿,你是听说我出事了赶来看我的吗?” 陈米还是说不出话来,她摆摆手,胸口都快郁出气了。方秀看她怪异的模样很是困惑。 单旬轻拍方秀的肩,“夫人,九妹她之前伤了喉咙,暂时说不了话。” 方秀有些遗憾,但还是摩挲着陈米的手,“虽然很想听九儿讲讲我们的过往,但九儿你还是要注意照顾自己。” 陈米有些哽咽了。 秀姐失去记忆了,还被这么个奇怪的人拐来当夫人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好了,你现在才是最该好好养伤的,去床上歇着吧。”单旬扶方秀躺回床上去后便带着陈米离开了。 陈米一路被强拉硬拽带远,手腕被捏红了一片。 走到庭院,单旬放下她的手,解开了她的哑穴,“你走吧,我原谅你今日乱闯的行径。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走得远远的。” 陈米咳了几声,声音有些沙哑,“我能问下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吗?” 单旬看着她,“你知道为什么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却伤势不重吗?” 陈米摇头,“我不知道。” “因为你身下压着她。” 陈米心里瞬砸一块巨石,她垂下了眼,睫毛轻颤,“是我……” 单旬背过身不再看她,“好了,你快走。” 陈米心中百味陈杂,各种思绪缠绕在一起,她最终抬起眼看他,“我要留下来。她现在感到不安,我陪着她能让她感觉心里更安定。” 单旬沉默了片刻,“你若是说了不该说的?” “我不说她就不会想起来吗?” 单旬转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他眨了下眼移开目光,想到方秀看到陈米的样子,她们笑起来更像了…… “好,你就留在这里扮演祝九。” 陈米思索了下,壮了下胆,“我能问下缘由吗?” 单旬负着手看向远方,眼里是无限怅惘,“我在河旁捡到她时很是惊讶,她几乎和亡妻长得一模一样……我用了祖辈传下来的圣药治愈她,让她的外伤迅速恢复。但没想到因为头部重创,她醒来时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看着她问我自己是谁,我当时就想,是不是上天垂怜,又把七七还给我了呢?”他轻轻地笑了笑。 居然真的告诉她了…… 陈米低声说:“方秀她……” 单旬突然脸色一沉,“她是祝七七,莫让我再听到什么别的名字。你现在是她妹妹祝九,好好照顾她,我也会真把你当妹妹照料,就这样。”他转身离去。 就这样,陈米和方秀这对假姐妹待在了伏义庄中,演着别人的人生。 陈米很是愧疚,“秀姐因为我才会这样,我不能留她一人。” “我有悄悄给你们写信,往少将军沿线路过的城镇寄,不过估计也没寄到,还好你们找来了,我总算不是孤军奋战了。” 陈米拆下了绷带,“姜遇你伤口快好了呢,只是有些破皮所以溢血了。”她清理好了姜遇的伤口,又给他缠回去。 陈米缠他眼睛的时候不禁困惑,“只有一只眼睛姜遇你看东西会不会受影响啊?” 姜遇点了点头,他抬手抓了一下桌上的药瓶,没有触到,微挪几分才碰到。 “会错位。” 陈米轻笑,“姜遇现在变成独眼美女龙了。” 陈米突然玩心大起,她给姜遇头上缠了两个角,像神话书里的小怪物似的。 她笑,“姜遇,嗷~” 姜遇木着张脸,“嗷~” 陈米笑得欢愉,这是这段时日她最放松的时候了。 她突然想起了正事,给姜遇拆下来绑绑好,“对了姜遇,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姜遇讲了一下他们的谋划。 陈米有些担忧,“那你们可得小心,这个庄主感觉挺厉害的。如果没什么事我也尽量不去找你,免得你被发现。” 姜遇在脑子里思索了一下洛半城说过的策略布局,他轻叹一口气拉过陈米的手,轻轻倚在她的手臂上,“我累了。” 陈米轻轻抚着他的头,“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事,我们尽快解决然后去京城就好了。姜遇也想帮秀姐他们的对不对?” 姜遇把脸埋进她的臂弯吸了一下,然后转过脸静静地看着桌面,“好。” 陈米总觉得他好像变成了猫一样的,但他挨得那样近又让她心跳快了几分,“这样会不会压着头?不疼吗?” “不疼。” “那好……你回去同洛居士说一声,我会好好照顾秀姐的,让他放心,还有……”陈米微红了耳低身在他耳侧悄声说,“单旬没碰过她。” 陈米直起身,“你把这个也告诉他,他好安心些。” 姜遇点了点头。 “话说姜遇你能治失忆吗?” 姜遇摇头。 陈米愁苦了眉,“这可怎么办好呢……不知道让洛居士多见见她会不会有用……” 陈米看了一眼近黄昏的窗外,她轻轻推了推姜遇的肩,“好了,时候不早了,姜遇你赶紧回去吧。” 姜遇慢慢起身,打开了门锁回头看她。 陈米挥了挥手,“好了,你快些回去吧,再见。” “再见。”姜遇打开门离开。 陈米走回自己床边倒下,仰面朝天。 事情好多,也不知道秀姐什么时候能想起来,洛居士他们能不能把这里端了…… 不管怎样,姜遇在她身边就好…… 陈米舒了口气,闭上眼渐渐睡着了。 —————————————— 唢呐声声,鞭炮连连,一片喜乐。 她坐在梳妆镜前,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担忧,手止不住地颤抖。 “秀秀今日真好看,定是最美的新娘子!”一个和祥的中年女人搭着她的肩,但她看不清她的容颜。 锣鼓喧天,她一直战战兢兢,直到那个人,她的新郎,牵过她的红绫,带她跨进门槛。她看到喜帕下他伸过来的手白净修长,又看向自己乌鸡爪一般的手。 她这么黑,长得这样不好看,又粗糙,他会不会嫌弃呢? 胡思乱想间,婚礼一步一步继续着。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鞭炮炸响,人们欢庆的喜笑声不断,但她的耳里只有自己擂鼓的心跳,还有他牵着她跨门槛时说的那声“小心”。 他的声音温和低沉,她的丈夫,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她一直静静坐在洞房内,时间似乎溜得很快,他跨进门槛,用秤杆挑起她的喜帕。 大红的衣袍,墨黑的发,却依然是模糊的脸。他张了嘴似乎在说话,她却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她很慌乱,但她无法动弹。 他转身离去,她想追上去,但依然无法动弹,但她能感受到温热的水珠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哭了吗? 他说了什么? 他为什么要离开? 说起来,她是谁呢? 方秀睁开眼,眼泪打湿了枕头。她擦了擦眼睛坐起身,望向明月透过窗洒下来的光辉。 她紧紧地抱住自己。 她究竟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九妹九妹~漂亮的妹妹~ 大家周末快乐鸭!!!嗷~ 第34章 你留条裤子吧 方秀身子还有些虚,也常常会感觉疲惫,她喜欢躺在庭院的睡椅里晒太阳,陈米帮不上洛半城他们那边什么忙,就待在方秀的身边,同她聊聊天,帮她想起过往。 方秀微眯着眼望着湛蓝的天,神情恍惚,“九儿,我以前喜欢做什么?” 陈米努力回想,但是她也还没有认识方秀多久,对她的喜好真的是不太了解。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姐姐应该很喜欢武术吧。” “武术?”方秀伸出自己的手,指间果然有厚厚的茧,但已经磨平了许多,她抚着茧,心口涌过一股莫名的热流。 方秀起身,“九儿能帮我找几件武器吗?我想试试手。” “好的!”陈米一想到她可能想起来,她便兴奋地去找管家要了一排兵械。 一排的尖兵利器摆放着,方秀一边走一边轻轻抚着,指尖最终停留在笔直的枪杆上。 枪头如蛇形,顶尖而锋利,两侧薄刀,一丈一的身形,是九曲枪…… 她环握住它,一切是那样的熟悉。 方秀取下长‖枪斜竖执手,仅是握在手里她便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狂跳,血液在隐隐沸腾,她很兴奋,也很激动,最多的是,她很欢喜。 方秀的眼神凌厉起来,长‖□□向周边小树,她一挑一旋再一横劈,墨绿色的树叶刷刷落下。 陈米看着她舞枪,不似平日的柔弱,她看起来刚强精神,嘴角挂着浅笑,颇有巾帼之范。看来她真的很喜欢舞枪。 不远处,洛半城也静静地看着方秀。 看着看着,他就有些痴幻了,时光仿佛晃悠到了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他穿着破烂的衣衫,瑟缩在角落里,路过的人都对他这个小乞丐避之不及。 街上有人在吹卖长‖枪,她就出现在那里。她小小的身子却似乎有大大的力量,她接过长‖枪就是一阵舞花。枪头转出的花开在了喝彩声中,也扎根在了他的心田。 她眉目之间都是神气,黝黑的皮肤黑亮而富有生气。洛半城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姑娘。 她舞完,放下长‖枪奔向师傅,笑出了一排白牙,人群之中,年幼的她看起来是那样耀眼,又是那样遥不可及,他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她在光明,而他在黑暗里…… 她那样喜欢舞枪,但是自从嫁给他以后,她再也没有碰过枪了。 洛半城问过,但她犹犹豫豫半天不说,他干脆就不问了。 身为丈夫都不能知道,洛半城心中微生起些不爽,他走近,“夫人。” 听到身后唤声,方秀停下来转过头看他。 她一敛刚才的烈气轻轻一笑,“先生怎么来了?” 看到她的笑颜,洛半城红了脸,他清咳两声别过脸,“时刻已过半炷香,我便来寻夫人。” 方秀微慌,她把枪放好,“对不住,我忘记了!”她理了理裙衣。 方秀跟她道了别,和洛半城两人慢慢离去。 “小米。”姜遇从前面走至她身前。 姜遇一身女装看起来还是那样娇美,陈米笑着轻轻擦去他歪出来的口脂,“吃什么了?” “枣子。” 陈米眨眨眼,“嗯?你哪来的枣子啊?” 姜遇从衣兜里摸出一把塞给陈米,“庄主弟弟送的。” 陈米接过满满一把,有些小欣喜,“单雷人这么好?我听丫鬟们说他很爱发脾气,还以为很凶残呢。” 姜遇抖完了身上所有的枣子,“洛兄说他馋我的身子。” 陈米擦净入嘴的枣子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她咳了几下,脸都红了。 姜遇拉过她,低身在她耳侧轻声说了些什么,顺便拍拍她的背顺气。 陈米听完有些犹豫,“我也没什么技能,居士让我陪你一起会不会不太好啊?坏事了可怎么办?”陈米心中有些担忧。 姜遇看向她,“我只会看病,这种事不太会,你教我一下。” “姜遇你会不会吃亏?” “我是男子,这种事不会吃亏。你不是说早些解决好离开吗?” 陈米点头,“也是,放心,我会护着你的。” —————————————— 发上的步摇轻晃,声音清脆,洛半城看着方秀清瘦的背影有些失了神,“我听说夫人因为受伤遗忘了过去。” 方秀心中微吸了口气,“是啊,”她转回头看向他,“先生是第一个同我提起这件事的人呢,其他人都被庄主吩咐闭口不提,大家都和以前一样,但我却感受不到熟悉。” 她突然笑了,“不过我最近倒真的想起了不少事。” 洛半城停步,“你想起了什么?”他心慌得连声“夫人”也没有唤。 方秀摇头,洛半城收了心,“是我多言,唐突夫人了。” 方秀依然摇着头,“不是的,你没唐突。不知道为什么,我总忍不住对你说这些事,希望是我没有耽扰你才是。” “不是不愿告诉你,而是我想起来的都是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不知该如何讲述。” 洛半城望着她的眼,他生平第一次有些失语。他的声音很轻,“望夫人早些得痊。” 方秀正好行至亭苑,她站在早就摆好了的琴前,“借先生吉言,我相公也很希望我早日想起来呢。先生请坐。” 那一声“相公”听得洛半城有些耳朵疼,他总觉得有些难受。 他坐下,抚琴的那一刻心里多了些想法,“夫人刚才练枪辛劳不妨先歇息片刻,我为夫人奏一曲。”他左手按弦,右手拨弹,悠悠曲调荡出,是《凤求凰》。 方秀闻觉耳熟,闭上眼细细听。 “见之不忘”,是指尖轻轻拨跳,似是心间扰动,情愫初起。 “何日见许兮”,是散扩的音韵层层荡起,是心忧,是慌急,是怕心上人转首嫁作他人妇,自己泪湿衣襟悔不当初。 指划抚琴,余音悠长,是情思缕缕,“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是不灭的追求,是永恒的爱恋。 铮铮琴音,都是情思。 洛半城低着眉眼弹奏。 方秀以前只在山中练枪,大字不识几个,嫁给洛半城后她想着同丈夫相亲些便也认起了字,看起了书。方秀从书上看到“文君听琴”的故事,便拜托洛半城弹了一遍,她应该记得这首曲子的。 她当时听完很是欢喜的…… 洛半城心里揣着小小的期待,一抬眼却见方秀失着神眼泪水吧嗒吧嗒落在琴弦上。 “铮”地一声琴弦崩断,琴碎之音弹浪出去。 一声断琴,方秀的脑海里闪过一段画面。 同样是“铮”地一声,但这次是她弹断了琴弦。 “啊!对不住!”她很慌乱。 站在她身侧的男子低头一看,“你是弹琴还是宰牛啊?还真是我教过最有力的学生。” 她羞愧得红了大半张脸。 回忆一闪,不知为何方秀心中更酸,泪水更甚,她就默默地任清亮的泪水滑过鼻梁,再坠到地上。 洛半城起身,快步疾走到她面前,他半蹲下身,一边拿手帕替她拭泪,一边忍不住絮叨,“眼泪花做的女人,鼻涕虫化的妖怪,总这么爱哭……” 方秀眨了眨眼睛,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洛半城受不住别过了脸,“怎么哭了?我弹得这么难听?” 方秀稳了情绪,她吸吸鼻涕,“对不住……我突然想到一些事情,鼻子一酸就哭了。” 洛半城把绣帕丢给她,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稳住心绪,“夫人想起什么了,如此伤心?” 方秀擦擦眼泪,“先生弹这一曲让我想起我曾央求我丈夫弹过一次,弹完以后我很是感动,但他说后来那名男子离了心,想要纳妾,还把那首《白头吟》给我看。虽然他后来回心转意了,但我心中总有些难受,可能是我太天真了,总以为爱情就该亘古不变。” 洛半城此刻非常后悔自己当初多嘴。 “夫人的丈夫是个怎样的人呢?”洛半城碾着断弦,状似无意。 方秀拭尽了眼泪,她拢了拢碎发,“虽然有些记不太清,但是,我觉得我丈夫可能不大喜欢我吧,回忆里好像总在生气,连新婚之夜都没有和我待在一起……”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歉意地笑了笑,“对不住,不知不觉又说出来了,我没有诋毁庄主的意思,让先生困扰了,请不要放在心上。” 洛半城抚着琴面,心中五味陈杂。 新婚之夜啊……洛半城垂下眼眸,指尖在琴弦上轻轻碾滚。 以前的种下的恶因,最终还是滋蔓生花结出恶果了…… —————————————— 姜府。 几次失败后,路遥遥很是烦躁。不过想到陈米刮了背都还要逃跑,她心里也觉得抓不住他们有点道理,不过任务还是任务,是一定要做到的。 她看向静坐窗台的姜恒,“大少爷,我们的人跟他们到了宣城,然后他们突然就消失了,还未找到。” 姜恒单指叩着桌案,有点不耐烦,“你先让府里的几个人回来,义伯要回来了,不能让他察觉到我在做什么。至于人,就让暗卫去找。” 路遥遥点首,“遵令。” 另一边伏义庄,夜色深深,陈米和姜遇两个人忙碌着。 “等下再脱,不然着凉了。”陈米伸了伸手。 姜遇站在她身侧,给她递东西,“嗯。” “嗯……你留条裤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很想吐槽一下“长‖枪”,这个也屏蔽,不是逼着我想歪了咩? PS(多愁善感矫情霸王花上线):最近总觉得自己写得很烂,怎么看怎么不满意,想变成角落里的蘑菇烂掉……求个抱抱安慰QWQ 第35章 能碰一下吗? 夜色深,树叶沙沙作响,晚风带着夏日的暖气溜进窗隙。 陈米一边拎了好大一桶热水往木桶里倒,一边叮嘱姜遇,“姜遇,你要小心脸碰到水,这妆要是花了你是男子的事就容易暴露,这美人计可就使不成了。然后头上的绷带更要小心碰到水,还没好全呢。” 姜遇在角落里烧炭火,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她,一脸的黑灰。 陈米无奈地走过去,“你怎么烧个炭火脏了一脸?”她放下提桶给他擦脸,顺道给自己擦了个汗。 姜遇在屋子里放了几盆炭火,往里浇水,搞得雾气腾腾的,熏得陈米汗水直流。 陈米鼓捣桌上的女儿用品,“我得给你补化一下……用什么呢……”她看着那堆姹紫嫣红有些困扰。 姜遇瞄了一眼,捡起一盒就往脸上抹,擦粉涂胭脂,很是熟练。 陈米在一旁看着,“姜遇你还会女子梳妆之术?” 姜遇点上口脂,霎时变成了黛眉红唇的艳娇娘,“看会了。” 陈米顿觉有些羞愧,她也看娘亲化过几回,却是一点都没学到。 陈米往门处看了看,“单雷什么时候来?” 姜遇摇头。 姜遇连续三日在此时洗澡,洛半城发现单雷日日都来看,今日晚间单雷还把这附近的人都遣走了,今夜必定会下手。 洛半城让姜遇趁此时机迷晕单雷,拿走他腰间的一把库房钥匙,去里面探查一番。 “他明日醒了的话可怎么办呢?” “洛兄让我假装和他行了鱼水之欢。” 陈米歪头,“什么是鱼水之欢?” 姜遇一脸泰然,“生孩子做的事。” 陈米的糙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她沉默了,姜遇也安静地看着她。 这个神秘的领域,她虽然不甚了解,但一听到就有些不知所措呢……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陈米有些慌乱,她扒着姜遇的衣衫要脱下来,“衣裳衣裳,快点脱下来……” 姜遇的外衫被她扒下来甩在衣架上,她继续脱他的里衣。姜遇抵着浴桶,陈米轻推他,“你先进水里!” 姜遇没撑稳,下意识拉住了陈米,两人扑通一声落进了桶中,水哗啦一下漫出。 陈米呛了口水,她抹了下脸上的水,一抬首就看到姜遇低着头看她,“还好吗?” 水珠滑过姜遇的脸,刚刚补好的妆半褪,他又多了几分英气。蒙蒙雾气中他湿着发,绷带遮了他半只眼却掩不住风华,看起来迷幻惑人。 陈米猛点头,吸了口气捏着鼻子蹲了下去。 这水太烫了,把她的脸都烧热了…… “小羊姑娘?”单雷贼兮着张脸推门而入,反手就把门锁上了。 屋子里热得他口干舌燥,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心里头更兴奋了。他期待这一天许久了…… 横杆的衣架后,有若隐若现的肌肤,单雷狂跳着心靠近。 乌绸般的发在水桶中扑散开来,清透的水珠滑过白嫩的肌肤一路向下。 单雷舔了舔唇,一颗心都快要扑腾出来了。 美人的肩背虽然宽了些,但也很是动人啊。 他捏着嗓音,“小羊姑娘~” 听到唤声,羊禺慌乱地回头,看到是单雷,她张了张嘴,低首微有些害羞,一旁的水里布鲁布鲁冒着气泡。 陈米蜷缩着,头抵在姜遇胸前,努力憋着气,她微微抬头,看到姜遇低头作羞的样子。 嗯……姜遇学的真像,她这个师傅没什么可以教他的了。 单雷抓住羊禺的手,声音激动,“小羊姑娘!我对你一见倾心啊!” 羊禺低着脸,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手。单雷看她这副娇羞没有拒绝的样子,胆子大了起来,他挑起她的下巴,下一秒就晕了过去。 陈米从水里冲出来,一边抹掉脸上的水一边大吸着气。 “姜遇你学得真像啊。” 姜遇扶过她,“洛兄带我去红楼访学了一下。” “这样……”陈米扶着姜遇的臂膀,想站起身结果脚一滑摔在姜遇身上,木桶重心一偏翻倒在地,水像决堤似的奔涌而出。 陈米赶紧起身,手肘突然一阵酥麻,她扭曲着脸起身,“姜遇你怎么样?疼不疼?” 姜遇落崖摔得最重,这样一压后背青疼,他撑着手起身,看到陈米捧着手肘,“你的手?” 陈米捧着自己的右手,“好像戳到哪里抽筋发麻了,过一会儿就好了。” 陈米湿漉漉的发丝垂下来,落在姜遇半敞的胸膛上,是冰凉的却也是火热的。 她的脸透着粉红,水汽氤氲在她身遭,眉目变得朦胧。 姜遇抬手轻轻抚着她的脸,“好烫……” 陈米拉他起来,“这么热,自然烫了,你看你都快熟透了。怪我热水加太多了。”她看着姜遇湿哒哒的绷带有些担忧,“我帮你先把绷带拆下来吧。” 陈米跪直起身,她湿了一身的水,蓝白的衣衫紧贴着肌肤,加上衣衫凌乱,一片雪白柔软若隐若现…… 姜遇静静看着,他轻声唤,“小米。” “嗯?” “肚兜系松了。” 陈米下意识抬左手摸后脖,颈绳果然掉了,再低头一看,衣衫乱得她前襟半露,“啊,真的掉了。” 陈米微有些尴尬,她用单手拎了拎前面的衣襟,再反倒过手去摸,她像条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却硬是系不上绳子。 陈米手酸得很,感觉这只也要发麻了,她放弃了,“姜遇你能帮我系一下吗?” 姜遇点了点头,然后靠近她。 他褪下她半边的衣衫,陈米突然就愣住了。 好像有点怪怪的…… 陈米看向姜遇,姜遇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只是在帮她戴耳环似的。 她开始默念心经…… 脖间和腰间的挂绳松开了,陈米刚刚那么一扭肚兜又下缩了。 姜遇垂着眼,他半揽着陈米,陈米半偎在他怀里,两个人几乎抱在了一起。 衣衫半褪,陈米的肩膀露出来,她有一些羞涩。 她还是第一次在男子面前裸露这么多,心里总觉得有些慌乱。现在想想她刚才随意地提出这个请求好像也不太对,怎么就那么顺口呢……可是她以后要嫁给姜遇的话这应该也没什么吧?但是……怎么办怎么办…… 陈米的小脑袋已经晕乎乎的了。 姜遇把手伸进陈米的衣衫,柔滑的触感让他的手微颤。 “嗯……”略凉的手触到陈米的肌肤,忍不住嘤了一声。 姜遇突然僵住了,“对不住。” 陈米心一慌,她下意识攥住姜遇的衣袖,“没、没什么,你找到了吗?” “还没有。”姜遇顺着陈米的脊背往下,温热的肌肤相触,他心头升起异样的感觉,身体也有了异样的反应…… 温热的手游走至腰际,他找到了绳子轻轻系在陈米腰上。 他将手移至侧际,陈米的衣衫又一滑,落至半臂。陈米很是紧张,她努力保持着平静。 温湿的衣衫紧贴在姜遇手上,她身体隐隐的热气也扑在他手上,两人之间的温度愈升愈高。 陈米扒着姜遇,右手的酸麻全无感觉,只能感受到自己渐急的呼吸和狂跳的心。 姜遇捏到肚兜角,沿着边往上,摸到脖绳的那一刻也轻轻触到了一处柔弹。 陈米一颤,姜遇也停住了。 他低着声,气息呼在她脖间,“好软。” 陈米红炸了脸,“是、是吗?”她感觉自己像在偷偷做坏事,止不住轻轻地颤抖着。 姜遇的睫毛垂下,隐住黑深的眼眸,“我能碰一下吗?” 碰一下?! 陈米好似被雷劈了一般,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我……不……那个……” 陈米心跳如擂鼓。 姜遇向来思绪清奇,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让他碰一下而已应该也没什么吧,姜遇又不是旁人……好,就当自己是株药草吧! 陈米红着脸尽量表现坦然地点了头。 姜遇伸出食指轻轻按了一下,凹陷了下去,“真的很软,小米的心跳得很快。” 陈米说不出话,她感觉自己已经快烧坏了。 姜遇收回手,他帮她把肚兜绳拎了起来,望着她脖后开始系,陈米抬头望着他。 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以后真的要嫁给姜遇吗?可是她还没有做好当新娘子的准备,他们真的适合当夫妻吗?而且……怎样才是一对夫妻呢? 说到底,姜遇究竟是怎样看她的呢?她又是怎样看姜遇的呢? 陈米低下头,她有些想不明白了。 做人好难啊……她想回去种菜了…… 姜遇给她绑完,他回过来,陈米正好抬起头,和他的视线撞在一起。陈米微愣,姜遇也愣了片刻。 不知道相视了多久,陈米感觉自己呼吸都快停滞了。姜遇突然起身,走到衣架后拎起一旁的冷水直往头上浇去,半干的身子又湿透了。 陈米吓了一跳,“你淋冷水作甚。” 姜遇看着她,微蹙了眉,“我觉得自己很奇怪,身体很烫。” “不会是发烧了吧?”陈米用手背抚上他的额,没有异常,她稍微放了点心。 她拉过姜遇坐到炭火边,“好了,我们烤烤衣服,这样时间差不多我们就可以去库房了。对了,”陈米低头看地上晕倒的单雷,“他怎么办?你要怎么让他以为你们有那个什么鱼水?” “体虚之症应该差不多,出点汗就好。” 两人把他裹了被子丢到床上,又在床下摆了一排炭火。 夜深了,陈米烤着烤着就有点困了,连连打哈欠,眼泪花都出来了。 姜遇偏过头看她,“小米倚着我睡如何?” 陈米有些迷糊地点了点头,她抓过他的手,轻轻靠在他肩头。 昏热地睡了片刻,陈米醒了,她揉揉脸提神,“好了,姜遇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哎嘿嘿(/≧▽≦)/ 啊,啥时候给他们安排个啵啵叭 第36章 姜遇长大了 陈米睡了一觉,甩甩手感觉没那么麻了。 姜遇起身,陈米拉住他,“你的绷带还没换呢。” 姜遇抬手摸了摸,“没事,干了。”他吹熄了屋里的灯。 黑暗之中陈米扯了扯他的衣袖,“你好歹是个大夫,怎么这样处理伤口?” “我好了,绷带只是掩饰。” “这样……”陈米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屋外半弦月高悬,乌黑的云飘过,遮住微弱朦胧的月光。 姜遇横抱起陈米穿梭在黑夜里,隐身进了后山的一座祠堂里。 洛半城这段时日除了教方秀弹琴,还忙着调查单旬。 单旬身为一庄之主,白日忙于处理府中事物,久坐书房。午后再听方秀弹一曲。 方秀不怎么会,每次都弹得乱七八糟的,她很尴尬羞愧,但单旬似乎不是很在乎,他只是痴痴地看着她,然后让她说一句“单郎,你冷吗”。 单旬和方秀用过晚膳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翌日清晨,他则会坐在房檐上,吹一曲清笛,直到鸡鸣日出东方,回到书房开始办公。就这样日复一日。 洛半城派的人在祠堂前看到单旬夜暮时分进去,后来又看到单雷来过,而单雷走出来时钥匙掉在了地上,他弯腰去捡,也被洛半城的人看到了,这就有了此番谋划。 祠堂里破布翻悬,灰尘扑面,还有一股腐朽和糜烂的恶臭。陈米一走进去就挂到了蜘蛛网,她一边咳一边抓头上的蜘蛛网。 姜遇观测着堂内摆设。 一尊佛像拈手静然雅坐,微张着目俯瞰众生。 陈米也四处转,找洛半城说的什么有可能的密室入口,回过头却看到姜遇仰头望着佛像,“姜遇,怎么了?” 姜遇凝视着佛像的慈目,“小米,菩萨每日看着众生喜哀,听其祈福,可曾厌倦?菩萨可会有自己的祈愿?又是何人来替他们实现呢?” 出山以来,陈米很久没有听到姜遇的连环发问了,她想了想,“跟姜遇做大夫一样吧。虽说悬壶济世,但你也不可能救到每一个人。病人太多也会疲惫,然后,自己也会生病,偶尔也需要大夫的不是吗?我想你应该最能体会菩萨的心情了。”陈米轻轻笑着。 姜遇似有所思地点了首,低下头转了转佛前的烛台,咔哒一声,佛像后移出一块泥石门。 陈米微有些惊讶,这种书中才有的机关门原来真的存在,看来她果真是见识太少了。 她笑着走过去,“姜遇你真厉害。” 姜遇抚着门,点了火折子携陈米往里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条直往下行的狭长通道,约摸三人肩宽,行至尽头是一扇大门,陈米用单雷身上的钥匙打开了门锁。 门一打开,里面是曲折的道路,两旁贴满了方长的铜镜,倒映出他们模糊的身影,铜镜之路的尽头是一个方长的木盒,木盒上方凿了一个洞,光线斜直照射进来。 陈米看着一路自己和姜遇的身影,甚觉诡异,“姜遇,这里似乎有点问题,我们先出去吧。” 姜遇点头,和陈米往后退时门却突然砰地关上了。 陈米使劲推,门丝毫不动。 姜遇看着门,细心听着,“喘气声重但气虚脚步轻,外面有一个微胖的男人。” 姜遇这么一说,陈米的心肃起来,心里思忖着法子时他又转回了头,看向前路,“他走了。” 陈米微抿唇,“姜遇你一开始都没听见,看来不是跟踪我们而是恰巧发现了……我们运气不太好啊。”只能希望他没看见他们的样子吧,这样明日出去了能少些麻烦…… 她蹲下来抠门角,但门深嵌在泥石里,没有一点缝隙。 陈米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她起身,“那我们先往前走走吧,好歹也是来了。” 姜遇点点头,走在了陈米前面。 风从底下的孔洞吹进来,陈米的脚踝处一凉,她打了个寒颤。 行至半路,姜遇听到咔哒一声,木盒突然就打开了,里面腾散出灰白色的烟雾。 姜遇转首捂住陈米的口鼻,脚下却突然多出一块空处,两人猛地下坠。 姜遇护着陈米,踩着内壁轻轻落地。 上面的门砰地一声合上了,周围一下子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而火折子也因为刚才不知道掉到了哪里。 “有点黑呢,不过姜遇你别怕,我刚刚把单雷的火折子带上了。”她摸出衣间的火折子,手却有些微颤。 虽然安慰姜遇,但这里封闭黑暗,空气窒闷得有些难以呼吸,她忍不住有些紧张与担忧。 没事的没事的……人总会遇到点问题的,没事…… 陈米安慰着自己,但火折子却弄了半天打不开。 怎么扣得这样紧…… 姜遇感受到她的焦虑,他转过身,轻轻抚了抚陈米的发,“小米别怕,我在。”黑暗之中,他的声音低沉温柔。 陈米微愣,姜遇找到她的手,拿走了火折子吹亮。 明黄的火焰摇曳,映得他清冷的五官多了几分柔和,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陈米心间流过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她笑。 最近好像总是被姜遇摸头呢,他也总保护着自己,她这个姐姐真是太不称职了。 她望着他的脸,喃喃道:“总感觉姜遇好像长大了呢。” 姜遇偏过了半张脸看附近的情形,听她这么一说似乎有些困惑,“我一直在长大,而且比你高了。” 陈米仰头望他。 是啊,姜遇都长这么高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陈米突然觉得这样感慨的自己颇有种老妪的感觉,她摇了摇头,看向四周。 火光照射之下,有几条岔路,他们的尽头都是一团漆黑。 “姜遇你有带什么标识之物吗?这样要是前路走不通了我们还能回来。” 姜遇点头,他从衣袖里拿出一串细小如黄豆粒的铃铛,摘了一个放在角落里。 陈米:“我听不见铃铛声诶。” 姜遇拿起剩下的那一串放在她耳侧晃了晃,细碎的叮当声像一群拇指小人在对她私语似的,她笑,“这样轻,只有你能听到了。这是洛居士给你准备的吗?” 姜遇点头。 前后都有路,陈米舔了舔手指,感受风向,“我们走风来的地方吧。” 姜遇点头跨步。 这里的通道曲曲折折,幸亏陈米方向感极好,加上姜遇的小铃铛,两人一直在往深处走。 黑暗之中,前路似乎一直无穷无尽,没有火光的地方似是有一个黑色的深渊,多看两眼都会被吸坠进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姜遇都有些困了,走着走着就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毕竟他向来早睡晚起,急需睡眠。 陈米便沿途给他讲各种事情。 “把杜鹃花背面的绿色花叶带着花蕊拔掉,然后就可以吸花蜜呢。” “山石榴啊……”姜遇半迷糊地回了一句,转角就撞在了墙上。 陈米接过火折子看他的头,这才想起来还有绷带的事,“刚刚进来应该给你把绷带拆了的,只有半只眼睛怎么看得清呢。” 陈米拆完了他的绷带,姜遇摇摇欲睡。 她轻轻摇了摇他,“还没出去呢,千万不能睡着了。” “好……” 看着姜遇困倦的样子,陈米不禁感慨:和他待在一起,她的危机感和紧张感真的是一去不复返啊。 两个人继续走这漫长的不知道有没有尽头的路,陈米继续讲着。 “说起杜鹃,我想起杜鹃鸟了呢。” “杜鹃鸟会把自己的鸟蛋放在别家鸟儿的窝里,小杜鹃鸟出生以后每次都会积极地抢走鸟妈妈带来的最大的食物,它块头大,吃得也多,为了发育得更好,它甚至还会把其他的小鸟挤到树下呢。”陈米小时候就见过一次小杜鹃把别的鸟挤下来的样子,她当时哭着跑回家,然后和爹娘哭诉了很久呢。 “惨……”姜遇失了困意,但眼里多了丝愁绪。 陈米也感觉有些难过,“没办法,鸟界竞争也很激烈。小鸟们要靠自己从鸟妈妈那里抢食物,弱小的鸟儿因为没抢到最后会饿死的,鸟妈妈也不会救它。” 姜遇低下脸,眉目隐进了黑暗,“是因为我太弱小了,所以娘放弃我了吗?” 陈米一时之间有些哽塞,她握过姜遇的手捏住,“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不乱想,所有的困惑等见了你娘再问她。不过对我而言……” 姜遇转过头来看向她,陈米弯了眉眼,嘴角的梨涡深深,“姜遇从来都不弱小,你最厉害了,相信我。” 姜遇回捏了她的手,她的手一直都是这样温暖而又有力,让他无比地心安。 “我相信你。” 陈米他们继续走,走到了死胡同,有东西啪地一声落下,陈米的脚不知道被什么圆滚滚的东西撞到了,她吓得抖了一下,拉了拉姜遇的衣袖。 姜遇回过头把火折子凑近,只见一个灰黑枯瘦的脑袋躺在陈米脚边,眼眶深陷,眼睛瞪圆着,断颈处的腐肉带着污红,散发着恶臭。 陈米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得又抖了一下,她往后退了几步。 “还有别的人进来过啊……”陈米默默为他祈了下福,拉着姜遇打算往回走,姜遇拉住了她。 “有水声。”姜遇靠近身侧的墙,侧耳谛听。 陈米把耳朵贴墙上,她隐隐约约好像也听到一点水流的声音。她开始四处摸这面墙。按照她曾看过的那些话本子,这里应该是有什么机关的。 果然咔哒一声不知道按到了什么,一方墙翻转起来,陈米险些扑倒在地,姜遇拦腰捞住了她。 他们跟着墙翻转,似乎到了一个山洞一样的地方。 两壁的岩石呈层状往上堆叠,直抵天际。山洞很狭小,只有中央一处圆洞洒下一地月明,其余的地方昏暗潮湿,到了陈米他们这种墙角,已经睁不睁眼都无所谓了。前方不远处,有一条暗河缓缓流动。 明月攀至圆洞处,月光之下是一把木椅背对着他们,木椅上面似乎坐着个人,还有一个人披散着发坐在地上,倚在椅上之人的膝上。 陈米听到一声接着一声粗重艰难的呼吸,像是在水洋中吸气,沙土里呼气,每一次的呼吸似乎都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下一刻就可能灯枯油尽。 山洞昏暗,那两个人看起来也是朦朦胧胧的,不切真实。陈米一度怀疑是自己迷了眼、晃了神看错了,但那粗重的呼吸声又是那样清晰真实。 空寂的山洞之中,传来女子缓慢悠悠的唱词, “只为你终朝愁闷不欢畅, 相公是愁得无心读文章, 今日他在园中备酒专意等, 大娘啊~ 岂忍心害他空盼望……” 本是有些快的唱词,她却唱得幽缓。乍闻觉得冷然没有感情,细听却是别有戚戚,在这空寥的山洞里缥悠而又虚幻。 曲唱暂止,是一声哀叹,和幽幽的诉白:“红娘红娘,爱穿红装。自以为喜挑新郎,却害了他家女郎……” 作者有话要说:  唱词节选自越剧《盘妻索妻》(诉白是我乱编的),推荐大家去B站看啊,我好喜欢王君安的玉书,笑起来很阳光~ 第37章 此夜难眠 陈米刚好听过这出戏,她当初随着爹爹去镇子里访亲时,镇上的人正好在庆祝佳节,请了戏班子登台唱演。 女子所唱的是戏曲《盘妻索妻》的选段,这出戏主要讲了相府公子梁玉书游春时偶遇谢云霞一见倾心,几经波澜娶其为妻。但没想到任他百般讨好,妻子都对他十分冷漠,后来方知是因自己的父亲害死了谢云霞父母。 故事设定虽然悲凄,但过程还有些许欢乐,最后也是夫妻团圆隐去人间了,有个较为美好的结局。 而这选段讲的则是梁玉书和谢云霞的小红娘——荷香来替梁玉书邀请谢云霞去亭中赏月。 陈米听她唱,听她讲,心里不免生起了疑惑。 的确荷香也算是其中的红娘,但为何说害了他家女郎呢,明明是促成帮助了一桩好姻缘…… “前方左行,顺水而出有一暗道。”冷漠的女声淡淡响起。 陈米肩一抖,她眯起眼四望,没发现别人。 应该是在和他们说话吧…… 陈米还有些犹豫的时候,姜遇直接拉过她的衣腕走去。 临近时陈米下意识开了口,“多谢。” 没人搭理她,只闻一声轻叹,戏曲又悠悠唱了起来。 “大娘啊~ 岂忍心害他空盼望……” 姜遇拉着陈米,陈米回头望,那难辨男女样貌的两人沐在月光里,身遭都是朦胧的,恍若虚影。 单旬在那里吗?可是如果在的话,他为什么对他们的出现毫无反应呢? 那里的人究竟是谁…… 沿着涓涓的流水,陈米他们走了出来,到了一片荒野。 半朦的月光下,一片茫茫的高至姜遇脖颈的狗尾草遮蔽了一切,陈米则被挡得什么都看不见。 树叶簌簌,忽来一声狼嚎。 —————————————— 洛半城夜半难眠,他侧身望着从窗隙洒进的月光,有些窒闷和烦躁。 近日他只要一闭眼,总是要想起和方秀往日的回忆。 而那些回忆,洛半城如今细想,只想狠狠给当时的自己几个巴掌。 几番回忆轮回碾压下,洛半城最终放弃了辗转反侧,他微披了件薄衣悄悄行至了白日方秀练枪的地方。 四野寂静,唯有两三春虫孤独寂寥地轻鸣。 他抚过白日她抚过的枪身,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缀画着她的眉眼,令他有些眷恋。 为什么后来不碰枪了呢…… 凄凄冷风之中,洛半城想起了单旬来接方秀去用晚膳时唤的那声“七七”,他蹙眉,攥紧了手。 “明明是我的秀秀……”弦月映在他的峰眉俊鼻上,多了几分落寞。 弦月映照下的另一户窗扉里,方秀静静睡在床上,但思绪却在梦海里几经纠缠。 成婚翌日,为了一缓昨夜的伤心苦闷,方秀拿出师傅特赠的长‖枪想去院里舞一舞,但一位因为归家路远而歇下的女宾客拦住了她。 方秀想不起她是谁了,她的样貌模糊,但声音很是清晰。 她捏着帕子,“哎,夫人这是要去练枪啊?早听说您是跟着大师学习的,果真有巾帼之范,还如此勤奋。” 方秀还没来得及害羞,她就转了话锋,“不过你说你这巾帼之风有什么用嘛?这嫁了人以后也就只能相夫教子了,你那枪法可不就无处使?再说了你想想,你郎君整天舞文弄墨的,看到你舞刀弄枪的,他心里能舒服吗?你们能和谐相处吗?” 方秀觉得她说得也有一点道理,但她实在舍不得她的枪,方秀攥着枪杆子嗫嚅挣扎,“但是我很喜欢……” 女宾客拍了拍她的肩,“哎呀,你喜欢有什么用啊?要丈夫喜欢才行啊,不然怕是没过几天门就要灰溜溜回去了哦。” “我……”方秀还在犹豫,女宾客直接夺过她的枪放回原位,“好了好了,这枪就让那些男人们使去吧,你呢,就跟着我绣绣花,看看书,多好啊!” 女宾客看了下四野,压低了嗓音,“你想早日当娘的吧?那夫妻关系得和睦嘞。首先你可不得识起字来啊,不然你们可真是云泥之别了。” 方秀看着长‖枪,万般不舍留恋皆吞下,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好。” 原来她因为丈夫而放弃了枪啊…… 绣花的画面一闪而过,方秀又看见她和丈夫两人对立。 丈夫似乎有些生气,他端着个碎了的碗片,嘴一张一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而她则低着头最后甚至落了泪。 哭着哭着,泪水还没干就感觉到一阵清风拂发,还带来淡淡悠香,方秀一转头,身后是一株开得烂漫的梨花。 这是哪里种的梨花…… 风乍起,梨花纷纷扬扬,坠了一地雪白,方秀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随风而来撞到了她的脚尖。 她转回首,地上躺皱着一张宣纸,她拢了拢发蹲下身欲捡,却闻一声喝止。 “别动!”她的丈夫从窗里跳出来,一路急奔,刷地一下捡起地上的宣纸。 “你看到了吗?” 方秀不明所以,“宣纸上的内容吗?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似乎松了口气,“没看到就好……”他把宣纸叠好放进衣襟里,又看了一眼方秀,“你刚沐完浴,发也不擦干跑出来吹什么冷风。”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果然是半湿半干的,“我……” 他不待她回答,“我什么我,想吹傻吗?快点回去。”他扒着方秀的肩把她翻转过去。 他好像又生气了…… 她似乎总惹他生气…… 方秀一翻身,一行清泪侧滑而下。 时间晃晃悠悠,天际渐渐泛白。 方秀屋宅对面的尽头,是一间小楼,小楼屋瓦上坐着一个饮酒的青年。 单旬举起棕色的酒壶仰头一灌,烈酒入喉,浇灼心中苦涩。 风萧萧,他独坐这高处有些不甚寒力。 单旬低头望着下面。 曾几何时,那里每每站着一个碧玉的女子,她会轻笑着仰头看他,“单郎,你冷吗?我给你带了披衣。” 单旬就会笑,“冷啊,你把披衣给我呗。” 但如今却没有人回他“那你自己跳下来啊,我上不去”了。 单旬拎起酒壶又饮一口,心中无限怅惘。 他以为上苍垂怜,但他的七七果然是独一无二的,哪怕容貌再相像,终归还是不同的人…… 那姑娘这几日好像想起了不少自己的事,看来这最后的镜花水月也终成一场空啊。 单旬又闷头喝了一口,他往后一倒躺在瓦片上,仰面朝天。 “好想喝醉啊……”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啧,大晚上的,这么多人不睡觉,谴责谴责 第38章 手术 漫漫一片狗尾草,风吹果絮飘进鼻中,陈米打了个喷嚏。 姜遇抬起手背测她额头的温度,确认无异后放下。 陈米抬眼看了一眼无边的狗尾草,感觉自己快要被淹没了。 他们已经沿一条直线走了半个时辰了,还在这片狗尾草地里。 “真是好大一片狗尾草地呢……”陈米忍不住感慨。 姜遇点了点头往前走,陈米赶紧拽住他的衣袖,“不是那边。”她把他拉回来,继续往前走。 后山夜里阴凉森怖,陈米和姜遇两个人又冷又困,费劲千辛万苦总算是从那片狗尾巴草荒地里出来了。 回到伏义庄,东边露了一半的红。 两人小心翼翼回到了陈米的屋子。 姜遇实在是很困,躺在陈米床上就睡去了。 陈米眼睛也是酸涩得很,门一关,心一放,困意更甚。她干脆推了推姜遇,“姜遇,你过去一点。”姜遇迷迷糊糊往里头挪,陈米鞋子都没脱,挨着他躺下就那么睡着了。 闭眼没睡多久,砰地一声,陈米惊醒,连带着肩膀和屁股疼。 她捂着肩膀坐起来,是姜遇翻身把她挤下来了。 陈米转回头无奈地看了姜遇一眼。 他们之前太累太困,都没来得及盖下被子。姜遇在床板上蜷缩着身子,像一只雨中瑟瑟发抖的小猫紧紧地抱着自己。 陈米心中生起一丝不忍,她把被子给他盖上。她扒着床也要睡回去时,却听到急如雨点的敲门声。 陈米给姜遇掖好被角后强赶困意去开门。 敲门的是方秀的丫鬟春雨,一打开门就看见她满头的汗,“九姑娘,夫人梦怔了!一直在胡言乱语发高烧,奴婢找不到庄主,只能想到您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陈米缠了一身的瞌睡一下子投江自尽了,她拉着春雨奔去方秀那里。 方秀紧闭着眼,呼吸急促还满头大汗,泛白的唇颤抖着,嘴里嘟囔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陈米握着她的手,轻声唤,“姐?” 方秀没有反应,她紧咬着唇,丝丝鲜血渗出来。 “大夫呢?” 春雨急得眼里满是泪水,“让庄里的大夫看过了,也吃了药但却不见好,大夫说他束手无策了。奴婢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看方秀这副模样,陈米咬了咬牙,“你照顾好姐姐,我去寻一位神医。” 还未待春雨回应,陈米起身就往外疾走,到了门外更是奔起来。 姜遇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拉了过来,他发丝凌乱,脸上还有印痕,春雨看着他有些奇怪,“这……庄中有这么一位人?” 陈米把姜遇推过去把脉,然后她看向春雨,“这是我昨日在山中偶遇的,我受了点伤,是他救治了我,我看天色黑了就让他在府里留下歇息了,还没来得及告诉庄主呢。这位姜大夫医术高超,姐姐肯定会好起来的。” 春雨噙着泪水点了头,转过头看,姜遇正凝着眉抚着方秀的脑袋。 他环着她的头,隔着发丝,他的指腹触到一个小小的硬块。 姜遇打开自己的医包,铺平开来是一排或大或小的针和小刀,他点数了一下又收好,“热水,烛火……”他念了一串东西,春雨擦擦泪水奔走赶紧去拿。 他又起身去桌案写了张纸递给陈米,陈米接过纸张奔出去再捧了一堆药草药瓶回来。 陈米在一侧拼命磨曼陀罗,磨完之后喂给方秀。 方秀昏睡过去。姜遇又扎了几针,倒了些别的药丸给她吃确认她一时片刻不会醒来。 陈米站在姜遇身侧捧着烛台,姜遇用刀微微刮去了方秀侧脑的一些头发,露出一片粉白。 虽然不知道姜遇要做什么,但陈米也不敢开口打扰。 陈米望着躺着的方秀,她的胸口均匀地起伏着,除去脸上异样的红艳,她就像睡着了一样。 姜遇换了一把刀,转过身在烛火上过了过,然后直接往刚才的地方划了道半个指甲盖长的口子,鲜红的血溢了出来,流下一道河流。 陈米在一旁看着,握着烛台的手一抖。 还好她让春雨在外面等着了,不然只怕是要昏倒在这里。 陈米心里正想着,门突然砰地一声打开了,单旬跨步进来,“夫人怎样了?” 陈米扭过头来,“庄主,我请了大夫,正在诊治呢。” 单旬看向姜遇,姜遇只是低着头,指尖抚过那一排银闪闪的锋利,“门。” 陈米抱歉地看向单旬,“对不住庄主,麻烦你关下门。” 单旬沉默了片刻,眼神在他们之间来回了几下。 他把门关上走过来,一眼就看到方秀脑上的血河,他微张口但最后还是闭上了没有说话。 陈米看他似乎没什么动静只是站在一侧,便转回头看向姜遇。 姜遇的眼里充着疲惫的红血丝,但他的眼神平静而又专注,手上的动作很平稳。 这种时候,陈米总能更深刻地认识到,虽然比她小两岁,虽然常常有各种不太寻常的行径,但姜遇他真的是个好大夫呢。 姜遇划的口子极小,手里拿着的像双筷子一样的东西仅有半根指长,而且细到只要稍侧一下就会让人以为是发丝在飘。 姜遇用两根手指捏着,垂着眼眸凝神去夹,一块细小的黑色物块混着血出来了,他把它放在手帕中收好然后清理了一下那道口子。 陈米在一侧看着,一颗心一直跳得很快,看到夹出东西她总算是舒了口气,身后的单旬也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姜遇起身,“小米你缝一下。” 陈米怔愣,“缝伤口吗?” 姜遇把针线递给她,“我缝得很丑。”这是姜遇儿时唯一能被父亲挑出来的毛病。 陈米接过线,深呼吸了几口,银针穿过头皮,她的手忍不住一颤,她扭回头看姜遇,姜遇一脸坦然宁静。 陈米转回头给自己鼓气,她努力稳着手穿针走线,直到最后收线的那一刻她都感觉自己好似在做梦。 姜遇坐回来再处理了一下,擦了些药然后把方秀的头缠了起来。 忙活完这一切,陈米才想起来身后还站着个伏义庄的庄主。 她回过头,单旬像一棵树一样笔挺沉默地站着,他沉着脸若有所思。 姜遇缠完了方秀头上的绷带,一起身却直直就要摔去,陈米赶紧接住他。 “姜遇你怎么了?”她轻拍他的肩背,却只听见均匀的呼吸声。 陈米偏过头一看,姜遇睡得酣甜。 陈米放了心,她搀着姜遇看向单旬,“对不住庄主,姐姐她已经没事了,大夫太过辛劳昏睡过去了,我送他回去歇息一下。” 单旬看着姜遇的脸,“他是姜家那个神童?” 神童? 陈米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她也不太确定,不知如何作答。 单旬盯着姜遇看了许久,最终转过身,“好了,你走吧。这位大夫若醒来,请他到我堂中一会。” 单旬看向方秀,坐在了她床侧,轻声道:“这是机会吗……” 陈米不懂他在讲什么,她背起姜遇往回走。 -- 洛半城知道这件事已经是午时了,春雨奉命来告诉他夫人今日因病上不了课。 虽然心中焦急,但如今始终师徒有别不好前去探望。洛半城原地转圈圈时幸而陈米和姜遇睡醒了跑来见他。 他们围坐在石桌旁,洛半城听他们讲完紧拧着眉,“方秀真的没事了?” 陈米连连点头,“好像是之前摔落的时候进了颗小石子,当初的大夫们没注意导致了这样。不过姜遇已经把它取出来了,真的没事了。” 洛半城别过脸,声音很轻,“多谢……” 姜遇咬了一口苹果,一边咀嚼一边点了点头。 回想起他们说的山洞,洛半城开口,“你们在里面见到一名女子?” “也不算见到吧?光听见声音没看到容貌。” 洛半城沉吟,“这样,我知道了。那你们去见单庄主吧。” 姜遇吃完了苹果,又盯着洛半城前面的梨子。洛半城拣起来递给他,“如果事情顺利,你们很快就能去姜府了。” 姜遇点头,接过梨子咬了一口,“谢谢。” 陈米眼睛一弯,“那希望能顺利呢。” 洛半城看向面无表情的姜遇,“不问我详细吗?” 姜遇咽下口中的梨子,“我不在乎。”说罢他又咬了一口。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洒脱。”洛半城勾了勾唇。 陈米起身,“那我们就告辞了。” 洛半城颔首,“二位自己当心些。” 陈米和姜遇辞别,然后准备去见庄主,两人并肩走着。 陈米看向身侧的姜遇,“姜遇,你刚刚吃了很多水果呢。” “我饿了。” 陈米轻轻笑了,“也是,你没吃午饭呢,那一会儿你去见单庄主,我去厨房给你做顿好吃的。” 姜遇嘴角漾起了笑,“好。” 姜遇习惯性去摸腰间,却少了那个木雕的生姜。他回头一看果然掉在了身后不远处。 “我去捡。”姜遇走回去。 陈米站在原地等他,后脑勺却突然一疼,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姜遇一抬头就看到几个人把陈米往麻袋里套,扛上肩拔腿就跑。 姜遇追上去,有几个人却拦住他。他直接打晕了他们疾步追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姜遇:低头捡东西……捡东西……一抬头…… 啊!媳妇被人捡走了! PS:今天在修全文,最前面几章改了些小细节,并不影响剧情。37章将最后义伯的情节删除了,打算挪到后面写。给大家阅读带来不便,真的很抱歉! 第39章 呼吸的竹筒 陈米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之前的那个山洞里。 白日里的山洞明亮许多,让陈米可以看清周遭。 山洞洒下的光辉里,还是那两个人,一个人坐着一个人倚着。 空空的山洞里依然回荡着唱词,陈米这次鼓起了胆子,“姑娘你好,我叫陈米,你可以叫我小米。请问姑娘的那个……恩……芳名是什么?” 没有人搭理她,陈米略觉有点尴尬。 她轻轻咳了两下,自己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找一处利石开始磨自己手上的绑绳。 “你真是不幸。”空洞之中传来女子冷淡的声音。 陈米磨了半天没成功,腿蹲得有点酸,“姑娘为什么这样觉得?” “被单旬抓进来,你这辈子都别妄想出去了。” 原来是单旬,她还以为又被路遥遥他们抓住了呢。 “姑娘也是被抓进来的吗?” 她的声音多了几分悲切,“是与不是,现在又有何意义呢……” 这姑娘好像很是消极悲观啊。 陈米继续磨绳子,“姑娘不必担心,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女子突然冷笑,“你的小情郎吗?” 陈米觉得这个称呼怪怪的,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是啊。” 坐躺着的人突然起身,她转过身来,是个容貌姣好的女子,但她深陷的眼眶和凹陷的腮帮子让她看起来很是憔悴与疲倦。 女子慢慢地向她走来,陈米没敢动,“一看你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姐姐今日劝你一言,爱情都是不靠谱的,今日山盟海誓,明日可能就醉卧别家温柔乡。莫要太依赖情人。” 陈米感觉有些羞愧,“姐姐教训的是。我的确不该光等着他救。等我解开了绳子我会想办法出去的。” 女子眉头一跳,“我是说,别把爱情看得太宝贵。爱情是虚浮的。指不准什么时候就被抛弃了。” 陈米微微笑了笑,“姜遇不会抛弃我的,我相信他。” 女子露出了更加嫌恶的表情,“相信?那就更可怖了。如果被抛弃,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如果爱得太深,可是会拼上性命的。” 看陈米一脸迷惑的样子,她走到她身侧帮她解开了手上的束缚。 “我同你讲个故事你就明白了。” 曾几何时,有一位年少的公主因为向往话本子里的情情爱爱,她付出了很多努力。 她蹲守桥边千万回,等着救起落水的儿郎。好不容易真的让她救到了一个,那男子后来竟爱上了一直负责照顾他的丫鬟,公主伤心不已。 公主后来在烧香途中又救了一名侠士,这次她吸取教训,亲力亲为悉心照料,等着他康复带她远走高飞。可惜没想到侠士居然爱上了为他做药膳的厨娘,公主再次伤心不已。 连连失败多次,公主终于明白了。一定是因为她没有离开这只顾钱权的皇宫,所以她才一直没有碰上有情郎。于是陛下赐婚那日,公主私自逃离京城,扮作一名卖胭脂水粉的商户游走四方。 公主因为太有天赋,胭脂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在栾城停脚时,公主救了位姑娘,把她认作自己妹妹,替她重取了个名字,带她一起闯荡江湖。 生意太忙,公主奔波忙碌得很,渐渐都快忘了自己是来寻找真爱的了。直到一日她被人状告她家的胭脂烂人脸。 高堂明镜之下,她跪着。因她名气较大,此案由栾城太守亲审。太守一拍惊堂木,凌厉着眉目,“堂下所跪何人?” 公主心里有气,她不甚高兴地一抬眼,然后就笑了。 那一眼,就是一生。 那一笑,就是一世。 她回:“堂上公子是何许人?” 最后事情水落石出,公主自然是被奸人诬陷,但因为她在堂上妄言所以被打了几大板子。 公主捂着屁股回家,眉眼却笑盈盈的,妹妹看到很是惊奇。 她笑着同妹妹讲述她的欢喜和心动。刚巧,妹妹认识那太守,通过妹妹一番介绍,加上公主三番四次的死缠烂打,一来二去,他们居然真就成了。 可惜上苍总是残忍,公主最终被发现。奈何两人情深,一路奔逃,公主为了救他中箭身亡。 故事讲完,女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所谓的爱情,就是这样要命的东西,你莫要太耽于其中。” 陈米思索了一下。 原来真正的爱情是这样危险的东西,又要落水又要对簿公堂,还要被箭刺……她真的是被话本子荼毒了。 不过……若是照这位姑娘讲,那她和姜遇如今这样不是挺好?他们没有公主和太守那样的爱情会要他们性命,但又有别样的感情相陪,老来也不至于孤寂。 她点头,“嗯,好。” 女子蹙了眉,“我说了这样多,你到底懂了没?” “懂了。” “那你若是能出去,你打算怎么办?” “修书一封回乡,我本来还犹豫何时告诉爹娘这桩亲事。姑娘这样一说,我觉得还是尽早告知爹娘,让他们帮忙筹备婚礼为好。” 女子沉默,她转身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她抬眼望着座椅上的人,“我劝过了,可惜没用……看来这世间又要多一可怜人了啊。” 陈米不明所以,她四处转,上次的暗道不知为何没有了,她四处摸索。 身后突然有机关转动的声音,陈米一转头,是单旬来了,身后跟着姜遇。 “姜遇!”陈米看到他忍不住喜上眉梢。 姜遇眉目也明朗了些,他欲上前,却被单旬抬手拦住,陈米身后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个人架住她。 单旬横着眉,“你治好了病,我便放了你们二人。” 姜遇转回头看向单旬,“病人呢?” 单旬看着那两人,他低着声音轻声唤,“七七……” “她死了。”女子的声音冰至极点。 单旬走近,“九妹开这样的玩笑我可是会生气的。”他接过那座轮椅,把它翻转过来。 轮椅上是一名女子。除了白皙的肤色,她同方秀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她微歪着脑袋,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嘴唇更是浅淡到几乎透明。 她的脖间插着一根竹筒,竹木上隐隐有着暗红的血迹。透过竹筒传来的是她一下接着一下艰难的呼吸。 是祝七七…… 陈米转过去看刚才的女子,她是祝九,那她刚才讲的故事…… 陈米抿着唇没说话。 单旬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七七替我挡了一箭,我杀完了追来的所有人却救不活她。那时刚好有位女子路过,她说她非常明白我的心情,她帮我救回了七七一命,延续至今。” 而祝九后来来寻姐姐,也就被他带来照顾她了。 祝九慢慢起身,她轻笑,“这样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单旬冷眼望了她一眼,祝九不理他,低下身抚着祝七七的手。 姜遇看着那根竹筒,“是我娘……” 单旬点头,“是林夫人。七七被箭射穿了喉咙,林夫人用这根竹筒让她勉强能继续呼吸,但她不能说话,唯一能动的也只有手和脸。” 单旬看向姜遇,“我早听闻京城姜家小公子天赋异禀,你若是能让她恢复正常,我便放了你们。不然……” 陈米脖子上突然就架起了刀剑。 姜遇冷着眉目往前走近,他轻抚那根竹筒。 因为箭穿喉咙,她呼吸的喉管被破坏,加上血凝堵塞,无法再让她吸到一口气。但林霖在旁侧用一细长的竹筒另为她开辟呼吸之道。 竹筒连着另一头河道上的竹筒,另一边的一高一低就是祝七七的一呼一吸。 祝七七的睫毛轻轻一颤,她睁开了眼眸,一双黑棕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姜遇。她的眼里是一片湖海,平静深沉,但却似乎早已流向了别的港湾。 姜遇也看着她,他们默默对视了片刻。 “令夫人行将就木,没救了。” 单旬抬手示意,陈米脖上的刀剑又近了几分,“你最好思量清楚再讲。” 姜遇依旧看着祝七七,“令夫人近几日脖间常常溢出大血。” 单旬沉默着没回话。 姜遇转过头,单旬拿过了手下的剑抵着陈米的咽喉。 “竹筒长久代她呼吸,她身体受到影响而衰微,最多再活七日。” 单旬一晃长剑,陈米微微往后仰了一下。 “若是没有牺牲,姜大夫怕是不愿拿出真本事了。”长剑轻轻一划,陈米下巴多了道细长的血痕。 姜遇蹙起了眉,“可以让她开口。” 单旬够了嘴角,“那你快做!” 姜遇眉目沉了些,“那今日便是她的死期。” “你!”单旬怒目,满腔的愤恨积聚,他手中的剑都被他紧捏得颤了来,“你以为我不敢动手?” 姜遇捏了捏手里的针。 “姐姐,你怎么了?”祝九轻轻晃了晃祝七七的手。 祝七七的眼直望着单旬,她抬起颤抖的手,单旬立马放下剑奔过去,“七七你怎么了?” 陈米舒了口气。姜遇看着她,她回了个安慰的笑。 单旬半蹲下身,祝七七凝望着他的眉眼。 祝七七慢慢拉下单旬的手,展平他的手掌。她微弯食指,在他手心一笔一划缓慢地划了几个字。 让我走。 单旬明了,他慢慢收起了手掌,眉头皱了起来。 祝七七抬起手颤抖着抚上他的脸。她抚过他的唇,抚过他俊挺的鼻梁,抚过他鼻侧的伤疤,再抚平他紧锁的眉头。 她的单郎啊,还和以前一样,总爱蹙眉。也和以前一样,让她总放不下心。 “七七……”单旬柔了声音,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她的掌心是那样温热,她明明就还活着,他怎么能放弃,怎么能杀死她呢…… 祝七七望着他,单旬不敢看她的眼,他紧紧握着她的手。 祝七七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她的脸凝皱在一起,脖间涌出大量的血来,粉白的衣衫被染成了一片红。 她颤抖着身子,面目苦痛。 “姜遇!”单旬回头急唤姜遇,他刚起身就被一只柔弱的手拽住了。 他回头,祝七七望着他,轻轻地笑了。 一片鲜红中,她就像一朵白梅一般静静绽放着。 单旬知道,她一笑,他什么都听她的了…… 姜遇走近,他抬手抵住出血口,又立即在脖间开了一处呼吸的口子,“单庄主想好了吗?” 单旬几乎是跪了下来,他握着祝七七的手,声音颤抖,“求求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祝七七闭上了眼,她吸一口气,血涌得更甚。 她忍住眼里的泪水,非常努力地摇了头。 单旬低下头。 祝九在一旁看不过去,她直接拉过单旬,啪地给了他一巴掌,“你怎么这么自私?!姐姐一直都是很痛苦地在陪着你,这么多年了,她的痛苦还不够吗?你!”她气得背过身去。 单旬脸上火辣辣的疼。 是啊,他是很自私…… 单旬抬起眼,祝七七微红着眼眶望着他,她笑,抬起沉重的手僵硬地握住他的手。 她捏着他,力气很轻却又那样沉重……单旬认输了。 “七七,我想再听你唤我一声单郎。” 姜遇直接拔了竹筒,鲜血喷溅洒了他们一身。姜遇冷然着脸,他用小巧的剪刀深入祝七七的咽喉咔嚓一下,再用细签在内部挑触,用针线缠补。 一炷香后,姜遇处理完毕,起身离开。 祝七七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经很久没有自己呼吸过了,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然而吐气的时候血便从脖间涌出来,不过缓了许多,不至于喷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提问:如果亲近的人得了绝症,你们会怎么做呢? (当然!强烈祈祷大家都不要有这样的困扰!!!!) PS:我写的这个竹筒方法当然不靠谱了,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有借鉴英国电影《一呼一吸》,推荐大家去看啊!!真实事件改编的,剧情很感人,男女主特别好看!看完以后对我的提问大家应该也能多一些参考~ 第40章 我好喜欢你啊 “单郎……”祝七七的声音沙哑,微弱得就像绵绵春雨落地一般。 祝七七笑了。 她的声音居然变成这样了啊,想来她当年还以好嗓子在宫中著称呢。 单旬心中一痛,但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握着她的手又多了几分力道。 祝七七突然咳起来,血流得更快了,染红了胸口一大片。 单旬拍她的后背,把她抚直顺气,捏着她臂膀的手忍不住地颤抖。 祝七七平复了下来,她的声音更轻了。 “单郎……我……有个……秘密……告……诉你。”祝七七轻轻招了招手,让单旬凑近。 祝七七的血渗透衣襟,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血花。 她声音轻微,单旬努力侧耳凝神听却什么也没听清。他有一些急促,“你说什么?” 祝七七无奈地笑了,她张口再说,单旬模模糊糊只听见了一两个字。 看他紧蹙着眉,祝七七知道他又没听见。她拉过他,把嘴轻靠在他耳朵上。 “我好喜欢你啊。” 他若没听清,她就再说。一直没听清就一直说,不论说多少遍,她都要告诉他,要让他记到心里去,刻进骨子里。 因为,她真的好喜欢他啊。 祝七七的声音带着甜甜的笑意,单旬弯了嘴角,却是带着苦涩的弧度,“傻七七,这哪是秘密……” 祝七七浅浅地笑着,她慢慢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凋零了。只有血不断滴落下坠的声音还在山洞之中回响。 滴答,滴答…… 混着浑浊的泪水。 祝九在他身侧本想安慰几句,但她自己也泣不成声,实在开不了口。 单旬掌中的手渐渐失了温度,他突然站起身转过来。 姜遇把躲在阴暗处的家伙们解决了,他脱掉满是鲜血的外衫给陈米解绑。 陈米想着祝七七和单旬,心中五味陈杂。 看来太过轰轰烈烈、不受人祝福的爱情真的容易要人性命…… 姜遇松完了绑,陈米回过神来看着他。他脸上也有飞溅的血迹。 陈米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脸,还好她也是见过几回血腥场面的人。 “姜遇,手。” 姜遇伸出血淋淋的双手,陈米一边擦一边问他:“真的没有一点办法能救七七姑娘了吗?” “有。” 陈米安静地等着他的下言。 姜遇低着声音说:“可效仿母亲,串连竹筒加大供气,续命三年。只是小米你说,要学会体谅别人的心境。” “她对我说,她想走了。”所以,他也不留了。 七七姑娘真的累了呢…… 陈米心中万千感慨,“姜遇,你真的是很优秀的学子,一点就通……小心!” 陈米话刚说完,姜遇背后就劈过剑来,他低身一闪,几缕发丝飘落下来。 单旬提着长剑红着眼杀来,陈米赶紧往后退。 “救不活她,你也别想活!”单旬怒目疾步奔向姜遇。 姜遇从地上捡了把剑,他使力一挡攻来的剑,往后翻身落地,手中的剑嗡嗡作响,他的手也有些发麻。 单旬是武状元转做文官,力大无穷。 手里针一旋,刺中单旬内肘,他手一颤,长剑哐当落地。针上软骨的粉药很快就会扩散至他全身,到时他将无力抵抗。 单旬紧咬着牙,他捡起地上的剑狠力一劈,砍断了自己的右手,然后迅速弹起刺向姜遇。 陈米一震,她看着地上鲜血淋淋的断臂和如野兽般扑向姜遇的单旬,她知道,这个人是不想活了…… 姜遇也没料到他会这么做,反应慢了一些被剑划破了手臂。 “单旬!你不要再这样了!”祝九在一旁眉目愁急。 单旬不听,他一双眼睛通红,他似乎感受不到断臂处的疼痛,也丝毫不理睬四洒的鲜血,他只看着姜遇,只想杀死他,或者说,他只想被姜遇杀死。 姜遇身上的针大多在之前被带进来的时候被搜刮走了。姜家毕竟是暗器之家,没有飞针,姜遇渐渐落了下风。 陈米躲在墙缝里,小心不被什么人抓到以致给姜遇添麻烦。 她微挪了下身子,只听咔哒一声,她身侧多出一个空来,空洞外面是个巨大的斜坡,她脚一扭便摔侧了下去。 姜遇听到她的声响,飞扑过来揽住她,两人轱辘着滚了下去。 单旬要追,祝九跪地拦住他,泪眼朦胧,“单旬你清醒一点!姐姐她已经走了!” 单旬微顿,泛红的眼里微有晶亮的泪光,“走了……是啊,她走了……” “但我还在……” 祝九心一酸,泪水更甚,她刚要开口,单旬却丢下佩剑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山洞。 “我还在……” “她怎么就走了呢……”他喃喃自语。 祝九追过去,一出山洞,四野望去却毫无他的踪影。 祝九心里一慌,奔了起来。 陈米和姜遇滚至坡底,姜遇迅疾起身,拦腰把还有些晕晕乎乎的陈米抱起来就跑。 姜遇一直奔至了伏义庄才把陈米放下来。 颠簸了一路的陈米一下来,就看见伏义庄陷入了一片火海。 滚滚浓烟,火舌窜天,热浪烧得脸直发烫。 陈米微愣了片刻便赶紧拉着姜遇奔,“快快快!秀姐还躺在里面呢!” 姜遇拉住她,直接一把抱起,轻功点至方秀门前。 屋前浓烟翻卷,呛得陈米眼泪直流。 大门敞开着,她一跨进去就喊:“秀姐!” 然而找了一圈,愣是没看见方秀的身影。 怎么回事……是被救走了吗?还是说被困在哪里了吗?这可怎么办…… 陈米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突然想到一件事赶紧拉过姜遇,“姜遇,有个窗后能看见三株梨花的屋子,秀姐很喜欢去那里,我们去那里再找找看!” 姜遇点头。 -- 伏义庄一片火海,还有官兵冲进来在四处逮人。 祝九抄捷径奔了一路,气喘吁吁地四处找寻,拉住一个人就问“庄主呢?” 伏义庄的人如今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大家背着包袱急急忙忙奔逃,没人搭理她。 祝九慌急,一片争闹之中她听到幽幽凄凄的笛声,她循声奔过去,单旬斜坐在屋檐上,他把笛子折断丢进火海,又往下倒了一坛酒,火焰烧得更盛。 她心一颤,“单旬!你快下来!” 单旬恍若未闻,他抬头往上看,红黄的火光冲天,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和她第一次郊游的晚霞…… 红霞羞艳,她的脸比红霞还要羞,还要艳。他心头一动,倾身一吻,她就变成了爬下山的小太阳,红得连他也不敢再多看几眼了。 呵,多少曾经三月天,到头来也不过是浮梦一场。 单旬丢下空了的酒坛子,砰地一声,碎了。同样碎了的,还有他这个人。 祝九虽然怨恨他多年,可她也知道他的那份爱有多深,有多重。所以看到他这样,她更心痛。 “单旬!姐姐生前一直都嘱咐我,她说如果她走了,让我一定要拦着你,让你别随她去。我当时只道是姐姐小瞧了你,没想到她真的是太了解你了……”祝九哽咽了一下。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单旬!男子汉大丈夫,不拘儿女,志在千里。你当初说什么世道肮乱,要做那清道夫,还百姓一片安明,你如今都忘了吗?!这么多年来你辛辛苦苦打理伏义庄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和姐姐帮了你那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 单旬听完忍不住冷笑,他张开手,倒在屋檐上。 呵,清道夫…… “九妹,你可知伏义庄已经被朝廷攻打进来了?虽说早有猜到他们有所警觉,只是没想到直接就来剿灭了……弱小的伏义庄怎么打得过朝廷精兵壮马呢?”他向天伸出手掌。 太阳悬挂着,光透过指缝落到眼睛上,他忍不住眯起了眼。 真的好刺眼啊…… 他曾以为自己能将太阳扑灭,却没想到,他连睁开眼看它一眼都是如此困难……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之上,皆为蝼蚁。 他一个蝼蚁,又能做什么呢? 祝九泪水涟涟,“你还有机会,这么多年积累的人脉,财物……你可以重新来的!我可以陪你的!” 单旬闭上了眼,他的灵魂已然离开了这片土地。 “这里有一个!”身后的官兵架住了祝九的手欲将她拖走。 祝九拼命挣扎,她往回奔,官兵将她打倒在地,她用手往前爬去,“旬哥哥……” 官兵将她往后拖,她的手紧紧攥着泥土,十指抠出血来,她哑着嗓子,“你们眼里总是只有彼此,有没有谁在乎过我?你们都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怎么办……”滚烫的泪水混进血泥之中,慢慢消融了。 一枪杆挥过来,祝九晕了过去,被直接拖走,地上留下几道长长的血痕。 陈米和姜遇奔到那间屋子,虽然还未起火,但周遭的屋子都在吐着灰烟。 屋子大门敞开,他们跨进去,方秀果然在里面,与此同时,洛半城也在里面,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气氛诡异。 方秀看着洛半城,眼里没有一点温度,“那些东西,不记得也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有点血红~ PS:前一章末尾部分修改比较大,并不影响剧情发展,主要是为了人设,剧情逻辑和流畅。 脆弱作者心路:前面几章我卡得很痛苦,经常修改。写这章的时候我自己很开心,也希望能给一直支持到现在的小可爱们较好的观感。爱你们啦么么哒~ 第41章 小米一直是小米 单旬绑藏当朝平乐公主,洛半城以此为由向朝廷提请营救公主。 本该去和亲的平乐公主消失多年,陛下本就一直找寻,听到这个消息他勃然大怒,马上就同意了洛半城,即少将军的上书。 洛半城在少将军领兵攻进伏义庄前赶到了方秀房中,然而屋中空无一人。 四处找寻期间,伏义庄四处突起大火,少将军不得已提前带人攻入,伏义庄顿时乱成了一团。 洛半城心里虽然有些慌,脚步却没有停下来,终于,在一间小屋中他找到了方秀。 方秀手按在窗台上遥望远处若有所思,她听到脚步声转过了头。 洛半城微松了口气,他稳住声,“夫人,庄内大乱,请速随我一同离开。” 方秀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洛半城心中隐隐生起忧虑,他走近,“夫人?” 方秀有些自嘲地笑了,“即使我成了别人的妻子,你好像也不是很在意……” 洛半城脚步顿住,“你想起来了?” 方秀别过脸,声音冰冷,“那些东西,不记得也罢。” 陈米和姜遇就在此时找到了他们。 四周火烈,他们之间却似乎隔了一道冰河,河上还飘着漫天飞雪。 “这么大的火,我们赶紧离开吧!”陈米焦急,方秀却一脸沉然,洛半城也凝着眉目。 方秀的眼里蒙着水汽,她的声音颤抖,“半城,你是真心自愿娶我的吗?” 洛半城一愣,一时之间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方秀笑了,鼻头和眼眶都泛着红,“对不起,我明明知道答案,还无耻地问你。” 从床上睁开眼的那一刻,她就想起来了。师傅临终前将她托付给了洛半城,而洛半城碍于情面和师傅曾经的救命之恩娶了她。 方秀一想到这件事,心口就忍不住一痛,“半城,我们怎么会成为夫妻呢……你真的有把我当作妻子吗?” “新婚之夜你离开婚房……我为你放弃了我最爱的枪,一心做个好妻子。