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反派共沉沦》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x)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我与反派共沉沦(穿书)》作者:彼其之子 简介:昭歌绑定系统,穿书改变剧情——帮助女主逃脱对她爱而不得的疯批反派! 望着和自己同为糯米团子的女主妹妹,护妹狂魔昭歌心都要化了。 按照剧情,作为人质,昭歌和女主一同被送到了敌国皇宫。 敌国反派暴君又病又娇,神色恹恹,青湿眉色里永远飘着三分不耐烦,他眯着眼睛,扫了眼两个小包子,随手拎起来一个,提了些兴致团子女主不敢动:呜呜呜,姐姐... 昭歌:!! 昭歌灵机一动,旋即一哭二闹三打滚,指着女主控诉: “凭什么她能被抱,昭歌也要抱抱!嘤嘤嘤!不公平!” 团子女主:... 容樾垂眸,目光落在那个试图引起自己注意的满地打滚的脏脏包,挑了下眉。 身子忽地腾空,昭歌对上少年那双冷漠惫懒的眼。 容樾眉头微皱,“烦死了。” 昭歌:QAQ! *** 为了把疯批反派对小糯米团子的偏执,扼杀在摇篮里,昭歌可谓是费尽心力。 昭歌时刻洗脑女主: 女孩子不要穿暴露的衣服,不要随便和反派说话,有什么事情让姐姐来... 十年后,在她的努力下,没了反派搅事,男女主修成正果,昭歌在女主的婚宴热泪盈眶,一回头却看见,那个疯批暴君支着下巴,勾着唇,眸色深深,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她。昭歌后背一阵寒意,功成身退,远离疯批是大事! 直到后来,反派将她抓回来,关小黑屋,她才明白... 疯批的偏执强制爱不会消失,但是会转移啊!!!! 【作话】 1.双洁,沙雕咸鱼娇软手控颜狗vs手美人更美疯批容boss 2.男女主年龄差11岁,养成救赎沙雕系列,不喜勿入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女配系统 搜索关键字:主角:昭歌,容樾┃配角:昭萱,容亦,谢随风┃其它: 一句话简介:是心动啊 立意:吾心有猛虎,低头嗅蔷薇 总书评数:1180当前被收藏数:3455营养液数:509文章积分:66,613,244 第1章 哇哦暴君来了 昭歌是被吵醒的。 周遭烽烟萦带,漆黑夜色被战火烧成血色,残肢断臂乱了一地,逃难的呼号里,夹杂着疾速的大军脚步声...逃难声,马蹄声,刀剑相击声杂乱在一起,整座王宫里,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等等!王宫? 不出意外。 昭歌觉得,自己应该是穿越了。 上一秒,她还躺在手术室上奄奄一息,下一秒就穿越了? “公主,老奴只能将您送到这了...” 啧,不错,还是个公主,她穿越这待遇不错啊,昭歌想,做人还是要乐观一些嘛! “大越出尔反尔,出兵袭击,欲灭我陈国于不备,昭歌公主别怕,王上与王后已逃出,就在前面等,您要带着昭萱公主往前走,与王上汇合...” 昭歌:......亡国公主? 所以这架势,是个命运多舛的公主啊。 老奴终于体力不支,摔倒在长长的宫巷里,肩膀汩汩流着鲜血,面色惨白如纸,除了背上的昭歌,怀里还有一个粉嫩的小团子,涕泗横流,小团子一望见她,“哇”地一声哭出来,“阿姐,我害怕...” 敌军脚步声越来越近,老奴奄奄一息,临死前奋力将她们往前一推。 “公主,往前跑,别回头...” 昭歌四肢略不协调,这手劲儿下来,一踉跄就摔倒在地,细嫩的掌心蹭破皮,渗出血珠子,手在火辣辣地痛...昭歌望着胖嘟嘟粉嫩嫩的小短手,疑惑地瞪大眼睛。 就算不是她那美丽白皙肤若凝脂根若青葱的纤纤玉手…… 这短小粉嫩的小胖爪是怎么回事? 越是迷茫,昭歌越是冷静地回想和收集所有的线索条和信息量,方才那老奴的话,她总觉得有些熟悉... 昭歌公主,昭萱公主...大越突袭陈国... 昭歌扶额,乖乖,她懂了。 她不仅赶了个潮流穿越,赶巧穿的还是一本书的里她的同名女配——陈昭歌。 原著《囚君心》是一个虐心又虐身的绝世虐文。 女主是陈国公主——昭萱,幼年和姐姐昭歌一同被送往敌国大越当质子,与男主——大越小侯爷容亦日久生情,奈何反派暴君容樾对女主也是偏执入骨,为了占有她,不惜将人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密室,日日羞辱。 男主容亦夺位逼宫后,救出女主。 容亦本想立昭萱为后,但是众臣们以昭萱清白不明为由,指德不配位,皆老泪纵横,不惜死谏以抵。 昭萱的清白确实是梗在容亦心上的一根刺。可两人一个不想问,一个不愿说,由此便生了嫌隙。最终,容亦遣散六宫,给了昭萱皇贵妃的尊位,允诺此生只她一个女人。 被囚那段时光,成为昭萱的痛。 她一度想饮鸩酒而去,但容亦是她的光,为了容亦,她坚持了下去。 别人怎么说,她不在意。 可容亦看她时的欲言又止,到底伤了她的心,昭萱以养病为由回了陈国。 长时间的互相冷暴力,寒了彼此的心,隐忍的情绪厚积薄发,容亦起兵至陈国下,以昭萱姐姐昭歌公主性命相要挟,逼迫昭萱低头。 “陈昭萱,为什么,我把全天下的珍宝都捧在你面前,给你最高贵的地位,你却始终不看我一眼!”容亦声音带了嘲讽,“莫不是被囚的日日夜夜,你与那容樾当真...” 昭萱沉默不语。 容亦低声咒骂:“当真...不知廉耻。” 越是在乎对方,话语越是伤人,昭萱被伤透了心。 与此同时,昭歌亦身陨在容亦手下的刀剑无眼中。 阿姐昭歌的死亡,将男女主之间的矛盾激化到极点,此时的容亦,被嫉恨蒙蔽和支配。昭萱彻底心死,为保一国生民,她戴着定情时容亦送她的珠花,一袭白衣,从陈国都城城楼一跃而下,唯留一句决绝: 容亦,若有来生,我不愿意再遇见你。 最终,容亦后悔莫及,孤独一人,郁郁而终。 昭歌熬夜把这本书看完,虐得她心脏病都要发了,她边看边哭,边哭边含了一片速效救心丸。 万万没想到啊,她穿的居然是这本书,而且穿的是激化男女主矛盾的炮灰女配? 就在此时,脑海中悬浮了一块儿半透明屏幕。 伴随着只有她能听见的提示音 【管理员666:恭喜宿主绑定女配系统。 宿主:昭歌 原主:陈昭歌 积分:0 主线任务:he改造计划,将原文男女主be结局改造为he,将虐文模式改造为撒糖模式。甜度越高,宿主累积积分越高。】 这熟悉的套路,这熟悉的奖励,这熟悉的金!手!指! 按照一贯的套路,只要她完成任务,就能回到原世界。 甜文改造计划不简单么?干掉反派,男女主之间虐的理由就不存在了呀。 【管理员666:必选支线任务:阻止反派容樾黑化,拯救众生于危难之间。】 昭歌:.....她要是有钱,一定买个把话一次性说完的管理员。 好的,通过干掉反派来完成主线任务的计划over了。 所以她不仅要阻止反派对女主昭萱产生变态且偏执的占有欲。 还要阻止反派黑化,拯救众生于危难之间? 书中唯一的反派容boss是什么人? 如果说男主容亦是集齐了所有天之骄子的闪光点,那么容樾就被作者赋予了无限疯狂的潜台词。 他是一个与人性脱节的人。 暴躁了就抢,不爽了就杀。 大越版图以压倒性的态势吞噬周边众小国,那都是他暴躁了杀出来的,且此人有一恶习:每夺一国,必屠一城。 君王仁善? 不战和约? 不不不,他没这概念。 阻止他黑化?拯救众生于水火? 他就没白过! 脑壳痛。 【管理员666:检测到宿主原身患有严重的疾病,作为任务奖励,系统将允诺一个健全的身体,宿主加油!】 昭歌垂下了眼眸,多么一个诱人的条件。 她想要一个健康的身体。 恰此时,老奴的一声惨叫声破了天际,昭歌下意识将年幼的昭萱挡在身后。 老奴死不瞑目,一只箭矢贯穿眼球,老奴的血并着脑浆溅在昭歌的绣鞋上。 嫩芽色的绣鞋净面,绽绽放出一朵朵红染的蔷薇花。 昭歌捂着昭萱的眼睛,屏住呼吸,望向来人。 “小家伙儿们,想走,去哪儿啊?”声音含笑,听着却四肢生寒。 昭歌现在只是个六岁多点的小低低个儿,她缓缓抬头,由逶迤在地的赤色缂丝袍子向上看,长腿阔袍,宽肩窄腰......昭·重度手控患者·歌在那双线条修长的白皙指节停了一瞬,才对上对方的眼睛。 一霎那,昭歌呼吸一滞。 来人生就一双狭长的双凤眼,眼尾线条天然上挑,形状十分好看,昭歌看的杂书多,听闻拥有这种双凤眼的人,不是命里薄情,便是偏执入骨。 这双摄取人心的眼睛,衬上这略薄的唇,不肖刻意营造,天生的骨血深处,便是令人怯于亲近的凉薄。 好的,昭歌知道这是谁了。 大越以赤色为尊,赤色缂丝王袍本是吉服,可于帝王来说便是常服,再瞧瞧这通身老子最叼的气派,很难不猜出这是谁。 昭歌小团子面上气定神闲,心里却慌得一批。 他来了他来了,这个每杀一国必屠一城的容·反派·暴君·樾,他迈着丧心病狂的步伐走!来!了! 第2章 哇哦想要抱抱 一步、两步...阴森森的暗影张牙舞爪地将两个小家伙罩住,昭歌闭上眼,毅然决然挡在昭萱小可爱的身前。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在估摸反派一只手够不够掐住她脖子的同时,昭歌不忘垂涎反派那堪称完美的撕漫手两秒... 昭歌从小有个邻居,人是弹钢琴搞艺术的,话不多,一双手长的那是纤长骨感线条绝美,就冲那双手,大院里搞活动她都没舍得让他干过重活儿,遇事儿大姐大地嚎一声,“放着我来!” 可惜人家搬家了,再没看到那么美的手。 手控癌晚期患者没想过,穿书还能有这样的福利。 她很没出息地舍不得眨眼睛。 容樾顿住脚步,眯着眼。 这两个小胖崽子相互依偎,胆子大的护着小的,表面上不哭不闹,两条小短腿却抖若筛糠,眼珠子直直望着地。到底是小孩子,睫毛颤颤暴露了紧张,见他不动,大的看了他一眼,噤声。 过了一会,又偷看,对上反派血唇雪肤样的丧尸脸,呼吸更轻。 那好不容易撑起来的勇气,瞬间被吓没了,两小只缩得跟个鹌鹑似的。 别人越怕他,他越高兴,如今容樾心情大好。 那只美绝人寰的手伸过来,昭歌又惊又惧,甚至脑补了这只手怎样轻轻一转就能扭断她的脖子,纵使如此,她还是抽空思考了一下这只手握起来是什么神仙体验。 她不光这么想,还身体力行地做了。 昭歌愣住了。 小昭萱也瞪大了眼睛。 反派身后的军队里,有兵器惊掉下的声“咣当”声,接着是惊慌失措的下跪哭饶声。 掌心冰凉顺着血脉,径直扼住心脏。 【昭歌:666,我是不是完了...】 【管理员666:这是个玄学...】 玄学二字话音刚落。 【系统:警告!反派黑化值波动异常,反派黑化值已超999+!】 昭歌:...... 振聋发聩的警告声环绕在大脑中,昭歌的脑子片刻空白。既然都999+了,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昭歌视死如归般抬头。 容樾垂眸,小的可怜的手堪堪握住他的一根食指,力道不痛不痒,甩一下就能松掉。触感是诡异的温软,甚至能让人由肌肤相触间感觉到渺小的生命搏动,脆弱地...让人不忍毁灭。 他的目光游移到昭歌嫩白的脖颈,那里在蓬勃地跳动,只需轻轻一扭,这个美丽的生命,便悄然枯萎,没了温度。 古水无波的黑眸里,暗涌着疯狂的兴奋。 昭歌脖子一阵发凉,总有种被威猛的野兽盯住的危险。 “昭歌!” 一道声音成功打破僵局,昭歌趁机松开手,应声看去,是一个衣衫脏污却不失尊贵的女人被人押着,她看着昭歌,眉目间是关心与紧张,刚要过来,便被□□拦住。 原主记忆一早便传输完毕,小孩子嘛,都是些简单快乐的回忆,没什么接收难度。她一眼就认出来这个女人是陈国王后,她和小昭萱的生母。原主陈昭歌和女主陈昭萱是被陈后捧在掌心宠大的,是以看到陈后时,她心上不自觉就涌起满满的依恋和爱意。 小她一岁的昭萱团子一见母后,“哇”地一声哭出来。 “只抓到陈后,陈王不知所踪。”副将声音粗狂,却白了脸。 暴君瞥了他一眼。 在十七岁的少年君主面前,征战沙场阅敌无数的副将头颅压得更低。 容樾向左拐去,军队自觉地给他们的君王散开了一条路,偌深的宫巷里,除了大越军队,还有被俘将要流放的陈国将士,或是萎靡不振,或是目光如炬,恨不得生吞了大越人,容樾在乱俘群里,像鲨鱼穿过丑鱼群,出来时手底下已掐着个脸色青白的男人,提垃圾似的拖在地上,又踢到墙角。 那被掼得吐了口血的男人,身形狼狈,赫然是陈国的王上,他怒视容樾,恨不得寝其肉饮其血,“容樾,你无视不战条约,突袭陈国,肆意屠戮,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容樾淡淡扫了他一眼,被他聒噪得,偏头痛就快要犯了。 侍君的李德祥对容樾犯头痛时的征兆十分熟悉,笑眯眯上前,对陈后道,“长公主,大越与陈国向来喜结秦晋之好,大越并无他意,只需陈国签下承诺,永远臣服于大越,您与陈王依旧尊贵如初。另,太后对您挂念得紧,您贵为陈国王后,不便回大越,大越的意思是,想接您的两位小公主到大越住几年,聊解太后思念之情,说起来,两位小公主还要叫咱们王上一声舅舅...” 长公主? 昭歌回忆了下,才想起来,陈后原是大越长公主,如今大越萧太后的嫡亲女儿,当年与陈王一见钟情,自请和亲陈国。如今大越想接她和昭萱回去,哪里是聊解太后相思,分明是去做人质! 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却说的这样冠冕堂皇。 陈王被气得又吐了口血,小昭萱看见了,才歇下来的哭声变得更大声,一遍遍回响在深深地宫巷里,“父王!父王!你怎么了...啊,放开我!” 小昭萱被人提着后领子起来,小短腿可劲儿扑腾,容樾眯着眸子愈发烦躁,陈王看得心头猛跳,容樾虽年轻却喜怒无常,他与容樾打交道不是一两天,十分熟悉容樾在杀人前的面部每一块儿肌肉的变化,如今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同样心惊肉跳的,还有昭歌。 原著这里,就是因为小昭萱在这里咬了暴君一口,容樾一怒之下,杀了陈后与陈王,给昭萱心里落下不小的童年阴影,自此不敢妄开心扉,这也是导致男女主心意不通误会重重的原因之一。 她确定反派此刻对女主没有感情,至少面对五岁大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小屁孩,他不至于现在就丧心病狂到如原著所写【薄纱勾勒出少女玲珑的曲线,裸-露在外面的白皙肌肤,不断挑-逗着容樾的神经...】 陈王陈后绝不能死。 哪个甜文女主父母双亡? 如今迫在眉睫,眼看女主张开血盆小口就要咬下去,昭歌心一横,捏了块儿大腿根儿最嫩的肉,猛吸一口气,发出了更气吞山河的咆哮声,哭的那是惊天地泣鬼神。 “哇!” “不公平,凭什么萱萱可以被好看小哥哥抱,不公平不公平!” 不仅如此,为了演的更真实,她捂着脸在地上撒泼打滚,一身月白公主小裙裙滚了一地脏污。 昭歌内牛满面,恨不得钻了个地洞逃掉,若不是形势所迫,哪个漂亮女孩子会愿意满地打滚求抱抱呢? 不仅没面子。 而且没出息。 小昭萱吓了一跳,嘴张到一半,瞪着自己的姐姐,打了个哭嗝。 人吊在半空摇摆,面色惨白,跟个晴天娃娃似的。 容樾眼里杀意淡了,瞧了一眼被自己“抱”着的小丫头,小丫头被他提溜着后领子,一句话也不敢说,注意力全被地上的姐姐引了去。 容樾顺着淡淡扫了眼地上不断撒泼求抱的脏脏包。 第3章 哇哦两颗门牙 “呜呜呜!不公平不公平!凭什么萱萱可以抱抱,昭歌也要!哇……” 声音之洪亮,惊的正追砍余孽的副将大刀硬生生甩了个完美的漂移曲线,刀背砍到脚,他倒吸一口气。 莫说他了,谁能没想到,人见愁鬼莫近的暴君,居然有让两个小孩子为他争风吃醋的魅力? 姐姐哭的这么委屈,小昭萱做错了事般,下唇一撇,哭腔上来,“姐姐对不起…” 妹子你别哭啊…… 你哭了我怎么办啊! 整个宫巷安静地要命,只有姐妹俩此起彼伏的哭声。 陈国军将虽被俘虏,可也在这里看着,陈王陈后老脸一红,恨不得没生过这两个丢人的小畜生。 昭歌:那还不是为了救你们! 哭的忘情,人突然悬空,昭歌突然瞪大眼睛,水灵灵的泪眼对着惫懒冷漠的黑眸。 昭歌:……QAQ! 容樾恶作剧般虚晃手腕,被提溜后领子地昭歌像只小狸花猫,晃来晃去,四肢乱扑腾却什么都抓不住,小脸刷白如纸。 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哭啊,怎么不哭了,孤最喜欢把小孩子弄哭了。” 容樾挑了下眉。 昭歌心口颤了颤。 妈的有病! 仔细打量了这个脏脏包,鼻涕眼泪糊在一张脸上,五官哭起来跟抹布似的拧在一起,容樾眉头紧锁。 这什么丑玩意儿? 就这丑玩意儿怎么发出刚才那种声音,比号角那破东西好使多了。 容樾目光自然而然落在昭歌的嘴上。 下意识的动作。 修长食指伸进了嫩软的口腔,刮了一圈,指尖自口腔软腭顺滑至乳牙,一两颗有松动,被摁住松了松。 有点意思。 暴君似乎玩上瘾了。 昭歌忍住咬下去的冲动,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过了会儿,容樾腻了,才要抽出手指,此时昭歌口涎滔滔不绝反射性往回吸了口,恰好吮住容樾的指尖,容樾指尖下意识一挑,昭歌的一颗门牙…… 寿终正寝了。 “我的牙…好像…掉了…” 甜甜奶奶的声音。 说话开始漏风。 容樾沉默片刻,突然把昭歌往肩上一放,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宫巷里传来毛骨悚然的笑声,惊起园林惶惶鸦雀。 昭歌被他吓了一跳。 侍军的那几位侧眼望过来,纯白衣裙的小姑娘懵懂茫然,泫然欲泣,趴在红衣黑麾雪肤沾血的暴君肩上。 明明视觉上是极致矛盾的色彩碰撞,却莫名让人觉得诡异地...和谐。 *** 临走之前,陈王养病为由,没出来送人,一想到那天晚上两个小家伙让他在众将士面前丢尽了脸,就黑了张脸。陈后气得直拍打他,“脸面重要还是女儿重要,若不是昭歌,王上的命早就殉了那几万将士!” “孤这命,不要也罢。你也不许去送!” 陈后白了他一眼。 在宫门处,李德祥笑眯眯给陈后安排了时间。 望着一夜苍老的母亲,昭歌不知觉便想起自己的老母亲,话还没说出来便是暖暖的爱意,抱着陈后,“母后,只是去几年,很快回来.,不许哭了,羞羞...” 陈后哭得更加厉害。 昭歌扶额,“母后,你好没出息。” 陈王没来。 女儿被送去做人质,陈王身为父亲,却不相送,大抵是生气了。 送别陈母之后昭歌继续安慰小哭包昭萱,自此以后,她就是昭萱唯一的亲人和依靠,虽说此去大越,只是任务,但昭歌不自主软了心肠。 扫一眼周遭,陈国王宫一如既往,只是多了些死寂,原先陈国王旗替成大越军旗,间或可见大越军士驻扎。陈王宫还是陈王宫,只是由一个独立的国,成为永远臣服于大越的附属封地。 昭萱哭累了,在她肩上睡着了。昭歌小心翼翼替她盖上小毯子,动作间一个荷包自袖间掉下来,昭歌好奇捡起拆开,小巧的金缎荷包里,装着一只精致的蔷薇金印。 蔷薇是陈国的象征。 是希望,是美好。 【昭歌:这是什么?】 【管理员666:陈国皇室商会金印,大越强兵重武,却不善商,只能与商业繁荣的陈国通商,保险估计,大越轻工业有三分之一是陈国的江山,换算成人民币,得小几十亿。见此金印,如见会长。】 昭歌默了一会儿,给自己消化这段话的时间。 小小金印捏在手里,她声音都在颤抖。 小几十亿... 原来这就是富二代的快乐吗? 原来刚刚陈后抱着她哭那样久,是为了将这个塞给她。 荷包里还有封信,折皱了,展开来是关于陈国在大越的一些接应...这金印怎么用,遇难去找谁...遒劲的瘦金体详尽写在一张纸上,昭歌有原主的回忆,知道这是陈王的字迹。 果然古今父母都是统一的刀子嘴豆腐心,说不来送的是陈王,到底最心软的,却是老父亲陈王。周围大越眼线众多,他不来,怕是顾忌诸多,昭歌抹了把眼泪。 原著怎么舍得把这么温柔的父母给写死呢? 为虐而虐。 傻逼剧情,傻逼作者。 【管理员666:宿主触发并完成隐藏任务,保住女主陈昭萱父母双全,挽救女主凄惨的童年。 he完成度:5/100,奖励积分50。 宿主累计积分:50 阻止反派黑化:0/100】 【管理员666:宿主可以用积分购买商城道具,是否选择打开商城界面?】 【昭歌:呵,姐姐都有小几十亿了,这世上还有姐买不起的东西吗,区区50积分,都是姐的过客!】 【管理员666:...】 人还没落脚,便被请去了慈和宫去见见那传说中的萧太后——陈后的母亲,昭歌和昭萱名义上的皇祖母。 随身的乳母魏嬷嬷被拦在宫外,怯生生的两个小姑娘站在宫内,一看就可人怜爱,萧太后一口一个心肝儿的叫着,满眼的慈爱。 “来,小乖乖,跟皇祖母说说你们母亲的事情,她也是个倔强的,当初死活要嫁给陈王那个没用的...瞧皇祖母的脑子,陈王是你们的父王...” 昭歌:呵...呵呵... 小昭萱觉得这皇祖母人长得美,又十分亲切,拉着人甜甜叫着皇祖母,将人哄得又哭又笑的,直一口一个心肝儿地叫着,相比之下,昭歌就显得沉默多了。 萧太后和蔼的目光落在一言不发的昭歌身上,关切地问候,“昭歌儿,听说那日见了王上,是被吓到了?” 昭歌显然听出了话语里的试探。 印象里,这萧太后就不是善茬。 大越先王死时,她全心赴死以殉先王,一身缟素,毅然决然跳进火海殉葬,被人救出来时奄奄一息,整个太医署凑一起才救回来。 此后,她赫然成了举国相称的贞烈女子。这般名声,这般忠贞使得她领着年幼公子容樾垂帘听政时,无人敢反驳,也无人有理由反驳。 彼时,萧太后虽是王后,却只一女而无子,因出身乡野,朝中更是无人支持,可以说,那一跳成就了她千古的美名。 后来收容樾为子,垂帘听政,亦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当年萧太后那一跳,赌上一条性命,为的是什么,谁又可知呢? 原著里,容樾因非萧太后亲子,反骨更生,两人面和心不和,她愈发掌不住容樾,里应外合,纵着男主夺了容樾的王位。 罢罢罢,都是题外话。 萧太后再心机深沉,再城府复杂,也不至于对自己亲外孙女有坏心思。 所以昭歌为什么不说话呢? 萧太后又问一句,“昭歌,是王上吓到你了,快跟皇祖母说说,皇祖母替你教训他!” 昭歌低下头,抹了把眼泪,闷声不吭,无限委屈跃然小脸,萧太后与身边的奴才对视一眼,小心问道,“昭歌?” 昭歌抽噎起来,“皇猪母...门牙,牙被大魔王打掉了!呜呜呜!” 樱唇小口一张,那缺了牙的空洞,配合着主人,诉说着无尽的难过与悲伤。 对啊,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呢,掉了颗牙就是全世界都暗了呀! 萧太后侧耳听宫人说了几句,明白事情原委,笑的前仰后合,“哎呦,昭歌儿,祖母的宝贝哟,信祖母,以后会长起来的…再说,那么怕他,谁让你主动去招惹他的,小淘气!” 萧太后轻点昭歌小巧的鼻尖。 “我知道我知道!”昭萱举手,兴奋道,“姐姐抱着大魔王不撒手,姐姐还为了大魔王凶萱萱...哼!” “总之,姐姐超超超——喜欢大魔王的!” 声音之大,响彻慈和宫内外。 昭歌:呸!就你话多! 萧太后垂眸饮了口茶水,低声道,“是么?” “昭歌这么喜欢王上,想不想为他排忧解难?” 昭歌:what? “他不喜朝中繁事,喜杀...不,喜征战,半个步子都不入后宫,身边没个贴心人,皇祖母忧心啊,这不就替昭歌的大魔王找了个温柔的姐姐,能让他过得舒心,聊解寂寞,昭歌愿不愿意让大魔王过得更好,让大魔王接受这位姐姐呀?” 萧太后手一招,一个纤阿袅娜、冰肌玉骨的美人婷婷袅袅走过来,一笑动辄万千风情,事到如今,昭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就是白追了那么些年的美人攻心计。 昭歌一脸不解,“姐姐怎么让大魔王舒心?” 美人掩唇含笑,“就是男人女人那些事。” 昭歌更加天真,“那又是什么事情呀?” 呕。 她都快被自己甜腻无辜的声音给恶心吐了。 美人更娇羞,“自然是...” 萧太后及时打圆场子,笑道,“昭歌,你且说愿不愿意?” 【管理员666:触发可选剧情任务——萧太后的橄榄枝。 奖励积分五十,宿主是否接受?】 如果完成这个剧情任务的话,她就有一百积分,能够兑换一颗玻璃糖,昭歌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管理员666:宿主已接受可选剧情任务——萧太后的橄榄枝,任务DDL:三天。 宿主加油哦!爱你么么哒!】 【昭歌:三天?下次能不能把话一次性说完?】 【管理员666:可以,宿主可花30积分购买永久性服务——掏心窝子。】 【昭歌:......30积分,你不如去抢算了,呸!】 【管理员666:哎呀,穷鬼~】 666扭捏妖娆的打情骂俏声,让昭歌起了一身恶寒。 MMP,遇见个管理员还是死人妖。 于是,面对萧太后抛出的橄榄枝,小昭歌眨巴着大眼睛,上前牵住美人的手,“昭歌愿意!” 第4章 哇哦孤在问话 陈后还是大越长公主时,所居住的宫殿是昭阳殿。自昭阳长公主远嫁陈国后,萧太后日日着人打扫,宫殿繁华清贵如旧,备了些吃食,昭歌与昭萱便简单入住昭阳殿。 宫殿里侍候的多是原先照顾陈后的旧人,如今照顾两位昭阳殿下的女儿,更是不遗余力,满满的都是溺爱。 原来当人质,是这样悠闲的事情啊啊啊啊…… 昭歌妥帖地伸着懒腰混吃等死。 【管理员666:宿主,友情提示:任务——太后的橄榄枝,DDL:两天。】 昭歌翻了个身,应付道,“送个美人儿的事情,这事情不能着急,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气氛到了,不用我出手,人自己就上了。” 她哪里是没想,她是需要思考。 那日容樾提溜着她,发了神经,不顾形象放浪形骸地笑,笑够了就把她扔给一旁站着的李德祥,撂下“以后让她来伺候孤。” 妈的有病,谁想伺候你。 【管理员666:你当然要伺候他,温暖他,把他捧在手上,给与他无限爱与被爱的力量,让他感受到人世间无限的微光!】 昭歌:…… 美人嘛…定是要送的,但得送的有技术,既得显得她天真不知道萧太后的心机,又得叫人看出她想给他送温暖的一腔赤诚与拳拳之心。 戏精无所畏惧。 可还没等有足够的时间想出法子,昭歌姐两个就被萧太后送到国子监,美其名曰——上学。 上学… 昭歌当时就蔫儿了。 天啊,多么熟悉而又罪恶的词汇…… 昭歌不只一次思考过,为什么当年掉在牛顿头上的不是榴莲,阿基米德的洗澡水里蓄的不是硫酸…… 可仔细想想,这居然还是昭歌有生以来坚持最长时间的唯一一件事情。 罢罢罢,还是得去。 毕竟,昭萱与容亦的少年初见,就是在国子监。 昭歌慈爱地托腮。 萌萌的小昭萱腮帮子鼓鼓的,像小仓鼠好可爱。 这一次,萱宝宝的爱情,由她来守护! 昭萱好奇的眨眼睛:姐姐? 昭歌歪头,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给个摸头杀,“乖噢~” 自陈国一路随同的乳母魏嬷嬷,仔细替她们整理好服饰,握拳打气,“小殿下们在大越都算是半个小公主,万万不能失了排面。” “昭昭永远滴神!” 姐妹俩互相给了five,一红一百两朵祖国的花朵,昂起小脸,一步一个脚印踏进国子监。 国子监气势恢宏,古韵醇厚,门前葱郁繁芜如肥藕粗壮的亭直翠竹于随风舞动间,尽然是卷帙浩繁,荡然正气。 开学第一天,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昭歌心情大好,牵着妹妹,靠窗明媚的台子坐着,把桌子擦得一丝不苟,文具盒打开放好,将砚台放到刚刚好的地方…… 唯一煞风景的,是桌脚一只抖动的吊儿郎当的雀翎暗面水绣直筒靴。 顺着望过去,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虽然不高,稚嫩面庞看着长开了些,斜而上飞的眼角微吊,眼一掀,那股子中二少年气就藏不住了。 他手往膝盖一搭,身边的爪牙昂头叫嚣,“这是谢世子的位子,你们两个战败的陈国俘虏,还不快快让开!” 国子监想来都是世家子弟的学堂,免不了拼爹,拼不过的就抱大腿,拉帮结派更是少不得,昭歌小小了解一些。 昭萱怯怯抓住昭歌的袖子,昭歌睨了这一群中二病,算算年龄,都是初中小屁孩,没必要跟他们计较。 而且这是大越,她和昭萱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了,初来乍到,低调行事。 她拉着昭萱,往边上挪了几个位子。 谁知那群人跟了过来,把墨水洒了一桌子,弄脏了昭歌绿色的小裙子,领头小喽啰凶神恶煞,“俘虏也配坐着?要得跟咱们谢世子磕头行礼,问问咱们谢世子同不同意!” 那谢小世子使了个眼色,昭歌她们被围得更紧。 昭歌不是傻子,这群人就是想羞辱她们,看她们的笑话。她把昭萱挡在身后,她耐心笑问领头的喽啰,“敢问这位小爷,磕头我们了解,可行礼是?” 那小跟班显然没料到昭歌态度这么好,不觉自恋,哼了声,头一点,“自然是过龙门,成为谢小世子的奴隶!” 过,龙,门? 昭歌看过去,一直沉默寡言的真校霸邪魅一笑,长腿往桌上一跨,指了指腿下。 昭歌笑出了声。 小霸王眉头一皱,觉得昭歌似乎在嘲笑她。 “毛长齐了吗?在我面前装龙王。” 昭歌的目光在某个部位扫了一眼,小霸王脸色青白交加,耳尖通红。 不消人说,剑拔弩张的气势便拉满,其余学生自动站队。 识眼色的要么明哲保身,要么不敢得罪直接站小霸王,独昭歌一队形单影只,昭歌把昭萱安置好。 老金庸人昭歌两手抱拳,一掀裙摆,樱唇轻启,“凡事讲究规矩,祸不及亲属。” 这一套下来行云流水,在气势上就压对方一头。 谢小霸王等人被唬的一愣一愣的,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风头被人抢了,嗤一声,“爷怕你,公平起见,单挑。” “你若输了得给我陈昭歌当一年跟班。” “嗤,没有如果。” 哎哟呵,给他牛的不行。 【管理员666:宿主,要不要给你开个外挂?】 【昭歌欣慰:…深得我心,我正有这个打算,666,给个推荐?】 【管理员666:开个加速buff试试,虚晃对方,出其不意,一招致胜!】 【昭歌:搞!】 【管理员666:Yes,Madam!】 谢小霸王轻蔑一笑,“你是女子,爷让你两招。” 昭歌挑眉,不答话,察觉buff已开,她平心静气,虚推两招太极拳。 “虽然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是好腻害的样子!” “哇哦~” “咱开一局,我赌陈昭歌赢!” “哼,我赌世子赢!世子可是靖大将军王的儿子,世子永远的神!” …… 小昭萱想起阿姐嘱咐自己的话:陈国公主的排面,到哪里都不能丢! 她把自己身上全部家当押过去,“阿姐最棒!” 但声音很快被小霸王的拥趸压了下去,小霸王的虚荣心满满,骄傲地昂起头,“出手……” 可话还没说完,面前人影不见了,疑惑时,就见众人惊讶地瞧着他身后,他察觉不好,手往后一抓,却抓了个空,人被狠狠摔了个过肩摔。 爬起来后,小霸王这才仔细打量眼前的小姑娘,忍着全身的痛,警告自己不可再轻敌。 周围的唏嘘声燃起了他的斗志,他警惕起来,可之后几个回合,他虽没再受摔,但是也没讨到任何好处。 后面一个没注意,他被拍在了墙上,滑了下来,小霸王啦啦队大气不敢喘一个,想上去扶却被自己老大的怒气吓得腿都不敢迈。 “你出的是什么招?”他艰难道。 昭歌背对着他,任一线天光打在身上,道,“快。” “快?” 她淡淡一笑,“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众人:“哇哦!” 【昭歌:超帅!】 【管理员666:超帅!宿主的帅气我能吹一个晚上!】 【昭歌:一个晚上够吗?】 【管理员666:……给你脸了。】 “认输吗?”昭歌弯腰。 “呸,认你个鬼!”地上人一跃而起,趁昭歌不备之时一把抓住她的脚踝,昭歌哟嗬一声,正要启动buff,却发现buff失灵了。 【昭歌:666,你仿佛在逗我。】 【管理员666:方才使用为免费体验,若要继续使用,请宿主购买武侠buff vip,首月20积分,后续50积分,请问宿主是否开通自动续费?友情提示:自动续费服务可在后台手动关闭。】 【昭歌:……MD】 她低头,看着不弄死她不罢休的小霸王,忽然觉得,这人世间充满忧伤,她只是一个过客。 …… 一刻钟后,到底没有分出个胜负来。 因为昭萱瞪着小短腿,在昭歌被打死之前,急吼吼把夫子请了过来,夫子吹胡子瞪眼,没收了赌—盘,罚两个打架的人站一天,并在下学后去打扫御花园小池塘的积雪。 昭歌不觉得丢人。 没赢,好在也没输。 没在怕的。 小霸王一早便走了,恶狠狠地警告昭歌,如果不把他的那部分搞完,明天要她好看。 “不许跟夫子告状!” 昭歌嗤了声。 小孩子告状不讲武德,她不一样,她没有武德。 暮色四合,靖大将军府的管家来接小柿子回家时,瞅见一脸青紫,担心得快哭了出来。 “出息,那是小爷的荣耀!小爷赢了!” 管家继续哀嚎,他不耐烦,扯开话题,“今儿个二哥呢,不是说来接我嘛?” “方才是在的,兴许有事又回去了。”管家挠头,不甚在意。 二公子只是通房生的一个庶子,若不是世子喜欢他,府里谁给他那两三分薄厚面儿? 两人没太在意,小霸王遮着自己脸上的伤,只想赶紧回家。 人走之后,阆柱后面的人才阴郁着脸踱步出来,冷笑一声,就着月色夜探御花园。 御花园内,四季常青的榕树冠荫蔽大半花园,葱郁到发黑的树叶间,遮挡粗壮虬干。 谢无忧抬头,跪下,“王上,有事叨扰,还望谅解。” 树上没有声音。 不该啊,不是小道消息说容樾为人怪异,喜怒无常,最喜夜间在此休憩? 莫不是瞧不起他身份低微? 他再次躬身,勾唇,“王上,臣有事相求,此交易与您的身份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他强调了身份二字。 容樾倚着树干,鸦发未束,披散下来与夜色融为一体,修长指尖,撩拨着一把擦得发亮的薄叶刀。 “胆子不小。” 谢无忧面露喜色,笃定容樾不会拒绝。 “王上,靖大将军王功高盖主,危及王位,有朝一日必会动摇您的王位,无忧愿请命为家府内细作,大义灭亲。” “那可是你父亲。” “父亲,我不过是他养的一条狗,陪他小世子长大的玩伴,一个精致的玩物罢了。若王上需要,臣愿永远真诚无欺地效忠于您。” “若孤不需要呢。” 谢无忧听出话语里淡淡的不屑,面容扭曲片刻,又道,“王上看上去无心朝政,不过因为萧太后垂帘听政,手掌一半兵符,不肯放权罢了,若拿到靖大将军王的兵符,王上的天下,便不会再由女人胡作非为,而且……” 他故意放慢语气,“萧太后死了,这世上就不会有人知道,您并非王室血脉。” 看似高高在上的王,不可一世的暴君,也不过是被萧太后拿捏着软肋的可怜人,一个被人利用来为大越开拓疆土的、一把锋利无情的兵器罢了。 “方才臣的提议……王上的意见如何?” “唔…甚好。” 谢无忧听了回复,笑得很开心。 看不清的夜色里。 容樾笑得也很开心。 片刻后,一到落水声砰然响起。 也就在那一瞬间,假山后面传来一声小小的呼声,容樾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靠近假山,淡淡的蔷薇花清香氤氲。 假山后的小姑娘绊倒在地,罪魁祸首的笤帚横在脚边,她本人躺在哪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四目相对。 容樾觉得有些眼熟。 “你在干什么?” 昭歌心脏一直怦怦跳。 冷白的脸出现在假山旁,乌目沉沉,头发披着跟鬼似的,就这样在夜色中,毫无感情地看着她。 她思及方才看到听到的,打了个哆嗦,只恨小霸王下手太重,要不也不至于她跑得太慢被扫帚绊倒。 容樾想了会儿,直到头痛快犯了,他才想起来面前这个崽子是陈国的俘虏。 胆子不小。 有点意思。 “孤在问话,你在干什么?” “我在看青蛙。” 她脸不红心狂蹦迪地说瞎话。 容樾扫了眼枯叶堆积的池台。 “哦,什么蛙?” “……靠你叽蛙。” 第5章 哇哦今日梦游 月光阴翳,树荫森然,萧索树影错落间,一双目愈发沉沉。 双龙暗绣步履踏过枯枝,咔嚓窸窣。 昭歌屏住呼吸。 清冽浓郁的香萦绕淡淡,他靠近,单手搭在膝上,及膝鸦发沾染灰尘,一圈一圈散落梧桐落叶上。月华铺陈其上,缎色长发流转光芒,如珍珠般饱满光泽。 些许发梢落在昭歌粉嫩指尖,有些痒,她不自觉捻了捻。 低低声音落入耳畔,“小丫头,躲在假山后,是不是很无聊?” 声音微凉,如冰冷的蛇信子滑过脊梁,昭歌僵硬地后仰一些,这一偏头,更近距离看清了容樾的面容。 眸子比黑夜都浓得化不开的浓稠墨色,明明话语戏谑,但眉稍淬雪,冰冷怠懒。 这双眸子生在寻常世家子弟面上,当是明眸善睐,风流自许。 但生在他脸上,衬上殷红的唇,过分的冷白,难免就令人生出阴柔凉薄的错觉,怯于靠近。 “嗯?” 昭歌不语,容樾不耐烦眯起眸子,勾着她腰间的平安穗子。 昭萱那日吼的一嗓子“我就知道,阿姐超喜欢大魔王的!”早就传遍了整个大越王宫,谁都知道这一批质子里有个不要命的,第一次见面就哭成鼻涕虫,跟暴君要抱抱举高高。 一不做二不休得了。 就…反正…但是他他他长得那么…那么… “无聊?不会呀!” 昭歌睁着水灵的眸子,声音软糯,疑惑的声线里,还透着些无辜,她迈着短腿,上前一步,扑进容樾怀里,“虽然被谢小霸王欺负,被夫子罚扫地...” 消极的表情,在看向容樾时烟消云散,她亲昵地抱着容樾的手,“但是昭歌儿在这里遇见哥哥,昭歌不无聊。” 太后养的这一届细作,年龄不大,胆子不小,不过也就这些手段么,上次送来的妃子,还晓得脱光衣裳给他下药,这回以为换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他就会放低戒备? 容樾眼底杀意散了些,余光淡淡一扫褶皱的袖子,被紧紧抓住,小手攥得紧,生怕他是要跑了。 昭歌感觉到冰凉指尖游移在喉侧,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小殿下!小殿下!昭歌小殿下!” 是魏嬷嬷! 救星来了! 昭歌回头一望,魏嬷嬷提了盏灯,焦急张望。 脖颈间的威胁消失,昭歌发觉暴君欲走,踉跄两步追上,扯住他的袖子。 容樾淡淡一睨,昭歌不怯,眨了眨眼,将他鸦发末尾沾的树叶摘下,笑眼弯弯,邀功似的拿到他眼前。 “小殿下!” 焦急的声音越传越近,魏嬷嬷望见自家主子,松一口气,语调都轻了: “昭歌小殿下,这么晚了,快跟奴回去...” 瞥见假山影下藏匿的修长人影,定睛望去,魏嬷嬷话语倏地一断,再望见小殿下扯着那位的袍子不放手,唇角又是一抖。 “奴、奴拜见王上!” 容樾嗯了声,“把你的人带回去。” 还好还好,听上去没事。 “过两日,让她来伺候孤。” 自家小殿下似乎没觉察到发生的事情有多严重,原先抓着袖子,后来又踮着脚够王上的手,眸子澄澈。 魏嬷嬷抓紧把人抢过来,抱在怀里,冒着生命危险,不得不解释,“王上,昭歌小殿下今年…尚不足七岁。” “那你来伺候孤?” 魏嬷嬷噤声。 听到暴君离开的脚步声,魏嬷嬷倒吸口气,擦拭额头冷汗,赶忙将小公主领回昭阳殿。 昭阳殿一众忠仆听了魏嬷嬷添油加醋九死一生的叙述后,不由得陷入沉思。 “小殿下,天下熙熙攘攘,何必单恋王上一枝花。”魏嬷嬷痛心疾首。 昭歌瞥了一眼罪魁祸首昭萱,对方不仅没有虚心认错,反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夭寿。 都是祖宗。 因着住了两位小公主,昭阳殿的装饰添了些,但作为质子,并未太过奢华。 殿内平白添了两张稀有金丝软毯,些许小孩子爱玩儿的珊瑚摆饰,昭歌好奇便问了两嘴。 魏嬷嬷铺床时漫不经心地道: “月华殿的月美人来了趟,约莫是想借着小殿下的春风攀一攀不近女色的王上。” 玩意儿不收白不收,留着自家小殿下打发时间,这忙嘛... 魏嬷嬷也是老人了,三两句含糊过去,模棱两可,叫人家咬碎一口银牙反驳不是,收回礼物也不是。 魏嬷嬷将两位小殿下包裹地严严实实,叮嘱道,“就算是质子,两位小殿下也是大越与陈国双重王室血脉,在哪边都是顶顶尊贵的,容不得那些贱蹄子糟蹋利用,且当自己家过着。” “睡吧,小殿下。” 魏嬷嬷吹灭了灯,轻声蹑脚关门。 昭歌心里暖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正睡的香甜时,系统“哔!”地一声吵醒她。 【管理员666:睡睡睡!就知道睡!】 昭歌揉了揉眼睛,极其困倦,“祖宗,那你想怎样?” 【管理员666:且不闻月黑风高时,顶风作案起!】 昭歌别的不说,睡觉时候的脾气是真的好,磨不过666的软磨硬泡,昭歌抱着娃娃,眯着眼睛游荡。 管理员眼睁睁瞧她揉着眼睛,半睡半醒,一身纯白,飘荡进容樾的掖兰庭。 掖兰庭地处九十九阶高位,内置旋绕檀木阶,铺着波斯长毯,护栏隔三阶见一处宫灯,阶梯尽头,两侧各置半人高的花瓶,繁芜的喷雪花挡住昭歌小小身影。 “王上,泄露军情,是属下的失误,但绝对与阿月无关!” “孤说过,背叛者,死。” 一男子以头抢地,句句泣血,身边的女子衣着华贵,薄绡款款,眉目万千风情皆化作惊恐。 昭歌强打起精神,瞪大眼睛,但走了许久,困意叠上重重倦怠,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出来。” 慵懒微凉的声线,不容拒绝。 昭歌捏了捏娃娃的耳朵,咬唇犹豫,模糊的大脑极力想将这声音与某个人联系起来。 “出来,孤不喜欢说第二遍。” 这下子,昭歌就算没醒,睡意也跑了一半。 昭歌揉揉眼睛,一步一步走出来,奶声奶气,“哥哥。” 容樾慵然坐在殿座上,指尖捏着酒杯微微晃着,漫不经心看过来,“谁让你过来的?不知道这是哪里?” “唔...” 殿下跪的一众人也侧眼看过来,唤作“阿月”的女子更是如救星般望着她。 昭歌自来熟地爬上阶梯,扯着容樾的衣袖,满脸茫然,“我也不知道...” 她、她、她要知道,也不会来哇! 她自责地望向已沾染尘灰的袜,“哥哥,你送我回去好不好,我好困哦...” 说着说着,头一点一点的,憨态可掬,马上就要睡着一般,同他之前养死的那只猫打瞌睡时一个模样。 暧暧的灯光打在小丫头的睫毛,落下微微翕动的影,暖黄的绒毛透明,真同那只猫有几分相似。 容樾将人掐在腿上,挠了挠昭歌的下巴,逗猫似的,昭歌心里一咯噔,困意全无。 阿月望着备受宠爱的昭歌小殿下,心想今日她还去昭阳殿送了些礼,小殿下应当是记得她这么一号人,顶着压力咬牙道: “是小殿下啊,今日月华殿送去的玩意儿,也不知小殿下喜不喜欢?” 月华殿?月贵妃?阿月? 昭歌:!!! 眼前这个阿月是月贵妃,听这话的语气,像是等她帮她向容樾求饶。 可眼下她也是自身难保啊。 昭歌眨了眨眼,疑惑道,“这两位哥哥姐姐为什么跪着呀?” 容樾:“他们在练功。” “练功”的两人不敢反驳,昭歌“半信半疑”地咬手指,“可是这位哥哥在流血诶。” “哦,练功总是要受伤的。” "唔……" 是、是、是吗? “不像吗?” “……哇哦。” 容樾低声笑出来,垂下的发挠得昭歌发痒,她歪了歪头。 王上难得这样情绪外露,侍人好奇侧眼。 一身纯白薄软睡衣的小殿下,揉着惺忪睡眼,歪头靠在玄衣金冠的危险男人怀里,莫名…… 诡异地和谐。 侍人很快低下头。 男人失血过多,栽倒在地,阿月脸色惨白,不断求饶,跪爬着走到容樾脚下,“王上,王上阿月再也不敢了,都是他,是他对妾图谋不轨,意图反上,欲谋害您于战役中啊!您要相信妾身...” 容樾冷冷地看着她,耐心听完她所有的说辞,才慢悠悠道,“宗央真对你情深至此,你莫不如殉他,碧落黄泉,总不至他寂寞。” 阿月满眼不可置信,惊惧交加,“王上!” 在侍卫将她拖走之前,她破罐子破摔,抓住昭歌的手,“小殿下,求你,求你帮帮我!” 这样大的力道,昭歌不好再作躺尸状,甜腻腻的声音都快恶心到自己了,“哥哥,她怎么了?” 容樾玩着她的手,懒懒道,“她是这里的下人,该去干活了。” 昭歌嗯了声,认真地说,“日后我也是要来这里陪哥哥的,母后教导昭歌,为人友善,能帮昭歌一定会帮的。” 阿月黑了脸,容樾轻声笑出来。 第6章 哇哦他不理我 月惨着脸被拖出去,王庭内顿时安静,时间仿佛静止。 容樾垂眸,指尖似有若无摩挲亮的发光的血莲薄刃。 死水一般的沉寂,闷的昭歌喘不过气,轻拽身侧鸦发,“理我!” 掉了两颗牙,言语牙牙。 容樾思绪停滞,为脑中炸裂的头痛□□。身侧忽然多出的呼吸,更添烦乱,他淡淡睨了眼。 昭歌没注意到他,凉顺的发自指缝滑过,她上瘾似的多停了会儿。 发现什么宝藏似的,她惊喜道, “你好香啊!” “破陈国时,城将鲜血染就,别有异香。你闻闻,是不是有故国之意。”容樾微微仰首,指尖惬意地敲打殿座,侧脸望着昭歌。 昭歌:emmmm... 如今的派来的细作是一茬不如一茬了。 上次卫国战败,送的卫国第一美人,还晓得虚与委蛇,暖玉温香,趁他不备,袭他心门。 七国宫宴,卫国公对剔骨酥软的餐宴赞不绝口,容樾难得点头,眉梢带着讶异的笑。 卫国公却在食尽食脸色大变,众目睽睽,干呕片刻,心有余悸怒骂容樾,“尔简直不是人!” 那餐食皮肉上,分明是卫国第一美人的花钿! 容樾哈哈笑起来,然后瞬间眼神淬雪。 美人骨,自当祭英雄墓。 黑夜降临。 这七国宫宴,在夜色昏暗间,沦为血腥的屠戮场。 身上的目光越来越深,嗳嗳光影下,愈发阴郁,如同笼罩在魔鬼的凝睇中,昭歌打了个冷战。 冰冷的温度闯入脖颈,力道再重一点就无法呼吸,一双暗无光的眸子垂望来,“陈国素有缩骨逆龄之术,所以,你是怎么进来的,入掖兰庭有何图谋?” “图图图……图谋?” 力道一紧,“你以为孤不敢杀你?” 稍等,等她想想…… 这么晚了,为什么还没有人发现她不见了,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找她! “王上。”李德祥不疾不徐踩着步子,“昭阳殿来寻,说是,寻昭歌小殿下。” 魏嬷嬷端庄请礼,抬头稍稍一望,心跳骤停。 魏嬷嬷是老人,很快镇定下来,“王上,小殿下不懂事,叨扰您休息,老奴来带小殿下回去。” “嗯。” 魏嬷嬷内心焦急万分,却迟迟不见王上放人。 “阿姐!” 怯生生的声音传过来,倒着困意,昭歌这会儿子精神了,瞧见魏嬷嬷身后淡粉睡袍的昭萱,抱着娃娃睡眼惺忪。 蓬松发丝柔软搭在肩上,别有娇软暖萌的可爱。 【原著:纯真无瑕的暖玉撞入少年暴君的眼帘,容樾别开眼去,深不见底的瞳孔,掀起滔天巨浪,心中油然升起强烈占有的暴虐欲。】 这似曾相识的画面…… 昭歌额角一跳。 容樾把玩自己的薄刃,腻了,微微一掀眼帘,底下的小姑娘退了两步,躲在嬷嬷身后,如避猛兽的望着他。 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指尖触感温热,容樾垂眸。 不知天高地厚的细作小丫头抓着他的指尖,“哥哥,你是更喜欢萱萱吗?” 听见自己的名字,昭萱睁大眼睛,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从话语里听出了浓浓的敌意。 她不知所措,“阿姐,我没有!” 容樾挑眉不语,瞧着小丫头伸着两条短腿爬下殿座,摆出小大人模样,“萱萱,现在,回去睡觉!” “阿姐在这里,萱萱也要在这里!” 昭歌扶了扶额头,望了望地。 哎,头疼。 “不行。” 昭歌冷声拒绝。 “我就要在这里!”昭萱一跺脚。 “陈昭萱!” 似乎没想到阿姐会这样训斥自己,昭萱瞪着眼,泪水蓄积,尖声道,“我讨厌你!” 便跑了出去。 魏嬷嬷有些好笑,但不敢动静太大,回头一瞧,王上不知何时走了,这才轻声道,“走吧,小殿下。” 李德祥笑吟吟跟着来送,瞧着小殿下回头时发红的眼圈,稍有诧异。 竟没有想到有一天,王上那样的人,也会让两个小殿下为他闹的分外眼红。 *** 到了国子监时,昭萱都没有跟她说一句话。 还在气昭歌凶她的事情。 魏嬷嬷了然于心,只是嘱咐,“下学了便赶紧回昭阳殿,侍人在这里接应。” 不知谁插了一句,“可不是,御花园小池塘发现了尸体,泡的发白…” “谁知道呢,听说是谢家不入流的庶子这一阵就过去了…” “春枝会来接应,小殿下万莫乱跑。”魏嬷嬷还对容樾那日说让昭歌去伺候的话心有余悸。 听闻大越王上喜怒无常,见不到人,估计过两天就忘了这茬。 夫子还没来,昭萱已经摊开课本,明明连个撇捺都不认识,却看的认真,昭歌托着腮靠近,昭萱哼了声,取下小华簪,在桌子面前花了一道三八线。 昭歌:呦呵! 夫子姗姗来迟,临时通知,“今日秋狩,国子监学生要去灵犀山观礼。” 兴奋欢呼声将屋顶要掀开来,昭歌注意到谢小霸王今日没来,问了嘴才晓得是府上出了事情。 事不关己,索性抛却脑后。 那日太后引荐的美人穿的花枝招展在马车内着,巧笑倩兮,“小殿下,太后命奴来看护两位的安危。” 【管理员:支线任务——太后的橄榄枝,任务期限最后一天!】 差点忘了这茬。 将这暖香美人送到容樾身边,一来赚积分,二来这事情办得若是漂亮,说不得黑化值能降一降,不至于他将魔爪伸到昭萱的身上,萱萱那么小,还那么可爱... 伸手rua了一把萱萱的丸子,她哼了一声。 一行人的马车行至灵犀山,灵犀山地势险峻,虽处秋季,但一眼望去,满眼青绿繁芜,高山大川绵延不绝。 秋日里满山的野兽都被养的膘肥体壮,兽鸣声不时隔着繁密的丛林,悠远传来。 这地方... 昭歌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适合行凶。 国子监学生只能远远坐在高座上礼,马蹄整齐,嘶鸣撕破云霄,一众武士意气昂扬,为首的容樾高勒缰绳,崩紧长弓,箭啸鸣声随着欢呼声窜出。 他淡淡往席中扫了一眼,瞧不清表情,但鸦发扬起时的轻狂恣意难掩,长腿夹紧马腹,率王军精骑踏入丛林。 颜美人惊红了脸。 这席上唯有她一女子,王上那一瞥,莫不是在看她? 昭歌捂着肚子,拽了下颜美人,“颜姐姐,你陪我去一趟恭房吧?” 恭房离林子近,矮木较多,怕是会刮坏她惊心准备的衣裙…但太后说了,利用陈昭歌是得到王上宠爱的重要人,不能得罪。 虽厌烦,颜美人还是端着笑,“好呢,小殿下。” 预支了5个积分从系统商城里雇了一个无情的杀手路人甲,昭歌心疼得不得了,希望杀手大哥能准一点。 【管理员666:法子不错,只要颜美人有胆子救驾,任务就差不多了。】 昭歌在撩开恭房的帘子,探了一眼密林深处。 这草木深处,浓荫遮蔽…… 反正都雇了,她还雇了路人甲大哥挖了个坑,岂不闻美救英雄,又双双落入陷阱,天雷勾地火… 【昭歌:这不会怀疑到我头上吧?】 