我为你缝补衣物,你拒绝。为你洗手作羹汤,你不乐。我做什么你都不满意……”说着说着,方秀的眼前就模糊了。 洛半城微叹了一口气,“你全都想起来了吗?” 方秀抹了抹眼泪,心中的委屈一阵一阵的,“反正你一直都不太高兴,那些回忆我一点都不想想起来。半城,你为何娶我呢?现在想想,我当初一个武夫怎么会嫁给你这种文弱书生呢……” 洛半城抿了唇。 陈米拉过姜遇默默地站在后面。 灰黑的烟雾从小窗吹进,弥散开来。 洛半城低下眼,“你后悔了吗?” 方秀也低下头,她别过脸,“后悔了。” 她攥着衣角,滚烫的泪水打在她的手背上。 “半城,嫁给你以前,我只是一个每日练枪舞枪,偶尔助官剿匪的山里丫头。嫁给你以后,我学着做闺阁女儿,可惜啊,我没有天赋,出了许多窘相……”方秀低声笑了笑,“我总觉得,我失去了自己。半城,既然你不快乐,我也痛苦,那我们就这样分开好不好?” 洛半城还没开口,方秀就一狠心直接踩在窗台上跳了出去。 陈米一急,她推了推洛半城,“居士,我们快追上……” “她那么痛苦,我一个文弱书生追什么追?”洛半城拂袖转身离去。 陈米摇了摇头,有些许无奈。她看向姜遇,而姜遇看着方秀跳离的窗台似乎思索着什么。 陈米拉了拉他的衣袖,“姜遇,我们赶紧离开吧,一会儿火烧过来了。” 姜遇跟在她身后,“小米,成亲以后人就会变吗?” “毕竟是嫁了人,离了家到了新地方,难免会变的。怎么了吗?” 姜遇摇头,“无事。” 陈米觉得他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两人就那样离开了。 一场大火,两出离散。 伏义庄大火扑灭,里面的人抓的抓,放的放。祝九不知道去了哪里,而单旬花了五年打理的庄府,什么也没剩下了。 洛半城俨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该吃该喝该睡,他继续帮着少将军处理事务,就是偶尔行为有点怪异。 庆功宴上—— 县令胡不易敬酒少将军,“少将军当真是高秀啊,令我等敬佩不已。” 啪嗒一声酒杯落地,少将军看向恍神的洛半城,“军师怎么了?” 洛半城摇首,换了个杯子继续默默饮酒。 胡不易回过来继续讲:“方才我……” 哐当一声,洛半城的酒杯又掉在了地上。 少将军看胡不易一脸困惑,他倾身小声提醒,“胡县令莫在军师面前提到什么秀啊、方啊之类的,他现在听不得那两个字。” 胡不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到了将使们敬军师,少将军的副将举着酒杯,“军师辛劳,还请受在下一杯。” 洛半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副将大笑,“没想到军师看起来文文弱弱握不动枪的样子,喝酒倒是豪爽啊!对了,我家夫人前些日子得了一本方辰方大师的《绣四方》摹本,那个字啊,方方正正的,看起来秀丽得很!方才我听闻军师喜爱收集此类物件,不如……少将军你拉我作甚?” 少将军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不要再开口。 副将看向军师,洛半城脸色黑青,一副风雨大作的样子。他默默地干饮了一杯。 洛半城他们马上要再出发往西境走了,陈米托人转送了信笺,和姜遇准备马上赶赴京城。 他们背着包袱路过方秀曾住的地方,那里已然是一片残灰烟土了。 陈米驻足望了几眼,心中有些感慨。 难道秀姐和洛居士就这样散了吗?人生的分分合合真是难测啊。 “小米。”姜遇唤她。 陈米转回头,“怎么了?” 姜遇深黑的眸子静静地凝望着她,他看得那样仔细,那样认真。他红薄的唇微启,“不要嫁给我了。” 陈米捏着包袱带的手一紧,她一时失语。 姜遇转而握住她的手腕,他能感受到衣衫之下她一下接着一下的脉搏跳动,是那样令人安心。 “如果嫁给我,小米就会失去自己,那我放弃了。”姜遇望着陈米的眼,淡淡地笑了,“我希望小米能一直是小米。” 陈米看着他深黑的眸子,听着他温深的话语,一时之间有些想落泪。 她低首笑,“姜遇,我……” 姜遇抬起手,宽厚温热的手掌在她的乌发上轻揉,“小米害怕,我们就不成亲了。” 陈米有些惊讶地抬起眼望他。 姜遇怎么知道…… 似是感受到她的想法,姜遇开口:“小米晚上呓语,你说你舍不得爹娘,也不知道怎么做个好妻子。” 陈米低下头,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她居然说梦话……还这么幼稚…… 姜遇纤长的手指轻挑起她的下巴,陈米抬起了头。 温热的指腹摩挲,上面有一道粗糙的细痕硌着手。姜遇拿着药膏给她涂抹。 黄昏时分,火红火橙的余晖落在他的脸上,为他素来清冷的容颜添了几分温暖。 陈米看得有些沉醉了,她笑,“姜遇,谢谢你。” 姜遇擦完了药,他收回手用手帕擦一擦,“那我们……” 陈米弯起眉眼,她踮起脚摸他的头,“我们就和以前一样是好朋友,我会遵守诺言陪着你的。” 姜遇眉眼一舒,低首蜻蜓点水亲了她的脸颊。 陈米抚着被亲的地方,有些错愕,“姜、姜遇,既然做了朋友,你以后不可以乱亲我……” 姜遇虽然有些不满,但只能略带遗憾地点了头。 “真是……”陈米半怒半无奈地转过身走远。 不知为何,姜遇一说不成亲了,她感觉心口的巨石碎了许多,呼吸更加畅意,脚步更加轻盈了。 陈米摇了摇头。 看来她还是太年轻,她还没有做好当一个新嫁娘的准备。 --- 清明将近,姜遇和陈米直接骑马快奔赶路。 连连几日的奔波,他们赶在了清明当日抵达京城。 京城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陈米一度担心姜遇会感到不适,但他似乎比自己想象中适应得更好。 陈米一方面感到欣慰,另一方面又很是担心。 姜府里那么多豺狼虎豹,不知道他们俩能不能顺利离开啊。 人潮涌动,一个戴帷帽的姑娘急匆匆过来,陈米被她一撞,向后踉跄了几步,幸而有个人拉住了她的手臂,稳住了她的身形。 “姑娘,你可还好?”身旁是是温柔的女声。 陈米转过头,惊鸿一眼。 扶着她的女子身材纤细高挑,面若桃花,一双秋眸带水含情脉脉,自是人间绝色。 她粉嫩的唇微弯,松开了手。 陈米往后微退两步,“我没事,多谢姑娘。” 女子笑意更深,“已为人妇,这声姑娘我可真是受不起。” 陈米的脸羞红了几分,“夫人,真是对不住。” 女子摇首,她垂下眼眸福身行礼,“姑娘既无大事,那我便辞行了。” 陈米也学着她回了个礼,“夫人慢走。” 女子含笑点首,转身离去了。 陈米望着她的背影,不得不感慨这京城水土养出来的女子和他们山里的女子性格真的很是不同。 姜遇从后面人潮中挤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方秀和洛半城的吵架现场。 陈米、姜遇:不敢动,不敢动…… PS:小姜和小米一朝回到解放前啦~ 现在回到京城讲姜家故事啦~我也不是真的单元剧,方秀他们后头会出现的 第42章 为娘错过了太多 “小米。”姜遇走到她身后。 陈米一转头,一枝绿柳插在了她发间。 她抬指摸了下冰凉的柳枝,笑着看向手里握了一把柳条的姜遇,“你哪里来的杨柳?” “别人送的。”姜遇回过头没看到刚才送柳的人,他又转回头来,“说是福祉。”他又拿了一小枝插在陈米头发的另一侧。 陈米晃了晃脑袋,轻声笑,“这次是我有两个角了吗?” 姜遇塞了一枝到陈米手中,低下身靠近,微涩的药草味扑来,他看着她,“我也要。” 陈米微捏枝条,她向前一倾,把柳条别在了他发间,轻轻地笑着,“我娘 说,插柳能驱邪避害,希望我们这一趟能避除祸害,安全回去。” 姜遇立直身板,点点头。 脸上突然落下一点凉,姜遇抬头,灰蒙蒙的天落下滴滴点点来,下雨了。 灰色的云一朵推着一朵缓缓地前行…… 陈米拉过仰头发愣的姜遇跟着人群跑了起来。看到前方的伞店,陈米欣喜地拉着他奔过去,姜遇却折了路,转向另一侧的铁匠铺。 铁匠正坐在椅子里,手托着绿粽叶,咬着上面糍软的子推馍。 突然两个人冲进来,吓得他哽了喉咙,他拼命咳嗽。 姜遇被雨水打湿,微蜷的发贴在脸际,他看向铁匠,“请售一把铁锹。” 陈米困惑地看着他。 ——————————————— 昨日寒食,今日清明。姜府里上上下下一片繁忙。 远行数月的姜世义今日清晨回府后就一直待在祠堂里。 列祖列宗灵位在上,姜世义将自己这段时日记载游医所得的书册贡在案台上。 他们姜家世代为医、医术超绝,靠的就是家主不断地四处求学,获得新知。 姜世义上好香,望着姜世仁的牌位。 祠堂外响起敲门声,“老爷。” 姜世义转过身开门,“一切可备好了?” 管家王伯低伏着身,“回老爷,备好了。” “小少爷此次可曾回信?” 王伯身子又低了几分,“回老爷,并未。” 姜世义冷着一张脸,“走。”他迈大步子跨门而出,王伯紧跟在后。 姜世义素来提倡简朴,扫墓事宜只携了姜家人和少数家仆。 根据姜家家训,扫墓势必从家步行而至墓园,墓园在郊外,出城门时他们要无偿检查城墙根下的乞丐身体,病者带回姜府治疗。 之所以有这条规定,是因为姜家先祖当年落魄,饿晕倒在地上时是一位乞丐将自己的饼给了他,先祖保续住了命,才有了姜家的今天。 姜家除了本家,还开了医馆收了许多弟子,这检查便主要是由弟子们负责。姜家女眷则负责施粥赠衣。 姜世义沿着城墙负手看弟子们断症,远远地望见一抹浅红。 樱红的衣衫飘逸,女子举着水杯蹲下身,“老伯,再喝一口水?” 丫鬟冬水在一旁有些慌急,“三夫人,让奴婢来吧!” 三夫人王落梅回头,泪眼朦胧,“冬水,我倒水还是可以的,你不相信我吗……” 冬水手足无措,“三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唉,三夫人您莫哭啊!” 王落梅把水递给老伯,拿起手帕拭了拭泪,吸了吸鼻子,“老伯您等等,我帮您叫下姜家的大夫。” 其他家仆在后面看着,窃窃私语。 “对个乞丐这么好,怕不是想到自己了哦?” “姜家真是帮乞丐帮到底了,直接都让乞丐入内院了……” 有人咋舌,“啧啧啧,不要脸爬上仁老爷的床。” 一群人叽叽喳喳聊着,声音都入了王落梅的耳中。 三夫人王落梅少小为孤,年长后娘亲暴毙,她卖身葬母,姜世仁同情她,把她带回姜府当了丫鬟。翌日却发现王落梅同姜世仁睡在一起,再过不久,王落梅被诊有孕,后来便生了姜府唯一的小姐。 姜府的人都道她不知廉耻,趁仁老爷酒醉献身,下人主子都不喜她,她成了府中最不受待见的夫人。 王落梅捏紧绣帕,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 呜呜呜…… 她明明只想做个好丫鬟的,是大夫人迷晕了她把她丢到仁老爷床上的。莫名其妙当了娘,做了夫人,她也很委屈啊…… 王落梅不禁泪水涟涟。 几个说闲话的家仆背后突然一凉,姜世义正站在他们身后,他低沉着声音,“姜府不用长舌之人。” “义老爷!”几人惊叫,他们赶紧跪下叩拜,“小人错了!义老爷大人有大量啊!” 姜世义直接从他们身侧走过,王管家蹲下身,拍了拍那几人的肩膀,“好了,你们回府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吧,工钱我之后会算好给你们的。” 几人面面相对,愁苦万分。 王落梅看到姜世义走来,努力憋着泪水,“小叔,劳烦你为如此卑劣低贱弱小的我出头,都怪我,害得姜家落了口舌。” 姜世义看她憋泪憋红了脸,他叹气挥了挥手,“好了,好歹也是姜家三夫人,莫再妄自菲薄了,你去施粥,病人交我即可。” 王落梅吸了吸鼻子,“多谢小叔。”她转过身,一边走一边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 姜世义蹲下身给老翁把脉。 梁欣茹在施粥,王落梅擦干净了脸也准备来施粥。 她福身,“姐姐,妹妹来帮你。” 梁欣茹打粥到手酸,没什么好气地抬起头,看到她心里更是气急。 想当初她看王落梅姿色不错,苦费心机让她入了姜府,想让她夺去林霖的宠爱,结果就是个不争气的草包,天天哭哭啼啼的。 梁欣茹捡了个勺子甩给她,“拿着。” 王落梅接过大勺,安静地在梁欣茹身侧施着粥。 清明施粥治病历来是姜府的大事,梁欣茹也是兢兢业业、认认真真地做着。她施得疲惫,没多久却又听到王落梅的哭泣声。 “又怎么了?” 王落梅举着勺子,豆大的泪水不停地坠下来,“姐姐,粥里有虫……我总是带来不幸,连虫子都吸引过来了,都怪我……粥脏了,虫子也死了……” 梁欣茹看着她眼泪水泡粥,心中无限后悔自己当初眼瞎,居然选了这么个傻孩子。 她稳住心,“妹妹,换一锅就行。” 王落梅收了眼泪,“这、这样……姐姐当真聪慧,妹妹这就去换一锅。” 姜世义看了她们一眼,又看向城外,他似乎看到了熟人的身影。 在城墙边待了一上午,略用午食后他们便去扫墓了。 午后突淋小雨,一路泥泞,行走甚是不便。 姜家墓园前半葬的是没能救活的那些回不了祖坟的病人,以提醒后代。深处葬的就是姜家的人。 雨纷纷,白色的纸串飘飘。姜世仁的墓前躺了一束橙黄的盏菊。 姜恒搀着气喘吁吁的梁欣茹,梁欣茹绣帕拭汗,看向盏菊,“这是谁来过了?” 姜恒默默无声,他看向那束盏菊,蹙起了眉头。 姜世仁走过去捡起盏菊,这是大哥生前最爱的花,会放这个的只有那一人了…… —————————————— 暮色四合,扫墓的人都走了,这里又回到了往日的宁静,除了某个墓前。 雨变急变大了许多,将坟上新培的土冲刷了下来。 泥水飞溅,一抔抔黄土被铁锹翘下来,金属撞击到顽石,哐哐作响。 姜遇一脸淡然地挖着墓园角落里一个小小的无名碑的旁边。 陈米给姜遇打着伞,心里头很是紧张,毕竟是头一回做这种事情。 陈米看着那个无名碑,“姜遇,边上这个是谁的墓啊?” 姜遇挖了个小腿深的坑,“稻米的。” 陈米点点头,默默地看着他挖。 姜遇一直挖,一直挖,挖到了腰际那么深。 陈米蹲在坑外给他撑着伞。 早知道坑这么深她也买一把铁锹帮着挖了。 “姜遇你这个坑挖得好深啊……” “因为是很重要的东西。”刚说完姜遇的铁锹就撞到了什么,发出一声闷响。 姜遇用手把东西挖了出来,是一个棕灰色的木盒。 姜遇单手撑着坑边跳了出来,他把木盒放在旁边,然后又开始重新填埋回去。 陈米把姜遇的手用雨水洗干净了,两个人蹲在伞下。 “姜遇你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拿这个的吗?” 姜遇点了点头,他拿出手帕擦了擦木盒表面,除去污泥,陈米才发现上面雕刻着缠绕的藤蔓和怒绽的花瓣,右下角雕着个小小的“姜”字。 陈米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姜遇……这里面放着的不会是姜恒他们一直说的那个《医典》吧?” 姜遇擦净了木盒,点了点头。 “我决定给他。” “嗯?” 姜遇修长的手指抚过雕纹,细密的水珠划过他的眉眼,“这样小米就不会被抓了。” 陈米心中很是感动,但也有些忧虑,“虽然我是希望他们别来了,不过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姜恒他们真的没关系吗?” 姜遇把木盒抱起来,“没关系,我都记得的。”他顿了片刻,“我去同父亲请下罪。” 陈米也起身,他们走向姜世仁的墓,那束橙黄色的盏菊在黑色的雨夜里甚是亮眼。 “这花很好看呢。” 陈米转过头来看,姜遇面色严肃地看着那束花。 风雨斜织,雨点沙沙落地,那个在梦里回响过无数次的声音就那样真切地出现,“遇儿?” 姜遇微微一颤,他慢慢转过身。 数载光阴悠悠而过,她却和他儿时中的形貌相差无几,只是她曾经的一头乌发变成了枯绿色。 姜遇心中涌过千万种情绪,他的手在颤抖,心也在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林霖撑着把淡黄的伞,她眼里噙着泪水走来,她的手粗糙得像干枯的树皮,颤巍巍地抚上姜遇的脸,“我的遇儿都长这么大了,为娘真的错过了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错过了我的小可爱们太多(羞愧捂脸) 第43章 义叔老了 林霖的手碰到他脸的那一刻,姜遇下意识往后一闪,林霖的手悬在了空中。 林霖微愣片刻后眼眶里打转起了热泪,“遇儿,你……” 姜遇微皱着眉没说话,他默默往后退到了陈米身后。 林霖看向这个看起来很是朴素的姑娘,又看着姜遇握住了她的手腕,她吸了吸泪水,“难道是……儿媳?真没想到遇儿都娶妻了……” 陈米赶紧摆手,灯笼晃啊晃的。她歉意一笑,“不是的,”她微微鞠了一身,“林夫人您好,我是姜遇的好友陈米,您唤我小米就好。” 林霖用绣帕擦去了泪水,“这样……真是不好意思。”她看向陈米身后的姜遇,欲言又止。 姜遇低垂着眼,默默地看着地上的青草,他的手紧紧攥着陈米的手腕,乞求依从那沉稳有力的脉搏安心下来。 陈米顺着林霖的视线往后看,看到了一脸阴翳的姜遇。 没想到会在这里如此突然地撞见,不过对姜遇来说也算是一桩幸事…… 陈米把姜遇的手拿下来,她站在姜遇身侧,“你们母子应当有许多话要说,我先回避一下。” 陈米刚扒开他的手没多久就又被姜遇抓住了,他看着她,沉黑的眼眸里闪烁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陈米回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她放下灯笼,撑开另外一把伞给姜遇,“你等了那么久,至少不要后悔。好了,我就在稻米那里等你。”然后便捡起灯笼离开了。 姜遇默默往后移,林霖一闪眼他就半隐到了墓旁的柳树后,露着一只眼睛,留着个灯笼晃啊晃。 林霖紧捏着灯笼,有些无措,“遇儿?” 七载光阴过去,姜遇少了些天真,多了点沉默,她如今是真的读不懂她的孩子了。 姜遇抬眼看了一下林霖,阴雨之中她枯绿色的头发分外显眼。 “头发……” 林霖低首看自己如烂枯草的头发,黑中带绿,青中带黄,“这个啊……娘试药的时候出了点状况。” 听到“药”,姜遇稍微有些兴奋,抬起脸开口欲问时又卡住了喉咙,他又沉默了。 他有很多想问她,为什么抛下他们离开,为什么一直毫无音讯,不肯回家,连小布死了也不回来,但是…… 姜遇的灯在地上,他的手指用力地按着树干,微微地颤抖着。 林霖走近,她深吸了一口气,眉眼含着温柔的笑,“遇儿,娘听说你五年前离开了姜家一直没回来,你过得可还好?” 姜遇点头。 得到这样有些冷漠的回答,林霖脸上的笑凝了几分,“遇儿此次回来是来给你爹扫墓的吗?” 姜遇摇头。 林霖心酸,又红了眼眶,“遇儿,你都不愿再喊我一声娘了吗?” 姜遇看着她,轻着声,“小布……” 听到这个名字,林霖心头一颤,她抿住唇,“小布他……是娘的错……我……” 她叹了口气,“遇儿,娘没脸见你,娘在墓园等了一日是想拜托你,能把《医典》给娘吗?” 姜遇眼里的光暗了些,声音同这冷雨一般凄寒,“因为《医典》才找我。” 林霖喉头一哽,她低下了头,“不、不是的……”她低着声音,“遇儿,夜深了,你先回去歇息,三日后娘在天依阁等你,到时候娘再同你说。” 林霖转过身往后走去,姜遇就那样看着她的身影融进了黑暗,看着灯笼的亮光一点点缩小变成小红点。 姜遇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想做什么,他只知道,他有些累了,真的累了。他想和小米回杏花村了。 “七年未见,就如此?”姜世义打着伞不紧不慢地走来,看向姜遇。 姜遇依旧隐在树后,他探过脑袋来。很多年没见,姜世义多了几根白发,眼角也起了不少褶皱。 “义叔老了。” 雨打在伞上如擂鼓,姜世义凝望着林霖远去的方向,“生老病死,是天道伦常。你长大了,义叔自然就老了。” 姜遇垂下眼,“对不起。” “突然离去数年,义叔是应该怪你。” 姜遇从树身后走出来,“义叔为何在此?” “本来在等你娘,没想到等到你了。愈之,许久不见。” 愈之是爷爷给姜遇取的乳名,如今只有义叔会这样唤他了。 姜遇点着头鞠了一礼。 姜世义转过身,“墓园阴湿,不适合谈话,同我回姜府。” 姜遇没动,“等等,还有一人。” 姜世义微有些困惑地跟着姜遇走到了因为冷而蹲在柳树下抱成一团的陈米。 “义叔,这是陈米。” 陈米听到声音起身转过头来,一眼就看到那个蹙着眉头紧盯着她的中年男子。 “小米,这是我叔叔。” 陈米紧张得咽了下口水,“晚辈陈米见过义叔。” 姜世义眉头皱得更深,陈米心一抖。 这个人看起来好严厉啊,他是不是很讨厌她啊…… 姜世义沉默许久后有些犹豫地开口:“你大哥还未成家,你……再等等。” 知道他又误会了,陈米摆手,“不是不是,我同姜遇只是好友而已。” 姜世义沉默了片刻后点了点头,“你们同我一道回姜府。”他转过身,陈米和姜遇对看了一眼后疾步跟了上去。 陈米看着姜世义的背影,心中思绪缠绕在一起。 感觉义叔应该是个好人,那看来姜家还是有好人的。不过,这要是回了姜府,必不可免要见到姜恒他们,真的没问题吗…… 陈米脑袋里乱哄哄的时候,姜遇突然轻声说:“爹娘走后,义叔待我最好。” “嗯?” 黑夜里,姜遇的眼又深了几分,“虽然一开始我也不知道……” ————————————— 因为毒害姜恒,姜遇被罚祠堂禁闭。 姜世义回府时,他就有饭吃,他若是没回来,姜遇就一直只能喝水,饿到极致才能有口饭吃。 姜世义接过家主数月,事物太过繁忙,常常不在姜府,姜遇被罚的这一个月因此就分外苦痛了,饥一顿饱一顿,半个月后他的身子就很堪忧了。 夜深了,姜遇睡不着,他只要一睡着就会梦到小布,就会梦到母亲离开的场景,然后惊醒。最后便干脆坐在案台下点着蜡烛拼一只手骨。 这只手骨是他拜托王管家寻来的。爹和娘都常常说,要治病,首先就要了解“何为人”,应该指的就是这样吧。 姜遇轻手轻脚地捏过细小的骨头,把它们摆接在一起。他全神贯注,门吱呀一声打开的时候他一惊,手撞到桌角,桌案一抖,摆好的骨架晃散了。 姜遇抬头,姜世义负手走进,他深夜也刚好难眠,出来四逛时看到祠堂亮有烛光便进来了。 姜遇起身,“侄儿见过义叔。” 姜世义面上没什么表情,他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桌上的森森白骨。 姜遇默默用膝盖顶了本书盖在上头。 姜世义把书拿开,细细端量着,“右手骨?” 姜遇迟疑了片刻后默默点头。 姜世义成年后四处游历很少同本家来往,他这些个侄子侄女他一年也见不了几回。不过到底是看着他们从小长大,他自认还是比较了解他们的,但姜遇从小到大点摇示是非,让他一直都有些看不明白。 姜世义把骨头上的书拿开,“哪里来的?” 姜遇摇头,不肯开口。 姜世义一掀衣袍坐在了桌案对面,他点了点食指关节,“这里拼错了。” 姜遇歪过头来看,羞愧得红了面耳,他赶紧坐回原来的位子,紧盯着手骨认认真真重新开始拼。 姜世义就在他对面静静坐着,在他拼错时出声提醒。 灯火一直燃烧至夜半。 姜遇一困,毫无预兆直接砰地一声砸在桌上睡着了。姜世义把他抱回了床上。 姜世义把被子往上给他盖盖好。姜遇蜷缩成了一团,紧紧攥着被角。 姜世义揉了揉他的发,起身离开。 翌日夜晚,姜世义又过来看姜遇。就这样悄悄地,姜世义一直默默当着姜遇的师傅,姜遇有什么问题都问他这个一丝不苟的小叔叔。 兢兢业业学习医术的姜遇偶尔也会对别的东西很好奇。 姜遇在药房磨碾药材,“兔子会叫吗?” “会。” “兔子会想明天做什么吗?” “不知道。” “兔子会想学医救别的兔子吗?” “不知道。” “兔子知道自己是兔子吗?” “不知道。”怎么都是兔子…… “义叔喜欢男子吗?” 姜世义在称甘草,听此一言他手一抖,甘草加多了,“怎会如此想?” “义叔一直未有妻妾。” 姜世义把多的甘草拣出来,“我不过是缘分未到而已。” 姜遇点头。 “义叔,陈夫人为何给儿子穿棉衣,给女儿穿絮衣?” “重男轻女。” 姜遇停下了手中工作,他头一次听到这个词,困惑得不知道说什么。 姜世义抬头看了他一眼,“男子多为家中劳动力,而女儿嫁去别家之后对本家就难有作为了。” 看姜遇苦恼,姜世义又补充道:“天分阴阳,男女本同。那些不过是愚见,为世间女子添了许多苦楚。” 姜遇更想不明白了,“陈夫人也是女子,她为何不能体恤其女?” 姜世义把称好的药材丢进药舂里杵,“这就是人的劣性了。” 咚咚咚,沉闷的杵药声是一声接着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姜与“慈祥”叔叔重逢啦~ 姜世义:想打孩子…… 第44章 我在亲你 姜世义走在前头,听到姜遇讲述往事忍不住咳了一声。 姜遇偏过头来看他,“义叔染了风寒?” 姜世义略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他看向陈米,“陈姑娘同愈之的关系似乎很好,你们在何处相识的?” 陈米困惑,“愈之?” 姜遇指了指自己。 陈米轻轻一笑,“啊,是姜遇回祖宅的时候我们认识的,这几年来我帮他采卖药材,算是好友。” 姜世义看了一眼姜遇含笑的嘴角,默默点了点头。 姜世义打着灯笼领在前头,总感觉自己像带了两个孩子。 姜遇走着走着就犯困,一下子摔在地上吓了他一跳,陈米就一直在帮姜遇打起精神,但是她也有些困,一直打哈欠。 看陈米推了推半睡半醒的姜遇,姜世义转回身鞠袖,“之前失礼未言,这几年辛苦陈姑娘照顾小侄。” 陈米摇成了拨浪鼓,“是姜、那个,是令侄一直在照顾我,义叔言重了。” 看她有些慌乱,姜世义笑了,“愈之当真不负大哥所赠之名。”他转过头,留下陈米有些不解。 淅淅沥沥的雨至半夜便停了,乌云退散露出皎月。 路过的街旁有个乞丐老伯直唤疼,姜世义停下来给他看病。姜遇把身上的药都给了他,然后和陈米被赶到了前面不远处的大树底下等他。 姜遇和陈米靠在一处荒凉破旧的墙院上,他们把灯笼放在地上,亮出一片暖暖的光。 灰白的墙壁上,细碎的树影随风摇晃,迷幻了眼,他们两人的影子就在那片碎叶中随笼中的烛火轻轻摇曳。 姜遇看着影子,他把两掌叠交,两根食指弯成两个半圆搭在两根中指上,映在墙壁上就是一只黑色的青蛙。 “呱。” 陈米被他逗笑了,她也叠起手嗷嗷地做了只鸟儿,她俯冲向姜遇,声音不大,但却很活泼,“凶残的小鸟要吃青蛙啦~” 姜遇一路蹦跶,“呱,呱……” 小鸟追青蛙赶了一路,到了尽头姜遇换成了一条鱼,“布鲁布鲁”地游着。 “姜遇变成鱼了,”陈米两只手晃成波浪线,“那我就是大洋,海水哗啦哗啦,好大的浪来了~” 陈米大抖,一点点缓缓靠近,姜遇的鱼晃了晃身子,依旧“布鲁布鲁”地游着。 陈米贴到姜遇身侧,轻声问:“为什么你不说话啊?” 姜遇也凑到她耳侧,温热的气息吐在她耳际,“因为是鱼。” 陈米细想,甚觉有理。 “哗哗哗!砰!”是大浪打在了礁石上。 “布鲁布鲁。”是鱼儿拼命摆尾逃离恶海。 …… 陈米两根手指作人,慢慢走了几步后踉跄着跪下,“官爷,奴家是冤枉的啊。” 姜遇的手指人一拧身,“罪证确凿,还敢狡辩,来人!” 陈米的另一只手啪嗒啪嗒跑过来跪下,陈米粗了声音,“大人。” “收押!” “是!” 陈米的右手把左手抓走了,还带着女子嘤嘤嘤的哭声…… 玩了几个回合,姜遇半起身,他把手悬在了陈米头上,陈米不明所以,抬头看着他。 他的声音低沉,“我在摸小米的头。” 陈米转过头看墙壁,墙上的影人果然抚着她的影子的头,她笑着转过脸来,姜遇正低首,嘴唇将将停在她额上半寸的位置,“我在亲你。” 陈米仰着头看他,姜遇浅浅地笑着,深黑的眼眸里带着明月的朦胧和星光。 黑色的影子弯身亲吻着另一个影子的额头,风一吹,烛火摇曳,两个影子飘缠在一起。 陈米的心跳快了。 “愈之,陈姑娘,我们可以继续走了。”姜世义提着灯笼走过来。 陈米蹭地起身,按下心间莫名的骚动。 姜世义看向陈米,“陈姑娘怎么了?面色通红的,莫不是染了风寒?” 陈米摇头,“没、没有。多谢义叔关心。” 姜世义点头,“嗯。夜很深了,我们加紧步子回府。” 姜遇也拎起灯笼跟在后面。三个人就一直走,一直走,终于走到了姜府。 陈米抬头看,姜府的匾额金亮沉重,带着历史的厚度镶嵌在那里,凝视着她。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府墙不知圈了多大一片地。黑夜里看不清姜府全貌,但陈米知道,一定是像话本子描绘的那样,白墙黑瓦,富贵堂华。 姜遇他……真的是贵家子弟呢…… 陈米失神间,姜世义已然踩上了府门前的阶梯,姜遇却停在了阶梯前没有跟上。 姜世义回头,“愈之,你做什么?” 姜遇看着他,眉目坦然,“义叔,我是送您回府的。” 姜世义脸上神色微凝,“不打算进来?” 姜遇摇头。 姜世义微微叹气。也不知道当年姜府发生了什么,姜遇突然之间去了祖宅不归,而如今看来,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事情依然没有解决。说到底还是他这个叔叔不称职。 “那愈之你要去哪儿?” “天依阁。” 姜世义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个地方,而且他素来不是个勉强别人的人,“那好,你去吧。不过明日记得来医馆见我。” 姜遇一鞠身,“义叔再见。” 姜世义同他们辞别过后转过身准备回姜府。 陈米戳了戳姜遇的胳膊,“姜遇,你知道天依阁在哪里吗?” 姜遇一顿,他望向无边的黑夜,摇了摇头。 姜世义走了没几步,突然感到背后一阵风,阴凉阴凉的,一回头就看到姜遇站着。 “义叔,麻烦您一宿。” —————————————— “砰!”棕色的木头劈啪断成两截。 陈米用斧头把它们推到地上,又拿了根圆木,抡起斧头又是一劈。 劈完了一堆木头,陈米坐在一旁休息。 她起得早,在姜遇院里转的时候看到一堆木头,手一痒就去借了个斧头把它们全劈了,开心。 陈米擦了擦手,她环顾四周。刚进来的时候她还吓了一跳,没想到姜遇这么久没回来,但他住的屋子还是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像一直有人在住呢。 “陈姑娘好兴致,大清早劈柴锻炼身体。” 陈米听到声音抬眼望去,是姜恒。 陈米第一次这样清晰地看到姜恒,上次天黑她都没怎么看清楚。 姜恒和姜遇长得有三分相似,但他们给人的感觉却差得很多。 姜恒微蹙着眉,看起来很是不悦。 “额,谢谢?” 姜恒的眉凝得更深了,他大跨步走来,“我听义叔说他回来了,姜遇人呢?”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陈米起身,为了克服掉看到他的小心慌,她捡了根木头又开始劈。 姜恒走到她面前,阴沉低重的气压似乎也要压弯她的腰了。 陈米深呼吸,她一斧头劈下去,木头炸开。 姜恒没说话,干脆侧坐在了她前方不远处的凳子上。 陈米一边劈木头,一边悄悄看他。 姜恒闭着眼睛端端正正坐在凳子上,腰背挺得笔直,俨然一尊佛像。 难道是在这里等姜遇吗……可是姜遇一回来也应该会去看下熟人,估计要很久才能回来了。 陈米又放了一块木头,劈好以后默默地离开了。 她绕过亭苑,还了斧头后便开始在姜府转圈圈,因为姜恒一直跟在她身后。 倒不是她耳朵尖,眼里力好,姜恒就是肆无忌惮地跟在她身后,没有声音,但非常嚣张。 难道是找不到姜遇决定从她入手?很有可能,姜遇不想见他,他轻功那样好,肯定能做到不让他看到而穿梭姜府。她不能给姜遇再添麻烦了…… 陈米回自己房间拎起包袱从后窗跳了出去。 她先去天依阁吧。 行了没几步她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陈姑娘看着粗莽,倒也聪慧。”姜恒打横拦在她面前。 陈米捏紧包袱带,“义叔还在府内,难道你们又要绑架我?” 姜恒面上风轻云淡,“我只是想同姑娘闲聊几句。” “那你说。” 姜恒微挑了下眉,“姑娘可曾想过荣华富贵?” “想过。” 姜恒笑了起来,“呵,那我帮姑娘让想象变现实如何?陈姑娘只要帮我拿到《医典》,我可给黄金银两一切珍宝。” 陈米也笑了起来,“想是想,做是做,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呢?我拿回去沃土吗?我还有事,先行一步。”她转身翻窗回了自己屋。 姜恒依旧站在原地,一旁的房檐上冒出了路遥遥的脑袋,她跳下来单膝跪在一侧,“大少爷,跟随这种事交给我就好了,您何必亲自跟一天呢?” 姜恒依旧冷然着一张脸,“知己知彼,自然是好事。” 路遥遥暗暗笑了,“看来大少爷有新对策了。” 姜恒看着紧闭的门窗,他眯起了眼,“我的那个傻弟弟,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跑到了我面前。他以为姜世义在我就不敢动他了吗?过去那么久,还是这样天真。” 姜恒把袖间的小纸条递给路遥遥,“用飞鸽传过去。” 路遥遥收好东西,“遵命。” 另一边,陈米刚翻回去就听到敲门声,她把包袱丢到床上,疾步过来开门。 门吱呀打开,一片明黄绽放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呔!隔空……mua! 小可爱们,我亲了你们一口,感受到了咩? (假装我的男女主这章亲了,嗯) 第45章 你用不着 深绿的藤条上紧紧挨坐了一排鹅黄色的小花,看起来明亮又温暖。 “送给小米。”花簇一偏,露出姜遇带着浅笑的脸。 “是迎春花啊,谢谢。”陈米把门打开,欣喜地接过那一大捧,她深深一闻,满腹芬芳。 陈米一手抱着花,一手拉着姜遇进屋坐下,“姜遇你大清早是去找义叔了吗?” 姜遇点头,“有地图了。” “要去天依阁了吗?正好我收拾好了。”陈米把花放在桌子上,转进屋里把刚才收好的包袱背上又抱起了那捧花,她笑,“好了,我们走吧。” 姜遇起身,点点头跨出了门槛。 陈米低首拨弄着迎春花的花瓣,思绪却飘得很远。 以前迎春花开的时候,她已经在帮母亲播种了呢。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爹和娘是否安好,可有辛劳…… 姜遇静静地望着低头思索的她,黑深的眸子里微闪着光。 —————————————— 清晨医馆。 姜遇昨夜睡得晚今天又起得早,着实困倦得很,他手撑在姜世义的案台上,脑袋忍不住摇摇晃晃却又睡不着。 医馆外有农人的牛车奔蹄,有野犬嚎叫,野猫微嘶,各种各样混杂的声音……陈米不在,他一个人听着这么多声音总有些难受和心慌。 姜遇两只手叠在桌子上,把脸埋了进去,可惜声音依然要强行钻入他的耳朵。 这里好吵……他想回去……义叔怎么还没来…… 姜世义推门而入,一下子就看见姜遇趴在他的桌案上,“愈之?你怎在此?” 姜遇抬起有些乱了的头,他起身行礼,“见过义叔。义叔不是让我早上来见你?” 姜世义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必如此之早。”他走到姜遇对面坐了下来,一抬手让姜遇也坐下。 姜世义身板挺直,“愈之,为何五年来一直不肯归家?” 这五年来,姜世义常常寄信给姜遇让他回家,但他总是回一句“不必”作结。 姜世义不强求,没派人来寻他,只是没想到就这样过去了五年。 姜遇垂下了眼眸,他的手指在那块姜木上来回摩挲,他慢慢摇了摇头。 姜世义看着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义叔从不勉强你,不想说便算了。那愈之你此番回来所为何事?” 姜遇依然望着木姜,“把《医典》送给大哥。” 姜世义脸色一凝,有些沉重,“不可。《医典》是大哥独传于你的,你不死,没人可以承继,这是姜家的规矩。” 姜遇的声音小了一些,“看一下?” 姜世义铁黑着脸,“不行。《医典》是姜氏历代医人总结经验所学而来,只秘传。此般重要的事,大哥应该是同你讲过的。” 《医典》是姜家共用笔记一般的东西,只传给当代医术最好的姜家人对其进行补充,然后在弥留之际再传给下一代,如此不断地传承下去的一本奇书。 姜遇没说话,姜世义举起茶杯抿了一口,“愈之,你是不是想着偷偷给姜恒?” 姜遇直望着姜世义,有些卡顿地摇了摇头。 姜世义放下茶杯,“规矩就是规矩,这么多辈人的坚守,莫到你这辈就破了。” 姜遇蹙了眉,“万一我死了……” 姜世义一脸坦直,“我会回收《医典》,再传给你大哥。” “那为何现在不能看?” 姜世义一瞬间有回到儿时面对那个好奇宝宝的感觉。 “那是你不幸夭亡后的举措,是不一样的。” 姜遇不明白。 姜世义不同他纠理,“说到底愈之你为何非要把《医典》给姜恒?我记得你们关系并不算好。” 姜遇摊开手,掌心里静静躺着那颗木头雕的生姜,他的声音柔了几分,“因为希望小米平稳地生活。” 这几年的光阴,姜世义已然很了解姜恒,听姜遇这么一说,他霎时了然,心间升起乐些许气愤,“姜恒去祖宅抢你《医典》了是不是?如此要紧的事怎不同我说?” “义叔曾言,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姜遇说完点了点头。 姜世义沉默着,心中隐隐生起担忧。 不知道姜恒这小子在动什么脑筋…… 姜世义饮了口茶稍微静静心,“不论如何,愈之你要牢牢记住姜家祖训,莫将《医典》给了旁人。里面有些东西,只有姜家人才能知道。” 姜遇点点头。 姜世义放了点心,他从衣间拿出一封信放在桌上。“义叔找你来还有他事。帮我把这个捎给天依阁的阁主,然后愈之你恐怕需要在那里待一段时日。” 姜遇点了点头,接过信放进了衣袖里。 ————————————— 天依阁是一位居士藏书的阁楼,阁主心胸宽广,此间的书册允许天下所有学子进阁一览,支付一定的费用还可以留宿。 陈米和姜遇循着地图爬到了在山顶上的天依阁,标识的石碑前刚好有个轿子停下。 如葱玉般娇嫩的纤纤细手掀开车帘,走出一个低首抬眉间尽是风雅的俏丽女子。 陈米偏过头看,是当日拉她一把的那位夫人。 夫人转过头来正好望见了陈米,她轻轻浅浅地笑了,“居然又见面了,我同姑娘真是有缘。” 陈米走上前,眉眼带着笑,“很高兴能再见到夫人。” 姜遇也走了过去。 女子看向陈米,“我叫谢扶,不知姑娘的芳名是?” “我叫陈米,这是我的好友姜遇。”姜遇点头示意,谢扶也回了个笑。 陈米转头看了一眼台阶,“谢夫人也要上天依阁?” 谢扶含笑,“其实,我应该算是回家,天依阁的阁主是我丈夫。姜三公子应当认识的,相公说你拜他为师了。” 陈米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人,“难道是谢枋谢先生?” 姜遇在身侧向谢扶鞠了一礼,“见过师娘。” 谢扶遮唇笑着,“突然做了师娘,倒真是让人有点害羞呢。好,那我便摆个师娘的架子了。你们既然来了天依阁,就让我代相公好好照顾下你们。”她往台阶上走。 陈米和姜遇跟着上去,“谢先生不在天依阁吗?” 谢扶拎着裙角,“是的,相公他暂离几日,你们是来找他的吗?” “不是的,我们来这里等人。” 谢扶颔首,“这样……” 陈米和谢扶一路攀谈,爬上石阶,也就入了天依阁,谢扶替他们安排好了房间。 这几日都睡得不怎么好的陈米早早洗漱完毕躺在了蓬软的床上,被子一盖,眼睛一闭,呼噜呼噜就睡着了。 出于在杏花村的习惯,翌日陈米又起得很早,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她就爬起来了,不能去施肥翻地,她便绕着去散散步。 屋外的一切都带着一层浅灰色、雾蒙蒙的纱。 陈米在门口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下筋骨,感觉浑身舒爽。 有种在杏花村的感觉呢。 小院里转了两圈,陈米踏出院墙,去天依阁的花园里头散步。 夏意已染园林,池塘里贪早的荷花含苞待放,而塘边正坐了个女子弯身抚弄着荷叶。 陈米从背影认出了人,她走上前,“谢夫人起这么早看花吗?” 谢扶吓了一跳,前前后后扭晃着,最后扑通一声摔入了水中,她在水里扑腾呼喊:“救命!” 陈米也吓了一跳,她直挺跳入水中,游到谢扶身后勾起她往岸边带。 被拉上岸的谢扶两手撑着地一个劲地猛咳,“谢、谢谢。” 陈米抹了抹脸上的水,满是愧疚,“是我不好,突然出声吓到夫人了。” 谢扶坐起身,湿哒哒的衣衫勾勒出她若隐若现曼妙的身姿——修长的双腿,圆翘的臀部,紧瘦的腰身,平坦的胸部…… 嗯? 陈米又看了一眼,谢扶的胸前如一片青青草原般没有起伏,地上掉落着湿重的两团棉花。 她一时有些失语。 原来谢夫人的胸这样平,阿娘说胸小不太适合哺育孩子呢…… 注意到了陈米的视线,谢扶也往下看。她羞红了脸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胸部,显得局促不安。 陈米收回视线,“啊,对不起,我不该盯着看的……” 谢扶涨红了脸站起身,遮着胸部踉踉跄跄地跑远了。 陈米坐在地上,甚感羞愧。 她果然是色老头附身,居然一直盯着人家姑娘身子看……她得好好道个歉才行。 陈米叹了口气,头上突然覆了条手帕,一只手在上面轻轻地揉着,帮她擦干头发。 陈米转过上身抬起头,姜遇正低着眼看她,“你怎么了?” 陈米接过手帕擦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姜遇蹲下身来和她平视。 “谢谢姜遇。我就是刚刚救了下掉到水里的人,没什么事。” 看着姜遇的脸,陈米思索了下之后问道:“姜遇,你有丰胸的法子吗?” 姜遇低头看她的胸,陈米也低头看。连绵起伏的两座小山峰,不算大也不算小。 他抬回头,看着陈米,“你很丰满,再丰肩际压力大,容易疲酸。” 听他夸自己丰满,陈米有点谜之高兴又有点害羞,她微微挠了挠自己的脸,“不是我用,是给别人的,你能写个药方子给我吗?” 姜遇点了点头。 陈米瞥了一眼姜遇的身后,“你后面那车书是怎么回事?”姜遇身后的一辆小木车里放了好几堆书,像个小土堆似的。 姜遇回过头去看那辆车,“帮译异族书册。” 义叔给谢枋的是推荐信。姜遇在姜府曾经有缘学过一门异国小语,并且很是精通。天依阁数年前就曾书信姜府请求他帮译,但是姜遇一直没有回府,这件事也就只能延搁。 陈米把湿漉漉的头发往后一拢,“你要搬去哪儿?我帮你。” “我回屋,你先回去换衣服。”姜遇扳过她的肩,把她转过身往前轻轻一推。 陈米一笑,“好的,一会儿见。”她小跑着离开。 “再见。”姜遇拉着车子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对A,我可以 第46章 这次一定要回来 陈米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去姜遇屋子里找他,姜遇正在桌案侧安静专心地写着译文,边上放着那张说好的方子。 陈米拿过纸,轻声说了声“谢谢。” 姜遇没有抬头,只是点了点头。 陈米轻手轻脚地出去,找人把纸托给谢扶后又回来了。 陈米带了本书,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姜遇旁边的桌子上看。 她看的是武学基础,经过之前种种,陈米觉得自己太弱了,虽说她力气大,挥得动锄头,扛得动砖头,但打架碰上行家真的不太行。 书册里画的人摆着架势看起来很有力,但一窍不通的陈米看着看着渐渐走了神。 她把姜遇给她的丰胸方子托人给了谢扶,不知道她会不会高兴呢……会原谅她吗? 爹和娘不知道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她养的兔子有没有被野狼叼走呢…… 想着想着,看着看着,对着这些本就看不懂的招式,她的瞌睡开始召唤她了。 在陈米的脑袋砰地一下落桌之前,姜遇伸手托住了她的脑袋。 陈米一下子惊醒。 姜遇看着她,“屋内有床。” 陈米甩了甩脑袋,“我不困,我还能继续看。”她拿过一堆画纸。 写写画画应该就不容易打瞌睡了。 她照着书册里的图画描,一边描一边想:光看书也不行啊,什么时候得找个师傅教一下才行。 陈米侧过脸看姜遇,姜遇坐得笔直,手中的笔在书册上肆意游走,蜷曲的睫毛低弯着。 姜遇好认真啊…… 陈米稍微凑过去了一点看他在写什么。 只见白色微黄的纸张上绘着株生姜,边上还注有文字:散寒止咳化痰…… “姜遇……”陈米阴森森地唤了他一声,姜遇的手微颤,墨汁就点在了姜叶上,糊成了黑团。 陈米看他一脸遗憾,忍不住笑了笑,“你不是在帮别人译书吗?” 姜遇微松了身子,“我累了。” 陈米:“你伸个懒腰放松一下?” 姜遇点点头,然后面无表情、很是僵硬地伸了一下手,弯了一下腰,像是一棵枯树抖了抖他将近腐朽的枝干。 他往陈米这边弯,停在她头上时,发尾勾到了她的簪子,他刚起身便又被扯了回去。 “疼。” 陈米脑袋被扯了一下也“诶”了一声,她握住自己的簪子,“你等等,头发勾住了。”她把手抬上去,摸索着解,解得手酸。 姜遇个子高,看他微弯着身子,又打着哈欠,陈米放下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你先躺下来歇息一下怎么样?” 姜遇点点头,侧过身子就躺在了她的大腿上,黑色绸滑的乌丝斜落在陈米眼前,她偏着头解。 姜遇:“你以前不戴簪子。” 陈米认真得紧皱眉头,“以前我总怕弄丢了,是不怎么戴,但是我娘说出门在外要有个女孩子的样子,我也就买了几只。怎么了?是不是不太适合我啊?” 姜遇闭上了眼睛,嘴角有着若有似无的笑,“好看。” 陈米低首笑了,“谢谢。”她把簪子拔了下来,头发一下子倾泻而下,发丝落下来,和姜遇的三千发丝缠绕在了一起。 她慢慢绕着把姜遇的头发解开,“姜遇,好了。” 姜遇翻转过身来,陈米低头看他,她的发丝落在他的脸际,冰冰凉凉的。姜遇伸出手捏住了一缕,放在鼻下轻轻一嗅。 “味道一样。”他们的头发都是淡淡的,草木之中混着一点点花香的清雅味道。 陈米的心一跳,她稳住心慌,捏着自己的头发笑,“你忘了吗?我娘总说我顶了个鸡窝头,我就向你讨了洗发的方子。我们用一样的东西洗,味道当然一样了。不过姜遇的头发比我的顺滑多了。好羡慕啊。” 姜遇修长的手指绞着她的发,眼睛深望着陈米。陈米被他看得脸上有些燥热,一颗心仿佛在荒野扑通扑通地跑了起来。 他黑色深沉的眼眸里都是她的身影…… 陈米偏过头移开视线,轻轻咳了一声。 姜遇放开陈米的头发,侧过身环抱住了她的腰,闷着声,“真好。” 陈米耳际泛红,姜遇声音太轻她没听清,她弯下身子,“嗯?你刚刚说什么?” 姜遇微微抱紧了一些,“你和我一样,真好。” 陈米抚着他的头,浅浅地笑着,“嗯……” 姜遇没有出声,陈米思索了许久终于开了口,“姜遇,你和林夫人有好好聊一聊吗?” 关于清明那天的事,姜遇只告诉她林夫人三日后要来天依阁见他。虽然这几日姜遇看起来一直很正常,但陈米知道他心里埋了一颗苦涩的种子,而且正在慢慢长大。 姜遇:“问不出口……” 陈米柔着声,温柔地抚着他的头发,“那这次一定要鼓起勇气好好问清楚,辛辛苦苦走了这么远,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姜遇在她怀里慢慢扭了扭头,弄得她有些痒。 陈米对他这般孩子气的行为哭笑不得,“不要怕,不管怎样,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答应我,这次一定要问。”陈米轻轻捏了捏姜遇的脸。 姜遇沉默了许久,闷出一声“好”来,他偏过头来看着陈米,“我想听你念一遍那个童谣。” 陈米拨开他额前的乱发,“好,姜遇你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陈米咳了一下清清嗓子,空荡的屋子里响起她温柔的声音。陈米的声音并不算清脆婉转,倒是有些低沉,就像温厚的手掌,一点一点抚平他紧蹙的眉头。 “正月梅花香又香 二月兰花盆里装 三月桃花连十里 四月蔷薇靠短墙……” 姜遇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 翌日,姜遇译了一天的书,陈米学了一日的武。 天色越黑,越接近约定的那天,姜遇就越沉默。他不想说话,陈米这一天也安安静静地陪着他,晚上再念念童谣,唱唱小曲安他入睡。 约定的那一天,一眨眼就到了。 姜遇坐在床旁,一手揉搓着木姜,一手轻轻抚着床上的木盒,一言不发。 他不知道母亲何时会来,也不知道在哪里相见,坦然说,他连自己想不想见到母亲都不知道。 毕竟,他们的久别重逢和他想象中就差了很多。 姜遇把木盒放进挖空的枕头里,盖好一缝,毫无破绽。他走出去,到天依阁入口处的石碑等。 日近中天,他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呼唤。 “遇儿。” 姜遇有些不敢回头。 林霖走到他身后,“遇儿,娘很高兴你愿意来见我。” 姜遇转过身,林霖含笑看着他。 “遇儿,这里说话不方便,你跟娘换个地方好不好?” 姜遇点头,林霖也颔首,她转身往石阶旁的小路走去,姜遇也跟了上去。 小路弯弯曲曲通向幽静的树林。 树叶遮天蔽日,细碎的树影映在姜遇的衣衫上,空山鸟鸣,清幽而寂静。 如果是和陈米一起来的话,应该是轻松而闲适的,但是…… 姜遇看着走在前方的他的母亲,她要带他去哪里呢?又要对他说什么呢? 姜遇抿住唇,林霖在树林深处停下了脚步。 她有些慌乱地转过身来,手紧紧地攥着衣角,“遇儿,娘落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你能在这里等我一下吗?我回去取,马上就回来!” 姜遇点点头。 林霖看了看附近,涓涓流动的溪流旁矗立着一颗膝盖高的圆润的巨石。 她把手帕铺在上面,“遇儿,你在这里坐一会儿。” 姜遇走过去坐下,林霖步履匆匆欲离开,他心头一动,唤了一声,“娘。” 林霖转过头,她已经许久未听到这声称呼了,眼里忍不住盈了泪水,“怎么了?” 姜遇看到她的泪水一愣,他低下头,“再见。” 林霖心头流过温暖,“嗯,再见。” 姜遇攥着石上毛茸茸的青苔,“娘,这次一定要回来。” 林霖沧桑的容颜上露出笑来,“嗯,娘会回来的。”她转身快步离开。 姜遇就那样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变小,慢慢变成小黑点,直至最后一点也看不见了,就像七年前的那个晚上,就像清明的那个雨夜,就那样消失不见了…… 陈米被谢扶邀去她院子里一起绣花。 一开始陈米还担心谢扶还生着她的气,还好谢扶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她还向陈米道谢那副药方子。两个女人拉拉家常,闲聊半天,一来二去关系便亲近了。 不过绣花……陈米因为担忧姜遇,绣得歪歪扭扭的,没一个好绣品。 谢扶优雅地穿针引线,偶尔抬头看她几眼,看她那歪曲的针线忍不住轻轻笑着摇了摇头,“小米,你似乎有心事?” 陈米捻着线,“扶姐,我有点担心姜遇。” “他不是去见娘亲吗?不会有事的,你莫太操心了。” 陈米穿好线,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晃神间绣针刺破手指,血珠滴落下来,在绣布上的绿枝间渲出了一颗不太圆润的红豆。 “欸,怎这样不小心?” “没事,小伤而已。”刚说完,一针穿过又在那根手指上戳了个孔,又坠下一颗红豆。 陈米放弃挣扎逞强,她摸了摸腰间,找到姜遇给她的药,简单处理了下伤口然后绑起来。 谢扶看着她掏出那些东西,轻轻地笑了,陈米有些困惑地看着她。 谢扶:“姜遇给的?” 陈米点点头,“嗯。” “你们的关系真是极好,真的只是朋友吗?”谢扶的眼睛弯弯。 陈米张了张嘴又停下,思索之后她开口:“扶姐成亲的时候有没有牺牲自己的喜好呢?” 谢扶坐回位子上,“有一些吧。” “不会后悔吗?” 谢扶笑得温柔,“不会,有舍才有得不是吗?不过我觉得自己坚持的事是坚决不能退让的,如果你因为感情而让步了,那你们的相爱对你来说就不是件好事情。” 陈米点点头。 谢扶拢了拢发,“怎么突然问这个了呢?” 陈米有些尴尬,“就是,想讨教一下。” 谢扶轻轻笑了,“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都冒出来了。你还没回我刚才的问题呢。” 陈米开始绞线,“我最近总起色心……” 谢扶:“色心?” 陈米有些低下了脸,“看到他我心老是跳得很快,明明在杏花村的时候都不会这样……” 谢扶捂嘴笑了,“傻姑娘,你这不就是喜欢他吗?” 陈米红了耳朵,“这、这样啊……” 原来她已经喜欢上姜遇了吗?喜欢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吗?怎么办,有点慌…… 谢扶:“好了,陪我绣完这副就放你回去了。期待你们的好消息啊。” 领悟到谢扶意思的陈米红着脸点了点头。她手上功夫快了许多,不多时便绣完了。 等陈米回去,屋子里却没有姜遇的身影。 都午后了,怎么还没回来呢?难道是母子一起去享用美餐了? 陈米一直等啊等,等到晚膳的饭菜香气散去,等到太阳爬下山坡,月亮攀上枝头,姜遇还是没有回来。 陈米开始焦急了,她去找义叔,义叔说姜遇不在姜府。而姜恒因为昨日宫里有位贵人疾病突发,去了还没回来,不是他搞的鬼。 姜世义安抚她,“我会派人去找的,你再回去看看,说不定已经回去了。” 陈米叹了口气又奔回去。 在天依阁千寻万寻找不到,听说有人看到姜遇进了树林,陈米打算在整个天依山翻找。 谢扶拦住她,“这么晚了,而且外面就要下雨了,入山太危险了!要是连你也走失了可怎么办?” 陈米摇头,目光坚然,“一定要马上找。姜遇以前如果要离开很久的话一定会和我打招呼的,但是现在过了这么久都没回来一定是出事了。扶姐,你不用担心我。我从小在山里长大,夜宿山头是很经常的,真的没事的。如果找到了我会放信号弹的。” 谢扶拉住她,“不行!还是太危险了!小米,姜遇他会武功,他在山里不会有什么事的。” 陈米扒下谢扶拉着她的手,“我知道他不会受什么重伤,但是如果在下雨的夜山里独自待着他会害怕的,我答应过要一直陪着他的,我一定要去找他。” 谢扶:“天依山这样大,你也不一定能找到。听我一句劝,明日再找如何?天一亮我就派全阁的人去找。” 陈米还是摇头,“找不到也要试着去找,不然我心里不踏实。扶姐,你相信我,等我的信号弹吧!”她拍了拍谢扶的手,快步奔了出去。 黑夜里的天依山阴森可怖,野兽嚎叫,草丛里还不断发出嗦嗦嗦的声音。 陈米背着个包袱,举着个火把,拎着个灯笼满山坡地寻找,一声声的呼唤都没有回应。 陈米喊得口干舌燥,一路上不知道从多少个草坡上滑下去过,火把都摔熄了好几次。她的鞋底上都是厚重的泥土,刚刮干净,没多久又叠了好几层。手和脚被蔓长的葎草刮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又痒又疼。 夜半,黑色的天幕突然哭了起来,泪珠滴答滴答落下来,浇熄了火把。 还好陈米准备了把伞,她撑开伞,丢了火把打着灯笼继续找。 虽说姜遇武功高强,不会出事,但陈米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忧。找的时间越久,坏的想象就越多。 雨水泥泞了道路,陈米踩到枯烂湿润的草,脚底一滑,滚了几圈便摔了下去。 她沾了一身的泥水,还有残碎的草叶。 灯笼跌到水坑里熄了,周遭一下子黑了下来,黑夜里滴答滴答的雨声很是清晰,瘆人得很。 陈米捡过灯笼,她摸索腰间的火折子却没有踪迹。 她焦急地向四周找寻,哪里都没看到火折子。 偌大的雨里,伞掉在了坡上,陈米拿着灯笼无措地站在泥坑里。 雨水打在陈米脸上,又冰又疼。风刮得大树哗啦哗啦怒号,地上的石子硌得她脚痛,一身的伤口在簌簌的风中被撕裂开,更加疼痛。 她转了一圈,漆黑的四野似乎都是一副面孔,对她凄凄地冷笑着。 看着这黑夜,感受着这凄风苦雨,陈米鼻子一酸,温热的泪水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 她抬起手臂抹掉眼泪,却是越抹越多。 “这雨水擦眼睛好痛啊……” “火折子到底掉到哪里去了啊!” “下什么雨啊,害得我这么辛苦……” 说着说着陈米就哽咽了,“为什么我一直都找不到……” “姜遇你还好不好……” 泪水坠到地上,和雨水混在一起,变成了一滩泥水,浑浊不堪。 作者有话要说:  后妈在线虐女儿(* ̄︶ ̄) 第47章 一直在等待 太阳过了天际中央,明烈的阳光透过树叶斜射下来,带着暖意。 姜遇坐在石头旁的草地上,石头上放着他在附近采的药草,他把它们一茎一叶拆开,观察一会儿后又用针线给它缝合回去。 缝着缝着,姜遇的肚子开始咕咕叫。 他拔了地上的几棵野菜在小溪里涮了涮,然后塞进嘴里嚼着吃。 野菜生涩,苦中泛甜。 白色的小鸟扑扇着翅膀落在石头上,它歪了歪脑袋,一低头把姜遇的药草衔了一根在嘴中。 姜遇嚼啊嚼,咽下了嘴中微涩的野菜,他看着小鸟,“你也饿了吗?” 小鸟扭了扭脑袋,在石头上蹦蹦跳跳。 姜遇微填了点腹,他往后一仰,静静地倚靠在石头上。 他抬眼望天,阳光转出的光圈晃了他的眼,他抬手挡住阳光。 小鸟跳到姜遇身上,在他白色的衣襟上烙了一串小脚印。 姜遇闭上了眼睛。 娘好慢啊…… 阳光微暖,树林里有虫鸣,有鸟叫,一派自然。姜遇听着这些声音,恍恍惚惚间就睡着了。 等姜遇再睁开眼,周围已经是一片黑暗了。 姜遇头上放了堆不知哪来的野草,他坐起来,草落了一身。 抖了抖身上的草,姜遇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 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姜遇拿出林霖给的绣帕,黑暗之中它隐隐泛着幽白。绣帕右下角青蓝色的一个“霖”字映在他的眼里,分外疼痛。 夜风吹过,姜遇的心就同这冷风一样凉,还带着阵阵的疼。 他又被丢下了吗……他做错什么了吗? 姜遇抬起头看天,明月在乌云之间穿梭。 这么晚了,小米肯定很担忧他,先回去吧。 姜遇起身准备回去,四看却想不起来哪一方才是他之前来的方向。 凄凄黑夜之中,风吹树摇,山雨欲来,姜遇独身立在这片密林,有些无措。 姜遇往前走了几步又退回去,踌躇之间,他想起小米说过,走丢了要待在原处。他又坐回了原来的地方。 他看着黑暗深处,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天际突然就打下雨来。 姜遇没有动,他低着头,雨水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一眨眼便滑落下来。他像一座石像静静地矗立在那里,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 冷雨浇透了姜遇,他的身子越来越冰冷。他好冷好困啊,但他又是那样清醒,根本无法入睡。只要一睡着,他又会梦到他努力想忘记的曾经,还有那些他努力想忘记的人。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飘摇的雨丝,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但他又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也许他在等一个狠心的母亲幡然回首,也许他在等那个一直都很温暖的姑娘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然后对他说,“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现在真的好想身边有个人…… 姜遇把自己蜷缩了起来,冰凉而又温热的液体打湿了他的衣袖。 雨潇潇…… 这连绵的刷刷雨声让姜遇在迷蒙之中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雨夜。 一个高大的人按住他的头,将他按进泥水之中。他的眼睛进了脏水,又入了污泥,疼红一片。 姜家二少爷姜势抱胸冷笑,“你还敢打我?”身后的小厮给他递上手帕,姜势擦了擦刚才被姜遇打出血的嘴角。 姜势低头瞥见地上的植株,心中登时腾起怒火,“种!我让你种!”他拼命用脚踏地里本就被毁得乱七八糟的植株。刚绽的嫩芽还未感受过自然的呵护,就这样与世长辞了…… 姜遇紧咬着唇,唇角都溢出血来,他的手指深深抠进泥土,刮出血痕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兄长这般讨厌药草?” 姜势睥睨着他,“不,我厌恶的是你。”他走过来一脚踏在姜遇的背上,姜遇一下子摔进尘泥,“姜家的天才?哼。再有天赋又如何?还不是被我踩在脚下?” 按着姜遇的小厮有点犹豫,“二少爷,这样会不会太过?要是被家主知道了,我们……” 小厮话未毕,脸上就落了个大红巴掌。 “我做事有你一个下人说话的分?”姜势脚一使力,姜遇被踢远了几分。 小厮砰地跪下,“二少爷,奴才知错!” 姜势撇嘴,他转过头看着姜遇精心照养了三个月的药草折的折,烂的烂,心情大好地挥了挥手,“行了,我累了,走吧。” 小厮们跟到姜势身后,姜势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义叔半年不回一趟姜府,你若是向义叔告状,那你永远都别指望你种的东西能开花结果。”他冷笑着转回身,一行人在这个黑色的雨夜里渐行渐远。 姜遇用手颤巍巍地撑起自己,他的手掌下是软烂的茎叶。 他翻阅了数本古典书籍,询问义叔等诸多名医之后辛辛苦苦培育了三个月的嫁接物种,就这样没了…… 温热的液体化为滚圆的玉珠混着雨点坠下,打在他的手背上。姜遇坐起身,在这片湿冷的园圃中,他感到困惑和迷茫。 他环顾四周,姜府的院墙将他围困着,令他有些呼吸困难。 “我累了。”姜遇喃喃道。 除了风声和雨声,没有人回应他。 如今的姜府,没有人会抚摸他的头问他要不要休息,没有人关心他有没有吃饱,在意他夜里是否辗转反侧。他出门,没有人关心他是不是回来了……这里没有人在等他…… 姜遇抬起头看向灰暗色的天空,浑浊的雨点缓缓坠落下来,砸在他的脸上,疼痛,却替他洗去了污泥。 飘摇的风雨之中,姜遇独自收拾好行囊,带上了父亲死后分给他的部分祖宅田契离开了姜府。 当他离开那个可怕而又冷漠的世界,新世界迎接他的,就是那个抱着小狗湿漉漉的女孩,还有她那一双明亮的眼眸。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在无助孤单的时候都能有人陪伴,有人关心。就算只有自己也要开开心心,要照顾好自己鸭~ 我会陪着大家哒(虽然现在成拖更的鸽子了……) 第48章 只对你 天将破晓,大雨渐渐停了,只有树叶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灰亮的山里晨雾蒙蒙,洒进了暗淡的光,陈米的视线也开阔了些。 “咳咳……”陈米捂着嘴咳,湿冷冰凉的衣衫贴在身上,风一吹便透心凉,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陈米找了一整夜,眼睛又酸又肿,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一般窒闷。 沿着山侧弯弯曲曲的小径,陈米走进了一片密林。 树叶沙沙,急流的溪水旁矗立着一颗圆石,姜遇一身的青白沾了些棕黑的泥土,他氤氲在朦胧的雾气中,像滴入水中的墨汁,一点点渲染开,变得模糊了。他坐在地上,手里攥着小布和木姜,脑袋轻轻侧靠在圆石上,直直地望着前方,眼里灰暗得没有半点光彩。 陈米鼻子一酸,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真是的,她这一晚上都快把这辈子的眼泪流完了…… 陈米先放了信号弹,然后奔过去,湿黏的泥土还有青草都沾在她的鞋上,“姜遇……”她的声音都沙哑了。 姜遇没有看她,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像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 “姜遇,你还好吗?”陈米抚上姜遇的脸,寒凉彻骨得让她伤心。 姜遇把头偏过来看她,漆暗的眸子渐渐明亮起来,他静静地看着她,眼泪默默无声地落了下来。 陈米一慌,“怎么哭了啊?”她身上也没有干的手绢,只好抬手给他抹去眼泪。 姜遇垂下眼眸,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坠下来,“骗子……” 陈米看他哭,自己的眼泪也快夺出眼眶,她吸了口气忍回眼泪,然后把姜遇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姜遇,你怎么了?” 姜遇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陈米,无声地把头埋进她的肩头。 陈米放轻了力度,更加温柔,“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们先回去。” 姜遇的双臂紧了紧,“娘让我在这里等她……”陈米的肩头被打湿了。 看来林夫人又失约了…… 陈米摸着他的头,她也想哭,她替她可怜的姜遇感到委屈和辛酸。 她揉揉他的发,安慰地笑着,“没事的,林夫人虽然没来,但是我来接你了不是吗?” 姜遇吸了吸气,声音轻微,“为什么……” 陈米:“林夫人应该有她的理由,我们现在不乱猜,我们继续找她,然后等找到了再问她好不好?下次一定要拉住她,把之前所有的问题都问清楚。” 姜遇在她肩头扭了扭,“我不要再看到她。” 陈米心里泛起阵阵酸苦,她松开他,姜遇的眼里都是红血丝,两行清泪无声地流着。 陈米擦去他的泪水,轻轻地笑着,“怎么像个小溪水呢,哗啦哗啦地流。”她叹了口气,“林夫人真是过分,怎么能把你丢在这大山里呢?姜遇这么委屈,总得去好好骂骂她是不是?等找到了林夫人,姜遇也发一回火,好好控诉一番!” 姜遇看着她,眨了眨眼睛,黑深的眼眸湿漉漉的。 “好了,没事的,”陈米抚了抚他的头,“山里湿重,我们现在先回去好不好?” 姜遇点点头,他看她一身的狼狈,眼泪又吧嗒吧嗒落了下来,“小米,对不起。” 陈米笑着抹抹他的泪水,“知道对不起,那小姜弟弟就背姐姐回去吧,姐姐累得不行了。” 姜遇一点头,直接把陈米背上了背。 陈米一慌,轻拍他的肩,“诶!我说笑的!你也累了一晚,我还走得动的。”陈米连连拍着他的肩。 姜遇摇了摇头。 陈米无奈,“那辛苦你背我一小会儿了。诶!姜遇!反了反了,是后面那个方向。” 姜遇调转过身。 陈米真的很累了,她把脑袋倚在姜遇背上。 姜遇的背宽厚而有力,淡淡的草木带着露水的清香让她感觉很是安心。 她的眼皮沉重,渐渐地阖上了…… 姜遇感受到背上的人呼吸声变得均匀,他放慢了步子,小心翼翼平稳地走。 山间野路漫漫,明明只是背上多了一个人,姜遇却感觉他仿佛多了一整个世界。每一次呼吸都是清新而轻松的,每走一步,背上那沉甸甸的重量都让他感到踏实和安心。 姜遇把人往上抬了抬,陈米一声嘤咛。 他偏过头看,陈米脏着一张小脸睡得酣然。 姜遇跨上青石板的台阶,他往上迈一步,背上的陈米就微微晃一晃。她的呼吸偶尔扑在他的脖间,痒痒的,温温的。 青蒙蒙的山,灰白色的雾气缠绕,飘飘渺渺,整个长梯只有他们两人,一醒一睡。 姜遇一步一步跨上台阶,突然就想起了以前陈米带他去挖笋的事。 那是他刚到杏花村没两年的时候,陈米常常上山来看他。看到姜遇在看关于笋的书,陈米就提议带他去挖。 两个人背着小竹筐进了竹林。 陈米心情很好,一路哼着小曲,还采了一大把野花。 紫色的二月兰朦胧,映得她的笑也柔了几分,她问:“好看吗?” 姜遇点头。 陈米把花凑近了,“这个能吃吗?” 姜遇摇头,“茎叶可炒食。” 陈米看着花一脸遗憾,姜遇远远望见了竹笋,“前面有。” 陈米走上前,“这个笋子长得好,姜遇你先看我挖哈。” 陈米用小锄头砸下去翘了翘笋底,然后上手直接一扭就把它给转了下来,反手就丢进了自己背的箩筐。 姜遇:“好厉害。” 陈米很是骄傲,“这点小笋子算什么!姜遇你也来弄一个。”她往边上跨了一步蹲在旁边。 姜遇也学着转,咔嘣一声,竹笋是下来了,泥巴也溅到了他脸上。 陈米笑了起来,她拿出腰间的帕子给他擦脸,她擦得那样温柔……她总是那样温柔…… 杏花村里,陈米待他最好。她给他送花,给他唱歌,教他修桌子、补窗子…… “姜遇……”陈米喃喃唤他。 姜遇回过神来,他停步,侧过耳靠近,“嗯?” “你别怕……我还在呢……” 姜遇微愣,他浓密的睫毛遮下阴翳。 从什么时候开始,小米就一直陪着他了呢? 又是为什么,她愿意一直陪着这样的他呢? 姜遇轻声唤:“小米。” 陈米半梦半醒地回了一句,“嗯?” “你会一直在吗?” 陈米晃了晃脑袋,“嗯……” 姜遇的嘴角勾起了笑,他低下头,声音低沉而温柔,“小米,怎么办,我发现我好喜欢你。” 他偏过头,轻轻点了一下陈米凉软的脸颊,“这也是一种病吗?” 如果看到她就会欢喜,听到她的声音就会感到幸福,触碰到她就会满足是一种疾病的话,那他愿意病入膏肓一辈子。 “嗯……”陈米脸上痒痒的,她把脸埋进了他的背蹭了蹭。 姜遇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弯弯曲曲的山路,浅青白色的人背着一抹淡蓝沿着台阶往上走。 走到一半,陈米突然就醒了。 陈米拍拍姜遇的肩,一脸歉意,“姜遇,不好意思,没想到我睡了这么久。我这么重,你肯定累坏了,快放我下来吧。” 姜遇摇首。 陈米忍不住笑了,“姜遇这么想背我啊?” 姜遇连连点了两下头。 陈米有些无奈,“好好好,你背吧,辛苦你了,那我回去给你做好吃的报答。” 姜遇一路背着陈米回了天依阁。谢扶看到他们回来,总算是舒了口气。姜遇把陈米带回屋放在了他的床上,然后去柜子里拿出一堆药瓶子。 陈米坐在床上看他四处转,“姜遇,我屋子里还有你给的创伤药呢,你把我带回去我自己擦吧。” 姜遇端了盆水放在陈米脚边,给她擦完脸后开始给她处理伤口。 陈米低头看到姜遇手上暗红凝固的沟痕,心里又难受了,“姜遇,你也受伤了,你坐上来,我给你擦药吧。” 姜遇没动,继续给她擦手。 陈米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不听话了啊?我要生气了。” 姜遇拧干了帕子,然后乖乖坐在了她身边,陈米拿过他的手,轻轻给他擦。 陈米感受到炽热的视线,她微微一抬眼,姜遇正直直地望着她。 陈米莫名心一慌,她捏紧了手帕又急忙低下头,但又觉得自己这样躲避他的视线有些怪异,她又猛地抬起头直看向姜遇,声音下意识拔高了些,“你、你在看什么!” 姜遇突然被这么凶了一下,愣住了。 陈米也没想到自己的语气这么凶,她也愣住了,“对不起,我太冲了。”她把手帕塞到姜遇手中,直接翻身一掀被褥钻了进去,“我好困,姜遇你的床借我一下,我先睡了。” 真是的……她怎么变得奇奇怪怪的……都怪姜遇刚刚亲了她一下,啊,她刚刚为什么醒着!唉,冷静冷静…… 陈米脑里一片混乱时,被子被掀开了一角,一个温热的身体挤了进来。 陈米转过身来,姜遇看着她眨了眨眼,“我也困了。” 陈米羞红了脸,往后挪了挪,“姜遇,你不能睡这,娘说男女不能随便同床的。” 姜遇脸际的几缕发丝滑落下来,他黑色的眼眸因为困倦又漆深了些,显得慵懒诱人。衣衫凌乱半敞,露出精瘦的胸膛。 陈米一颗心又忍不住为美色而扑通扑通狂跳,擂鼓般的心跳声中她看到他薄唇微启,“没有随便。” 她微晃了神,“嗯?” 姜遇的眸子似是一片深渊,将她一点点吸进去,“没有随便,只对你才这样。” 陈米一张脸炸红,她羞得往下钻进了被子里,姜遇也跟着钻了进去。 黑暗之中,陈米的臂膀被握住,姜遇轻轻一拉,她就到了他的怀中。草香和露水还混着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陈米挣扎了下,“不、不睡了,我还是先去沐个浴吧。” 姜遇把她拉回来,紧紧地抱在怀里,他把下颌抵在陈米的脑袋上,“我们等下洗。”姜遇蹭了蹭,“先歇一下。” 陈米被拘在他的怀里,温热的气息在他们之间流转,让她的脸更加燥热。 这要怎么睡啊…… 姜遇的怀里太温暖,累了一晚的陈米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姜遇怀里抱着她,就像抱了一大片云彩,软绵绵的,舒适而幸福。 - 红色的鲜血在地上漫开,女子的手指间都是刺眼的红在缓缓流淌。她抬起手,血滴答滴答地流下来,她微颤着摸向落在身侧的古旧书籍。 风吹过,书页哗啦哗啦地翻过去,停在了“永恒”的那一页。 作者有话要说:  想谈恋爱…… 第49章 我是很喜欢她 日上三竿,陈米迷迷糊糊地醒了,一睁开眼就看到姜遇静静地看着她,吓了她一大跳。 陈米眨了眨眼,她居然真的就那样睡着了…… “姜遇,你醒了看着我作甚?” 姜遇挪近了两分,“想看你。” 陈米有一点羞涩,她偏过脸轻轻笑着,“走,我起床去弄吃的。”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身子一下子酸软得快要瘫下来,她单手撑着床边。 姜遇也起身,他给陈米捶了捶肩,捏了捏臂膀,“你伤没好,我给你做。” 陈米臂上有点痒,她下意识拿手去挠,“好啊,我上次吃你做的菜都是很久之前了。” 姜遇握住她的手腕,“小伤口长新肉,莫挠。” “嗯……”陈米下意识抽回了手,她总觉得从昨天起,姜遇给她的感觉就有点怪怪的。难道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喜欢他之后心态不一样了? 陈米翻身下了床,姜遇也跟着起来,他洗漱一番后去了厨房,陈米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前抬头看天,颇有点老奶奶的感觉。 陈米低首笑了下,再抬头正好有人跨入院门。 月白的衣衫轻飘,是那个儒雅的隐士。 陈米起身,“谢公子,许久未见。” 