【管理员666:说不定呢?】 管理员电音里稍带了些喑哑和慵懒,昭歌知道666大约是个人,这充满欲—望的声音…… 【昭歌:艹!你居然边打飞机边跟我说话!】 【管理员666:宝贝儿,等一会儿再说话,你要不想我脑子里都是你的话。】 【昭歌:md,死变态……】 第7章 哇哦有点生气 恭房外等候时,颜美人精心检查了为和王上邂逅的妆容,她十分满意,除了身上的香。 昭歌身上的蔷薇香虽淡,但沾衣带便久留,颜美人发觉身上沾了蔷薇香。 烦死了。 她烦死小孩子了。 厌烦地捏着兰花指,翻了个白眼。 过了有一刻钟,恭房里一直没有动静。 刚入秋燥热异常,灼热烈阳炙烤下,颜美人妆都快花了,她不耐道,“小殿下,小殿下你还在吗?” 附近只有窸窣的虫鸣和狩猎王军的马蹄声,却安静的窒息,莫不是出事了? 小殿下虽说是质子,却也是昭阳长公主的嫡亲血脉,若是在她这里出事情... 不敢再想下去,颜美人一撩帘子,却发现恭房里空无一人。 冷汗涔涔,颜美人四处张望,不敢叫人,低声寻找,“小殿下、小殿下...” 不知不觉便走到密林深处,天色也有些晚,颜美人有些害怕,声音渐渐低下去,“小殿下,找了你这么久,我也算仁至义尽,你自求多福,这可不关我的事情!” 她念念有词,转头往回走。 转身瞬间,一道黑影从她上方越过,她惊叫一声坐到地上,待看清楚是什么时,她瞪大眼睛,屏住呼吸,心脏跳得飞快,将喉咙里更尖锐的叫声硬生生咽了下去。 一只通体雪白的老虎,一步步靠近,厚而有力的爪子落在地上,激起一层落叶,隔着距离清晰可闻白虎危险的喉间低吼,攻击性的黄金瞳内尽然是对猎物的势在必得。 白虎凑近轻嗅,吐露的气息洒在颜美人的脖颈,低低嗅着,颜美人不敢动,好在白虎没有较强的防备,看样子也没有伤人的打算。 民间传说白虎性凶猛,常年守在黑泽深处,不屑伤低弱之辈,是绝对王权的象征。 听闻灵犀山有白虎,今日阴差阳错竟然叫她活灵活现的见着。 若是她能降击白虎,同王上邀功...颜美人眸里闪过精光。 她拔下发簪,趁白虎转身之时刺向它的眼睛,白虎动作敏捷,稍有风动便警觉。 虽然躲得快,但耳侧依旧被尖锐的簪子划伤,浓稠血液沾染纯白的毛,结成一绺一绺。 虽不是要害,但也绝对地激怒了白虎的怒气,它喷着热气,一步步靠近。 颜美人走投无路,不得不再次举起簪子,落下瞬间,一直利箭划过空气,硬生生将她的手钉在了树上。 “啊!”惨叫激起林间雀。 容樾翻身下马,足尖点地。 颜美人如见救星,一双眸子立刻水涟涟的,“王上,救救妾身。” 容樾躬身,手搭在膝盖上,嘴角噙着笑,在颜美人期盼的眼光里,硬生生将箭从她掌心□□,又一声惨叫声落下,接着是细若游丝的呻-吟。 容樾厌恶地望着指尖沾染的鲜血,白虎躬下身子,讨好地拿硕大的头颅蹭着容樾,亲昵地舔舐掉他指尖的血液。 容樾望着蜷缩一团的女人,扯了一下白虎的耳朵,白虎嗷嗷想躲开,又被薅住了胡子。 “什么都没抓到,还受了伤?废物。” 白虎:嗷呜嗷呜! *** 昭歌听见颜美人的惨叫,高兴坏了,计划这么快就成功了吗? 她顺着找过去,“颜姐姐,你在哪里呀?” 前面悄无声息,天有些暗,她有些害怕,抱住胳膊,跟666有一句每一句地闲聊着。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听见了低成本小电影的声音, 【昭歌:666,你那什么时候要看片吗?】 【管理员666:嗯哼~】 可能是666关掉了电音,沙哑难耐的声音,听得昭歌一阵恶寒的鸡皮疙瘩。 【昭歌:你别跟我说,这么久了,你还没弄完?】 【管理员666:宝贝儿,别催,马上就好。】 【昭歌:MMP!你TM地赶紧把电音给我开开,我不想听见你这变态的声音。】 【管理员666:宝贝儿,你生气的样子,我也很喜欢。】 昭歌:...tmd。 说着说着,听见前方有声音,昭歌顺着找过去,望见颜美人奄奄一息躺在地上。 是想象中的样子不错,杀手大哥下的手不会在要害,颜美人若选择救驾邀功,会受些轻伤。 美人救英雄,自然要受点伤,方能显得爱情可歌可泣。 可如今…美人是有了,英雄在哪里? 暴君呢? 昭歌左顾右盼,却见一只老虎大摇大摆向她走来,昭歌浑身僵直,直到瞥见两人合抱的榕树后的玄色衣角,她跑过去拽着那人,“救命啊...” 话音未落… 【系统:友好提示,宿主所购买商城用品路人甲任务失败,已启动自我毁灭程序。】 昭歌也傻眼了,在容樾低头瞧她的那一瞬间,白光骤然闪过,巨大的轰鸣声过后,又陌生的悬空感将两人笼罩在一起,齐齐使得两人掉下了丈八深的坑内。 昭歌抱住容樾的腰,死死的不撒手,落地时趴在他的怀里,没有受到一丝伤害。不知是不是幻听,落地瞬间听见一声闷哼。可看着容樾毫无异常,昭歌没多想。 【管理员666:宝贝,忘了说,借了你两个积分买了个小电影。咱雇的杀手低了个品阶,不好意思,下次给你补上。】 【昭歌:你花我的钱买小电影?】 狗比。 【管理员666:你理解一下人家嘛。】 【昭歌:闭嘴好嘛?现在怎么办!】 【管理员666:嗯,宝贝,这寂(急)寞的夜里,不如你同我一起分享小电影……Oh,baby!你知道你长大的样子多美丽吗?】 昭歌眯了眯眼睛。 【昭歌:变态,你YY我!】 【管理员:嘤嘤嘤,这事情是人家做错了嘛,宝贝,人家会给你惊喜的哟!】 信个鬼。 昭歌懒得跟他打哈哈,抬头向上看,一望无际啊… 这深坑还是她雇人挖的,真是自作自受,挖坟挖到了自家祖坟头上。这要是月黑风高,被什么野兽吃了...昭歌脑补能力很强,已经预见自己坟头长满青青草的未来。 容樾闭目片刻,睁眼,瞧见小丫头泫然欲泣又绝望看天的眼神,淡淡嗤了一声。 胆小鬼。 “颜姐姐会带人来找我们吧?” “应当不会,她自身难保。” “那哥哥你是王上,定然有人来找,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那倒难说,孤一向行迹不定。” “哥哥...” “孤没有妹妹,再乱叫,孤拔了你的舌头。”容樾冷声警告。 “唔...” 渐渐月上梢头,夜晚冰凉。 正值秋老虎,天气炎热,是以出门时魏嬷嬷给她穿了一身浅青色缀小蔷薇的薄纱裙,白日里是好看且清凉的,但到了夜间,便冻得她直打哆嗦。 她扯了下容樾的袖子。 “哥...” 眼神如刀剜过来,昭歌嘴角一抖,“舅...” 眼神越发冷,昭歌嘴一飞,“容樾。” 容樾眼神顺着望去,乌黑的袖子被她抓得褶皱。 很久很久过去了,小孩子的生物钟开始起作用,再加上被冻得发冷,昭歌又累又困又冷,身子一歪,倒在容樾怀里。 蔷薇的馨香萦绕,容樾睁眼,小丫头的手搂着他的脖子,迷迷糊糊使劲靠过来,“容樾,抱我吧抱我吧...” 狭小的深口,繁星密布,漫天星光乍泄,低垂眸子,柔软的绸锦上,一朵朵蔷薇,美丽地盛放。 第8章 哇哦他的怀抱 【管理员666:叮!弥补的惊喜到喽!“午夜的灰姑娘”降临,十二点如期而至,等待您的将是一场华丽的变身…】 文字编辑一半,666眼前飘过一条广告:时空管理局直播部试营业!入即送1000积分!打赏积分平台主播二八分成! 刚刚看的小H片连载到地下室,开启超前点播,一集十积分…… 哦,淫靡又堕落的地下室。 666意犹未尽,手一滑,开了直播。 哎呀,就是手一滑。 方才闭目养神,未曾注意埋伏,手臂约莫断了。今日秋狩,巧了夜宴他懒得应付,不妨在这里待上一夜。 昭歌靠得不太舒服,翻了身子,压到了容樾的手臂,他拧眉闷哼了一声,刚想把人摔下去,便听睡意浓浓的呓声,“容樾容樾容樾……” 声音越来越低,却一直没停。 昭歌爱热闹又任性,一般得寸进尺,梦里没人搭理她,眉一拧,“不理我不理我不理我…” 容樾懒得搭理她,敷衍嗯了声。 这边666观察数据。 直播间人气一直为零,难道是名字的问题? 思考片刻,666敲键盘把“甜文改造计划”编辑为“快来看啊!孤男寡女荒郊野外共处山洞!” 这怎么看都和标题符合啊,啧…… 差点忘了正事,将编辑好的文字发送出去。 【管理员666:叮!弥补的惊喜到喽!“午夜的灰姑娘”降临,十二点如期而至,等待您的将是一场华丽的变身,魔力时间只有8个小时哦。】 瞧了眼宿主,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直播零门槛积分到手后,666点开的小电影超前点播还在播放。 此时少女薄纱似有若无蒙着双眼,柔弱无骨的双手绑在高处… 666餍足喟叹,小手一挥给昭歌换了身同款的衣服。 容樾眸子半阖,浅淡光芒下,怀中扒拉他的小丫头,摇身一变,曲线肉眼可见地玲珑有致,面容长了开来,媚丽的面庞难掩青涩。 难怪,陈国民间素有缩骨逆龄之术。否则萧太后不会无缘无故任自己的外孙女接近她。 666:你懂了啷子,老子这是魔法! 向来没有什么,能在他眼前起幺蛾子。 在他怀里恢复原身,顺带这一身暴露的衣服…萧太后,未免太心急。 身上的料子突然变薄,昭歌一激灵,本能地蜷成一团,往旁边人怀里钻。 容樾兴致缺缺地看着,瞧她想演出什么花样,装柔弱,装娇怜? 还是有点冷,今天的娃娃有点硬,昭歌不满地嘟囔,闭着眼睛摸索到娃娃的胳膊搭在自己身上,“乖哦,不许动!别闹,我超凶的!” 睡得很香。 容樾被昭歌的骚操作震撼了一秒,反应过来,上下打量了昭歌一番。 如此深沉的心机。 如此妖艳贱货的脸。 不愧是萧太后精心挑选的细作。 天色渐明朗,大批人声聚集,脚步凌乱疾速,约莫来寻人的。 但又碍于陷阱边匍匐栖息的白虎不敢上前。 昭萱急得快哭了,指着颜美人骂道,“就是怪你,要不是皇祖母说你是给大魔王做贴心人的,阿姐才不会管你!阿姐要出一点事情,我跟你没完!” 颜美人心虚,“小殿下您冤枉奴了…” 魏嬷嬷冷声道,“小殿下喜欢同王上亲近,你却利用小殿下来接近王上,心肠歹毒!” 颜美人冤枉到家了,“奴真的不知道啊。” 那陈昭歌喜欢王上是她的事情,她偷偷跑去找王上,跑丢了为什么要怪自己。 她恨不得咬碎银牙,丢了就丢了,死了才好! 直播间进来几个人,有了人气,积分也上涨不少。 【熬夜谈恋爱:小手一挥,积分一堆!昭歌好可爱,掉马梗我的最爱!】 …… 【大胸没人疼:无情.jpg,我只关心什么时候涉h,别的我不想看。】 【小胸没人爱:+1,被标题骗进来,标题狗biss!】 人气渐渐流失。 666及时跟其他管理员做了交流,启动留人气buff:主播os神器! 容樾浅眠,外面稍有动静便警醒,听了寥寥几语,低头瞥一眼昭歌,不想这细作的伪装居然连魏嬷嬷和陈昭萱都骗了过去。 有点意思。 大水冲到家门,还装睡装得这般自然,面不红心不跳,连他都难辨真假。 精致小巧的鼻尖微微翕动,手边微微发痒。容樾静静看了一会儿,两指忽然捏住昭歌的鼻尖。 昭歌梦见自己变成了一颗种子,埋在土里,很多年很多年一直活着,熬到发芽那一天,有个憨虎大摇大摆一路喷火,一屁股坐到自己身上。 喷你MP喷! 自己瞬间蔫了。 可是她要开花,要开花啊要开花…… 容樾兴致阑珊,打算松开时,小丫头渐渐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头上萌生出一朵粉嫩粉嫩的小花苞。 他好奇拽了拽。 昭歌哼唧了声。 倏地,大量奇异的现象将昭歌围住。 数十条文字闪过,很快如碎若零星花瓣状消散在清晨薄雾里。 “啊好无聊想喝奶茶,想玩手机。” “啊容樾的头发好香!怎么样才能骗到他的洗发水!” “萱萱这个sb,居然跟我闹别扭,大魔王留给我就好了呀!” “萧太后好坏哦,我就知道这个老女人不、简、单!” …… 容樾揉了揉眉心,眼底头一次浮上茫然。 瞧着蹭蹭蹭上涨的人气,666:哈哈哈,我愿称之为真言buff! *** 昭歌醒过来的时候,躺在了自己熟悉的大床上,检查了一下,真好真好,肢体都是完整的。 芜湖,完整归来。 没被卸掉什么。 其实,就…容樾也没有多可怕。 其实看原著就了解到,容樾是个很叼的反派boss,对于低端battle,人家根本就不想插手。 大街上谁碰见乞丐会耻高气昂忒一声:“嘿嘿!我工资比你高!”之类的话?不仅智障,而且还拉低了自己的段位。 她之于容樾,就是个低端小乞丐。 他不是不动她,根本是懒得搭理她。 “没事就好,小殿下若有半分伤,定要让那颜美人百倍偿还!”魏嬷嬷冷声道。 对了,颜美人,任务! 这么一看页面,积分多出不少,许愿瓶里一下子堆积了不少糖果。 昭歌当场惊了,“任务不是失败了吗?” 【管理员666:是这样,宝贝,虽然降价买了杀手,但故障是真的,系统商城索赔成功,这些都是赔偿,部分奖励已帮您兑换成许愿瓶的糖果。】 昭歌开心地在床上转圈圈,她喜欢这个设定! 魏嬷嬷宠溺地看她一眼,昭歌只顾着开心,没察觉到魏嬷嬷眼里的为难。 魏嬷嬷知道,来大越除了照顾两位小殿下,王后还托付了重要事情。 两位小殿下来大越,大越定会寻人与之结为秦晋之好,若是由着王室来定,不若由她这个乳母掌眼安排。 王后择了几个看好的世家子弟给昭歌,这两日信才到。 不过小殿下这样小,该如何同她讲。 罢了罢了,先安排着见面。倒不着急一时半刻说。 受了点小伤,昭歌歇了许久未上学。听闻暴君打仗去了,她更是乐的厉害。 诶,就是清净。诶,就是玩儿! 就是昭萱还生着她的气。 哎,怎么小孩子这么倔,哪里有那么多气。 明明那天看她被就回来哭的梨花带雨的。 反正闲着无聊,她做了个简易传声筒,垂在昭萱傍晚去小花园玩耍的必经之路上,听到有脚步声,她连忙躲在假山后面。 躲在墙后,对着传声筒大喊,“萱萱!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凶你了,我答应你,以后在我心里,你、第、一!emmm…要比大魔王高那么一丢丢…” “哎呀,好萱萱你就原谅我吧原谅我吧……” 第9章 哇哦他好叼哦 “萱萱?” 等了一时半刻,不见有动静,昭歌探头望望,原地空空如也。 不至于吧。 她哀叹一声,到底要气多久啊。 春枝气喘嘘嘘赶过来,“小殿下,可算找到您了,今日王军得凯旋之音而归,又恰逢太后寿辰,夜间家宴,快快回昭阳殿准备!” 昭歌没反应,便被抓回宫,跟个洋娃娃似的被春枝摁在椅子上精心打扮。 她歪了歪头,镜子里唇红齿白的小姑娘也跟着歪歪头,头顶的小粉花苞摇摆两下。 好可爱的花花。 666说这是商城送的补偿,十分好看,也不影响发型,可惜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 好想跟人炫耀啊。 春枝领着昭歌,去向慈和宫的路上。 远远地就瞧见个玄衣赤麾的男人褪下大敞,身形颀长,宽肩窄腰,动作慢条斯理,虽颔首示礼,却不见丝毫低微。 修长的手捧住天青淡然的瓷盏,茶雾缭绕,将那只手衬得如结发受长生的仙人一般。 哇。 这是她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绝绝子! 这般想着,进门之时昭歌的小短腿被门槛绊了个踉跄,若不是春枝扶着,差点和大地来了个亲密的接触。 “哎呦喂,听见王上回来,瞧给咱们昭歌小殿下急得哟!” 不知谁笑着打趣了声。 容樾也朝这边看了一眼。 这位陈国来的小殿下,审美与胆量都不比寻常小孩子。 宴会里的心照不宣,都将目光打量到这个小姑娘身上,听闻太后有计划给小殿下订个娃娃亲,便各自开始盘算。 一场宴会,笙歌四起,各怀鬼胎。 慈和宫的侍人热情地引着昭歌就坐,昭歌望着空座旁边静坐饮酒的容樾,苦涩望了眼侍人,“谢谢!” 侍人战战兢兢的心总算落下,心想小殿下您真不用客气。 这是个棘手的地儿,除了您敢坐,真没谁能降得住。 今日家宴,萧太后妆容艳丽,面上喜庆。尤其望着昭歌的目光,格外和蔼。 昭歌眼观鼻鼻观心,戳着手里的鹌鹑。 “今日王军捷报,恰逢哀家生辰,可谓是双喜临门,但如今哀家瞧着,也不是不可以再添新喜。”萧太后慢悠悠卖了个关子。 待到众人竖起耳朵,萧太后满意地招招手,“昭歌儿,过来,祖母跟你说个好事情。” 昭歌拖着步子慢悠悠的,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萧太后慈爱地摸摸头,“昭歌儿,这些日子,在大越住的惯?” 昭歌乖巧点头。 “可有什么相中的人?” “祖母?” 萧太后爽朗笑出声,“是祖母心急了,祖母的意思是呀,祖母不在身边,昭歌需要人照顾呀。” 哦,给她相娃娃亲啊! “其实哀家觉得,容亦那孩子不错。” 头一次听见男主的名字,昭歌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左侧第二张桌子,坐在容国公身侧的少年寡言端坐,年纪不过十一二,眉目间却尽然是磊落之色。 一看便少年志士,怨不得不过十九便能举兵反容樾,还能落得个举世明君的赞誉。 昭萱那小丫头偷偷好奇地望,忽地脸颊飘起一片绯红色的云。 察觉到注视,容亦抬头,昭萱目不转睛,眨着眼睛同他对视,歪头笑了一下。 昭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觉得好笑。 萧太后耐心问,“昭歌,你觉得如何?” 昭歌摇摇头,一字一句,“昭萱喜欢。” 萧太后怔了片刻,顺带容国公也愣了一瞬,昭萱还没察觉到自己是正主,乖巧撑着下巴,盯着容亦,将端方雅正的小公子看的低下了头。 瞬间众宾客哄笑。 到底今天说的是昭歌的事情,萧太后笑够了继续问,“那昭歌儿喜欢什么样子的?” 席间有人瞧了眼座上的容樾。 666洞悉人心,立刻直播间名称改成看“大叔萝莉禁—忌虐恋!” 【熬夜谈恋爱:小手一挥,积分一堆!昭歌好可爱,大叔萝莉配一脸!】 【大胸没人疼:无情.jpg,我只关心什么时候涉h,别的我不想看。】 【小胸没人爱:+1,又被标题骗进来,标题狗biss!】 【小胸没人爱:另:楼上大胸,好友申请通过一下!】 【大胸没人疼:……无情.jpg,我只关心什么时候涉h,别的我不想看。】 【小胸没人爱:宝贝等我!】 【直播系统提示:"小胸没人爱"发布任务"给老子亲!"任务需要:请主播在十分钟内亲吻离自己最近的异性!积分奖励:200积分!】 【杠我你对:看看我,我超D杯!小胸土豪!富婆,饿饿,饭饭!】 【小胸没人疼:@大胸没人疼,快通过好友申请,要不我就跟人跑了!】 【大胸没人疼:……无情.jpg,我只关心什么时候涉h,别的我不想看。】 …… 666懒得看他们吵,改了几个字,随手把任务抛给宿主。 【系统:发布任务"给老子亲!" 任务需要:请主播在十分钟内亲吻离自己最近的异性!积分奖励:200积分!】 昭歌瞟了一眼离自己最近的异性,容樾指尖吊着金樽,轻慢摇晃着,眼底漆黑如墨,空空如也,仿佛没有什么入得了他的法眼,凡人经不起他随意一瞥。 哇哦。 好叼哦。 【管理员666:怎么,宝贝,不敢啊?】 【昭歌沉思:不是,我在想要亲哪里。】 【管理员666:……lsp。】 见昭歌直勾勾盯着容樾,萧太后笑道,“昭歌儿莫不是更喜欢王上?” 说的玩笑话,但昭歌却重重点头,“嗯呢!” 一时席间有些安静。 萧太后有些尴尬,今日夜宴是同几位有公子家的夫人打过招呼的如今昭歌这孩子不按规矩出牌,倒显得她言语有亏人家。 “昭歌儿莫要跟祖母打趣。” 想着不着急,消息既放出去了,有心人自会来攀一攀,到底昭歌是她亲外孙女,多少人想要攀的。 萧太后状似疼爱地拍了下昭歌,余光暗示侍人将昭歌带下去。 燕歌高台,酒过三巡,宴席过半,萧太后身子不适,由侍人扶着回了寝殿,席间人也去了泰半。 丝竹声声未断,阆柱阴影后面的杀手冰冷无情的目光锁住高台之上,蠢蠢欲动。 容樾低目。 指尖晃着金樽,风声猎猎,酒面微起涟漪。宽袖下,指腹不紧不慢地摩挲血莲薄刃。 风势过猛,守门护卫合上殿门。 “哎呀!” 昭歌人小体轻,风一刮,就歪到了boss的怀里。 容樾手里有什么东西硌得慌,昭歌换了个姿势,端端正正抓着他的手,迎着他的目光,眸子闪烁,脆生生道,“容樾!” 头上的小花晃了晃。 容樾挑眉,伸手拨了拨。 “亲哪里呢?纠结!” “手感好好哦,如何在大魔王不生气的情况下骗他牵手?” “亲脸嘛……呜呜呜,唇形也好好看哦…” …… 一条条ooc冒出来,如薄绡缠着他的指尖,很快化作粉色的花瓣,如星子般消散。 几个杀手自梁上轻跃纵下,席间起乱,容樾淡扫一眼,余光落在手背上的小胖爪子,好心提醒发呆的昭歌,“小丫头。” “啊?” 正考虑如何下嘴的昭·LSP·歌猛地抬头,烛火摇曳,映着眸子亮晶晶的。 丸子发髻旁的小花苞察觉到sp主人的兴奋,也跟着支棱起来,在昭歌定睛凝望容樾的那一霎,一瓣一瓣粉白的花瓣,缓缓地舒展开来。 第10章 哇哦他好拽哦 殿内很快乱作一团,护卫及时将未来得及退下的宾客女眷互送到安全位置。 “还有阿姐!”昭萱不由分说往外跑。 瞧了眼几乎被杀手围的密不透风的王上和昭歌小殿下,护卫将昭萱拉回来,肯定道,“殿下放心,有王上在,昭歌小殿下定毫发无伤!” 杀手们纷纷拔刀,锋利的刀锋流动耀眼的光芒,“容樾!你生性残暴,今日我等就代你手下的亡魂,将你碎尸万段!” 话音落了片刻。 对方无动于衷。 杀手们相互看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了疑惑:难道有埋伏? 眼尖的刺客观察到容樾过于殷红的唇色,不由得大喜,“暴君中毒了哈哈哈!” 容樾的指尖动了动,薄刃滑过空气,割破刺客的喉咙,片刻间又回到了他的指间。 大哥被杀,刺客彻底被惹怒,“快,他怀里还坐个小胖丫头,他容樾就算是天王老子,中毒已是自身难保!” 为了极力降低存在感而拼命缩在容樾怀里的昭歌愤然:……你才小胖丫头! 刀剑相击,衣袖拂过,薄刃与空气摩擦出悦耳的啸声。 杀手们受重伤不在少数,容樾却端坐原地,把玩手中的血莲薄刃。 “骗子,你根本就没有中毒!”地上的杀手恼羞成怒。 “不瞒你说,孤确实中毒了。”容樾启唇,语气平淡,“是你们太弱。” 杀手:…… 哇哦。 好狂哦。 昭歌善解人意地擦拭掉容boss嘴角缓缓流淌的殷红。 “难道这就是九州杀手榜首席杀手的实力吗?”地上的杀手喃喃道,又吐了口鲜血。 察觉到昭歌疑惑的目光,容樾嗯了一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嗯一声。 “小丫头,这暴君如今动弹不得,你拿着我的匕首,往他的胸口扎一刀,暴君心前缺一根骨头,不费劲!” 他看见容樾的手已经开始颤抖。 昭歌心想不费劲你怎么不去。 杀手心想容樾出了名的民间娃见愁,这小丫头被容樾拿捏,定然魂吓掉了一半。 他虽伤不重,可如今容樾实力不知如何,不如叫这小胖丫头先去试试。 他不由分说把匕首塞进昭歌手里,匕首上黏腻的血液沾在手心,滑腻腻的很难受,昭歌换了只手,蹭了蹭容樾胸前的衣襟。 容樾垂眸,静静望着她。 杀手眼睛一亮,对!就往那里扎! 容樾少年时期于在血狱营孤身恶斗时,曾遭人暗算,心前断了一根肋骨,此处乃是他全身最为薄弱之处! 思及此,他不由得出一身冷汗。 血狱营,生人进,鬼蜮出。 当年容樾不过十来岁的少年,自千人大团抽尸踏骸,孤身而出,逆着血色天光,头微偏,眼角的人鬼难辨的妖异,足在血狱营称神。 这样的人,说不定就要死在他手上。 这是他的梦想! “小胖丫头,对!就是那里,就往那里刺!”又呕了一口血,声音难掩兴奋! 方才她钻的紧,容樾胸前的衣襟发皱,宽大领口微微敞开,露出脖颈和锁骨大片冷白色的湿色,整个人宛若一只勾魂夺魄的海妖。 过分苍白的脸衬上殷红的唇色,格外地病态。 昭歌瞧了眼被风撩得狂魔乱舞的帘子。 哎,瞧给孩子冻得。 地上的刺客满怀希冀地注视着昭歌地一举一动,昭歌慢慢靠近容樾,他的心紧张地要跳出来。 容樾静静地看着昭歌,微微歪了首,一缕鸦发因为他的动作,调皮地落在肩上。 昭歌凑近,认真仔细地将他领口的衣服拢好,察觉到他微微讶异的目光,又给他拍了两下,让他感觉到自己的诚心诚意,“这样会不会暖和一点?” 容樾:…… 冷血无情的杀手:…… “废物,你不杀他,来日连你同陈国都会沦为他的阶下囚,靴下尸!你想做陈国的叛徒吗?!” “是啊,你现在不杀孤,早晚孤会灭了陈国。”一如既往的平淡冰冷。 哇哦。 好拽哦。 “不许灭!”昭歌拽了他的头发。 “孤偏灭。” “不许灭!” 他嗤了一声。 “容樾,你不要这样!” 昭歌头上的小花也跟着气势汹汹起来,两片小叶子掐着腰,晃头晃脑。 容樾忽然轻笑出声。 冷血无情的刺客:玛德我还在呢! 体力差不多了,趁着容樾放低防备,他另掏出暗器,伏地而出。 动作一窜,昭歌被吓了一跳。 就在那一刹,杀手的脸在她面前逐渐扭曲,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昭歌的手背。 那双修长美丽的手优雅地自杀手的心窝血洞处拿出来,慢条斯理地在昭歌的小粉裙子上擦拭。 今天挑了很久小裙子的爱美女孩昭歌:……艹(一种植物)。 杀手死不瞑目,嚎着,“容樾,我死后必化厉鬼,诅咒你此生挚爱求而不得,爱你之人命途多舛,不得好死!” 容樾没有感情看他一眼。 他本就如此。 无亲无朋,无忧无怖。 回光返照缘故,杀手依旧叨叨不休。 烦死了。 一樽酒壶砸到杀手头上,"咣当"一声送了人归西。 此时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活人,容樾阖目养神不说话,安静得让昭歌抓狂! 刚要伸手去抓容樾的头发。 “再抓,孤把你扔去喂老虎。” 容樾阖目淡淡道。 想起叼比boss养的那只充满危险的叼比老虎,昭歌讪讪收回了手。 “为何不杀孤?” 昭歌:“?” 人家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诶! 想了想她说,“我打不过你。” 这也是一个实话。 还有嘛…… 虽说他是一个反派,但与她无冤无仇,她做事但求一个无愧于心。 而且就……容boss很多长在她的审美点上啊,还这么厉害这么叼,跟他在一起谁敢欺负她! ooc神器自动过滤超长字数以及与系统有关关键词关键字。 小花抖了抖脑袋,吐出略加工的ooc。 “长得好看下不去手。” “喜欢。” “很叼,能保护我。” …… 容樾悠远地唔了一声。 “你很弱。” 昭歌:……她知道。 不用强调! 666一直不催任务,也不知道是不是任务超时了。 昭歌有点纠结,还亲吗? 中了毒的容boss,也能亲吗? 会被毒死吗? 救驾的王庭大军到来,方打开殿门,有人惊呼一声。 美食琳琅的酒宴间,尸体横陈,血流满地。 唯见高台之上黑衣君主,面色虚弱,闭目养神。 粉裙沾血的小姑娘攀着王上的肩膀,踮着脚,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 第11章 哇哦他的骨头 【甜文完成度:10/100 阻止反派黑化程度:0/100】 由于积分基本全被兑换成玻璃瓶里面的糖果,系统不予显示。 风波之宴上,昭歌“惊吓”过度,萧太后关心心切,让她好生休息。 呼,阻止反派黑化好难哦…… 她卷着小被子,翻了个身,安静的烛火憧憧,光影撒在卷长的蝶翼上,绘出一道精致的扇影,踏门而入的谢随风脚步愣了一瞬。 魏嬷嬷殷勤引着人进,“昭歌小殿下等候您许久了,您来小殿下叙叙旧!” 荣王府的谢小世子谢随风,是王后替小殿下相中的未来夫婿首选。 虽为时尚早,但这些事情,早些考虑,总归是好的。 昭歌警觉地坐起来。 谢小霸王。 他来干什么,瞧自己热闹吗? 魏嬷嬷体贴地替这两个小孩子掩好门。 谢随风与她那日见的小霸王气质相差甚远,群青色的衣袍衬得气质阴郁,她幸灾乐祸,“怎么,被夫子罚了,来我这里找不痛快?” 谢随风忽然抬头,十一二岁的眸子将昭歌瞧地愣了愣。 “陈昭歌!” “啊?” 他握了握拳头,似乎在下什么艰难的决定,“如果你愿助我荣王府谢家一臂之力铲除容樾,本世子,愿意……娶你为妻!” 最后几个字,是不情不愿从嘴里挤出来的。 “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我会日日求你,直到你答应为止!” 话说完便如风一般卷出去,徒留昭歌一人在风中凌乱。 不是,话说一半怎么就能跑了呢,无缘无故让她杀容樾,又无缘无故说要娶她,且不说她答不答应,总归跟她相关的事情,肯定要跟她商量商量的吧? 辗转反侧一晚上,她提起小裙子,噔噔噔地追上去,刚开门撞上什么坚硬的东西。 很冷。 是容樾。 昭歌抬头,双眼凝视他的眸子。 她惊喜道,“容樾,你的毒好啦?” “没死。” 昭歌:“…”不说她也知道。 不过大晚上的,他怎么来这里 看样子,没有惊动魏嬷嬷。 看出她眼里的疑惑,容樾错身往屋内走,“孤有事。” 好叼的样子。 昭歌伸头探了探,周围没人,小心翼翼阖上门,爬到床上团起腿坐着,与窗边漫不经心指尖撩火的容樾对视。 他像是在等她,好像又极其没有耐心。 她觉得很不爽。 明明是他有事情找她。 烛火因为他指尖的玩耍,调皮地晃动,在昭歌的侧脸打出一道暖暖的弧线来,细小绒毛趁得她好像在发光。 容樾有点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片刻过后。 平日里昭歌总是叽叽喳喳,如今这般平静久了,他皱眉,“说话。” 昭歌畏寒,裹着小被子,只露出一颗头来。瞧着窗边一身冷薄黑金袍子的反派boss,她打了个哆嗦。 她往里面窜了窜。 昭萱和她冷战之后,就闹着和她分房睡。如今她的床很宽敞,她裹着小被子,努努嘴,“你试试,这里好像更暖和。” 容樾扫了一眼,难得坐下来,把昭歌也惊了一把。 塌上的温暖对于容樾来说比较陌生。 开门见山,他说,“孤要你的一截心脉。” 昭歌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一截心脉。”他耐心重复。 一截心脉…… 好像她把昭萱同他隔的太远了,自己难免就同他亲近些。不知道他拿心脉来干什么,但是她不给,遭殃的说不定就是萱萱了…… 有点怕疼。 其实还……有点难过。 昭歌此时很不开心,心情很down,容樾看出来了。 小丫头头上的小花粉色慢慢褪成惨白色,花瓣蔫蔫的,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好疼的吧。” “会死吗?” “容樾坏东西坏死了坏死了!” …… 全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尽然泄露的昭歌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扭头哼了一声。 “不会死。”容樾言简意赅。 “扣扣扣!” 有人敲门。 “陈昭歌,灯没关,我还有些事情想跟你说。”是谢小霸王的声音。 昭歌一机灵,刚要拒绝,但门“吱呀”一声已经开了,她下床拽着容樾,一着急把人塞进床里,拿小被子紧紧盖住。 容樾开始并不愿意,他一国王君,天下无人不惧他,他不需要躲,该躲起来的,是别人。 “哎呀,祖宗,求求你了,你躲起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心脉给你,人也给你,都给你!” jpmjdj 容樾淡淡问道,“是你求孤的?” “是是是!” 容樾哼了一声。 哼你妈批哼! 谢随风转过屏风进来,狐疑道,“你在同谁说话?” 目光从凌乱的被子上扫过,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避开眼光。 “抱歉,我方才同魏嬷嬷说过要进来的。” 不过要同这样睡姿凌乱还说梦话的小丫头成亲,他也是极为不情愿的。 方才塞的有点急,容樾的头发似乎有些乱,一缕锻发碰到她的手。 想着自己对他那么好,他居然想谋害她,昭歌气呼呼地拽了把。 昭歌:看看,人家多有礼貌! 察觉祖宗要起来,昭歌忙大声说,“你今日说要杀容樾的那个事情,能不能同我仔细讲讲!” 果然被子里的动静安静下去。 本以为是个怯怯的丫头,却没想到如此镇定,他清了清嗓子,颇有大人那副样子,“那暴君杀了我的哥哥谢无忧,我要替他报仇!你帮我!” 他的眼睛有些红,哥哥是陪他长大的人,这世上他唯一亲近的人,却死于那暴君之手!二哥草草封尸,连宗祠都入不了。 以他的本事…… 本可以风风光光建功立业,写入族谱。 却被暴君轻易了断。 府内三缄其口,他比谁都要认得,二哥脖颈上的伤口,是血莲薄刃所留,这种伤口,是身为荣王府世子,第一个认得的伤口。 阴狠独特,为血莲薄刃所留,天下唯容樾使得。 昭歌大致明白了,被子下,她点点暴君的额头: 现在知道为什么让你藏起来了吧?人家要杀你! 被子下面传来一道不屑的“嗤。” 谢随风:“你嘲笑我!” 昭歌翻了个白眼。 “你做这件事情,你家里人知道吗?” 昭歌试探着问。 趁谢随风恍惚的空档,赶紧撩起来被子,给容樾透透气,她食指挨在唇上,水亮亮的眸子眨了眨,示意他不要说话。 容樾静静看她。 很快昭歌松手,眼前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周遭馨香温暖的蔷薇女儿香缠的他鼻腔微微发痒。 容樾拧了下眉。 “这是我的事情,与荣王府无关。”谢随风坚定眼神。 那就跟她更没有关系了呀! 昭歌没有直说,“那娶我干什么?” 问完她就知道答案了。 如今王庭都知道她是个喜欢亲近容樾的小变态,容樾对她不设防。利用她亲近容樾,很容易想到。 但为什么笃定她会答应呢? 谢随风有些不好意思,“我偷听见魏嬷嬷与阿娘的对话,说……你想同我订亲,日后嫁、嫁给我!” 昭歌:“?”她怎么不知道! “你放心,只要你帮我,我一定娶你。”信誓旦旦。 话语里,还带着一丝丝的试探。 看得出来,魏嬷嬷确实有这个心思,否则细腻如她,绝不会半夜叫一个异性进她的闺阁。 “不好,我不愿意。” 谢随风没想到被拒绝这么彻底。 “为什么?” “我觉得你二哥不是容樾杀的,我不帮你。” “你怎么知道!”听她轻描淡写说二哥的死亡,他勃然大怒,“你又没有看见!” 昭歌心说她当然看见了,她是当事人好吗。 但话不能直说,她不想趟这糟浑水。 “我我我当然没有,我觉得不对的事情,我就不会去做,诚然我没看见真相…可你以为的真相,就一定是真的吗?你怎么就确定,不是别人刻意营造出来给你看的?” 谢随风怔于一个小丫头的舌灿莲花,但下一秒昭歌就打破了他的惊。 “夫子讲的东西,看来你都还给夫子了。” 胳膊被掐了一把,昭歌知道容樾闷的不舒服,被子里的小手摸索着想拍拍他的额头。 好像摸错地方了,指尖触到他的喉结,有点痒,容樾喉结滚了滚,触电般昭歌手一抖,往下一滑。 冰冰凉凉的我肌肤格外舒服,她装作不经意停了两秒,才移向别处。 有个触感奇奇怪怪的挂饰,落在手中,她下意识握了握。 “我是不会放弃的!”谢随风冷声落下一句,抛门而出。 昭歌急忙掀开被子,容樾眸子一如既往地冷漠,但领口不成样子的□□,倒、倒……显出另外一种风情来。 昭歌有点害羞,转移话题,指着他的项链,“这是什么?” 不说话。 “哎,忽然不想给自己的心脉了。” “孤的骨灰。” 哦,她想起来了昨天杀手说,容樾心前缺了一根肋骨。 骨灰做成玲珑骰子的模样,格外地精致,一下子就戳中了她的萌点,直起身子,歪了歪头,“想要!” “不行。” “就要!” “不行。” “给!” “不行。” “不行!” “给。” 见容樾上套后,昭歌歪了歪头,得意地笑,头上的小花一摇一摇,就差长出一条尾巴翘到天上去。 容樾伸手过去抢,昭歌躲,从床头玩到了床尾。 过了会儿,昭歌没力气,实在困了,手里抱着那个肋骨骰子死死不松手,小嘴微张,额头往容樾肩膀上一歪,睡了。 容樾捏了昭歌婴儿肥的脸,细嫩的皮肤像是落了一层粉色的樱花,两扇睫毛如蝶翼般翕动着。 檀口微张,露出才萌长出一点点的门牙。 第12章 哇哦她的裙子 “怎么,被小爷的魅力迷倒,后悔拒绝小爷了?”谢随风吊儿郎当地一掀袍子,落座昭歌身侧。 昭歌怏怏地看他一眼,换个方向继续睡。 昭萱跟她闹别扭久了,早几天便换去跟别人坐同桌了。 如今见谢随风坐在昭歌旁边,占了她原来的位置,昭萱偷偷看了眼,委屈地撇嘴。 切,也不是有多难啊。 跟她道个歉不就好了吗? 哼! “你若是后悔,现在答应小爷,还来得及。”谢随风转着笔,戳她一下。 “再烦我睡觉滚出去!” “一月后国子监升级考试,瞧你这懒惰样子怕不是永远升不了天字班了。”谢随风放低声音诱惑道,“你答应嫁给小爷,小爷护短,帮你过了怎么样” “滚!” …… “砰!” 台上一声巨响,夫子胡子气的发抖,“老夫在上课!你们两个,给老夫滚出去罚站!” 昭歌半愣怔着眼睛,揉揉眼睛行尸走肉般走出去,乖巧地站在墙角。谢随风眉头微挑,好奇地观察昭歌。 死丫头困的时候脾气这么好吗? “陈昭歌!” 他声音陡地加大,昭歌眼睛顿时吓得睁大,懵懂地看着谢随风,谢随风被昭歌呆呆望着,心漏跳了一瞬。 他不自然地扭过脸,“干什么瞪着眼睛看着我啊,我告诉你啊,小爷我是绝对不会喜欢你的!” 昭歌困意跑了大半,嘴唇抽了抽,“智障。” 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在心里又骂了一遍容樾。 为了更好地得到她的心脉,需得日日予她行金针刺穴。 容boss跟鬼似的大半夜做梁上君子,扒拉着困得妖叨的昭歌行针。 也不知行的什么针她没晓得。 她就没有睡醒过。 “不施针行不行啊?”她困死了。 “可以,孤可以直接将你开膛破肚,取走你的一截心脉。”他仔细想想,“或许这样子会好。” 昭歌:“……” 眼睛一闭,倒在他肩上。行了行了,随便他。 大越入冬很快,白雪簌簌落满了红墙Γ芙欠缌迓淞嘶鹄幢鹩惺狻U迅韫斯械憷洹?br/> 谢随风刚想要不要脱下衣服,就见昭歌偷摸地往外溜。 “喂,夫子喊我们罚站呢!你去哪里!” 喊了声觉得不妥,回头望了望夫子的方向,他连忙又跳起来,朝另一个方向喊,“你是去恭房吗,那你快些回来,等你想通了,我们去同夫子认错!” 昭歌想偷摸溜回昭阳殿,补个觉,刚进屋子,就听人进来。 怕自己逃课被抓到,她连忙钻进衣柜里。 “这里便是那小丫头的住处?” 莲灯师太环视一圈,淡淡道。 周遭布置精致而又充满了她不屑的少女感,床角摆放按照小主人要求特制的小粉熊,头上还戴了一只美丽的结,蹁跹似蝶。 在她看来极其地幼稚。 萧太后寻了个椅子坐下,“莲灯,昭歌只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才不会让人有防备。” 莲灯师太声音平静,从昭歌的视角来看,是一个三十左右容颜淡然静美的道尼。 莲灯看了眼门,萧太后会意,“人均已被宫司差遣完毕。” 莲灯颔首,在香炉里不知放了什么东西。“此香于她无多大害处,但易沾衣带,容樾触之,神智必日渐衰竭。” 无多大害处,意思不就是还是有害吗! 好恶毒啊。 为了对付容樾,对她一个小孩子下手。 昭歌愤愤想着。 沉吟片刻,萧太后拧眉,“也确实该让容樾吃点教训,他近来愈发狂妄!竟然公然夺哀家手里的兵权,反了他了,一个行尸走肉的武器罢了,竟真的肖想这大越王庭,若不是他……” 话截然一断。 门口想起敲门声。 两人面面相觑,萧太后端起威仪,“进!” 李德祥笑吟吟正欲进门,瞧见太后一愣,出门望了望,知自己未走错,才拾掇袖子,“太后万安!” “起来吧,都是自己人。” 瞧见是容樾身边的李德祥,萧太后放松下来,“何事?” “奴才来昭阳殿传王君圣意,王上赐昭歌小殿下居住掖兰庭偏殿。见昭阳殿无人,贸然敲门。”李德祥道。 掖兰庭,容樾的王殿。 “如此看来,昭歌小殿下真得王上喜欢。”莲灯眼底算计浓浓。 在柜子里闷得喘不过气来的昭歌哼了一声。 哪里那么好听,无非容boss嫌每日来她这里烦罢了,才叫她搬过去。 “你先回去,就说昭歌不愿意。”萧太后摆摆手。 别别别啊!昭歌差点从柜子里跳出来。 她想去! 她不想留在昭阳殿吸香炉里面的毒气。 趁几人出去后,昭歌急忙走小道——容boss嫌正门麻烦派人打的,绕道昭阳殿正门。 萧太后瞧见气喘吁吁的小丫头跑过来,职业性笑道,“昭歌儿怎么回来了,此时不是上课么?” “夫子罚我站,我逃了。”乖巧回答。 萧太后忍不住笑出声,这性子,与昭阳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眼神不由得流露出两三分真心来。 “祖母怎么来了。”露出天真疑惑的眼神。 “额……” 李德祥及时解围,“王上想问宣小殿下去掖兰庭居住,问问小殿下的意见。” “掖兰庭太远,昭歌定然不愿意同昭萱离太远……” 萧太后话没有说完,便见小丫头兴奋地道,“愿意,昭歌愿意!” “我去找他!” 一行几人,眼睁睁望着昭歌提着小裙子往阴森森打我那处宫殿跑去。 “这小丫头,有点东西……” 萧太后哑然。 掖兰庭没找到人,昭歌沉思,绕到了后花园,冲着榕树上喊,“容樾!” 没人理她。 “容樾容樾容樾容樾……” 容樾嗯了声。 烦死了。 他烦死她了。 猜到她为什么来,淡淡道,“不愿意的话,让昭……” 这丫头时刻护着的小丫头叫什么来着 头疼,想不出来。 “让你妹妹替你去。” 去掖兰庭。 昭歌踢了两下树干,劲小小的,尚繁芜的叶稍落了些雪,散在容樾修长的指尖。 “那好吧!” 昭歌觉得身后有人,估计是萧太后的人,她故意大声道,“既然你喜欢我,我就答应你!” “孤讨厌你。”秒回。 昭歌:“……”做这些还不都是因为你! 容樾余光看去,冰天雪地,小花冻得瑟瑟发抖,还不忘吐句话: “坏东西!” 放学路过的昭萱躲在假山后,捂着嘴看着,感动地眼泪都快要流出来。 原来阿姐是为了不让大魔王接近她,才不得不答应大魔王。 她居然那么坏! 一直在生阿姐的气。 *** 掖兰庭死气沉沉的,那日说要在这里伺候的阿月,她没看见,也不敢问。 不过才入住,就被这阴森森又乌漆嘛黑的殿内吓到腿软,容樾看出她的怯懦,“你妹妹来,也是可以的?” 昭歌:“……”为什么一直对女主心怀不轨,这强大的剧情君一定要逼死她嘛! 她开始反思自己。 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管理员666吸了口雪茄,吐出朦胧的烟圈:男人么,都一样,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越是有距离感的东西,越能让他们欲罢不能。】 可能是被666的烟给熏的,她居然觉得有点道理。 有几天,容樾一直见昭歌鬼鬼祟祟地沉思些什么,躲着他。第一次留意了,以后就当没看见。 关于陈昭歌的秘密,他没有任何兴趣。 这天,昭歌神秘地把昭萱叫出来,把花了自己全部家当买的东西塞给昭萱,“把这个送给大魔王,就说是你送的,祝他生日快乐,就说……感谢大魔王对姐姐的照顾!” 昭萱瞪着眼睛,不解其意。 “可这明明是阿姐你省吃俭用卖了心爱的小镯子攒钱买的,我不能说谎。”昭萱很诚实。 她当然要省吃俭用卖小镯子,让小太监偷偷去买啊。她不想用自己的小金库,那毕竟也是陈国的一部分财产,被发现了没收怎么办。 来不及了! 瞧见大魔王练兵归来的身影,昭歌忙躲在大树后面,把昭萱推了过去。 昭萱回头望了望,一步三回头地上前,小小的人挡在容樾面前,声音小地听不见,“送给你的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感谢…” 后面阿姐交代了什么来着? 她下意识回头,容樾目光随她望了过去,树干后面有一截粉白色露在外面。 这是小丫头的新裙子。 今早她穿着在他面前转过来转过去,裙摆像蔷薇一样绽放。 他无聊,没事做。 点评道,“很俗。” “哼,你不懂,是你审美不行。”她哼了声,过了会儿,她又凑过来,紧张兮兮问,“喂,真的很俗吗?” 可是她真的好喜欢…… 容樾瞧自己被攥地发皱的袖边,丝毫没有觉得不忍。 “给你买新的。”他说。 思绪回来,他问道,“送的什么?” 大魔王的声音比这冬日的雪还冷,再加上这一问,胆小的昭萱有点懵。 她……也不知道阿姐塞的盒子里是什么。 第13章 哇哦他的发带 “孤不喜欢问第二遍。” 昭萱手足无措地站着,不断回头。 昭歌打手势让她不要往回看,手作喇叭状,口语道:快、给、他! “可、可是...” 昭萱有点结巴,慢慢吞吞伸出手,盒子悬在半空,盒子上精心系上的蝴蝶结在萧瑟的风中飘扬。 没人接。 有点尴尬。 昭萱深吸一口气,往前又递了递。 “里面是…是阿姐送给你的礼物。” 她真的不会撒谎,一想到要撒谎,就不由自主地结巴起来。 “为什么在你手里?”声音冰冷,一潭死水。 昭萱快被要不带感情的目光盯地快哭了,她只想赶紧离开这里,“是、是阿姐,她不好意思!对,阿姐她有点害羞!” 昭歌:“!” 容樾:“?”害羞,不像是陈昭歌有的东西。 错身离开,他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她要送,就自己送。” 昭萱回头就喊了一句,“阿姐!出来吧!” 昭歌抬头望望天,无奈叹了口气,得,猪队友不给力,被卖的啥也不剩。 昭萱继续道,“大魔…王上说他只要你送的礼物!” 容樾:“……”我不是我没有你瞎说。 他停住步子,回头望去,昭歌提着裙子,跟个鹌鹑似的低着头,艰难地在尺余后的雪里跋涉。 她盯着脚尖一跳一跳的雪,走到他面前。 “你找我呀?” 左顾右盼,抬头望望天,低头望望地,就是不看他。 “在看什么?” “在…看羊。” 对话似乎有点熟悉,他自然而然,顺着问下去,“什么羊?” “达咩达咩~” “……” 容樾睨了眼昭萱手里的盒子,声若寒玉相击,“送孤礼物,所求谓何?” 天下之大,凡无端示好殷勤者,不是有求于他,便是想要他的命。 直播间这时有点吵。 前段时间偶然发现直播间之后,昭歌从背后耍阴招的666那里狠狠敲诈了一把,“你到底还瞒了我什么!” 666很心虚。 好在直播间观众很亲民,根她那帮杠精网友一样,咋咋呼呼聊起天来很热闹。 昭歌炫耀地摇摇头上的小花,“我头上有花花哦,你们能看得见嘛!” 众观众小手一挥,积分一堆:哇哦! 并默契地闭口不谈。 此时666已经把直播间名称改为: 冰天雪地柔情蜜意! 人气更多了。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昭歌及时向观众们求助。 【熬夜谈恋爱:小手一挥,积分一堆!给他唱一首生日快乐歌!】 【大胸没人疼:无情.jpg,我只关心什么时候涉h,别的我不想看。】 【小胸没人爱:+1,又被标题骗进来,标题狗biss!另:大胸,你昨天放我鸽子了。】 【大胸饲养员:……无情.jpg,大胸昨天和我在一起,都分手了别再纠缠人家了好吗?你把人家当替身,现在白月光回来了,让大胸独自美丽好吗?】 【小胸没人爱:滚!大胸等我!】 【直播系统提示:“小胸没人爱"发布任务"给老子亲!”任务需要:请主播在10分钟内亲吻离自己最近的异性!积分奖励:100积分!】 【大胸饲养员:md!有钱了不起!】 【大胸没人疼:……无情.jpg,我只关心什么时候涉h,别的我不想看。】 【小胸没人爱:宝贝,下次我去你家,看人演不如自己演。色.jpg。】 …… 目睹一切的昭歌:“……” 一茬比一茬靠不住的,方法没找来,还搭上了一个任务。 【管理员666:紧急通知!观众"大胸饲养员"增加100积分将时限10分钟改为10秒,任务需要:请主播在10秒亲吻离自己最近的异性!积分奖励:200积分!】 积分啊…… 昭歌头上小花一瞬间支棱起来,容樾指尖下意识挑了挑,察觉昭歌抬头,又不动声色将手藏回袖中。 昭歌长久未答话,他有点不耐烦。 容樾缓缓附身,淡淡问道,“所求谓何?“” 昭歌抬头,他在她漆黑空灵的瞳孔里,望见了天地寒雪里一片冰冷干净的白,还有,孤身而立的他。 “容樾,如果生命倒数十下,你会想做什么?” “没有如果。” “五,四,三,二……” 没有一。 颊侧温软覆上的那一瞬,容樾瞳孔颤了颤。 昭歌板正站好,抬头看他。 容樾喜怒不明地转身,黑金滚赤的袍子逶迤在地,“孤说过,不会一直惯着你。” “你都没有惯过我……” 昭歌跟在他的身后,一步一步踩着他的脚印跟上,容樾的步子很大,她跨地十分费力,但提着裙摆,蹦仙女格子一样玩得不亦乐乎。 容樾稍稍放慢步子。 “容樾,我送你的是一根发带。” “孤不喜欢。” “那……给大白吗?” 那只牛逼轰轰的白虎。 “若是将掖兰庭整得乱七八糟,你跟大白,只能留一个。” “……那好吧。” 至掖兰庭殿门,李德祥一扫拂尘迎接,昭歌别有深意望着他。 容樾真不知道,李德祥是萧太后的细作吗 “哟,小殿下穿的这样单薄,偏殿用不用再添个奴才?” 昭歌充满期待感地望向容樾。 容樾不喜欢掖兰庭有太多人气,是以掖兰庭只有几个人仆从,偏殿的那个,还是主殿拨过来的。 容樾束发简单,侍人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 同是灵鸢髻,在魏嬷嬷手里,编的灵巧编出花来,但在不善束发的掖兰庭仆从手里,就成了两个小土丸子。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哎呀,答应我嘛答应我嘛!” “不好。”容樾迈步进殿,头也不回。 “陈昭歌,昨天不是让你放学等我吗?你又逃学?”谢随风不知从哪里跳出来。 昭歌左右看看,“你是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吗?” “陈,昭,歌!” “是你单方面约我。”她又没有说答应。 谢随风哼了声,“不就是为了讨好那暴君吗?我都听你妹妹说了,你是为了保全你妹妹,不得不讨好他!现在咱们才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 “给她找一个心灵手巧的……”听到谢随风的话,殿内的容樾话头一停,眸子低垂,过了一会儿,又说,“将偏殿的那个多余的仆从赶出宫。” 第14章 哇哦他的棺材 “王君诞辰宴会即刻开始,走吧,小爷跟你一块进去。”谢随风说罢,负手轻抬下巴,示意昭歌跟自己走,走了几步发现没人跟上。 “不行,我得等他。”昭歌回头一努嘴。 等容樾。 他那人其实有些小心眼的,不太好对付,凡所有场合都喜欢姗姗来迟,喜欢叫别人候着,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若无其事地等着别人的毕恭毕敬。 特别小心眼。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谢随风形容,笑道,“你先去,我回去换个发型。” “不是,你听我说...”谢随风话没说完,昭歌小小的人影就不见了。 难道她不知道吗? 自容樾称王三年来,历年的王君寿辰,容樾从来都不屑一顾,从不落座,无论是多么盛大的场合,起先大臣们也都上书,称:“君王寿诞,亦是国之寿诞,王君须得落座。” 明明是劝谏,却有责骂之意。 彼时容樾方登基,稍比如今的王君收敛着些,斜而上飞的眼尾勾勒淡淡一睨,“孤为什么要去,看一群苟且偷生之辈,汲汲营营的丑态。” 其实话不假 “你!”有些老臣恼羞成怒。 容樾若无其事,淡淡一掀眼帘。 众人即禁言。 嗤,一群苟且偷生的蝼蚁之辈,他们只是惧怕他的力量。 大越之前文以治国,却在三年内生生被容樾炼成了强武之邦,足以震慑九州。 思绪拉回来,谢随风冲着她的背影喊道,“那小爷不等你了!” 他一早得到消息,今日的宴会,太后借机给陈昭歌拉了一个相看小宴,意在替陈昭歌相看婚约,替自己拉拢权臣。这对于“紧急追求”陈昭歌而言的他来说,那还了得! 咦,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定睛一看,雪地上落着一只平安符。 嗯...想来他这么诚心诚意地待陈昭歌,总得收点利息,谢随风转转眸子,理所当然地将东西塞入怀内。 *** 倚在窗前约莫等了一个时辰,指尖撩着窗台上的兰花草,眼看天都快黑了,萧太后的人来催了几遭,还是没有等到容樾。 “容樾!” 主殿前无人回应,稚嫩的声音回想在廊道间,一声一声地传回来,容樾居住的这整座掖兰庭里,都是她的声音,檐角的风铃也跟着她的声音灵动起来。 emmmm... 也没人开门。 虚推一下门,“那我进去啦?” 蹑手蹑脚探进去,伸出头来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没人,到处都没人。 悬庭长阶下的殿座空空如也。 “容樾,你在吗?” 到处都是黑暗,这些阴影如饕餮般,马上将她吞噬,好像看不到的地方,藏着什么坏东西,马上就要出来,“嗷呜”一声将她吞没掉。 “容樾,你别吓我了,我有点害怕...”尾音颤了线,昭歌抱着胳膊,缩成一团走着。 【熬夜看小说:诶,面拐弯有门诶!女鹅快去看看!】 【女鹅不怕:加油加油!】 ... 昭歌慢吞吞拐弯探去,果真在殿座后面看见了门...六道门?上面好像有机关,陌生地像是甲骨文的文字,也看不懂啊,这开错了不会有暗器吗? 老游戏闯关人了。 【游戏人间:这玩意儿看命!】 看命? 昭歌灵光一动,抱着脖子里的骰子,低头亲了口,认真跟它说,“你主子的命可都指望你了,他那么坏,要是被人抓了,死了都没人给他收尸的,我是为他好的。” “哗啦!” 好像有什么声音,昭歌四处看看,更觉得毛骨悚然,把骰子一抛,定了个点,“啊,是两点。” 数着第二道门进去了,“容樾,容樾,容樾...” 空荡荡的长廊里,燃着鲛油灯,这条长廊一望无际,仿佛走不完似的,一遍遍全是昭歌的声音。 “叫魂儿呢……” 有点虚弱。 昭歌顺着声音找过去,却不见人影,正中只看见了一只华贵的棺材,就好像是电影里播放的中世界的最高等级不能见光吸血鬼于日间躲避阳光的栖息之处。 她不太确定地扣了扣棺材,覆上耳朵听,“容樾,你在里面吗?” 容樾“嗯”了一声。 “我在等你去你的生日宴会。” 安安静静,恍惚让昭歌以为时间几乎停止了流逝,她这个人是比较喜欢热闹的,最受不了这种窒息的安静。 控诉道,“又不理我!” 棺材里又嗯了一声。 她想问他在干什么,怎么躺在棺材里,但是这种东西不能乱问,知道地越多死得越快。 于是昭歌东一撇西一捺地跟他聊天,“容樾,偏殿常跟我说话的小桃子不见了,李德祥说她被人赶出宫了,我头发都乱了,现在要是去宴会的话,肯定又不漂亮又不可爱了!” 本来就没有多漂亮,也不可爱,很烦。 烦死了。 周身月光树的枝丫霡霂进心脉,容樾轻哼了声,周身的痛苦剧烈又麻木,缠住四肢百骸,紧紧地,想要将他勒到他窒息一般。 棺外的甜腻腻的语调细风轻轻地落进来,“当然啦,就算本殿下发髻没有那么精致,但是谁又能教公主做事呢!” 也没在意说她的什么,痛到麻木的感官感觉到,周遭变得明谧安静。 叽叽喳喳,又忽然安静起来 容樾闭眸,“说话。” 昭歌忽然想到,是不是按照原剧情发展,当时萧太后和莲灯,会下到昭萱的身上,所以原著容樾才会疯了一般对昭萱产生了近乎暴虐的占有欲。 这里面什么猫腻吗? 萧太后和容樾的恩怨记得没有细讲。 翻了片刻,原著对容樾过去的了解几乎寥寥无几,白纸黑字,只言片语,只有暴君的形象跃然纸上。 【昭歌:666,买个道具,有没有读心术之类的?】 【管理员666:有的,“时光溯回”,200积分,可使用三次,说明已传递至宿主神智。】 【昭歌:ojbk!】 金光闪闪的buff加到了昭歌身上。 “容樾。” “嗯。” 趁他答话,指尖轻轻抵在了棺材,昭歌念了些什么,刹那间,几乎在昭歌痛苦嘤咛的同时,棺材内的容樾也皱了下眉。 她看见了什么?! 乌鸦嘲哳,枯骨堆成山,阴暗的光线在成簇滋生的宝石折射下,她好像看见了幻影,枯骨堆积的白骨神座上,慵然坐着眉目不见悲喜的少年,红白祭袍加身,指尖挑着玲珑骰子,如目空一切的... ——神。 第15章 哇哦她的手绢 隔着无法言明的岁月与距离,那双眼睛深深地望过来。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见惯杀伐,身浸戾海,似自无边杀孽中泅出。 对于没什么人生阅历的昭歌来说,何其可怖。 指尖颤抖地撤掉,软软地垂着。 她感觉自己很虚弱。 【小胸没人爱:大胸不理我,来摸鱼……宝啊,这个道具我见过别的主播用过,肢体肌肤接触越多,越容易,效果越好,尤其是那啥啥的……】 昭歌拿出手绢,擦拭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她好累的,没听清话里的车速,反而沉思地看着棺材。 她感觉到,他很痛苦。 要肢体接触吗,可是棺材板很重。 她搬不动。 容樾愿意自己出来吗? 棺内,最后一波吞骨碎骸的痛潮水般袭来,容樾眸子半阖,目之所及,是棺下的阴暗无光。 倏地,一道道散着碎花的光影从棺材缝里飘了进来,容樾安静望着,不自觉抬起手,它便有灵气地缠着容樾的指尖。 “容樾,我想见你。” “容樾,你别吓我了,我好害怕……” …… 他静静望着,手指无力地虚握一把,那些光亮于掌心里散成灿烂的星子,很快消弥于指间。 昭歌要是知道自己所有没出息的os一览无遗地展现在容樾的面前,肯定羞愧地无地自容。 昭歌纠结了一会儿。 【管理员666:!!!紧急警告,有一批杀手即将在半小时后刺杀容亦,昭萱受伤的概率为80%!】 【昭歌:收到!】 “容樾,我得先走了,萱萱等着我呢。”小声说完后,她轻声蹑脚地出去,害怕自己吵到容樾。 之前姨妈痛在床上滚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周围越吵,痛感就越强烈。她不知道别人和她一不一样,可她那时候是可以喝奶茶的,但是容樾就……有点可怜。 房间里空空如也,忽然寂静起来。 过了一会儿。 棺盖被人推开,一只修长的手伸出来,搭在棺木边缘镶嵌的黑曜石上,黑白相撞,衬得肤色如雪。 领口微敞,浸了些汗,大片大片的湿色,被未束缚的鸦发半遮掩,容樾眸子不见悲喜,淡淡一扫,被黑金棺盖上违和的绯色吸引。 手绢打了个蝴蝶结,挂在那里,被吹进来的风带起,像一只轻盈摇摆、蹁跹的蝶。 生怕他看不懂自己的意思,地上又拿什么东西歪歪扭扭写了:擦汗,会!着!凉! 他嗤了声。 多管闲事。 这里没有笔,她拿什么写的 余光一瞥,正中台子上两盏长明灯间烘着的腐墨少了半盅,千金难买的算筹沾了墨搁在一旁。 亏他收集了那么久,她倒好,一下子用到半盅最难制的黑色腐墨。 她还晓得算筹不受腐墨的腐蚀。 啧,有眼光啊。 (昭歌小花支棱起来:人家也没有这么优秀啦,人家就是运气好,越努力!越幸运!) 容樾扶额,看了看天,看了看地,气得笑出声来。 这边昭歌打了个喷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感觉耳朵也有点烫,是不是——谁在想她啊! “谢谢,我真的不渴。”昭歌友好地推拒,面前锦衣蓝袍的小哥儿锲而不舍,又将茶盏推上前去。 感觉到什么流下了,小哥嘿嘿笑了声,抬手拿袖子一揩鼻涕,又冲着昭歌嘿嘿笑了声。 昭歌:emmmmm…… 今天不是容樾的生辰宴么,怎么她一进来这些人就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一个个狂蜂浪蝶般,赶也赶不走。 恰这时,丝竹声停了片刻,众人屏息,昭歌好奇探头,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先进眼帘的,是一双玄色滚金暗纹水绣的步履。 不疾不徐,目中无人。 待到他落座时,昭歌才反应过来: 他不是受伤了吗?怎么又过来了!他身体好了吗? 罢罢罢,先解决要紧事! 容樾自一落座,便感觉到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猜疑,审度……其中一道炯炯有神的目光尤为迫切与渴望。 指尖淡定地吊着酒樽,半晃了片刻,他才若无其事地望过去。 昭歌又痛不欲生地与人纠缠了片刻,发觉容樾望过来,见了救星般,旋即两道小细眉哀求地皱起,唇不自觉微微嘟起来,双手合十跟拜财小猫似的拜着,声音低且委屈,快要哭出来似的: “容樾!” 容樾眉挑起,悠哉悠哉拖了会儿,在另一个小公子的手即将握上昭歌的手时,才慢条斯理道了一声,“过来,丫头。” 小花开心地摇摆,昭歌开心地跑到容樾的旁边,乐呵呵给他倒了杯茶。 “孤喝酒。” “容樾,你病了!” “多管闲事。” “容樾,你不能这样!” 容樾懒得搭理她。 萧太后一早发觉异样,轻咳两声,好声言语,“王君,孩子们想要自己玩耍,让他们玩便是,昭歌在掖兰庭里怕是憋坏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小花拼命摇头,容樾也从昭歌微微转动的眸子里读出来了愤怒。 他看着昭歌,“哦,是吗?” 这般傲慢,萧太后已然不满,他不过握的兵权多了些,朝政依然把持于她的手里,他不过是个大越侵占九州的一个武器罢了,如今大越强势,也需不了他多久…… 罢了,萧太后握拳,再忍让他些时日。 昭歌乖巧地坐在容樾旁边,正二八经回答,“昭歌大了,不能再贪玩了。” 察觉容樾眸子里的玩味,昭歌愣了愣,有点不好意思,“本殿下是掖兰庭的公主,同别人不一样的,不会狂妄自大,要拿出公主的礼仪,绝对不会给你丢脸的。” 容樾再坏,对她不曾苛刻。 她不能给人丢人的! 瞧着着狂蜂浪蝶似的公子哥,她大概知道萧太后的意思。这萧太后奇了怪了,容樾后宫美人寥寥无几,她不着急给容樾纳妃,怎么天天把主意打在自己身上 不过想起总是孤身一人的容樾,原著里,他在女主成人之前几乎不近女色,这血气方刚的年纪,也……也不该啊。 她有点好奇。 “容樾,为什么不找个姐姐陪着你呢,就像母后陪着父王一样,像今天你好像要…死了也没人知道。” 好可怜的。 像孤寡失独的老人一样。 “比如?” “啊,比如颜姐姐?” 颜姐姐。 想了半天没想起来那是谁,容樾淡淡道,“烦。” “怎么会,有个女子陪着你,跟你说话,生病照顾你……” “那跟你有什么区别。"他打断她的话,指名道姓,"你一个已经很烦了,陈昭歌。” 昭歌微怔,心想:那倒也是。 她想起什么,忽然惊喜道,“容樾,今天是你跟我说话最多的一天!” “你不是不愿意来吗,怎么忽然来了?” “你病好啦!” …… 容樾额头一跳,道,“肩疼。” 昭歌殷勤地给他摁着肩膀。 【管理员666:杀手已就位,其绑架容亦的目标目的是威胁容樾,如今容樾到场,杀手目标已转移,但不排除主角危险的可能。】 昭歌沉思,要是这种情况,她还是会去保护昭萱的。不过她刚刚已经找了两个护卫跟着萱萱了。 容樾的话,他很强的,但……要不要提醒他一下 他今天好像生病了,会很弱吗? 要是直接跟他说"附近有杀手",他会信她吗? 【昭歌:666,有没有护盾,给容樾贴一个。】 【管理员666:抱歉,宝贝,商城所有保护性商品,均只保护宿主一人,50积分,时效三小时。】 【昭歌一咬牙:买!】 【管理员666:容boss十二点钟方向有一群杀手,已瞄准开始射箭。】 容樾察觉危险,眸子微眯,倏地怀中一软,暖香入怀,两只柔软的胳膊环住他的脖子。 与她行针时抱惯她了,此时容樾不自禁收紧胳膊。 昭歌闷哼一声。 【昭歌:md怎么回事,你又背着我扣钱买小黄片了怎么会疼,哎呀,好像还有伤口,不对不对好像还在流血!】 【666喝了瓶玛丽雪莱贵腐酒:哎呀宝贝,你当他们是傻子呀,这玩意伤口都是幻像,而且,是要疼一会儿的,不然怕你装不住,宝贝乖,一会儿就不疼了。】 昭歌动动,好像现在真没有那么疼。 刺客异动,瞬间场合大乱,昭歌刚刚提前让人在昭萱旁安排了两个护卫,应该是安全的,不过此时昭萱不在场,是被安全带出去了吗? 指尖触摸到温热粘稠的血液,怀中小丫头渐渐软下去,容樾眸子杀意涌现,“找死。” 杀手默契对视,齐齐目露凶光,朝容樾奔来,容樾右手揽着昭歌,道,“撑着点,丫头。” 左手指尖祭出血莲薄刃,啸鸣间,一分为二,如是者数次,忽地结为血滴子,势不可挡,不见鲜血,誓不归主。 座上尸体横陈。 容樾平静道,“来啊,继续。” 昭歌:好狂哦。 眼见同僚去了泰半,剩下之人相互对视,恰好这时昭萱瞒着护卫偷跑进来,刚刚她看见阿姐受伤了,现在急得要哭出来,“阿姐,阿姐你怎么啦阿姐,我好害怕呀,你不要死吗?” 杀手眸光一闪,抓住昭萱,“容樾,交出令牌,否则老子杀了这小丫头!” 令牌。 又是为这个。 早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你别说不知道,自然是九州杀手排行榜首席杀手的令牌,你既入庙堂,便将此令牌交出来。” 拥有此令牌,便可号令九州刺客为其所用,谁人不垂涎,听闻今日是容樾一年最脆弱的时刻,可是大好时机。 “若孤不呢?” 那杀手勒紧了些,昭萱呻—吟了声。 怀中动了动,容樾低头,是昭歌拉了拉他的袖子,“容樾,救萱萱……” 杀手也紧紧盯着他,手微微抖。 传闻容樾的今日虚弱好像并不真实,现下若是容樾真的不在乎手里这小丫头,那他今日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孤不是善人,不相关的人孤不救。” “救!” 她也不是固执,虽然知道容樾虽然不会救昭萱,却也不会留这杀手的命,可是她就是想从他嘴里听到答应她一句。 “陈昭歌,孤说过,不会一直惯着你。” 昭歌头无力地搭在他的肩膀上,指尖轻轻勾他的腰带,声音嗡鸣,细小虚弱,“容樾,救嘛救嘛……” 容樾扶着昭歌,冷淡的目光在两个小丫头逡巡了片刻。 像他根本不爱自己,所以根本就不奢望有人爱他。 爱……么? 所以他永远都不会明白,为什么陈昭萱会愿意为了这丫头,冒死跑进来。 第16章 哇哦你拍拍我 这种所谓的感情,除了能让自己多些被威胁的几率,几乎可以称之为愚蠢。 怀里的呼吸渐渐细下去,体温渐渐发凉。 他方才察觉快,身子一偏便带着她躲过了箭矢,奈何锋有毒,擦破了她后背的肌肤。 一滴滴发黑的血液自指尖滑下。 他有些怔。 “容樾,我知道你真的很好,你会救萱萱的……” 昭歌觉得,她的声音,听起来一定可怜死了。 “省省吧。孤不好,而且坏透了。”他面无表情道。 察觉容樾指尖有动作,杀手着急,“容樾,我看是你快,还是我手里的刀快!我如今除了这一条命,什么都顾不得了,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昭歌一着急,口角血溢出更多。 容樾眸底冰冷,旋即冷风一啸,血滴子旋飞一圈,血在漫雪中退了干净才回指尖。 宴会厅安静不过片刻,羽林军便冲了进来。 昭歌闭着眼睛,被容樾盖上大敞。温暖的触感,瑞脑清冽的香,将她包裹住,被抱起的一瞬间,一道疾速声音传来: “王上,大梁五万大军压至边境,大越边城岌岌可危,我方边军撑不过三日!” …… 听不清后来说了什么,昭歌意识在系统buff作用下先消失了,过了段时间才恢复过来,才睁眼,一圈子乌泱泱的人将她围住。 她“虚弱”地睁开眼睛,“萱萱,你好吵,不要哭了。” “阿姐……” 她后背有点难受,想翻个身挠一挠,可“虚弱”的她是不能翻身的。人有点多,影响她发挥。 “我好困,想睡觉了。” 太医们面面相觑,擦了擦汗。 “看好她。”当时王君淡淡丢下这三个字,过了会儿,又轻道,“孤很快回来。” 太医们老宫斗旁观者了,知道这潜台词无非就是: 孤不在,照顾好昭歌小殿下,她就算伤寒发热打了个喷嚏,孤亦要你们百倍偿还! 她出任何事情,你们通通去陪葬! 事实是,当时容樾倒未察觉太医们略带恐惧的目光,只是昭歌于昏迷中,手紧紧抓着他的袖子,他不得已放轻语气,“孤很快回来。” …… 现在毒没有拔干净,这小殿下万不能睡! 众老太医忙将求救目光转至小殿下身旁的陆医署身上,陆遇温和道,“小殿下万莫要睡,毒未拔净。” 昭歌:emmmm……背好痒! 【管理员666:宿主注意!容boss即将连夜出征,预计破梁军后,他会按照惯例,生屠一城,请宿主认真完成降低反派黑化值,拯救苍生的任务!紧急任务:阻止容樾屠城,预计黑化值将降低10%,请宿主再接再厉!】 【昭歌:收到!】 为了装得更像一点,她又让666给自己加了受伤假象buff! 陆遇方调着药,便听得众人惊慌起来,回眸一看,方才有所好转的小殿下,猛地一口血吐出来,才红润些的脸再次苍白,且多次呼之不应。 “容樾……” “什么?”他附耳听。 房间安静下来,流淌淡淡的药香,众人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容樾,想见他……” 声音很虚弱,也很执着。 掀帘跨门的人,步子一顿。 旋即携一身盔甲,浑身裹挟风雪,踏门而入。 他站在床边,安静看着昭歌,昭歌半睁着眼睛,意识模糊,愣愣瞧着他,也看了一会儿,待认出他来,倏地一笑,“容樾……” 萎靡的小花也振奋了些。 他像赴雪而来,刘海微湿,结成一绺一绺的,纤长的睫毛盈着雪露。 她伸出手,“抱,容樾。” “别!”她会受凉…… 陆遇话没说完,也不用说完了。 昭歌额头搭在他的肩膀,因为太虚弱,话只能一字一字问,“什么时候回来?” 容樾没被如此询问过,以往他是看心情,觉得打够了,就回来。 他顿了顿,回道: “孤会回来。” “你会输吗?” “王军,只许有捷报。” 没有回答,久到容樾以为她要睡着了。昭歌才闷闷道,“打完了早点回来,不要乱……乱杀人。” “孤本就如此。” “容樾!”她气得剧烈咳嗽起来,容樾不知所措,轻拍她,昭歌顺过气来,才埋怨道,“你非得这样……” 良久之后,他嗯了声。 “我给你求了平安符。”她摸摸衣服,察觉衣服被换了,有点不好意思。 “啊,丢了……” 她拿出指尖,在容樾额上轻轻摁了一下,“没关系,回来补给你。” 容樾不太理解她的意思,有些疑惑,昭歌不打算解释,他要走了,又说一句,“无聊了,就去找大白。” 昭歌点点头。 察觉他要走,紧紧勾住他的脖子,容樾狐疑,昭歌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后背有点痒痒想挠挠,但今晚估计不行了。 她想了个折中之策,“容樾,你拍拍我。” 容樾拍了拍她,力道很舒服,她眯着眸子,有点享受。 顿时没有那么难受了。 容boss今天有点温柔,估计是看在她受伤的份上。 昭歌一向是个得寸进尺的主儿,下巴轻蹭了蹭容樾的颈窝,“再拍一拍嘛。” “孤要走了。” “不要。”很孩子气。 “陈昭歌!孤说过,不会……” 昭歌滚进被窝,闷着头,“你就没有惯过我!” 容樾:…… 陆遇吩咐好相关事宜,送容樾出了宫门,“容樾,你此去小心,此次大梁怕也是冲着你的令牌去的。” “丢了。” 陆遇轻轻摇头,"那又如何,取得你容樾项上人头,一样可以号令九州杀手。大梁不怕输,怕是只想要你的命。 “孤心里有数。” 陆遇与容樾算是旧相识,三言两语便知无须担心他,距离分别还差一点时间,他转移了话题。 “你同我说,那小丫头是细作,经锁骨逆龄之术插入你身边,你倒也不必太防着她,锁骨逆龄,顾名思义,就算她知道自己是个细作,心智也因骨龄困在小儿年纪,无需防备过甚……这些事,你比我清楚。” 容樾嗯了声。 瞧他不愿多说,陆遇也不自讨无趣,想着方才的事情,又瞧了眼容樾,不由得笑出声。 直到容樾望来,他才止住。 “想知道为什么?”陆遇揶揄。 容樾面无表情回头,懒得说话。 “小丫头对你不是真好,看到你过来,那么痛苦嘴角流着血,还对你笑……容樾,你教教我,如何才能做到?” 第17章 哇哦他在漠北 容樾薄唇紧抿,并未答话。 送至城门,陆遇便勒住缰绳,不再相送。他目送孤影高骑的君主,不疾不徐靠近迎他而开的门。 夜色漆黑,明月空悬,城门大开,在冰冷天地间,入目整齐摆列的亲兵抚额扣地,“参见王上。” 声振四野,举目虔敬。 如叩神明。 容樾扫阅片刻,启唇,“行军。” 临行前,他回首看了一眼。 陆遇颔首:无须忧心。 容樾转身离开。 …… 昭歌比他想象里要茁壮地多,拔毒的过程一言不发,抿着樱唇,冷汗涔涔,眼睛却晶亮亮的,熬过难的那阵子,她很快就生龙活虎起来,陆遇惊讶于她顽强的生命力。 随后意味深长地点评,“小殿下的心脉,是臣见过最有生机的脉络。” 昭歌傲娇地抬头,十分骄傲的样子。 他为太医院医署,暂住掖兰庭,目的是照顾昭歌。 只是掖兰庭主殿实在气息阴沉,他倒宁愿多往昭歌那里跑跑。 同在掖兰庭,他更喜欢小丫头偏殿那里。 这小姑娘周身尽然是清新的气息,房间布置精致明丽,不知怎的,待在一处,总让人心扉舒适,顿觉明谧安宁。 与主殿截然相反的温暖画风。 他不自觉会同她多说两句。 “臣于王君算是旧识,小殿下若有想了解的,不妨去问问微臣。” 昭歌正躺在床上补习落下的课程,国子监考试要到了,昭萱成绩优异,能去容亦所在的天字班,定然没有问题。 她……就难说了。 半瞌睡间她忽地清醒过来,疑惑地“啊”了一声。 陆遇颇耐心,语带试探,“关于王君,小殿下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昭歌咬着笔头,嗯了声。 歪着头望陆遇,“他答应我不会乱杀人,会做到吗?” 陆遇一愣,旋即笑出声,“抱歉小殿下,臣……不知,难道,小殿下没有别的什么想问的吗?” 别的 别的什么? “不问。” 对着陆遇略带疑问的视线,昭歌摇了摇头,“我知道,秘密就是秘密,我尊重他的秘密。” 陆遇沉默了片刻,想着现在……细作都这么有自我操守的吗? 过了会儿,她眉头又纠到一起去,头一顿一顿的,困得要睡着,陆遇好奇地望过去,塌上左一本术数,右一本诗集,大喇喇摊开着,比主子的脸还干净。 只见她闭着眸子,面无表情地写下: 这句诗,表达了角贝塔深沉的思乡之情…… 陆遇:…… *** 大越主武,骑射亦是国子监必学科目,场地设在每年秋狩的灵犀山外围。 昭歌以前心脏不太好,不能参加剧烈运动,这也养成她懒得动的习惯,她又怕冷,裹着狐裘躲在高处磕糖。 容亦少年英才,小小年纪样样拔得头筹,几乎是国子监少年嫉妒、小姑娘爱慕的对象。好多小姑娘在他射箭时偷偷看着,甚至还有人抛掷以红梅,容亦放下弓箭,微微颔首一笑。 小姑娘们红了脸。 容亦往回走,觉得有人跟着他,回头一看,有个小姑娘一趋一步跟着他,瞧他回头,也不怯,手里捻着枝梅花,歪着头冲他莞尔一笑。 容亦想起初见的宴会上灵动可爱的小姑娘,温和笑着,“我记得你,昭萱小殿下。” 我记得你,小殿下。 啊啊啊!好甜!!! 昭歌心里土拨鼠尖叫。 “喂!陈昭歌!” 昭歌看的入迷,冷不丁被陡地一句高声吓一跳,侧眼是谢随风不爽的侧脸,“你跟你妹妹换了组别,换到跟小爷一组,原是为了看那个小白脸!” “哪有啊?”昭歌懒得回他。 “你只是个质子,除了小爷看得上你,谁敢娶你,你就是不知好歹!” “……是是是,我也没那个意思,我也不会嫁给你,做夫妻我配不上你。” 话语里已经有了应付,有一种对他凌厉的反抗与告饶。 “你!”谢随风想不出话来膈应昭歌,“小爷文武双全,哪样比不上那个小白脸……” 话音未落,他尾音颤了线,瞧着远处慵懒走来的白虎,腿都有些软了,“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 大白耳朵竖起来,疑惑地看着草地上尖叫着跑掉的人类幼崽,歪了歪头,抖了抖胡须,走到昭歌身边,亲昵地蹭了蹭昭歌的手。 它最近有些开心,被狗比容boss拔光的胡子都长出来了,它如今走在幽林里,十分威武霸气。 昭歌困劲上来,它温驯地趴下,由昭歌靠着。 也不知道容樾那边如何,他答应她不会乱杀人,但是说不定也是瞧她当时迷糊,胡乱应下去的,他觉得无关紧要罢了。 不行不行。 【昭歌:666,调一下容樾那边的画面。】 【管理员666:90积分。】 【昭歌:…现在也不缺这点钱。】 画面一转。 大越首战大捷,雪地营帐里为了争战功讨论地面红耳赤,恨不得马上要打起来,就在帘子掀起来的一瞬间,营帐里安静了一瞬。 外面的风雪声、牲畜的叫声、火炉噼里啪啦的炸裂的声,似乎都在那一刻被这天寒地冻凝住了。 容樾神色淡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鸦发由着青色的发带松垮地挽着,一身冷薄黑金加身。 他缓慢地行至首座,优雅执起酒樽,睨了眼众将士,“继续。” 这个场景好像在那里见过,应该是一个森林争霸的番见过。 幽林里的小动物们各自占山为王久了,想选个大王,所有的小动物通通把自己的看家本事拿出来,证明自己的力量,到最后争地面红耳赤,谁也不想退步。 吵到要打起来的时候,幽林里来了只老虎。 老虎优雅缓慢地路过,它甚至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小兽,慵然踏着步伐,老虎什么都不用做,就有小兽不自禁地为他让开道路。 它只是停了下来,扫视一圈,在山洞里找个安静地方。 窝着,睡觉。 没有兽还敢说话。 昭歌凝望着容樾。 留给昭歌这个角度的,是一副淡漠的侧脸和精致的下颌线。 她沉思了一会儿,眼睛瞬间亮了,“他的发带,是我送的!” 其他人默了片刻,副将开口,“王上,大梁来势汹汹,趁咱们不备,人手不足打车轮战,咱们敌不寡众,这要如何……” 对刚才的话题只字不谈。 “明日擒王,直捣黄龙。” 果然,老虎不屑于争王,他在等,等一块儿肥肉。 副将眼睛亮了,“王上,那这次,咱们屠哪座城?” 容樾揉了揉眉心,“孤累了。” 时间到了,画面关闭,昭歌眉眼弯弯,十分欢喜。 大抵无论是谁,知道自己的话被人放心上,哪怕只言片语,总是开心的。 天色渐晚,光影憧憧,烛影将昭歌的睡颜幌地格外温柔,陆遇探诊结束之后,以为她睡了,轻声绕出屏风,却听得一句,“容樾,你睡了吗?” 他好奇回望。 塌上的小丫头缩在暖橘色的光里,睖睁着眼,抱着脖子上挂的玲珑骨骰子,强撑着睡意,一字一句,“容樾,我要睡了。” “容樾,晚安……”尾音甜腻,呓语渐轻。 此刻。 漠北边境营帐。 容樾轻启薄唇,“晚安,丫头。” 垂眸,指尖温柔缠绕着淡粉色的光,转眼化为星子。 营帐内,一片漆黑。 衣袂被刮得纷飞,银色的月光泄进来,账内无数不速之客蒙面包围,杀意四露。 他的指尖,血莲薄刃发出妖冶诡异的光。 第18章 哇哦有点想他 风掀起猎猎飘动的营帐一角,冰冷的雪地月光泄了一束进来,气氛紧绷,剑拔弩张。 容樾这般坐着,余人不敢妄动,容樾是血狱营里披尸踏骇走出来的怪物,一个只知道杀人的武器。 当年他孤魂野鬼似的游荡在道上,其疯狂、强悍足以令人望风而溃。 “容樾,都是榜上的杀手,谁也没有坏了规矩,弱肉强食,丛林法则,你也不必...怪我们!”顶头的杀手缓慢自背后抽出长刀。 这些年来杀手榜前十的杀手前仆后继多少次,均铩羽而归。 杀死容樾,已经不仅仅代表着能够得到令牌,号令九州杀手,而代表着作为一名杀手,至高无上的荣誉。 凄茫茫月光,长刀锋芒一亮,掠过容樾嘴角讶异的笑。 “一起吗?” “当然,你想跟杀手讲什么仁义道德!” 他嘲笑一声,举刀冲过去,容樾头微偏,鬓侧的一缕鸦发划过刀背,掐着那人的脖子,如鲨鱼穿过沙丁鱼群,鬼影似的掠过众杀手,狠狠地将他摔在地上。 “废物。” 就是这些废物,显得这个杀手榜看起来可笑至极,他至今没有明白。 为什么他会在这样一个虾兵蟹将都能跻身的榜单。 余光里,其余杀手盯着他袖间若隐若现的光,眸里露出贪婪的凶光——血莲薄刃! 趁着容樾应付不及,边角一列大梁派来的杀手训练悄悄溜出了厮杀的战场,按照原计划,声东击西,火折子一扔,一道火光在雪地上蜿蜒爬行。 在他们兴奋的期待里,应当有一阵轰鸣声,火光冲天,将容樾与那些顶尖的杀手焚烧殆尽。 轰鸣声响起。 又片刻安静。 他们自半空跃进营帐,半明半昧的光影间,瞧见容樾不知寐否的侧脸,以为他死了,便试探着从他袖中摩挲,冷不丁,撞上一双冰冷猩红的眸子。 “啊!”有人吓得倒退了一声。 其他营帐有人探头,副将了然道,“王上吩咐了,今晚无论多大的动静,不许去打扰他。” 混乱中,漫天雪地里正是一副火光烧红了天,透过狼藉的营帐,里面是满地的血,堵门的诡异尸体,以及肆意屠戮的画面。 容樾留个了大梁活口。 轰鸣的火光中,容樾的侧脸被照得半边血色,赤色的发带应风而舞动。 那个俘虏瞪着眼,突然想到,虽然他也是排行榜前十的人物,但是和眼前这个人相比,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活物。 容樾还是个人吗... 他早就是在生死边缘游走的人,一个尚孩童就已杀人不眨眼,随着亡命之徒冲进极乐赌坊,在血狱营食腐尸茹生血的畸形。 他还在愣怔,人已被大越的人拖进了乱俘营。 薄薄的一层雪落在修长苍白的指尖,冰冷又干净,不知怎么的,容樾望着自己的掌心,想起一个问题:若是别人先生杀意,他出手了,算乱杀人吗? 他没有这个概念。 *** “催催催!哀家都要烦死了!”萧太后摁着额头,折子甩在地上,跪着的一众人瑟瑟发抖。 容樾如今是越来越不服管了,多少封急令发出去了,却是一些没有回。她派过去的那些亲信,一些消息都没有,怕是早就糟了他的毒手了。 王君嗜杀,恋战不归。 杳无音信。 文臣武将的折子在她那里堆积成山,她一连几日没有休息好,眼尾细密的纹路增加,侍女青鸾贴心地递上一盒胭脂,萧太后眉目缓和些,由着人揉着眉梢,不消片刻细纹消弭殆尽,肌肤顿时嫩若少女。 心情好了些,她想起来问了一嘴,“昭歌那边如何了?到底是个小丫头...” 青鸾揉着太后的眉心,安抚道,“莲灯师太已将一切布置好,如今小殿下衣带发梢尽然是幻香,容樾若久沾之必定日渐虚弱,小殿下是您的外孙女,阖该替您做些事情,太后何须自责。” 萧太后唇勾着,懒洋洋嗯了一声。 掖兰庭。 国子监考试就剩一个月了,骑射不行,律对不行... 她很无聊,开始想晚上什么时候调画面看容樾。 下午三点, 下午四点, 下午五点... 她就这样在房间里数着时间。 外面很快就是草莓色的黄昏了。 她开始给容樾写信,“我有点无聊,想给你写信...” 她想了想,咬着笔头换了一张纸,“容樾,因为国子监考核,我最近特别忙,没空给你写信...” “小殿下!”李德祥笑吟吟地进来,“有信。” 摊开信来,没有署名,没有展信佳,寥寥几语,萧疏轩举: 正月十八回。 第19章 哇哦他回来了 国子监考核在即,本来昭歌是不紧张的,但是这考核妙就妙在,此次成绩排得甲一者,不仅能顺利进入天字班为太子太傅的门内弟子,还能够在元月花灯诞,于京都城楼上,与天字班的容亦一同燃放紫薇灯。 金童玉女,万民瞻仰,将会被大越御用画师绘入历史丹青。 听起来十分霸气。 是萱萱必须拥有的牌面。 “萱萱,能拿第一吗?” 昭萱实诚地摇了摇头,阿姐说过,人贵在知足常乐,不能给自己太大压力,凡是无愧于心,尽力就好。 乙等中上的成绩,她觉得很满足。 昭歌想扇死自己的决心就有了。 “萱萱,学习是一种享受!” 昭萱无辜地看着她,丸子上的簪花都在诉说着乖巧,“可是夫子说人不能贪图享受。” 昭歌:“...”之前也没见你这么听话。 昭萱的成绩很稳定,稳定在乙等中上,她年龄小,这个水平已经很优秀了。 但是还不够,不够成为甲等第一! 昭萱不能...她可以啊,她有金手指啊,她有无数直播间的大老爷们的buff! 她得拿下这个位置,只要时候询个理由遁了,找昭萱替上就可以。 这段时间容樾不在,不知怎的,直播间人气少了很多。 666极其擅长商机捕捉,立刻将直播间的名称改成:满级大佬重回新手村,学霸逆袭之前途璀璨! 【熬夜谈恋爱:欧耶耶!最喜欢看这种学霸逆袭的戏码了!】 【大胸没人疼:这是幼儿园的车,不想看。】 【小胸没人爱:大胸,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南方蟑螂:吨吨吨!】 ...... 【昭歌抱拳:希望各位慷之以慨!】 【熬夜谈恋爱:可是...我们是学渣诶】 【大胸没人疼:+1。】 【小胸没人爱:+1!】 一系列的+1开始刷屏。 昭歌揉了揉眉心,关键时刻只能靠自己了吗? 国子监考核分为文武两项,武试稍晚一些,不必着急,文试分为策对与术数。策对估计得刷题了,术数...不就是数学吗? 在666的帮助下,昭歌收集了很多有关策对的资料,夜以继日的开始背,连国子监都去的勤快,很快国子监内的其他一些同学开始发现这个不常出现的陈国质子,不仅不再迟到,去找夫子也更勤了。 “她好像最近有些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平日不甚待见昭歌姐妹的明珠小公主翻了个白眼,“癞□□就是癞□□,再努力也上不了台面,她那个成绩,能翻出什么浪花?” 质子就是上不得台面,一来大越就勾结这勾结那的,不仅祖母,连人鬼莫近的王君,还有她偷偷喜欢很久的容亦哥哥...几乎整个大越王庭都对她们姐妹二人言听计从。 凭什么? 为什么? 她们有什么资格? 明明她才是大越名正言顺的公主! 可是陈昭歌她们一来,就夺走了她身为公主独一无二的风头,越想越气,“不就是想和容亦一起么,一个陈国质子么,她也配?” 声音扭曲尖锐,怕正主听不见似的。 昭歌低头默背时听见这些话,不由得好笑,其实都是小孩子,她并不是很在意这些话。 前世她有心脏病,经常缺课,艺考班的同学没少拿她的成绩说事情。 “缺考文化课还这么高。” “靠脸走后门呗,长得跟个妖精似的,天生那副勾人的料。” ... 学堂奇怪的目光不由得都投了过来,谢随风也被吵醒了,揉着眼睛,不耐烦拍了拍桌子,“吵什么吵,再吵小爷把你们从楼上扔下去!” 碍于这个小霸王的怒气,很快学堂安静下来。 文舒夫子姗姗来迟。 上课了,谢随风也睡不着,撑着下巴看同桌,她的后背挺得笔直,浅绿色的发带缀在背后,留给他一副安静认真的侧脸。 谢随风心跳地有些快,有些仓皇地避开。 “作业上一点都没批注,怕是都没写对,不知道往哪里批吧?”他不知怎么,就是想呛她一句。 昭歌很奇怪地看他一眼。 他不自在地扭过头去。 昭歌注意力回到文舒夫子身上,昨天夫子给出的策论作业,她的想法与夫子的差不多,若是考试的题是夫子来出的话,那么策对答卷获得甲等,应该不在话下。 休息间隙,夫子在学生间转悠,转到昭歌这里,这个小丫头最近他注意到了,十分上进,时常会拿着东西与他讨论,不会像明珠公主,拿捏着小殿下的身份居高临下趾高气扬,反而一副虚心的态度。 他喜欢。 他特地看了她的作业,摸着胡子,满意地点头。 “孺子可教也,前途无量。” “是夫子教导的好。”昭歌谦虚颔首。 这话自然传到明珠小殿下及其蝼蚁的耳中,夫子一向严格,吝啬夸赞,上一个被他这样夸的还是天字班的容亦哥哥。 自认为成绩还不错,盯着这次考试甲等想和容亦一起放灯的明珠一下子酸了。 “陈昭歌,她配么?且说作业是不是她自己写的,下午的术数课夫子可是会叫人上去演算的,术数课她可一节都没有上过。” 而术数正是她擅长的,她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二,下午定要叫陈昭歌羞愧得下不来台。 昭歌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 下午。 教习术数的芳淮夫子拿着笔直的尺子,友好地打招呼,“快考核了,也没留什么作业,昨日的思考作业,其实是天字班的内容...” “夫子,明珠小殿下会!” 芳淮夫子话语停住,温和笑道,“是吗?那...不妨请小殿下分享一下你的看法?” 不知怎的,昭歌觉得,这语气听起来有些难受,不似文舒夫子的大方,芳淮夫子话语里的恭敬讨好之意,实在听来不适。 明珠趾高气扬地从昭歌身旁路过,撞了一下她,哼了一声。 昭歌:“...”幼稚死了。 “勾为三,股为四...经过推演,则弦为五。” 片刻后,演算完毕,密密麻麻的推演写了一黑板,她回头,扬起下巴,昭歌觉得,她就差没两个鼻孔对着自己了。 不是,就一勾股定理,她牛逼个什么劲儿啊。 芳淮夫子颔首微笑,夸赞了很久,直接将虚荣的明珠夸的飘上天,周围都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其实不止这一个...”芳淮夫子声音温和,“勾为五,股为十二...” 明珠断了夫子的话,“夫子,不如让陈昭歌回答这个问题,她挺会的。” 许多幸灾乐祸的目光也跟了过去。 谁不知道,陈昭歌就没有来上过几节课,她挺会? 是,她挺会巴结人走关系。 “这……”夫子为难地看向昭歌。 昭歌点头。 “那好,小殿下。”夫子望向文书,“勾为五,股为十二...” “弦为十三。” 角落里清灵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齐齐看向角落里安然静美的小姑娘。 夫子有些怔,甚至低头看了眼文书,“不错,是十三。” 明珠虽不屑,但是却不喜欢全场的目光被讨厌的人吸引,“误打误撞罢了,不若夫子再问一个!” “是啊是啊!”看热闹的人不少。 夫子显然谁也不敢得罪,“那你 若…勾为七,股为二十四...” “弦为二十五。” 自信沉稳的声音。 众人目光,尤其是明珠的目光,紧张地注视着夫子,等着夫子的论断。 夫子有些不可思议,但事实却是如此,他讶异道,“昭歌小殿下的答案确实是...正确的。” 昭歌当然确定了,这是当年刻在骨血里的记忆,化成灰她都不会忘。 “这怎么可能,她从来都不上课,一上课就睡觉,怎么可能不演算就直接说出来,还这么难...” 这让洋洋洒洒写了那么多的她情何以堪! 明珠气得站起来,目光简直要吃了昭歌。 昭歌显得淡定很多。 高段位玩家,是不屑于回新手村的。 降维打击,不懂吗? 夫子很会打圆场,呵呵两句便压下去学堂微微热起来的矛盾怒火。 谢随风偷偷问,“你是不是走后门了?” 昭歌懒得回他,“你猜。” 这番话落入有心人的眼里。 国子监考核其实是大事,算是世家子弟实力的逐角,高门嫡女则是争一分头面。 在国子监考核前几天,关于昭歌走后门的消息传遍了王庭,侍人们瞧见她虽毕恭毕敬做礼,可走远却偷偷议论:陈国的质子,为了和容亦小公子放灯,不惜作弊。 有的传过了,甚至有说她为了容亦,不惜卖出陈国消息,给她定了叛国罪名。 昭歌不甚在乎。 容樾在昭歌考核那一天,提前回来,听到的便是这些消息。 如此言论,难听刺耳,她会被骂哭吗? 都不辩解一句吗? 风尘仆仆,盔甲未褪。 容樾随手折了枝花,可走到国子监门口,脚步不由得凝住。 容亦等在门口,等着昭歌。 温润的少年,低声安慰,并递过去一只笔,又摸摸她的头。昭歌抿唇,抬首笑地腼腆,丸子上的蝴蝶结随风招摇,似乎也随着主子分外开心。 容樾淡漠看着,转身离开。 盛放的花折断了,被弃在了雪地里。 第20章 哇哦你才回来 国子监内,书香袅袅。 策论的题,果然是文舒夫子所出,与她的很多想法竟然不谋而合……其实主要是666找的题库可以。 字有点多,揉着发酸的手检查时,监考的文舒夫子路过,驻足看了片刻,眉目间难掩欣赏鼓励之意。 昭歌乖巧示以微笑。 她并不是第一个交卷出来,以防万一,检查了片刻。早早出来的那些人,围着明珠,明珠享受着众星拱月的飘飘然,“此次本公主定然是甲一,叫那些不入流的看看。” 少女的声音偏尖锐,故意拉长显得刺耳。 余人察觉出来的昭歌。 居然这么早出来么? “不会是不会写,交了个白卷出来吧?”谁讥笑一声。 “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几斤几两,妄想同容亦一同展灯入画卷!” “她还跟咱们这些个攀比什么,攀上了太后,攀了谢小世子,连王君都敢靠近……真厚颜无耻……” …… 昭歌微微皱眉,这些小孩子的话,怎么这么难听。 还是她的萱萱最可爱。 不知道萱萱考的如何,有了容亦送来的笔,她应该很开心,考的十分顺畅。 收拾东西时,跟在她后面出来的谢随风拍了拍她的肩膀,“喂!都不等小爷!” “没空。” “没空?” 谢随风瞟了眼旁边话语不善的人,眸子微微一转,“莫非你真同她们较量你想同容亦一起放灯,连日来的昼夜不舍居然都是为了他?” 得,又来。 “我又为何要同她们比,她们受到的宠爱,又有多少是真心的。” 谢随风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阴阳怪气,“那还是为了容亦喽!” 懒得理他。 好容易考完,正打算睡她个昏天黑地。夜里忽地有人敲门,急得跟恶鬼索命般,昭歌揉着眼睛开门,“谁啊?” 李德祥慌里慌张跑进来,面上一层薄汗,连个招呼都不打,拉着昭歌就往外跑,“小殿下,来不及同您解释,陆医署让我务必带您过去看一眼!” 看一眼? 这么晚,看谁啊? 昭歌一知半解,李德祥平日稳重逢迎,能让他这般慌张不顾礼仪的……莫非是容樾回来了! 不是说正月十八才回来吗? 这怎么提早了好几日,她还没来得及从昭阳殿搬回来——昭阳殿嬷嬷们扎的发髻真的很漂亮! 李德祥将人领到练兵场的门口,缓了口气,微微施礼,“小殿下,老奴唐突,陆医署在里面等候您。” 昭歌狐疑看了眼他,半信半疑进去,路上倒也没人拦她,约莫知道她来,故意放行。 远远地,就看见沙场台上正中孤立的背影,宽肩窄腰,狠戾非常,台上奄奄一息躺着个人,后面人前仆后继对上了容樾,如同打车轮战一般,一个倒下,下一个继续同容樾对打,听来十分激烈。 他也并非一直占优势,完全肉/搏,偶有不注意,脸被打偏了过去,嘴角的殷红看的昭歌心惊肉跳。 那一眼,她确定他看见她了。 冷冷的一瞥。 又转过脸去。 陆遇瞧见昭歌,合上药箱,苦笑,“还真是作孽。” 大战回京,惯例每每都是医署要给回京将士检查。 “所以,他是身体生病了吗?”她问。 “小殿下,这世上苦痛诸多,灾难诸多,人之苦难,不是只有生老病死。” 陆遇淡淡道,“你人生过于美好,你之所见万千宠爱。他不同你,他本性重欲,杀孽过重,这些年沙场征战,多少张怨念不甘的脸,双目流血日夜追着他,他早该疯魔了。” “若按佛祖道的那套,他怕是早入不了轮回道了。” 可又缘何同她说起这些?她揉揉眼睛,看着那边。 陆遇瞧她一副还没睡醒、被人拉过来的模样,同她说什么,她大抵也没往心里去。 说了那样多的话,却是一个硬拳头软绵绵打棉花上。 倒显得他无端怨恨,多管闲事。 罢罢罢。 “小殿下,你去看看,不带护具,会打死人的。”他顺手递过去。 昭歌抱小熊的双手腾出来一只手拿着,跑过去的时候察觉自己太兴奋,不太适合奔向一个杀孽过重的魔头,于是皱着眉头慢悠悠走过去。 陆遇却是意料之外,大半夜被人吵醒不恼便算了,如今让她靠近魔怔住的容樾,她也木愣愣应了……要说,这小丫头睡着的时候,当真心肠软。 “容樾。”她道,“你才回来。” 然后又说,“都不告诉我。” 语气好像分开还是昨晚的事情。 “也不回掖兰庭,在这里做什么。” 没人回她,昭歌打了个哈欠,轻扯了他的袍边。 触感冰凉,她醒了一点,可容樾垂眸时,她醒了一半。 猩红的眼中,瞧不见自己的面容,尽是搏打被打断的不尽兴。 容樾瞥了她一眼,折身走开,昭歌也跟着他走。容樾接过侍人递过来的盂盆与水,漱出来的水夹带血色,昭歌看的是心惊肉跳。 “容樾。”她递过去护具。 他看了一眼,淡漠撇开眼,留给昭歌的侧眼,是隐忍痛苦微皱的眉头。 “孤回不回去,是孤的事情。”他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情绪。 回去,回掖兰庭干什么。 又没人要他陪。 “戴。” 昭歌执拗拿着护具,见他不拿,索性把小粉熊塞进他怀里,亲自帮他戴。动作笨拙,所以带起来有些慢,好在他也不躲。 昭歌长发披散,光下泛着微金。手绕到他背后时,柔软的发梢撩过容樾锁骨,容樾有些痒,后仰了些,昭歌一个没注意,趴在了他身上,将他压躺在台子上。 容樾静静看着她。 她头上的小花困得蔫了,头一点一点的,容樾恶意哈了一下。 昭歌:“你哈我!” 容樾懒得鸟她,侧眼瞧见自己手里的粉色抱抱熊,万分嫌弃。掂了掂,刚想扔掉。 “容樾,你要敢扔掉,我就抱着你睡!”昭歌伸着胳膊去抢,可是容樾伸开手,手臂修长,她……够不到。 一个躲,一个夺,玩闹间昭歌勾着容樾的脖子进了他的怀里。 李德祥眼睛不太好,隔得远也看不见,悄声问陆遇,“小殿下是不是也不行,还是以往那般由王君打得伤了自个儿身子?” 陆遇瞧的门儿清,困得骂了声娘。 片刻安静后,李德祥瞧见黑金鸦发的王君慢慢走来,怀中抱着一身纯白的小殿下,她似乎睡着了,浓密柔软的栗色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明谧安静的睡颜。 “谁叫她来的?”听不出情绪。 李德祥,唯唯诺诺退了远些,走前不望深深瞧一眼陆遇,容樾睨了过来。 陆遇:md。 “容樾……”昭歌忽地呢喃出声,几人目光被她引了过去。 “你不在,我也有好好学习。” 第21章 哇哦不闹了噢 陆遇恍然大悟,“她天性憨笨,最近却这样努力,原是为不给你丢脸啊。” 容樾:“……”我没有逼她学习不要用这种目光看着我。 天也微鱼肚白,清冷风雾弥漫在练兵场,昭歌不自觉往容樾怀里缩了缩。容樾拿过大敞给她盖上,冷声道,“哪里接来,滚送回哪里。” 李德祥颇为难,“这……” 明明人都睡了宁怀里,宁倒是松手啊。 容樾看出李德祥眼神里的潜话语,粗鲁扒拉一下昭歌,奈何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若是生拽醒了……会更烦。 掖兰庭偏殿,容樾脱下被昭歌拖住的衣袍,起身欲走,昭歌一个翻身手搭在他的掌心,摸了几把又握住他修长的食指。 容樾:“……”哪个说她憨的,分明一个带脑子的lsp。 走不开。 他无聊,没事做。 指尖似有若无地缠绕昭歌柔软浓密如海藻的长发,不亦乐乎。 在枕下瞧见几张纸,顺手拿来看。字迹歪扭,想来那只毛笔,在她手里也不容易。 “容樾,我有点无聊,想给你写信……” 没写完,信纸被揉了揉。 接着翻开另一张纸,“容樾,最近很忙,国子监考核,没空给你写信……” 几乎都是虎头蛇尾,烦杂琐事太多,他想不出来她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想到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事情都想同他说一说,比如: 今天睡不着看了一场和他很像的日出,头发乱了、试了新衣服、做了新的小粉熊…… 一线熹微的天光自苍穹泄下,恰淡青色的窗子帷幕推开些许,容樾微抬眸子,眸中撞上东方日出寂寂妖冶的霞色。 像染缸倾倒,浓墨重彩的猩红与墨蓝色搅在一起,披上金光,印在容樾漆黑的眸子里,碎成了光影。 他淡淡垂下眸子。 余光瞧见昭歌的小粉熊,嫌恶地捏了两把,又仔细看了眼,轻嗤一声,挑出窗外。 幼稚。 *** 昭歌醒来,眼皮没睁开,手凭空在床上摸自己的小熊,抓了个空,触感却是骨肉均匀的微凉……不对劲,睁眼一看,是容樾精致的下颌和安静的睡颜。 知道自己睡觉必须抓点什么的尿性,她大概知道容樾为什么在这里,顿时有些愧疚。 她轻声蹑脚地下床,给他掖好被子,从衣柜里拿出一身衣服自己换上。 容樾在她动时便醒了,知道她定然会偷摸溜回昭阳殿,不甚在意。 他对她的事情,一向没有什么兴致。 “容樾。”昭歌小小的声音。 烦死了,为什么还不走。容樾有点暴躁。 “昨天,你一定很累吧……晚安,容樾。”柔软的温度抵上额头。 脚步声渐远,安静片刻,容樾缓慢睁开眼睛。 天还早,这时候魏嬷嬷应该还没发现她不见了,不宜从昭阳殿的正门入,也不宜从掖兰庭的正门出。 昭歌轻巧地从掖兰庭较围墙暗洞钻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一抬头撞上来回踱步的容亦傻眼了。 “你怎么在这里?”两人异口同声。 容亦目光越过她身后的掖兰庭,了然,昭歌轻轻咳嗽一声,“看你面带愁容,你在这里是……” “有件事情要做。” 像是难言之隐,昭歌点点头,“既如此,你也不必担心,既是答应别人,或是一定要做的事情,只管去做便是。” 妹夫,可以不相信自己,但是男主之力将时刻为您护航! “昭歌小殿下!”容亦踌躇片刻,还是叫住她,“可否请你帮我一个忙?” 昭歌狐疑地指着自己,“我?” 容亦眼神恳求,颇为坚定地点了几下头。 大越王军得胜归来,王君捉住对方首领为俘虏押入大越天牢,这举天得庆的事情,恰好撞上元灯节。 庆功宴同元灯宴合并,惯例讲,该先由王君亲手为天下兵将百姓燃放一盏祈福,而后才是他,代表国学才子燃放紫薇灯。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而现下,该由凯旋而归的王君燃放的祈福灯,却被萧太后指定由他燃放。 他觉得…… “你觉得德不配位,白抢了别人的功劳?” 容亦点头。 众臣看来,镇国公本就功高震主,足够如履薄冰,如今他身为镇国公世子,却替了王君之位,连他自己都觉得犯了僭越之罪。 “这确实是他的功勋,可他未必在意……你来这里,是想说服容樾,燃放祈福灯?” 昭歌脑子转了圈。 容亦苦笑,哪有这么轻松,且不说王君并不愿意出席此类场合,否则这烫手山药也不会落他身上。 而且王君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人鬼难近,这才是最难为人的。 “所以,小殿下可否中间稍稍……转圜一下。”语气很委婉了。 总不能让容亦和萱萱一同放灯时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妹妹妹夫的绝美爱情由她来守护! “没问题!” 