谢枋拦住,“陈姑娘伤体未愈,请坐。” 陈米起了一半的身,看他笑得和善便又有些踉跄地坐了回去,“那我就失礼了。” 谢枋颔首,“陈姑娘,拙荆同我讲了来龙去脉。我作为师傅没能帮上忙,甚是羞愧。” 陈米摆手,“没有,是我给天依阁添麻烦了,大晚上要你们帮我找人,真的很抱歉。” “陈姑娘太客气了。我看陈姑娘的样子,姜遇应当有好生照料你。” 陈米笑了笑,“是的,姜遇给的药很好用,而且我就是些小擦伤而已,不打紧。对了,谢公子到这里来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吧?” “姜府收到了一封给陈姑娘的信,姜府的人转送过来了。”谢枋从怀里拿出信封递给陈米。 陈米接过信封,“辛苦谢公子了。” “其实除了送信,我也想见见姜遇,不知他人现在在何处?” 陈米:“他在厨房做饭呢。” 谢枋微愣片刻,“那等二位用过膳后,麻烦陈姑娘向他转达我的来意。不打扰姑娘休息了。” 陈米点点头,“谢公子慢走。”她看着那抹月白退出庭院。 凳子比较高,陈米微晃着腿,然后拆开信封读信。 晃晃悠悠的小腿慢慢停了下来,最后僵在了原地。 陈米微皱起了眉,她把信折好,塞回了信封。 陈米倚靠着木门,抬头望天,思绪飘远,甚至都没注意到姜遇拎着个食盒进了屋。 姜遇把食盒里的菜一盘盘端出,菜香袭人,陈米鼻子一动,转回身看,“诶?姜遇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方才。” 陈米笑着起身走到桌旁。 四菜一汤,鲜香诱人。 陈米一下子心里就像开了朵小花一样明媚,她笑,“姜遇你做的菜还是这么好,看着都好吃。” 姜遇把筷子递给她,陈米接过以后就开始埋头吃,每咀嚼一口都是满满的幸福,但吃着吃着,胃充足了,心里却有些空了。 姜遇看她一直在空咀嚼,倒了杯茶过去,“饱了?” 陈米放下碗筷,拿起茶杯饮了一口,嘴里淡淡的苦涩漫到了心头,“嗯,饱了。对了姜遇,谢公子回来了,他说要见你。” 姜遇也放下碗筷,“我现在就去。” 姜遇收好碗碟,放进了食盒准备带走,看着他转身,陈米心里总有点难受。 等他回来,再去跟他说吧…… 姜遇转回头看她,“小米,再见。” 陈米轻轻笑了笑,“嗯,再见。” 看着姜遇离开,陈米一下子伏在桌子上,叹了口气后她又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谢枋在屋内等姜遇。 姜遇进来,行了个礼,“见过师傅。” 谢枋笑了,“都没教过你什么,这声师傅我还真是受之有愧啊。”他抬手示意姜遇入座。 姜遇颔首,然后坐在谢枋对面,“师傅给的书徒儿甚是受用。” 谢枋饮了口茶,“能帮上你,真是令我喜悦。” “师傅,典籍我已然译好。”姜遇从衣袖间拿出一卷书册放在桌上。 “姜遇当真聪慧,一下子就猜中了我的意图。这书要得急,辛苦你了。”谢枋笑着收下书,“对了,我听陈姑娘说你方才去举炊?” 姜遇颔首。 谢枋笑,“想必是为陈姑娘做的。” 姜遇又颔首。 谢枋嘴角的笑深了几分,“你真的很喜欢陈姑娘。” 姜遇微弯了唇角,点了点头。 谢枋看着他的神情,“你知道你对她是哪一种喜欢吗?” 姜遇想了想,“喜欢不就是喜欢?我不明白。” “陈姑娘彻夜不眠地找你,你如今看她,和以前看可有什么不同?” 姜遇:“有。” “那,是怎样的不同呢?” 姜遇沉思,这个问题似乎难到了他,他很是苦恼。 谢枋叹气,“太过迟钝,等失去了可就追悔莫及了。” 姜遇微笑着摇头,“不会。她答应不会离开我的。” 谢枋起身走过来,他拍了怕姜遇的肩,“我的小徒弟啊,你要学的还太多了。” 姜遇拿出怀里放着的手札,开始翻找,“是哪一章徒儿没有学透?” 谢枋笑着摇头,他按合上姜遇手中的书册,“我没写,但我可以现在教你。” 姜遇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爱情里的小傻瓜啊,你过来。”谢枋走去推开门,姜遇起身跟过来。 门外有很多东西,假山石树,人来人往。但是穿过苍翠的树,越过来往的僧侣,姜遇一眼就看到了远处蜿蜒小径上的陈米。只是那么一瞬间,他眼前的世界就亮了起来。 陈米蹲着身子在和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和尚说话。她把手里攥着的一小把酢浆草放到小和尚手中。 阳光暖暖地洒下来,酢浆草开了嫩黄色的小花,远远看去星星点点的,映得陈米的眉目都是清丽温暖的。陈米抬手摸了摸小和尚溜圆的脑袋,她弯眼一笑,比鲜花还要灿烂。 姜遇心一颤,呼吸紊乱了。 小和尚抹抹眼泪道别,陈米起身往回走,姜遇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小路尽头,心间生出了些难言的失落。 姜遇:“师傅知道小米会经过?” 谢枋关上门往回走,“我又不是神算子,只是刚刚从你身后的窗户看到了她的身影。与其用说的,我觉得还是让你自己感受你会明白很多。” 姜遇搭着自己的脉搏,它在没有节奏地乱跳着。他有些困惑,“徒儿愚笨,不知该怎么办……” 谢枋静静地看着他,“多接触她,你会明白怎么做的。” 姜遇浓密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扇下阴影,“接触……”他抬起头看向谢枋,“师傅为何如此帮我?” 谢枋微愣片刻,“我是你师傅,传道授业解惑是本职。” 姜遇沉默。 谢枋微叹一口气,“有时候真不知该说你迟钝还是敏感了。好了,这世间有很多你想不到的因果。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后有机会再同你说吧,你先回去看看陈姑娘如何?” 姜遇点了点头,拘礼后离开。 -- 夏季的太阳渐渐变得惫懒,慢慢悠悠地爬下山坡。陈米看着天还昏亮便去敲姜遇的门,他果然在屋内。 得到回应进屋的陈米关好了门,她一转身就看到姜遇坐在桌案旁执笔书画,她走过去。 慢慢靠近姜遇,陈米恍惚间想起来之前扶姐让她多看看姜遇……多看看……具体要怎么看呢…… 陈米轻手轻脚地坐到姜遇对面,然后静静地看着他。 姜遇低垂着眉眼,正认真仔细地不知道画着什么。陈米这时也才注意到边上原来已经摞了一指节厚的画纸了。 陈米:“姜遇,我能看看你画的什么吗?” 姜遇没有抬眼,他点了点头。 陈米小心翼翼地拿过那一叠画纸。纸上绘的不是她想象中的珍草灵药,也不是什么山水花鸟,而是人,而且似乎是固定的人,因为风格形态什么的是一致的。主要的角色是一男一女。 每张画的笔墨都比较简单,偶尔是一男一女,偶尔是那女子一人。 陈米:姜遇开始对画人感兴趣了吗?画得还挺有韵味呢。 陈米一张接着一张地看,纸张摩擦的声音之中,是一幕幕场景。 越看心中越有些异样,陈米总觉得画上的场景有些眼熟。她又翻过一张,看到画的第一眼,心下意识颤了一下。 这张画上是一个小男孩背着一个小女孩,四周风吹树摇,下着瓢泼大雨。 “这幅画……”陈米捏着纸张欲言又止,她抬头看向姜遇手下的画,画上是那名女子蹲身摸着一个小和尚的头,而他们的脚下则是绚烂金黄的酢浆草花,满满一大片,鲜艳亮人。 明白了一切的陈米霎时红了脸,“你、你是不是在画我和你?”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小学叽谈恋爱~ PS:不好意思,咕了这么久!还反反复复修改这几章,给大家添麻烦了,真的很抱歉!今天起我会正常更新的,感谢大家的不离不弃 第50章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姜遇刚好画完,他搁下笔,抬起眼看陈米。虽然之前才见过,可他却感觉他们好像隔了许多年未见。 他低下眼又拿起了笔,耳际是可疑的红,姜遇点头。 陈米看他红了耳,不知道他为什么害羞的她反而更加害羞了,她也偏过头不敢看他,“嗯……你突然画我俩作甚?” 姜遇一圈又一圈地重复勾画着同一朵酢浆草花,“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我能做旁观者,就能看清我们之间的关系。” 陈米:姜遇也在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啊…… 陈米转回脸来看他,她咳了两声,“那、那你思考得怎么样?清了没有?” 姜遇手一抖,酢浆草花旁的绿叶被他染成了绿黄色。他看着那抹绿黄不禁微抿了下唇。他摇头。 “嗯……”陈米看他摇头,她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你继续想吧……”姜遇沉默着继续画花,陈米捞起了刚刚那叠画纸继续看。 姜遇在原地画圈圈,颜色浸透纸张染到了桌案上,但他也没管,依旧继续勾绘着。 陈米虽然在翻看,但思绪混乱得什么也没看进去。两个人之间弥漫出了一种尴尬的气息。上次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是姜遇刚来村子的时候呢。 陈米感觉自己此刻眼冒金星。 完了,别说什么多看看他了,她现在连一眼都不敢看了…… 姜遇放下笔,决定开口。 “小……” “姜……” 两人异口同起又同时戛然而止。 姜遇和陈米相互看着,然后又都默默地低回了头。 空气死一般寂静,陈米实在受不住了,她觉得自己需要先去冷静一下。她刚起身,没想到姜遇也站起了身。 “你去哪儿?” “你去哪儿?” 两人的异口同声让陈米又尴尬又慌乱,她稳住心,疾步走向门,“我想起我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姜遇也走出了门,他羞红了耳但面上很是平静,“我饿了。” 道别之后,陈米几乎是一路奔回了自己的屋中,她砰地一声摔在自己的床上,把害羞的自己埋进了被褥。 姜遇朝着厨房走了没两步便停了下来,他转了个方向,去了别处。 陈米在自己的床上滚了半天,冷静下来后总觉得自己这样不是很好,她比姜遇大,怎么能这么孩子气呢。他们如果闹很久的别扭可怎么办呢?再说了……陈米看向桌子上放着的信封。 这件事,她还没和姜遇说呢…… 陈米从床上弹起来,她决定再回去看看,和姜遇好好谈一谈。 一出门她又有些后悔了。外面的天完全黑了,这么晚了,姜遇会不会已经睡了呢?可是她都走了这么远了…… 思索犹豫之际,陈米到了姜遇屋前。 烛火摇曳,看来他还没睡。 陈米轻轻敲门,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压低了嗓子,“姜遇……我有话和你说。” 门吱呀一声打开,姜遇披散着头发出来了。 陈米微慌,“你要睡了吗?对不起啊……”她转过身想要回去,却被姜遇拎住了后衣襟。 “别走。”姜遇微低的声音让她心头一跳。 陈米转过身,姜遇看着她。 陈米:“那我进去了?” 姜遇点点头,陈米进屋坐在了凳子上,姜遇关好门后坐在了她对面。 烛火摇曳,姜遇一双黑深的眼眸静静地凝望着她。 陈米咽了下口水,“姜遇,我来……”看着姜遇,她摇了摇头,“算了,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姜遇点点头,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书。 陈米低头一看,桌案上摆了一本又一本厚厚的书册。 有《为兄弟两肋插刀》的热血兄弟情小说,还有什么《帝后秘闻》生的小娇妻》这种艳文,再往下翻翻,还有《家》这种催人泪下的家庭文记。 “你拿这些书是要做什么?”陈米迷惑了。 姜遇把书收好,堆得整齐,“用以借鉴。”他看向陈米,红黄的烛火让他的眉目都深邃了许多,披散下来的发有些凌乱,在他脸侧蜷曲着。 “我想不明白就去研究了一下,友情,爱情,亲情……”姜遇从书堆中抽出一本书翻开,“但是越看越不懂。” 姜遇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困扰,可惜陈米这回是真的帮不上忙了,毕竟她也在探究这个问题。 姜遇把书册翻至中页,“小米,你能帮我吗?” “嗯?” 姜遇轻轻笑了笑,“像之前那样演戏如何?” 陈米沉默片刻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体验一下应该能感受到其中的区别!” 她接过姜遇递来的书册,速览一番。 -----兄弟情(请发挥想象力)-- 陈米:大柱 姜遇:小柱 太阳半下山头,晚霞的红光像血一样浸染了这座尸横遍野的山头。 大柱站在悬崖旁,脚边都是他曾经的兄弟们的尸体。他叹了口气,默默地看向落日,手里的□□不断滴下血来。 身后有人唤他:“大柱!” 大柱回头,声音沙哑,“小柱子……” 小柱咬牙,“不许那样叫我!你个官府的走狗!”他低头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再抬眼看大柱。 大柱抬指擦了擦脸上的血,“你来晚了,人都被我杀完了。” 小柱攥紧了剑,他直接冲了上来,枪与剑猛烈撞击在一起。 两人使足了力,地上被剑风刮出一道一道的痕,树被长|枪劈断了腰。大柱横枪一扫,小柱翻身后跃躲开,将将落在崖头。 崖头受力,突然泥土中松折了腰,小柱随着土块就要滑落下去,大柱飞身扑来拉住了他。 大柱手腕青筋暴起,他使力要拉小柱上来。 小柱看着他,一晃神似乎就回到了当年他们一起落草为寇的时候,他的大哥一直都是这样,每次都努力地救自己于危难之中。可惜他们道不同…… 小柱心中泛苦,“大柱哥……” 大柱许久未听到这个称呼,愣了片刻。 “对不起……”大柱哥一次次暗示他们离开,是他傻,没看明白,害了大家,也害得大柱哥如此痛苦,居然还有脸和他争闹。 大柱鼻头一酸,“是我该说对不起……”他潜伏贼窝,一直就是为了剿灭他们。欺骗了他们,他真的很对不起,尤其是对不起一直把他当好兄弟的小柱。 小柱松开了手中的剑,“谢谢你,大柱哥。我们下辈子还是好兄弟……”他松开手,大柱就那样看着那只曾与他相握的手坠了下去。 空荡的山头只剩下他一人。 - 演绎结束,深感兄弟俩命运凄惨的陈米拿出手帕拭泪,抬头一看旁边的姜遇一脸沉重。 陈米:“你怎么了?” 姜遇看着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拿出自己的手帕擦去她没擦尽的眼泪,“下一个。” 陈米点点头,“嗯。”她接过姜遇翻好后递来的书,看完一页脸就炸红了,“你、你要演这段吗?” 姜遇颔首。 陈米犹豫,“能换一段吗?” 姜遇不解,他接过书翻看,“厨房的张大妈说她最喜欢这里,这应该很能体现男女情爱才是。” 陈米红了脸,声音小了许多,“这、这里要亲、亲嘴……还有……” “你不必当真。” “可是……欸!” 姜遇走过来直接把陈米打横抱了起来。 陈米脚下一空心里发慌。 姜遇把陈米抱到了床上,纱幔轻下,朦朦胧胧。 陈米一颗心都吊了起来,她撑着自己靠墙坐了起来。 姜遇坐在她身侧,他低首靠近。 他的目光如炬,声音低沉,“这么晚了独自到我房中,你可有把我当作男人?” 陈米努力回想刚才看到的,她稳住心推开他,“不要跟我开玩笑啊。” 姜遇单手撑在她脸旁,又近了几分,“我有没有说笑,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试、试什么试!我要回去了!” 姜遇单手制住陈米的手,另一只手伸去腰间轻轻挑开了她的腰绳。 陈米:要还原到这种程度?! 震惊期间,姜遇已经轻轻掀开了她的衣襟,衣衫褪至肩头,陈米的脖颈和锁骨露了出来。 姜遇突然松开了陈米,心里慌乱面上强撑冷静的陈米低头一看,他正静静地看着她的脖子。 陈米:怎、怎么了……难道我脖子上生了什么病吗? 姜遇微偏了头,冰凉的发丝随着动作倾滑下来。他伸出手轻轻触到陈米的脖子,突然的冰凉让陈米忍不住颤了一下。冰凉的手指从上往下滑,像试探又像蛊惑。陈米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姜遇细细看着——陈米脖间的血脉在轻轻颤动,锁骨也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他的心也随着这起伏而起了波澜。 “你真的……只把我当弟弟吗?”姜遇乱了心,本该委屈的话语在他微低的声音中显得极尽缠绵。 陈米:还要继续啊! “我……” 陈米话未说完,姜遇低身至她锁骨处轻轻一舔,湿热的触感让陈米一颤,她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陈米被惊吓得想不起任何台词了。 姜遇低低地笑了,“弟弟会这样做吗?”他欺身上来,轻轻咬住她的脖子吮吸了一下。 酥酥麻麻的感觉让陈米羞耻得脸上快要滴血了,她推姜遇的胸,“不行了……” 姜遇揽过她的腰,两人更加紧密地贴在一起。他低头看着她,深沉的眼眸微闪,“我能亲你吗?” 陈米攥着他的衣袖,手微微颤抖着。 书里有这么一段吗?她要怎么回答? 姜遇修长的手指抚过陈米红润的唇,“可以吗?” 陈米:之前做未婚夫妻的时候她都试着亲过了,现在演个戏应该也没什么的…… 陈米一咬牙闭上了眼,“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play又来了,搞点颜色嘿嘿 PS:今天有位作者朋友因为错字被读者说了,劳烦小可爱们若是看到虫子帮我捉一下鸭。评论里带“捉虫”两字即可,后台筛选可以看到,感激不尽! PPS:(撒娇打滚)评论嘛~人家好想看小可爱评论啦~没有评论没动力啦~ 第51章 可不可以再亲一次? 带着药草的气息,姜遇温软的唇轻轻覆了上来,陈米在那一瞬间忘记了该如何呼吸。 姜遇的唇点了一下就离开了,陈米却仿佛快要窒息了一般地大吸了一口气。突然“砰”地一声巨响吓得陈米猛地睁开眼。 姜遇倒在床榻上,把两只手背贴在脸上。 陈米紧张地俯下身来,“姜遇你怎么了?身体不适吗?” “……”姜遇喃喃说了些什么。 陈米没听清,她凑近了一些,“姜遇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降温。” “嗯?降什么温?你是不是脸上又长什么了?”陈米扒下姜遇的手,生怕他又像以前吃花生一样长一脸疹子。 姜遇躺在床榻上,乌黑的发凌乱四散,一张脸通红,黑深湿润的眼眸微微闪烁着。陈米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不免愣住了。 姜遇把脸别了过去,“害羞……” 陈米突然就笑了,“原来姜遇也会害羞啊。”以前一开口就求婚,还要亲亲什么的,陈米还以为他不怎么在意这些事呢。 她拢好自己的衣衫,笑着调侃,“你刚刚不是还说不必当真吗?” 哎,总算是有点她比他大的从容感了。 “剧情是假的,可亲的是真小米。” 陈米沉默了片刻,寂静之中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所以……不是因为亲嘴这件事,而是因为亲的是我才害羞的吗?” “嗯……” 怎么办……姜遇这么一说她又害羞起来了…… 姜遇坐起身,“可不可以再亲一次?” 再、再亲?! 姜遇仔细而又认真地看着她,陈米一颗心止不住地狂跳。她赶紧歪过头不敢看他。 按照她看的话本子,她这般心动,是不是说明她喜欢姜遇呢……不不不!她只是因为好色所以心跳得这么快!这般猥琐的心情怎能和“喜欢”混淆?!真正的喜欢应该是看到就会幸福,听到声音就会快乐才是! 陈米在心中默默深吸了一口气,她转过头来看向姜遇。仅仅一刹那,只是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就感觉心中突然绽放了无数鲜花。 “小米。”姜遇轻声温柔地唤她。 只是唤了她一声,却擂响了她心中的鼓,怎么办,只是念个名字,她都觉得好开心…… 她好像真的……喜欢姜遇啊…… 意识到这点,陈米的脸一下子就炸红了。 脑袋晕乎乎之际,姜遇的脸却突然放大,他抚着她的脸又将唇覆了上来,两人一起摔在床榻上。 发丝缠绕在一起,呼吸也缠绕在一起。 这次不再是蜻蜓点水了,姜遇吻得那样深,又那样柔。陈米像是坠入了一片深海,不断地被吸陷进去,呼吸一点点被剥夺,意识一点点迷糊,但一颗心却忍不住要为深海的美丽而悸动。 陈米快要喘不过气了,她推了推姜遇,姜遇离开了她的唇。他低首凝望着他怀里的陈米,他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眉头,游过她的眼角,越过她的鼻梁,走过她的脸颊。 陈米的心跳声快把她自己淹没了。 姜遇的手停在她红润的嘴唇旁,“肿了。” 陈米恼羞成怒:“还不是因为你?” “再亲……”姜遇低着声俯下身来,欲再吻她。 “不……”陈米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姜遇又点了下她的唇。 “姜遇你!你不是害羞吗?”陈米又羞又气。 “嗯……”姜遇微歪了脑袋,凉软的发丝滑进陈米胸口,酥酥痒痒的,“但是很欢悦。” 陈米的气被羞倾轧了,她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姜遇静默地看着她,深沉的眼眸几乎要将她吸进去了。 她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姜遇,你在想什么?” 姜遇一脸坦率,“在想人类繁衍。” 陈米瞪大了眼睛,她推开姜遇赶紧坐了起来。 姜遇也坐起身,“说笑的。” 陈米羞得挥了他脑袋一掌,“不许开这种玩笑!” 姜遇捂着头,“对不起。” 两人之间又开始了尴尬的沉默。 虽然知道自己喜欢姜遇,可是还不知道姜遇喜不喜欢她呢……不,要是直接问他他估计也会回喜欢。但是她也知道那是不一样的。 陈米咳了两声,她挪到姜遇身侧,背对着他坐着,“姜遇。” “嗯?” 陈米揪着自己的衣角,“我想问下,你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姜遇看着地上窗框的影子,声音轻微,“我不知道……小米呢?”他慢慢坐起身,“小米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我……我以前应该算是把姜遇当弟弟照顾的……诶!”陈米的背突然被姜遇戳了一下,“你戳我做什么?” 姜遇的食指在陈米背上画圈圈,他垂着眼眸,“不高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一听到“弟弟”这两个字他就莫名不爽。张大娘给的那本书里,那个被当作弟弟的男人最后看着那个女子嫁给了别人,然后再也没见过她…… 姜遇手一顿。他脑海里刚刚闪过了不太美好的画面。 嫁给别人……他好像从来没有认真想过,如果小米嫁给别人…… 她的眼睛,会含着笑意温柔地看着别人。 她的脸,会被别的男人抚摸。 她的唇,应该……也会被别的男人亲吻。 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小米了…… 陈米翻转过身来看着他,“你怎么不高……怎么哭了啊?!” 姜遇脸上清亮的泪水默默淌了下来。 陈米慌乱地找手帕,姜遇抬指一划,他看着指尖的泪珠,一脸茫然。 他原来难过到哭了吗…… 陈米轻轻替他拭去泪水,姜遇就低首静默地看着她。 “怎么突然就哭了呢?你到底怎么了?” 姜遇抬手握住了陈米正在拭泪的手,他将脸轻轻倚在她的手掌上。 这个温暖的掌心,也要属于别人吗? 是不是突然想起林夫人了呢?林夫人突然离开,至今都没有消息,姜遇心里应该还是很难过的。 陈米直接把他揽过来,突然落入一个温暖怀抱的姜遇也是一愣。 陈米温柔地抚着他的发,“好了好了,伤心就哭吧,等哭完了明天再把事情告诉我,先好好睡一觉吧。”她带着他躺了下来。 姜遇环住她的腰,“你别走……” “不走不走,我们就这么睡吧。”陈米捞过被子盖上。 陈米的气息环绕着他,姜遇突生的不安开始一点点消散,缓缓进入了梦乡。 陈米低下头看,姜遇已经睡着了。 唉,只有她一个人紧张得脸红心跳……也许姜遇才是真的把她当姐姐吧。话说回来,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算了,明天再说吧…… -- 姜遇感觉自己好像悬空了,咯吱窝下有什么东西架着他。 “大米!生辰快乐!这是娘答应你的!”他身后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一个稚嫩的小姑娘伸过手来,“谢谢娘!” 她长得和小米好像啊,名字也像。 大米小姑娘突然变得很高大,姜遇需要仰头看着她。她笑得很灿烂,“小猫猫,我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猫?姜遇抬起他的手,果然是粉嫩嫩的肉爪。看来他在做梦。没想到在梦里,他演猫,小米演大米啊。 大米开心地用脸蹭了蹭他,“娘,猫猫是土黄色的,我们叫它生姜好不好?” 大米娘抚了抚她的头,“好好好。这样娘不在的时候你就有伴了。” 生姜待了好几天,他知道了大米是农村里的野丫头,只有母亲和她相依为命。大米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割猪草,翻地……她总是笑嘻嘻的。 演一只猫不太容易。生姜总是要克服猫类的困倦,然后看着大米。大米虽然做事干练,但也总是粗心。稍不留神就会让自己受伤。 他现在不是那个大夫了,不能帮她治,只能防止她受伤了。 大米早上给他梳毛,晚上抱着他入睡。他围成圈依偎在她的怀里,温暖而安心。 他最喜欢窝在大米盘起的腿间,那里总是令他感到温暖和舒适。 梦里的时间过得模糊又快速,似乎只是睡了几个懒觉,数十载光阴过去,大米就从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又从大姑娘变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而他还是那只猫。 他的寿命格外地长,村里的人都喊他妖猫。大米不以为然。 阳光正暖,他就躺在她的膝盖上,大米撸着他的毛。生姜抬起头看她,长大后的大米和小米一模一样。 陈米也低着头看他,“生姜啊,娘走了,我又嫁不出去,看来以后只能是一个人了。你能不能一直陪着我呢?”大米低头轻轻亲了下他的额头,又揉了揉。 生姜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当然,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大米去河边插鱼,生姜也给她叼了几条。她在场坝里打谷子,生姜就坐在竹凳上看着她。她躺在院子摇椅中听蝉赏星时,他就坐在她的怀里。 虽然大米做农活时他也很想去帮忙,但要是掉了一堆猫毛,她会苦恼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陈米的头发日渐花白,眼角的皱纹也逐渐加深,最终她病倒了,终日躺在床上,生姜就盘成一圈睡在她的身边。 大米老了呢…… 大米一下接着一下顺着他的毛,温柔和蔼地笑着,“生姜,你一定是世上最长寿的猫。虽然你能一直陪着我我很开心,但我还是不忍心啊。” 生姜蹭蹭她的手。 不忍心什么呢? 大米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今天天气很好,我带你去晒晒太阳怎么样?”刚下了床她就摔倒在地。 生姜跳下来,舔了舔她的手。 大米爬起来,“哎呀,腿脚不利索了。”她把他抱起来,坐在了门槛上。 午后阳光暖暖, “对不起啊,要留你一只猫在人间了。”大米轻轻倚在门框上,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生姜在她怀里,感受着身旁的温度一点点逝去。 还是做人好,至少能和大米好好告个别。 大米,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个剧本写完了~和猫猫也算是亲情的啦 第52章 可我需要你 姜遇睁开眼,天还未亮,蓝灰色浅薄的光静静地照在他身旁的陈米脸上。 他轻轻掀开被子,洗漱了一番后又走到陈米床前半蹲下。 陈米睡得歪斜,半只脚露在被褥外。她偏着头,呼吸深深浅浅。 姜遇把她的脚放回了被子里,然后静默地看着她的脸。陈米的脸似乎是有什么吸引力,拉着他不断下坠,一直坠到她额上,他轻轻亲了一下。 蜻蜓很快离开了水面,姜遇把手搭在床头看着她,“饿了吗?”他柔声问。 陈米一抖,她睁开眼睛,脸有点红,“你怎么知道我醒了啊?” 姜遇轻声笑了,“呼吸变了。”他起身,“我去拿早点。” 陈米坐起身,她摸着自己的额头,脸羞红了一片。 姜遇放她脚的时候她就醒了,但是一股莫名的害羞让她不敢起来,没想到居然会被亲,啊~ 陈米扑在床上打滚。滚着滚着陈米突然想到了昨天忘记了的事情,她赶紧从床上弹起来去洗漱。 陈米坐在桌案旁等,等得她肚子都开始咕咕直叫了也没等到姜遇,她推开门准备去找姜遇时正好看到上次的那个小和尚奔过来。 小和尚慌慌张张,“陈施主!陈施主你快跟我来!” 虽然一头雾水,陈米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沿途滴洒着血迹,陈米心里一紧,脚步更快了。 厢房门口站着谢扶,她一看到陈米来了便拉住她的手,“林夫人回来了,但是……” “林夫人?”陈米跨进门槛,林夫人果然躺在床上,她似乎受了重伤,头上和手臂都缠了纱布,面色惨白。 姜遇坐在她身侧一言不发,神色沉重。 陈米把手搭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姜遇把手按在她的手上。 他的手是那么冰,又是那么凉,让她几欲要落泪。 林夫人昏睡了一下午,陈米陪着姜遇照顾了她一下午。陈米看了一眼窗外欲落的太阳,又转回头看向姜遇的脸。 时间不多了……还是早点告诉他吧。 “姜遇……” 陈米话刚开头,姜遇却突然站了起来快步走出房间,陈米也赶紧跟了上去。 姜遇走得极快,陈米迈大了步子在后面追,“姜遇,姜遇你慢点。” 姜遇突然停了下来,陈米刹住脚。 看着他宽厚沉默的背,陈米一时之间有些张不开口。她叹了口气,“姜遇,林夫人还好吗?” 姜遇声音闷沉,“不好。” 陈米握住他的手臂,安慰地笑着,“没事的,姜遇医术高超,不好也会变好的对不对?” 姜遇转回首望着她,眼眸里闪着点点的光,“小米……” “那个……其实有件事我之前一直想同你说。”陈米低下了眼,“我爹娘来信让我赶紧回去一趟,我马上就要出发了。” 姜遇沉默了片刻,“何时回来?” 陈米纠结,“嗯……我先回去看看情况再说,不一定会回来了。” “那我也回去。” 陈米略微错愕地抬起头,“你不能跟我回去。” 姜遇一脸坦直,“为何?” “林夫人受了伤,她需要你留下来照顾她。” “这有大夫。” “虽然说是这样。但是姜遇,你忘了你还有很多问题要问林夫人吗?好不容易再见到了,这次一定要问清楚。” 姜遇皱起眉,他转过身背对着她。 陈米绕转到他面前,“姜遇,不要孩子气。”姜遇又转了身。 “姜遇……”陈米有些无奈,“林夫人需要你。” “可我需要你。”姜遇慢步走开,背对着陈米坐在了前面的长凳上。 陈米心一颤,她吸了口气也走了过去,坐在他身边。 姜遇:“我不想再看到她了。” 陈米侧过脸看他,落日的余晖落在他的鼻梁上,映出点点落寞。 陈米心生不忍,“如果真的不想原谅,那以后不见也就不见了。” “可以吗……”姜遇声音低微。 陈米抚了抚他的头,“当然了,谁规定孩子一定要原谅母亲犯的错呢?你可以不原谅她,一辈子都不见她,但是我希望姜遇是在清楚一切后做的决定,这样才不会后悔不是吗?” 姜遇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过首来对着陈米轻轻一笑,“我会问清楚的。” 陈米也笑了笑,但笑着笑着眼角莫名就有些湿润了,她抬起脚转了半圈翻转过来坐,“那我稍微休息一下就走啦。” 姜遇点头。 陈米将自己的头倚在姜遇的背上,她闭上眼,隐隐约约闻到了空气中飘散的紫薇花香。 没想到两个人出去,最后只有她一个人回去了…… 如果姜遇和林夫人和好了,他应该就会留在姜府了吧?退几步说,如果她真的嫁给姜遇了,她是不是也要留在姜府呢?可是她舍不得爹娘,她还要照顾他们…… 这么一想,成亲还是很令人恐慌啊。 姜遇微仰着头看远处的紫薇花,或紫或白的花簇正在风中轻轻摇曳。 他还没有完全弄明白感情,小米就要离开了…… 姜遇微偏过头倚在陈米脑袋上,“小米不来,我会回去见你的。” “是吗?那我很期待我们下次见面呢。”陈米嘴角漾起了淡淡的笑。 晚霞染红半边天,陈米背着包袱到了天依阁门口。 “好了,就送到这吧。天快黑了,你们回去吧。”陈米看着姜遇还有谢扶夫妇。 陈米提了提包袱带,“我走了。” 姜遇牵过陈米的手,把小布放在了她手中,“让小布替我照顾你。” 陈米揉了揉小布黑色的头发,“嗯,谢谢你。” “再见。” 陈米抬头看向姜遇,声音柔了几分,“嗯,再见。”她转过身,慢慢走下台阶。 姜遇看着她渐渐走远,她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他总感觉心中的空洞越来越大,还有隐隐的不安蔓生出来。 青石阶下,是姜世义在等陈米。她在离开前和义叔说了一声,刚巧义叔也准备要出去游医了,他们又刚好顺路,义叔便说捎她一程。 不过她和义叔都离开了总让她有点担心。姜恒应该快从宫里回来了,为了《医典》,不知道他会对姜遇下什么狠手。不过仔细一想,姜遇那么厉害,应该是不会有事了。 陈米掀起帘子弯身进去,“义叔,辛苦你等我了。” 姜世义点点头,“走吧。” 马夫一抽鞭,马儿便在昏暗的天空下踏开了蹄子。 -- 行了好几天的路程,陈米甚是疲惫。 为了早日送陈米到回程的小镇,姜世义选择只在夜里行路。因为义叔名声太大,白日行车总是要被拦下来,而以前的话,义叔就是这样一路南下一路治病救人的。 车身颠簸了一下突然停住,撑着脑袋睡觉的陈米被抖醒,“怎么了?” 姜世义掀开车帘,“你为何在这?”他跳下车厢,陈米也跟着下去了。 黑色的夜里,马车前是一匹黑色的骏马,马上是姜恒冷笑着。 他跳下马,“来送送义叔。” 姜世义面色突然一凝,“你什么意思?” “就这个意思!”姜恒拔剑直刺而来,陈米把自己的包袱甩了过来,剑刺在包袱上,嗤啦划开口子,东西一瞬间就撒了一地。 “义叔!”陈米拉着姜世义就往后跑。 可恶,没想到这次居然直接针对义叔! 姜世义素来身体就很好,陈米体格也是极佳,两个人跳进树林飞奔躲逃。 “义叔,你能用那飞针打赢他吗?”陈米一边跳过枯木一边问前面的义叔。 “我不会。飞针只传给了大哥。”说话间,四周冲来数名黑衣人拦路,两人被围困在其间。 “虽然不会飞针,剑术还是会一点的。”姜世义从腰间拔出寒光凛凛的长剑,“陈姑娘,你注意点。” “是!”陈米微侧在姜世义身后。 黑衣人打上来,姜世义持剑抗衡还算轻松,不一会儿就弄倒了那群黑衣人,直到后来姜恒提剑劈入。 两把剑碰撞在一起,剑身都在剧烈颤抖。 “义叔,您老功夫真是相当不错。”姜恒一声嗤笑。 姜世义愤愤地抬脚一踢,“孽侄!”姜恒一闪身躲开。 陈米趁着混乱蹲在了一旁的草丛里,手里还握着地上捡来的剑。 姜恒横剑扫来,姜世义腰间被一划,红色的血渐渐渗透衣衫。他抚着腰际往后一退,呼吸开始乱了。姜恒继续猛攻,姜世义有些招架不住了,被一脚踢飞在地上,脸上满是尘土。 陈米在后面看得心惊胆战。 怎么办,义叔占了下风,看样子怕是打不赢姜恒了。 陈米紧张得揪衣服,突然就想起来她身上还背了不少东西。 她站起身举剑狂奔过去大喊,“姜恒!” 姜恒回头一挥剑就震飞了陈米手里的剑,陈米趁势一翻手把另一只手里的灰粉一洒,姜恒的眼睛顿时灼烧般疼痛不已,“啊!”他捂着眼睛后退,陈米一脚铲向他的腿,姜恒摔倒在地。 姜世义起身,他冷漠地看着地上扭动的姜恒,长剑一挥,一颗圆滚滚的头扑腾落在地上,鲜红的血横溅他一脸。 陈米吓得一抖。 “这是姜家的规定,凡是叛徒,断头处置。抱歉吓到你了。”姜世义擦了擦脸际的血。 “没有。”陈米摆了摆手。 义叔不愧是做大事的人,杀伐果决啊。 树林附近传来马蹄声,陈米警觉起来,“不会是援军吧?” 作者有话要说:  霸王花:哀家倦了,你死吧 姜恒:欸?!! 第53章 好凶恶的孩子啊 姜世义被踢断的骨头开始隐隐作痛,他微吸一口凉气,“走……”话刚说完,姜世义就晕倒在地,陈米这才发现他腹部也中了一剑,血不停往外冒。 陈米努力平复心里的慌乱,她扛起姜世义,但因为他太高脚都拖在了地上。 马蹄声渐近,陈米只能带着义叔蹲在小树丛里。 “他们走不远,肯定在附近,你们快点搜!” 听声音,的确是姜势带人来了。 身旁的灌木树枝斜刺入陈米的手臂,肌肤瞬间凹下一块。虽然又痒又疼但她纹丝不敢动。 