容亦不胜感激,温润颔首,“那便麻烦小殿下了,日后若需帮忙,烦请告知。” 元灯宴。 昭阳殿到了新裙子,唇脂也换了颜色,昭歌打扮时间久了些,到了宴会稍微有些晚,明珠阴阳怪气地嘲讽几句,昭歌瞧都没有瞧她。 “阿姐,你在这里!” 昭萱挥着胳膊,众人不由得看过来,这下正在偷偷从一排花瓶身后溜到容樾身边的昭歌: 僵硬.jpg。 容亦了解她的尴尬,适时打圆场,“昭萱小殿下怕是记错了,那是在下的位子。” 他施施然坐到昭萱身旁,昭萱惊讶地瞪大已经,容亦忍俊不禁,揉揉她的头。 众人八卦的目光又被这一对吸引过去,昭歌松了口气,偷摸溜到容樾身边,惊喜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boss一言不发,牛逼轰轰坐在殿中,她进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 真好,省的她亲自去找了。 明珠看着这一对姐妹一人占着容亦哥哥,一人厚着脸皮去接近暴君,银牙恨得要被咬碎了。 她低声问侍女,“事情可都算办好了” 侍女眉目谦卑,“是。” 明珠哼了一声。 明日燃灯,今日太子太傅大约会宣布成绩名单,甲一者能和容亦代表天下学子燃放紫薇灯。 昭歌没有忘记正事,在桌下勾了容樾的小指,“容樾,明日你去燃灯吗?明日萱萱和容亦燃紫薇灯,你也去嘛。” “不去,无聊。”顺带理由都说了,不想跟她过多纠缠,她整天没有点正事吗? 这敷衍的语气…… “你敷衍我!”昭歌愤愤喝了一杯果酒。 容樾心想就是敷衍你怎么了又不差这一件。 丝竹声暖响溶溶,昭歌感觉有些热,面颊微微泛上绯红,这果酒好喝,但是后劲儿大些。 她一笔一划在容樾腿上写:去! 有些痒。 容樾握住她的手。 昭歌无辜良善地眨了眨眼睛,又在他的掌心写:去。 轻轻的力道,在掌心带过酥麻的感觉,容樾不适,反射性将她的手制在掌心,指尖学她,在她掌心写:就不。 他的指尖凉凉的,像小虫子爬过掌心,昭歌咯咯笑出银铃声。 “容樾,去嘛去嘛……”昭歌迷离着水涟涟的眼睛,尾音轻轻拉长,甜腻腻的,容樾特别受不了她这样。 眼看她一杯倒,全身劲儿都要卸在自己身上,容樾指尖在她腰上软肉掐了一把,昭歌敏感地躲开,惯性地就要倒向另一边去。 昭歌捏着鼻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容樾,指着容樾,整个人由坐着,缓缓倒下去,憋出低低的鼻音,“容,樾,你,坏!” 容樾嗤了一声。 李德祥眼尖手快,将昭歌扶在桌子上打盹。 宴会高潮处,太子太傅最为国子监名誉国子祭酒,宣布考核成绩。 众人都竖起来耳朵听,熊孩子都成绩关乎着面子与各家利益关系。 太傅卖了个关子,倒着念,留着甲一压轴念,先将其余念毕:明珠排名甲二……昭萱进步了些,排到甲上,太傅特地表扬。 甲上还剩最后一个。 太子太傅神色复杂,“甲一,陈昭歌。” 明珠听了,得意地笑一声,目光望着对面睡的昏天黑地的昭歌,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 萧太后颇震惊,她亦有撮合昭歌与容亦的意思,此番金童玉女同放天灯,算是美谈,正打算赞扬昭歌,“昭歌可真是一鸣惊人,哀家原也没想到……” “太后娘娘,恕臣无礼,臣有话要说,昭歌小殿下的成绩,怕是有假。”太子太傅面上皱纹如刀刻,表情肃敬。 他是三朝元老,萧太后对他亦是十分敬重,此时不好替昭歌开脱,有些尴尬,“是……吗?” “是!臣本不在意,可有人举报,臣这才比对了昭歌小殿下的字迹,策对的字迹完全不对,倒像是专门请人所作,至于术数,芳淮夫子所言,昭歌小殿下的解法,他前所未见,也从未教授学生过。”说着,还拿出证据卷子来。 “公开舞弊,这关乎国子监的声誉,不能姑息,臣费一番心力,找到代写之人,确为昭歌殿下找他所写,证人就在殿外!” 席间开始议论起这个陈国来的小殿下,行为诸多怪异,还公开舞弊…… 昭歌被谢随风隔着通道扔过来的花生米砸得坐起来,不明所以看着几人走进来,有芳淮夫子,还有……还有她不认得了。 木讷讷地又要往桌子上趴。 “对,草民确定,就是这位小殿下找草民代写策论说不写就要了小人的命!”一人瑟瑟发抖跪在地上,指着昭歌,字字控诉。 昭歌:“?”大哥你谁! 相比起来,芳淮夫子淡定许多,“术数确为小殿下字迹,然解法臣从未见过,也未教授过。” 明珠瞧着昭歌茫然的表情,不由得暗爽,“提前找人写答案,那岂不是偷了题?” 偷。 她强调了这个偷字。 品行之污点,对于已婚女儿家来说,算是七出之罪,要被夫家休弃的。 昭歌甚至还没有弄明白发生什么什么,席间针对昭歌的指指点点、含沙射影的议论,已然甚嚣尘上。 “考不起就是考不起,虚伪什么呢……” “是啊,小小年纪如此品行堪忧。” “这种人,谁敢要啊?” …… “是以,老臣认为,昭歌小殿下成绩作废,还应取缔国子监学生身份……” “咚!” 太子太傅话被打断,顺着声音查看,是王君指尖扣着酒樽,一言不发。 “哗啦!” 下一秒,容樾长腿一踢,将面前整个桌子踢翻,随手扣个椅子,起身跨过狼藉,面无表情朝着宴席正中走过去,原始又粗暴地踢了自称草民之人,狠狠又将椅子砸下去,血色横飞,顿时席间惊慌起来。 太子太傅饶是见惯风雨,此时也不由得两股战战,他站的正,但知道自己是心虚的。 萧太后敛眉,虽怒气冲天,却也不敢出声阻止,眼下这个情况,她也不想阻止。 容樾踩着地上的头,碾了碾,目光冷漠地扫视四周,“闭嘴,吵。今日谁也不许走,谁走孤杀谁。” 席间噤若寒蝉。 容樾瞧着地上的血肉模糊,眸子红了起来,大脑不自觉地兴奋,兀自疯狂与妄动起来。 【管理员666:紧急警告!反派黑化值爆表,容易伤及无辜,请宿主及时阻止!!!】 昭歌这回算是酒醒全了,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提着小裙子,灵巧地躲过地上的血污渍,来到容樾身边,拉着他另一只手,唤他,“容樾,别闹了。” 容樾低下眸子,原先漆黑的眸子蒙上一层猩红的釉质,不含感情,静静看着昭歌。 昭歌顺着他的毛,“乖噢。” 捏着兰花指,小心翼翼地,将他手里血淋淋的椅子提溜到一边去。 然后拉着他的手出去,把不情不愿没打尽兴的人拉出殿门去。 李德祥偷偷冒出门偷看了一眼。 席间两股战战的众人紧张地盯着李德祥:怎么样了怎么样了毛顺了没有! 李德祥指了指额头。 众人不解其意。 又过了片刻,容樾面无表情进来,道了一声,“滚!” 众人默默望着叼逼王君额头上的口脂。 ……滚就滚,怕你惹。 第22章 哇哦背背我嘛 “咳咳。” 萧太后清清嗓子,扶着侍女青鸾站起来,“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谁也不愿见到。” 地上的人血肉模糊,宴席间的女眷们娇贵深处内宅,哪见过这副阵仗。萧太后也强忍着不适,“昭歌此事定要查个清楚,不过如今看来,昭歌已不适合参与紫薇灯燃放,便让明珠去吧。” 明珠小殿下早已在昭歌去拉容樾的时候,吓得晕了过去。 萧太后:“……” 昭歌确实与那人走得太近,她有撮合昭歌和镇国公世子的婚约的打算,便不能让昭歌名声被他染指,沾了污点。 此前虽起了借昭歌身上的香来小小惩戒容樾的心思,虽不知作用怎样,但不至于为了他,将昭歌搭进去。 昭歌是她嫡亲外孙女,专程自陈国接过来,就是替她稳固朝政,将来不是和亲,便是与重臣结为姻亲。 不知昭歌如何心思,忙过这几日,该找歌谈谈话了,萧太后这般忖度。 “昭歌儿,你……”萧太后抬眼,却见殿前空空如也,昭歌儿人呢? 连容樾都不见了。 萧太后端着架子,面上淡定,胸脯却气得祈福,容樾越发是不给她颜面,竟将昭歌也带得这样粗鲁,不知规矩,迟到早退。 反了反了! *** 宫廷热闹,暖响溶溶。显得外面清冷干净的白茫茫,格外孤寂。 通往掖兰庭的路,人迹罕至,白日扫了,夜间便落了雪,容樾走在前,衣衫响动,步履下的松枝积雪发出好听的声音。 昭歌提着裙子,一跨一大步,踩着他的脚印。 有点费力,昭歌发髻上的蝴蝶尾巴随着她的动作,一飘一飘的。 走那么快。 坏东西。 昭歌愤愤踩他的脚印,雪一跳一跳钻进她的鞋里,凉的她停在原地。 “容樾容樾!” 不说话,没有回应。 “容樾——”声音开始拉长。 容樾嗯了声。 昭歌蹲下来,“我走不动了。” “不要跟着孤。” 他侧身望着,垂眸望着指尖缠绕的三个字“坏东西。” 坏东西不想等人,转身要走。 昭歌拽住他的衣角,待容樾望向她,耍无赖地张开双手,“容樾,我一点都不重,背背我吧容樾……” “背我嘛背我嘛……” “闭嘴。”容樾揉了揉眉心,有些僵硬地蹲下,“上来。” 背后异常的温软覆上,他整个人几不可查地顿了下。 “下不为例。” 昭歌勾着他的脖子,“容樾,我这么指使你,你是不是会嫌我烦啊?” 烦。 说话的时候烦,眨眼的时候烦,呼吸的时候烦,他想不出来怎么会有这么烦人的人。 她父母都不会嫌她话多吗? 刚才被人那样诬陷,都不晓得沉默着伤心片刻,或者哭一哭吗? 昭歌这个人一向有自知之明,但又爱得寸进尺,“可是我是为你好,我不指使你,你就没有事情做了呀。” 容樾:“……”无语子。 “等孤取了你的心脉,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杀了你。” 从地上的影子,他看见她头上的小花恶狠狠地支棱起来。 “你又凶我。”她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小声嘟囔,“容樾坏东西。” 容樾:“……”他听得见。 “那明日燃灯你去嘛。” 萱萱去不了了,她一番努力,全给别人做了嫁衣,只能做别的打算了。但是答应容亦的忙不能吹了。 “好。” 昭歌怀疑自己幻听了,“你刚刚说好……吗?” “孤可以去,有个条件,你去帮孤取一件东西,在萧婷玉的宫殿。” 萧婷玉,萧太后。 昭歌一听乐了,他也有求得上她的时候? “啊,听上去有点难啊,让我考虑考虑……” “那算了。” 容樾松开手,昭歌连忙紧紧扒拉住他,搂住他的脖子,倒也不怒,笑吟吟地,“那好啊,我答应你,前提是——” “你亲我一下?”他看不见,但猜到她眸子狡黠地转着。 “陈昭歌。”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容樾:“……” 在墨蓝色的天空中,烟火猛地炸开来,在月色与雪色之间,添了热闹,宫人欢呼声、烟火炸裂声……所有的声音,将他们隔离开来。 容樾掀起眸子,眼底波澜不惊。 再绚烂的烟火,也不过转瞬即逝,终归燃尽是冰冷流离的灰烬。 昭歌惊喜“哇”了一声,仰起额头,亮晶晶的。 “容樾,你瞧这满天的星火流转,真好看,虽然它的美丽如昙花一放,但是刹那间留给人们心中的美好与值得,会一直温暖着接下来一年的时光,便都已经足够了。” 回应她的,是热闹声外,安静沉稳的脚步声。 第23章 哇哦他不在意 是夜,李德祥在袖中捏了封信,将要出宫门,“干什么?” 李德祥闻得声音,找不见人,熟练地抬头。掖兰庭前繁芜的榕树,华盖已比肩掖兰庭歇檐。 夜色墨蓝,孤月高悬,借光瞧见树叶掩映下漆黑的衣角,几乎与冰冷的月色隐为一体。 “王上,小殿下托奴才给文舒夫子递封信。”李德祥不卑不亢道。 他踌躇,小殿下到底是王君养着的除大白外唯一一个活物,难免占有欲控制欲强些。 他一向自以为忖度王君心思准确。 “王君可否要……检阅一番?” “李德祥,何时她也能使动你,你自己是做什么的?” 墨色错落间,李德祥瞧见一只白得突兀的手,随意摘了几片叶子,百无聊赖揉在修长指间。 他讪笑:“……王君,慈和殿那边,奴才一直有跟着消息。” 哎,这两面细作当真难做人,两面不讨好,也亏的他瞧着王君这孩子长大,知晓他此时算是收敛着性子,若不然请他他都不干。 总还好,如今是个人了。 “小殿下写信给文舒夫子请他为她证清白,她说,总不至于让人白白冤枉,该是她自己的清白,她要自己证明,到底是掖兰庭的公主,不能丢了王君的颜面。” 说给他听干什么,他又不关心,容樾若无其事,冷淡地闭上眸子。 “你如今很闲,李德祥。” 李德祥:md我好害怕别用这种语气跟人家说话。 方要出宫廊,敏锐的听觉察觉到猛兽的呼吸,回头一看,竟是大白,李德祥叫了声大白,大白金黄色的眸子睨他一眼。 随着主子,冷淡不屑的目光。 李德祥:……ok,fine。 慵然从他身边踏过去,瞧着像是要去明珠殿的方向,明珠小殿下的……寝殿? 它虎眼看人低的紧,能使唤得动它的只有王君,又或者它何时想换个觅食的地方? 放要出宫门,远远地听见明珠殿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吓的惨叫,惊飞一种林深鸟。 李德祥挑眉,半吊着眼睛,顿着步子,想笑又不想笑的,面部表情有些奇怪,掖着信出了宫门。 *** 翌日。 昭歌坐在偏殿中,跟自己及腰的浓发做斗争时,慈和殿大宫女青鸾到了,带了萧太后请喝茶的意思。 请她喝茶,能有什么意图,难道是要批评她在考核中的作弊行为? 罢了,昨日情形,证据确凿,应该没有人会相信她吧,人皆说三岁看老,昨夜太傅一席话,怕是她早已被别人的闲谈盖棺定论了。 萧太后这一番促膝长谈,脚指头都能猜出来是什么内容。 虽然不是很想去,但是答应了容樾,帮他去慈和殿找一样东西。 “好,青鸾姑姑,麻烦您转告祖母,我很快过去。”昭歌梳子缠在浓长发间,为难地看向青鸾。 青鸾忍俊不禁,“小殿下且慢慢梳洗,奴会向太后转告……只是,此处既没有得体的人伺候,小殿下为何不搬回昭阳殿?” 为什么不搬回去? 搬回去被算计死吗? 昭歌搬出容boss来挡箭,“我……有人要陪。” 很难将小殿下口中的人和那位对号入座来,青鸾一知半解地点点头,那位喜怒无常,最不喜别人议论。 她转移话题,“关于昨日考核的事情,小殿下且宽心,太后会为您善后。” 片刻后,昭歌盯着她的背影。 善后? 她做了什么,要别人为她善后? 偷吗?抢吗?作弊……吗? 善后,不就默认她作弊吗? 她,偏,不! 不是她做的事情,她不认。 草草扎了个头发,虽然不好看,但是镜中小姑娘明眸善睐,樱唇红钿,仪容干净,未显出半分不敬之意。 她得等容樾回来,问他想要她去帮她什么,天空渐渐变为水蜜桃的晴朗色,此时他大约在上朝。 上完朝,他大约会去练兵。 这一等,便了好久……昭歌想,大约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他,无聊地玩起了挂在胸前的玲珑骰子。 “什么时候回来嘛,我好无聊啊?” 容樾左手烦躁地揉着眉心,搭在龙椅上的另一只手,缠绕着小丫头百无聊赖地呓语。 她很烦。 比起这些大臣,算懂事些。 容樾将花瓣碎影捏在掌心,“孤若是不放如何?” “王君关着大梁战俘,既不判也不审,不合规矩。” “何为规矩,不如你来教教孤。”他眸子一掀,凉凉地瞥过去。 百官跪下,冷汗涔涔。 气氛僵到了极点。 空气仿佛被抽离干净。 “王君!”萧太后怒道。 他到底真不知道,这朝堂是谁的! 容樾把玩着血莲薄刃,“大梁需得有人着来求,态度好了孤考虑,跪不跪两个概念,谈妥了孤出马。” 无人敢抬头,退朝之后,察觉玄金色步履自身旁缓慢踏过去,才稍稍缓了口气。 众人擦了把汗,也目送一脸铁青的萧太后离开。 这边昭歌还在等,趴在窗前,屋檐上的雪有些化了,滴落在她的掌心里,冰冰凉凉的,她想起了容樾冰凉的指尖在自己掌心写字的感觉。 冰块的温度。 说曹操曹操到,隔着不远,便瞧见他倚榕树粗壮的枝丫上假寐,虽然不远,但是昭歌却觉得,她好像隔了相当的距离在看他,明晰,阳光,天,繁芜树叶,参差斑驳的树影…… 风微微拂过树叶,细小雪盐落在眉间,睫毛,容樾不耐烦皱眉,睁眼时,刺眼的光被遮住了。 余光里,靠近榕树一侧的窗开了,小丫头撑着伞,瞧他望过来,因奋力撑伞而拧着的五官倏地展开,冲他笑了下。 “容樾,你才回来。” “我可等你好久了。” 他知道她在等,她愿等就等,关他什么事情。 第24章 哇哦你别这样 “小殿下!慈和殿的青鸾姑姑来催了。” 有人催了,昭歌马上回头,应了声,“嗯嗯好!” “容樾,我得走了,你昨日说的,要我去帮你寻的是什么?可说好了,今晚的燃灯,你可得要去!” 容樾嗯了声,自袖间夹了张图递过去,“在萧婷玉的卧榻处寻。” 图上是一个较为罕见的图腾,不像是大越的风格……有点眼熟,就好像容boss睡的棺材,贵气的西方中世纪风格。 这是什么东西…… 原著并没有这些东西,关于容樾的篇幅,只是大篇幅疯狂与妄动的描写,似乎只是个反派背景板,没有过去,一片空白。 越是如此,便越像是骗局。 她只看见了锋利的一角,海平面下的巨大神秘的冰山,掩藏了什么? 她要知道。 她凝睇容樾,容樾无聊地揉着树上枝叶,留给她微微翕动的睫扇。 【管理员666:检测到宿主不良想法!宿主请注意!原著是基本世界观,不要妄图篡改天道!】 【昭歌敛下眉眼:我知道。我记得“时光回溯”只用了一次,还有两次机会,对吧?】 【管理员666:是,不过友好建议宿主,“时光回溯”是恋人属性道具,在亲密接触加持下,会发挥最大属性。 推荐亲密接触: 拉手<拥抱<亲吻(面颊)<<亲吻(唇吻)<<<<<DOI】 【昭歌:…emmmmm…就他也那么好看…反正他也那么…】 【管理员666:你想什么呢?你现在能做什么?】 【昭歌: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亲吻!呸!LSP!】 【管理员666:……(早已看穿一切)】 和666吵完之后,昭歌胆子壮了很多,“等我的消息,一定凯旋归来!” 容樾没被她的情绪影响,淡淡道,“若有意外,叫孤的名字。” 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她戴在胸前的玲珑骰子。 他心前肋骨的骨灰。 被缀上了小铃铛和粉色的蝴蝶结,全然成了她的风格。 这是她十分令他烦的一点。 整个人极具有侵略性,飓风般到一处便将那个地方全然沾染她自己的气息,无所不在。 掖兰庭亦是如此,李德祥管那叫家,家是什么玩意儿? 那叫家? 不过是掖兰庭多个活物罢了。 叫他的名字? 召唤骑士吗! 昭歌一下子兴奋起来,“你会跟我一起去吗?” “看心情。” “那我是这样叫你吗?容樾容樾容樾容樾容樾容樾容樾……” “闭嘴!”容樾额角一跳,对上昭歌的眸子,“不要出声,像以前一样,默念,用你的心喊孤的名字。” “以前?” 像以前一样,以前什么样子? 容樾不理会,“默念。” 默念啊。 昭歌盯着容樾的眸子,与他对视,眼睛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眨了一下。 容樾容樾容樾容樾容樾容樾容樾容樾容樾…… 刹那间,繁芜墨绿间,积雪掩映。阳光落到一半,被油伞拦截,轻薄又透亮,全部披在容樾身上。 漫目的粉色蔷薇花瓣围着容樾,星子缱绻地缠绕、消散于他掌心、指间、鸦青的发上、点漆惊鸿的淡漠眸间…… 小小的姑娘在窗前,奋力撑伞,守护这一方盛景。 直播间炸了。 【大胸没人疼:啊啊啊啊啊啊啊!(疯狂截图中)】 【小胸没人爱:啊啊啊啊啊啊啊!】 【熬夜谈恋爱:啊啊啊啊啊啊啊!】 【kswl: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aaaaaaawsl:请原地结婚!】 【时空部民政局:看着办吧!】 …… …… 直播间被刷了十分钟的屏。 【昭歌:他们激动什么?】 【管理员666:哦,是这样,他们想看你长大,撩boss,用身体勾—引容boss(bushi),让他在你的体温中感受爱的力量,在酱酱酿酿中降低反派黑化值,早日达成世界的和谐。】 【昭歌:都是坏银,脑子里想什么呢!!!叉腰.jpg!!!】 昭歌将伞卡在枝丫间,“我走了,容樾。” 走就走,跟他说什么? 他随手拽了一片叶子。 叶子:……(〝▼皿▼)! 慈和宫。 萧太后退朝完累了,青鸾站立身侧,揉着她的太阳穴,她闭目养神,见昭歌来,招呼性问候几句,便进入正题。 “昭歌,在考核里做的事情,是不是为了和容亦一同放灯,你若真有此打算,不若今日你便去,左右明珠昨夜被猛兽吓得发了伤寒,你去替上。” 不是商量,是通知,话语里尽是上位者定夺决策的气度。 “不是我,我没有。”昭歌沉声道,“昭歌没有作弊,都是昭歌自己考出来的。” 萧太后但笑不语,她都听人说了,昭歌三日能准一次去国子监便已经算是为难她了,遑论好好学习。 甲一,怎么可能? 左右这都不重要,昭歌想去跟容亦放灯,便应了昭歌,也合了她撮合王室与镇国公的姻亲。 “好好好,你说不是,哀家信你。”话语里有了敷衍,是对她辩解的应付。 昭歌没有说话。 她在想要是容樾在就好了,她给他递小板凳,砸到萧太后的脑壳儿尖尖上头儿。 一这么想,她居然有些委屈。 容樾容樾容樾容樾容樾…… “昭歌,哀家问你,如今你对容…王君,是……什么态度?”萧太后佯装不在意,抿了口茶。 “祖母?昭歌不懂您的意思。”她一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宁再说清楚一点,让她想想要怎么回? 萧太后转着茶杯。 “这样,昭歌,你大约不了解王君,或许说,你被王君的外表迷惑了,王君实际是一怎样个人你可知道?他心狠手辣,喜爱战场弑杀,不过是因为本性重欲嗜血无处发泄罢了……” 她打算看看昭歌的反应,却见昭歌乖巧坐着,不说话,静静地望着她。 不知怎的,她忽然心虚。 “王君生起气来,可是会吃人—肉的,掖兰庭殿内昭歌可去过,里面可有不少棺材死人呢,小昭歌怕不怕?” 昭歌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平静了,不太符合她的意,太后大约会不高兴。 她一向善解人意。 “真的吗?”她讶异道。 萧太后心情大好,小孩儿还是比较容易糊弄的,“王君无人敢近,问题当然出在王君身上,大家的做法是有道理的,昭歌说是也不是?” 昭歌瞪大眼睛,给人的感觉就是:哇,我好怕怕哦!!! “哇哦,原来他这么可怕吗?” 萧太后比较满意昭歌的反应,着人赏赐昭歌一碗银妆燕窝。 昭歌乖巧应下,瞳孔还木愣愣的,似乎还沉浸在方才所听的震撼中。 宫女递过来燕窝的时候,昭歌接过来,可因为“惊魂未定”,没有拿稳,羹汤翻在衣服上,因为太烫,她惊呼一声,手忙脚乱的。 “青鸾,带昭歌进哀家寝卧换件衣服。”萧太后并未责怪昭歌,反倒有些愉悦。 昭歌跟着青鸾进了里间,换了衣服后,昭歌皱眉,“青鸾姑姑,有没有药,我这里有些痛。” 她撩开一点点,腿上白皙的皮肤烫红了。 青鸾忙药叫太医,昭歌摇摇头,“昭歌会自己上药,不想让别人看,不想让别人碰。” 其实,倒也不严重,青鸾想着,拿了药过来。 “青鸾姑姑,可以让她们都出去一下吗?” 青鸾愣了片刻,轻笑出声,大抵小殿下也懂了女儿家的小事情,羞涩罢了,太后又纵着她。 这倒是小事。 她嗯了声,走之前,再三叮嘱,“小殿下,奴在外间,若是有事,记得唤奴。” 青鸾放下里外间分隔的帷幕,留昭歌一人,将昭歌与其余人隔开来。 总算将人熬走了,昭歌扶着胸口松了口气,跑到金丝楠木书柜后,书柜后身影颀长,背对着她,她小声道,“你怎么来啦!” 容樾不做声,走至卧榻之侧,昭歌跟过去,“你不是说让我来吗,你若是能自己来,怎么让我来呢?” 没人答她。 过了一会儿。 气氛有点僵硬,昭歌上前拉住他的手,小指够了勾他的掌心,“容樾,理我。” 容樾漆黑的眸子垂下。 “我很可怕?” 冷冷撇开昭歌的手。 “怕我?” 昭歌听不出他的喜怒,张开手扑进他的怀里,“没有没有,我骗人的,容樾很好!!!” 容樾沉默,隔着衣服,在昭歌被烫红的地方报复性地摁了摁。 昭歌吃痛:QAQ! 小花的两片小叶子插着腰控诉他,他撇过脸,吹了它一下,把它吹倒。 小花可怜巴巴:他哈我! 昭歌的发带蝴蝶尾巴轻轻蹭他的手背,他有些痒,喉结不自觉滚了滚。 “孤确实喜欢吃人肉,你这种细皮嫩肉,确实最合孤的口味。” 昭歌:“你凶我?”显然不信。 “要说,男人的韧些,女人的软腻些,死了两三日的算是好的,有些酸,尚能入口,五七日的尚能果腹,有火好一些……” 昭歌觉得后背有些冷,“容樾,你别拿这些吓我,一点意思都没有。” 容樾兀自笑了声,声音缥缈虚浮,落不到实处。 “是啊,都是莫须有的,编撰来吓你的罢了。” 他的声音,好像是隔着很远传来的。 昭歌:“容樾,你别这样。” 容樾手不知摸索了哪出的机关,拿出了个盒子,拿出里面的纸张,又换了张假的进去,物归原位。 很简单的操作。 可若是他自己能做,为何要她来做? 容樾起身,方才他听见了,大抵萧太后不知道这小丫头是个细作。小丫头是谁派来的人,不清楚,反正于他而言,一直无关紧要。 “今后你回昭阳殿,孤不需要你的心脉了。”容樾起身。 “容樾,你是嫌我烦吗?” 昭歌追上去,拉住他的手。 “是。”发自内心。 “我也可以不那么烦。” “那你能做什么,你能每天陪孤吃人—肉么?” 他甩开昭歌的手,继续走。 “我能每天陪你。”她执拗跟上。 他步子一顿。 第25章 哇哦别跟着他 昭歌见他顿住步子,专程绕到他的身前。 “不生气了?我没有真的怕你,他们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她们想听我说我怕你,我就这么告诉她们。你知道的,我同萱萱都是来这里做人质的,寄人篱下,许多不得已,萱萱还小,我也不能同她说好多事……容樾,在大越王宫里,我只有你一个人了,你别不要我。” 这话说出来,昭歌都觉得自己可怜死了,委屈死了,没有人过来抱她的话,她估计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一道身影覆下,昭歌吸了下鼻子,红着眼睛看着容樾,“喂,还是不肯和我说话?” 容樾低着眸子,没有看她,“孤来取东西。” 指尖刚触到昭歌脖子上挂着的骰子时,昭歌灵敏地往后跳几步,躲到床上去,警惕道,“这是你送给我的东西,现在是我的!” 这阵仗,跟刚才可怜的奶猫样儿分明是两个人。反倒显的他跟强迫良家妇女的恶人一样。 容樾:“?”这分明是你自己抢的。 他根本不想搭理她的想法,径直去抢,昭歌便躲着,一进一退,动作间帷幕落下来,优雅缓慢,将两人的身影朦胧遮在床榻间。 青鸾听见动静,进了里间,见帷幕放下来,“小殿下,可是有什么不便?” 此时昭歌将容樾压趴在塌上,他的手已经触碰到骰子了,昭歌两只手握住他的手,极其亲昵地挨着他,不想让他夺走。 她有些僵硬,容樾淡淡望着她。 她紧张道:“青鸾姑姑,我马上出去!” 容樾松手,打算起身,昭歌怕露馅,一激动扑着他下去,霎那间,唇好像挨着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像是夏日冰凉可口的果冻般,她下意识舔了舔。 “小殿下?”等了一会儿,那边催道。 影影绰绰的帷幕里,昭歌瞪大眼睛,撞进容樾微微颤栗的瞳孔,但那颤栗是片刻,很快又恢复一潭死水,好像她的错觉一样。 待昭歌离开后,他淡定地拿袖子擦了下唇。 很用力。 仿佛是什么脏东西。 昭歌气笑了。 “小殿下?”帷幕外又催。 昭歌充耳不闻,伸出手,拽着容樾及腰的鸦发,容樾吃痛,惯性倒在塌上,没反应过来,昭歌的头直直磕下来。 怕影响昭歌发挥,另一端,管理员666关闭了直播间翻天的声音,翘着二郎腿,沉思:宿主年纪这么小,做这种事误导了小观众怎么办? 啊,好像年纪大一些就不影响了。 他勾唇,打了个响指。 小丫头,给你十秒钟,好好把握。 屏幕上的小丫头闭着眸子,渐渐化为一个曲线曼妙的少女,容樾一直睁着眼睛,深深的眸光几不可查地,晃了晃。 可她似乎没有察觉,闭上眸子,认真地在报复他。 他摊着手,随她去,她玩够了自己就起来了。 她似乎不解气,咬了下他的唇才起来,擦了擦口唇,瞧着身—下人被蹂—躏得红肿的唇,哼了声。 随便你擦。 擦掉我叫你爷爷。 “玩够了?” 容樾起身,擦了口唇,也不看她,声音冷若三冬寒雪: “陈昭歌,孤不管你是谁派来的孤一开始就说过,不会惯着你,你身上带着的香是谁的指使,为何靠近孤,孤不在意,日后你若再有半分僭越,孤杀你全家。” 他撩开帷幕,留下陷入思考的昭歌,起身离开。 “小殿下,奴进去了!”青鸾如是道。 昭歌回神,拔下头上的华胜,在自己的腿上烫红的地方,划下了一道又长又身的印记。 细腻若羊脂玉的肌肤,被殷红浸润,若白花挂血。 青鸾一进来看见的便是这场面,她心一跳,小殿下仰着委屈的脸对她说,“青鸾姑姑,我刚刚撞到东西了,我腿好疼啊……今天晚上放灯,我是不是不能去了呀?” 这巴巴儿的小模样,青鸾感觉心都要化了。 晚间,昭萱稀里糊涂地便被人拉过去梳妆打扮,说是要她同容亦哥哥一同燃灯。 虽然不解,但是容亦哥哥,她是很喜欢的,如此便没有多问,十分乖巧。梳妆打扮完,刚要去找阿姐炫耀,便在阿姐房间门前遇见了谢小霸王。 她有些怕他,但还是挡在阿姐门前,“你来干什么?” 防狼似的防着他,谢随风头疼,“你姐姐受伤了,本世子给她送药,不可以?” “阿姐受伤了?”昭萱喃喃,她怎么不知道? 谢随风越过她,径直推开门,一眼便瞧见昭歌一只脚跳着,费劲地倒着香炉里的灰,很狼狈,快要摔了。 他心一紧张,药包扔在昭萱怀里,箭步上前接住昭歌,然后毫不怜香惜玉地把人摔床上,阴阳怪气,“还知道从掖兰庭回来?” “不是快要燃灯么,你们不去观礼在这里作甚?萱萱,你是不是要迟到了!”昭歌声音疑惑。 昭萱“哎呀”一声,“阿姐我结束来看你!” 扔下一句便跑了。 “你不去?来我这里干什么?” 谢随风别开脸,“你不去,小爷也不去,没劲。” 昭歌指指自己的腿,裹得跟粽子一样。 “我也很想去的,这样子,怎么去?” 听出话里的失落,谢随风蹲在床边,“快,上来,小爷背你去。” 昭歌受宠若惊,“你不是想把我从城楼上扔下去吧?” 谢随风:“……”tmd。 到的时间刚刚好,元灯节刚刚开幕,地点是在大越都城前,空了一处地方举办宴席,意在与民同乐。 魏嬷嬷没有紧跟着,她本就属意谢小侯爷与昭歌小殿下的婚事,两人多在一起她巴不得,叮嘱几句后便着人远远跟着。 谢随风大概是知道昭歌喜欢什么,背着她在繁华的青龙大街上转了一大圈,才慢悠悠背着她回宴席,“是不是觉得小爷十分体贴,要感动死了?” 刚有些不好意思的昭歌:“……” “是啊,要感动死了。” “敷衍。”谢随风笑她。 过了一会儿。 他说,“容樾不要你了还是不信你了,都不要紧,小爷我报仇,不一定要女人的帮忙,左右今日我背着你在所有人的面前晃了一圈,怕是谁都知道你是小爷我的人了,我会负责任的。” 昭歌:“!” 他接着说,“你喜欢蔷薇花,小爷我亲自给你种满了整个荣国公府,等你到了年纪,小爷就娶你进门,届时,满院子的蔷薇,都为你而开。” 小小少年,怪浪漫的。 昭歌老脸一红。 “省省吧你。” “王君居然来燃灯了!”不知谁惊呼一声,周遭百姓抬头望去,昭歌跟着望去,昭萱与容亦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容樾负手而立,抬首瞧着冉冉升起的祈福灯,眸中空无一物。 墨蓝色夜空中,明灯若星子般遍布,若流萤一般,如梦般美丽。容樾垂眸一瞬间,与昭歌对视。 他的目光掠过谢随风,接着停在昭歌的脖颈间,在空了项链的地方停了一瞬间,又移开。 “奇怪,活久见,他怎么会来?”谢随风疑惑。 昭歌没说话。 好在谢随风没在意,目光很快被一旁御用画师吸引,画师全神贯注,将高台之上众人汇入盛景图内,栩栩如生。 他有些心动。 背着昭歌走进城楼下与民同乐的宴席,把昭歌放到蒲团上。 “要不咱俩日后画一张?” 昭歌摇摇头,“不画,日后我还要嫁人呢。” 谢随风就更要画了,“这样,你亲我一口我就画,我亲你一口就不画。” 昭歌脱口而出,“不画!” “好。”谢随风笑,在昭歌颊侧偷了口香。 昭歌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谢随风得意洋洋坐下。 “哟,看谢小世子做了什么?”席间有人起哄,刚下城楼的萧太后容樾等人也均将方才一幕收入眼帘。 萧太后心下不悦,谁不知道昭歌是她安排给容亦的,这荣国公世子未免太粗鲁,光天化日之下,对昭歌做这种下作事情! 将她是置于何地! 萧太后使了个眼色,青鸾会意,“都是小孩子玩闹罢了,昭歌不躲,也定是在同人玩闹吧?” 昭歌哪里不知道萧太后可劲儿撮合她和容亦的心思,容亦可是她妹夫,拆cp是要遭天谴的。 送上门的谢小霸王,也是有点用的。 她装模作样摇头否定,“没有。” 众人疑惑看向她,昭歌认真道,“不是玩闹,他喜欢我,他才亲我。” 谢随风低头,小声反驳,“谁喜欢你……” 萧太后的脸微微发青,指尖紧紧捏着杯盏,才送走一个容樾,怎么又来了个谢随风? “小孩子懂些什么,昭歌前段时间也闹着王君呢,小孩子心性罢了,王君说是也不是?” 她不好过,也得膈应容樾。 容樾连眼光都没给她,默默饮酒。这般不给颜面,萧太后指节捏地发白。 他晃着酒杯,视线落于不知何时伤了口子的指间,血滴子渗出来,有些疼,他很快别开眼睛。 他又何时这样娇弱了。 伺候容樾的小公公年轻气盛,不那么惧怕他,斟酒时惊讶道,“王君,您脖子上是什么?” 太监声音尖,引了不少目光。 容樾脖颈间喉结处细看有粉色的印子,这……瞧着像是女人的口脂。 有议论声,萧太后也望过去,皱眉,最近容樾宠幸了哪位美人,她怎么不记得? 正主不作任何解释。 可王君向来冷淡,这一回是哪个美人好运气? 席间八卦起来。 哪位美人的嘴这般小巧? 唇脂颜色如此粉嫩? 谢随风对这事情不关心,全心思在昭歌身上,瞧着她背着身子拿手绢捂着下半张脸,好像不舒服。 “臭丫头,你要不要紧?” 昭歌摆摆手,使劲又擦了两下嘴才回过头来,“呛住了,现在没事了。” md,就算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亲上的,他出来晃荡……都不照镜子吗? 太后属意容亦与昭歌小殿下的婚事来巩固朝政,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情,此时很多人不由自主观察太后的脸色,萧太后坐不住了,找个理由便撤了。 容樾很快也走了。 昭歌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趁谢随风缠着御用画师的空档,单脚跳着追上了容樾。 “别跟着孤。” 到孤僻处,容樾突然停下。 昭歌提着裙子,一只脚立着,惯性差点撞上他,顺手拽住他的胳膊,才堪堪站稳。 她这个角度,将他手上的口子看的清楚。他白,指节修长完美,一丁点的伤口便显得突兀……和脆弱的美感。 昭歌大抵知道习武之人难免受伤,在掖兰庭这是常事,不过容樾向来不管,疯起来由着大白舔舐他伤口,一副我和蜉蝣比命长的淡定叼逼模样。 她腰间的小荷包常常都备着他的伤药,他心情好由着她上药,心情不好拖着自己的牛逼哄哄的长袍关着自己进密室,一整天不出来。 她低头从小荷包里掏出为他自制的创可贴,给他贴上,容樾低头,默默看着她。 “孤不需要。” 昭歌才不管他,“这双手我喜欢的。” “你喜欢就是你的?”他嗤笑。 昭歌摇头,“我喜欢的未必要是我的,但是我会好好保护。” “不过容樾,我现在知道你讨厌我了。”昭歌往后跳了一步,“我这人从小最被别人夸就是有自知之明,你讨厌我,我自不会再来烦你,到底我也是个小公主,要面子的。” 她骄傲地吸吸鼻子,从小荷包里拿出来一只平安符递到他的掌心,“之前欠你的,算是还给你的。” 她也不看容樾的眼睛,提着小裙子,单脚往回跳。 跳了几步她停下,轻轻地说,“容樾,既然你讨厌我,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呢?” 容樾静静看着她的背影。 一个小小的背影,提着小裙子,一跳一跳离开,狼狈滑稽地让人想笑。 却莫名让他觉得,没由来的凄茫茫。 掖兰庭,李德祥知道王君不会在宴席用膳食,提前备了些。 不远便瞧见王君拾阶而上,李德祥望望他的身后,没有见到以往欢快的小尾巴。 “王君,小殿下未同您一同归来?” 容樾看了他一眼,“怎么?” 李德祥晓得这俩人估计闹别扭了,不敢再问。 “奴才准备了晚膳?”大爷您吃不吃? “不吃。” “那…明早王君膳食可否如旧?” “不必准备。” “午膳?” “不必。” …… 李德祥忧心地瞧着王君的背影,反思自己近日来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第26章 哇哦她的倔强 冬雪渐渐融化,檐角的风铃漾着春的喜庆。 国子监考核的武试,逐渐拉上日程,昭歌也收到了省乡的文舒夫子的来信:将于不日后回京。 当时考核时,文舒夫子在场,他能证明她的清白,不过夫子回乡探亲,总要延几日的,她还得受几日明珠的横眉冷对。 武试考核训练,安排在练兵场,那处专门劈了一块地方,给国子监的学生们考核。 昭歌腿上的伤还没有好,假模假样地拉弓水训练,妄图摸鱼混过去。 “哟,这是谁,不是咱们国子监甲一,陈昭歌么?啧啧啧!” 这尖酸刻薄的腔调拿捏,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明珠和她的那群小姐妹们。 昭歌专心摸鱼水训练。 没有和容亦一同放成灯,而是让陈昭萱捡漏,明珠已经恨得咬牙切齿,如今昭歌还不把她放进眼里,她火气上头,狠狠推了一把昭歌,昭歌一个没注意,手里的箭矢“呲”地一声扎在肩膀上,粉色的衣裙很快被鲜血浸染。 “陈昭歌,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日我宫殿里的老虎,就是你唆使的吧,那只虎分明是你的宠物,都有人瞧见过了!” tmd……她最近是不是水逆啊。 昭歌疼得钻心,面色苍白。 昭歌细眉拧着,捂着肩膀,水涟涟的眸子蓄了愁……想起国子监其他小公子背地里红着脸偷偷议论陈昭歌的外貌,明珠心里酸的不行,恨不得撕开陈昭歌虚伪的表面。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一个蛮近儿上前,她将昭歌肩膀上的箭矢拔了下来,拿给学生们练习的箭矢,是临时从士兵那里借来稍加改造的,但原来的特点尤其是箭矢上的倒钩还保留着。 箭矢上的倒钩,带着血肉,昭歌脸色更白了。 【昭歌:她要是再捅一下子,我是不是就不用参加体测……哦不,是参加武试考核了?】 【管理员666:我觉得,你只会让世界上多一种死法。】 有人要去叫夫子和太医,被明珠勒令,“不许去,在场所有人,谁敢去告状或者是去找太医,后果自负!” 明珠公主是王君的唯一一个妹妹,平日在宫里纵着闹着,从没人敢罚过她,王君和太后也未曾呵斥她半句。 何况陈昭歌……只是一个陈国来的质子,听闻她被王君嫌弃,早就被赶出了掖兰庭,她与大越正宗王室血脉的小殿下相比,孰轻孰重,高下立见。 平日和昭歌处的不错的几个学生犹豫了。 显然是被明珠吓到了。 “弱鸡一样的陈国,生出来的矫情女儿。”明珠毫不掩饰地嘲笑。 “你闭嘴你闭嘴你闭嘴!!”昭萱扶着昭歌,急得要哭出来。 “怎么,弱鸡陈昭萱,你也想尝尝你阿姐的苦,行,来,本公主不介意多来一个!”明珠吊着声音,敲着手里的箭矢。 昭歌将昭萱护在身后,眉目冷静,看着明珠,“你方才说什么?” “你问的哪一句?”明珠一乐,尖着嗓子,“是弱鸡的陈国,还是矫情的女儿?” 昭歌深呼吸一口气,肉疼地在666那里买了个止痛的道具,转头对昭萱道,“萱萱,记住无论到哪里,咱们是公主,不能给陈国丢面子,面子这东西是顶顶重要的,明白吗?” 她声音更低,“待会儿趁机会冲出去,叫魏嬷嬷来。” 昭萱不明所以,眼睁睁看着自家阿姐忍着痛拿了一只箭矢,走到明珠面前,道,“比赛,如果你输了,当众跟我道歉,说你错了。” “就你,配吗?” 昭歌淡淡道,“不敢吗?连弱鸡的陈国质子都怕?” 有人上来想嘲讽昭歌,被明珠抬手一阻拦,“别,比就比,我堂堂大越公主还能输给一个软弱无能的质子?” “那好。”昭歌装上弓箭,望着靶心,废话不多,“记得你的话,明珠,若输了,当众跟我道歉,说一百遍陈昭萱不是弱鸡,我明珠才是。” “那你若是输了呢?”明珠装了箭矢,不屑一顾,“你若是输了,给本公主当牛做马一年。” “一言为定。”昭歌余光瞧了眼,昭萱趁着众人围观时,偷偷溜出去搬救兵去了。 “那开始吧。”昭歌道。 陆遇日常来练兵场巡诊,瞧见这一幕,眸子微微转,现在小孩子玩的都这么大的吗,拿命来玩? 倒春寒要人命,血哗哗往下流,这回去不得半死。容樾那边等着他过去,他倒也没心思管这闲事。 “方才瞧见明珠了,小小姑娘愈发跋扈了,你不曾管过?”陆遇聊起。 “随她。”容樾事不关己。 明珠母妃淑娴皇贵妃生前对容樾有些恩惠,陆遇大抵晓得。 “说起来,方才在练兵场瞧见国子监那帮学生……一言难尽,不过有个小家伙跟你以前有的一拼。” 胜负欲比命都重要,半副身家性命都搭了上去。 不过看样子也没人管,明珠那丫头平日就娇纵惯了,她生起气来,非得闹出人命。 他闲聊着,给容樾包扎手。 容樾近来有些反常,要说他矫情,身上受了伤从来不说,要说他坚强,最近他宝贝自己的手比命都重要。 “要说也是,你这身上,能完好无损的,也就这双手了。” 容樾低着眸子,头一次好好瞧自己这双手,白的如同沙场上雨水泡过的死人尸体,掏过多少温热的脏器,沾染多少污血…… 像这样一双嗜血重欲卑鄙无耻的手,也会……有人喜欢吗? “这双手我喜欢的。” 心脏有点难受。 容樾静静看着,忽然将手上的纱布解开,逐渐握拳,用力,再用力,直到伤口撕裂越来越大。 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刚要收拾药箱准备下班的社畜陆遇:……TMD 陆遇刚要再开药箱,容樾低着眸子,“不用管。” 陆遇:“?”ok,fine。 这事他见惯不惯了,左右这点伤不算什么,那他就下班了。 想起刚刚的闲话他没说完,继续道,“要说你也熟,刚刚不要命的小丫头,是你以前很喜欢的那个,听说你不管她了……她如今被明珠欺负得半边身子都被血淋湿了,不是个小殿下么,怎么混得这样惨?” 第27章 哇哦他的掠夺 比过三巡,一片寂静。 靶心三支箭,稳稳被另外三支完虐劈开。 她赢了。 温热的鲜血顺着肩膀,自指尖滑落在地上。 昭歌勉强动了动手指,握着弓弦转身看着面色青白交加的明珠,语气平淡,“你输了,跟我道歉。” 明珠握紧弓弦,周围审视的目光像一块大石头压在胸上,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怎么,不承认,觉得我作弊了?”昭歌抬着下巴,淡淡看她。 好吧,她承认自己作弊了。 那又怎么样。 输!!! 她怎么会输给陈昭歌?! 余光瞧见陈昭歌微微颤抖的手臂,心下了然,明珠冷哼一声,慢悠悠地打了哈欠,“刚刚困了,没发挥好,三局两胜改七局四胜。” 改? “你既如此不讲规则,那我也就没有必要同你和声细气。”昭歌早便料到。 面色苍白,手终于握不住,一松,弓箭掉在地上。 她只是想找个机会泄气罢了。 余光远远地瞧见昭萱搬了谢随风和魏嬷嬷过来,她索性不管那么多了。 昭歌面色若纸,半身血色,下一刻被风吹走一般。这般面无表情慢慢走向她,明珠莫名有些怵得慌。 “你…你干什么?”她后退了一步。 昭歌给自己加了个大力buff+无痛buff,一把将明珠摁在靶上,血染了明珠的袖子,明珠嫌恶地拳脚相击尖叫着,“你滚开啊!” 昭歌不为所动,将她绑在靶上,离了几步远,慢条斯理撑开弓,将咬着的箭矢置于弦上,对准靶上的明珠。 明珠尖叫,“你们干什么?快救我,我出事你们都得死!” 昭歌目光淡淡一扫周围,“谁敢上前拦着,我现在就办了谁。不若各做各事,各回各家,今日一并事情罪责皆由我陈昭歌承担。” 余人面面相觑。 即使是明珠的小姐妹们也显露出为难的神色,大家都是世家子女,都要为家中考虑的。渐渐地,大多数人也散了。 明珠眸中的恶毒怨恨渐渐转为不可言喻的绝望。 盯着昭歌后退后退再后退,闭上眼睛将要拉弓射箭时,终于崩不住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昭歌睁开眼睛,弓箭还没有放下,“明珠,我方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我刚刚说什么了,重复一遍。” 她靠近,弓背拍着明珠煞白没有血色的脸,“说话!” “你、你让我当众道歉,可是我已经道歉了啊!你还要我怎么样!”她尖声道。 “不对,再说。”昭歌指尖掐着明珠的下巴。 明珠崩溃哭了,“说陈昭萱不是弱鸡,我明珠才是……” “一百遍。”昭歌好心提醒。 “一百遍……” “说,我在这里,等你说完。”昭歌抿着惨白的唇。 “陈昭萱不是弱鸡,明珠才是……” 昭歌不耐烦,“听不见,大点声。” “陈昭萱不是弱鸡,明珠才是!”声音抽噎起来。 昭歌淡淡道,“继续。” “陈昭萱不是弱鸡,明珠才是!” “陈昭萱不是弱鸡,明珠才是!” “陈昭萱不是弱鸡,明珠才是!” …… 整个东练兵场,几乎都是明珠凄厉的声音。 昭歌四肢凉透了,眼皮子沉沉的,她觉得很困很困,最后一线眸中光亮,是焦急赶来的魏嬷嬷和谢随风。 谢随风还没冲向前,就被魏嬷嬷拉住,魏嬷嬷跪地,“奴见过王君,王君万安。” 容樾嗯了声。 容樾抱起半身殷红的昭歌,相比于第一次拥抱时的僵硬,他已经熟悉了她的喜好,可以将拥抱的姿势调整到很好。 谢随风不情愿地跪拜,“王君万安。” 然后眼睁睁看着昭歌面色惨白,眸子紧闭,安详地依赖在他的怀里。谢随风拳头不由得暗暗攥紧。 路过靶子时,明珠怯怯叫道,“王兄,你都不知道陈昭歌她……” 话语止于王兄低低的一瞥,冰冷透底……仿佛她是一件没有生命的死物般。 她终于想起来方才为何觉得陈昭歌的眼神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分明与王兄……如出一辙。 直到人从她旁边走远,她才松了口气。 “还不把本公主松开!” 谢随风冷笑一声。 “告知总司大人一声,今日东练兵场荣国公府征用,明日归还,谁也不许进。” 荣国公府,没人得罪得起。 明珠眼睁睁看着剩下寥寥无几的人散开,整座东练兵场只剩下她一个人被绑在靶子上。 天渐渐黑了下去,她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 昭歌觉得自己醒了,但是梦里一直有人喊她,语气很凶很凶,好像她醒不过来,一直睡着,就罪大恶极一样。 昭歌四肢寒凉,半梦半醒间只想蜷起来,找个温暖的角落呆着,可是周围冰凉,好像有个地方暖暖的怀抱,她拼命挤过去。 “陈昭歌,你是比较喜欢被孤绑起来吗?” 梦里她好像听见了容樾的声音,气的背过身去,嘤嘤嘤哭起来,“走开,坏东西,你不要我,就不要管我啊!” “陈昭歌!” 容樾捏着药碗,瞧着背对他的昭歌,他何曾这样伺候过人? 他忍了忍,语气缓下来,“听话。” 他以为这样便妥了,却忘了昭歌是个爱得寸进尺的,越是哄着她,她就越难伺候。 “你凶我,我不要你……”昭歌哭的更厉害。 容樾:“……”他何时又凶她了。 “不要我,那要谁。”他顺着问下去。 “谁都好,就是不要你!” 安静片刻。 昭歌迷糊间受不了安静,哭的更大声,容樾忽道,“随你。” 他捏着勺子,试图将药灌进她嘴里,奈何她抿着嘴,缩在角落里,闭着眼睛也晓得不喝药。 药汤撒在他手背上。 容樾终于没了耐心,将碗扔给看了许久热闹的陆遇,“灌进去。” 陆遇不当回事,这种情况他见多了,径直喝了一口,捏着昭歌的鼻子,抬高她的下巴,待她张嘴就要凑上去。 还没碰上,人被击得八丈远,口中的药都吐出来了,“你干什么!” 容樾夺过药碗,“出去。” 陆遇骂骂咧咧出去。 社畜难当。 容樾回身时,恰撞上昭歌懵懵懂懂的眸子,他默在原地,安静看她。 昭歌低声道,“就知道是做梦,你才不可能对我这么温柔。” 容樾递上药碗,“自己能喝吗?” 昭歌摇摇头,不喝。 头顶的小花也蔫巴巴吐出一个字:苦。 “喝。”容樾淡淡道。 “不喝。” “喝。” “就不。”她咬紧牙关,哼出两个字。 但是下一秒容樾自己皱眉喝了一口,在昭歌疑惑的目光中,抬高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覆身而下。 行。 又来。 666托着下巴看热闹,打了个响指。 小丫头,这次给你一小时,够你发挥。 苦涩蔓延在口腔内,昭歌才剧烈抗拒起来,无力的手软软地推搡在他的胸膛,容樾没有立刻松开,直到她药咽下去才松开掣肘。 她捂着嘴,睁大眼睛,不断后退。 容樾单手撑在床边,漆黑的眸子注视着昭歌。他觉得她好像长大了,又好像没有长大,还是那样小的一只,还是刚好可以被他抱在怀里。 目光掠过昭歌红肿的唇,他眸光未动。 方才,他的确想的只有渡药。 “你亲我!” 昭歌防备地看着他,擦在掉唇上的水渍,紧闭牙关不让他再趁虚而入。 “他喜欢我,他才亲我……”燃灯那日她说的话。 谢随风可以,是他就不行? 昭歌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凶猛的猛兽盯着,垂涎自己这只小肥羊,怯怯开口,“你别这样看着我……” 话没说完,当侵略性的气息压下来时,她瞪大了眼睛,要去推他时,手被十指扣着压到头顶,腰部被狠狠禁锢着,动弹不得。 容樾一开始还不太得要领,笨拙难当,但接吻这种事无师自通。 他先是擒住她的舌尖,打仗一般,怀柔以待。等她全身心接受了,他的舌尖开始肆无忌惮的侵略。吻到要紧处,他停下来,昭歌倚着他,她感到他心脏的搏动,头无力倚着他,闻到好闻的瑞脑清冽。 啊这…… 春梦啊。 她何时胳膊这样长了低头一看胸前的起伏,啊做梦呢。 近在咫尺的淡漠神颜,与不时滚动的喉结……似有若无的呼吸撩拨过她的刘海,有些痒。 反正他那么…那么… 昭歌被他扣起的手紧张得握了握。 接下来容樾什么都没做,安静看着她。昭歌也僵硬地盯着他,眨了下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眨了一下眼睛。 “王君,方才发现荣国公府世子用练兵场,明珠小殿下尚于其中……”账外有人通报。 “明珠不必管,至于谢随风……” 昭歌觉得,小谢同学是个好人,就算是梦里也得替他求求情,“容樾,谢随风他不是故意的……” “不许替他求情!”容樾忽然凶起来。 昭歌抿起嘴,“又凶我……” “孤没有。”他说。 昭歌点头,“好吧,那你别生气了。” 尾音甜腻腻的,极其的温柔。 容樾听起来十分的温柔。 或许不是说的人温柔。 只是听的人,希望说的那一个人,是温柔的罢了。 “我好疼啊,容樾,你哄一哄我吧,左右这是我的梦,你得听我的……”昭歌好困。 “好。”他说。 然后他又说,“陈昭歌,你真的很烦,你烦死了。” “嗯,我知道的,你讨厌我嘛。”她勾着他的腰封,愤愤使了劲儿。 过了会儿。 他问,“要听什么?”他不会哄人。 昭歌抬头,轻薄又透亮的光,全部落进她眼里,她静静看他的眼睛。 “叫爸爸。” 第28章 一直活着 “算了。” 她就不应该说那三个字,想都不用想他的回答是什么,肯定无情地道一句“不好”。说不定心情不好,还会提溜着她就扔出去。 昭歌翻了个身,压到了肩膀,疼的轻声叫了出来。 “不……”好,字还没有发出来,容樾听见昭歌的声音,硬生生拐了个弯,“不是要听吗?” 他动了动嘴,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并且内心十分抗拒着这两个字,还是面无表情,像个无情的复读机,“爸爸。” 昭歌惊讶地坐起来。 做梦也这么真实的吗,肩膀这么痛,容boss这么真……但是她身体长成了她原来的模样,这的确是个梦,没毛病的……吧? 容樾是哪里坏掉了吗? 她忽然凑近去看他,容樾抿着薄唇,不自觉空咽了下。昭歌眨着琥珀色的眸子,幼犬一般歪着头,好奇地看着面前的人。 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人没动。 昭歌唔了声,胆子大了些,做了自己很久以来一直很想做的事情,凑得更近了些,拨了拨他的蝴蝶般翕动的睫羽。 人还是没动。 指尖往下,掠过鼻尖,描摹着唇形,微微一顿。 再然后容樾瞧她微微后退,沉着眸子苦大仇深地思考些什么。 副将在外面吊着胆子又喊了一声,容樾起身要离开,才站起来,发尾便被一拽,衣领再被那么一拉,再被那么一亲,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容樾整个人都懵了。 “陈昭歌,你是不是觉得,人生过于美好了。” “诚然这是我的梦,你得听我的!”她很有道理。 原来是当在做梦,怨不得没有同他甩脸色,若醒了定然因为明珠同他闹。不过她醒了也不愿意同他说话。 那样也好,省得烦他。 容樾留她一人在帐中。 昭歌觉得这梦清醒得很,溜出了帐子,由于是她的梦,也没人拦她,天上星子密布,她幽灵一般游荡着,没自觉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隐隐约约,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昭歌躲在练兵场粮草营的一个草垛堆后面,悄悄躲起来。 “明珠小殿下那边如何了?”不均匀的说话声,带着气声,“可有大发脾气?” 听起来,像是芳淮夫子的声音。 昭歌竖起来耳朵听。 “今日不好过,胳膊被明珠小殿下掐紫了,谁知道王君会突然过来,这几日明珠小殿下欺负昭歌小殿下,不是王君默许的吗?他都不管昭歌小殿下了,日后…日后你在国子监稍微注意着点昭歌小殿下,奴也能好过…啊芳郎轻些!” “是啊,帮明珠小殿下诬陷昭歌小殿下的事情,还要卿卿帮些忙。”芳淮夫子说话听起来十分不稳,“再张开些,玉儿…” …… 寂静的夜里,紊乱的呼吸与某些碰撞声格外明显,昭歌假装陷入沉思,耳尖红的马上要滴出血来。 “你怎么在这里。” 是容樾的声音,昭歌一回头将他扑在垛上,捂住他的嘴,他手里有什么东西硌住她,低头一瞧,是块令牌。 她好像在谢随风那里见过,他宝贝得很,不愿意让她碰。 怎么在容樾这里? 难道?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容樾,动了动嘴,发出嘴型,“你什么时候背着我杀了谢随风?” 容樾:“?”懒得搭理她。 哦对,做梦呢。 要不然他要是滥杀无辜,666那个社畜一定会催死她。 昭歌半趴在容樾的身上,容樾余光扫了眼她的肩膀,没有动。 昭歌有些虚,重量都在容樾身上,沉思着方才听到的话语。 她就说,肯定是有人诬陷她。居然是明珠指使身边的丫鬟玉儿勾结监考内部人员芳淮夫子。 她知道明珠不喜欢她。 可她又不是金子,做不到让所有人都喜欢她。容樾也讨厌她,甚至默认让明珠欺负她吗? 她如今梦着,半条命都没有了,明日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 他就这么讨厌她。 甚至希望她死掉。 昭歌指尖绞着容樾的衣服,失神着使了劲儿,绞的都变成了洁癖容boss讨厌的褶皱。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故意的! “嘶啦!”空气中一道裂帛声。 昭歌低头,瞧着被自己绞开的腰封,沉默片刻,心虚地抬头与容樾对视。 “瞧,我觉得你该换新衣服了。” 瞧他出了那么多的汗,昭歌心虚又善解人意地替他擦,谁知他偏开头躲开她的手。 昭歌:“…”反应挺大啊。 她手垂在他的锁骨处,无聊看着他额上的薄汗顺着面颊,划过精致的下颌线,掠过性感的喉结,顺着流到了她指尖。 怎么流这么多汗,是她太沉了压到他了吗? 她虽然就是有意的,但是将人累出汗真的不太好意思,刚要起身,被他制住腰肢。 “别动!”低声呵斥。 昭歌:“!”你吼什么! 刚要反驳,她忽然顿住了,相顾无言,她听见了近在咫尺的压迫的、隐忍的呼吸声。 不远处还在继续。 空气仿佛被抽离,如果不是附近的声音,她几乎以为时间停止流动了。 昭歌瞧着自己指尖并着他锁骨的湿色,某一刻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了。 隔壁依然还在继续,昭歌的腿开始抖,有种莫名的危机感,两眼一闭,爱谁谁! 容樾垂眸,瞧见她红到滴血的耳尖,没有拆穿,将人打横抱起,不加掩饰地走出去。 隔壁正莲花坐盘式,瞧见黑金步履踏补而来,红色袍边飘动,整个大越王庭,唯一有资格着此颜色的……王君! “王王……王君!”两人结巴地异口同声。 王君没有搭理他们两个,径直越过他们,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王君抱着一个曼妙的女子走过,怀中人被宽大身躯遮掩的严严实实,看不清面容。 额,若是没有瞧错,王君的腰封……大抵是没来得及系上的。 他们记得来时是没有人的,说明王君来得晚,走的却比他们早。 芳淮夫子与玉儿对视,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王君,这么快,是不是,不行啊…… 显然王君也不愿意让别人声张这件事情,方才才没有理会他们。如果连王君都比不上他的话…… 大受鼓舞的芳淮又打了鸡血般,再次拥着玉儿。 将人放在帐中塌上,他拆穿道,“起来喝药膳。” 昭歌睁开眼睛,难得乖顺,不跟他犟,“喝不完。” “喝不完孤喝。” 昭歌分外乖巧接过来,小口啜着,喝了小半碗,有些喝不了,小心翼翼推过去。 “困。” 困了就睡,跟他说什么。 容樾接过去,喝了下去。 昭歌盖好小被子,看着天花板,“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醒过来,我会不会死掉呢。” 她偏头看他,语气很轻: “可是我想要活着的,我身体不好心脏也生病了,活着很难的,只能为一些很坏的人做事情才能活下去。” 很轻很轻的声音,飘在云朵上一样轻的。 她抱紧自己。 鼻子酸酸的。 “我想要活着,一直活着,因为活着是很好的呀。死会痛,会冷,会被埋到冰冷的地下面去。” 她闭上眼睛,睫毛湿润。 “明珠那样对我,是你授意的吗?我死掉的话,你大抵会很开心的。” “容樾,我真的从来没有见过,比你还坏的人了……” 她渐渐进入梦乡。 容樾扶着床边,安静地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心脏都要疼死了。 他也不是想她死掉。 他只是嫌她烦。 他讨厌看见她。 惧她跑向他时自己心脏骤停的感觉。 惧她尾音甜腻,一遍遍不厌其烦叫着他的名字时窒息的感觉。 惧她眨着眼睛一下又一下看他时,失控的感觉。 这与他数次濒临死亡的感觉一样,拉着他陷入罪恶无边的十八层地狱。 天渐渐明亮,他有些仓惶而逃。 *** “臭丫头,醒一醒!” 昭歌是被吵醒的,睁开眼睛,环视周围,是昭阳殿,昭萱泪汪汪守着,谢随风坐在床边,魏嬷嬷递过来茶水,昭歌喝下去,嗓子润了润,有点真实,“我以为自己死了…” “有小爷在,你不可能死,阎王爷哪里敢和小爷抢人。”谢随风倚着床,笑吟吟看着昭歌。 “谢谢你救我,谢随风,真好我还活着。”昭歌真心实意地看着他,眸子亮晶晶的。 谢随风不自在地转过头去,“不、不用谢。” 昭萱疑惑,“不是大魔…” 魏嬷嬷及时把昭萱拉出去。 昭歌瞧他脸上有淤青,“这是被谁打了?” “家里老子打的。”谢随风想起来就气,“前段时间小爷我拿了家传令牌作赏金,找杀手干容樾,倒好,人没死,令牌没了。” “说起来你记得,小爷我时常戴的那块儿。”他愤愤道。 昭歌想起来自己最近好像在哪里见过来着,甩了甩头就是想不起来。 谢随风垂头丧气,昭歌看得出来。 抿唇思考片刻,不知道安慰什么,余光一只蚂蚱蹦进来,谢随风随手抓住,刚要扔出去,被昭歌拦下来。 “它会磕头,你不知道吧。” 昭歌捻着蚂蚱的小腿,它真的磕起头来,其实是它想蹦,又蹦不走,大腿一用力就像磕头。 蚂蚱:…tmd 谢随风怏怏地嗯了声,“我哥之前也这样哄我,但是他被容樾杀了。” 昭歌手一松,蚂蚱从掌心逃窜。 她不知道说什么。 谢无忧是真心对谢随风也好,一直虚与委蛇也罢,都与她无甚关系。 其实那晚她在,知道谢无忧根本不是容樾杀的。 但是容樾根本不在意,懒得辩解,外面言论沸沸扬扬甚嚣尘上,虽然只要他在王座上一天,便会镇住四方诸国八方诡计一天,但是推翻他的言论一直蠢蠢欲动。 他根本不理会。 换句话来说,他是与这天下规矩人伦脱轨的一个人。 被冤枉怎么了? 他没有这概念。 生也是他,死也是他。 不爽了就杀。 顺其者昌,叛逆者亡。 她忽然想起来他。 上次惹他生气什么时候,几个月之前吗,她记不得了。就记得他忍不住道,“陈昭歌,你不气孤会死吗?” 她捏了个蚂蚱磕头,奶声奶气,“我错了我错了嘛!” 想不起来他是为什么生气了,反正没有再凶她,而是笑了声,“错哪儿了?” 他很少笑,她才以为这一招这么管用。 其实现在来看只对容樾管用,他就是个怪人。 “微臣来与小殿下看诊。”陆遇进来,视线在蚂蚱上停留了片刻。 惯例行了诊,无甚大碍。该处理好的,昨夜都处理了,“还请小殿下好好休息,身体重要。” 昭歌点头,想起来什么,在自己的娃娃心口的口袋里抓出一条骰子项链,“陆医署,请你帮我把这个还给王君。” 陆遇没有接,摇头,淡淡道,“小殿下,这是您与王君的事情,不若您自己去还呢?” 昭歌想她要是能还肯定自己去还,但是容樾最近尤其讨厌她,命重要。 “那好吧,谢谢你了。” 陆遇出门,听见昭萱小殿下还在同魏嬷嬷争执: “分明是大魔王救的阿姐,为什么要说成是谢小霸王?阿姐明明超超超喜欢大魔王的,你们怎么能让阿姐误会他!” “坏蛋!” 昭萱背上小书包,气鼓鼓地去上国子监了。 魏嬷嬷头疼地瞧着这个小祖宗,赶忙追上去再劝。 陆遇提着药箱,悠远地唔了一声。 *** 本来年后进行的国子监考核武试一拖再拖,听说是王君嫌占用练兵场,取缔了。 文试结束后,合格的许多学生,比如明珠都升入了天字班,昭萱也不负众望,正式进入了天字班,与容亦成为了同窗。 昭歌成绩存在争议,还是留在原来的地方,好在文舒夫子及时回来了。 “昭歌,如今老夫也改变不了什么。” 文舒夫子摸着胡子叹气: “老夫确实知道你的清白,只是如今大局已定,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过几月的百家论道,你若是愿意以老夫弟子之名参加,以你的悟性,定然一鸣惊人,百家论道做不得假,届时作弊名声自然便不争自散。” 【管理员666:这老头是个好人,不过他肯定能为你证明清白,现在不愿意,是因为他想收你当亲传学生。】 这个好。 如果证明她甲上第一成绩是真的话,她说不定就成了那冤枉她的无良太傅的亲传学生。 诚然她不傻,点了点头,“谢谢夫子!” 留在原来地方的好处就是不用看明珠的脸色,但是当芳淮夫子一本正经地讲着学时,温和地冲她笑时,昭歌就会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想起某天做的某个梦。 太TM真实了。 直到有一天去恭房打算出来时,她又听见了类似的声音。 一会儿玉儿一会儿芳郎的,间或水声。 她若是出去势必会路过他们,可恭房的确不是多待的地方,她伸出头叹叹气。 她待了一会儿,发觉没有结束的意思,提着裙子蹑手蹑脚出去。 撞上什么东西。 很痛。 很硬,冰凉的。 抬头是容樾。 眸子相撞。 “你……” 她连忙嘘了一声,拉着他躲起来,示意他不要说话。后来想起什么事情,再也没有看他。 容樾紧抿薄唇。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躲。 “听闻、听闻昭歌小殿下要去参加百家论道了?” “嗯哼…是,文舒夫子官职将升翰林,此次论道会对他极其重要,文舒夫子看中了小殿下…你找我来就是为了此事,嗯?” 接着玉儿局促叫一声。 “分明是你想我我才来的,话说可有什么消息那边?” 连昭歌也竖起了耳朵。 说到她了么,她接下来怎么了? “说是举办在灵犀山山脚。” “那你想办法跟着去,最好让她没命回来,芳郎。” “这么恶毒一张嘴么…叫我看看,玉儿这张嘴还有什么用处…” …… 树丛那边的动作越来越大,话语声音愈发不堪入耳,昭歌假装听不见。 周遭忽然安静起来。 光影斑驳,树下疏影绰绰,初春虫鸣微噪。 微凉捂在耳边。 容樾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到身后去了。 她低了低头,躲开他的手,转头手势带口语,“我要听。” 不听自己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 “没必要。”他说。 昭歌:“…”当然你觉得没必要,要死的又不是你! 他从她微微转动的眸子中察觉到她的抗议与怒气,恍若未闻,冰凉的手搁上她耳边,为她隔绝外界腌臜。 她都已经很久没有去烦他了,他还是久久惦记她这条小命。 日薄西山,容樾的影子覆盖住她的,昭歌拿小树枝戳着他的影子,愤愤的。 昭歌头上的小花气鼓鼓地叉腰。 他高,刚好瞧见她不知道哪里拿的小棍,力道很重,缓慢地描着他的影子的轮廓。 都可以感觉到她真的想刀他。 这样尴尬的环境下,昭歌看不见的背光处,容樾忽的笑了下。 她也就这点追求了。 第29章 他的求饶 那边终于完事儿的时候,容樾将手放下,昭歌连忙竖起来耳朵。 “什么时候去?尽量跟进去。” “可是王君那里?” 前段时间昭歌小殿下只是肩膀受了伤,可明珠小殿下活生生被关在练兵场两天,回去半条命都快没了。 萧太后想过问此事,王君睬也不睬。 “怕什么。”玉儿穿着衣服,“明眼人都看出来,陈昭歌只是王君的一个玩物,讨人喜欢的罢了,如今已经腻了…” 昭歌低头听着,抬头看了眼容樾,他没有说话,也在看她。昭歌只是眨了眨眼,又低下头,脚尖踢了地上的松果,一下踢得很远。 “可是…”芳淮夫子又开始犹豫。 玉儿皮笑肉不笑,“怎么,穿上裤子便不认人了,外男勾连宫女,可是要断根的。” 芳淮夫子连忙放低语气,低微讪笑,“好玉儿,哪里能够呢,我疼你还来不及呢,你要求,我一向都照办的,上次调换昭歌小殿下卷文,你不是说我做的很好么…再说了,咱们也见了,王君金屋藏娇,尝了女子销魂滋味,哪里还能再管小孩子的事情…” 金屋藏娇,有这回事儿? 她怎么不知道。 容樾:“…”别戳他,他也不知道。 “也是。” 玉儿被哄得妥帖了,又添了个香,芳淮一时得意忘形,又不老实,“玉儿跟我可是跟对人了,王君那日结束得那样快,衰得那样早,还比不得我三分之一…玉儿今日可妥帖了?” 那边又是一番后。 昭歌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她缓缓地,僵硬地抬起头来,容樾从她闪动的瞳孔里,读出了一种无法言喻的神色和…怜悯。 他疑惑挑了下眉。 小花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不行啊,可惜了。 待星子消失在指尖,他还反应过来。 瞧这一副被天打雷劈的模样。 昭歌语重心长安慰,“没关系,你的手很漂亮,这人嘛,总得有些不尽如人意的。” jpmjdj *** 百家论道乃是大越盛事,代表了大越的文学繁荣,在容樾更迭年号元武前,大越一直以文治国。 一直到现在,即使武试已经加入科考,文人风骨一直是许多学子所追求的浪漫。 文舒夫子极其重视这次百家论道,捞着昭歌废寝忘食几天几夜,“此次论道会九州百家大拿来越,万不能丢了大越的脸面!” 昭歌提醒夫子,“可是夫子,我是陈国的公主。” 文舒夫子:“!”你不早说! 昭歌一脸无辜。 文舒夫子就差没拿着头去撞墙,最后不得不一脸沧桑道,“无妨,届时问起来就说你是老夫门下弟子,论道本就是为了开惑天下人,道义无国界之分。” 虽是如此,他又叮嘱,“此次去,老夫想请小殿下帮个忙。” 昭歌谦虚:您讲。 “此次有位来客,平生信佛,却也礼爱仁爱,乃是大梁之人,你可否帮忙接待?”文舒夫子颇为恳切,昭歌受宠若惊。 “夫子,敢问是哪位?” 文舒夫子摸了摸胡子,“名曰非鱼,出家前乃是为师挚友,与我同爱慕一女子之后便渐渐疏远。” 之后那女子呢?昭歌好奇。 “九州天子之女,不敢染指。”文舒夫子语带惋惜,目光追忆。 三角恋啊。 所以专门指明要她去招待的话……jpmjdj “肯定不是一般的招待。” “就当为为师出把气了。”文舒夫子淡淡道,“此人当年偷了为师的文章,一举成名,为师不服,如今百家论道大越为东道主,虽不能得罪,却也不能轻易放过。” 好狠的语气。 昭歌:“所以为什么是我呢?” “因为你是个戏精。” 昭歌:“…”ok,fine 到达论道会出发的那一夜,昭歌有点忧愁,坐在车队旁边不敢离开,答应夫子的事情不能放鸽子,但是明珠铁定这几日会要她好看。 怎么办啊怎么办。 【管理员666:买个buff喽,什么都要靠自己,还要我干嘛,宝贝,累了就把肩膀往我肩上靠一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昭歌:少来,上次买的止痛buff和大力buff差点没花光我的积分。】 许愿瓶里的糖虽然能转回积分,但是那比命都重要,绝对不能动。 【昭歌:最近好像没有什么任务,直播间人气这么差啊?】 666回览数据,嘲讽昭歌。 【管理员666:你以为大家都是来看你的啊,谁给你的勇气这么天真啊,大家都是来磕cp的,磕暴君神颜的。】 明明任务栏里的文章甜度已经很高了呀,怎么积分还不涨。 【管理员666:那是直播间观众批的甜度,不是主线cp。】 不是主线cp?难道磕她和谢随风? 哪里来的邪—教。 【管理员666:根据最近几期数据分析,人气最高和任务颁布的时期,是暴君在直播间的流量区段。最好的建议,去暴君那里碰碰运气,正好容樾去灵犀山灵犀寺庙祈福,宿主去偶遇容樾,等直播间人气起来,等个任务赚积分买个防身buff。】 昭歌挑着小树枝,在月光下画着圈圈。对吧,她这么柔弱,这么娇小,怎么可能面对如狼似虎的明珠,她说服了自己。 开了个系统导航,导航到灵犀寺,灵犀寺正门关着,门口重兵把守,昭歌绕道偏一点的地方,顺着树就爬了上去,好容易爬到墙头上,不知道怎么样下去,骑虎难下。 有点为难。 这么尴尬的时候,她看见容樾的眸子,他正在看文书,不时批写些什么,眉宇间是少见的磊落之色,甚少看见他这么认真的模样,果然认真起来的男人是最帅的。 昭歌晃悠着两条小短腿,坐在高墙上看他。 “哇哦。” 指尖缠了一圈花瓣,容樾默了一瞬,抬眸,瞧见她悠闲地坐在高墙上,歪着头看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昭歌下意识眨眨眼睛冲他笑,后来想起来自己跟他冷战好几个月了,这么开心地冲他笑实在不符合她高贵清冷的优雅气质。 于是又骄傲地抬起下巴。 不能低头,王冠会掉。 她等他喊她下来,可是容樾执笔又继续忙自己的事情,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昭歌觉得有点没面子,想顺着原来的大树爬回去,刚一回头,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落了下来。 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掌心里。 一只小青虫与昭歌对视。 昭歌默了一秒钟,那一秒钟她心里已经喊了一百万句去死曹尼玛曹尼玛去死去死! “容樾。” 昭歌颤抖着喊出哭腔声,艹TM现在什么面子都不重要了,“你过来嘛,你过来好不好…” 昭歌浑身僵硬都动不了,风一吹,又有一只小青虫落在她的掌心,两只小青虫蹭了蹭,歪着头窜溜着。 昭歌: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激动她歪头掉了下去,被容樾稳稳地接在怀里,昭歌紧紧地抱着容樾,蹭在他的颈窝处,哭的稀里哗啦,“快走快走快走我好害怕,你怎么才过来,我都喊了你那么久,容樾你才过来,你就舍得你就舍得好了,你就看我被虫子吃掉好了……” 他低头瞧了眼被甩在地上的小青虫,那两只好像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两只还卖了个萌。 容樾:“…”虫子真的吃不掉你。 “快走嘛,容樾快走嘛!”昭歌脸埋进他的怀里,什么都不敢看,整个人八爪鱼一般紧紧抓着容樾,恨不得把自己揉进他怀里面去。 又有一阵风吹过来,昭歌被这风给吹怕了,死死地抱住容樾。 666瞧着这爆炸般的人气,意味深长唔了一声。 【管理员666:宝贝,我好像看见有一只从你衣领子里面钻进去了。】 昭歌:“!” 顿时她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一种酥麻的感觉,好像全身都有小虫子在爬。 她顶着一张满是泪痕的脸,极力镇定地看着容樾,“容樾你带我进去吧。” 换了一边趴在他肩颈处,将鼻涕眼泪都蹭上去。 “容樾求求你了你最好了!” 容樾淡淡道,“孤不好,而且坏透了。” 感觉到怀里的人一直在颤抖,他目光带着一丝疑惑,“陈昭歌,你不是这么胆小的人。” 虽是如此,他还是将人抱进了屋内,屋内时候的奴才见状先略惊讶一番,接着冷静退下一两个人,去准备相应事物。 “容樾,我想洗澡。” 昭歌拽着他,抿起的唇抖着,下一秒又要哭出来。 “稍等。”容樾道。 此处隔壁是有浴房的,侍候的人很快走向浴室,昭歌一步一回头地看着容樾。 容樾又坐下,执笔忙着事情。 “容樾。” 他抬头,见她进去又出来,扒拉着门,浓密的头发散下,显得分外娇小可怜,她探出半个头来,“你现在会走吗?” “不会。” “那等会儿呢?” “不会。” “那再等会儿呢? “不会。” “那再……” “不会走。”他额角一抽,放下笔,正视她,又重复一遍,“不会走,一直在。” 里面侍人喊她,她应了一声,恋恋不舍走开,“容樾,你别骗我,你要是骗我,我会很难过。” 她也就只能放这点狠话了。 就这点出息了。 容樾一份文书能看一炷香时间。因为每隔一会儿,她都会喊一句他的名字:容樾。 他有时回,有时不回。 不回的时候里面的声音慌起来,就一遍一遍叫得他烦,他只得无奈应一声。 侍人也笑了声,“小殿下,王君说不会走,是真的不会走。” 昭歌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身上捞水,恨不得把自己全都埋进去,侍人拦也拦不住,无奈求助:王君! 容樾淡淡道:“陈昭歌,再闹孤就走了。” 昭歌抿着嘴,眼眶立马红了,“我不闹,你别走。” 接下来她就乖乖地把自己交付给侍人,还是过一会儿就喊一句容樾,他每次都回。 或是“嗯”一声,或是道一句“孤在”。 昭歌魂都跑到了他身上。 洗头的时候想着他在什么,熏香的时候想着他在干什么,穿衣服的时候想着他在干什么…… 头发微微蓬松发干的时候,昭歌出来,亦步亦趋地走到容樾面前,拽着他执笔的那只手。 容樾没看她,“怎么了?” 昭歌熟练地顺着桌椅爬进他的怀里,乖巧道,“好了,你忙吧。” 容樾:“?”又搞什么幺蛾子。 “下去。” “我不。” “下去。” “就不。” “陈昭歌!” 昭歌头埋着他的胸膛,声音弱弱的,“抱我睡吧容樾,我都不重的,也很暖和,还很香。” 能感觉到,她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即使刚洗浴完,四肢也是冰凉的。 至于吗?容樾想。 一两只虫子而已。 浓密的发撩拨他的手背,有点痒,容樾微微仰头,她很快又挤过来,不放过一丝缝隙。 确实很香。容樾想。 他继续批写文书,待她在怀里睡得安稳些了,便起身将她放在床上,谁道她今日十分浅眠,才放下去又睁开眼睛,抓住他的衣袖。 容樾:“……”她属狗的吗?闻他跟闻肉一样。 “容樾,就今天,我保证就今天,今天以后我就再也不烦你了。” 于此同时。 【昭歌:有没有什么buff,能让他乖乖躺在床上睡觉。】 【管理员666:乖乖躺着的药是有,但是你得动,不过容易被和谐。】 【昭歌:……你不骚会死是吗?】 买了沉睡buff之后,加在了容樾身上。 容樾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额头,忽然觉得闻着昭歌身上沐浴后的暖香,有些困顿,转身离开。 昭歌抓住他:“你上哪里?” 容樾淡淡道:“隔壁就寝。” 【昭歌:打晕他!】 容樾扶着额,愈发困顿,倒在塌上,昭歌站起来,放下帷幕,给容樾盖上被子,然后钻进被子里,把容樾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甜甜又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666见昭歌梦里笑的开心,暂时升级小花buff,读了个梦。 默了片刻,他改了直播间的名字:快来看主播做spring梦! 小花buff升级,吐出了昭歌的梦境: 容boss喝的醉醺醺的,泪流满面,然后甜甜地扑进昭歌的怀里,可怜兮兮地求饶:爸爸,我错了,我真的喝不了了,我给你磕头了…… 第30章 他的纵容 【管理员666:睡睡睡!就知道睡,睡死你算了!】 昭歌闭着眼睛坐起来,头一点一点,马上又要软趴趴躺下去,跟没有骨头似的。 【管理员666:系统检测到在未来两天内,暴君黑化值将会发生大幅度的波动,请宿主及时阻止。】 他想黑化就黑化了…… “你把我叫醒就是为了阻止他黑化?”昭歌大怒,“梦都没有做完……” 她嘟囔着起来洗漱,侍候容樾的人显然不懂如何打理昭歌的头发,昭歌只能笨拙地和自己的头发打架。 灵犀山脚下,各国客卿已然按着文舒夫子的安排,入住了灵犀客栈。 才开始这几日,倒没有什么大事,文舒夫子便让自告奋勇前来帮忙的芳淮夫子看守昭歌,并带她去灵犀山各处去散散心。 昭歌:“emm…”真的不用勉强。 芳淮夫子温和地笑,想上前拉昭歌的手,被昭歌灵巧地躲开了,芳淮的手尴尬地在半空中悬了一下,不动声色收回,“小殿下,前方密林处桃源正盛,不妨去看看,毕竟您是文舒夫子的亲传学生,日后若是被人寻路,总有一两处说头。” 昭歌愤愤地踢了脚下的小石头,但是她又不能做些什么。 昭歌闷不吭声地跟在芳淮身后,芳淮使了劲儿想要将昭歌往密林深处引去,谁知昭歌一会儿要如厕,一会儿要休息,总会做稀奇古怪无法理解的事情,将他心里的一揽子计划搞得一团乱。 再这么下去,根本就找不到地方下手,芳淮心里愈发烦躁,明珠小殿下那里逼得紧,他也快要升职了,若不能让小殿下满意,少不得自己和玉儿那些事就被抖落出来。 昭歌看他一眼,废话,诚然她又不傻,怎么可能让他找到机会下手。 在系统导航的buff加持下,昭歌“误打误撞”地进入了容樾在此处集兵的兵营。 守门士兵先是打算拦,而后瞧见昭歌改作手链的骰子,毫不犹豫地跪地恭迎。 昭歌有些受宠若惊。 旋即震耳欲聋的兵器击打地面的高频率声音传来,似乎千军万马踏沙而来,自瓦砾荒烟里,杀出一片血路。 昭歌第一眼便望见站在高台之上的容樾,他不同平日,鸦发尽然高束起,垂下的鬓发添了少年英气,长戟在他手中被擦得锃亮。 昭歌差点忘了,孤寂疯执若容樾,此时还不及弱冠。 他本就是少年。 “我军将士,纵为俘虏,拒不为奴,拒不下跪!” 昭歌这才注意到,有几百个俘虏,着不同的盔甲,想来是不同国家的敌军首领,均被捆在一起,等着日子一同送行。 这约莫是容樾的习惯。 他行军惯了,总有自己的一套做法。 每个叛军俘虏面前都有一杯酒,在将士们的振奋声中,容樾安静等着,叛军饮酒那一霎,率先挑了叛军首领的头颅,喷洒的血液中,冷光乍现,是着未来得及一线入喉的烈酒。 那个头颅咕噜咕噜滚到她的脚底下,昭歌嫩芽色绣鞋上,绽放了一朵朵血红色的蔷薇。地上那头颅眼珠子还尚未意识过来,惊讶地盯着昭歌,嘴张了张没动。 昭歌:啊啊啊啊啊啊! 昭歌拿小树枝把这磕头戳到了一边去,与此同时,无惨叫声响起后,又是震耳发聩的振奋声。 容樾站在高台之上,风声猎猎,眼里是杀性未灭的过瘾与尽兴,目光扫视一圈,恰好瞧见昭歌睁着一只眼睛又闭上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戳着他方才砍下的那颗头颅。 他手上还沾着叛军的污血,草草擦拭,扔下兵器,足尖轻点便落在地上,长腿跨了几步便走到她面前。 “醒了?” 昭歌抬头看着容樾,冲他笑了下,扔掉小棍,拉住他的手,指着地上那颗头,控诉道:“他瞅我!” 不知是不是昭歌的错觉,那颗头还翻了个白眼:瞅你咋地! 容樾脚一踢,那颗头便咕噜咕噜转到芳淮夫子身旁,芳淮自方才一来到这里,脚都软了,声音几乎都在颤抖,瞧着王君似乎要带小殿下走,连忙解释: “王君,昭歌小殿下是要参加百家论道会的,如今您贸然带走,委实不合规矩,小殿下如今应该跟着微臣去熟悉百家论道会的场所……” 昭歌上的小花极力表示出抗拒,这个糟老夫子坏的很,就想引她进小树林灭她搞她。 她摇摇头,语气很冲,“我不跟你走。” 然后看了一眼容樾,握紧了容樾的无名指,“我跟容樾走。” 容樾转身便要离开,芳淮急了,“王君,此次百家论道会关乎大越的名声,万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容樾侧眼一掠,芳淮夫子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没有半分的底气,容樾淡淡道,“你没有资格,同孤讲话。” 哇哦! 好帅! 芳淮捏紧了拳头,不远处又飞一个头颅到脚边,直接将他吓得失禁了。 昭歌握着他的无名指,容樾忽地觉得有些异样的感觉,翻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昭歌好奇地左右看看。 周围的士兵也好奇地打量着昭歌,吹了个口哨,昭歌很开心地跟他们打招呼,差点没有跳起来。 “跟着孤,不要乱看。” 昭歌闷闷哦了一声。 “来此做甚?” 帐中,昭歌坐在原本容樾的座位上,睁着眼睛看容樾脱下外衣,露出□□的上身,眼睛都要看直了。 “陈昭歌,孤在问话。” 昭歌回过神来,晃了晃自己的手腕,“我来还东西。” 一串玲珑骰子,挂在皓腕上。 容樾慢条斯理地系上外袍,伸出手来,声音冰冷,“拿过来。” 昭歌把手藏在身后,“不好,我又反悔了。” 方才的士兵一看见她带着这个,立马恭恭敬敬跪下来,这样好的东西,好容易到手了,她不要还的。 “给。” “就不!” “拿过来。” “就不!” 容樾伸手去抢,昭歌藏,一来一去便又玩到一处去,昭歌费了好久跟自己头发较劲扎的发髻又乱了,发带落下,海藻般浓密的柔软长发披垂在容樾的胸前。 收拾自己头发的时候,昭歌指尖意外擦过容樾华润如玉的锁骨上。 容樾:“…”你故意的。 昭歌先声夺人,“你都弄乱我的头发了。” 外面热闹还在继续,容樾想自己是不是最近太纵容她闹了,“陈昭歌,你猜方才掉在你脚边的,是不是陈国将士的头颅?” 昭歌的手就这么放在他的锁骨处,没有动,忽然安静看着他。 “所以,如你所见,离孤远一点,孤今日可以杀陈国的将士,明日可以屠陈国的都城,再接下来,你才孤的刀会不会架在你母后的脖子上?”容樾眸光平静,摊着手,“孤给过你杀孤的机会,你没有珍惜,陈昭歌。” 他现在浑身上下几乎每一个毛孔都在说自己有多叼有多厉害,不过好像……脸上一点点血迹好像影响他发挥了。 昭歌掏出手绢,在他微微讶异的目光里擦掉他额上的叛军血迹,然后认真听他讲:“然后呢?” 容樾:“…” 昭歌见他不讲,便自己问:“所以你方才当着我的面杀掉的叛军里,真的有陈国人么?” 容樾不屑嗤笑一声。 昭歌警告:“不许撒谎骗我,你要是骗我,我就,我就……” 容樾实在有点好奇她会放什么狠话。 昭歌微微转着眸子,“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容樾:“……”她就这点出息。 “所以到底有没有?” 容樾转过头,“重要吗?” 昭歌开心地扑进他的怀里,“我就知道你没有!” 他又没说,她怎么知道他没有,她以为她是谁? 大白大摇大摆地闯进帐子里,亲昵地蹭着昭歌的面庞,将昭歌痒地笑出咯咯的轻灵声。 “容樾容樾,大白好可爱,可不可以把大白养到掖兰庭?” 可爱? 她口中所谓可爱的大白,专以生人血肉为食,咬断的喉咙没有上千也有八百。 可爱? 天真。 容樾没说话,伸手拽住一根大白的胡子,指尖一勾,胡子掉了。 大白:“!”狗逼你不是人! 昭歌看大白萧瑟的背影,看出了些凄茫茫的感觉。 “不害怕?”问的是刚刚的事情。 昭歌摇了摇头,她不害怕的,她也说不上来,容樾看起来是个坏人,但是…… “我觉得你很好,容樾,那些都是很有骨气的人,在他们的国家,也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他们不想跪,你赠了他们一碗烈酒……我觉得,你给了他们最后的体面。” “错了,孤没有那么高尚孤就是瞧他们不跪,心里不高兴,孤不高兴,就想杀人。”容樾轻描淡写道。 昭歌静静看着他。 他看见,小花也与有荣焉地舒展开来,吐出了粉色的碎星子,绕着他转。 容樾忽然坐起来,指尖一抽,扯掉头上的发带,满头鸦发泄下,迎着昭歌疑惑的目光,他没有解释,“不是头发乱了,给你梳头” 昭歌艰难张嘴:“头要拿下来梳吗?” 容樾懒得搭理她。 她一天天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从镜子里,可以看见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穿在她的发间,动作优雅温柔,一点都不痛,十分舒服,最后堪堪拿一根发带固定。 “你上次不是说不要再烦你了吗?”她忽然低声道。 容樾心里嗯了声,确实如此,但是她哪次照做了? 第31章 你先别动 又不说话。 昭歌臭美地摸了下新扎的发髻,这完全吊打她梳的头发,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本事。 “手拿开。” 昭歌哦了一声。 他站在她的身后,修长指节缠着柔软的发缕,动作纷飞间,一只灵动的粉色蝴蝶结翩然亲吻着昭歌的发髻。 昭歌托腮在镜子里看着容樾,他很认真,就像昨日批阅文书时一般。她在想,怎样才能让他天天给自己系蝴蝶结。 指尖离开瞬间,容樾碰了碰昭歌发上的小花,触碰的瞬间,小花忽然伸长柔软的藤蔓,轻柔地缠在容樾左手的无名指上,施施然绕了一圈半,而后花瓣缓缓地舒展开来,颜色渐变成浪漫的粉色。 “好香……你熏的什么香?”昭歌拉过容樾的右手,闻了闻,没有什么啊。 抬头一刹那,看见镜子里的景象,昭歌有些懵,抬头戳戳自己头上的小花: 别闹,我也想让他每天给我梳头,容我想想办法! 容樾淡定地瞧着昭歌的内心os。 “孤以后很忙,你不要再来烦。” 昭歌又戳戳小花:你看你这么喜欢他,他居然嫌你烦,毁灭吧,阿西吧! “那你要去忙什么啊?”昭歌连忙追问。 “总之很忙。”他松开手,随便说一句。 “你又敷衍我!” “孤没有。” “你就有!” 容樾不想跟她说太多废话,若真是较了劲儿跟她说话,一天一夜都说不完,他懒得跟她玩那些小孩子家家的东西。 他足尖一点,寻了棵树小憩,昭歌仰着头看他: “很忙是有多忙啊?” “说了你也不知道。”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陈昭歌…” 昭歌坐在树下,“我知道,我很烦嘛。” 微风轻轻吹过,容樾揉了片树叶,听见昭歌低低的读书声。 昭歌仔细翻着随身携带夫子所给的册子:“非鱼夫子是大梁文学大家,礼信佛教,佛教的问候语是阿弥陀佛,道家的问候语是无量天尊,不是无量寿佛……” 容樾阖上眸子,长腿懒懒搭在枝丫上。阳光透过掩映的树影婆娑,落在昭歌翻过的扉页上。 — 快晚间了,昭歌起来,道:“我先走了。” 走便走,同他说什么,容樾眼皮都没抬,嗯了一声。 轻快的脚步声离开不过片刻,又有脚步声传来,容樾额角一跳,她又有什么事情? “非鱼老师,那边便是大越王君于灵犀寺的私兵?”岸叶眺望远处,“可若是从远处看的话,应是有些重兵影子看守于灵犀客栈,莫不是…在防着我们?” “非也。”非鱼淡淡道。 今日容樾特意在他们到达时公然处决大梁百十来名俘虏,便是故意让他们看见,挑衅大梁。容樾与大梁结怨由来已久是真……但若是刻意防着他们? 不至于。 没有必要。 容樾是极其疯狂强大且自负的一个人,他根本不把大梁放进眼里。 “岸叶,可还记得白日里于杀戮前的那个小姑娘?”非鱼问。 岸叶点头,他是有印象的。 一身淡粉裙子的小姑娘,于血腥间面不改色,阖然血色中的一朵琅ǎ淹?br/> “学生记得,她很特别,听闻是文舒夫子的亲传学生,学生打算晚上去拜访一下。”岸叶脸微红。 “你未必进的去。” 容樾的兵看似围在灵犀客栈,实则全都在保护那个小姑娘。 岸叶怎么也做不到把那个小姑娘和容樾联系在一起。 非鱼并未多做解释。 如今大越已经今非昔比,大越落败几十年,不过短短几年,一个积重难返的弱武之国,是容樾从瓦砾荒烟中抽尸踏骸而出,杀出了吞吐九州之势。 九州诸国被容樾吞并十数个,其余诸国纷纷需要拉拢他自保自保,但是容樾此人阴晴不定,喜怒难测,国主派他来拉拢容樾并接回被容樾压掳半年之余的小太子,他本有些无从下手,可是如今看来,并不是毫无办法。 岸叶恍然:“老师您是想,从陈昭歌身上下手?” 非鱼答非所问,笑吟吟:“看起来,你也只比她大个十岁,不算多,你觉得她如何?” 岸叶眼底算计过去,却低声道:“老师,那毕竟是个小殿下,学生配不上。” 非鱼冷笑一声,“那又如何,与她定下婚约,可是拉拢容樾唯一的办法了。你配不上她,便寻个法子让她配不上你,近日……不是听说辉夜岛大肆捉人了么?” “辉夜岛?”岸叶微微讶异,“老师说的可是那个地方……” 他有些难以启齿。 那个地方,是无望海中无尽黑暗与堕落的罪恶沉沦之地,贩卖一切暗黑的交易,尤其是从事皮囊生意还分三六九等,低等娈童青女均关在笼中,如兽一般,有些海上盗民有需求甚至随便指一个笼子,只把里面人当禽兽般,只拖出来下半身便开始…… 谈话声渐行渐远。 容樾闭眸,唇角勾着笑,摸到血莲薄刃,刀背被摩挲出寒光来。 过了片刻,李德祥来报,“王君,大越非鱼大师求见,说是有礼献上,还望王君笑纳。” 容樾坐起来,纵身跃下,李德祥倒是一愣,没想到王君真的会面见那两人。而后他紧跟了上去。 非鱼坐在席上,饮茶间一双黑金步履缓慢踏来时,巨大的压迫感也扑面而来,那是长期浸淫沙场所炼出的血腥戾气。 他微微施礼,“见过王君。” “起,大师此来可有何事情?” 容樾道。 非鱼有些错愕,他没想到这大越王君比他想象中要好相处的多。 “此来大越,一是参加百家论道会,二则是受国主之托,接小太子回大梁,上次漠北派杀手偷袭王君,实为小太子顽皮,国主特派我等献上重礼,望王君谅解。” “无妨。”容樾轻描淡写道,“兵者,诡道也,兵不厌诈乃是军家常事。” “王君所言甚是。”非鱼使了个眼色,岸叶连忙将礼物拿过来,非鱼献上道:“此乃火铳,乃是国主新进得到的新奇玩意儿,料定您会喜欢。” 容樾好奇接过来,细看了两圈,“如何玩弄?” 岸叶指了指扳机出,“应当机关是此处?” 黑色金属在容樾的指尖转了两圈,泛着冰冷的寒光,他还是不解,“哦,是这里吗?” 岸叶刚要点头,却看见容樾唇角诡异地勾起,他心里忽然升起不详的预感。 果然…… “咔哒”一声。 温热的血滴子溅在眼下的同时,容樾听见了某种熟悉的声音从心里响起。 ——猛兽笼打开的声音。 岸叶表情扭曲,讶异地看着自己胸口血淋淋的地方,缓缓倒下去。 容樾吹了下冒烟的口,转了转,熟练拨了阀门,指向非鱼,笑道,“孤很快送你们国主去见你,届时烦请告诉他,他的这份礼物,孤很喜欢。” 非鱼僵在原地不敢动,此时他才明白,传闻容樾嗜血重欲,喜怒不定是真的,当真笑面□□,玉面鬼心。 他看着地上没了声息的岸叶,恨得颤栗,“非鱼以无量寿佛起誓,死后沦为恶鬼亦要诅咒你此生不得好死,所求不得,爱你之人叛你而去!” 容樾笑出了声音,“孤本如此。” 指尖一动。 “咔嚓”一声。 一切归于安静。 接下来,是铺天盖地的炸裂头痛像他席卷而来,容樾面无表情脚下捻着非鱼死不瞑目的头颅,用力,再用力,直到红白浆液溢出来。 线条分明的修长指尖,一滴滴血液顺着流淌下来。 “容樾容樾!”欢快的声音。 他抬头看去,昭歌在她的窗前,手作喇叭状喊他:“你站在那里不要动,我要过去找你啦!” 长长的蝴蝶尾,被风吹在她的肩上。 李德祥正指挥人收拾残局呢,忽然听见王君笑了一声。 他本人是觉得王君笑起来很吓人的,尤其在晚上。 所幸王君很少笑。 他想,王君这一年来的笑,怕都在今日留给小殿下了。 听闻大梁的百家论道会使者失踪了,不排除有刺客的可能,羽林郎正在排查每一个房间,并封锁客栈出口。 昭歌快速偷偷溜出来,好像有人察觉她跑出来了,一直在后面追,她过来拉着容樾跑,一直跑,跑到灵犀寺的房间,关上门。 “吓死我了。” 昭歌拍拍胸脯。 掌心黏腻,昭歌觉得异样,低头看见鲜红的血,又疑惑看了眼容樾,适逢他低头看她,平日淡漠的眸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滴墨泅入清水般,被黑色蔓延吞噬。 昭歌:“……” 【昭歌怒道:666,他吓我!】 【管理员666:宝贝,你真的觉得现在你应该考虑的是这件事情吗?】 昭歌吸了一口气,把容樾拉到床上,按着他坐下,凑近去看他的眼睛。 “容樾?” 不理她。 “喂!” 没有回复。 “嘿,傻逼!” 明明是黑瞳,昭歌却觉得容樾翻了个白眼。 【昭歌:这玩意怎么治?】 【管理员666:原著无此叙述,需使用时光回溯道具,了解其过往,宿主还有两次使用机会,系统会根据宿主使用程度暂时合理调节宿主的身体年龄。】 【管理员666:再次友好建议宿主,“时光回溯”是恋人属性道具,在亲密接触加持下,会发挥最大属性。 推荐亲密接触: 拉手<拥抱<亲吻(面颊)<<亲吻(唇吻)<<<<<DOI】 所以,她应该选择什么呢? 昭歌摸摸容樾的头,亲昵地问,“容樾,你知道我是谁吗?” 此时容樾漆黑的瞳孔微微有些茫然,昭歌乐了,指尖轻轻敲一下他的额头:“我是你爸爸!” 第32章 无她不活 这只反派好像蹭了蹭她的掌心,昭歌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掌心,怀疑自己出了错觉。 容樾垂着头。 昭歌觉得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正是三四月份倒春寒最厉害的时节,浅色的窗帷绒布翩动,隐隐泛出墨绿色的光芒,昭歌按住容樾,回头关上窗户。 “容…” 声音在回头那一刻断住。 容樾抬头,枯若死水的黑瞳直直定着她,额上渐渐发了汗,昭歌忽然觉得有些凉风嗖嗖嗖,上前捂住他的眼睛。正好这个高度,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额头上,有些痒。 容樾被挡住视线,不悦,又将昭歌的手拿下来,以防万一,同时摁住昭歌掏手帕的另一只手,满瞳的黑就这么直直盯着她。 昭歌:“……”她要是一堵墙,早被他看穿了! “你咋就不明白呢,我是为你好。”昭歌放软语气,趁他疑惑,给他擦了一遍汗。 瞧着粉白手绢上的粉色,昭歌陷入沉思。 【大胸没人疼:虽然没有车,但是我想到了一个东西。之前一个位面的直播里,倾国美人杨玉环的香汗便是薄粉色,闻之生香,令人上瘾,听闻是跟魔鬼做过交易,换了灵魂……啧,不得不说,比起这里,那里的车不仅多还保香,话说我在这里等什么呢!】 【小胸没人爱:所以宝贝,你为什么一直不接我电话?】 大胸没人疼已退出直播间。 【不想更新:啊啊啊,君还归那个rpg直播,我也追过!】 楼下开始歪话题。 …… 与魔鬼交换灵魂的交易么? 昭歌再三和系统确定,原著所在世界是正常古言架空历史古早狗血虐恋火葬场文,不含任何的灵异玄幻元素,所以关于【大胸没人疼】所说,并无可能。 那怎么办? 既然没有灵异成分的话,就是身体故障了,记得之前一个朋友也发过粉汗,不过是喝奶茶成瘾,身体代谢不了,去了急诊没过多久转ICU,没过多久人就去了。 【昭歌:666,导航一下,最近的医馆离这里多远。】 【管理员666:差不多一公里约有一家医馆,不过人家应该快打烊了。】 666打了个响指,吹了声口哨。 【管理员666:你加油,宝贝。】 镜子里的昭歌,翩然少女,雪肤乌发,单纯无辜的清丽面容,粉色的薄纱裙可爱灵动,蝴蝶髻后灵动亲吻一只蝴蝶结。 昭歌提着裙子开心转了一圈。 之后摁着容樾躺在了塌上:“你不许动,在这里等我回来,如果有陌生人敲门不要开。” 也不是说怕别人伤害他,主要他要是吓到别人,那就是他的不对了。 昭歌给他掖好被子,轻点一下他的额头,“乖噢~” 才走没几步,忽然大力从身后掣肘,紧紧箍住她的腰,精瘦的手臂几乎要勒断她的腰,好似要将他的气味狠狠揉进她的骨血里。 md……要喘不过来气了。 “哥,我是…给你找大夫看病,你先别搞我。”昭歌颇为艰难地拆开他的锁,费劲,无奈,“疼。” 这么一说,腰间忽然就松了些。 昭歌刚松了口气,肩膀处忽的疼一下,带着湿热。 其实也不疼,就是吊着咬着就不松口,跟她之前养的狸花猫一个德行,见她出门就偷偷钻进她的行李箱,被纠出来后就把她的新鞋子叼进马桶里……你要生它气它就哈你,气得她拿小风扇追着吹它,最后它服了软,虚咬她的指尖,也不敢用力,只要昭歌装不舒服,她就立马松开……还假装自己不舒服诈娇,瘫在地上想让昭歌可怜它…… 打也舍不得,骂也舍不得,昭歌想……该给孩子做个节育了。 越来越紧的力道,强烈的私自占有欲,像极了小狸花,不由得让昭歌大胆猜测。 “嘶,好疼。” 果然容樾松开了,昭歌重新把人摁回床上。 【昭歌:给他下药,快点!】 【管理员666:他得醒着,这情况,睡了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也对。 “这样,你从一数到一千,数到第一千只羊,我就回来。”昭歌竖着一只手指,极力给自己增加可信度。 “一。” 容樾跟着念,“一,二……” 昭歌再次压上被子,开门时,容樾忽然道:“一千。” 昭歌呆了一秒钟,而后出去,狠狠地把门带上。 还没走到院门口,“哗啦”一声,这清脆爽利的声音,昭歌大胆推测,是甜白釉的声音…紧接着稀里哗啦的声音就没断过。 这祖宗究竟是摔了多少东西,要是别人不知道,还以为进来了刺客,外面巡夜的士兵脚步整齐,就快靠近,昭歌扶着额头折身。 “还闹?” 昭歌轻轻一句呵斥。 黑暗之间,狼藉之间的颀长身影动作僵硬,修长手指还举着一个青白冰裂纹瓷瓶,回头看了眼昭歌,像是想扔,又不扔。 昭歌耐心道:“给我。” 见昭歌好脾气,他把东西放在昭歌手上,昭歌把东西放回原位,容樾的高度看见小花,恶意哈了一下。 昭歌:你又哈我! 容樾忽然狠狠踢了一下脚下的桌子,巡夜的士兵脚步声忽然停下来,昭歌心提到嗓子眼了。 等声音过去了,她正要回头,“你……” 容樾又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像只大猫儿一样,整个人的身体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一样。 粉色薄汗滴落在她的手背上,近在咫尺的距离里氤氲着冷香,“阿娘,不走…” 他重复喁言。 昭歌翻了身,仔细去看他的眼睛。她以为他是失去神智,难道是智龄倒退了么? 尖锐的牙齿又在肩膀处用力。 md……我把你当好大儿,你居然咬我。 冷香浓郁,流淌在房间里,容樾的体温是带着湿的冷。既然劲儿还这么大,倒也情况没有那么糟糕,先把外衣褪了,防治受寒是要紧事。 “自己能脱吗?”昭歌着人到床边。 容樾坐在床头,垂着眸子,捂着腹部,神色痛苦,冷汗涔涔,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别装。”昭歌看出来了,和小狸花一个诈娇的套路。 容樾果然闷声,长臂一捞将昭歌捞过来,抱着她的腰,脸埋在她的怀里,伸出血淋淋的手,白的几乎透明的手,血色瘆人,“就是疼。” 昭歌抬头望望天花板,得,又来。 这……要给孩子做个节育吗? 他好像笃定她会心软,笃定她不会再走。 昭歌发呆,手下意识插进他柔软的头发里,好想自己的小狸花,小狸花那么喜欢她,没有她就活不了。她一次晕了半年,回来听领养人说,小狸花不肯吃不肯喝了一个月,盯着门口,瘦的皮包骨,没熬过她昏迷的那个冬天。 “你瞧,我又不是不要你,也没说过不要你。”昭歌放软语气,很轻很轻。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温柔。 容樾静静地看她。 