姜势领着人马在林子里四处搜寻,脾气愈渐暴躁,他一脚踹向身旁的树干,树身抖了抖,叶子飘落下来。 “二少爷,”姜势的护卫走上来,“大少爷遇难,我们离开姜府太久,怕是会被怀疑。” 姜恒死了,姜世义失踪,最大的嫌疑可不就是半夜不见其人的姜势? 虽然心里明白,但姜势死活咽不下这口气,“我好不容易才骗走姜遇的女人,义叔也在这里,难得的一举两得的机会,我怎么能放过?再给我找!” “是。”护卫心中默叹着退下了。 陈米躲在一旁的灌木丛里听得一清二楚。 骗?难道说那封信是他们用来引诱我的吗?如果能成功脱险的话,得给爹娘写信确认一下。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脱险呢…… 陈米低头看到脚边不规则的石子,心生一计。 她轻轻放下义叔,开始提着脚步小心而缓慢地移动。 附近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姜势顿时紧张起来,他凝神细听,最后看向了一处微微摇晃的灌丛,灌丛之下还有隐隐约约的浅蓝色布条。 姜势弯起嘴角,“找到了~”他抬着下巴,拔起佩剑直冲就刺向灌丛,灌丛被利剑削烂,枝叶四飞却没有他想象中的血腥画面。一转头却见林子里黑影攒动。 他攥紧了剑,“可恶!来人!在这里!” 陈米背着义叔穿梭在林子里。 她刚刚扯了自己的衣服,又以石子触树的声音作掩护。虽说声东击西的笨办法是成功了,但争取到的时间还是很少啊。 树林里只有微弱的月光,陈米一路瞪大了眼睛横冲直撞,也不知道自己在跑什么。 说起来,她好像总是被追逐呢。 陈米一走神,脚被地上的缠枝绊倒,两个人摔倒在地,直接滚下了小坡。 落地后,陈米赶紧撑起自己,手上传来湿哒哒黏糊糊的感觉,她抬起一看,暗红色微凝的血沾满了一手,低头再一看,身边除了义叔还多了个一身是血的女人。 陈米吓得一瞬间失去了呼吸,回过神后赶紧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 这个女人已经死了。看她头上的伤,应该是失足滚落撞到石头了。 陈米心中微有些叹惋,默默祝福她下辈子平安喜乐后她背起边上的义叔,继续奔亡。 也许上苍真的太眷顾她了,陈米这次也找到了一个救命的村庄。 村庄隐在山林之中,当下是一片漆黑和寂静无声。陈米悄悄地进了村,然后找到一户破落无人的屋子躲了进去。 用姜遇给的随身药给义叔处理好伤口后,陈米给他扫干净了个地方休息。然后便搬了张板凳坐在门后面,听着姜势他们是否追上来了。 这处农户久无人烟,处处弥散着尘灰的味道,让她嗓子有些痒痒的。 冷风吹进袖口,陈米忍不住打了个抖。她脖子有些酸痛,扭了扭之后抬起了头看天——黑蓝色的天际上挂着朦胧的半弯月亮。 风拂面颊,陈米眼睛突然就有些酸涩。 这样一个人待着还有些怪可怕的呢…… 姜遇现在在做什么呢…… -- 明月照窗前,姜遇静坐在林霖床前。 他将林霖头上散热的毛巾拿下,又拧了条新的给她铺上。 吃了药,为何还会发那么久的烧……伤口也是在不断糜烂和恢复之间反复。很奇怪。 “嗯……”林霖慢慢睁开了眼,看到姜遇的瞬间瞳孔都收缩了。 “遇、遇……咳咳咳……”林霖一开口就开始猛咳,被褥上溅上了黑红粘稠的血污。 姜遇将她扶坐起,顺好气后又给她灸了几针平稳心脉。 林霖看着他收好针,虚弱地笑了笑,“遇儿如今也是治病救人的大夫了呢。” 姜遇沉默地用手帕给她擦手,林霖嘴角的笑都凝了几分,“遇儿,辛苦你了……” 姜遇收好手帕,抬起眼眸望向她。 看着那双黑深的眼眸,林霖感觉胸口似乎被狠狠抓了一下。她低下头,“遇儿,你为我治病的时候,应该发现什么不同了吧?” 姜遇颔首。 林霖轻轻抚摸着自己左腕间深深浅浅的疤痕,“你不必替娘担心,最后都会好的。因为药试多了,娘的体质有了些变化。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一想到会因此造出好药,娘就很开心呢。”林霖浅浅一笑。 “嗯,”姜遇点了点头,“娘为什么会受伤?” “这个……”林霖的神情落寞了些,“娘以前有个病人,我没能救活他,没想到在回来的途中被他的家属伏击了。我没回来,你一定等了我很久吧?”林霖抬起头愧疚地看向姜遇。 姜遇颔首。 “对不起……” 姜遇依旧只是点了点头。长久的沉默之中,他犹豫,“当年为(什么离开)……” 询问的字眼刚脱出口,就燃烧了起来,从舌尖到齿贝,再到咽喉都被烧得疼痛不已。 问不出来…… 林霖抬起脸看向姜遇,姜遇转头看向桌上映着的窗影。 “娘醒了就说明恢复得不错,夜深了,孩儿先告退了。”姜遇起身行礼告退。 林霖看着他离开,张了嘴又说不出挽留的话。 他们母子居然沦落到今天这般冷漠的田地…… 她滚烫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打在被子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姜遇走到屋外,哭泣声一下接着一下敲打着他的心。他迈步离开。 一路上迎面的凉风吹得姜遇有些失神,他抬起头望天上的月亮。 小米现在在做什么呢? 陈米一个惊醒,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 她居然坐着坐着睡着了,太不靠谱了……不过过去了这么久都没人来,看来姜势他们没找到这里。 陈米舒了口气,伸了个懒腰回屋里歇息了。 翌日天大白,陈米累得一觉睡到大中午,起床的时候发现义叔早就醒了。 陈米甚感羞愧,“义叔,我太贪睡了,对不起……” 姜世义摇摇头,“陈姑娘,昨天辛苦你一个晚辈照顾我了。你是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陈米溜快地爬起来,“怎么会,姜遇不在,我应该替他照顾义叔你的,”她拍了拍身上的蜘蛛网和灰尘,“义叔你醒了的话我们就赶紧离开这里吧,总感觉这里久留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嗯。”姜世义艰难地起身,陈米伸过手去扶他起来。 两个人缓慢地移动到门前,刚走近就听到外面吵吵闹闹。 陈米望向声源,是一群村民围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男孩低垂着脸被绑在木桩上,脚底是一堆干柴。 村民们双手合十,似乎在祈祷着什么。男人们面色坚决,女人们都在默默流泪。 在他们身后看着的陈米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奇怪的仪式吗? 人群中,一位年迈的长者拄着拐杖走出来。他的另一只手举着一支干火把,有人走近将其点燃,红色的火蛇瞬间窜起,在风中扭动着。 “义叔,我去看一下!”陈米把义叔放在墙边,疾步奔去。 长者开始默念祷词,被绑着的男孩只是低头看着脚旁凌乱的木柴,眼里没有半点光。 念完祷词,长者手轻轻一抛,火把飞向木柴堆,快落入时却被一脚踢开,火苗突灭,火星砸落了一地,黑色的炭迹随着滚动的火把画了一地。 陈米看着依旧干燥的木柴堆,舒了口气,她转头看向长者,“你们是要烧死这个孩子吗?!” 长者凝着眉目,“我是这里的村长,姑娘是外地人?” 陈米鞠了一礼,“村长你好。我是外地人,请问怎么了?”陈米一时冲动,现在开始有些害怕了。 完了,这么多人,要是围打她,她今天怕是就要葬在这里了。 村长叹了口气,“姑娘,这孩子的母亲昨日暴毙,我们村对于无人抚养的孩子都是这个处置,还请你不要插手。” 有人递了根新的火把到村长手中。 陈米回头看着那个孩子,“没人养为何一定要处死呢?” 村长肃然,“我们村绝不留不劳而获的乞丐。也不能让要孕育其他孩子的妇女多一个累赘。若是我们的村人共同抚养他,说不准谁会有偏心,就无法专心疼爱照料自己的孩子。所以这孩子一定要处死,我们会为他祈求美好的来世的。” 陈米觉得这个理由很是荒唐,她张了口却没说出反驳的话。 虽然非常不近人情,但这是他们的传统,劝说是没用的。就算勉强留下来,估计以后也不会有好日子…… 陈米攥紧了手,胸中大吸了一口气,“那如果我当他的母亲,能放过他吗?” 村长颇为意外,村民们开始窃窃私语。村长转过头和身后的人耳语了几句,然后转回头看她,“小姑娘,一时兴起的善良也是一种罪恶。” 陈米严肃起来,“村长,虽然看起来轻率,但我真的有深思熟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我以前照顾过亲戚的孩子,带小书应该也没什么问题。等我带着小书一起回杏花村,以后种地还能有个小帮手,未来我开拓的田地也有了继承者,嗯,很好。 村长看着陈米,最终点了头,“这样……那好。我们也不是什么好杀之徒,如果姑娘愿意带他离开,自然是好事。只是我要提醒姑娘一句,这孩子并非善类。他的母亲与村外人私通,被抛弃后跑回村庄生下了他,他自小脾气怪异,你确定要收养他吗?” “我确定!” 突然要当娘了,这心情可真的是难以言喻。 村长沉默了片刻,然后看向柱后的人,“松绑。” 几个汉子把男童从木桩上解了下来,孩子因为长久的束缚而肌肉无力,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陈米蹲下来扶住他的肩膀,“你还好吗?” 男孩微微晃了晃,他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陈米,一言不发。 他一张小脸黝黑得发亮,五官深邃。他的眉毛浓密得像两片树丛,高挺的鼻梁给附近遮下阴影,显得有些阴暗。总的来说,就是一脸凶相。 陈米眨了眨眼睛。 看起来好凶恶的孩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放飞自我…… 第54章 给老子道歉 “小姑娘。”村长唤她。 陈米转过头。 “祝福你们。”村长双手合起,十指交叉成一座塔,身后的村人也都像他那样做,他们闭上眼念了一串听不懂的语句。 陈米站起身,“感激不尽。” 村长点了点头,领着村人离开往山林中走去。 都去山林,难道又是什么仪式吗?好神奇的一个村庄…… 陈米转回头看那个小男孩,男孩依旧直直地看着她,目光冰冷。 她蹲下身和他平视,笑了笑,“那个,我叫陈米,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晋书。” “小书啊,那个,”陈米抱歉地笑了笑,“虽然刚才说要当你娘,但是你应该还是不太愿意的吧。其实不一定要叫我娘,我们以后一起生活,你随性点就好了。”陈米揉了揉他的头发。 “好了,”陈米一撑大腿站了起来,她伸过手,“小书,我们走吧。” 晋书静静地看着那只向他伸来的手,他再抬起头看向陈米,她的脖间泛着一圈隐隐的银线。 陈米看他一直在看自己的脖子,下意识地去摸了下,她掏出一串清脆的金属声,“啊,你喜欢这个长命锁吗?” 晋书直勾勾地盯着那个锁。 陈米把银白的长命锁从脖子上取下来,“这是我娘送给我的。小书这么喜欢的话,那你先帮我保管到下个驿站为止好不好?” 晋书无声地接过长命锁,他左翻右翻,仔仔细细地看着,几乎要把它融出个洞来。 陈米揽过他的肩,带他走到义叔那里。义叔背靠着墙,伤口的撕裂让他疼得有些目眩。 “陈姑娘,你刚刚在做何事?”姜世义低头看向晋书,“这个孩子又是?” 姜世义低头看着晋书,晋书也抬头看着他。 小小年纪,眼神怎么这样充满寒气…… 陈米挠了挠头,“义叔,是这样的……”她把刚才的事情讲了一遍。 姜世义听完赞赏地点了点头,“陈姑娘当真是有好生之德。” 陈米低首抚着晋书的头发,“义叔你夸张了。不是什么德,我就是刚好路过加上一时冲动。小书,这是我挚友的叔叔,你也喊义叔就好了。” 她再看回姜世义,“对了义叔,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往回赶呢?” 姜世义颔首,“的确,他们此番支开我们,怕是要去祸害姜遇了。回去看看吧。”姜世义起身晃了晃。 陈米赶紧拉过他的手臂,“义叔你怎么了?伤太重的话我们还是先休息吧。” 姜世义摇摇头,“我是大夫,我知道我没问题的。走吧。” 陈米搀扶着他,艰难地走着。走了没两步,陈米的衣角突然被拉住,她回头,晋书木然地抬头看她。 “义娘。” 第一次被这么喊,陈米感觉很紧张,还有一点害羞。 “小书你怎么了?” 晋书没有说话,只是拉过她的袖口。 陈米:是要这样牵着走吗?这孩子和姜遇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呢。 “小书,跟牢啊。” 跟牢…… 晋书看着陈米,那两个字在他耳中不断回荡。 陈米就这么带着一老一小走出了山林,来到了城镇的大街上找马车。 义叔走了这么长的路实在是身体受不住,陈米将他安置在一家米店休息,然后带着晋书去找马车。 街巷里人多,人挤人,闷得很。 “小书,你要抓紧我了,不要被人群冲散了。”陈米牵过晋书的小手,拉着他走。 晋书一边走一边看着那只拉着他的大手。 马车还是很好找的,陈米找好了马车,约好了让他什么时候去米店,就带着晋书去买一些干粮什么的。 陈米背了一包馒头大饼,和晋书一大一小两人往回走。 陈米低头看身边的晋书。 赶路的这几天里,小书一直好沉默啊。和我待在一起,他是不是不开心呢?怎么办……感觉自己好没用啊,果然我距离当娘亲还是太远了。 陈米忍不住叹了口气,鼻间突然吸入热烈浓郁的油饼香气。她伸长了脖子四处看,看到了一家饼铺。 陈米兴奋地拉着晋书过去买了一个热乎乎的酥饼。 黄棕色的糙纸传来热温,纸包在陈米两手之间翻跳,她吹着气,让它凉一些。 “小书,感觉这个饼很好吃呢,来两口不?”陈米把饼递过去。 晋书看着街巷,他总觉得这里有些眼熟。 “不饿。” 陈米又递过去了一些,“这个好香的呢,里面还有馅,你尝尝看!” 晋书转过头来看着她兴奋的脸,“等下吃。” 陈米把饼撕成两半,递给他一半,“热的时候最好吃。来,我们一人一半,分着吃更香。” 晋书沉默了片刻,最终接下了那半个酥饼,他看着饼,没有下嘴。 陈米看他接下了就很高兴,她直起腰笑了笑,对着饼张口一咬,层层叠叠的香脆饼皮炸碎开,酥香的碎渣在嘴里蹦跳。里面清甜的南瓜蓉流了出来,香溢唇齿,陈米满脸的幸福。 居然是南瓜馅的,好清新的味道啊~ 晋书看着她,低下头也咬了一口,本来凝着的眉目随着味道在口中漫散而渐渐舒展开来。 陈米笑着看向他,“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晋书微微点了点头,“一般。” 陈米笑得更深了。 明明一副很好吃的表情却又不承认,小书真是个别扭的孩子呢。 街巷人来人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从晋书身边急匆匆跑过,砰地撞了一下晋书的肩,晋书身形一晃,手没抓稳,饼直接摔在了地上。 晋书当即脸色一黑,手往后拽住了那个少年的后衣,正在飞奔的少年被往后猛地一扯,急停下来。 “你做什么?!”少年大喊。 晋书皱起眉,虽然是仰头看着那个少年但眼神凶恶万分,气势压人,“你撞到我了。” 少年一脸嫌恶,“哈?” 陈米也横眉冷对,“你撞到人了要道歉,快点道歉!” 少年扭了半天没挣开,他一个气急脚就踢了过来。晋书一抬脚踢开他的脚,又一脚向少年的膝盖后踢去,少年瞬间扑通一声跪着摔倒在地。晋书踩在他背上,“快给老子道歉。” 陈米赶紧把他抱下来,“小书,不用到这个地步。” 少年从地上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慌张地跑远了。 “小书,虽然是他做的不好,但我们也不用做得太过分。” 晋书点了点头。 “还有,以后不要自称老子啊。” 晋书又点了点头。 陈米:居然这么乖?和刚刚那个孩子简直判若两人啊。小书这么听我话的吗? 锣鼓声敲,身旁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往两边挤,路中央开出了一条小路。 车轱辘嘎吱嘎吱碾过来,是兵士押着牢车过来了。牢车里坐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他倚着木门,眼神涣散。 陈米和晋书站在前排,两人都看向牢车。牢车里的男人偏过头来也看到他们。 男子长相清秀,就是面上染了污泥显得有些狼狈 。 看到他们的一刻,男子瞳孔一震,他突然猛地站起来,脚链手链撞到木门发出哐啷声,整个牢车都晃了晃。 陈米吓了一跳,拉着晋书往后退了退。 他们应该没那么好运碰上劫狱这种事情吧…… 心声还没消去半刻,身后突然有蒙面人扒开他们持刀冲了上去。 陈米见势先背起晋书,然后努力往稍微没那么拥挤的地方跑。 刚跑到一片空地,陈米就被人拉住了。 “小米?” -- 姜遇在捣药,林霖犹豫了许久走了进来。 “遇儿,娘听说你还没用食就给你带了点过来,你吃点吧?”林霖把食盒放在桌上。 姜遇抬眼看了下她的脸,又搭过她的脉,“娘这几日恢复不错。” 林霖笑着坐在他对面,“多亏遇儿给的药好。” 姜遇点点头转过身去另一侧磨药。 “遇儿,饭点都快过了,你不吃一点吗?” “等等。”姜遇将药粉放上小秤。 林霖的笑僵硬了几分,“遇儿是要做什么药?娘可以帮你。” 姜遇摇头,没有回话。 林霖鼻头一酸,她沉默着离开了。 门吱呀关上了。 姜遇抬起头看向门。 娘没有说再见,她是不是忘记那个约定了? 姜遇低头看向那个食盒,坐下打开了。 馥郁的芬芳扑鼻而来,姜遇拾起筷子尝了几口,又拣了下层的糕点吃了一个。 这些东西,全部都是和以前一样的做法呢…… 姜遇又拿了一块。 研究制药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姜遇再注意看窗外时,太阳早就落山了,桌案上的烛火不知何时被人点燃了。 姜遇看了一眼桌上的烛台,“呼”地吹灭后关门走了出去。 屋外脚步声密集,姜遇在回去的路上碰上了谢枋。 谢枋低着头,眉头拧在一起,“东西呢?” 站在他面前的人头低了几分,“还没找到……” 谢枋的神情更加凝重了。 姜遇走近,“师傅。” 谢枋听到声音抬头,“姜遇,你又弄这么晚。” “还好,”姜遇环顾了下周围的人,“师傅很忙?” “捉个贼罢了。对了,你平日也要注意锁好门窗啊。” 姜遇点点头后告辞了。 作者有话要说:  鸽子精本精了我,对不起大家了(╥_╥) 第55章 下辈子不要成为晋书 晋书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王淇走过来,看到他一身的伤脸色变得铁青,“又打架……” 晋书抬起脸直看着娘亲,“娘。” 王淇走近,他脸上落下一片阴影。王淇抓住他的肩猛摇,“又打架……你为什么又打架?!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和你爹一个鬼样子!”王淇嘶吼着,她拧起晋书的胳膊,面目狰狞。 晋书手臂吃痛,被揪红了一片接着一片,但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如果说话的话,娘会更生气的。 王淇揪完了,她拎着晋书往屋子里走,一把推他进衣柜。 “别让我看见你!” 晋书听到娘亲上锁的声音,他靠在柜墙上,把自己蜷缩了起来。 铁柱也打了他,他现在是不是也被自己的娘亲关在衣柜里呢? 铁柱说他的名字和大家的不一样,说他是个怪胎。他不明白,他们的名字哪有什么不一样…… 晋书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待了多久,他感觉有点饿了。他从怀里拿出一根削细的小木棍打开了锁,悄悄推开了门,摸到了厨房。 晋书拿起锅盖,里面还有些锅巴。他抠下微糊的锅巴往嘴里塞,慢慢把锅底挖干净了。 在返回衣柜的途中,晋书听到隐隐的啜泣声。他走到娘亲门前,透过门缝,晋书看到烛火摇曳的屋内,母亲正一边哭一边在灯下缝衣服。 浑浊的泪水打在缝口上,王淇一个晃神扎到了自己的手。红圆的血珠在指头轻摇。她攥紧了手,面色突然一暗。她捏住针使劲往衣服上不停地戳。泪水从她充满恨意的眼睛里流出来。 “娘,你为什么在哭?” 王淇猛回头,红通通的眼睛瞪大了,“你怎么出来了?”她站了起来,迅疾几步跨了过来。 晋书下意识退了几步,声音小了些,“我饿了。” 王淇瞳孔微震,“饿了……”她蹲下来抓住他的衣襟,眼泪寂静无声地流着,“你怎么不饿死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辛苦,我有多后悔……” 晋书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娘又要打他了吗?这倒也没什么。他早就习惯了。但他不喜欢被关在衣柜里,里面又窄又黑,总让他感觉有些难以呼吸。 王淇慢慢抬起头来,突然就笑了,那笑容就像是尸体堆里开出的鲜花一样,带着腐臭和肮脏的血污。 晋书往后退了一步,王淇紧紧拽着他的衣襟。晋书难得感到害怕了,“娘?” 王淇的眼底已经没有了色彩,她拿过桌上刚刚缝补好的衣物往晋书脖上猛地一套,狠狠一勒。 晋书手抓住衣服,拼命挣扎。因为喘不过气,他的脸和脖子都变得通红。 豆大的泪水吧嗒吧嗒坠下,王淇手上的劲越来越大,“都是错的……我当初就不该被他蛊惑,不该一个人生下你……这些年,我被人指指点点,你那么不听话,大家都喊你野孩子,喊我贱女人……”她抽了下气,“我受够了……我真的不行了……” 晋书拼命扭着身子,他使足了全部的力气踢了王淇一脚,王淇没站稳,砰地一下摔倒在地,头刚好磕到椅子上,不停地流出血来。 王淇捂着头翻过身,她眼前一片昏花,头疼得不行。她看向晋书,努力爬了过来。 晋书走过去了两步,“娘你还好吗?” 血道流过王淇的眼,她半睁着眼睛,“如果没有你该有多好……如果没遇见晋城该有多好……” 晋书蹲在王淇身旁,他看着王淇,“娘讨厌我吗?” 王淇看着晋书脖间那圈红,脸颊滑下血红的泪,“我恨你……”她闭上眼晕死了过去。 晋书探了下她的鼻息,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看了一会儿站起了身,“我也恨你。” 虽然娘亲这般突然地死了,但晋书似乎没有多大的悲伤。晋书找了辆板车,用尽力气把她推了上去,然后拉着她往树林里去。 这片林子中央有一块长得像人的石头,他是这个村子的守护神。如果有人逝世,亲属要去向其祷告。 晋书要去见他,顺道把娘亲埋在树林里。 找到了石神,晋书跪在他面前,双手合十闭上了眼。 石神你好,我娘名唤王淇。我没怎么见过别的娘亲,不知道我的娘亲算第几等当娘的。虽然不怎么喜欢她,不过希望你能保佑她。然后,请也保佑我下辈子不要再成为晋书就好,然后能有个人爱护我,谢谢你。 晋书祈完了祷,他又把板车拉去林中。这么一趟下来,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他把车往坡上一拉,车轱辘碾到块石子,车身一扭突然就翻了过去。晋书使劲拉住了板车,王淇的尸体却滑滚了下去。 晋书看了半天,最后放弃了。 那就这里吧。 晋书滑下去,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之后躺在了王淇身旁,他看着她,又转过头看着天空,慢慢闭上了眼睛。 像这样睡,什么时候才能追上娘呢……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晋书就听到了很多人声和马蹄声。他揉了揉眼睛站了起来。 翻开树丛,晋书看到一个姐姐的背影,她的对面是一个哥哥持剑对着另一个叔叔。 哥哥好像在欺负叔叔,姐姐很是帅气地迎了上去,救下了叔叔。她一直努力护着他。 晋书看着看着,忍不住悄悄跟了上去。他隐匿的能力很高,没有人发现他。 他看着那个姐姐背着叔叔狂奔,看他们摔到了娘亲身旁,又看他们奔远。 原来真的会有一个人这么护着另一个人…… 晋书忍不住跟着跑了过去,又回了村庄。 他扒在他们歇息的屋子外墙上,看那个一脸污垢的姐姐给那个晕倒的叔叔绑绷带,她小心翼翼扶着他躺下,然后又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前。 晋书看着看着,心里都是艳羡。 这个姐姐好关心那个叔叔啊……会不会也有人像她一样关心我呢?如果我和她在一起,她也会这么关心我吗? 突然萌生的想法让晋书心里升起暖意。 如果我生病了,她应该不会把我丢出去。如果我受伤了,她也会像刚刚那样给我包扎。如果我饿了,她是不是会给我做好吃的呢? 晋书想着想着,半只脚翻了进去,后衣领却突然被拎起,“臭小子,你翻进别人家里是要干什么?” 隔壁的大牛哥硬生生拽着他往回走。晋书不断挣扎,他努力在空中挥抓,感觉自己似乎能抓到什么东西,但最终也只是被带回了那个冰冷的屋子。 翌日,晋书被绑在了木桩上。 他抬头看天。 他听不懂村长他们在说什么,其实他也不是很在意。他一直在想,他昨天向石神的祈祷有没有用呢…… 晋书一夜没有睡好,他有点困了,慢慢垂下了头。 迷蒙之间,他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抬起头,是那个熟悉的背影。 好神奇啊,只是看到这个姐姐的背影,都会有丝丝愉悦慢慢漫入心中。 她说,她要做他的娘亲。 他不用等到下辈子了,他许的愿提前实现了呢。感谢上苍。 -- 陈米突然被拉住,一回头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秀姐,你怎么在这?” 方秀一身灰色布衣,高束着发,一股男儿般的飒爽。 方秀回头看了一眼,狱车里的人已经不在了。 “先跟我走。”方秀拉过陈米往街巷里跑,晋书紧跟在身后。 三个人跑到了一条隐蔽的巷子里,方秀一直带着她往深处走,“我带你去我的地方休息一下吧。” 陈米拉住她,“秀姐,还有人在等我呢,我可能去不了你那里了。” 方秀回头看她,“你在赶路吗?”她低头看到跟在陈米身后的晋书,“这个孩子是谁?” “这是我认的义子,晋书。小书,跟秀姐姐问好。” 晋书看向方秀。 方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这个年纪,叫姐太夸张了。喊秀姨就好。” 晋书中规中矩地喊了一声:“秀姨好。” 方秀点了点头,“小米你是要去哪儿?” “我打算返回京城。” “那我们顺路啊,我送你们吧。最近路上不太平,由我们的人跟着总是要安全些。” 我们的人? “秀姐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方秀尴尬一笑,“这个一下子很难讲清啊。之后我再跟你讲。” 陈米颔首,“嗯。那我先回去接人,之后要麻烦秀姐了。”陈米带着晋书回去找义叔。 姜世义等了许久,看到他们跑来总算是舒了口气。 “义叔,对不起啊,让你等了这么久。”陈米把方秀的事说了一遍。 “秀姐武功很好,我觉得以我们现在的情况,跟着一起是比较安全的。义叔你觉得呢?” 姜世义点了点头,“的确。不过我还是要多句嘴,小米你确认她没问题吗?” 陈米笑着点头,“没问题的。” 姜世义撑起身子,“那我们就走吧。”陈米扶起他,走到之前的那个小巷。 跟着方秀,他们入了一处酒楼的后门。 方秀给他们安排好了住处后便约好了明日的出行时间和地点。 晚间,陈米吃多了胃疼,想着到院子里走走消食,晋书也跟了上来。 白日里进来的时候没怎么注意,晚饭也是秀姐让人送上来的。现在下来细看才发现里面有些奇奇怪怪的人。 几个人从边上经过,他们的眼神都很凶恶,背上背的不是长剑就是大刀。 陈米牵着晋书的手,感觉举步维艰。刚走到院子她就想回去了。 陈米低头看晋书,“小书啊,我消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晋书点了点头。 陈米:啊,这个感觉真的好像姜遇啊~要不然是他们一起待了五年,她都快以为小书是姜遇的孩子了。 陈米刚拉着晋书转身,突然就被抓住了肩,“等等。” 第56章 再见已非故人 秋风簌簌,落叶在窗前飘落。姜遇坐在桌案前提笔书信。 过去了这么久,不知道小米过得怎样。 笔点墨汁,白色的纸上游走出疏旷的“陈米”二字。一捺收尾,姜遇的手突然就顿住了。 他望着“陈米”二字,脑海中慢慢浮现了当年陈米请他教她写字的场景。 陈米自小习的簪花小楷,字迹娟秀得很。其实这已经很好了,她是村里字写得最好看的姑娘。但是当她看到姜遇写的字时,她忍不住动了心,后来便决定用左手学写姜遇的字。 姜遇不是很明白陈米为何坚持用左手学,毕竟用右手学效果也是一样的,只要会了就会记住。而且有基础学起来还会轻松些。但是陈米一定要用左手学,她说这样感觉自己像身体里住了两个人一般,非常厉害。 想到陈米向他展示她的左手帖时骄傲的神情,姜遇忍不住淡淡地笑了。 他微抬起头,远处正对窗户的小径路旁,木槿花正静静地绽放着。 微风轻拂,秋意舒人。木槿花旁一点一点浮现出了陈米踮着脚尖折花的身影。 陈米很喜欢用鲜花装点屋内,每次上山她会给姜遇带花。然后姜遇答应她,她下山的时候可以随意摘走他院内种的花。 陈米左看看,右看看,仔细地挑着花枝。 她的身影看起来是那样真实……似乎只要他唤她的名字,她就会转过脸来,笑着喊一声,“姜遇!” 她会攥着手里的木槿奔过来,笑着同他说:“这里的土沙性很好,也很透气透水,”她会举起那把木槿花,“你看,这个木槿被养育得很好呢。不过可惜这花虽然长得好看,但味道却有点不是很好。” 姜遇笑了笑。 一眨眼,眼前的陈米就消失了。他微愣了片刻,低下头望着纸上的两个字。他轻轻抚过文字,指尖似乎传来了她脸上的温度。 怎么办呢……突然好想你。 姜遇放下笔,起身走了出去,漫步到木槿花旁。 木槿像一把伞擎立在地。白色的花瓣静雅地舒展着,内里蔓延着深红的纹路。像一双双炯炯的眼睛,又似一只只艳丽的蝴蝶,风一吹就要飞走。 花瓣上坠了水珠,姜遇伸过指去,花身一颤,水珠滚落下来,融进泥土。姜遇失了神。 “遇儿?你怎么站在雨里呢?”远处的林霖撑着伞小步奔来。 姜遇抬起头,灰暗的天空飘着斜密的雨丝。 原来下雨了…… 林霖手上挂着个食盒,她撑过伞来,姜遇接过伞撑着,“谢谢娘。” 林霖拿出手帕替他擦脸,“遇儿,下雨了怎么能不打伞呢,染了风寒可怎么办?”林霖推着姜遇的背往屋子处走,“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看花。” “花?”林霖往姜遇身后望去,轻轻地笑了,“遇儿居然多了个赏花的爱好吗,明明儿时一直觉得不能入药的都没什么用呢。” “小米喜欢。” “小米……”林霖想起来了,“是之前同你一起的小姑娘啊。”她细细看着姜遇的神情,“遇儿,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姑娘?” “很喜欢。”姜遇嘴角漫起淡淡的笑。 林霖也笑了,“娘当时看就觉得你们情投意合,我的傻遇儿居然现在才发现。遇儿,你要记住,喜欢就要赶紧抓住,姑娘家可是经不住等的。” 姜遇沉默深思着什么,林霖看他这样有些担忧,“遇儿,人是很难能遇到一个心上人的,自己的幸福要牢牢抓住啊。”像她家孩子这种脾性的就更难了。 姜遇思索之后,重重地点了头。 林霖欣慰地笑了,“好,娘等着你的好消息。” 两人走到了姜遇屋檐下,林霖收好伞抖了抖水放在屋前,跨步进屋后将食盒放在了桌上,“遇儿,我刚刚正准备要去给你送吃的呢。来,你先吃着,娘去给你准备热水泡泡趋冷。” 林霖把食盒里的饭菜和甜点端出来。 这几个月来,林霖每日三餐都会给姜遇送来。 姜遇坐在桌案前,“有劳娘了。”他尝了一口鱼香肉丝。 林霖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味道怎么样呢?” 姜遇咽下口中的事物,“总是略甜……” “自从离开姜家,娘就爱上了甜味,看来做的菜都有点甜了啊。遇儿你吃不习惯的话我下次少放点糖。” 姜遇摇头,“无碍。” 林霖笑了笑,她转身去备热水了。 姜遇安静地用着饭食,等林霖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吃完了。 林霖坐在姜遇对面,“遇儿,”她微吸了口气,“你能不能陪娘去一个地方呢?” 姜遇微歪了头。 林霖拧着袖角,“娘亲有个朋友生了大病,之前他写信向娘求救。但是娘这几年因为试药,眼神和手都不是太好用了。你能不能代替娘为他治病呢?” 姜遇举起茶杯饮了一口,放下杯子后点了头。 林霖低首笑了,“那好,遇儿你去沐浴吧,娘就先回去了。”林霖把东西收拾好,拎起食盒直接就走了出去。 姜遇看着她匆匆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娘完全不记得他们的约定了呢。 几日的准备之后,姜遇给陈米寄了封信,然后同林霖一起辞别了谢枋他们,一路往西北方向走,去往冬城。 冬城是北方下雪最早的地方,其他地方正值深秋时,这里已经开始细雪纷飞了。 林霖的朋友是冬城山中的一位山匪,据地和影响力还不小,当地的官府都很怕他。姜遇听说这个的时候有些不太乐意去了,他不想治这么麻烦的人。但因为以前他救过林霖一命,这个恩情姜遇要代母亲还。 姜遇独身站在山庄门前,头有些疼。 前几日失眠,姜遇身子变差,染上了风寒。 林霖撑着伞下来,递给姜遇另一把伞,“遇儿,打把伞吧。你不是已经有了风寒的征兆吗?落了雪会加重的,若是发烧发热就不好了。” 姜遇接过伞却没有撑,“我想淋雪。” 姜遇和陈米住的山区冬季是没有雪花的。陈米在看了很多话本之后一直说想在雪中漫步,现在,他就在雪中漫步。 林霖不懂他的执拗,因为雪也不是很大,她也就随他去了,“那好吧。” 林霖走在前,姜遇默默地跟在后面。他看着白色绒毛般的雪花落在林霖伞上,随着步子一起一伏的伞面落了不少雪,也抖掉了不少雪。 小米如果在这里,会不会很开心呢? 林霖回头,“对了遇儿,你刚刚下马车做什么去了?” “找信。”白色的雾团吐出,在空中散远。 姜遇在途中向陈米寄了不少信,他想着这一路攒到冬城回信应该也有四五封了,然而他去问了,一封也没有。 一封也没有……为什么…… 林霖有些心酸,“可能在哪里搁置了,遇儿你再多写几封试试?” 姜遇颔首。 两人慢慢走到大堂前,姜遇在几米开外就听到了里面的人的谈话声。 两男一女,其中有一个声音在听到的一刹那就让他有些失去了呼吸。 微低的声音,含笑的语意,温柔的语气…… 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敲打着他的心,姜遇的心愈跳愈快,步伐也愈来愈大。 姜遇转角跨进门槛,有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姜遇一怔,那张熟悉的脸也是一怔。 是陈米。 姜遇刚要开口,突然注意到了她身旁站着另一个青年男子,手里还牵着个孩子。 是陈米吗?难道和当时的祝九一样? 姜遇困惑了,他停在了原地。 林霖快步跟过来,一眼看到陈米她也是一愣。 陈米只是颔首一笑就收回了视线。 寨主叫唐九重,是个中年男子。他面目看起来很和善,眼睛弯弯的,一直带着笑意。但因为病重,他脸色暗黄,整个人消瘦又憔悴。 唐九重笑着走过来,“林夫人当真来了,唐某真是感激不尽。”他看到林霖身旁的姜遇,“这位应该就是令郎了吧?一表人才啊!” 姜遇收回视线,回以一礼,“晚辈见过唐寨主。” 唐九重笑着连连点头,他回过头,“对了,我刚刚正在同旧友攀谈,让我同你们介绍一下。” 唐九重走到那名男子面前,“这是唐某的挚友晋城。” 晋城点首示意,然后抬掌,“这是拙荆陈米与犬子晋书。” 姜遇听到名字瞬时看过来,眼睛直直地望着陈米,视线几乎要把她刺穿了。 陈米低首莞尔一笑。 唐九重在陈米和姜遇两人之间来回望,“姜小公子与晋夫人认识?” 姜遇刚张口,陈米抢先回答了,“还算比较熟识。我同姜小公子曾住在一片地方,彼此照顾过,不过后来姜公子离开后我们就没什么交集了。对了,还要感谢姜公子曾经的照拂呢。”她笑了笑。 姜遇仿若被雷电击中一般,突然无法呼吸也无法动弹了,他张不开口。 晋城看向唐九重,“唐兄请姜家人来应该是要治你的手病吧?我也不打扰了,之后我再来同你商议。暂别。” 唐九重点头,“嗯,你们舟车劳顿,也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晋城携着妻女离开。 陈米从姜遇身侧经过,姜遇的眼睛忍不住追随着她,但除了背影,什么都没有。 林霖回头看了姜遇一眼,又回看唐九重,“九哥,遇儿染了风寒,身体不适,我想先送他回去休息一下行吗?” “自然!我让仆婢带你们去休息。季节交替之际是很容易感染风寒呢。姜公子先安心养病,我的病反正都那么久了,不急这一天,之后再看吧。” 林霖拉着还望着门口发愣的姜遇出去了。从堂前到厢房,姜遇只是静静地跟在林霖身后,一言不发。 