处理了他的手,昭歌开始扒拉他的衣服只剩下白色中衣,被汗水浸润成粉色,“剩下你自己来。” 昭歌转过身,听见窸窣衣物摩擦声,过了一会儿回头,人坐在塌上等她,鸦发遮着锁骨下大片湿色,昭歌面上发烫,眼观鼻鼻观心从浴房拿了块净巾,擦拭他的汗水,手绕到背后时昭歌忽然停住,指尖参差不齐的伤口让她忽然顿住。 借着月光,华润的肌肤上是各式各样的伤口瘢痕新旧交叠,灼伤,鞭伤,刀伤,猛兽抓伤……光是看着足以让没有密恐的昭歌毛骨悚然。 她托着腮,好奇看着容樾。 男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兴趣。 分心擦拭,容樾心口处,忽然绽放开层叠血染的花瓣,大片大片的花板缓慢地舒展开来,颜色自花蕊蔓延至花瓣边缘越来越深。 随着花瓣的舒展,容樾咬她的劲儿越来越重,昭歌疼叫出了声……md,这么爱咬,吃了她算了。 余光见头上的小花散落花瓣下来,昭歌:“别闹,我已经很累了。” 粉白的花瓣落至容樾心口处,像是震慑,像是安抚,又像是轻轻的抚慰,吞噬蔓延的大片恶花突然停止,渐渐淡了颜色。 似乎这花瓣起了什么作用,容樾紧蹙的眉头渐渐放平,咬在肩膀的力道停住,湿热却不曾离开。…… 【昭歌:?】 【管理员666:大惊小怪,小花虽然没啥用,但好歹是花皇,这是绝对压制。】 【昭歌:绝绝子!】 容樾似乎也脱力,软软地倒在她的肩膀上,昭歌累的半死,给容樾盖上被子之后,眼皮已经累的打不开了。 腰被箍的动不了,昭歌也没劲儿挣扎,腿往他腰上一搭就算出了气了。 这样的肌肤相亲,其实也难得……666无聊翘着二郎腿,嘴角勾着,替昭歌打开了“时光回溯”的功能。 昭歌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睁着眼睛醒过来看见熟悉的面孔还以为在梦里,睁着眼睛,没回过神,懵懂地眨眼睛,“容樾……” “你是谁?”容樾瞳孔恢复清明。 她是谁? 昭歌醒了大半,低头瞧了眼,两人在一个被窝里,鬼使神差,她掀了一下被子: 容樾衣襟松散,手臂禁锢着她的腰,她未恢复小儿模样,薄纱衣服褶皱,腿缠着他精瘦的腰……地上是湿透的衣衫,满屋摔碎狼藉…… 两人身下垫着的净巾,还沾着他手上的血。 怎会如此……? 李德祥敲门无人应,进来看了眼,与头昭歌大眼瞪小眼,忽的脚底抹油似的出去了。 昭歌艰难动了动嘴,泫然欲泣,“王君,事到如今您问我是谁,却做了是不想不负责任吗?难道您忘了,我是大越王庭痴痴等你的陈美人啊!” 容樾挑眉,不说话,静静看她表演。 第33章 对他告状 容樾自床边捻起一片花瓣,下意识地同昭歌头上的小花做起对比。花瓣落在他指尖,片刻如雪般融化,身体剧痛后的不适如被轻柔涤荡。 他心里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她出现开始,她身上的每一处,都像是为他准备而来,一开始他不杀她,确实是为了她的心脉。本欲徐徐图之,杀人取心。 他也确实听说陈国民间异术颇多,单是他心口便自种了一棵月光树,所以并不觉得昭歌头上的花有多么稀奇。 到底是什么背后的人,对他了解至此?容樾的眸子越来越凉。 本来无甚在意,一个细作而已,他留得,也杀得。有些事情,可问,也可不问,他索性便问了。 “孤只问一遍,你到底是谁。” 声音冰凉透底,宛若经年不散的积雪,昭歌听起来忽然有些慌了。 容樾看出来了她的慌张,也看出依着她的性子,定然会胡诹一通来诓骗他。腹语堆砌了成片的威胁与恐吓。 “容樾,你吓到我了。” 张口之际,忽然看见小花吐出的这句话。 容樾:“……”他想要她的命,她却关心他吓她了。她脑子里都是什么? “是这样,我确实是陈美人,身体不太好,被家里卖到大越作了细作,可是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王君的事情……”昭歌把眼泪蹭在他的胸口,“我也没有办法,我想活着,一直活着,活到其他人都死掉,活成个老妖怪…” 容樾忽然想起她被明珠欺负得丢了半条命那晚,几乎当的是真心说的话。 “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醒过来,我会不会死掉呢。” 她那晚偏头看他,语气很轻: “可是我想要活着的,我身体不好心脏也生病了,活着很难的,只能为一些很坏的人做事情才能活下去。” 那样轻的声音,漂在虚浮里,抓不住,容樾强迫忘记,好像多想一秒,心里的窒息感都会埋没他。 胸口上被蹭的一片湿色,容樾没太在意。想来方才她的话,五分真也掺着五分假。 “既如此,你身后是谁?” 完了…… 忘了这个关键问题了,昭歌咬唇,费劲想说谁破绽最少,谁和容樾最敌对呢? 容樾等着她回答,箍着她腰的手想抽出来,但又怕打断她编谎话的思路,便由着她。 “你…” 容樾话顿住。 他一早知晓她长得美,以前小时候无甚震撼,如今稍有些不一样。 明明清纯的面庞,挂着泪珠,又夹杂着可怜邪恶的感觉,尤其当她楚楚可怜望着你,满心满眼都是你的时候,你很难怀疑她就是在欺骗你,哪怕知道她谎话连篇,他都会不去选择相信事实。 “啊,怎么了,你说?”昭歌笑,专心致志望着他。 容樾忽的抬手蒙住她的眼睛,“不要哭了,丑的人眼睛疼。” 昭歌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说,“腰。” 容樾松开手,心神久久不宁,闭上眼睛。片刻后昭歌又回来,小心翼翼掀开被子,从他的身下缓缓抽出自己的发带,贴心地给他盖好被子。 粗粗收拾后便出去,显示撞上了目光深长的李德祥,昭歌摸摸鼻子,“王君身体不太好,烦请公公将陆医署请过来。” 李德祥悠远地唔了一声。 照熟悉的路线回去时,昭歌已经进不去自己的客房了,羽林郎将自己的房间围的水泄不通。 昭歌连忙拉了个人,竟然是文舒夫子,他老人家老泪纵横,“昭歌小殿下同大梁非鱼大师遇难,至今下落不明……” 文舒夫子像是一夜老了十来岁,宽松袍子下一双腿艰难撑着这幅身子,“是老朽对不起小殿下……” 若不是他让她帮忙照顾非鱼,也不至于是下场,照她的性子,免不了替师长打抱不平去找非鱼不痛快,说不定因此丢了性命。 昭歌试探说:“说不定只是贪玩……” 文舒夫子摇头,今早于悬崖下发现非鱼极其徒弟岸叶的尸体,凶手凶残至极尸体不忍直视。顺带着,还在两人附近发现了昭歌小殿下随身携带的小荷包,怕是凶多吉少。 早知如此,便不诓她来了。 还用替她证明成绩清白作为交换条件,那样鲜活的一条生命啊……文舒夫子顿觉自惭形秽。 昭歌一摸腰间,啧,荷包果然丢了。 文舒夫子驮着背缓缓远去,望着他的背影,昭歌内心忽然有些愧疚。 【昭歌:666,那两人是不是容樾做的。】 【管理员666:是,倒也不用在意,那两人本就该死。】 【昭歌:所以……容樾昨晚的异常,同那两人有关系。】 【管理员666:确实,容樾那个人有心魔,昨日给你开buff,你没有梦见?】 昭歌仔细回忆了一下,有些记得,有些忘了,她狐疑说道:“什么辉夜岛……血狱营之类的?” 她做梦很少记得内容。 【管理员666:宝贝儿,你的梦,来问我?】 昭歌踢着小石子沉思,有一搭没一搭地走着,忽然就撞到人了,抬头一看,人有些眼熟,脱口而出:“颜姐姐?” 颜美人揉着自己被撞疼的肩膀,其实昭歌没觉得疼,但不知道为什么颜美人恶狠狠的表情让她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她不好意思,兴许自己皮糙肉厚没觉得疼,“对不起,方才是我着急了,颜姐姐,实在对不起!” “颜姐姐?谁是你颜姐姐?”颜美人狐疑看她两眼,偏头望了眼昭歌要去的方向,心里忽然有了偏狭的猜测:“你不会是昨夜王君宠幸的那位陈美人吧?” 她同后宫那些个美人斗了那么久,怎么忽然冒出了一个陈美人坐享渔翁之利,她急忙赶过来,可就是为了见这位陈美人一面。 王君征战多了,免不了各国送些美人拉拢,有许多花瓶似的摆设养在琳琅楼里,左右王君也从不宠幸,她也不将那些人放进眼里。 昨夜王君在灵犀寺宠幸了一位陈美人,消息传到王庭,她绞尽脑汁,猜想莫不是琳琅阁里的哪个小贱蹄子偷偷溜出来勾引王君。 只有这个可能了。 细致的丹凤眼一吊,颜美人将即将离开的昭歌的领子拉住,谁承想昭歌的衣服薄,又是细纱,经不住这一拽,圆润的肩膀便裸露在空气中,男人的咬痕刺痛了颜美人眼睛,她登时怒火中烧:“这是王君做的?” 昭歌没想到她如此替自己打抱不平,实诚地点点头,愤愤道,“很疼,真的很疼!” 瞧这耀武扬威的语气,颜美人长长的指甲掐进了肉里,皮笑肉不笑,“既如此,你我便是姐妹,方才的事情便不必在意。” 昭歌点点头,堪堪将衣服提上,但是撕坏了,还是隐约能看出些印子来。 她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让666把自己变回去,“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走的方向,显然是王君在灵犀寺的兵营。颜美人哪里能让她如愿,“既如此,是顺路的,不妨作伴。” 顺路? 她都不知道自己去哪里?顺哪门子路?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 颜美人暗地翻了个白眼,作亲昵状挽住昭歌,“当然是陪妹妹去寻王君,小别胜新欢,分离这片刻,妹妹定然思念王君得紧。” 昭歌:“……”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你听我说,我没有……” 颜美人懒得听昭歌炫耀昨夜她和王君如何如何,拉着昭歌往前走,灵溪寺紧挨着断崖,路过断崖处,颜美人眼中精光一闪,一个极端的想法出现。 她忽然停下来,借口方便,又悄悄回来,趁昭歌想事情,一双手缓缓接近昭歌。 昭歌忽然回头,笑,“姐姐这么快?” 颜美人吓了一跳,讪笑道,“是啊是啊。” 昭歌挑眉,但笑不语。 “走吧。” 她想去找容樾了。 就忽然,想告个状。 容樾率兵临来灵溪寺,是一年一度集中处理俘虏,借佛祖超度戾气与亡魂,这样仁慈的规矩,也不像是他定下来的,却是自他起开始有的。 怪人。 今日新一批的俘虏差不多处理干净了,一个血淋淋的头颅滚到脚边,颜美人失声尖叫,紧紧抱着昭歌的胳膊,叫的人耳朵疼,昭歌揉了揉耳朵。 尖叫声引来容樾淡漠如死水的目光,士兵递来浸过冰水的绢布,擦拭身上沾染的污血。 昭歌别开颜美人,提着小裙子,踮着脚自血污中跳过去,接过来绢布,绢布冷的手心发凉,容樾的肌肤却炙热滚烫。 周围传来其余士兵起哄的欢呼声,昭歌脸发烫。 帕子擦拭后背时,容樾忽地一躲,自她手中接过绢布,漫不经心,“何时这些事又需要你来做了。” 昭歌当然知道他在嫌她烦,可话听在颜美人耳朵里就变味了,怎么王君忽然宠幸起来这个几乎没有出现过的陈美人,宠爱到连这样子的活儿都舍不得她来做? 昭歌感觉自己后背好像要被灼穿两个洞来。昭歌故意接过来副将递过来的衣服,替容樾系上,似有若无将肩膀被扯破的地方给他看。 隔了会儿,李德祥拿来腰封,颜美人见状想抢,却被容樾自己伸手拿去了,被他眼尾斜斜的一睨压的不敢呼吸。 容樾兀自系上腰封,慢条斯理,被昭歌满怀期待的目光盯着,才终于开口道,“肩膀怎么了?” 显摆了那么久。 昭歌眼睛星子般亮了一下,接着水涟涟的眸子蓄着水,搂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胸膛上,指着颜美人,颤抖着唇跟容樾告状: “欺负我!” 颜美人瞪大眼睛:“?”她哪时候欺负她的! 容樾眸子望过来,冷漠得宛如一汪死去的湖泊。 第34章 二更biu~他的威胁 容樾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这个方才尖叫的女人是谁,索性不想。低头望见昭歌乌发还有长长漂浮的蝴蝶尾巴,平静道:“无关紧要,可杀。” 昭歌:“…”其实她就是单纯想告个状。 杀个人不至于不至于,毕竟她是带着世界和平的任务来到这里。 指尖轻轻戳着他的胸口,“其实其实我没有受那么多委屈,就是想让你对我好一点。” 小花:可不是,再晚那么会儿回头,就被推到悬崖下面了,都省的收尸,直接水葬得了,以后再也烦不了你了。 颜美人被士兵押着,慌得四肢瘫软,几乎都站不住,听闻此言顿时影后附体: “王君,妾身真的没有,是她嫉妒妾身得太后与您的宠爱,故意污蔑,她肩膀上的口子,分明是她自己撕开的,却故意栽赃陷害,其心何其歹毒!王君便要因为她的只言片语,让妾身死不瞑目么?” “明明……明明妾也那样的爱慕王君,王君为何总也不肯回头,哪怕一眼也好,王君的心到底是偏着长得,只有那么一颗,半分余地都空不下给妾身么?” 声声控诉,泪涕两全。 颜美人神情怆然,两行清泪滴落,看杀了一众兵将,他们甚至将狐疑的目光投向昭歌。 仿佛昭歌是个罪恶滔天的妖女。 若不是昭歌是当事人,怕都不会选择相信自己。昭歌想。 甚至有窃窃私语传开,容樾平淡一扫,人群声音渐渐噤若寒蝉。 胸口不安分的指尖隔着一层布料,如同羽毛轻轻扫着心口,有些痒,容樾反手握住她的指尖。 罢了罢了,本来也就是玩玩,其实不信她的话,她也能理解。 昭歌脚尖无赖地又踢了容樾的脚尖,轻轻的有一下没一下的。 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故意的。 颜美人的低低哭泣声还在继续。 容樾淡淡道:“够了没有?” 颜美人惊喜地抬头,满脸狼藉,抽噎声一时半会儿止不住。 又是眼泪又是鼻涕,丑的人眼睛疼,哭声也听的人烦,容樾太阳穴出突突跳,烦躁得要死,“你是谁?” 王君问了什么? 她是谁? 不止颜美人,大部分偷偷看热闹的人也开始搞不清楚事情走向了。 颜美人一愣,原先的眸中惊喜渐渐转为社死的尴尬与绝望,“王君,妾身是颜美人,您不记得……吗?” 察觉到闷在胸口的人在不断颤抖,容樾拉开她,“不许笑。” 昭歌板正站好,“我没笑。” 嘴角上扬,很快又被压下去,“真的不笑。” 笑死算了。 容樾多看了昭歌一眼,一副很容易满足的样子,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笑。 就算被污蔑也不解释,只有在名声影响到自己身边人时才会想着争一争。 这样子的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这般想着,他索性问出口,“你活到现在,实属不易。” 昭歌一愣,旋即笑出声,抱着容樾的胳膊,甜腻腻道:“都是因为有王君的宠爱啊!” 昭歌说完有点被自己的声音给恶心到了。求生不易,小陈卖艺。 没想到容樾嗯了一声。 颜美人低低骂一句“不要脸的小贱人”。 李德祥一早便差使来了巡视的士兵,“王君,这便是方才在崖边巡视的人,他亲眼看到,颜美人差点推了陈美人下悬崖,若不是陈美人及时拖着颜美人,早便……” 李德祥不愧是老人,及时叹了口气,留了些话不讲,将气氛带起来,把颜美人的发虚的内里挑出来。 “王君,分明是您包庇她!”颜美人大声道,好像声音越大,就越能掩盖自己的心虚。 她不否认自己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坏心思,可是她什么都没做啊,分明姓陈的还好好站在这里,“胡说,她根本就没有掉下去,妾身都没有碰到她……” 颜美人激动地都没发现自己说漏嘴,等到说完也来不及后悔了,察觉时周围士兵看她的目光都已经变了性质,原先的同情渐渐转为鄙夷。 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被这个女人带偏了节奏当枪使,污蔑的王君的女人。 “孤的话,不说第二遍。”容樾看了眼昭歌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碰他的脚尖,没有停下的意思,他直接将人扛起来,在起哄的呼声口哨声里离开。 颜美人本也打算离开,才回头便被人拦住去路,副将司白起似笑非笑,“美人去哪里,忘了王君说的话了么?” “王君说,说的话?”颜美人被逼的后退一步。 王君最后说什么了? 孤的话,不说第二遍。 冰冷至极。 什么不说第二遍…… 颜美人冷汗一直往外出,早知如此,她便不去招惹那个姓陈的。 副将好心提醒,“王君说,无关紧要,可杀。” 颜美人瘫倒在地,喃喃道,“杀我?” 她做错什么了要杀她,她只不过是气不过这一年来做的嫁衣被别的女人捡了去。 “王君原也不杀女子,怪只怪你自己,居然污蔑王君亲兵包庇陈美人。要说,王君何必要去包庇谁,还是在你面前?你又是谁……现下,是你该死!” 司白起手里夹着的刀片缓缓靠近,刚要落下,传来李德祥细长的一句:刀下留人。 李德祥招手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像是很着急的模样。 “王君有令,人放了。”李德祥耐心跟司白起解释,司白起也算跟了容樾几年从未见过容樾半路撤回军令的。 且君无戏言,这算什么? 想起刚才那个陈美人替这个女人求过情,难不成她又在王君面前说了什么? 王君在他心中神一般的存在,如今忽然为了一个女人撤回命令,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事情。 司白起冷冷盯着颜美人,低声咒骂几句,“操他娘的,女人就是麻烦。” 陆遇适时赶来,与司白起算是老相识,听了来龙去脉,算是明白原委,“凡事问心无愧即可,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做事一向简单粗暴,却都有自己的道理,你何时见你们王君错过。” 司白起的刀背被摩擦地锃亮,不满地离身而去。 别让他再遇见那个女人。 *** 昭歌的小腹被容樾结实的肩膀顶的疼,被放下来到营中时,她揉了揉肚子,容樾睨了一眼,讥讽道:“矫情。” 昭歌不恼,拖着下巴笑吟吟看他,“容樾容樾,你真的没有杀她吗?” 容樾执笔的动作一愣,认认真真抬头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容她编编。 “我叫陈……” 昭歌在直播间biu了个求助,谁知道直播间一早开了个四川麻将桌,压根没人搭理她。 “不记得了?” 【路人甲:八万!】 昭歌一着急,“八万!我叫陈八万!” 土到极致就是潮。 容樾念了两遍。 又看了她一眼,方才他就很想提醒她,若是装他的美人,大抵应该要像一些,毕竟没人敢直呼他的名字。 不过这种事情,她不应该自己想起来吗? 并非单纯地瞧不起,还有些好奇,容樾问出声,“如今王庭什么样脑子都能来么?” 昭歌缠着自己的头发,照照镜子,诚恳地摇摇头,“不是的,我这个人懒嘛,又没有脑子,只有这张脸好看了。” 容樾不置可否。 “所以,容樾,你真的没有杀她对嘛!”昭歌眼睛亮晶晶的。 “看心情。” “容——”昭歌甜腻腻的声音拉长,容樾最受不了她这个样子。 “你是比较想被孤捆起来吗?”容樾半天一个折子都没有批注完毕。 昭歌立刻闭嘴,过了一会儿,她又暗搓搓地小声问,“那你怎么知道我要被推下悬崖的呀,我以为你都不会信我。” 昭歌的脚垂在半空,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你理我嘛。” 容樾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忍着把她扔出去的冲动,“真相于孤而言,不值一提,但你在意。” 陈昭歌在意,但是她不会说,后来没完没了,生着闷气,到头来烦的还是他,在将他生活搅的无宁日这方面,她尤其擅长。 昭歌哦了一声。头顶小花开心地摇摆。 容樾不知道她在开心什么,大抵她也就这点出息了。 “我不烦你了。” 昭歌跳下来,她得找个地方变身去,省的文舒夫子着急将她的讣告发回王庭去,真这样她经营那么久的马甲就毁掉了。 也省的在这里提心吊胆。 还是小孩子的身份好些。 “晚上过来一趟。”容樾漫不经心道。 昭歌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但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恢复原貌,她一向是个美人坯子,不由得有些害羞,“王君这么舍不得人家?” 容樾:“……” “你心脉奇特,孤很喜欢。” 昭歌心里骂了他一百万遍。 容樾:“……”他看得见。 “那我要是不呢?” 昭歌想,他要是不黑化杀人,她今晚绝对不可能回来,反正不会用现在的样子回来。 万一……被办了怎么办? “孤可能会不高兴,孤不高兴就想杀人,尤其是无辜人。”容樾看着昭歌内心戏,面不改色还加了一句,“很多人。” 昭歌:“……”草。 第35章 一更biu~她的求饶 陆遇掀帘而入时,恰好碰见昭歌没精打采地走出去。思及传回宫里的那些留言,再结合她眉目间隐约的熟悉,错身而过时,他已经猜出这人便是昭歌。 陆遇进来时,容樾嘴角缓慢流淌出殷红的血,他见怪不怪擦掉,唇上残余淡淡一层湿色。 “你倒也坐的住。”陆遇递过去止痛药,容樾面无表情咽下,“你来干什么?” “说是陈美人托李德祥回宫叫我。”陆遇不由得揶揄,“要说你这一身功夫,可都是童子功,昨夜战况如何?” “告诉你也无妨。”容樾垂眸看着手背上的殷红,陆遇善解人意递过去一块儿帕子,粉色的蔷薇点缀新绿,“路上捡的,便宜你了。” 容樾:“……”她怎么没把自己丢了。 “方才你说告诉我也无妨?”陆遇八卦道。 “是啊,告诉你也无妨。”容樾语气平缓,接过手帕并没有用,“死人不会说话。” “……” 陆遇见怪不怪,掏出银针来,闲聊着,“你确实不将她放在眼里,一只小鱼小虾而已……她呢,真心想跟着你也好,虚与委蛇也罢,容樾,到底作为朋友,还是给你一句忠告。” 说到最后,吊儿郎当的语气平缓下来,忠告漫不经心,“只一句,不要因为她说了你想听的,你就信了。” “孤只信自己。”容樾淡淡道。 那倒是,他只信自己。 那大概是他对自己唯一的保护。 “孤要去一趟大梁。”针刺入头皮,千百万只蚂蚁啃噬般疼痛,容樾闭上眸子,声音沉若死水。 “也是,你杀了大梁颇负盛名的使者,还扣押大梁小太子近半年,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若你不先发兵,怕是大梁搞合纵连横先发制人。” “不。”容樾缓慢勾唇,笑的诡异,“我要自己去,以——九州杀手榜首席杀手的身份,去拜访故人。” 刹那间,他听见心里的声音—— 如虎出笼。 陆遇微微讶然,再仔细想想,容樾的身体怕是已是强弩之末,大梁是非去一趟不可。 这一趟怕不是一般的拜访,大梁王庭的那些人,不知道还有几人能坐的住,时隔多年再次见到旧人,能有多感动? 沉思间,目光忽然落在容樾锁骨偏上的喉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块桃红色的形状,像极了女子的口唇胭脂。 容樾透过镜子,察觉到陆遇好奇的视线,落在那处,唇印随着喉咙的滚动时浅时深。 容樾:“……”他绝对再也不让她涂唇脂了。 *** 昭歌找了处安全地方,换了回去,急忙跟夫子报了声平安,文舒夫子先是一愣,转而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左看看又看看,在昭歌疑惑的目光里,提了根婴儿手臂粗的棍子,追着昭歌跑,“下次再跑出去,老夫打断你的腿!” “夫子,你冷静一点,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昭歌躲在大树后面,双手合十,小猫咪拜年样求饶,撇着樱唇,可怜死了,“好夫子,我给你磕头了,再也不敢了……” 文舒夫子气得胡子颤抖,瞪了一眼,心却软了,“回房间去,晚宴之前不抄完十遍《九州论》,不许吃饭!” 昭歌知道夫子心软了,小尾巴似的蹦蹦跳跳跟在文舒夫子身后,“夫子夫子,你最近还好吗,我可挂念你了……” “你挂念老夫?小殿下是怕老夫活的太久……” 昭歌回到自己房间后,总算劫后余生,趴在床上冥想,初春的风是和煦的,她不由得想起了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 那双眼睛,冰冷漆黑没有感情,自幼年到少年,沉静的眼底,从来藏着肆虐的风暴……自不可言喻的绝望,到波澜不惊的一汪死去的湖泊。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昭歌摇了摇头,再次翻了眼原著,还是那几句话: 容樾少时多难,寄人篱下,少年由王室寻回,功勋煊赫,手段暴戾,生性多疑,嗜血纵欲,好以战养战,虽贵为尊王,遭王室忌惮。 昭歌眼前忽然浮现那日容樾让她在萧太后寝宫找的图腾,她余光瞄了一下,但当时光顾着和容樾吵架,没仔细看。 她隐约记得模样,好像眼熟,在哪里见过……她拿出贴身放的小香包,掏出陈后临行前塞的锦囊。 里面除却一枚蔷薇金印,还有一张泛黄的纸,朱砂字有年头了,泛黄褪色,不过大致能看清这是谁的生辰八字。 ……居然是容樾的吗? 这日子明明对不上号啊,她上次送容樾生辰礼物,明明是在隆冬烈雪时节,纸上确是在盛夏。 但是陈后没理由骗她啊。 在某一刻,昭歌脑子忽然灵光起来,她记得谢无忧死那一天说了: 容樾并非王室血脉。 如此说来,这薄薄一张纸,是陈后给她的保命符。 可却是容樾的催命符。 “小殿下!” 昭歌正失神呢,身后一道声音阴森靠近,是芳淮夫子,进来为何不敲门,纵然她如今是小孩儿,但端的是男女有别,昭歌有些不悦,“夫子?” 芳淮转身上门,昭歌警觉靠近,md他想干什么,搞死她吗? 芳淮偏柔的外貌随着勾起的唇更加诡异,缓慢自袖间掏出细绳,一步一步逼近昭歌,“小殿下,你可不要怪我,怪只怪你活着回来,怪您自己处处得罪了明珠小殿下……” 钢丝细绳也说不上细,昭歌摸了一把脖子,估计不用使劲儿都断了。 她被芳淮一步步向后逼着靠近了窗台,“你要是再靠近我就喊人了!” 尽力拖延时间。 “小殿下,窗那边能有什么人,那边是王君的兵营,如今王君另得新欢,怕是顾不上你,嘿嘿!” 嘿嘿你妈批嘿嘿! 说实话,要是容樾能在这里,以后他再说她烦,她就再也不生他气了,跳下窗户的一瞬间,她肉疼地买了个缓冲力buff。 芳淮没想到她能自己跳下去,现在倒好,省的他动手了,也免得他想办法洗干嫌疑,探头一看的时候,对上那双死寂的眸子,芳淮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王、王君……”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小殿下趴在王君肩膀上,蹭着眼泪,手指指过来,泫然欲泣,“欺负我!” 容樾:“……” 事到如今,她为何不反省一下,怎么这么多人想杀她? “抓稳了。” “啊?” 昭歌没反应过来,旋即天旋地转起来,有种晕车的感觉,她连忙抱紧容樾的脖子,头埋在他的颈窝里,防止自己被摔下去。 容樾足尖轻点,将昭歌带入房间,芳淮见状,转身想逃,血莲薄刃先他一步钉在门上。 芳淮被困在墙角,这样猫捉老鼠的游戏,成功吊起了容樾的兴致,阴影处,容樾眸光带着不可言喻的兴奋。 昭歌忽然扯了扯他的头发,力道很轻,容樾皱眉,疑惑地看过去,眼底是被打断的不悦:不是你告的状? 这两天容樾的黑化值跟个危险炸子鸡一样……搞她心态。 昭歌摇摇头,“也不是非得杀人,我讨厌你杀人,你打他一顿就好了。” “孤不会打人,只会杀人。怕了就滚,孤本就如此,你若有什么不满,最好打碎了咽进肚子里去。” 容樾声音极其平缓,说到最后,嘲讽之意已经呼之欲出了。 “你,你要非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昭歌被他语气整的也生气了,从他身上下来,坐在床上生闷气。 她生什么气? 容樾收回血莲薄刃,薄刃飞回时碰到了芳淮夫子,顺带带了一根大拇指下来,芳淮一声惨叫响起。 他知道昭歌看了这边一眼,不心虚地回望过去。 对,他就是故意的,怎么了。 昭歌:“……”才不要跟幼稚鬼一起玩。 容樾玩着薄刃,有一下没一下的,芳淮夫子的惨叫声一声又一声,到最后都快没有力气了。 几乎要被玩坏了。 外面有人破门,容樾无情道:“滚出去。” 那人瞧了一眼,虽然不知道王君为什么在小殿下房间,但是很有眼色,扔下一句“王君万安”便脚底抹油跑了。 命重要命重要! 昭歌看不下去了:“分明是你那样想的,现在跟我闹什么脾气?” “是孤这样想的吗?”他秒回。 “可那是你自己说的。” “你很不耐烦嘛?” 草。 昭歌低声咒骂了句,抬头看了眼天,有些无奈。 又来。 为什么跟他在一起,总觉得自己跟搞了个对象一样。 “我错了还不行嘛?”昭歌拉住他的手,“是我说的方法不太对,下次不会了。” “松开。” 昭歌跟他唱反调,“我不我就不!” 容樾偏头,不吃这一套。 “你刚才是怎么知道我有危险啊?”昭歌主动找话题。 “路过。” 她才不信。 忽然想起之前容樾说过,默念他的名字他就会出现。昭歌立时想起一个严肃的问题:要真是这样,她以前没有偷偷背着他说他的坏话吧? 【管理员666沉默片刻:应该没有听见……吧。】 昭歌松了口气。 “还生气?”昭歌扑进他的怀里,“对不起嘛我错了嘛,我给你磕头了,我管你叫爸爸好不好……” “松开。” “不不不不不!” …… 那边的惨叫声细若游丝,手指血淋淋地散在地板上。 第36章 二更biu~他会疯的 由于乌云密布,雾霭沉沉,白日一早落下,房间内未点灯,昏暗光线下勉强能看见芳淮蜷缩成一团的影子,还有地上零落散下的断指……黑暗为这幕血腥不浓不淡添了些惊悚。 再不管他的话,估计就失血过多挂了。 昭歌从容樾身后探出一个头,“芳淮夫子,你先走吧,萱萱要过生日了,我替她积一些福报。不过虽是如此,今日事情并不会就此结束,最好你可以自首,跟别人说我没有作弊,当然,如何证明是你的事情,做不到的话,结果也不会比今日好到那里去。” 她的名声值不了几个钱的,但是萱萱不可以因为她的污点而遭受别人的冷眼嘲笑。她在天字班,虽说有容亦帮衬一些,可那些闲话,还是不多不少会入了她的耳朵。 她不说,昭歌也知道她难过,只是顾及她的心情,多次欲言又止。 芳淮捂着手,面色惨白,冷汗已经出到了虚脱了,“多,多谢小殿下仁慈。” 背影摇摇晃晃,踉跄跑着,差点摔倒,躲洪水猛兽似的。 “诶……他手指没拿,断那么整齐,应该是能接上的……”昭歌小声说。 容樾刚想嗤一声“妇人之仁”,就听见了下半句,“丢在这里我半夜会睡不着的。” 昭歌黑曜石的眼睛专心地看向容樾,容樾先发制人,“孤不喜欢和话多之人共处。” 她也没有说要和他一起睡。 “那我可以少说话。” “死人不会说话。” 昭歌有一会儿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轻轻说,“你就这么讨厌我。” “我就是想跟着你……”她嘟囔着。 容樾不想参与到这样毫无意义的对话里,起身离开,昭歌连忙跑过去把窗户关上,“外面下雨了。” 言下之意,等会儿再走。 “早便停了。” “那,那还打雷呢!”昭歌据理力争。 好笑。 “孤又不怕。”容樾扫了眼屋子,尚未点灯,夹杂些淡淡的血腥气,断指稀落在快浓稠的血液里……是有些像凶宅。 “轰隆隆!”摧枯拉朽的雷声劈下来,张牙舞爪的的闪电几乎就要顺着缝里爬进来。 昭歌手有些抖地拉住容樾,“可是外面天很黑。” “孤又不怕黑。”他挑眉。 昭歌精神高度紧绷,像一根弦紧紧绷着,马上要断开,“容樾……” “陈昭歌,孤不是你的保镖。你若是怕的话,不妨出去,孤有自己的事情,有人要等。不是所有人都是要围着你转的。” 他转身而去,身影消失在窗外。 昭歌抱着胳膊,蹲在地上。 下次再见面的话,她不会对他说一句话。 门倏地打开,昭歌抬头望去,一颗毛茸茸的头颅钻进来,大白将庞大的身躯挤进来,先上昭歌附近亲昵地蹭了蹭昭歌,昭歌挠了挠大白的下巴,大白舒服地迷上眼睛,喉咙里滚动着呼噜呼噜的鼾声,昭歌吸吸鼻子,“你也不要他了?那你以后就跟着我,我叫八万,你叫二五好了,跟我混,再也不理那个坏东西。” 大白蹭了蹭昭歌,昭歌很快咯咯笑起来。过了会儿大白摇着尾巴,很有目的性直奔墙角,吭哧吭哧地席卷地上那几个断指,接着吨吨吨地舔完地上的血迹,地面干净如旧。 若不是昭歌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墙角被洒了水清洁一番。 大白用爪子洗了洗脸,舔干净脸上血迹,依依不舍低下身子,放低头颅由着昭歌抚摸它的头顶,跟昭歌告别。 “你比你主子好一百万倍。”昭歌顺着它的毛。 “哼哼。”大白哼哼,表示认同。 昭歌被它逗得直笑,恐惧一驱而散。 过了会儿,大白直接从窗口跳出去,不走正门,神叨地跟它的主子一样……明明有正门。 过了会儿,昭歌听见外面踟蹰声,点灯开门之后,是方才的那位小厮,他探了探头,目光看向门里,昭歌看出他所想,道:“王君走了,请问有什么事情?” “哦哦,是这样!李德祥公公着人挨个儿问,有没有见过陈美人,让她去营里等着……说要是等不到的话,王君会生气,很生气……既然这里没有,小的再去别处问问。” 小厮走了有一会儿,昭歌石化原地。 擦,忘了这一茬了。 所以刚才容樾说有人要等,说的不会……是她吧? 所以见了漂亮的陈美人,就忘记她这个小屁孩儿了? 昭歌才想明白。 渣男。 又不能不去。 “孤可能会不高兴,孤不高兴就想杀人,尤其是无辜人。”他在白日还刻意强调,“很多人。” 让他黑化好了! 666打了个响指。 【管理员666:宝贝,帮你变回去了,你刚刚的想法很危险哦~】 【昭歌:你也知道我懒嘛。】 【管理员666:摸摸~宝贝,总部有点事情,我可能要出个小差,尽快会回来,中间离线一段时间,你要保护好自己,直播间的任务不要乱接,你要记得,你的观众可能不是人。】 666声音难得这么严肃,昭歌忍住笑。 【昭歌:嗯呢,你去忙吧,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一阵电流音后,没有回复了,没有666贱贱的声音,忽然有些不太适应了。 昭歌想起来还得去见容樾,偷摸溜了出去。 夜色里某一处阴暗的角落,一道修长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中,目送昭歌的身影远去后,带上兜帽,半张精致的脸掩藏在黑暗中,转身进入宴饮正欢的灵犀客栈中。 袖间寒光若隐若现。 片刻后。 丝竹声忽然撕拉发出难听的声音,接下来人声,桌椅板凳碰撞声,酒樽碟碗摔碎声……过了会儿,窗影忽然安静下来。 文舒夫子还没来得及看得清楚发生了什么,宴席间便血流成河,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言不发,身长八尺,戾气重得旁人不能靠近。 那人一袭黑衣,下半张脸遮着,站在敞开的门口,与夜色融为一体。 “你到底是谁?!若是寻仇这里一干文人,又有哪个与你有仇!今日这里每一个人,都是各国的国之重士,若是你还一意孤行,各国各发一张悬赏,你此生将会被追杀,余年永无宁日!” “是吗?”那人声音微哑,唇勾起,“不知道我的名字,如何追杀我?” “记好了,我是九州杀手榜,首席杀手,无相。” 掷地有声。 无相? 余人恐惧地面面相觑。 九州杀手榜首席杀手,不是王君容樾么,何时又多了一个,难道是今年的榜单尚未更新? “我可以不再杀人,不过有个前提,我要你们的藏宝图。” 他怎么知道这里有藏宝图? 文舒夫子皱眉,百家论道会的赢家,会有馈赠,赠品是大越藏宝——归墟之城藏宝图。 据说无望海的海底有一座归墟之城,里面藏着诱人的宝贝——无数的财富,无上的权利,无尽的生命…… 多少年来,无数人趋之若鹜,却无功而返,而藏宝图却分成四份,四散各国,其中一份流落于大越。 即使找不到那个地方,但是藏宝图对于很多人来说,依然是财富权势的象征。 萧太后能拿出藏宝图来当奖品,足以看出她对此次论道会的重视。 给不给…… “给不给?”那人声音不耐烦,指尖一动,一颗头颅又咕噜噜地掉在地上。 “请问一下……”一道怯生生的声音传来,偷偷溜出宫来找昭歌的昭萱刚迈进门来,温热的血液自碗口大的伤口喷溅在她的裙子上,她立马尖叫出声,“啊啊啊啊啊!” 烦死了。 无相提起昭萱,威胁道,“我再数十下,不给的话,我宰了这个小丫头。” 这时候才追上来的容亦看见昭萱的情况,心立马提到嗓子眼,了解事态严重后,他立刻道:“夫子,人命要紧,把图给他。” 见文舒夫子还在犹豫,他命令道:“若出什么事情,我以镇国公世子发誓,此事由我一力承担。” 文舒夫子见状,不情愿拿出一个盒子,交给无相,“在这里。” 趁无相查看时,容亦一把抢过昭萱,昭萱趴在他怀里哭泣,他低声安慰,“别害怕,我在的,萱萱乖,等会儿我带你去找你阿姐,好不好?” “嗯……” 安抚了昭萱之后,容亦神色凌厉起来,“方才我已发出风哨,镇国公府兵即刻赶到,你跑不掉了。” 确定图是真的之后,无相嗤笑一声,袖间滑出一把火铳,拔了销,转在指尖,踢翻桌子,腿一跨,长臂将文舒夫子夹在肘间,疯狂道,“那就一起死好了!” 真他娘疯子。文舒夫子咒骂道。 谁家祖坟喷火能生出来这玩意儿! 无相似乎觉得不过瘾,转了转火铳,直指着门口容亦的方向,刚要扣下阀门,回来取东西的昭歌出现在门口,火铳黑口忽地一偏,打在了门框上。 昭歌: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她呆了片刻。 发现不过离开片刻,怎么就这样了,萱萱和容亦也在?文舒夫子……文舒夫子被绑架了! 容亦接着道:“你有火/器,早晚有用够的时候,外面兵将众多,你跑不掉的,文舒夫子死亦是为国捐躯,乃是死得其所,无相,你最好立刻投降。” 整齐脚步声传来,外面黑压压的,昭歌算是明白怎么一回事儿了。 那无相不像是能受威胁的人,火铳立刻就对着文舒夫子的头,眼睛里带着诡异的森然。 “等等!” 众人目光放至于昭歌身上,昭歌有些不好意思。她轻咳一声,“这位壮士,你不若放了文舒夫子,他们不在乎文舒夫子的性命,却不会放任我由你杀戮,你不若抓我,我保证你可以安然出去。” “我凭什么信你?”他的声音很特别,像是被烟伤过似的,很低,很哑,却不沉。 “因为我是王君的女人,王君喜欢我,别人动我,他会疯掉的。”昭歌扬首,甩了甩发带,“瞧,这是他的发带,现在却在我发髻上,你说若不是他喜欢我,怎么可能送给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昭歌的错觉,他好像嗤笑了一声。 昭萱喃喃道:“对,这是阿姐送给王君的生辰礼物,阿姐亲手买的绸布做的,天上地下就这么一条……” 小孩子的话最做不了假了,若不是情况特殊,昭歌真想立刻亲一口她的小萱萱。 “那你不怕我杀了你?” 昭歌摇摇头,讶异道,“你们做杀手的,消息这么不灵通吗?你们不知道我夫君容樾是杀手榜第一厉害的人吗?” 言下之意: 容樾超级厉害。 容樾会救她。 也会杀所有伤她之人。 “那既然如此的话……”无相先将昭歌拉进掣肘,而后摔出文舒,拖着昭歌缓慢上楼。 府兵本欲上前追,却被容亦拦住,少年面容沉静,“既然他要收集藏宝图,下一个目标必定是大梁,我会即刻回程告与父亲与太后。” 他望着无相的背影,陷入沉思,他总觉得,无相费尽心思杀了这么多人,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藏宝图,而是需要让所有人知道,他的下一个目标,是大梁。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他当真是一个猖狂的亡命之徒,疯到令人发指。 昭歌跟着他,猜到他是想找个窗户跳下去,于是小声说:“可不可以从那个房间出去?那是我的房间。” 喉间手一紧,“你他妈别给老子耍幺蛾子!” “我没有,我回来就是拿东西的,我东西落这儿了。”昭歌诚恳道,“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必要骗你。” 无相皱眉,还是带她进了。 “快点!” 昭歌摸黑在床上抓了一把,摸到东西后,说,“我拿好了。” 就月色,看出来这是一个骰子,点缀了羽毛和小铃铛,成了一条漂亮的手链,至少昭歌这么认为。 安静了一会儿。 无相忽然问:“你回来就是这个?” 昭歌疑惑看他一眼,这杀手话这么多吗? 要是666在就好了,还能问问他这人底细。 不过她也不是很在意,她那里还有个保命buff没用,不担心自己小命。而且她还可以趁这个机会,结束掉陈美人这个马甲。 把手链戴上的时候,她忽然有些发呆,容樾要是知道她这个美人死掉的话,肯定难过死了,毕竟他怎么喜欢这个美人。 这时一直不说话的无相倏地又问了一句,“这个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 还没有等到昭歌回答,他又问:“比命重要?” 第37章 哇哦仓惶而逃 “我不知道,也不是做什么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就像困了要打哈欠,睡觉要抱着娃娃……” 视线由他的手移向眼睛。 色彩由冷白到漆黑。 昭歌努力在和他解释,自己不是回来搞什么小动作,是真心实意拿她的手串,他懒散垂着眼皮,昭歌试探着问,“壮士,这些你大概懂吗?” “没人会抱着娃娃睡觉。”除了她。 无相长臂一揽,昭歌头脑天旋地转,鼻尖撞到冰冷僵硬的东西。 是他的胸膛。 察觉到他要带着自己要跳下去,昭歌连忙拽住他的胳膊,无相低头看她漆黑的头顶,目光在她赤色的发带停了一瞬,又移开,而后将手放在她的腰间,足尖一点,衣袂在湿润的夜色里翻动。 为了躲避追兵,那人身形诡魅,轻功微步,耳边风声呼啸,昭歌的脸埋在他的胸口,一下一下热烈的心跳,撞击耳膜,她有些不自在偏过头。 可能为了方便一些,不知什么时候,昭歌被他调整成公主抱的姿势,穿梭在灵犀山的密林之间。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昭歌就快睡在他的怀里,他才停了下来,毫不怜香惜玉地将昭歌扔在石头上。 昭歌揉了揉眼睛,此处已经远离灵犀山,远远望去,依稀能瞧见大越王宫。周围车水马龙,市井喧哗,孩童笑闹声传来,摊贩叫卖不绝于耳…… 跑出来了。 “如今你也安全了,你会如约放我走嘛?” “放你走,做什么梦,但凡我没有出大越,你就得跟着我,我死了,你也得跟我陪葬!”语气最后,嘲讽之意一览无余。 他若是有她的脑子,怕是八岁都活不过。 放她走,做什么梦呢? 无相伸手一扯,昭歌的发带散开,海藻般浓密的长发倾泻而下。无相三两下将昭歌的手腕同自己的绑在一起,打了个死死的海盗结。 “你不会还指望着你的夫君来救你吧,别做梦了,以他的本事,早便该追来了。” 他不再是森冷的面色,懒散垂着眼睛,语气不似之前的不善,反倒还带着同情。 两人若无其事地穿梭于繁华街市之间,模样闲聊,宽肩窄腰的高大男子牵着娇小的女子,谁也不知道,在宽大的衣袖下,两人的手被枷锁般的海盗结锁着,就这样紧紧地拴在了一起。 她当然不会指望容樾来救她,最好谁也不要来救她,反正她这次出来的打算,就是解决掉“陈美人”这个马甲。 这个马甲本来就不应该出现,现在被意外绑架,然后悄无声息得死在宫外面,谁也不会记得。 兴许容樾会挂念起来,只会轻轻叹气,想着,以前有个美人,他十分喜欢的,后来丢了吧,也就丢了,只是有些可惜。 无相随意找个了客栈,拽着昭歌上了二楼,松开发带,将人扔在床上,而后反手扣上门,锁上窗户。 昭歌握紧拳头:“你你你只要了一间房吗?” 无相懒得看她。 “可可可是这里只有一张床啊。” “是啊。”无相笑了一声,眉尾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这里只有一件房啊,所以呢,所以你以为我为什么只要一间房么?你忘了我是什么人吗,杀手,亡命之徒,有今日没明天的,向来及时行乐,所以你以为我的目的是什么?” 视线懒散,漫不经心,青楼色徒般浏览着昭歌的曲线,昭歌紧紧抱住自己,目光防御,无相鼻腔轻哼一声,启唇嘲讽,“马上就要没命了,你现在这幅模样,又要为谁守身如玉呢?” 视线落在她微微抿起的唇上。 他原先只是吓唬逗弄罢了,本来是没有半分情/欲的。 他喉咙动了动。 下一秒,修长的手蒙住了昭歌的眼睛,扯下面罩,精致的双凤眼静静看着昭歌,余光瞧见她紧紧握在掌心里的簪子。 昭歌感觉自己的脖颈被猛兽危险地觊觎着,心脏跳的飞快,待到冰凉的唇落下才回过神来。 很快唇上有了湿意,是他在亲她,她没有妄动,举起手上的发簪,将要刺下去的一瞬间,她忽然在这熟悉的亲热里僵硬了一下,趁他咬噬下唇的同时,下意识喃喃自语:“容樾……” 怎么觉得好像容樾对她做过这样的事情? 不过也是,只有容樾能把亲吻这种事情,做成小孩子家家愤愤的泄气。 无相没听见似的,抬高她的下巴,没有一刻离开她的唇,毫无感情地啃噬,亲吻,过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兴致不高,“无趣。” “下次记住了,我不喜欢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听见别的男人名字。”他转身撂下这句话,摔门而出。 昭歌到底没有看清楚他的脸。 【昭歌:666……】 差点忘了,666出差去了。 看不见脸,声音不同,行事不同,但是身形如出一辙,强取豪夺的侵略性一个模样。 真的不会是容樾吗? 不过现在可以猜测,他对容樾是有忌惮的,否则不会在她脱口而出“容樾”二字之后,几乎是仓皇而逃。 昭歌翻身抱着枕头熟睡了。 翌日醒来之后,无相一早便守在门边,抱着一把剑,慵然看着她,讥讽道,“这么懒,这么笨,怎么在大越王宫活到现在的?” 昭歌半梦半醒时脾气是最好的,而且她记得,眼前这个人是怕容樾的。 她骄傲地一抬下巴,“当然是因为夫君的宠爱啦!” 对方反而不是阴沉沉的不耐,眉头一吊,轻轻一笑,唇嘲讽勾起,唇动了动,有了开口的趋势。 不过也没说什么。 只是不耐烦,“赶紧收拾,上路。” 昭歌在他的目光中,简单洗漱,坐在梳妆台前,费劲梳头发,磨蹭了许久,磨蹭地肚子都响了。 她偷偷看了一眼无相,他垂眸等着,并没有不耐烦,似乎在思考事情。察觉昭歌的目光,他愣了一瞬,视线落在她的手上,笨拙地缠着头发。 昭歌就这么看着他走过来,接过她的头发,修长手指灵动,翩然蝴蝶发髻,在系蝴蝶结的时候,无相看见镜中昭歌探索的目光,指尖忽然一动,错了个死结。 昭歌:“……”怎么觉得他是故意的?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他的手也很好看。” “没用。”别跟他整这套。 无相动作粗鲁地给她系上新买的镣铐,与自己的手腕绑在一起,掩盖在宽大的衣袖下,然后拉着她下楼。 这两个人下楼,小厮虽不知道为何男人总是蒙着面,但身形高大,器宇不凡,并非凡人,还是招呼性笑道:“郎君夫人走好!” “我们不是……”昭歌回头解释。 一个猛劲儿被拉出去,撞到他的肩膀上,昭歌揉了揉鼻子,觉得肯定红了。 他也不说话,转了几家商铺买了些盘缠,见昭歌望了几眼衣服,“想买?” 昭歌点头:“我就这一身衣服。”然后惊讶道:“你要给我买衣服?” “只需你听话。” 他冷冷撂下一句,拉着昭歌进了店铺,“把她看上的包起来。” 老板娘摇着扇子,看来大客了,一个劲儿推销,无相通通嗯了一声,老板娘喜上眉梢,笑出了皱纹。 昭歌看不下去了,轻轻拉着他,暗示他有钱也不能这么花。 要出大越,还要很久。 他丝毫不在意。 老板娘来量尺寸,提示道:“客官,要不您松开……” 两人牵着手呢,瞧恩爱的。 “就在这里。”声音冰冷。 老板娘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又不好得罪,“春衣尚厚,需得进更衣室,直接量不准的,您看……” “那快一点!”他不耐烦。 但是下一刻老板娘瞧着男人将自己夫人拉进更衣室,自己又出来,手还是牵着的,淡淡一句,“量吧。” 老板娘:“……”毁灭吧,生意不想做了! 她撩帘进去,昭歌朝她笑了一下,老板娘叹息一声,多好姑娘,嫁了个怪人。 那人不肯松手,只能解开腰带,伸手环绕腰一圈,仔细量尺寸。 无相在外面等着,杀神办般吓走许多客人。闭目养神,帘子那边的手忽然有些痒,是松散的衣襟碰到他指尖,有什么细细的落在手上,他下意识握了握,很快又被拿走。 那边除了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便是浅浅的呼吸,还有细细的说话声。 他阖着眸子,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合上衣服出来之后,他等着老板娘收拾衣服,瞥见包裹里的小衣带子,他登的知道方才落在手背上的是什么了。 不自在别过脸去。 他接着又买了匹马,单手抱着昭歌,另一只手缠了几圈缰绳,直奔京都城外,等到出了京郊,天已经黑了。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先出京都京郊,出了那里就彻底安全了。” “安全了你就会放我走吗?” “不会,我出任何意外,都要拉上你垫背,要死大家一起死。” 耳中充斥着防御系统的危险提示音,昭歌不动声色给自己加了上次没用上的保命buff。 要杀马甲了。 不过666不在,虽然会有受伤假象,但是疼应该止不了了。 “那要是,我比你先死呢?”昭歌轻声说,在他没反应过来,忽然紧紧抱住他,生生替他受了空中利箭。 怀中躯体渐渐瘫软冰冷,无相怔怔,忽然抬头,眼睛吸饱了冰冷雪白的月色,就直直望过去,薄刃出袖,饮血而归,刹那间,远处树上落下几个重物。 他抱着昭歌下马,褪下手铐,检查昭歌的伤口。昭歌的生命体征在渐渐流失,她TM要疼死了,但又害怕眼前这个人连她“尸体”都不放过,一直都在絮叨容樾,试图吓跑他。但是后来疼的她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不要自责,我也不是真的想救你,只是你跟容樾特别像,我才希望你不要受伤……emmm……其实我骗你很久了,容樾根本不喜欢我,他甚至讨厌死我了,恨不得我死掉。不过呀,我这下大概真的要死了,以后真的就再也不会烦他了……” 无相感觉到怀里的人渐渐冷掉。 第38章 补更入土为安 他摘下面罩,冷白的脸半明半昧,眉眼俊美精致,赫然是容樾的面容。原先枕在胳膊上的头颅,渐渐毫无生气地滑落在臂弯处。 他从来只杀人,救人只限于在战场上的自我处理。也不管她能不能听见,兀自说一句,“你忍着。” 话音落下,他折断了昭歌血肉之躯外的箭矢,扔在地上。伤口处流出的血液掺杂黑丝,是毒血。箭上有银丝毒,此毒烈性,几乎沾之即死。 倏地,昭歌浑身抽搐着,嘴角溢出黑血,如同烈日下干涸的鳝鱼,很快又停下去,没了气息。 “陈昭歌?” 没人回应他。 “别跟我闹。 还是安静的。 容樾垂下的眸中一片空洞的凄茫茫,看着昭歌,目光吸饱了冰冷而又雪白的月色,含着绝望而又疯狂的无助。 大抵知道昭歌爱干净,撕了绸布擦干净她嘴角血液,脱下外衣将人裹起来,抱到了马上,拐了方向,回到客栈。 小厮肿着眼泡,见这两位客人连夜回来,原本忪怔的眼在看见一整个楼梯蜿蜒的乌黑血迹,一下子便醒了,此时男人扔下来金子,“一炷香时间,去找这里最好的大夫过来。” 声音冻得人发寒,小厮赶忙收起来金子,套了件衣服出去,将附近医馆敲了个遍,最终将附近医术最好的老大夫请了过来。 老大夫粗喘着气,帕子擦着脑门上的汗,跟着小厮进门又上楼,小厮道,“先生,病人在塌上。” 小厮没再往前。 床边的男人自他走时便一直站在那里,如今亦是,怕是都没有动过位子。容樾听见动静,偏过头,想要说话,可喉咙一直堵的难受,好像吞咽都困难,最终嘴唇动了动,指着昭歌,木讷地说出几个字,“她要死了。” 老大夫生死见多,倒是冷静许多,扫了眼女子胸口的断箭,与干涸的乌血,并未着急做什么,而是先是探了探塌上人的鼻息和颈项脉搏,体温早便凉透了,“是银丝毒。” “是。”容樾垂着眸子一直看着昭歌,“她很痛苦,快要死了,你……” “请你…请你救救她。” 说到最后,没有任何感情的语气,轻起来,无助又茫然。 老大夫的药箱动也没动,这样生离死别的场面见了许多次,却依然令他难过,他佝偻着后背,拍拍容樾,“逝者已逝,请节哀。” 那人站着未动。 节哀? 他为什么要节哀? 老大夫走到门口,忽的听见森然一句,“你不想救,是吗?” 也没看清,那人移到面前,将他掐到墙上,漆黑的眼底宛若死水,“为何不救?” 喉间的手冰凉,收紧,再收紧,老大夫面色发绀,就快呼吸不上来,小厮在旁边看傻了,听见那客人一遍又一遍地问,“为何不救?” 他赶忙上去,将大夫从那人的手里拉出来,大夫重新获得自由,猛吸一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小厮顺着他的气,“先生,您没事儿吧?” 谁知那老大夫也是个有脾气的,扶着门框,“他奶奶的,你让老夫去救死人,人死了快有一个时辰了才找人救有个屁用,神仙老子都救不活,你有本事对老夫下手,有本事去跟阎王爷抢人啊,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只会在这里发疯,呸!” 眼见那男人的眸色越来越冷,小厮拼命使眼色,拖着骂骂咧咧的老大夫出了客栈,将方才收的银钱给了老大夫,去去晦气。 人都走干净了,这里忽然又安静下来。 他看着昭歌,她平静而又安详地躺在那里,与平日活泼伶俐烦他的时候,截然相反。他一直看着,忽然心里就烦死了,烦的要将这里炸了。 陈昭歌,烦死了。 他坐在那里,抓着她的手,很凉,很凉,了无生气,他用了很大力气,反复念道,“烦死了,陈昭歌,你烦死了,你烦死了,你真的要烦死了……” 过了两三日。 楼上的客人一直没有离开,送上去的饭菜用度,一直都是两人份的,有一次伙计去送饭,见朦胧帷幕下,男人抱着了无声息的尸体安寝,如常生活。 那人给够了银钱,附近的大夫都被请去那个房间,但是最后都是骂骂咧咧,一边骂疯子,一边气哄哄地离开那个地方。 后来几日, 渐渐附近传开客栈里一直住着个死人,客栈生意渐渐冷淡,门可罗雀。 小厮请来了老板,虽说占间屋子不打紧,可是客栈内有个死人的话,终归是影响做生意的。 夜色已晚,男人正在给塌上之人掖好被子。 老板也是个明白人,没有生劝,而是苦口婆心道:“客官你看,人走了,终归是要落叶归根。” 容樾随手抓了个包,扔了一袋子金叶子过去,老板掂了掂,是难以拒绝的重量,但他也不是这个意思,“你看,小店也不容易,不做义庄的活计,您的钱,不能要,客人,斯人已逝,毕竟是您的妻子,不如让她入土为安吧?” “您怎么看不开呢,人总是要往前看的,谁能一辈子扒着个死人过日子?这附近最近的义庄也就几里路就到了,偏是偏了些,总归比人烂了生虫好些,过几日天气就回暖了,您也留不了几天的人了……” 容樾缓慢抬起头。 老板声音渐渐落下去,但一直没放弃,“您夫人前几日我也瞧过,爱美爱干净的小娘子,您这样对她,也没问过她愿不愿意,未免自私了些……”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老板小厮几乎以为空气时间尽数被抽离了,那人才终于开口,“义庄于何处?” 老板小厮面面相觑,在对方眼里看见惊喜。 翌日天明,方露出鱼肚白,义庄的人刚揉着眼睛开张,就见一浑身漆黑宽肩窄腰的高大男子,怀抱一人,等在门口。 这种情况老头见怪不怪了,领着人进了义庄,例行公事拿着簿子问道:“死者谓谁?” “陈昭歌。” “生地何处?” “东夷陈国。” …… 老头提笔记着,嘴中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句:神归庙,鬼归坟。神归庙,鬼归坟。神归庙,鬼归坟…… “最后一个问题。”老头忽然看他一眼,骷髅似的眼眶里,眼珠子转动,“尔为其何人?” 容樾垂眸,望了怀中凉透的人,眸中茫然,抬头又看着老头。老头见状不再念,合上簿子,拄着拐,宽大的道袍下两条细竹竿似的腿撑着这一副弱不禁风的身子。 义庄坐落于大越京都边上的一处村庄,人烟稀少,清晨白雾弥散,跟着往前走,难分清是人路还是鬼道,一时分不清迷幻虚妄。 老头在一处棺材上贴了张符纸,费劲儿掀开棺材盖,絮絮叨叨,“放这里吧,听你说的,明天就是头七最后一天,赶着下葬。瞧你这行头,也不是本地人,明日就葬在后山上,有空你就看着,没空你就走,不会亏你送来这里的人。” 棺材简陋极了,只是楠木涂了一层漆,树木年轮清晰可见,容樾将人放进去,棺盖缓缓合上,那张脸,终于消失在视野里。 既然都送了,不妨多送上一程。容樾想。 容樾借住下来,老头指着自己的女儿秀云给他安置住处,秀云是个哑巴,引着人上了二楼,递了一张纸过去,上面写着: 客人,这便是您的住处,义庄简陋,您担待一日……嗯,您的行李,要为您放至何处? 是前几日给她买的衣服,一件也没有穿。 本想说扔了,但想着给陈昭歌积一些福报,他淡淡道:“衣服还是新的,你拿着穿吧。” 秀云有些惊讶,倒不是嫌弃死人物品,跟着爹爹久了,她不在乎这些,只是漏出来一角的绸缎,是她这辈子都不曾见过的漂亮衣服,她连忙又写道:太贵重了。 “那就扔了。” 秀云想了想,抱着包裹,又写道:客人真是好人,我过几日要成婚了,爹爹废了很多心思凑嫁妆了,一直在愁买不了好看衣服给秀云,谢谢客人,秀云和爹爹祝福你的夫人一路顺遂,来世喜乐。 容樾敷衍嗯了一声,闭目养神,秀云抱着衣服,轻声蹑脚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容樾忽然听见嗒嗒声,蓦然睁开眼睛。 这是在大越王庭里,他最熟悉的脚步声,带着迫切欢喜朝他奔过来。 望向窗外,是老头的女儿秀云跑进一个男人的怀里,眼角眉梢都是笑,由男人抱着,用拇指在男人额头摁了下。 容樾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老头定了时辰,昭歌下葬是在第二日夜里,容樾索性就等着,办完事情,继续走。 虽说不在分内事情,老头照顾地尽善尽美,没亏待容樾,“晚是问晚了些,不过是个吉祥时辰,好上路。” 容樾嗯了声,视线追随门口大路上飘飞的白纸,被风吹起又落下,漂浮落不到实处。 一个男人匆匆进来,见了老头,跪在地上,“爹,你能不能帮帮忙,我娘生了重病,我我……” 老头赶忙将人扶起来,“怀文,快起来,你马上要跟秀云成亲了,都是一家人了,说要多少,我尽量……” “二,二十两……” 二十两,那可是秀云的嫁妆啊,老头犹豫片刻,最终看了怀文的脸,不忍心拒绝,走向事不关己的容樾,有些艰难开口,“客人,您看这银钱能不能提前一下?” 不能提前要死人的钱,他守了一辈子的规矩,如今不得不破了。 容樾余光看了眼伤心欲绝在老丈人脚边哭的没骨头的男人,没问价格,付了银钱,老头接过来,赶忙推回去,“客人给多了,不能要的。” “不是给你的。” 老头愣了愣,瞧了眼那边的棺材,擦了擦眼泪,连连道谢,拉着未来女婿走远,又关照了很多句。 伙计正扫洒呢,却见那边客人手扶上棺材,站了很久,突然就要打开,赶忙拦上:“使不得,使不得!如此会乱了亡人去路!” 伙计将不情不愿的男人招呼开,随便找了个理由,“客人,送行的绢花用完了,您看我这里走不开,您夫人喜欢什么,您不妨去市里帮忙看些?” 临走前,容樾再次看了眼角落里的棺材,见不到阳光。忽然想起昭歌不止一次说的话,“因为活着是很好的呀,我想活着,一直活着,不想死,死会痛,会冷,会被埋到冰冷的地下面去。” 他对死亡少有概念,不记得杀了多少人,因为又不认得,所以没必要去记。 可现在想起来,忽然疑惑又空洞,那么怕死的的一个人,怎么忽然就死了。 对啊,忽然就死了。 *** 容樾去了市上,找到了伙计说的那一家绢花店,慢慢挑着,他并不擅长这些,也不想去,甚至逃避。 老板说什么他就买什么,在二楼等待打包的过程,他百无聊赖,随意瞥着,突然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对面青楼二楼窗户敞开着,清楚地看见大开大合的动作,方才还痛哭流涕的怀文,此时低吼着冲浪,“等我攒够银子了,就赎你出去……” 女人气息不匀,巧笑倩兮,“那你的秀云姑娘呢?” “一个木讷哑巴而已,等她爹死了,义庄就是我的了,届时我就休了她,娶你进门!” “人家那对你可是真心实意呢?” “呸,在一起三年,连个嘴都不让碰,还是个哑巴,真要做起来,憨都喊不出声,闷葫芦一个,无趣死了,要不是他爹那个义庄,我都懒得跟她说话,还是我的莲儿好……” 白花花的胴体交缠抖动,容樾淡淡看着,指尖揉着雪白的绢花,粗俗不堪的话语持续落耳: “你都不知道,她每次见我,都得用拇指在我额头上摁个章,哑巴就哑巴,不能说话还非得加个名头,说是祝我富贵平安……”嘲讽极了。 “哦,是这样吗?” “对对,那副啥子样子,哪个男人能看上,要不是她有个爹……”声音忽然痛苦起来,祈求道,“好莲儿,松些…” …… 老板东西收拾好了拿过来,见容樾淡漠视线所落之处,见怪不怪,忒了一声,“伤风害俗!” 容樾接过绢花,道了一句“多谢”,然后转身离开。 老板自顾自忙着,忽然那边动静停了,嘟囔着今日怎么这么早,他伸头看了眼,突然恐惧地惊叫出声。 待到回去之时,天快黑了,昭歌的送行队伍已然备好,就差几个时辰了。 伙计接过他手里的绢花,在棺材上摆出花来。 伙计几个一直叹着气,讨论着未来姑爷的事情。 说是今日未来姑爷才从义庄回去不久后,就被发现死在了青楼花魁莲儿的身上,死的时候两人都没分开。两人死不瞑目,目光茫然,像是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可怜了秀云了,那样好的一个姑娘,知道了消息没哭没闹的,不吭声去收尸,安安静静回来。 正讨论着,秀云红着眼睛下楼,检查昭歌出行的事务,伙计们见状便散了。 她见容樾独自坐在桌边,把玩自己的薄刃,她给客人倒了杯水,趴在桌上安安静静看着外面飘着的白纸,容樾也不说话,这里好像就剩下她一个人,她忽然就放松下来,嚎啕哭出声。 容樾并不喜欢有人哭,秀云是个哑巴,哭声更是刺耳,他额角一跳,烦的不得了。 秀云哭了很久,嗓子哑了才停下来。 拿出随身携带的纸,道歉:对不起。 容樾懒得看。 秀云又写: 客人节哀。 容樾忽然问:“不恨?” 秀云愣了,单纯朴素的小脸还挂着泪,旋即她写道:不恨,不悔,是秀云识人不清,差点连累爹爹。 容樾默了片刻,又道,“这样是什么意思?” 他那次出征大梁,昭歌对他做的,拇指贴上他的额头,力道很轻,摁了一下。 秀云看明白他的动作,解释:富贵平安,见面或告别时的祝福,客人莫要乱用,这是只有亲人爱人能做的。 秀云想起来什么,沉默片刻,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可笑,容樾看出她在后悔些什么。 没过一会儿,秀云在外面伙计叫喊时出去帮忙了。 昭歌送行队伍开始了,容樾不紧不慢跟在后面,树上一只雏鸟落在地上,皮毛依稀,挣扎着起来,奈何飞不起来。 一道阴影缓缓将它覆盖住。 越是这样鲜活脆弱的生命,越是能引起人毁灭的虐杀欲。 容樾静静地看了很久,忽然想起来,陈昭歌若是在的话,定会咋咋呼呼地捧起来送回树上。 所以呢? 陈昭歌,对他这样卑鄙冷血的人好,你也会后悔识人不清吧。 他笑了一声,冷漠地离开。 送行队伍到达后山上,墓牌和深不见底的棺洞已经备好,还剩封钉下棺这一步,老头刚让人封钉,锤子还没有落下,就听见一句且慢。 众人回头,高大男人自人群中走出来,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衣衫于行走间摆动,眉眼冷淡惫懒,他上前来,冷白的手搭在棺椁上,在众人惊呼中猛的一掀,白色绢花纷飞,棺中淡然静美的人暴露在雪白的月光下。 容樾面容不再森冷,视线凝睇昭歌,忽的轻笑出声。 “我后悔了,陈昭歌。” 入土为安? 不可能的。 陈昭歌,只要我没死,我就永远不会松手,放你入土为安。 第39章 一更哦炙热亲吻 大越王庭,慈和宫。 一众宫人不敢抬头,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哗”地一声,一道文书扔在地上。 “反了他了,他到底还记得自己是谁?如此不把哀家放在眼里,私自去大梁便罢了,手下养着的司白起居然也敢与哀家公然对峙,哀家问他要兵符,他居然斩了哀家派过去的人?” 青鸾揉着萧太后的额头,试图平缓她的情绪,“娘娘莫气,王君私自离开,也不是全然没有坏处。最起码,娘娘再也不必担心他野心太大,手会伸到了王权上。” “他敢!”太后手一把拍到案上,茶水晃动几分。 不过想想倒也是,原先容樾对朝政兴致不高,好掌控些。可之前些许时日,自从容樾在朝堂上似有若无的提了几嘴,大臣们便转了风向,折子直接递到了掖兰庭。 呵,到底她为大越鞠躬尽瘁这么多年,在众臣的眼里,不过是一个“谋权篡位”的后宫嫔妃,如今只要容樾说一句话,他们便一呼百拥。 这么多年,她还抵不上一个男儿身,抵不上容家的王室血脉。 那又如何。 萧太后眸光一闪,终归容樾不是王室血脉。当年若不是她给他递了橄榄枝,他如今只能是一个出身辉夜岛的低贱杀手,亡命之徒。 她知道他想要什么,给他表面上的王权,一个万人之上的尊贵身份。而他只要作为一个强大的武器替她做事。 以防万一她在他心口种下苗疆的月光树,芽发时不能见光,只能躺在棺材里。每年一次,抑制的解药就在她手上,每月一逢,不能间断,断即痛不欲生,自残而亡。 这个月的还没给,反正她也不想给了,他不是想做回无相么,那就让他做个够,最好再也别回来。 “青鸾,你去领哀家的令,悄悄放出压扣天牢的大梁太子顾至礼,让他知道,容樾就是无相,暗地里助他回大梁。”他若是知道无相就是容樾,必定不会让容樾活着回来。 且大梁国主多次来信,再扣着顾至礼,怕大梁直接举兵,她目前并没有与大梁彻底反目成仇的打算。 青鸾喏声。 想起什么似的,“娘娘,昭阳殿那边来传,百家论道会无果而终,众人遣回之后,并未在其中发现昭歌小殿下,奴婢斗胆猜测,莫不是被王君一同携带?” “昭歌也不见了?” 萧太后只觉得太阳穴处突突地跳。 昭歌是昭阳的宝贝女儿,本来将昭歌接来大越已是对不住她。其实当时她交代的命令便是不得伤人,接昭歌和昭萱两姐妹过来。 谁知容樾从来不将她的话放在眼里,直接杀进了陈国都城,陈王宫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 她已经对不住昭阳了许多,昭阳对她的恨,怕是这一辈子都难解开。如今,万万不能再让昭歌出问题。 青鸾继续道:“派过去暗杀王君的人无一返回,怕都是已经没了。不过近日有人探子来报,王君因何缘故,尚未出京都。” 只是可怜了那个陈美人,才得到恩宠,就被掳出去,亏她以为王君厚爱她,却不知庐州她的人就是她心心念念的王君,听人说到最后被拿着当了个挡箭牌,死在了路上。 死在自己男人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萧太后当笑话听听,没忘记正事。 “既如此昭歌还在京都,明日起,以大梁太子逃出天牢为由,全城戒严,借此机会截住昭歌,务必把人安全带回来。” “是。” *** 京都城南,深巷宅院。 昭歌是被冻醒的,睫毛上结满了冰霜,睁开都费劲。她牙齿打颤地观察着周围,入目一片冰冷又干净的白茫茫,乍一看,有点像电视里面惊悚片段的冻尸房。 她躺的地方,是足足七八平米大五六尺高的冰床上。 依稀可见冰冷皎洁的月光,她应该还在地上。 不该啊…… 明明保命buff的诈死属性有七天啊,按照这里的习俗,这会儿她不应该早就被埋了吗? 难不成,有人挖她的坟? 也不该啊,她一没权二没势的,一个平平无奇的马甲,也没正儿八经活几天,怎么就遭贼人惦记了呢? 闷且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昭歌立刻躺下,闭上眼睛,直挺挺趟的跟个死尸似的,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贼人,把她这朵娇花从地里挖出来。 还有说话声。 “大哥,又接了一单子,城北徐员外的地下钱庄一家的。说是开张那天让咱们去走一圈就行,震震场面,必要时帮个忙。”那人讪笑着。 容樾的面容掩在宽大的兜帽里,整张脸只露出了个精致的下巴颏儿,红唇张合,“见不见血?” “这……”刀疤犹豫。 容樾冷笑一声,语气懒散,“见不见血两个概念,你去谈,谈妥了我再动手。” 刀疤不敢反驳。 近日来都传遍了,杀手榜首席杀手之一的无相下了京都,听说要在京都暂时组人。 灵犀寺发生的事情,道上都传遍了。像无相这样疯狂和强大的人,跟这样的人组上,怕是整个京都都成了任人宰割的大肥肉。 他好不容易才跟无相搭上话,凡事不敢违逆,因为这个人确实强大。 但这个人想什么是什么,疯狂暴躁,凭情绪做事,不爽就杀,跟他做事确实很刺激,这是刀疤不得不承认的,但毕竟刀尖舔血,他小声道:“哥,要不改日再去,近日王君闭关不出,听闻压扣的大梁的小太子趁王君不备从天牢跑了出来,王庭的一个小殿下也被贼人所掳,整座京都全部戒严……” 容樾眉尾听了什么笑话似的动了动,笑意不达眼底,“不做就滚,我这边不缺人。” 话毕,转身消匿于黑暗中。 刀疤望着无相的背影,他大抵晓得无相需要钱,很多钱,去维持这处冰窖的温度。 前两日他进了城南这处宅院,误入了此处,被无相撞上,命差点没了半条,即使窒息地喘不过气,余光瞥见的淡美容颜甚难相忘。 无相真的是个变态。 对自己女人都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不过这样疯狂强大的一个人,莫名让人觉得可怜。这样想着刀疤心里平衡了些。 人要进来了,人要进来了! 昭歌屏住呼吸,偷偷眯开一条缝,偷偷去看那个人。他一进来,原先沉稳的脚步,虚浮起来,踏在棉花上一样,马上就要摔倒,扶着冰墙大口呕出鲜血,眼红的唇染了嫣红的湿色,他掀开兜帽,完整的容颜显露于雪白的月色下。 眼尾沁着红的眸子,朝这边看过来。 昭歌闭上眼,心里的震惊和疑惑烧成一锅滚烫的沸水,久久难以平静。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无相和容樾,居然是……一个人??! 脚步声靠的越来越近,昭歌心脏怦怦跳,温热的鼻息越靠越近,他要做什么…怔忪片刻,下巴被人抬起,嘴唇被修长有力的指节分开,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放了进来。 昭歌不自觉舔了舔珠子,舌头差点被冻掉,头一歪,珠子从嘴角掉出去。 这是什么玩意儿,她不吃! 容樾又试了一次,珠子再次掉出来,他疑惑地看了眼珠子,视线又转到昭歌脸上。 哪个说她憨的,死了也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他阖上眸子,回忆了下以前两人相处的场景,这样的情况是怎么解决的。 昭歌闭着眼睛很久,就在她以为容樾要放弃时,就听见他说: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吐出来的话,就把你的嘴巴缝上。 昭歌:“!”握草好恶毒啊。 【昭歌:666,他以前不这样的对不对!】 忘了666不在,忽然有点想念他那股子骚骚的贱贱的劲儿了。 666临走时给她留了些权限,比如说开关直播之类的,她打开了直播,此时人不多,没什么人气。 有些无聊。 无聊的这股子劲儿上,下巴忽然再次被人提高,想起容樾刚刚放的狠话,她松开牙关了。 冰冷的珠子被度入口中,可随之而来的,就是侵略性的压制,带着血腥气,那人无情地啃噬和吮咬,像是泄气一样。 近在咫尺的是压抑的、隐忍的呼吸。 冰冷刺骨寒意丝丝自后背渗入肌肤,身前是炙热滚烫的温度,这一刻所有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身侧的手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裙。 良久,唇分。 昭歌想等容樾走了呼出一口气,就算躺在这里的是他心爱的陈美人,他也不至于晚上还睡在这里,这里这么冷,还有她现在可是个“死人”啊…… 容樾方才乱了她的衣服,在替她收拾仪容。左手被拿起,放在小腹上。随之是右手,可迟迟没有被放下,一直被容樾扣着,昭歌想起来什么,猛地一惊,完了……手上还带着骰子手链,她之前以为他是无相的时候,是不是还跟他说过,靠窗的那个房间是她的,她还喜欢抱着娃娃睡觉来着…… 完了完了。 他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到点什么东西。他不会猜到陈昭歌就是陈美人吧? 正想着呢,昭歌身子忽然悬空,腰被他搂住,一下子按到他的身上,昭歌绷紧了呼吸,唇立刻有了热意,腰一下子比一下子压得紧。 “咕咚”一声,昭歌心说完了。 你说你亲就亲,你使那么大劲儿干什么,这下好了,那什么冰珠子,被她咽下去了…… 第40章 二更哦接她回家 冰珠子凉凉的,顺着食道滚下去。容樾也察觉到异常了,捏着她的下巴,拇指和食指用力,使得檀口张开,检查一番,确定这颗珠子已经完全下去了。 其实能进入肚腹中,是最好的。 “凉玉珠,十万两一颗,为了取给你,半条命都没了。还是你狠一些,陈昭歌,欠你的,非要拿命还吗?” 他喃喃着。 他如今竟才明白。 她是走的干净利落,可他怕是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她了。若她是故意的话,他不得不恨叹一句,陈昭歌,是你赢了。 陈昭歌? 昭歌屏住呼吸,他刚刚是不是叫自己的名字了?! 果然她便说,像他那样一个聪明厉害的人,肯定已经猜到她是谁了。可也不怪她惊讶与好奇,在这样保守的古代背景下,他是怎么接受这样的设定的? 【亲爱的驾!:原著小说陈国是有锁骨逆龄的秘术,不过练成此功之人,大多活不了多久,而且身体缩到多小,神智也会随着退化,容樾应该会觉得你是练了此术的……感觉容樾知道太多了,不是一般人啊!女鹅你加油!】 啊,这样啊。 但也没来得及多想,疼痛如潮水般将她淹没,昭歌面上出了冷汗。 肚子好痛,疼痛延续到四肢百骸,四肢冷得发颤,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小小的珠子也在她的身体里滚过来滚过去…… 她对周遭声音已经失去了知觉,何时容樾躺下,何时他长臂裹住她的腰,又何时安寝,她都不记得了。 等到身侧呼吸平稳之后,昭歌蜷成一团钻进他的怀里,隔着薄薄一层衣服汲取滚烫的体温。 【昭歌虚弱: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没有这么疼啊?我可能会疼死,有可能会冷死……】 【小胸没人爱:是的】 接下来一系列的加一。 【亲爱的驾!:这种情况确实少见,管理员不在的话,宿主生命值将近,可以在商城选择“紧急避险”道具,维持最低生命体征,不过这种情况下,就可能脑子不大好使……】 【熬夜谈恋爱:对哦,好像在别的主播那里见过,之前君还归rpg直播里主播就用了。(希望主播使用,我喜欢看脑子不好使的,因为我没有什么脑子,看脑子不好使的人谈恋爱,会没有那么费劲,噢耶!)】 【昭歌疼的要失去意识:不行,不能再买了,未转换积分用完了,许愿瓶的里的糖绝对不能用。】 【小胸没人爱:可是人没了了就什么都没了,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可是666临走前说了,不要随便接受直播间的任务,也不要随便听直播间里观众的建议。 【昭歌坚持原则:不要。】 直播间刷起了why…… 【昭歌:因为666说你们不是人。】 直播间大老爷们:……草,说什么大实话。 【小胸没人爱:不就是心疼那几个钱吗,小爷我买了送给你。】 【系统自动提示:ID“小胸没人爱”一掷千金,对主播的爱埋在礼物里,主播获道具“紧急避险”,请问主播是否启用道具?】 蓝色的屏幕上,“是”和“否”两个按钮出现,按钮“是”被镀上一层金闪闪的光,不断闪烁,与灰扑扑的“否”相比之下,简直形象地像青楼门口笑的花枝招展的拉客女子。 现在连选项之间都这么卷了吗? 昭歌忽略亮闪闪简直要晃瞎眼睛的金光,选择了“否”。但是过了会儿没有反应,又试了一次没有反应。 难道系统也会卡机吗? 昭歌正疼的上头,好像有一台拖拉机在肚腹中“噔噔噔”施工一样,她忍着又点了几下,一直没有反应,直到她无意错点了“是”。 【系统自动提示:主播选择启用道具“紧急避险”。紧急避险,顾名思义,将最大程度保护主播的身体生命体征正常,如果智障,纯属正常,一切解释权归时空管理部所有。道具正式启动,时限将由管理员666返工时关闭,请主播做好准备……】 智障? 昭歌微笑:…Ok,I am fine,and fuck you! 迷糊中,昭歌看见什么东西正在离自己远去,名为智慧和节操。 如今只剩下了身体求生本能,昭歌拼命汲取最近的温暖,冰凉的手臂伸进身旁人的中衣内,炽热与冰冷交融,触摸和拥抱的真实感,更能让她感觉好受些。 容樾在她开始有动作时便睁开了眼睛,以往平淡的眸子,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就这么看着她钻过来,拉着他的衣领子,闭着眼睛无师自通解开他的腰封,伸进中衣内,双手环抱着他的腰,整个人贴上来。 便是这么一拉,一解,一抱,动作行云流水。他怀疑她不止一次这么做过。 温暖的呼吸贴在肌肤咫尺,无比真实地昭告着她依旧活着的事实。 容樾自袖间划出薄刃,紧握在手中,鲜血沥出,他感觉到,痛和血液都是真实的。 所以眼前这一切并非虚惘。 可她又明明被毒箭穿心,痛苦而又挣扎慢慢的死在了他的面前,日日不间断地入他的噩梦里。 难道是凉玉珠的原因? 可从黑市上买过来的时候,它明明只有保证失身暂时不腐的作用,又或许它也有起死回生之妙用? 满屋子的冰霜,映射着月光,借着着冰冷的雪白,他翻身将昭歌压在身下,解开她胸前的衣衫,可怖的伤口被白皙细嫩的肌肤代替,若隐若现的浑圆随着呼吸起伏。 她确实鲜活地回来了。 可怎么会这样……难道真的是凉玉珠? 热源忽然没有了,昭歌扒拉着又靠过去,一回生,二回熟,以原来的姿势抱住他,接着又沉沉睡了过去。 她胸前衣襟松散,容樾回神,打算替她稍稍整理,奈何她贴的紧了些,须得将人推开才行。谁知他才有动作,两人分开不过一指,她便八爪鱼似的缠过来,抱的更紧了,闭着眸子恶狠狠道: “不许动!” 容樾:“……”不许动就不许动,你凶什么? 他没再动,她倒是没什么动静了,方才那一声好像梦游般。 确定她熟睡以后,容樾打横将人抱起,拢上大氅,出了冰室,进了别院的主卧里。 刀疤也暂住在这处城南别院里,做贼做杀手做久了,习惯半夜出来踩点,这边正搁房梁上观察呢,忽然瞧见冰室里出来人,由于他站得高,看不见人脸,却瞧得清楚那男人是无相,怀中抱着的小女子,恰是冰室里躺着的那具艳尸。 他一向眼力好,大抵瞧得见,这一人一尸,衣衫都不太整齐啊。 他倒也见怪不怪,过几日要去的那个新开的地下赌坊,赌坊主人徐员外也好这一口,不过徐员外冰室里的那几个,他都瞧过,没一个姿色比得上无相怀里的那个,一半不及。 人好看是好看,但是想想还是一身鸡皮疙瘩,这些人一个个的,怕都是有什么大病,干那事儿要是没点温度,还有意思吗? 刀疤吊儿郎当地叼着狗尾巴草,想着这事儿要真有那么好,他要不做做心理准备,攒点钱去辉夜岛找几个极品试试? 翌日。 刀疤问无相:“大哥,那边来问你明日有空么,明日有空的话赌坊开张,您去震震场子?” 问的小心翼翼。 “改日再定。” “那改日…是哪日?” “过几日大梁商队即将回程,我要去大梁,便就定在那之前。”平淡几句话,听出来在敷衍,并不是很想和他说话。 刀疤只能哦了一声。 不过总算能给徐员外那边一个回复了。无相去大梁,要搭大梁商队的顺风车,徐员外地下赌坊也要大梁商队的生意,两边都等着大梁,他这么回答,如此两边都不得罪,他好交代。 刀疤将无相带到奴隶贩卖场所,笼子里贩卖的多是异国妇孺,也有些大越的稚女…里面多少腌臜的交易,不必多说。 只是…… “大哥,不是都要走了么,怎么忽然想起来买人了?”杀手最忌动感情,亦最忌携带累赘,所以通常孤影只身。 容樾不想回答,视线缓缓地扫视这里的人,掠过一个笼子时顿了顿,里面都是五六岁到十五六岁的少女,身上伤痕肆虐。商家为了赚钱,甚至恶意扯烂她们的衣服,使得衣不蔽体。 女孩们如同受惊的小兽困蹲在角落,单纯而又恐惧地目光闪烁地看着路过的人,美丽的曲线被某些路人收入眼里,猥/琐地意/淫。 刀疤解释道:“这些都是好货色,看样子都是大越人,被拐的,防着卖了之后偷跑回自己家,商家多会用药致使其失去神智,就像现在这样。” 虽然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但瞧着这些腌臜交易,还是不由得忒了一声。道上人也是有等级的,一条完整的蔑视链,譬如杀手是最高等级,次而之便是贼,盗,乞丐……最次之则是人贩子。 像无相这种顶级杀手,无疑是站在道上食物链的最顶端。 刀疤跟在容樾身后,居高临下地暗唾那些贩子一声:不得好死。 瞧着无相人一直不动,刀疤以为他是可怜这些女子,想统统买走,谁料他淡淡道:“走吧,下一家。” 他又不是陈昭歌,瞧见这样的景象,他心里毫无波澜,没有一点点同理心。他只是忽然想到她之前说过,她也是被人卖到陈国,那时候,她亦是这样吗? 那时候,她也一直企盼着谁来救她于水火吗?他摇了摇头,阻止自己去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还有,从这里出来的人,但凡神智正常,又能有几个,还留恋人世? 他却从来没有在她的眼中瞧见任何绝望,没有,一点点都没有。 怪人。 买了三个人,一个上了年纪会照顾人的嬷嬷,一个膘肥体壮的武夫…走了一忽儿,又返回买了个十多岁的小丫头供她解闷。 省的她来烦他。 “大哥,回城南?” 容樾嗯了一声。 早上陈昭歌的表现太过奇怪,不说话,动作迟缓,只有在吃饭时才有反应,望向他的眸子里有陌生也有防备,但是不会拒绝他给的饭食。 而且吃了就趴在那里睡,不给他一点询问的时间,迟钝的如同树籁。 等他出门办事时,门一开缝,她忽然又醒了,揉着眼睛跑上来,问他什么时候回,他默了片刻,敷衍两句:很快。 他哪里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来,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就不回来,他忽然觉得她还是不说话躺在那里好些。 醒了又开始闹他。 烦心。 然后他反锁上门,转身出去了。 这一晃都快中午了,也不知道她在别院闹成了什么样子。回到城南别院时,喊了两声,无人回应,怕是睡了,各处卧房又找了一圈。 整个庭院空空如也,死了一样。 “你别跟我闹,陈昭歌,我要生气了。”容樾没由来暴躁。 刚买回来的几个奴隶跪在地上,怕的颤抖,一言不发。 外面衙役挨家挨户敲门,敲到城南别院时,张开一张纸,问道:“请问这里……” “滚!” 问话的衙役被骂了一通,差点要红脸,被同事劝到另一家去,继续敲门,“请问一下,这位叫昭歌的姑娘,你们可曾认识?” 话音未落,纸被人夺了去,是方才一身黑的那个乖戾暴躁的别院主人,只见他目光灼然,语气放低,“抱歉,刚才多有得罪,请问两位,她……在哪儿?你们可曾见过她?” 两个衙役面面相觑,瞧他态度和善,并不为难他。 “是这样,小姑娘出来找人,迷路了,粗略只记得这一片城南住所,然后一路问,一路找的衙门,让我们替她找你,来接她回家……” 容樾垂眸嗯了声,只是听,不说话,一路跟在两人身后走,到了衙门前,远远的,他就望见蹲在树下一身粉衣服的昭歌。 第41章 更新多余管你 树下那一小小的一只,特点很鲜明。极具有分辨性的粉白薄纱桃花裙,脑后风吹起来翩翩起舞的蝴蝶结。 容樾一眼能认得出来背对着他蹲下的那一团是谁。 但是,容樾明显迟疑了下。 “陈昭歌?” 昭歌回过头来,脸上衣襟上满满的溅着泥点子,手里还捏着两条雨后泥坑里的泥鳅,她眨着眼睛,手一滑,泥鳅跳回树下的泥坑,溅出来的污水不偏不倚,溅湿了容樾玄红滚边的衣摆。 两个衙役小哥倒吸一口冷气,默默看了眼被雷劈了一般定定站着的容樾,强忍着没有笑出声。 连手也不能幸免于难,容樾余光落在冷白手背上污点,强忍着气不去吼她,只是伸手,冷漠道:“过来。” 昭歌不明觉厉,先是疑惑看了眼衙役,接着看见两三步远的容樾,“蹭”地一下站起来,躲到两个衙役的后面,冒出泥猫似的头,怯生生地看着容樾,眸子里尽是防备。 容樾看着落空的手,顿时气笑了,她怕他? 她还知道怕他? “过来,我不罚你。” 她摇摇头。 行,可以。 “那你留在这里,想去哪里去哪里,想找谁找谁,京都衙门这么大,也不用找人来让我接你回去,这里也不缺你一口吃的。”他侧头偏向官府建筑,语气轻飘飘的,满不在乎,一副随她去的模样。 两个衙役百无聊赖看着热闹,以为两人闹脾气,却也没想到容樾真的转身就走,背影干脆利落,十分无情。 吃瓜目光及时追随到小姑娘身上,只见她不知所措地瞧着那人的背影,茫然地抓紧自己的衣服。 衙役们看的着急死了,张口无声示意道:追上去,快追上呀! 容樾走了些步子,身后没人跟上来,额角一跳,加快了步子,快到门口时,才有“哒哒哒”的脚步跟上来。 他停住。 那脚步声也跟着停住。 “不许跟着我。”容樾偏头,“这么怕我,下次别找人家来找我,陈昭歌,你以为我想管你,我没这义务。” 昭歌踮着脚步,绕道他面前,容樾薄唇紧抿,眸光一如既往地淡漠。昭歌凝眸深望他,她不大记得很多东西,但是潜意识里的本能告诉她,跟在这个人身边,她绝对不会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她示好地扑进他的怀里,脸埋在他的怀里,蹭了几下,把脸上的泥点子蹭了个干净。 容樾:“……”想杀人。 衙役见差不多了,例行公事拿笔记录,“敢问这位郎君,你是小姑娘的什么人?这虽是小事儿,但也是要录案的,担待些哈……” 他是她什么人? 容樾眉尾因疑惑微微一挑,扔了个回旋镖给昭歌:“他们问我,我是你什么人,你觉得我是你什么人?” 衙役对视一眼,一个人上前来,劝道:“公子何须这般小气,同小姑娘置什么气,人小姑娘好歹也是你家里人,巴巴儿等你来接,本来脑子不好使她已经很难过了,你也不要这样为难她?” 昭歌点点头,听到没有不要跟她生气,她脑子不好使已经很难过了! 容樾低头看昭歌,她靠着他,眸子一张一阖,似乎马上就要会周公去了。 是吧,不是他一个人觉得她脑子不好使。不过仔细看着,确实有些不大对劲,容樾才反应过来。 他唤她陈昭歌,她居然默认而且不反驳,同时丝毫不怕他识破她一直以来小心维护的伪装。 “陈昭歌,你怎么了?”容樾狐疑问道,伸出手将她额头点起来,使得她离开自己两步,好看清她在想什么,“你并不是如此嗜睡之人。” 就这样抵着她的额头,昭歌不情不愿想靠着他睡,容樾及时后退两步,不让她得逞。 侧面看去,男人肩宽体长,玄衣滚红边,挑着眉摁着恼怒的昭歌,宛如一只矫健的黑豹蔫坏地摁住小花猫的头。 “系统…智障…”她歪着头,费劲地回想。 方才走了很久,身体的能量要用完了,她站不动了,好想睡觉。 【系统自动回复:…请宿主保持文明,不要辱骂NPC。】 烈日灼灼,昭歌头上的小花快要蔫了,容樾松开手将人抱起来,微微颔首道:“今日之事,多谢各位。人我便带回去了。” 而后跨步离开。 不远处,汀兰苑窗户打开,一个乖张狠戾的少年抱肩倚在窗前,冷笑一声,赫然是上次漠北大战派杀手偷袭容樾不成、反倒被容樾掳回来压扣了半年的大梁小太子顾至礼。 他目睹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陆叔,你去帮我查一下,那女人是谁?” 名为陆屿的男人温文尔雅,是大梁商会在大越分会的会长,是顾至礼的舅舅,他此番来大越,便是奉了国母之意,为了救顾至礼。 他并没有立刻按顾至礼所言去做,声音和风细雨般劝道:“此番大越萧太后刻意放你出来,又故意告知无相便是容樾,定是想借着您的手在大梁处理掉容樾,您是太子,万不能中了别人的圈套。” 萧太后与容樾一向不合,借他们之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容樾是情理之中,但是萧太后是个狠人,一个女子做大到今日,必定运筹帷幄,七窍玲珑。 他们不怕被当枪使,就怕反过来萧太后倒打一耙,拿出证据,说大梁太子刺杀大越王君,激起群愤,而后趁机起兵攻打大梁。 如今大越已不是之前的大越,早被容樾以战养战的方式炼得金刚不坏,硬碰硬来说,大梁不是对手。 是以上次漠北一战,小太子为了扳回一局,派杀手偷袭容樾,谁承想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掳到大越受辱足足有半年。 陆屿声音温和,但是顾至礼依然听不进去,揉着眉心踢翻了一把椅子,吼道,“我不管,我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 “陆叔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你是太子,要看得清局势。” “我看的清局势,但是我就是不服!” 顾至礼看着楼下经过的人,鼻腔哼出一声冷笑,碰到了窗边的花盆。 随后无辜地看向陆屿:他不是故意的。 陆屿太阳穴突突跳,上前关住了窗户。 容樾路上瞧见司白起指挥着人排查城门口过路人,将昭歌放在一处摊贩前,“等着,很快回来。” 昭歌嗯了一声,站在原地不动。 司白起面无表情地抱着剑,冷眼看着流水般的查验,丝毫不放过每一个人,忽的一道身影拦在面前。他不耐烦地敛眉,下意识拔剑,抬眼却见来人玄衣赤带,兜帽下薄唇微抿,眸中自带三分杀气。 不只是司白起,附近几个心腹皆是慌张,要行礼,却被容樾阻止。容樾同司白起是一个地方杀出来的,并不刻意隐瞒什么。 “宫中如何?” 司白起旋即低声道,“萧太后要了几次兵符,没给,她私自放了大梁太子出狱,却要劳师动众,命令全城戒严搜捕,玩着贼喊捉贼的把戏,切。” “不必管,她是在找陈昭歌。”容樾意料到。 确实是有让找那个小殿下的命令,司白起点头。 “王君是要即刻出发去大梁?” 容樾摇头,“需等几日,另有打算。” “我如今暂住于城南别院……” 忽的,那边传来一声惊呼,容樾话被打断,回头望去,原先惫懒漫不经心的眸子,在回头那一刻,瞳孔骤缩。 昭歌也听见动静,下意识抬头,一个花盆迎面落下来,怔忪时,一把大力将她拉开,旋即被人猛地一拉,接着便是容樾的暴怒声,“你不会躲?!等着死了我给你收尸吗?” 昭歌有些迟钝,愣愣看着容樾,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凶什么?” 容樾抬头,楼上窗子早就关的紧紧的,司白起的人早就上去搜查一番,可是里面的人跑得快,房间早遍空空如也,他们扑了个空。 司白起视线看了眼昭歌,陈美人? 想起来了,上次在灵犀寺,王君以无相的身份掳走了陈美人,以她为人质,要挟和逃避镇国公府兵。 啧,她还活着?王君怎么还没有杀了她。他撇开眼睛,本能讨厌这个女人。 陆屿等人早便离开,此时在另一处观察,见司白起领着兵离开才松一口气。而顾至礼则眯着眸子,长了点心,他分明瞧见,是容樾微微点头,司白起才随之领兵离开。 这边。 昭歌心虚地跟在容樾后面回了城南别院,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了下来,昭歌惯性撞上去,揉了发红的鼻子,偷看了眼容樾的背影,没敢说话。 “陈昭歌,我真是多余管你。”容樾忽然说。 昭歌虽然想跟着他,让他保护自己,但是也是个自尊心很高的人,不会去缠的人不耐烦。 潜意识里,眼前这个人很讨厌她。 她静静看着他的背影,虽然很困,但是没有打扰他。她轻轻说一句对不起,提着自己脏兮兮的小裙子,轻轻地转身,她不知道要去哪里,随意找了个方向就离开了。 昭歌鼻子酸酸的,忽然觉得自己可怜死了,她的背影看起来肯定十分萧瑟和狼狈。 她得走快点,要不然他回头看见的话,肯定会嘲笑她的。 第42章 更新他的私会 昭歌一直往西走,没有回头,走了很久,不知不觉进了密林里,不时有倒地的墓碑,散乱陈旧的铜钱纸张牙舞爪飘在空中,森冷细风穿林而过,树叶“哒哒”相互拍打。昭歌抱紧了胳膊,惊惶地望着四周,泪水在脏兮兮的脸上泅出两道泪痕。 天色昏暗下来,幽深密林阴风阵阵,她蹲在树下,不敢再走下去。 后面跟了很久的人见状,笑嘻嘻地跟了上去,不怀好意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馒头,笑容猥琐,“小妹妹,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呀,是找不到家了吗?” 昭歌抬头,视线先在馒头上停留片刻,才防备地看向来人,水眸里俱是警惕,抿着嘴不说话。 看有机可乘,他诱惑道,“来,小妹妹接着,哥哥给你的。” 昭歌咽了咽口水,犹豫片刻,想伸手接,指尖才触上又触电般缩回来,“我不接你的东西,我没有哥哥,你不是我哥哥。” 哟,看上去傻不愣登的,还有点脑子,那人眼珠子转了转,视线贪婪地描摹着昭歌姣好的容颜和曲线。还有啊,这小丫头通身上下衣服首饰都是上好的极品,少说加起来千八百两没有问题,再瞧瞧这细皮嫩肉……他现在是不是她哥哥有什么关系,她早晚得叫他哥哥。 他嘿嘿两声,“小妹妹,这荒郊野外的,你怎么在这里呢,要不要哥哥带你回家,有没有什么家人啊朋友啊,说说名字,哥哥带你去找?” 眼前的小姑娘倏地抬头,水涟涟的眸子一片凄茫茫的,通红的眼眶里忽然蓄积水光,泪水断了线的珍珠,我见犹怜,他一看心就化了,这次嘿……让他遇见极品了! 昭歌被戳中痛处,将自己抱的更紧,泪水滚烫模糊眼眶,“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哥哥……我只有容樾。” 嗓子梗了东西,随着呼吸悬动,特别痛,“但是他不要我了,不要去找他,他不会跟你来的,他讨厌我。” 容樾…… 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呢? 那人疑惑片刻,倒也没多想,花言巧语骗了几句,就让昭歌接了他手中的食物。昭歌哭得投入,一边抽噎一边小口地吃着,哭的喘不过气还不忘小声说句“谢谢你,你真好……” 别。 可千万别谢他,他可比她想象得无耻多了。 那人猥琐地眯起来眼睛,上下打量瞧着昭歌,不怀好意地将手伸向她。他可从来没有这么耐心地哄过猎物,她吃好了,可得也先让他先收点利息。 “啊!” 惨叫声起,激起林间惊雀。 鼓鼓的腮帮子停止运动,雪白的馒头上染上鲜红的血液,她不明所以地抬头,就见一只肥胖的手还没靠近她的胸前,便连带手的主人缓缓向后倒在地上,方才的好心人眼睛惊恐瞪大,随着头颅咕噜咕噜滚到一个人的脚下,被玄金步履踩住。 身首分离时,那人看着昏暗里森然又精致的面容,忽然想起来了,容樾……是传言中残忍嗜杀的王君啊。 这样一个名字,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容樾用力,用力,再用力……红白流出,眼珠子碎了被寄出眼眶,那张脸抹布般揉在一起挤压变形… 然后他走过来,夺过她手里的馒头,扔了出去,“闹够没有?” 昭歌不说话,看着伸过来的那只手,手背上的殷红,衬着惨白的肌肤,分外吓人,昭歌小心站起来,在容樾冷漠的视线下,目光躲闪,几不可查地后退几步。 容樾淡淡看着她躲他,一点点地,慢慢拉开与他的距离,一步,两步,三步……他丧失了耐心,三两步跨过去,粗鲁地将人打横抱起来,昭歌挣扎过程中,他冷淡喝道:“你再动,信不信我把你也办了!” 昭歌瞬间老实,伏在容樾肩上,视线里,那颗头颅残缺,空洞眼眶里的破损眼球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她,一直盯着她,无论她离开有多远。 “闭上眼睛,走这么久,还不困?” 昭歌心里的最后一点点恐惧,在听到这句话后破防了,逐渐消散,被莫大的心安抚慰住。 怀中人没有理他,过了一会儿,肩上来沉稳的呼吸声,容樾脚步轻了些,回到城南别院时,门口经过一队巡逻的羽林郎,司白起跟在最后,两人对视,司白起抱手行礼,容樾微微颔首,抱着昭歌进了别院。 司白起目送容樾的背影,眉头紧锁,按说如今王君应该已经到了大梁,但是就为了一个女人,耽误了进度? 还有上次漠北一战,明明可以乘胜追击,王君却一反往常,早早班师回朝,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收到了什么信,信经他手送进去时,还萦绕淡淡的香,同陈美人身上如出一辙的味道。 王君如今,为了一个陈美人快要忘记他的大业了么? 阴郁的目光紧紧盯着着合上的院门。 容樾回到城南别院,将人往浴房一扔,吩咐新买的丫鬟和嬷嬷,“把人洗干净。” 他们唯诺称是,将半梦半醒地昭歌扒拉干净,用温水濯洗,不敢稍加怠慢。容樾倚在门口,扬首盯着天上雪白的月亮,冰凉的眸子吸满了冷冷的月色。 他其实一直跟着她,知道她走了一路,就哭了一路,什么都不说,只是哭,好像是他做错了什么罪大恶极丧尽天良的事情一样。 简直无情,无耻,无理取闹。 出息了她,还学会离家出走。 也不想想,偌大的大越,哪里能有她一个陈国人的容身之处。 如她所言:“我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哥哥……” “我只有容樾。” “但是他不要我了,不要去找他,他不会跟你来的,他讨厌我。” 那声音委屈死了。 他忽然气的笑出声来。 里面人听见他的声音,知道他还在,开口道:“公子,没有换洗衣服!” 容樾回神,想起来上次给她买的衣服尽数送给了义庄的秀云了。 门外脚步声离开的很快,又回来得很快,从门缝里递进来一些衣服,“先穿我的。” 那嬷嬷迟疑片刻,接过来。片刻后门打开,倚着门闭目养神的容樾察觉自己的袖子被拽了拽,眼皮掀都没掀,懒懒道,“去睡觉,还要我教你?” “嗯。” 容樾睁开眼睛,侧目看她,她整个人白里透粉,肌肤微微泛着雾气,带着湿气的少女香扑面而来。他的衣服对于她来说大了不止一些,昭歌整个人被装在他的衣服里更像小小的一只,宽长的袖子被挽起了几圈,她随着他的视线看自己的衣服,说,“有点大。” 容樾倒不甚在意,“买新的。” 转身就要离开,被昭歌追了两步拉住。容樾回头又确定一遍,“确定要跟着我?” 昭歌点头,他能保护自己。 容樾不会想那么多,于他而言,确实抱着她睡很舒服。其实不过抱也可,不抱也可,他都未必在意。 但是既然是她自己提出来的,他为什么要拒绝这么诱人的事情呢? 他将人拉入怀中,强势地把人抱起来走向卧室,走了几步回头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问的是那个嬷嬷,那个嬷嬷一愣,摇了摇头,他们是没有名字的。 “老身没有名字,至于这丫头,是个哑巴。”她指着身边的另一个容樾买回来的丫头。 没有名字? 陈昭歌之前是不是有个嬷嬷姓魏的,她很喜欢的那个。容樾想也没想,“那你姓魏。” “日后,你叫她魏娘。”他对昭歌说,昭歌没有回应,不知何时酣睡过去,檀口微张,看出来睡的很香。 容樾:“……” 不过睡着了也好。 他继续问,“会给人梳头吗?” 魏娘同旁边小丫头都点点头,容樾嗯了声,垂眸看了眼昭歌,再次回头嘱咐,“要她问起来,就说你们不会。” 魏娘先是一愣,接着拉着身边的小丫头连连点头,接着目送庭院的男主人离开。 翌日。 昭歌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太阳懒洋洋照下来,透过帷幕,昭歌下意识摸了摸身侧,空空如也,她立即坐起来,看见床边搁置一套衣服,都是她喜欢的颜色和样式。 外面的魏娘听见动静进来,及时道:“姑娘起了,用膳吧。” 昭歌摇摇头。 