进了屋,林霖担忧地看着他,“遇儿……你……” “风寒发热致幻……药……我要吃药。”姜遇从包袱里翻出药瓶,倒出来几颗欲吞下。 林霖拉住他,“欸!这是治疹的,遇儿你拿错了!”林霖将药瓶放回去,“遇儿,不是幻觉,真的是陈姑娘。” 姜遇抬头看她,黑深的眼眸闪烁着,“我病了。那是幻觉,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久别重逢啦!这里开始进入完结篇了~ 感谢小可爱们不弃之恩o(* ̄▽ ̄*)o 第57章 真正的久别重逢 林霖看着姜遇如此,她沉默了,眼神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姜遇突然噌地站起身,林霖回过神来赶紧拉住他的手臂,“遇儿,你难道是想现在直接去问她吗?” “问……”姜遇晃了下身子。 林霖把他拉回座位,“遇儿,陈姑娘现在的身份是别人的妻子,又是孩子的娘,你这样自己去见她不合适。” 她用手背量了量姜遇的额头,“果然有点发烧了,你先赶紧休息吧,等病稍微好了再去找陈姑娘求证如何?” 她的儿子这是被烧傻了啊,这么冲动。 姜遇脑袋晕乎乎的,他木楞地坐了片刻之后,慢慢地点了点头就躺床上睡了。 林霖给姜遇掖好被角,坐在床侧静静地看着他,她捋过他额前的碎发。 “我的遇儿啊,怎么这般可怜呢……”声音轻微得如同飞雪一般消融在了空中。 姜遇一觉醒来,屋内昏暗了许多。 姜遇微咳了几声,他坐起身看向窗外,一道熟悉的身影一下子晃过窗前。姜遇心一滞。 小米…… 他鞋子也没穿直接疾步出了门。 阴沉灰暗的天空飘着漫漫雪花,地上已然铺了一层薄薄的雪,姜遇的脚被冻得通红。冷风将他本就凌乱的发吹得更加肆意了。 姜遇一直找,一直找,却再也没找到。 幻觉吗…… 姜遇的眼前有些昏花,他出了一身的虚汗,扶在了一棵树上勉强撑住了自己,但眼前愈渐模糊,他慢慢坐下,依靠着身后的樟树。 姜遇抬头望,椭圆的樟叶上盖了薄薄的雪被。细碎的雪花就那样慢慢地,慢慢地坠下来,落在他的脸颊和蜷曲的睫毛上。 他刚刚做了个梦,一个短暂而又痛苦的梦…… 梦里是陈米笑着对他说:“姜遇,我要成亲了,你会祝福我吗?” 那一瞬间他就醒了。 姜遇呼了口气,白色的雾团扑卷而出。 他不想祝福……小米会生气吗…… 好冷啊…… 姜遇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呼吸越来越急促紊乱,但是他并不急着回去。 每次他有事,小米都能找到他并照顾他的。只要他待在这里,小米一定会来的。 这样一想,他好像太依赖小米了…… 姜遇低头自嘲地笑了笑,头上的雪却突然止住了。他抬头,一把红梅的白伞静静地停在他头上。 那张在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脸对他绽着温柔的笑,眼里微微闪着泪光,“姜遇,好久不见了。你怎么鞋也不穿就出来看雪呢?” 虽然前面就见到了,但姜遇感觉此刻才是真正的久别重逢。眼前的这个,才是他的小米。 陈米看姜遇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她微低了头吸了吸鼻子。 啊,真是的,一看到他就好想哭…… 陈米压住眼泪和心中波涛汹涌的感情蹲下来把伞塞到姜遇手里,然后翻出自己的手帕,“来,先踩手……” 话说一半,姜遇突然猛地抱住她。 一触到这个温暖的胸怀,陈米的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温热的泪水落在姜遇肩头,姜遇把脸埋在了陈米肩头。 哭了一会儿,陈米突然反应过来,她赶紧把姜遇推开往身后四遭看了看。 她擦了擦眼泪然后小声说:“姜遇,虽然见到你我也很高兴,但是你现在不能抱我。” 姜遇看着她没说话,但眉目都低落了几分。 陈米拿过姜遇手中的伞,柔着声,“姜遇,我没恶意的。现在这里不合适跟你说,等晚上我再来找你,你记得给我留个门。” 陈米看姜遇微红着脸,眼神还有些晃动,便抬起手摸他的额头,“好烫!你发烧了啊姜遇!”陈米站起来拉他,“得快点回去!” 姜遇纹丝不动,“我不。” “啊?”陈米一脸奇惑,她手上力道松了些,“姜遇你怎么突然闹脾气呢?” 姜遇望着她,如黑夜般的眼睛里闪烁着小星星,“小米,我喜欢你。” 陈米一下子红了脸,然后她又摇了摇头,“好好好,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嘛。” 姜遇摇头,他望着陈米,笑得像雪花一样,静默而又动人,“我喜欢你。” 陈米看着他,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 姜遇这个意思难道……是指男女之情的喜欢吗? 姜遇直率的目光让陈米的脸越来越烫,她羞着脸点了点头,“哦……” 姜遇不会是烧糊涂了吧? 姜遇依然凝望着她,“很喜欢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快起来吧。”陈米通红着脸拉他起来。 “最喜欢你。”姜遇握住她的手臂轻轻一拉,在她唇上落下了飞雪般有些冰凉的吻,然后轻轻一笑,“你呢?” 陈米看着姜遇,瞳孔震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唰地一下把伞塞到姜遇手中,猛地站直身子,“晚、晚上见!”话刚说完她就拔腿开始跑。 冰凉的雪花落在陈米脸上,都被融化了。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呢……偏偏是现在…… 陈米脑袋一片浆糊,不知不觉就跑回了自己的屋。 一推门,风雪都袭卷进来,发出呼啸的声音。陈米关上门,地上都是追随而来的雪花。 晋书在桌上练字,晋城独站在窗前,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尴尬。晋书抬头看到她,紧耸的肩膀稍微松了下来,“娘。” 陈米回之一笑,“小书在练字吗?真乖。” 晋城转过身奇怪地看着她,“你看起来很慌乱,发生了何事?” 陈米拍了拍身上的雪,脸上的热度渐渐消退了,“我忘记带伞了,所以一路跑回来了。” 晋城肃着脸,“不过一点小雪,如此慌张哪有半点为人妻,为人母的样子。” 陈米拢了拢凌乱的发,心里虽然不满,嘴上还是客气,“对不起,我之后会注意,尽量庄重的。对了,你之后打算什么时候去见寨主呢?” “等天色暗了再说。”他转回去看窗外。 陈米坐到了晋书对面,她偷偷回头望了下晋城。 难道在去见唐寨主之前他都打算待在这里吗?虽然说他们是夫妻吧,但她还是不怎么习惯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呢。 陈米心中微叹了口气,扭回头来看晋书练的字。 白色的纸张上爬了一堆歪歪扭扭的小虫子。 虽然写得难看,但晋书写得很认真,他笔挺着背,眉头紧蹙着,一笔一划地对着字帖描写着。 小书真的越来越乖了呢。 “小书这么认真,真乖,之后娘带你去街上逛逛怎么样?”陈米点了点他的手指,“来,握笔的地方再高一些。” 晋书点点头,调高了手继续写。 晋城转头瞥了他们一眼,“扭曲不堪的鄙陋之物,练了一下午毫无长进,竟然还想着游玩?” 陈米生气了,晋书抢在她面前开口,“一个抛妻弃子的混蛋,竟然好意思说我?” “你!”晋城一脸铁青。 陈米摸摸晋书的头,“好了好了,小书不能这么粗鄙,不然就会变成你爹了。” 晋书点了点头,晋城的脸色愈发青黑。他甩袖转过去,“不成体统!” 不成就不成呗…… 陈米感觉自己稍微解了些气,继续教晋书写字。 -- 姜遇踩着冰雪回屋,躺回床上头又开始昏昏沉沉的了,闭上眼一下子就晕睡了过去。 半夜,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陈米猫着身子进来,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她压着声音,“姜遇?” 姜遇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陈米走到他床边,姜遇睁着眼但是眼神涣散,一张脸涨红。 陈米左右看了看。 话说姜遇烧得这样严重,怎么没看到林夫人的身影呢?她还以为她晚上会陪在姜遇身边呢。 陈米坐在床沿边,床板微微咯吱一响。 “姜遇,你服药了吗?” 姜遇点了点头,像个小孩子一般乖巧。 陈米探了探他的头温,“温度还是很高,看来药还没起效。对不起啊,这个时候还来打扰你。” 姜遇微咳了两声,他把自己往被子里埋了几分,“你喜欢他吗?” 这倒是个出乎意料的问题呢。 “姜遇,你还记得之前离村你帮我找的长命锁吗?” 姜遇点点头。 “那是用来定亲的。晋公子他是我的未婚夫。然后因为有点事情,现在是我名义上的丈夫。”陈米叹了口气,“唉,会变成这样我自己都觉得很神奇,我慢慢跟你说。” 姜遇点了点头。 -- 唐九重书房内—— 林霖抿着茶,神色凝重。 唐九重看向她,“林夫人,茶碗早就空了。”他重新给她斟上了一杯。 “嗯……多谢。”林霖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碗。 唐九重担忧地看着她,“林夫人你还好吗?” 林霖微叹了口气,“没什么,就是见到遇儿,愈发感觉对不起他了。我当年不告而别,他和小布都很辛苦。尤其是小布他……” 唐九重拍了拍她的肩,“好了,旧往伤心事莫提,毕竟都过去了。” 林霖点了点头,“是啊,要是过去了就好了……这几个月以来,我一直陪在遇儿身边。关于当年,他什么都没问,但我知道他很介意。” 唐九重犹豫了下,“林夫人,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林霖饮了口茶,“九哥,你欠我的……” “我会还的。”唐九重接下话,也默默地回到座位为自己斟了杯酒。 茶酒相对,一夜无言。 屋檐上潜伏的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在黑夜之中蜿蜒曲折地离开了唐家寨,到了野林当中的一间小屋。 作者有话要说:  重逢时的泪水都是因为曾经的欢笑 第58章 我是他爹 陈米那天刚到那个酒楼,带着晋书下楼去散步消食时,有人突然抓住了她的肩—— 陈米转过头来,是从来没见过的一个青年。青年紧皱着眉,面目拧曲,看起来凶恶十足。 陈米吓得退了几步。 她做了什么惹到别人了吗? 青年横眉冷面,“你是谁?为什么带着我……”他话说一半,似乎又发现了什么,眼神一震,“你是陈米?” 陈米一愣,“你认识我?” 男子把手往脖间一伸,取出了一个银白色的长命锁。 跟我脖子上挂的一样! 陈米惊讶得有些说不出话。她一直以为定的娃娃亲什么的是娘亲唬她的呢,没想到真的有这么个人啊! “额……嗯……你是跟我定亲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她有点想不起来了。 “是我,我叫晋城。”他把锁放了回去。 陈米暗松了口气,嘴角扯出了笑,“晋公子,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地方遇上。” 晋城点了点头。 陈米的娘和他们定下娃娃亲后不久他们家就搬走了。娘亲去世后,家里能和他们联系的人没了,到后来,一家人都不太在意了。陈米也完全把锁当作母亲的庇护了,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有遇上的一天。 陈米看着他。 不过不是说娃娃亲吗……怎么比我大这么多?娘的记性好像不太好啊…… 陈米迷茫无措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晋城也不说话,两个人就默默无言尴尬地对站着…… “欸?小老弟你怎么在这儿?”身后的光被遮住了些,一个胡茬深深,满脸刀疤的中年男人从陈米背后走了过来。 晋城瞬时凛然了许多,他抱拳,“见过帮主。” 这个人看起来好厉害…… 陈米心里一紧张,也跟着拜了一下,晋书学着她的样子拜了一下。 帮主看向陈米,眼睛一眯。 陈米心里一咯噔,努力回了个笑。她感到手里晋书的手紧了紧。 “哈哈哈!”帮主突地就笑了,“这是你媳妇儿和孩子吧?”他拍了拍晋城的肩,“之前光听你说没见到影儿,还以为你骗我呢,我对骗子向来可不怎么善良呢。”帮主啧了下舌。 晋城面上没什么变化,“此番被捕,才感受到家人对我多重要。所以小弟决定好好珍惜和他们一起的时间,便将他们带在了身边。”晋城微低了身子。 帮主点了下头,“嗯,说得好!家业能两顾才是真正的男子汉!我就欣赏你这样的!”他拍了拍晋城的肩膀后离开了。 晋城微舒了口气,然后看向陈米,“你做得很好。” 看来他真的是骗他的啊…… 不过她刚刚只是不敢插话而已。虽然误会刚开始的时候她很想解释的,但总觉得说出来可能会惹到什么祸患,她就闭嘴了。 这个地方,还是早些离开吧。 晋城看向帮主离开的身影,直到完全看不到了他才转过身来盯着陈米,“陈姑娘,你同我来。”晋城直接转身走了。 陈米秉持着谨慎之心,不太愿跟上去。晋城转回了头看着正在思索的她,“我想和你谈谈你牵着的孩子。” 晋书拉住了陈米衣袖,“不能去。” “我是他爹。”晋城转过身,“想听真相就跟过来吧。” 爹?! 陈米和晋书大眼对小眼。 怎么就这样都能撞上的吗?陈米看了看晋城,又看看晋书,然后点了点头,“小书,我们先过去听听他说什么吧。没事,我会保护好你的。” 晋书摇头,“我保护娘。” 陈米心里一暖。虽然还是板着张脸,但是小书真的是越来越贴心了,不枉她这几个月的真心付出啊。 两个人跟着到了晋城的房间,陈米一进屋关好门就先开了口,“晋公子真的是晋书的爹?” 虽说姓氏一样,但真的有这么巧吗? 晋城坐在了桌旁,“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的确是。” 陈米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生气,她眼神冷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晋城看了一眼站在陈米身后的晋书,“那个女人的孩子,我本不会让他入晋家的,但是情况特殊就算了。” 这个人脾性真恶劣呢…… “空口无凭,晋公子可有证据?” 晋城负手,“我可以同你讲我在那个村子的过去。” “请讲。”陈米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从兜里拿出了一包糖酥塞给晋书,“来,小书你吃着听。” 晋城皱眉,“一介稚童听什么……” “他也参与了,当然有资格听。而且小孩子懂得比你想的多多了。” 晋书看着陈米的背影,他攥紧了那包糖酥,慢慢地移步坐到了凳子上。 他拆开纸包,拣了一块丢进嘴里。 好甜…… 晋城胸口微起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平下去,“我是在朝官员,八年前入匪窝暗探……” “等等,”陈米喊住他,“这样的事直接告诉我会不会不太好?虽然我们有婚约,但毕竟不熟……”她还以为从他们认识讲起呢,居然一下子讲到这种事。 “我对你很熟,方姑娘说起过你。” 陈米:和秀姐认识啊…… “嗯,你继续讲。” 晋城从八年起就一直干着假扮贼匪,剿灭贼窝的事情。这期间被晋书的娘看上了。晋城对她丝毫没有情意,但没想到那女子竟疯狂到趁着晋城受伤用药迷睡了他,让自己怀上了他的孩子。 晋城喝了口茶,“我怎么可能娶这样放浪的女子为妻?这个孩子我也不会承认是晋家的。” 晋城把她轰了出去,女子没有办法,只好回了村生下孩子自己抚养。 陈米:怎么说呢,这人真的不是什么好男人…… 陈米转过头看向晋书,晋书吃着糖,表情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陈米担心他难过,揉了揉他的头发,“小书,你没有什么错,是你爹娘不好。” 晋城皱起了眉。 晋书看向陈米,“我知道,我现在的娘很好。”他又看向晋城,“混……” 陈米赶紧捂住他的嘴,“小书乖,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晋城看着她,眉头更深了。 陈米坐坐好,“虽然让你说,但你居然说得这么透彻……” 晋城一脸坦然,“因为你是我将来的妻子,告诉你是自然的。” 陈米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你要和我成亲?” “晋家遵书守礼,我们订了亲,自然是要成的。糟糠之妻不可弃,我不会嫌弃你的。”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你收养晋书也行,我们之后再生一个孩子做嫡长子继承家业。” 陈米心里觉得有点好笑,没想到真的笑出来了。 晋城奇怪地看着她,“你笑什么?太高兴了吗?” 陈米敛回笑容,“你是因为订了亲要和我成亲是吧?你又不喜欢我,勉强凑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喜欢不是要务。” 陈米:看的书里面好像的确是有这么一条呢。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 晋城起身去开门,是方秀。 “小米?”方秀有些惊奇地进屋,她栓上门,“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米无奈一笑,“运气不好。”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秀姐你现在难道是在和晋公子做一样的事?”她轻了声,“剿匪……” 方秀微愣片刻,她讶异地看向晋城,“晋大哥你怎么会和小米说这样的事?” 晋城讲了刚才遇见帮主的事情。 “之前灭匪失败,我被误捕,高自必然怀疑我有泄露机密。我希望高自信任我,所以想带上陈姑娘和晋书作为妻子。带自己的弱点追随他,信任度自然会高。” 晋城说完还点了点头,非常满意。 方秀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陈米。其实她也觉得这个方法好。能够有效降低高自的防备心,而且因为已经被看到了,骑虎难下。 陈米当然想到了他们在想什么。虽然不太情愿,但是总不好毁了别人辛辛苦苦的剿匪计划。 唉,真想做个坏人啊…… “我会帮忙的。” 方秀抱歉地看着她,“小米……” 陈米拍了拍她的肩,“剿匪重要!” 方秀点了点头。 晋城直看着她,陈米略感尴尬。 过了片刻,他走进屋内,然后拿了一张地图出来。 “军师已经规划好了此次剿匪计划,我同你们阐述一遍。” 陈米看向晋书,“小书,无聊的话你就自己去玩吧,别走太远就行。” 晋书点点头伸出手。 陈米把别在腰间的木剑给了他,“小心点啊。” 晋书拿着剑出去练了,这是经陈米开发后发现的他难得的爱好。 关上了门,晋城继续讲。 “高自此次带着残余兵力直往北逃,必然是要去投靠近几年兴盛的唐家寨。我现在是高自左大将,不出意料此次代访唐家寨的应该会是我。到时陈米随我入寨。而高自会在唐家寨附近扎营,营地信息就劳烦方姑娘多加留意了。我们两方将信息密函传给军师。”晋城标记了下唐家寨,猜测驻营地和信息沟通处的位置。 陈米:头一次有参加机密的感觉啊,还有点紧张。 晋城将地图卷好给方秀,“这就是军师给的暂时指令,之后的事要看探查情况决定。” 方秀收好地图,“好。” -- 陈米讲这么多有点口渴,她咽了咽口水,“说完了,就是这样。” 姜遇有些迷蒙地看着她,“小米……” 陈米咽下水,“嗯?” 第59章 结局(上) 姜遇放下心来,轻轻地笑了。 还好…… 陈米也望着他笑了,她擦了擦姜遇额上的汗,“是不是吓了一大跳啊?” 姜遇慢慢地点了点头,“好大一跳……” 陈米看着姜遇。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到姜遇生病呢,他以前爱锻炼身体,又很照顾自己,一直都很健康。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感觉要乖一点呢。 陈米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温柔似水,“好了,姜遇你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去。” 姜遇闭上了眼又睁开了,他偏过头来,“还能叫你小米吗?” 陈米摇头,“这段时间不行。” 姜遇有些失望。 陈米轻笑,“等事情结束了,你想叫多少遍都行。” 还好就没几天了,不然这样的假装可真是难受啊。 姜遇弯了唇角,“小米,之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陈米想到了那天姜遇拉着她说喜欢的样子,她忍不住红了脸。 姜遇转回头面朝天,他看着随风轻摇的帘穗。 “小米,虽然你喜欢我我会很欢心,不过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姜遇的眼睛闪烁,脸上又红了几分,“我依然会喜欢你。” 话语的力量真神奇…… 陈米像是坠入了一片棉花,浑身都是软绵绵的。 话刚说完,姜遇缩进了被子里,发出了闷闷的声音:“害羞……” 陈米笑出了声,她半起身拉下姜遇的被褥,露出他通红的脸。 姜遇的呼吸紊乱,连带着陈米也有些乱了呼吸。她眨了眨眼,“我也喜欢你,晚安~”陈米亲了下姜遇的额头,手一掀给他盖上被子后快步跑出去了。 冷冷初冬,清凉的晚风拂过陈米滚烫的脸之后都携了些暖意。 姜遇翻过身,脸愈加燥热了…… -- 野林中的一间小屋前—— 月明之下,是一张女子黝黑的脸。方秀轻敲房门低声对暗号,“布谷。” 门吱呀一声开了。 方秀缩入其中,“报告军师,唐九重……”她抬头看到前方的人,一瞬间就卡住了喉咙,“洛半城?” 听到她直唤他的名字,洛半城忍不住眉头一皱。 方秀意识到自己失言,但她现在一颗心又酸又疼,实在是没精力去挽救什么了。 早知道就不答应帮小七去巡查了。 洛半城招了招手让身边的人都下去了。 方秀看向洛半城。 原来他也来参与剿匪了……难怪觉得那些飞鸽传书上的字有点眼熟。算了,反正马上就结束了,就当作陌生人吧。 方秀想着想着渐渐就平稳了下来,“报告军师,唐九重今日未与晋城相见。转而接见了好友林霖及其儿子姜遇。之后属下会派人细查林霖身份。此外,高自在营中饮酒取乐,还洗劫了附近的村庄,以上。属下告退。”方秀低首往后退步。 “且慢。”洛半城站起身走过来。他看着方秀,耳际微红,“咳,拿着。”他塞过来一个纸包。 方秀接过纸包,“是要带给哪位?”她看着手里的纸包。 洛半城猛回头,有些气急,“给你的!”看到方秀他又有些凝语了,“你拿回去看,走吧。” 方秀点头收好东西,刚走了没两步又被洛半城叫住了,她回头,洛半城却愣住了。洛半城看了她片刻后敛容,“你走吧。” 方秀一脸奇怪地转回去。 “且慢!” 方秀转回头,这次她带了点怒气。难道他是想故意欺负她吗? 洛半城沉默地望着她,直直地,认认真真地看着她,明亮透澈的眼眸似乎要将她融进去。 方秀的心忍不住开始快步小跑了起来,扑通……扑通扑通…… 冷静!不能又自己一个人心动。 方秀收起了自己莫名的落寞,“军师还有何事吩咐?” 洛半城凝着张脸,“无事,你可以走了。” 方秀推门而出,她拆开了纸包,里面是兰芳园的甜糕。 这是她最喜欢吃的…… 洛半城独在屋内,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情抑郁。 问他什么事……他总不好答想多看你几眼吧…… 原来的侍卫走进来站回原来的位子,洛半城扭头看他,“你确定收了礼就会原谅吗?” 侍卫一慌,“回军师,属下以为不一定会原谅,但应该会很高兴。” 洛半城点点头,他坐回原位又翻看起了这段时日方秀报告情况的每一封书信。上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让他很是想念。 秀秀,原谅我吧。 -- 翌日,晋城同她说,他们有新计划了。万事俱备,三日内速攻解决。 陈米帮不上什么忙,她就负责演好一个贤妻良母,和寨主夫人闲聊什么的,探敌之事都是方秀和晋城在做。 晋城见完唐九重后,略有心事地走在路上,迎面碰上了姜遇。 两人都停住了脚步问候彼此。 晋城:“姜公子可是要去为唐寨主治病?他已经出府了。” 姜遇颔首,然后便沉默地看着他。晋城对此行径很是不解,“姜公子?晋某有何处不妥吗?” 姜遇:“我会和小米在一起。失礼了。”他微一低首后径直离开。 晋城皱起眉头。 姜遇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了林霖。 “娘。” 林霖本来失神地站着,听到这么一唤回过了神,她往上提了提手中的食盒,露出笑来,“遇儿,娘给你送午食来了。” 姜遇接过餐盒,“娘,出门在外,不必如此辛劳。” 林霖笑着轻拍他的肩,“欸!别人的菜怎么会有娘做的用心和周到呢?走吧,回你房去。”林霖迈步往右边的小路走。 姜遇看向左边,“儿子还未给唐寨主看病。” 林霖扭回头,“不急,听说唐寨主出府了,你只能之后再去看了。” 姜遇摇首,“他在的。” 林霖身形一滞,“嗯?遇儿你怎么知道唐寨主在不在的?” “晋公子说谎,所以唐寨主还在府内。” 林霖停了一下,慢慢地笑了,“遇儿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很会辨别真假话呢。寨主的确是在府内,不过他在会见重要的人,所以我们还是先回去填饱肚子吧。” 姜遇微有些惊讶,“娘你说谎我没发现。” 林霖笑得更深,“自然,毕竟我是你娘。好了,走吧。”她转过身,姜遇也跟了上去。 回了姜遇的屋,林霖打开食盒摆菜,“来,遇儿。” 姜遇欲往内室走,“我先去将药酒滤净。”他昨日刚到的时候一时兴起泡制的。 “遇儿,先吃饱才有力气干活。” 姜遇有些犹豫,“可我还不饿。” 林霖摆好碗筷,“现在是用餐最好的时机,不饿也应该尽力汲取天地精华不是?好了,快来坐下,凉了就不好吃了。” 姜遇妥协了,他接过碗筷,却有些不太愿动筷。 娘有些奇怪…… 林霖看他犹豫,她坐在了他对面,“遇儿,你还记得这个吗?”她指了指那盘鱼香肉丝。 姜遇不解,林霖笑了起来,“你爹有一次带你去下馆子,店家上了一道鱼香肉丝。然后你就问你爹为什么鱼香肉丝里没有鱼,你爹不知道。然后你就一直问。店小二不知道,老板也不知道,最后问了大厨之后你才安心地吃饭了。” 姜遇看着那盘鱼香肉丝。它是用鲫鱼腌制的泡辣椒炒制猪里脊肉丝而成。有鱼,只是只有“香”了而已。 “给爹添扰了。” 林霖轻声一笑。她回忆起过往,眉眼之间都是眷恋,“那个时候的遇儿就很爱究根问底了呢。” 姜遇点了点头,他夹起一筷鱼香肉丝入嘴,还是有淡淡的甜味。 透莹的水珠突然坠到桌上炸碎成晶花,姜遇抬起头看向林霖,“娘?” - 陈米应付完唐夫人后在屋内惬意地喝着茶,晋城跨进来,转身将门关上。 陈米挺直腰杆坐端正,“怎么了?”她饮了口茶。 晋城在她对面落座,“你同姜家小公子私定终生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陈米被茶呛到,她咳红了整张脸,“我、我……” 晋城看着她的反应抬起了手,“不必说了。” 陈米顺平了气,“晋公子和姜遇见过了?” “见过了。” 陈米褪红的脸又一点点粉起来,“我之前想和你说的就是这个。我喜欢姜遇,不能嫁给你。” 晋城垂眼看着桌案半刻,也不知沉默了多久,他将手摊平朝向她,“还回来。” “还什么?” 晋城木冷着一张脸,“长命锁。那是同我晋家定下姻亲的证明。你这个不检点的女人不配拥有。” 不检点!?你还有个我腰那么高的孩子呢! 陈米心中忿忿不平,面上还是无声地取下了锁,但是在要递给他的时候又有些犹豫。 这是娘亲手给她挂上的…… 晃神之间,手里的长命锁已经被晋城拿走了。 他收好锁,站起身直接走了出去,“告辞。” 陈米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微微有些失落。不过仔细想想那个长命锁是代表她要和晋城这种男人捆绑在一起。 嗯……那还是算了吧。 “啊……”陈米伏倒在桌子上,“好累……” 好想回家啊,她好久都没有摸过泥土了,好怀念那个感觉啊。 军师定的计划是,让高自约唐九重晚上会见。方秀到时候随高自半夜来访,两方会合,但是两路兵马里都混了一半的官人,再加上外围备了他人,顺利的话擒下贼王不成问题。 希望他们今晚顺利,这样明日就能离开了。 陈米枕着胳膊,慢慢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走到大结局啦~ 第60章 结局(中) “娘,醒醒……” 陈米在睡梦之中隐隐感到有人在晃她的胳膊,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胳膊被压得酸麻得很。 晋书站在她身旁,皱着小脸,“娘,秀姨让我们在晚饭前离开,你为什么在睡觉?” 想起这件事情,陈米一下子清醒过来,“对!”她抬了抬肩膀后擦去嘴角的口水,“我们得赶紧离开才行。”陈米收拾好后拉着晋书踏出门。 剿匪的事,陈米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带着晋书早点去安全的地方躲着不妨碍他们了。对门口的侍卫她就说他们是去山下的夜市游玩了。 陈米牵着晋书,两个人慢慢走在有些荒芜的树林里。 “娘会嫁给那个姓晋的吗?”晋书抬起头看她。 “姓晋的……”陈米有些无奈地苦笑,“怎么说还算是小书你爹呢。” 晋书撇过头,“我没有那样的爹。” 陈米摸了摸他的头,“好~小书没有那样的爹,我也不会有那样的丈夫的。” 晋书颇为满意地点了头,“所以娘的丈夫是那位姜哥哥?” 陈米脸上一红,“应该……小书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了?” 晋书有点纠结,“我会喊他爹的。” 陈米扑哧一笑,“姜遇可能还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大个儿子呢。” 晋书愣停了脚步,神色黯淡下来,“娘没打算带我嫁过去?”他一下子眼眶就红了,努力板着脸,但声音小了许多,“我很乖的,陈姐姐,你能不能……” 陈米一下子母性开始泛滥,她蹲下来捏了捏晋书的脸,“小书当然乖了~你可以继续喊我娘的。姜遇肯定也会接受你的。如果他不接受的话……”陈米狡黠一笑。 晋书眼神坚定,“我就带娘离开。” “嗯~小书真体贴啊~”陈米嘴角漾着恬淡的笑。 陈米和晋书一路说说笑笑,慢慢也走到了方秀为他们安排好的客栈。 晋书白日和府里的一个师傅学武术累了,用过饭后就躺在床上睡着了。陈米出门去了街上。 天上在落小雪。 街巷上伞来伞往,喧哗的人声之中,陈米总觉得有些落寞与孤寂。 秀姐说她有通知姜遇早些离开,不知道姜遇现在怎么样了呢…… 陈米晃神之际,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拉着菜车的农夫。陈米赶紧回过神道歉,农夫只是摆了摆手就离开了。 陈米看着农夫离开。 这么晚了,下着雪也还要卖菜,真艰辛啊…… 陈米收回视线,转身脚一跨,被一个硬硬的东西硌到了脚,她低头一看,是一块圆润的木雕生姜。 嗯?这不是她送给姜遇的木雕吗? 陈米弯身捡起木雕,左右细细翻看。 的确是我做的那个……当时手滑刻错的痕迹一模一样……应该是刚刚那个菜农掉的……怎么回事……以防万一,还是找到了去问一下。 陈米开始抬头找菜农,可惜四野都没有踪影。 陈米心里开始慌起来了,她四处问路人。 “有没有看到一个戴着斗笠,拉着辆菜车的中年男人?” …… “卖的是白菜” …… 兜兜转转,也不知道问了多久,走了多远的路,陈米总算是找到那辆车的车轨印了。 沿着车轨痕迹一路走,陈米到了一个山洞之前。 陈米之前有试着去找巡逻的官兵求救,结果人家一点都不搭理她,甚至还有人取笑她。 看来只能靠自己了。如果姜遇是被绑架了,那她只好冲了。 陈米深吸了一口气,吹亮火折子后就往山洞深处走去。 山洞很深邃,角落里一直传来不知道什么小动物的悉悉索索的声音。陈米悬着一颗心,一直走,一直走,遇到岔口就瞪大了了眼睛找脚印或其他的人走过的痕迹。 走到一个转口前,陈米渐渐闻到了一股的腐臭味,走得越近味道越浓烈。就像是被丢在柜子中一个月的脏臭的湿衣服,恶心得她直犯呕。 陈米捂住鼻子,她转进去,墙角倚着一个黑臭的身影,火光一照,是一个干瘪黄瘦的男人,他身上的肌肤大半都开始腐烂了,像泡了水一般,有奇怪的粘液粘在上面,他的腹部开了条口子,白色的蛆虫在裂缝处不停蠕动。 陈米忍不住干呕了,但是手一放下,进入鼻中的味道更刺激了,陈米吐得更厉害了。 好不容易稳住了一些,陈米努力憋着气,想一口气跨过尸体跑远。脚刚横过的那一刻,尸体突然倾倒过来,扑倒在她脚边。 湿黏的触感碰到脚,陈米吓得整个人一抖,往后一大跳。 “救我……”看起来已经死去的尸体颤巍巍地伸出了干瘦的手想要抓住陈米的脚。 陈米害怕得说不出话来,她往后退了退。 这、这是人吗? “救我……”男子抬起头,他的眼珠灰蒙蒙的,一直在晃,几乎要掉下来了。 陈米捂着鼻子,“还活着吗?” 男子的脑袋呆滞地晃向另一边,声音重复着,“救我……” 这是什么意思?已经没有意识了吗?回光返照吗? 陈米看着在地上不停重复着“救我”的男人,“对不起,你这个样子,已经救不了了。” 看着他痛苦扭曲的样子,陈米心酸之余,脑海中冒出了个想法,“你……还想活下去吗?” 身体都腐烂了一大半了,与其在这里继续承受痛苦,不如……正好她有带姜遇给的毒药。 男子的脑袋又从一边晃到了另一边,“活着……” 陈米眼一酸。 还想活着吗…… 陈米一咬牙,“如果我带着姜遇回来的时候你还在的话,我会问问他能不能救你的!”她快步奔开。 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脑袋里胡思乱想着,陈米一个不小心就乱跑了好几个路口。等她冷静之后停下来时,周围已经看不到她之前做的路标了。 陈米立在岔路口不知所措。这两条路上什么都没有,没有草,没有石头,只有崎岖不平的泥土地。 怎么办……就这样往回找路吗? 陈米站在那里,渐渐地感到右手有些冷。她转过头看着右边的小路。 这边一直有冷飕飕的风吹过来呢…… 陈米跟着风向走过去,到了一座石门前。石门的四周都不断溢出寒气。 陈米使足了力气推开石门,眼前突然一个大亮。 门后是一片冰雪围造的半球形天地,四周的墙壁上放着火把,将这个地方照得透亮。 陈米一进来就冷得打了个抖,她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冰室的中央放着一个玉棺,玉棺的后面倚着一个年轻男子,乌黑如瀑的长发披散下来遮去了他的面目和大概身形。 不会又是刚刚那样的尸体吧…… 陈米提起胆子走过去,这一走近她才发现玉棺里原来躺着一名中年男子。男子眉目很清俊,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和超然感,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熟悉感。 他被满是碎冰的冰水浸泡着,水中还飘散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和一些可疑的红色。男子的脸色很红润健康,似乎只是静静地睡在那里。 陈米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男子,他的手臂垂在玉棺内,红色的血珠从他的腕间结成串流淌出来,坠到棺内漂浮的碎冰上,四蔓开出了妖冶的红色花朵。 这个凑近了看有几分熟悉的身影让陈米一下子慌了心,她扑过去将年轻男子翻过身,正是姜遇苍白的脸。 陈米赶紧从衣服上扯下块布条绑在他手腕上端,然后掐紧姜遇的人中,“姜遇!你快醒醒!” 她能找到的最近的大夫就是姜遇了,一定要快点醒啊! 蜷曲的睫毛一颤,姜遇慢慢睁开眼,“小米……?” 陈米一下子舒了好大一口气,“姜遇,你总算是醒了!好了!你快先给自己止个血!” 姜遇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流血了……” “对啊!得快点止住!”陈米直接上手在他腰间摸药瓶,然后又把自己身上带的所有的掏了出来放在地上。 姜遇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小米莫慌,伤口不深。”他坐直了身子开始给自己止血上药。 陈米被这么一安慰,慌乱的心稍微平复了些下来,“嗯……” 姜遇扯下衣物缠好手臂。 他站起身,但是一个不稳,晃了晃,陈米赶紧站起来扶住他,“姜遇你失血太多了,我扶着你,我们出去吧。” 姜遇看了她一眼又垂回了头,“对不起……” 陈米转过头看他。 姜遇一张脸惨白,失色的嘴唇微抿着,“明明说好我护你的……” 他的声音是那样温柔和微弱,让陈米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你既然还记得,平时就给我小心点啊……别总是让我这么担心……” 真是的,他都不知道她看到他腕间流血时有多害怕。 姜遇用指腹轻轻地抹去她的眼泪,“对不起……” 陈米吸了吸鼻子,她稳下自己有些混乱的情绪,“姜遇你到底为什么会被绑到这里?” 姜遇突然眼神一滞,“应该是……” “站住!”身后突然有人大喊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没想到还有个中吧! 我可爱的花花们,周末愉快鸭~ 第61章 结局(下) 入口处传来的冰冷声音让陈米心里一颤。她扶着姜遇转过身,林霖正握着把带血的匕首震惊地看着他们。 林夫人怎么在这里?!还拿着把匕首? 陈米惊讶得张不开口,姜遇看着林霖,似乎早有预料。他眼里是难以言明的情绪。 林霖回过了神,她咬住下唇,“没想到陈姑娘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林夫人你也是来救姜遇的吗?” “我……”林霖持着匕首慢慢走近。 姜遇摇头,“不,是娘绑我来的。” 陈米大惊,“姜遇的腕难道也是林夫人割的?” 林霖声音低微,“是我。” 陈米扶着姜遇,两人一步步后退,她扭过头担忧地看向姜遇。 姜遇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眶开始泛了红,“我知道。” 林霖右手攥紧了匕首,左手按着冰墙,“遇儿,娘都是为了你爹……我真的很想他……” 姜遇微叹着往地上望了一眼,又抬回视线直望着她,“天依阁的那本巫术之书上有复活之术?” 林霖笑,“是啊,你看到了吧?你爹和他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多亏了那本书的残章呢。我寻觅了那么久的整本,没想到会被藏在天依阁,我还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呢……” 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遇儿你相信吗?只要用那些药材,再加上至亲的血,你爹就能复活了!我的丈夫就要回来了!遇儿你不为娘感到高兴吗?” 林霖的兴奋让姜遇的心更沉了,“那我呢?” 林霖依旧笑着,“遇儿放心,娘查过了。只要遇儿你在地府先不要急着投胎,等我有了身孕,你再投过来就好了,这样我们一家就又团圆了!” 陈米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鬼想法? 姜遇的眼眸冷了几分。 这样看来,那些异甜的饭菜糕点应该是为了让他的血更纯净,更适合入药用的。虽然有过怀疑,但他当时选择了相信,可惜…… 陈米和姜遇退到了墙角,动弹不得。正不知所措之时,姜遇突然捏紧了她的肩,“有毒。” 陈米赶紧捞起自己的两只袖子捂住自己。 林霖偏了头,似笑非笑,“不愧是我和世仁的孩子,我刚放你就闻出来了。可惜,这是娘的得意之作,哪怕只吸到一口都够了。” 陈米的手脚一下子瘫软下来,“咚”地一声,两人都摔倒在地,姜遇陷入了昏迷。 林霖把姜遇拖到玉棺旁,她拿起姜遇的手,瞳孔微微颤动。 遇儿,对不起…… 陈米颤着手要撑自己起来,她看向正要动手割姜遇腕的林霖,“林夫人,你怎么可以用你儿子的命去换活不过来的丈夫呢……” 林霖看向陈米,“差点就忘了……”她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陈姑娘很喜欢遇儿吧?如果遇儿死了,你难道不会去寻求让他复生的法子吗?” 她的声音轻了几分,“你知道……我看到你和遇儿在一起的时候有多羡慕吗?我也想和世仁并肩走着,想和他谈天说地……你懂这种失去所有的感觉吗?”温热的泪珠打在陈米手背上。 陈米抬起头看她,林霖已经擦去了泪水,冷着一张脸,“陈姑娘,你应该看到了外面的失败品了吧?经过这么久的实验,我终于明白了,复活用至亲之血还不够呢。我正愁去哪里找人,你就来了。你说,这难道不是上苍在帮助我吗?” 林霖站起来,她拖拽住陈米的手往玉棺处走,“这个迷药的药效不是很长,遇儿一会儿就醒了。我可不想遇儿伤心,所以你就先一个人安静地走吧,好吗?”林霖笑着回望她。 陈米无力回应林霖,她忍着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林夫人居然想一命换一命,姜遇一定很难过……要是看到我死了应该会更难过…… 林霖把陈米拖到了棺旁,她拿出匕首,“我曾经用竹筒为人续命,死而复生当然也能做到了。你说对不对?” 冰凉的刀身贴在陈米的手臂上,陈米想反抗,但只能做到弯曲手指而已。 林霖一使力,细红的血线在陈米手臂上蔓生出来。 “不对。” 匕首上突然多了只手,林霖一愣,匕首就被夺走了。 陈米一下子被拉到了一个有些冰冷的怀里,“小米你还好吗?”姜遇低头问她。 陈米眨了眨眼,心里绽开了花,她努力地点了点头。 姜遇将她打横抱起向后退。 林霖:“还以为遇儿你晕倒了,原来是在解毒……” 姜遇将陈米倚放在墙角,把匕首放到她手中,“娘的毒很厉害,我还没解开。我只是给自己下了另一种毒来抵抗而已。” 林霖弯了唇,“我的遇儿真的很聪慧呢。” 姜遇走向林霖,“复生死人不过是妄想,娘你明明知道的。” 林霖嘲讽地一笑,“遇儿你都没试过,如何知道不行?” “我的性命,对娘来说不重要吗?” 林霖的笑凝住了,她抿了抿唇,“自然重要,毕竟是我的骨肉,可是,我真的很想世仁……” 她低头看棺内的姜世仁,手指轻轻抚上他冰冷的脸,“就像睡着了一样呢。好像只要我喊一声,他就会睁开眼,然后说‘霖儿,对不起,我睡太久了’……” “世仁真是的,明明答应陪我去西域呢,还说要去看南方的觅海呢,结果这样长睡着……”话语未毕,林霖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滴答落进冰水之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林霖转回头,她紧紧握住姜遇的手,“遇儿,娘知道打不过你。你成全娘好不好?娘求你了。”她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姜遇也跪了下来,他看着满脸泪水的娘亲,看着这个曾经对他温柔以待的娘亲,看着这个曾经万般呵护她的娘亲,他深深一拜。 “孩儿在此谢过娘亲多年的养育。” 林霖的眼泪更加汹涌了。 其实她也知道这样荒唐,可是从她离开家的那一刻,一切就回不去了…… 他直起身,“我想问娘几个问题。” 林霖低垂着眼,任泪水吧嗒吧嗒坠下,“你问。” 姜遇看着林霖叠在腿上的手,因为触碰各种奇物,她的手干皱如枯柴,还泛着黑紫。姜遇心中一沉,沉默了片刻后他开口,“娘你可曾后悔离开我和小布?” 林霖掐着手,“没有。” 姜遇的视线低了下来,“犹豫过用我来换爹吗?” “……” “犹豫过。” 姜遇点了点头,准备站起身。林霖突然扑过来,抽出腰间的匕首捅向姜遇的小腿。姜遇一个不防被刺,摔倒在地。 林霖爬过去,举起匕首就要狠刺姜遇胸膛,姜遇用手抓住了刀刃,鲜红的血顺着锋利的尖刃滴落在衣衫上。 林霖看着姜遇失望悲痛的眼神,手上继续使劲,眼泪却混着血液流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 姜遇腕上一使力,匕首翻转,划过林霖的手,摔落在地上,林霖直接扑上来掐他的脖子,姜遇的手抓住她的手。 林霖练过武,加上姜遇毒发难受,他有些难以抵抗,被掐得呼吸困难。 林霖掌上的血流到姜遇手臂上,和姜遇的血融到了一起,就像它们最开始的那样。 “遇儿,求你了,死吧……我求你了……”林霖手上使劲,眼泪也不断地坠下来,打在姜遇脸上,比刚才的刀刃还要疼。 姜遇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有些模糊,手上的力度也渐渐小了。 “姜遇!”一个熟悉的声音冲出来,林霖被一块石头砸到头部,摔倒在地。 姜遇猛咳着被扶了起来,模模糊糊中看清了陈米的身影,他声音嘶哑,“你恢复了……” 陈米看着他满手的血有些慌乱,“我没事,你事才大呢。”她警惕地转过头看向林霖,但林霖没有摔在地上,不知什么时候爬起来的她拎了个大桶冲过来,二话不说泼了姜遇和陈米一身,然后又把剩下的往自己身上倒。 一股浓郁的酒味飘散出来。 林霖笑着捡起刚刚摔在地上的火折子,“我早就想了后招。既然没办法在阳间团聚,那就阴间吧,我还要给世仁把遇儿和儿媳妇带过去呢……” 姜遇瞬间站起身,他横抱起陈米就往石门处跑。 林霖把火折子往地上的酒上一丢,蓝黄的火焰腾地一下燃起,爬上了她的身体,侵蚀了她的肌肤,也追随着姜遇他们而去。 姜遇跳出石门,火焰抓到了他的衣尾,两人在地上打滚,扑熄了火苗。 “世仁!我来见你了!”林霖还在里面狂笑。 陈米回头,犹豫着要不要去救林夫人。姜遇站起身,他拉起陈米,“让娘去吧,那是她的心愿。” 姜遇直接拉着陈米往前走。石门后的火焰缠绕在林霖身上,她却好似感觉不到灼痛般地向玉棺处走去。 她看着安睡着的姜世仁,闭上眼,让自己也陷入了永眠。 不知道,世仁有没有在那里等她呢? -- 虽然有点不太好找,但跟着陈米做的标记,他们一路沉默着走了出来。路上碰到了那个人,但他已经变成真的尸体了。 走出山洞,满月的光辉洒照下来,让周遭都有些朦胧。 陈米看着姜遇灰扑扑的后背,轻声唤他,“姜遇。” “嗯。”姜遇的声音很轻。 晚风撩乱陈米的发丝,“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姜遇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向陈米。 陈米一个紧张,微微握紧了他的手。 姜遇的手很大,现在有点凉,但以前都很温暖。如果姜遇留在姜府的话,她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牵不到这只手了。毕竟她不能丢下爹娘不管,爹娘又不可能丢下杏花村离开…… 陈米鼻子有点酸。 姜遇将她凌乱的发拢到耳后,“我们回去吧。” 陈米眨眨眼,“回哪儿?” “回杏花村。” 陈米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你真的要跟我回去吗?” 姜遇点点头。 想到了义叔,陈米的兴致又低了下来,“那姜府怎么办?毕竟那里是你的家。” 白蓝的月光映照在姜遇俊秀的脸上,晚风一吹,陈米的唇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了! 这篇文问题不少,逻辑,节奏什么的,所以真的超级感谢一直不嫌弃地看到这里的朋友。我写的时候真的很任性,几度拖更,我为我给大家带来的难受道歉<(_ _)> 我很喜欢小姜和小米的,可惜我能力不行,没能好好把他们的故事讲给你们听。 之后还有近一万字的番外,这周会更完的。 感谢你们的陪伴,希望我有给你们带来一点点快乐~ ——*连载中《女主她总是学不会》*—— 20XX年,外星人进行了高考改革。 非常努力又认真的学渣,能取得好成绩吗? “我的小学渣她超努力。” 第62章 番外一 -春-- 几个月后,他们回到了杏花村。春天已经悄然而至了。 陈米带着晋书回来,说这是她儿子的时候可吓坏了爹娘,他们还以为自己一觉睡了好几年呢。 虽说是接受了晋书当她的义子,但娘还是忍不住絮絮叨叨。 陈米在厨房切菜,娘亲李德花就绕着她转,“小米啊,现在村里都在传你偷偷生了个孩子,你得赶紧把事情办了啊。” “办什么事啊?” 李德花敲她的脑袋,“成亲啊!你让小姜快点提亲啊!你的名声那么臭,除了小姜谁还敢娶你啊!” 陈米红了脸,“刚回来……提这个会不会太早啊?” 李德花又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早你个仙人板板!你自己多大了你不知道啊?整个村这个年纪没嫁人的就你和那个瘸腿姑娘了。” 陈米脑袋吃痛,小小地扁了下嘴,“嗯……娘……其实……” 李德花白她一眼,“有屁快放!” 陈米按住白菜叶,“其实我有点害怕……” “怕啥子?” “成亲了我就不能看到你和爹了。”一想到这个,陈米的眼眶就忍不住红了。 李德花又给她一个栗子,“你个死没良心的臭丫头是不打算回来了啊?”她看了陈米几眼,叹叹气又揉了揉她的头发,“一个村子的,你多走几步不就看到了,又不是永别。” “嗯。”陈米抹了抹眼泪。 “啊!我之前切了辣椒!”陈米眼睛被辣得睁不开,眼泪水直流。 “唉哟,什么傻孩子,快冲一下!”李德花拉过陈米,给她打了盆水。 李德花站在后面看陈米用水洗眼睛,忍不住也湿了眼眶。 真是的,这么毛毛躁躁,嫁出去了可怎么办…… 饭后,陈米顶着双微红的眼睛去劈柴,她半蹲着身子翻看木头。 “小米。”随着温柔的语句到来的,还有一个温暖的怀抱。 陈米被这么突然袭击,吓了一跳,脸也炸红,“姜遇你怎么来了?” 姜遇在她耳边低语,“想你了。”温热的呼吸扑在陈米的耳朵上,又把她染红了几分。 “姜遇你越来越不害臊了……” 姜遇松开她,“我说的是实话。” 陈米转过身来,“我知道。” 姜遇看到她的眼睛愣了一下,“小米你哭了?” 陈米有点不好意思,“我用蘸辣椒的手擦眼睛了。” 姜遇轻轻地笑了,“真粗心。” 陈米更不好意思了。 她看着姜遇,想到了娘刚刚跟她说的。怎么办……要她先提成亲的事吗?总觉得有点害羞啊…… 姜遇看陈米反复看他,就等着她开口。 陈米张了张嘴,脸一红,又闭了回去。 等等,等等,让我先想下措辞。 陈米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我继续劈柴。” “好。” 陈米捡起木头,往桩上一放,砰地一声劈好。姜遇帮她捡好堆了起来,又给她放了块新木头,但陈米并没有注意到。 陈米一下又一下地重复劈着柴,脑子里努力搜寻着她以前看的话本里的求亲词句。 请下嫁小生? 不对不对,姜遇不是下嫁,我也不是小生啊。 请结秦晋之好? 这样说的好像都不太成功,驳回驳回。 陈米的脑袋不停转动着,姜遇就一边放木头,一边看她。 看她突然很高兴,但一下子又很失落。过了一会儿又高兴地点了点头,但最后又苦恼地摇了摇头…… “小米真好看。” 陈米顺口回了句,“嗯。” 姜遇对这样平淡的反应感到奇怪,他眨了眨眼,“最喜欢你了。” 陈米还在思索,“嗯。” 姜遇被冷落了有些难过,他从身侧拉过她的手,陈米回过神来,“嗯?怎么了?” “小米,嫁给我可好?” 陈米的脸腾一下红了。 明朗的晴光暖暖地洒在人身上,照得陈米一颗心也暖暖的。 “好的。” 陈米今日就要成亲了。 李德花整日笑得灿烂,陈凛人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陈米穿好了喜服,静坐在镜子前,李德花在为她行梳发礼。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李德花哽咽了。 陈米一双眼里也溢满了泪水。 在一旁看着的陈凛人叹了口气,他拍了拍李德花的背,接过梳子,“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陈凛人拍了拍陈米的背,“别哭啊,不然你爹我一把年纪老泪纵横可太丢人了。” 陈米抬起脸,把眼泪憋了回去,“嗯,没哭。” 晋书看着她,“娘,成亲不开心吗?为什么哭了?” 陈米破涕而笑,她摸了摸晋书的头,“挺开心的。我就是有点舍不得。” 晋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外面的炮仗声响,李德花擦干了眼泪过来给陈米盖上红盖头,“好了好了,该走了。” 眼前突然变成红色,陈米对于成亲的实感更加强烈了。 外面很热闹,但陈米紧张得只能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了。 要上花轿了,李德花松开了手,陈米坐进了轿子里。 陈米的紧张一下子变成了伤心,眼泪吧嗒吧嗒一滴追着一滴落了下来。 对不起爹,我还是忍不住哭了。 轿子一路晃晃荡荡,到了姜遇住处。 踢完轿子,陈米擦干净眼泪。红色的盖头下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 陈米握上去,大手微微握紧了她的小手。 是姜遇的手…… 下轿的时候姜遇轻声提醒:“小心。” 是姜遇的声音…… 陈米这一路的伤心、紧张和害怕,在这一瞬间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温暖。 她一直低头看着她和姜遇一起牵着的红绫,紧张而又幸福着。 姜遇会就这样牵她一辈子吗?她也不贪心的,就这一辈子就好。 陈米感觉自己一路都像踩在棉花上,晕晕乎乎地就入了洞房。 她坐在喜房里等,等到了吱呀的开门声。她的心随着脚步声猛地加速跳了起来。 眼前的红色被掀开,陈米看到了姜遇。 姜遇难得穿这般艳的颜色。红色的喜服映得他的五官更加分明俊朗,黑深的眼眸更加得动人。还有……唇也更加红润了。 陈米害羞地低下了头。 “小米很好看。”姜遇递过酒杯来, 陈米慌张地接下酒杯,“没有,姜遇比我更好看!” “嗯?谢谢。” 两臂交接,烈酒入喉,烧烫了心脏。 “我帮你摘下来。”姜遇拆下陈米的凤冠。 陈米拆了一身的装备,感觉浑身轻松,但一颗心还是紧张得狂跳。 要、要到那一步了吗?怎么办,我还没怎么学会……虽然娘说这种事女人不怎么需要使力,但是让姜遇一个人使力会不会太辛苦了呢? 姜遇放好了东西走回来坐在了她身旁。 两人之间是难得的沉默。 陈米决定先打破僵局,“我……” 她的肩头突然一沉,姜遇轻轻倚靠着她,“好累……” 陈米有点心疼姜遇了,他应该在外面喝了不少酒吧? 陈米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姜遇,辛苦了。那我们早点休息吧!”陈米扶起他,把被子抖抖好让他躺了下去,然后跑去吹蜡烛。 屋里只剩月色照人。陈米摸到床边躺了进去。 姜遇侧躺着看着她,陈米的心又快速地跳了起来,她把半张脸躲进了被子里,“姜遇,你这样看着我没法睡了。” 姜遇凝望着她,“小米要睡了吗?” “嗯?你不是累了吗?” 姜遇沉默了,陈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米。” “怎么了?” 姜遇挪近了几分,“可以做些很累的事情吗?” 陈米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想到之后瞬间红成了熟透的虾米,声音小得像蚊子,“可以。” 姜遇的手抚上她红彤彤的脸颊,温热的唇覆了上来。不像以前大多数的蜻蜓点水,姜遇吻得很深,吻得很缠绵。他离开陈米的唇,亲吻了她的脖子。 陈米忍不住一抖,姜遇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小米别怕。” 陈米红着脸,“没怕……就是有点紧张。” 姜遇弯了唇角,他亲了下陈米的额头,“我也紧张,但是我很欢欣。” 陈米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从此以后……” 姜遇亲了她的眉,“你的眉是我的。” 往下落到她的眼角,“你的眼是我的。” 又轻点她的鼻间,“你的鼻是我的。” 他温热的指腹摩挲着陈米红润的唇,“还有你的唇……”他俯身一吻。 “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姜遇从脖间游走到肩际,一路向下,将陈米全部攫取…… 月色之下,巫山云雨。 -----夏(n年后)---- 夏初。 姜遇带着陈米和晋书一路南下,到了海边。 陈米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大海,兴奋得像个小孩子。 她亮着一双眼睛,“姜遇,可以脱鞋吗?那个沙子看起来好干净好软啊!” 姜遇看着她笑得这般明媚,嘴角也漾起笑地点了点头。 陈米迅速把鞋子脱了丢给姜遇,撒开脚丫子就跑向了沙岸。 晋书一脸冷漠地看着奔跑的陈米,“娘真幼稚。”他转过头看向一旁正要脱鞋的姜遇,一脸嫌弃,“姜爹你也准备去?” 姜遇奇怪地看了晋书一眼,点了头后就走了过去。 晋书抱胸站在外面。 陈米往回看,又跑了回来拉住晋书的手,“小书快来啊,这个很舒服的!” 晋书远望宽阔的海面,往后退了退,“会被冲走的。” “你娘我水性极好,不用怕。” 晋书小脸一红,“既然娘你这么说……”他脱了鞋跟着进去了。 清澈透亮的海水泛着白花扑到脚边,陈米为这样的突然袭击而兴奋不已。 陈米:“要来了哦~” 晋书紧张起来,“好、好的!” 姜遇远远地望着白浪。 陈米:“跳!”陈米拉着晋书跳过翻腾而来的白浪,两个人笑作了一团。 姜遇回头看他们,他往回走拉起了陈米的手,“我也要。” 陈米无奈地笑了笑,“哎,姜遇还真是爱撒娇呢。” 三个人沿着海岸,一路跑跑跳跳到了黄昏时分。陈米往前跑得很是欢乐,却突然扑倒在浪花之中。 姜遇快步上前将她捞起,“小米?” 陈米咳了几下,“没事没事,嘶……”她捂住脚眉眼都皱了起来。 姜遇蹲下身看她的脚。 一小块贝壳碎屑扎进了她的脚底,红色的血流了出来。 “对不起,我又这么不小心……” 乐极生悲啊。 姜遇转过身,直接把她背了起来。 陈米羞愧地把脸埋进姜遇的背里,“我还想着把这段路走完,再捡些贝壳呢……没想到我这么不中用……” 晋书看着脚旁棕白相间的贝壳,“渔夫打捞的吃食,娘带回去作甚?” “我们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娘想留个纪念。” 姜遇把她往上提了提,“我背你走完。” 陈米心头一暖,“谢谢姜遇……” 晋书把一个绿色的螺壳捧到她面前,“我替娘捡。” 陈米眼睛也一暖,几乎要落泪,“谢谢小书……” 金黄色的天空,红黄的彩霞映照,沙岸上,是两大一小,三串长长的脚印…… 漫步完海岸,晋书给陈米处理了伤口。他们三个躺在沙岸上,看着红黄的天空一点点变黑,看着点点星星渐渐变成银河。 晋书跑累了,躺在陈米边上睡着了。姜遇轻轻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姜遇偏过头看她,陈米望着天空,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他忍不住啄了下她的脸颊,陈米红了脸。 “你又突然亲我……” 姜遇看着她,“生气了?” 陈米的脸更红了,“没,虽然害羞,但是还挺高兴。”她转过脸来,看到姜遇黑深的眼眸一愣。 “小米,为何成亲后还叫我姜遇?” 姜遇想让她喊相公吗? “姜遇不也还叫我小米吗?” 姜遇一笑,“我喜欢小米。” 陈米又害羞了。 虽然成亲好久了,可她还是好容易害羞啊,啊,这个多出来的年纪真的是白长的啊。 “我也喜欢喊姜遇。” 姜遇微有些遗憾,“但我想听。” “那我喊你,你也喊我。” 姜遇点了点头,“娘子。” 陈米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相公。” 姜遇微怔,直接翻转过身去。 “怎、怎么了?” 姜遇的声音微颤,“害羞。” 你害羞我不就更害羞了吗?! 陈米吸了口气,她靠近姜遇,抱住了他的背,轻轻倚靠上去。 “姜遇,谢谢你。” 爹娘逝世,姜遇知道她难过,就带她出来游医。 姜遇翻回身抱住她,“小米,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嗯……”陈米点点头,温热的泪水流下来。 她真是世间最幸运的女子。 翌日,三人被晒脱了层皮。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春”是连着前面的 第63章 番外二 -----秋(n年后)-- 秋风秋雨,秋草微衰,秋色渐浓。 姜遇他们来到福提寺给方丈治病。当然,大夫只有姜遇,晋书跟着姜遇学习医术,陈米是来看寺庙里的百年银杏树的……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没想到他们刚准备上山就碰上了暴雨,虽然陈米有先见之明地带了伞,但可惜区区纸伞是阻挡不住上天的伤心泪水的,他们下半身全湿了,鞋子里都是水。 山路泥泞非常,陈米几度快要滑倒,多亏姜遇一路牵着她。 幸运的是,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碰上了一间房屋,他们在屋檐下避雨。 陈米收好伞,“明明刚刚那么晴朗,怎么突然就倾盆大雨了……”裙摆黏在她腿上,很是难受。 陈米拧着自己的裙角,水哗啦哗啦地流下来。 姜遇抬头望天,“会停的。”他拿出怀里的手帕准备递给陈米。 晋书比姜遇早一步将手帕递给陈米,“娘,擦擦头发。” 陈米接过手帕,笑着摸了摸晋书的头,“谢谢小书。” 晋书对着姜遇得意地挑了挑眉。 姜遇收回了手帕。 越长大越过分…… 雨越下越大,浑黄的水一直漫到了台阶前,像是一片小小的池塘。 姜遇看着那塘水,从包袱里拿出了他画的药草图。 陈米伸过脑袋来,“全都湿了,等到了寺庙我们再晒晒吧。” 姜遇摇头,他把纸对折,再对折,翻折几回后一撑,一叶小舟就完成了。 “小舟。” 陈米一脸欣喜,晋书也亮了眼睛。 姜遇把纸舟放在陈米手心。 陈米笑着接下,“好像啊,姜遇你怎么会这个?”她小心翼翼地把纸舟放进自己的包袱里。 “儿时义叔教的。” “那姜遇你能教我吗?” 姜遇递了一张纸给她,又递了张纸给跃跃欲试的晋书。 他慢慢折,陈米和晋书跟着折。姜遇又折好了一只,他蹲下身,将小舟放到了水塘中。小舟轻晃,被风轻轻地带走了,雨水打在它身上,让它一路都摇摇晃晃的。 陈米和晋书也折好了,他们蹲下来也把舟放到了水中。 两叶小舟紧紧地追随着前面的小舟,但是依然保持着一段距离。姜遇的小舟突然被石子拦住,停了下来。 “啊,被勾到了。”陈米有些小担忧。 陈米和晋书的小舟趁着这个时候追了上去,舟翼触到姜遇的舟身,将它带起,三只小舟一往前驶去。 姜遇:“是在等你们。” 陈米忽地就笑了。 他们在檐下等了一个时辰,雨果然停了。等他们到寺庙的时候,太阳晴朗得醉人。 他们走到寺院中央,那里种着那株百年银杏。 像是从地上长出来的一只手,银杏树四分八叉的枝干歪歪扭扭地向天上指去。金黄色的银杏叶遮蔽了天,也铺满了地。它静静地矗立在原地,令人心生敬畏,从叶缝间透下来的阳光镀上了一层金,看起来也更加神圣了。 银杏树底层的枝干飘扬着很多红色的祈福带,风一吹,就是一层红浪。 之前寺门前的僧人也给了陈米一个,她一时兴起,写了心愿也准备系上去。 陈米在树底下蹦来跳去,愣是够不到枝丫。晋书一脸无奈,“娘你小心些。” 陈米跳着跳着有些累了,喘着粗气。 姜遇走过去伸出手,“我帮你挂。” 陈米护住自己的祈福带,“不行。姜遇你刚刚不是也听到了吗?自己挂是最灵验的。” 姜遇困惑地蹙起了眉,“你不是不信神佛吗?” 陈米捏着手上的祈福带,“都到寺庙了,信还是要信一下的。你等等我,我觉得我就快要够到了!” 姜遇抬头看了看树干,又低回头看向陈米,他蹲了下来,“骑上来。” “啊?你这样会被笑的。”丈夫让妻子骑什么的,这好像不太符合他们说的礼法什么的。 姜遇一脸坦然,“无碍。” 晋书:“娘,没什么人。” 陈米还是有些犹豫,她左右看了看,发现真的没什么人就赶紧爬了上去,“那辛苦姜遇你了。” 姜遇站起身,陈米开始前后晃,吓得她赶紧抱住他的头。 姜遇:“小心。” “好的。” 姜遇走到银杏树下,金黄色的小扇落在他乌黑的发间,又从他肩头飘落。 陈米抬起手将写了心愿的红祈带缠了上去。 她闭上眼,双手合十。 佛祖啊,虽然我平日里没怎么拜问过您,但现在还是不知廉耻地向您祈求:希望您保佑姜遇、小书和我这一辈子平安喜乐,可以一直在一起。 陈米睁开眼,从姜遇肩头下来。 晋书抬头看在枝头飘摇的银杏叶,“娘祈了什么愿?” 陈米歪头一笑,“这是娘和佛祖的秘密。” 姜遇抬头要看,陈米跳过来捂住他的眼,“不许看!” 姜遇被她带得往后一仰,“好。”他转过身来。 陈米松了口气,“好了,你们去看方丈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姜遇颔首,带着晋书离开了。 陈米绕着银杏树走,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她循着声音,在巨大的树干后面,瞄见了方秀和洛半城的身影。 方秀手里紧攥着红色的祈福带,“你在这里做什么?” 洛半城别过脸,“路过。倒是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方秀转回头看银杏树,“我听说这里求姻缘很灵。” 洛半城猛回头,“我们还没有和离呢,你求什么姻缘?” 方秀转回头看他,“你既然还记得的话,那和离书也好,休书也罢,你快点给我啊。” 洛半城“哼”了一声。 方秀气不打一处来,她也“哼”了一声。 自从他们分开以来,她总是能凑巧碰上他,每次他还要惹她生气。真是的,就不能让她多为这份重逢欣喜一下吗? 气着气着她又有些伤心了,神情落寞了下来,“我又没打算孤独终老,自然要求姻缘了。” 洛半城沉默了一会儿后,不自然地咳了一下,他撇开了脸,“你的姻缘不就在这吗?还求什么……” 方秀挂祈福带的手一滞…… 陈米躲在后面偷偷笑。 过去了这么久,洛居士总算是学会坦诚一点了,看来她不用担心这俩了。 陈米走回原先的地方,然后蹲在树根旁。银杏树下是一片草地,虽然枯衰了一些,但大部分还翠绿着。 陈米的手按着铺满银杏叶的草地,感觉痒痒的,又凉凉的,很舒适。 等她研究完了这里的树根和土壤,姜遇他们还没回来。陈米无聊得把树底下的银杏叶堆堆高。 “姜爹,方丈大师是因为秋寒而发病的吗?” “心疾。” 陈米听到了他们的声音,她看着她脚边的那堆树叶,突然有了坏想法。 姜遇和晋书走近银杏树,正要转弯之际,眼前突然扑飞来大片银杏叶,金黄色的小扇飘飘扬扬洒落下来,像是落了一场大雨。璀璨之中,是一张明媚的笑脸。 姜遇的心不禁为这个笑容而悸动。 “小……”他刚喊了一声,就被陈米扑了个满怀。 “惊喜!” 姜遇嘴角漾起了笑,他抱住陈米,轻轻点了下她的脸颊。 晋书看着他们,不爽地撇了撇嘴,“娘,我也要抱。” 陈米松开姜遇,“好啊。”她揽过晋书,将他举起来转圈圈,“举高高!” 晋书炸红了脸,“不是这样!” 娘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姜遇看着他们,笑意更深。 秋风吹拂,银杏枝头上红色的祈愿带轻轻飘扬,似乎要飘向某个遥远的地方,将这小小的愿望告诉某个遥远的人。 -----冬(n年后)-- 冬雪纷纷。天地银装素裹,好不动人。 姜遇他们的游医之行暂停在了北方雪最大的地方,因为陈米想看大雪。 陈米趴在窗边,洁白的雪花晃晃悠悠地飘落下来,她伸出食指一点,它便慢慢消融了。 陈米看着地上厚厚的雪,忍不住动了心,她回头看正认真看着书的晋书,“小书,陪娘去堆雪人好不好?我看外面好多孩童都这样玩。” 晋书一脸冷漠,“冷。” 陈米泄了气,“小书你怎么越长大越不活泼了,说话还越来越像你姜爹小时候。” “是娘你越活越幼稚了。” 陈米一笑,“没办法,你姜爹太好,让我都变得爱撒娇了。” 她看向窗外,伸出了手,“娘小时候都没怎么见过雪,也没堆过雪人,所以有些兴奋了。” 雪花在她温暖的掌心中融成了一小滴水,“跟着你姜爹游医了这么多年,娘最近常常会想,生命好短啊,娘想看小书长大成人,看你成为妙手神医,还想看你娶媳妇,我真的好舍不得死啊……为了少一点遗憾,所以我想趁还活着做各式各样的事。” 晋书放下书册,“娘,我们去堆雪人。” 陈米转回头绽出笑来,“好!” 屋外寒风朔朔,陈米一出来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陈米哈着手气,“小书去滚一个脑袋,我来堆个身体。” 陈米兴致勃勃地把草上的雪抓成了个球,然后在地上慢慢地滚。 晋书就蹲在她身旁,“娘。” “怎么了?” 晋书看着手中的雪球,一片白色之中混入了一块污泥。 “为什么……你和姜爹不生一个孩子?” 它偷偷把过娘的脉,她是可以怀孕的,姜爹也没什么问题。是不是,他成为了他们之间的污泥呢…… 陈米抓了一把雪,“我和你姜爹以前就说好了的。这世上不缺被人疼爱的孩子,与其去创造一个,不如去呵护一个已经存在的。啊,”陈米把手上的雪覆在晋书的雪球上,“裹一裹就白了。” 晋书低头看着雪球,弯了唇角,“嗯。” 陈米东抓西凑,最后堆了个跟自己一般高的雪球,她还在不断往底部拍上雪。 晋书为了配合她也滚了个巨大的雪球,但身子太高,头太重,他站在一旁有点茫然。 他这个要怎么放…… 一双修白的大手抱起雪球,将它放在了上面。 姜遇呼出一口白气,“好大。” 陈米从雪人身后冒出来,“姜遇你来了。” 姜遇点了点头。 陈米笑得灿烂,“那我们继续一起堆,鼻子和眼睛都还没有做呢。” 晋书:“我去厨房拿个萝卜。” 姜遇在地上捡了两块石子安在雪人脸上,他看向陈米。 陈米两颊通红,嘴角一直都挂着笑,还哼着小曲儿。 “小米,你怎么了?” 陈米一愣,神情暗了一瞬又迅速明媚了起来,“嗯?我没怎么啊,我很开心啊。” “你……” “娘,胡萝卜。”晋书小跑着过来,姜遇刚开口的话被打断了。 陈米笑着接过,“这萝卜真合适,一看就是个好鼻子。” 陈米把萝卜插进去,姜遇折了两根树枝做手插在两边。 陈米站在前面看,笑得温柔,“真好……”她靠近姜遇,慢慢牵住了他的手,“真好……” 姜遇低首看着她眼中的泪光,他张口欲言。 “姜遇,”陈米抬头看他,一张脸通红,“我好像发高热了,头好晕……” 姜遇一愣,他打横将陈米抱起,“对不起,我居然没注意到。”他看向晋书,“小书,我们回屋。” 被他们照顾了一下午,陈米睡了一觉醒来,脑袋还是有些晕乎乎的,姜遇坐在她床侧。 “姜遇……” “嗯,我在。”姜遇捋开她额前微湿的碎发。 “小书呢?” “睡了。” 陈米放下心来,她看着姜遇,眼泪突然吧嗒吧嗒地就落了下来,“呜……” 姜遇一下子慌乱起来,“怎、怎么了?何处不适?” 陈米吸了吸鼻涕,眼泪却流得更汹涌了。 姜遇用手帕替她拭泪。 陈米抽泣,“姜遇,你不要死……” 姜遇疑惑,“我还不会死。” “可是人都会死……”陈米的眼泪蒙住了她的眼。 姜遇揉着她的头发,等她哭累了,稍微平复了些,“小米,你究竟怎么了?” “昨天,不是看了位阿婆吗?” “嗯。” 他们昨天待诊的时候突然有位老爷爷冲了过来,把他们拉去了他家里给他妻子看病。可惜阿婆年事已高,那又是宿疾,姜遇也束手无策,阿婆就那样撒手人寰了,那个爷爷一个人哭得很伤心。 陈米就想到了她和姜遇。人总是会死的,他们之间一定会有个顺序的,除非像爹娘那样遭遇不测。 如果一定要有个先后的话…… “姜遇,你能不能死在我前面?”陈米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为何?” “我死了你会伤心,我不忍心。” 姜遇心口一酸,但又感觉温暖。 她昨天和今天一直在苦恼这个吗? 姜遇轻柔着声音,“小米,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如果真的要分开,就让我先送你走。”因为他也不忍心让陈米伤心。 陈米猛摇头,“你先。” “不,你先。” 陈米嘴一扁,眼看泪水又要决堤,姜遇松了口,“好,我先。” 陈米满足地点了点头,微微地笑了,“那到那天为止,你要一直好好活着。” “好。” “去哪儿都要带上我。” “好。” “不管好事坏事都要和我说。” “好。” “要一直喜欢我。” “好。” “要一直陪着我。” “好。”姜遇轻轻抚着她的脸颊,“春夏秋冬,我余生都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短期内番外不会更新啦~真心感谢大家的陪伴o(* ̄︶ ̄*)o 新文连载中《女主她总是学不会》 20XX年,外星人进行了高考改革。 非常努力又认真的学渣,能取得好成绩吗? “我的小学渣她超努力。” 希望你们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