魏娘有些为难,观察了会儿昭歌的表情后,阅历使她了然,“有个女子来敲门,说是请公子汀兰苑一聚,公子一早便走了。” 昭歌这才依言下床。 简单收拾后便去用膳,她心思不在饭食上,吃了些便说没胃口,不想吃了。一旁立了许久的魏娘惊的下巴都快掉没了,桌上风卷残云,熬了一锅粥没了大半……这叫没胃口? 以前家里大队的驴也不带这么吃的。 昭歌吃饱了,又趴在美人靠上睡着了,睡不醒似的,精力好像一直不够用,魏娘收拾着,见状也没太上心。 昭歌想睡,但一直睡不着,脑子里一直有声音在说话。 【睡睡睡!再睡你男人跟人跑了!】 【对啊,容樾出去私会别人,那肯定有私情!】 【对啊,你认为他有私情的话还会要你吗?就算他会要你,你以为他还会跟以前一样全部的注意力只能分给你吗?哦当然了——他,不,会!】 【快去阻拦私情快点!求求你了!孩子想看!】 …… 耳膜要被吵炸了,昭歌捂着耳朵反驳:他不会。 【万一呢?他骗你你知道吗?他说什么你会不信?想想这个画面,容樾抱着别的女人到你面前,那个女人欺负你,你去告状,容樾不信你,只信别人,你是不是觉得委屈死了难过死了?】 昭歌代入想了想,眼眶红了,鼻子发酸,于是她实诚地点点头,“我会。” 【那,快,去!把,他,抢,回,来!】 昭歌踌躇:他会不会嫌我烦? 【你是觉得他嫌你烦不开心,还是他不要你会更不开心?】 “他不要我。” 【对吧。】 昭歌点头。 这边魏娘收拾完,往美人靠那边一瞧,那边不知什么时候空了,门口也大开着,她顿时心口一窒息,慌忙道:“阿大,你快出去看看,人不见了!” 她也算阅尽千帆,在这里一日便知道,得罪男主人不要紧,这小姑娘要是出事了……后果不堪设想。 汀兰苑,靠窗别间。 燕云恭敬地素手执盏,给容樾倒了杯酒,“当年辉夜岛一别,几年不见,燕云这条命是你救的,知晓你要来大梁,若能帮得上忙,定然尽力而为。” 她都听陆屿说了,容樾便是无相,听闻不久将“造访”大梁。 容樾指尖轻晃酒杯,轻笑一声,“你舍得?这杯酒,当真是敬我,还是怕我折了你丈夫陆屿的命,提前送送我上黄泉路?” 燕云温婉的面容一僵,讪笑道,“怎么会呢?” 她确实怕他伤了陆郎的命,但也感念当年辉夜岛无相的救命之恩,若不是无相,她也逃不出辉夜岛的魔爪,更不会在大梁遇见陆郎。 她不是好人,但恩将仇报的事情,她做不出来。她只是隐约知道无相恨透了大梁王室,她有点担心,担心无相的复仇会波及到陆郎身上。 夜里辗转难眠,费尽心思打探到他的住处,邀请他出来,同他叙叙旧,同时也探探他的想法。 “无相,如今你已是大越王君,不说大越,整个九州,谁不尊你三分?” “尊我?他们是惧怕我的力量。”容樾不屑一顾。 “可你已经是一国王君,还有什么不满吗?”燕云劝道。 一国王君? “王,王有何欢?”不在乎的语气,暗藏野心。 “无相,你,你还是一点没变……”燕云哑语。 容樾轻晃着酒杯,好像在等她说完,极为温文,燕云看得出来,他已经极其不耐烦了。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的作风,一样地缺乏耐心和人性。 为辉夜岛做杀手卖命的那段时间,谈不拢的事情,拔刀就杀,钱给少了的雇主,薄刃封喉,在对方老巢就剿了对方全家,反正大当家的死了,没了脊梁柱,其他人也过不好,一起送上路。 她有时难免劝一声。 “要么把人往死里打,要被人往死里打。”他垂眸冷道,漆黑眼里除了杀人二字,再没有其它。 他真的一直没变,成为王君之后,又变得变本加厉,这点可以从他令人闻风丧胆的打仗作风看得出来,甚至有人给他起了个“玉面阎王”的称号。 她本能地察觉,这人的凉薄疏离,天生来自于骨血深处。 幸好她从不曾与他为敌,未来她也不希望和他站在对立面。 “我不会让陆屿参与进你的事情,求你不要动他,他对我真的很重要,若是哪天他真的得罪你的话,你可不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他,或者……你要了我的命,我替他还。” 容樾不解地望着她。 燕云了然他的疑惑,轻笑了一声,“无相,你没有爱过人,也不会被人爱,大抵永远都不会懂。” 容樾喝了一口酒,他确实不懂,他也不必懂,只有蠢货才会将自己的命押在别人身上。 门口有动静。 “谁!”眼尾凌厉一瞥,薄刃即将出袖,在看到门口之人时,容樾指尖一晃将薄刃收回来。 薄刃一出,饮血才收,此番被他强制收回,燕云猜想此刻他的袖口,怕是已经被自己的血染就了一片猩红。 容樾静静望着门口的昭歌,略有疑惑,但没有说话,等着她先说。燕云视线也打量着让容樾态度反常的小姑娘,直觉不对劲。 这小姑娘是个美人胚子,现在很漂亮,长得再开了些会更漂亮,瞧着那两人对视,燕云渐渐瞧出了些猫腻,眼底渐渐漾开了惊讶。 昭歌低头看了眼脚尖,又捏紧了袖口,这些小动作容樾都很熟悉,是她紧张时一贯的小动作。 她到底要干什么。 昭歌努力地回想脑海里那些声音教她的事情,再抬头看了眼容樾对面风情万种的温婉美人,给自己打了打气,抬起下巴上前去,在容樾微微不解的视线里,胳膊往容樾脖子上一缠,臀往他腿上一坐,十分亲昵地挨着他,不善地看了眼对面的女人,强烈占有欲地亲了一下容樾,尾音甜腻腻的,“我等你好久,你还不回家?” 对面的燕云目光呆滞,她刚刚瞪她那一眼,是怕她抢走无相,在宣誓主权吗? 容樾静静看着她演,手臂搁在她纤细的腰间,手指尖惬意地敲着桌子,“我不是和魏娘说过,中午之前会回去?” 这,这怎么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了。 他不是应该说:我不认识你,你不要诬陷我之类的吗? 她及时向脑海中那些人求救。 那些声音叽叽喳喳讨论了一阵子。 【你就这样这样……】 昭歌恍然大悟,眨了眨眼睛,目光单纯,手轻轻放在小腹上面,“因为你之前不是一直抱着我睡嘛,所有我怀了你的孩子呀,魏娘今天告诉我的。我觉得这是个好事情,我想让你知道,想让你第一个知道。” 这下子,不只对面的燕云瞠目结舌目瞪口呆,连容樾手里的酒樽,也“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第43章 更新啦你蠢死了 “啊,这个,我夫君在附近等我,便不打扰了。” 燕云握手轻咳一声,掩饰惊讶和尴尬,随便找了个离开的理由,其实她很想在这里观察事态的发展,毕竟她从没想过有一天,有人会为了容樾争风吃醋,还吃到了她的头上。 夫君? 眼前这个女子,是有夫君的,而且就在附近,那岂不是说,她误会了?昭歌拿余光瞟了容樾一眼,恰见他少有情绪的眸中,带了揶揄之意。 “对了。” 燕云还想起件事情没说,“听人说明日徐员外地下钱庄开喜,你也会去,虽不知道你目的是什么,但你务必小心,你要去的消息,小太子也听说了,你将他如一个低贱奴隶般扣押在大越天牢里半年有余,他怕是恨透了你,如今已经派人在钱庄附近布下杀你的死局。” 她知道的事情也就这么多了。 徐员外的地下钱庄看上去名头很小,实则是暗地里进行了许多年替黑白道洗钱的勾当,她和夫君陆屿行商多年,多多少少涉及到这些。此次地下钱庄正式成立,他们才会专门来一趟,毕竟多条人脉就是多条门路。 她听说无相是为了钱才重操杀手旧业,这段日子,大越京都被他搅和得腥风血雨的。黑市那边有消息,说他折腾那么久,就为了花十万两买了颗给死人用的凉玉珠……如今竟还穷到接了替人震场子的这个活儿。 燕云忖度片刻,打好腹稿,才说,“你若是缺钱的话,可以来大梁找我,我那里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谈钱伤了和气,你所求不过是求陆屿安全,我原本没有杀他的打算,只需他安分守己。”昭歌的柔软发梢落在手背,他不自觉捻住。 再者,真正烧钱的人已经不烧钱了,开始烦他了。 “我保证他不会,我会看住他的。”燕云因常年行商所练的精明却又看着舒服的狐狸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凝重。 容樾闻言却嗤笑一声。 “他不会?这天底下除了大梁王商陆家,还有谁的手上有银丝毒,怎么燕云,你以为一句你来看住他,我就能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他? 要我放过他,呵,不可能! 这次地下钱庄开,你以为我是去干什么的?我就是去专门等着他的,等他带着大梁商队,带着你们的小太子过去,等他全家聚在一起! 他们不是一个个想让我死吗,不是都想让我死吗?上次用银丝毒没得逞没能杀死我对吧,好啊,我再给他们一个机会,不是要在徐家布局杀我吗,行,让他们布,布得滴水不漏,最好能把我瓮中捉鳖剁成一千块一万块,剁到阎王老子都不认识我,把我扒皮抽筋,把我整死整透,但如果没有他们那个能耐的话……” 容樾唇勾起诡异又疯狂的笑。 “他们整不死我,我连带着杀他全家,明天你最好别去,你要是去了,我连带你一块做了!” 声音冷透了,淬了毒的冷。 燕云太熟悉此时他的表情了,他杀人前每一块面部肌肉的微妙的变化,带着诡异的森然,让死者带着无尽的噩梦坠入深渊。 “无相,或许其中有误会……”燕云知道此时自己的辩解很苍白,因为那银丝毒,确实是陆屿给小太子,小太子又交给杀手去暗杀无相,这件事情,她是知道的,“或许你可以听他解释,况且你又没死,银丝毒可是见血封喉的东西……” 容樾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反唇相讥,“听他讲,听一个商人给我讲什么,讲出花吗?还是我蠢到去提前送死,是,我确实没死,我他妈留着命回来搞死他!” 燕云言辞苍白,不知道说些什么,“可到底你没事……” 他没事,他没事是因为当时有个蠢货挡在他面前。 昭歌的腰被勒得有些难受,她轻轻勾了勾容樾的掌心,他没松,反而变本加厉地禁锢更紧,昭歌抬头,容樾只留给她一道冷峻精致下颌线。 哇哦。 好,拽,哦。 罢了罢了,她还是不跟他一般见识吧。 容樾冷笑道,“我没事,所以给你这么个面子,燕云,看在老朋友一场,话放在这里,我明确告诉你,我明天杀他,就在地下钱庄杀他全家,你让他最好在这之前做掉我,否则我……”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原先乖巧坐在怀中的人忽然站起来,搂住他的脖子,下巴搁在他的颈窝处,容樾瞬间心头一窒,他对于她的这个动作过于敏感。 上次她这么做,便是在替他挡了银丝毒箭那晚。 他立刻警觉起来,动作迅速,旋身将她护在怀里,左手顺势掀了桌子挡住来势汹汹的暗器,叮嘱道,“抱紧了!” 昭歌立即将手环住他的腰,而后头埋进他的胸口处,容樾低头看她一眼,单手摁住她,足尖一点,往窗外一跳,避入人群中。 事情发生太快,燕云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争斗停止的时候,她回头一扫,看着熟悉的面孔,一向和善的她不由得破口大骂,“蠢货,谁让你们来的?” 领头人收起武器,“夫人,会长见您迟迟不出来,怕您出意外,让我们来保护你。” 燕云被堵的哑口无言,一提到陆屿她就生不起来气,但是怎么连他也糊涂成那样……这样好了,彻底惹怒无相,大家一起死好了。 只能再想想办法了,要怎么让无相不去杀陆屿?陆屿不能有事,动陆屿她会疯的。 燕云看着窗下,无相匿入人群,忽的回头与她对视上,露出一个诡异又残忍的笑容。 *** 昭歌被容樾拉的踉跄,不得不甩开他的手,“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怎么,怕伤害到你肚子里的小宝宝?”容樾冷冷看着她。 “你,你你无理取闹!”昭歌耳朵红的像熟透的石榴籽,“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那都是我的错了行吧?陈昭歌,本能是用来自救的,你做了什么,你以为你救了我,我会对你感恩戴德吗?会痛哭流涕吗?不可能陈昭歌,收起你假惺惺的那一套,这一套在别人身上好使,我不吃那一套!” 好凶。 昭歌知道他在生气,歪着头偷偷看他,那张脸和原来一样的面无表情,也看不出来什么花。 不过她也知道,他虽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但是她一向善解人意,是不能同他一般计较的。昭歌从侧面悄悄拉他的手,见他没躲,脚尖轻轻碰了他的,“容樾容樾……” 声音很软,带着连音。 “闭嘴!” 容樾最受不了她这个样子,拔腿就走,昭歌连忙追上他的步伐。 她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应该和他说的,但是一直没想起来。她苦着脸皱眉想了一路都没有想起来。 走到城南别院门口,容樾忽然问了句:“头发谁梳的?” 头发? 魏娘和小月不会梳头发,阿大也不会,原先想等容樾回来,但是邻居大娘敲门来送水果。 “所以你让她给你梳的头?” 昭歌点头,“但是她可能没注意,就带走了我的发带,我就去敲她的门……” 说到这里,昭歌眼睛忽然亮起来,她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情了! 她敲门进去没找见大娘,忽然一个小公子比她高一个头,从天而降,眼神阴森森盯着她后背发凉。 “他当时给我吃了一个东西,吃完后我肚子很疼,疼的直不起腰来,我猜那是毒药,对,肯定是毒药。然后他又给我一瓶药,让我悄悄给你服下,你服下他就会把解药给我。” 她敲了敲自己不争气的脑子,有些恼怒,“瞧我的脑子,差点忘了,容樾,有人要害你,你最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坏人很多的。” 语气十分认真,小大人似的。 昭歌等容樾说“我知道了”,可是他一直不说话,漆黑的眸子就静静看着她,昭歌被看得不太舒服,“容樾,你别这么看着我。” 怕? 她还知道什么叫怕? 容樾忽的笑出声,兴许被气得紧了,声音尖得难听。 “陈昭歌,我真的懒得说你。”容樾伸手,没给她好脸色,“药呢?” “扔了。”昭歌知道自己可能做错事情了,心虚站好,“我觉得那不是好东西。” 第44章 更新啊不许说谎 扔了? 容樾捏紧拳头,指节发白,又松开,看了眼天,忍着气不去吼她。 “扔在哪里,带我去找。” 昭歌握紧袖口,摇头。 不去。 “你非要让我生气是吗?” 漠然的声音低到极点,昭歌心慌地看着他,“容樾你别这样,你以前不这么和我说话的。” 说着她上前去拉他的手,还没碰到,容樾躲开进入院门,没等她进来就袖风带上大门,“站在门口反思,什么时候想起来扔在哪里再来找我!” 昭歌碰了一鼻子灰,揉着鼻子,形单影只站在门外,有些萧瑟。 魏娘抱着衣服目睹这一切,茫然站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容樾错身而过,她连忙弯腰,容樾警告道,“不许给她开门!” “啊……是。” 魏娘又看了一眼,门口人的身影孤单萧瑟,孤零零的,看起来可怜死了。 说是不许开门,可门压根就没关。 因为门被带的力气太大,又反弹回去。半开的门口,怏怏站着低头不肯认错的昭歌,她不时抬头看一眼门里,脚尖轻轻踢着门槛,魏娘知道她很想进来,但是无奈公子生了那样大的气,真放进来的话,她估计也会受牵连。 白日里昭歌小姐偷偷跑出去,是她的罪责,虽然最后她会同公子一块儿回来了,但是她做事已经出纰漏了,不能再犯错。 “昭歌小姐,你就去和公子认个错道个歉,能有多大事情。”她苦口婆心劝一句。 “为什么我要道歉,我什么都没做错,是他斤斤计较,是他小肚鸡肠!”昭歌赌气,故意把声音说的很大。 “稀里哗啦!” 几乎瞬间,昭歌和魏娘听见了屋里桌子掀翻书架倒地之类的刺耳响动,紧接着是咬牙切齿的暴怒声,“不跟她说话会死是吗,从现在开始,别院里任何一个人都不许靠近门口,不许和她说话!” 魏娘给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接着为了避嫌而离开。 昭歌小声骂一句:幼稚死了。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城南别院笼罩在暮色雾霭里,粉白的满枝桃花染上玫瑰金的霞色。 密密麻麻的兵书文字,蚂蚁挤在一起一样让人心烦,容樾索性扔开,侧眼看向窗外,大门还开着,没人进来。 她这么能忍? 魏娘进来,刚想问问晚上怎么用膳,便听得一句,“把那死丫头拉进来,我丢不起这人!” 魏娘会心一笑,点头嗯一声,“这就去。” “顺便去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是。” 她走到门口时,原本站人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魏娘怔住了,不会是被骂到离家出走了吧…… “她不想进来吗?你跟她说,不想进来就一辈子都别进来!” “不是的公子……”魏娘艰难道,声音颤抖着,“昭歌小姐……人,人不见了……” 几乎是片刻间,容樾出现在门口。 魏娘看见他立在原地,身侧的握紧握紧再握紧,指节苍白如同净骨,周身人鬼莫近,他忽然回头,冷到如堕冰渊的眸子,让魏娘不自觉退了两步。 不见了是吗? 根据方才陈昭歌所描述的,给她毒药的那人,应该是顾至礼。他定然在暗地里观察,知道那蠢货把毒他的药给扔了,免不了会再次恐吓。 看来他是不想等到明天了。 魏娘也不想再待下去,“我去和阿大找找昭歌小姐……” “不是的不是的,是一面黑色一面红色的发带,那根才是我的……” 恰在这时,隔壁传来熟悉的声音,魏娘浑身的绷紧在那一瞬间都泄了劲儿,察觉到容樾疑惑的目光,忙解释道:“这是隔壁的大娘,白日里来送过水果。” “剩下事情不用管了,去找大夫。” 他落下一句,三步并做两步,去了隔壁。 隔壁门没有关,容樾一眼就看见昭歌蹲在井边,笨拙地将与她整个人格格不入的玄赤色发带系成蝴蝶结,他原先扣门的手放了下来。 大娘满意地看着昭歌,全然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容樾,小声对树下写字的男子说道:“儿啊,你看隔壁新来的小娘子怎么样?娘觉得不错,要不试着追追……” “娘,她很好,我我很喜欢……”唇红齿白的秀才耳尖红起来。 大娘笑起来,“可别觉得人小姑娘好看才说这些话!” “不,不是!”秀才面红耳赤,小声争论,“因为她很笨,很可爱……” “那这样,我瞧着她的发带不适合她,回头我做一根,你送给她……”大娘开始忖度,小娘子那样的喜欢什么样式的,她的那根,又红又黑,戾气太重,真的不适合她。 “都听娘的。”秀才抿唇,敛声羞赧道。 容樾抱手,倚着门冷淡看着。 昭歌蹲在水边,胳膊累的酸痛,都没整好发髻,忽的伸过来一双手,指节修长,灵动纷飞,一只蝴蝶仙术般翩然而起。昭歌托腮,凝望倒影中身影修隽长、冷峻俊美的男子,轻轻问,“你来找我了?” 容樾嗯了声。 “回去吃饭了。” 昭歌照了照水面,轻晃脑袋,蝴蝶结随着舞动,她满意伸出手,“走啦。” 容樾拉起她,昭歌绕到他面前,“我以为你还没有原谅我。” “我确实还在生你的气。”声音不冷不热。。 “你!”昭歌忽然觉得不太对劲,举起他的手,撩开袖子,凝起细眉,“手怎么受伤了?” “白日里和那帮杀手交手。”言简意赅。 她白日怎么没有注意到? 昭歌牵着他坐在树下,把他摁在凳子上,从腰间掏出一片金叶子递过去给大娘,乖巧地和一脸目瞪口呆看着她和容樾的大娘说,“大娘,我想请问一下,你这里有没有药粉和药酒呀,他受伤了。” 他们自己的院子里没有这些东西,只能问大娘借。 “哦哦!有的有的!怎么这么客气!” 大娘收起来金叶子,回了屋子收拾,昭歌也坐下来,虽然不认识,但还是微笑着,脆生生地道了句,“秀才哥哥好。” 又说,“我们很快就走,不碍着你学习的。” “不碍事不碍事。”秀才视线游移在面前两人之间,难免有些不自在,“你们……” 昭歌点头,“谢谢。” 没注意到他还有话要说,转头注意力全给了容樾的手,让还想插话的秀才尴尬起来,张口不是闭口也不是。 “怎么这么深?” 昭歌指尖碰了碰容樾掌心的伤口,暮色下,白皙到透明皮肤下青色血管清晰可见,衬上血淋淋的口子,看的昭歌心惊肉跳。 本也不打紧,伤口这东西,放在那里它自己会好,没必要像她这么大惊小怪,但是容樾看着秀才一脸吃了苍蝇的样子,忽然觉得有趣,任由她弄自己的手,顺着接下去,“对啊,很深。” 大娘把东西拿过来,昭歌先拿净布擦净伤口周围,又抹了药酒,接着小心翼翼地撒上药粉,念念有词,“不疼不疼不疼不疼不疼……” 容樾另一只手指尖有节律地敲打桌子,察觉到秀才探索并略带敌意的目光,掀着眸子望过去,秀才没见过这样的眼睛,这样一双双凤眼,生在平常人身上,当是明眸善睐,可若衬上此人高挺鼻梁,紧抿的薄唇,难免就令人生出令人难以靠近的凉薄与暴戾。 尤其他坐在昭歌身边,周身散发出来的浓烈控制欲实在令人不适,昭歌家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亲人? 容樾懒得搭理此人眼里的防备,眉尾懒懒一挑,“疼。” “不疼不疼哦……”昭歌轻轻拍拍他的手背,哄小孩儿似的 他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挑衅地望回去。 秀才:“……”草,好幼稚。 “忍忍。” 昭歌轻轻吹了下,像羽毛柔软刮过掌心,容樾指尖几不可查地微微蜷动,待到差不多的时候,一直观望的大娘终于忍不住问了,“小娘子,你们二位…是什么关系?” “关系?”昭歌动作顿住,抬头疑惑地望着容樾,她想什么容樾一眼便知,“我们的关系,你不知道?我们什么关系,睡一张床的关系。” 陈昭歌纵有千般不好,也不是一个酸腐穷秀才能高攀得上的,他虽然厌烦她总是给她惹麻烦,但也不至于看着身边这颗还算水灵的白菜被猪拱了。 昭歌怎么听这话怎么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正沉思时被人打横抱起,她惊呼一声,听得容樾道,“今日叨扰,多有不便,天色已晚,便不多留。” 秀才痴痴望着容樾怀里的昭歌,大娘安慰性地拍拍他,无奈叹口气,“也不是尽然没有机会,昭歌小娘子还是姑娘发髻,并未成婚,这说不定是那人是小娘子的长辈,他应该瞎说的,目的是怕你图谋不轨,不让你靠近昭歌小娘子。” “真的是这样吗……”秀才失魂落魄。 当昭歌被放下来时,人已经在自家别院了,魏娘请的大夫已经到了。大夫一看是个老手,望闻问切一应俱全,药箱都没有打开,便能诊断道,“小娘子无事,不必担心。” “再查一遍,她吃的可是毒药。”容樾又扔了一袋子金叶子出来。 大夫也知道容樾的心理,不怪罪他的无理,耐心又查了一遍,“确实无事,老夫没必要骗你,家里几百年的招牌挂在那里……多的钱不收你的,若真是担心的话,老夫开一位解毒方子,解毒利胆而对身体无害……” 昭歌拉拉容樾的袖子,示意自己真的没事,不要为难老人家。 魏娘送大夫出去顺带抓药,屋里只剩下两个人,容樾问,“那人给你毒药,有没有说你对我下毒之后,去哪里找他要解药?” “说了。” “哪里?什么时候?” 听着像是去寻仇的意思,昭歌摇摇头,“忘了。” “陈昭歌,你知道谎言被揭穿,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吗?” 昭歌战略性往桌子上一趴,“困了。” 容樾看着她头上支棱的不能再精神的小花:“……”想杀人。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不就是隔壁家吗?好说,都杀了不费劲,省事。”满不在乎。 “不是的,大娘他们跟这件事没有关系!”昭歌坐起来。 “怎么,不困了?” 昭歌发觉自己被套进去了,心虚地说不出话,容樾也不想再就此事和她讨论下去,跟她讨论正事,就是浪费时间。 晚间,就寝时,容樾见昭歌没早早上床,而是趴在桌子上,一颗一颗剥着榛子,她见他想问,就说,“这是药方里的,要三钱榛子仁儿,有点多,魏娘很累了,我让她去睡了。” “随你。” 容樾拿了本兵书,倚在塌上慢悠悠看着,烛影憧憧,伴随着缓慢扉页翻动,清脆榛子壳的碎声,时间忽然安静下来,走得很慢很慢,有种让人走进岁月洪荒的错觉。 他喜欢这种安静,头会没有那么痛。 很晚了。 容樾困了,阖上兵书,望过去,昭歌还在剥,十分认真,淡然静美的恬静侧颜映在屏风上,容樾看了会儿,淡淡道,“过来,睡觉。” “我吵到你了?”昭歌站起来,“那我出去剥,快了快了,你先睡。” 容樾放下兵书,走到桌边,瞧她这么久只处理了不到一半,破天荒笑出来,“非得今晚?” 容樾将睡未睡时的声音带着困意,带着低沉的沙哑,特别好听,昭歌特别喜欢,所以她故意没有说话,等他又低沉着嗓子疑惑“嗯”了一声,才解释道: “也不是,只是我答应了魏娘,若是今晚做不完,会食言,很没有面子。”她这人很爱面子。 “我帮你。” “可是你手有伤。” 容樾拿过一颗榛子,单手轻轻一捏,仁儿就露出来,很简单,比她原先笨拙的方法简单不要太多,“这样就行。” 容樾观察昭歌的表情,原以为她会自惭形秽,或者察觉到他在故意嘲讽她的笨拙而恼羞成怒,没想到她只是挠挠头,眨了眨眼睛,冲他笑,“原来我的法子这么笨啊,幸亏你发现的早,容樾,幸好你在。” 是啊笨蛋。 你才知道。 容樾百无聊赖,一颗一颗捏着,像是一个无情的爆榛子机器,昭歌跟在他后面,收起来仁儿,容樾顺着她的动作速度,放慢了节奏。 好容易处理完,昭歌困得受不了,头一歪靠在容樾肩膀上,“困。” 困就睡,跟他说什么。 昭歌靠了一会儿,起来洗手,顺便拿湿毛巾小心擦容樾受伤的手。 【我刚刚听说,两个人靠一厘米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分钟,两个人会同时睡着诶!】 【昭歌:真的吗?】 【楼上,我好像记得原话不是睡着……我记错了吗?】 【不知道诶……要不送你个武力值buff,你试试!】 【昭歌:什么是武力值buff?】 …… 不过,好像听起来很有意思,昭歌弯腰凑近,恰对上容樾抬眸,彼此鼻尖马上就要接触,昭歌看着容樾于烛光下浅淡琥珀色的眸色,鸦睫扑闪,眨了下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眨了一下眼睛。 脑子里的那些声音忽然安静。 昭歌没有觉得自己变困,反而觉得自己越来越精神,指尖触着容樾冰凉掌心的部分滚烫起来,指尖脉搏心跳被一下又一下放大,顺着手臂传到心脏,触电般。 昭歌屏住呼吸,眸子不自觉垂下,流连到容樾微抿的薄唇,容樾的视线淡淡追随着她的目光,喉结情不自禁地上下滚动,他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愣了会儿神,以至于连她蜻蜓点水亲了下自己都没在意。 “就……没忍住。” “……” 【昭歌:刚刚那话是假的,不信谣不传谣。】 【唔……】 【唔……】 【唔……】 …… jpmjdj 翌日,天方清明,淡青色的窗纸透着朦胧的天光,昭歌闭着眼睛摸了片刻,空空如也,才想起昨夜睡前容樾轻描淡写说了句,“明天我出去一天。”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敷衍。 她愣愣坐起来,桌子上还堆积如小山的榛子壳,魏娘这时候进来,顺着昭歌木愣愣的视线看过去,说,“是公子不让收拾的,他说你起来以后,肯定是要看的。” 昭歌弯起月牙眸子,咯咯笑出声,坐在床上,小腿一前一后晃着。 “那我等他回来。” 魏娘买了些蔷薇苗,说要种,开出来满院墙都是,跟云霞一样,昭歌蹲在一边打下手。 门忽然被扣响。 昭歌跑过去开门,“你回来……” 不是他。 燕云颔首微笑,“陈姑娘好。” 昭歌想起来面前的女人是谁,是昨日派杀手在汀兰苑暗杀容樾的人,她面色不善地要关上,却被燕云抵住,“你不想知道容樾现在去哪里了?” “我知道他在哪里。” “你知道?”燕云笑一声,“你知道他今天要去杀人吗,他不会跟你说,对吧,因为他这一去,百十口人命就没了。” 昭歌安静看她。 燕云有些不自在,“你不在意?” “他昨天分明就告诉你,他要杀人,而且不是你们先要杀他的吗?你们不死,以后死的就是他。”昭歌说,“你来找我,是想让我求情让他手下留情,可是对我来说,容樾要更重要一点。” 那些人死就死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燕云怎么也想不出来,面前这个姑娘,眨着最单纯澄澈的眼睛,却说着最残忍的话。 确实无相说了,他今天动手。 可是她劝不动陆屿,陆屿虽对她唯命是从,可事情一旦涉及到他唯一的外甥小太子顾至礼,便劝不动他了。今日小太子要无相有去无回,他必定会在场助小太子暗杀无相。 她抛出杀手锏,“如果那里埋伏了杀他的死局呢?如果他确实能杀掉所有人,却也不能回来呢?” “哦,不是不能回来,是回,不,来。”燕云老狐狸一个,懂得怎么给一个情窦初开又未经世事的小姑娘施压。 昭歌脸色微白,她晓得燕云可能在诓她,但是,“我不能去,若真如你所说他进退两难,我的到来,只会拖他后腿,他分神保护我,会更容易受伤。” 倒也不傻。 “他还没有开始杀人,一切都还来得及。” 倚着无相的性子,只要地下钱庄开喜宴席没有开始,他就不会动手,他喜欢在一切繁华喧闹之际动手,将盛宴推向血腥的高潮。 开喜宴会由徐员外启动,只要徐员外不出现,宴会就不会开始。 “所以你要我去拖住徐员外?” 燕云没想到她能猜到,“对,你去拖住徐员外,然后我会向他报信,说你被徐员外掳走。他去找你,你尽快将他带走。” 她也算冒险,毕竟她不知道眼前这个陈姑娘,有没有那个能耐,将他带走。 “可以。” 燕云:“?”这么爽快? “你没有什么疑惑的?” “没有,我长得这么好看,被掳走是正常的。” 燕云:“……” “我会派人保护你。” 昭歌摆摆手:不用。 然后在燕云面前,徒手掰弯了锄头。 她有武力值buff! 有点意思,这个小姑娘,燕云对她不禁有些刮目相看。既然达成共识,她按照自己的计划,偷偷将昭歌装入一个棺材,透个缝透气,叮嘱她装死,然后把她当礼物,送进了徐员外的府上。 徐员外对艳/尸有特殊癖好,若是发现昭歌装死,定然勃然大怒。她会及时安排好人保护昭歌,并想法子派人送信给容樾。 燕云又找到了刀疤,“无相不日将离开大越,听闻你这些日子帮他做了些事情,道上许多人因他开始忌惮你三分,可若是他走了,你没了庇护,还能像今日这样耀武扬威吗?” “有屁就放!废什么话!” 燕云不搭理他的无理,“我这里有个忙要你帮,你若是帮了,日后大梁商会就是你的后盾。” 刀疤不解其意,燕云喝了口茶,娓娓道来,“只需要你去向无相报个信……” 徐员外家正厅,宴会还没开始,只有丝竹声声,锣鼓不断,午后烈日下,开了一场打斗赌局,多少黑白道上的人觥筹交错,相互交谈,等着正主徐员外来。 阴暗角落里,容樾抱手,慵然倚着门,带着黑色兜帽,只露出精致的下巴颏儿,薄唇一张一阖,“一百零一,一百零二……” 人没到齐。 “出事儿了大哥!”刀疤一脸焦急赶来,气喘吁吁,“我刚刚路过城南别院,有…有人鬼鬼祟祟从你院里抱出了个人出来,像是之前在冰室里我见到的那个,人被装进了棺材里,送进了徐员外的后院,我一看见就来告诉你,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后院了……” 片刻无言。 容樾揉了揉眉心,扫视一眼周围,“你最好说的是真话。” 这句话像是暴风雨前阴积的乌云,冷意灌体,或许还有威胁。 刀疤连忙跟上去,与进来的燕云陆屿夫妇擦身而过时,刀疤颔首,燕云眸子微掀,交换眼光。 “对,就在那里!”刀疤引着容樾往里走,走得越近,越是能听见粗重的呼吸声和东西倒坍的声音,到门前,才发现门没关。 容樾袖中的薄刃即将出鞘,可他到门口时,先是愣了片刻,而后收起薄刃斜斜倚着门,噙着少有的笑意,就这么看着。 昭歌还没注意到容樾来了,将已经半死不活的肥头大肚的徐员外一个过肩摔摔到地上,再一记勾拳打在他的肚子上,徐员外抽搐两下,喷出一口血来。 她原来也没有想着要出手,只是闭着眼睛的时候听见徐员外在外面说,他配合小太子布了怎样的死局,怎样让无相有去无回…… 然后他进来,嘿嘿笑了两声,油腻的手碰到她手的瞬间,她再也受不了了,睁开眼睛,一拳打在他鼻子上。 油腻腻。 恶心心。 想到这里,昭歌一记旋风腿狠狠踩在徐员外的肚子上,手搭在膝盖上,鼻腔哼出声,“让你背后给容樾使阴招!坏蛋!” 风穿窗而过,吹起她的发带,蝴蝶尾巴飘起来又落下,施施然搭在她的肩头,昭歌抬起手,飒爽地用指尖拨一下刘海,头上的小花也支棱起来,两片小叶子掐着腰,骄傲死了:哇哦,超帅! “唔,确实很帅。”熟悉的声音。 昭歌回头,看见容樾懒懒倚着门看她,不知道看了多久。她把沾了点血的手藏在后背,心虚地站好。 余光瞥了眼几乎已经不省人事还在不断抽搐的徐员外,指着打斗过程中被自己撕破很大一块衣服的地方,她于是恶人先告状: “是他先脱我衣服的。” 第45章 今天更新啦她的解药 庭院正中的斗局一场已经结束,眼看半个时辰就要过去,但是这个开喜宴会的正主徐员外还没有到席中,这酒过三巡,一来二去,许多客人都是江湖道上人,等的久了,脾气暴躁,就差没有掀桌子走人。 管家陪笑,赶忙又开启了另一局斗局,血性的打斗很快吸引了客人的注意力,见状,管家赶忙去后院寻老爷。 大梁商会会长夫人燕云送了个“礼物”过来,他知道老爷在此事上一向不喜人打扰,但是时间不等人,算好了时辰,不能耽误了。 瞧见门口大开,立着管家直觉不好,给了个警惕的眼神,随身携带几个体型魁梧的彪形壮汉。 “老爷?” 离得不远,眯着眼睛,模糊看见一宽肩窄腰的男人,那人听见动静,侧脸望过来,半张脸遮在兜帽的阴影里,眼尾淡淡一睨,压的管家莫名恐惧起来,手背在身后,暗示赶紧去找救兵。 老爷和大梁小太子顾至礼达成合作,各许好处,老爷得了大梁商会一条漕运线,答应顾至礼让无相有命来没命回。 “万一无相不来怎么办,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当时顾至礼目光阴狠,胸有成竹冷笑一声,“他睚眦必报,知道我曾派人暗杀他,他定会来杀我。” 况且他给容樾那小相好下了毒药,他不来,就得等着那可怜巴巴儿的美人死在自己怀里,想想那场面,顾至礼越想越开心,笑容都不正常起来。 那天容樾出门没多久,他就埋伏在城南别院,观察陈昭歌很久。小个子,小脸蛋,眼睛水汪汪的,笑起来两排牙齿珍珠似的,眉眼热烈,皮肤白皙,又鲜又纯,不得不说,全长在他的审美上,若是在大梁,定是要被他纳为宠妾的,只可惜……跟了容樾了。 目光渐渐森然。 容樾和容樾的女人,都得死在他手上,唯有如此,方能将他塞在心里那股子愤怒与羞辱的俘虏记忆抹杀殆尽。 他足尖蓄力,自房梁一跃而下,看见她惊的瞪大眼睛,敲门的手顿在一半,顾至礼油然生出来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胆小如鼠,这就是容樾的相好?脖子这么纤细,他轻轻一拧,就能断掉。 “你也住在这里吗?” 听着这句天真的疑问,看来是还没有预计到危险的逼近,顾至礼诡笑一声,“你猜啊。” 他暂时不是容樾的对手,但若是杀死他的相好,叫他难受一阵子,也未尝不可。说时迟那时快,他禁锢着她的手腕,掐着脖子抵在墙上,暂时没有用力。 “毕竟跟了容樾,他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他没教过你,要时刻对陌生人保持距离吗?” 他也不着急,慢慢跟她耗,反正容樾此时被燕云拖住,暂时回不来,不过等他回来,迎接他的就不是乖巧的小相好了,而是一具乖巧的冷冰冰的尸体了。 “不过,你要是心甘情愿愿意跟我的话,我可以考虑放了你。”指尖流连在纤细白嫩的脖颈间,他语调轻佻,缓慢流连,“考虑一下?” 他当然也不是真的这么想,只是想膈应一下容樾,他的女人要弃了他,跟了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胜利。 “怎么样?” “那你先放开我,我得想想。” “可以。” 他撤手,在她转身想跑时提溜着后领子拎回来,“你他妈真当我蠢?” “简单,你跟我,活命。你不肯,死在这里。”漫不经心的恐吓。 话音落了一会儿,她打量的目光自自己身上上下几番,没有什么目的,她眸子澄亮,只是单纯地打量,然后摇摇头,“那你杀我好了。” “……” 侮辱人的不是直接拒绝,而是打量货物一般像是货比三家,觉得成色不好果断扔掉,顾至礼觉得自己被彻底羞辱,强忍震怒,“都现在这样了,还为他守身如玉呢?我好感动,你不怕我真的杀死你?” “你杀不死我的,我好像死不了。”她很诚恳。 顾至礼气得想跺脚,很生气,但是又不能怎么办,“我哪里比不上容樾?” 昭歌没想过,可容樾大抵是她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眼前这个人也不错,不过在她眼里,和容樾比起来,只是尚可。 见她不说话,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好像真杀了她,他好像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不是情比金坚吗?不是非他不可没?让我看看,你到底多在意他!” 他捏开昭歌的下巴,强行喂给她一颗随身携带的大梁秘制毒药,看着她弯着腰疼的整张脸都拧在一起面色发白出冷汗,蹲下身子,将一整瓶都给她,“我的人在这里盯着,只要你把这药给他吃,就会与人来送解药给你,知道想活着,要怎么做吧……” 他满意地离开,没走几步,便回头欣赏她的纠结与茫然,确实如他所料,她小小一只蜷在那里,迷惘地看了一阵小瓷瓶,然后……把药撒在地上,狠狠跺了几脚。 力道之重,好像踩的人是他一样。 “打不过容樾来打我,过分,我要跟容樾告状!” 顾至礼:……容樾到底给她下了什么降头? 这样也好,就算容樾不会被毒死,他小相好对他那么好,他也会为了他小相好,来徐员外这里一趟要解药。他在徐员外家埋下埋伏,容樾同样是一个死。 不亏。 — 此时后院那边大乱,顾至礼顿了下酒杯,扫视一圈,发现容樾不在场,难道是埋伏提前启动?明明他还没有下令,怎么回事这个徐员外? 顾至礼操起武器去后院看个究竟,陆屿和燕云自然也随之跟上。 燕云自然晓得发生什么事情,是以看见后院的乱况并没有多惊讶,不过看见地上还在一直抽搐吐血的徐员外,还是倒吸一口气,那小姑娘,还真是有点东西啊。 “在这里对东家动手,也不想想这里都是东家的客人,谁能放过他。”顾至礼摇着扇子,及时煽风点火。 “你到底是谁!”是漕帮的林瓢把子,“光天化日之下,对徐员外行此毒手!” 容樾连个眼神都不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转身就走,这时众人才注意到他身后还藏着一个小姑娘,抢过两步,一蹦一跳地跟在后面。 人群自动为他们开出一条道来。 林瓢把子好歹也是漕帮一把手,哪能容别人如此蔑视,上前一把拉住他,“你到底是谁!在老子罩着的场地上闹事,有没有眼色!” 燕云善意插了一句嘴:他是无相。 无相!!! 他是无相!!!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周围安静下来,容樾看着被扯住的胳膊,漆黑眼里的不悦慢慢氤氲,逐渐被放大。 “天啊…居然你是无相…早就听说过名声!”林瓢把子声音很激动,激动到不正常,“总算见到活的了……” 竟然这么年轻,这么俊美,果然这周身不屑一顾凡人不入法眼的惫懒淡漠,才沉得上这样无情的杀手! 这可是九州杀手榜上首席杀手之一的无相啊,当众于灵溪寺抢夺王君美人,夺藏宝图,于镇国公府兵眼前遁走,短短几日,便将大越京都搞得腥风血雨,道上人心惶惶,生怕抢了他的东西。 无相这个人本身,就代表着藐视规则,为所欲为的存在。 注意到容樾丧失耐心,他讪笑松开手,“不知是徐员外哪里惹怒您了?” 这林瓢把子的变脸就在瞬间,众人惊掉下巴,尤其是顾至礼,事情完全背离了他规划的方向,如今这么多人围在这里,他也不好启动埋伏。 容樾懒得搭理林瓢把子,眼神示意,刀疤看懂之后,将昭歌护在身后。 林瓢把子不知所云,瞧着容樾只身穿过人群,再出来时,手底下掐了个人,跟提垃圾似的掼在墙上,虎口紧紧掐着大梁小太子的脖子,声音透冷,“你是想等我拿你的尸体换解药,还是在死之前交出解药?” “你休想,我死了也带着你的小相好,黄泉碧落,总得有人陪小爷!”顾至礼故意恶心他。 “容樾,我真的没事,真的,我们回去吧。”昭歌从刀疤身后探头。 “闭嘴。”蠢货,她懂什么! “既然各有所需,不如上桌子谈谈。万事皆可商量。” 陆屿及时上前来,笑容谦和,声音如沐春风般,“大梁秘制毒药一般无解,唯有宫廷太医可医治,听闻公子无相也是要去大梁的,不妨一路,陆某自会帮忙,有何恩怨,也等解了那位姑娘的毒后再谈?”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听者都说在理,若是他拒绝的话,多少是不知好歹了…… “可以,人暂时留着,他伤了我的人,我收一条胳膊,不过分吧。”容樾指尖微动,眼看容樾就要动手,燕云急道,“你要是真的动他,你要的东西,未必能从大梁那里套到,你想想你去大梁的真实目的,你如今这副身子,撑不了多久了吧?” 容樾动作顿住。 燕云及时把人抢出来,“既然如此,大家坐在一张桌子上商量商量,管家,徐员外虽不便,但是宴席不能耽误,尽快开始吧。” 寂静许久的后院,才终于开始觥筹交错,众人却又开始各怀鬼胎。无相身体撑不住了,却一直在找归墟神宫的藏宝图,难道真如传言,那里藏着无尽的财富,和无尽的永生? 既然如此,谁不想分一杯羹? 昭歌换了衣服,出来看见一整张桌子,就容樾旁边两个位子都空着,她随便坐,想了想,问,“容樾,你身体不好吗?” 全然没有注意到旁人带着讶异和敬佩她的目光。 “没有。”明显又在敷衍她。 昭歌很生气,却又不能做点什么,气得桌下的脚轻轻踢了踢他的脚。 “回大梁走水路快些?”燕云问。 “我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要和你们一起。”容樾若无其事地抬头,“我今日来干什么,告诉过你。” 以为把陈昭歌弄来,他就不会杀人了吗?未免太高估陈昭歌的重量。 燕云在抬头一刹那,就知道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的一览无余,他的那双眼睛太过摄人心魂,燕云躲开,低眉饮酒,“我觉得你可以考虑考虑。” 事关他自己的性命,燕云看得出他在动摇。 昭歌也听懂大概。 “去。” 昭歌轻轻踢他的脚。 “不去。” “去嘛。” “不去。” “哎呀,去嘛去嘛。” “不去。” …… 在她再次碰到他的脚尖时,容樾收回了脚,昭歌踢了个空,她不生气,又用手在他手上执拗地写字: 去。 掌心力道细细轻轻的,像是柔软羽毛刮过,有些痒,容樾下意识握住她的指尖。 第46章 又更新啦那成亲吧 昭歌抬头看着他,藏在他掌心的指尖仍旧没有安分下来,轻轻挠着,“去吧,去吧,我也想去。” 小虫子爬过掌心般的感觉,令人烦躁,容樾反手将昭歌的手按住,十指交扣锁住,不给她进一步发挥的余地。他握得很紧,很难挣脱开,昭歌顿时萎了,苦着张脸,“容樾容樾容樾容樾我错了还不行……” 咬字很软,带着连音。 她就不能闭嘴么,就没有人告诉她她真的很烦么? 容樾视线淡淡注视着那张委屈嘟起来的唇,微微张合,喋喋不休地将他的名字念成模糊不清的音调……聒噪死了,如果不是怕她哭闹,拿东西堵住她嘴这件事情,他真能做得出来。 他忽然想起来,她唯一在他面前安静的时候,是那天她先看着他,然后莫名奇妙亲上来哪次。 她就一直坐在床头绞着手指,小腿一前以后晃着,不时抬头看他一眼,很快低下脑袋,手绢快要绞皱成花了。 他喜静。 陈昭歌整个人都是吵闹热烈的,一时安静下来,整个房间只剩下他宽衣解带的声音。 他很少见她这么乖巧安静的样子,兴许她大抵有话要说却不敢说,怕不是自己近来对她过于冷漠疏离,他缓和语气,开口,“陈昭歌……” 她几乎是同时开口,“容樾!” 四目相撞 “你说。” “你先说!” 昭歌耳尖红的滴血,面色染上绯红,咬唇,抬手别了下刘海,小腿一直晃着,眼睛扑闪闪晶亮亮,“那,那我就先说了。” 像极了王宫中萧太后费尽心机送来委身献媚的美人,他虽然看腻了,但是陈昭歌这拙劣的矫情……引得他起了好奇的兴致。 当时昭歌一直看着他,目光追随着他,看他慢条斯理扯下腰封,玄黑滚红的外衣脱下来松垮搭在衣架上,而后他着一身绛红色中衣,懒散抱着手,斜斜倚着绿檀木床头架子,侧颜半明半昧,漆黑眸子就这么看着她,唇动了动,“你说。” 昭歌静静看着他,觉得自己眼光很好。想了想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觉得自己不亏,“方才我亲了你,你还记得吧?” “然后?” 昭歌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我是想说,虽然我不是故意的,可也怪我实在是忍不住,但是是我先亲的你,你也没有拒绝,既然你有情我也有意,那便是两情相悦,听魏娘说,贞洁很重要,所以该不该的,我都会对你负责。” “嗯,继续说。” 他看看她都从别人那里学了什么。 “所以我想,我们应该尽早看看日子,把事情办了,你也不用担心,很多事情我们不会,但是可以一起学,你觉得怎么样?”昭歌诚恳地说道,“其实刚刚那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们可以慢一点要宝宝,因为我还小,连自己和你都照顾不好,不能相信能够照顾好宝宝,你也很忙嘛,等到你事情都办好了,我们安定下来,就回到这里,这是我的想法,你呢?” “说完了?” “还有一点,不过我想暂时听听你的意见。” “继续说。” 容樾指尖惬意地弹着,看她还想闹出点什么笑话。继续看她低着头,从她那小破荷包里捣鼓着,不知道捣鼓些什么出来,递到他面前,“这是我娘亲给我的东西,特别珍贵,我听别人说,求亲都是要彩礼的,你先收着,以后再补。” 容樾凝眸,视线凝聚在那金印上,繁密的蔷薇花瓣在烛火下栩栩如生,翩然欲绽。他的眸子愈发凝重,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是陈国的蔷薇金印,除了能调动陈国在大越的暗线,还能遣动某些同些特殊势力,九州繁茂商行两大头一是大梁,其次便是陈国,拿着这枚金印,不仅代表着无上的财富,还能驱动某些势力为己所用。 陈昭歌不是个细作么,怎么陈王连这样金贵的东西都交付给她。 她到底是谁? 之前他不问,一是没必要,二是她迟早是死人不怕她泄露他的事情。 死人不会说话。 在她期盼的眼光里,容樾接过来金印,在手里把玩着,漫不经心,“我么,只有一个问题,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派来的人?” 声音渐渐冰冷。 昭歌愣了片刻。 “你不同意就算了,我们可以慢慢说,你不要就还给我,这么凶干什么?”她能鼓起勇气说这么多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他不愿意可以直接说,凶她干什么。 她伸手去抢回金印。 容樾一个虚晃,昭歌扑了个空,抢过两步将他压在塌上,一抢一躲,奈何他手长,昭歌根本就抢不到,累的趴在他胸口上休息。 容樾看着光下的金印,缓慢抓紧在掌心。 要。 他为什么不要,这可是送上门的好处,没道理拒绝。 “谁说我不要?” 昭歌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脑子转弯之后,忽然咯咯笑出声来,“那可说好了,你别反悔,你放心,日后我定然好好对你,我发誓我绝不负你,否则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哦,好啊,随便。”反正发誓的是她,跟他有什么关系? 蠢货一个,以后怎么死他手里都不知道。 “容樾容樾容樾……”容樾的思绪被聒噪的声音拉回,视线从她的唇上扫过,忍住堵上的冲动。 恰逢侍人送上一碟榛子,容樾兴致缺缺地一颗接一颗捏着,仁儿爆出来,落在昭歌的碟子里,他言简意赅:“吃。” 昭歌受宠若惊,“给我剥的?” 是,堵你的嘴。 没人搭理她,昭歌没有生气,吃的很欢乐。容樾捏了片刻,差不多了就开始垂眸把玩薄刃,眸底没有任何情绪地沉思。 “所以我们最终的打算是,行船回去,之间一处海盗横行,需要绕路,大概需要一月水程,你看如何?”燕云说的口干舌燥。 “嗯……”淡漠敷衍的声音。 燕云有些怀疑,她刚刚说了那么久,他不会一点都没听吧,“是不是我刚刚说的话,你没有听……” “在想事情。” 燕云:……果然。 “那我再说一遍。” “不用,这是你们的事情,不是我的。” 话语潜台词:他原先的计划没有改变,该杀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你又何必?”燕云已经百般耐心与忍让,就在爆发的边缘,恰是此时,陆屿的手轻轻覆在她握紧的拳上,四目相对,陆屿润然的眸子饱含温潮,给人莫大的心安。 “我来说。” 燕云叹了口气,轻轻嗯了一声。 “无相公子若是不去,那陈姑娘该要如何呢,陈姑娘是愿意去的,不若听听她的意见?”陆屿含笑,声音如沐春风。 原来他将打算从陈姑娘入手,燕云摇摇头,暗示可能行不通。 无相与陈姑娘的相处,她一眼便看得出来,他似乎对那个小姑娘并没有多上心,主动的多也是陈姑娘,两人的感情等级,占上风的一直是无相。 自入座以来,陈姑娘对他说了那么多的话,他一直爱答不理,十分冷漠,疏于回应,看得出来在敷衍应付。 从陈姑娘下手突破劝说他,根本就是徒费口舌,燕云再次摇头,示意根本没有用。 陆屿轻笑一声,眸子微微转动,悄悄示意她看桌下,燕云视线随着望过去,但碍于她是与无相正对面相坐,无法看清,她狐疑地看了眼陆屿,看见他略有深意的眸光示意。 桌下? 桌下怎么了? 燕云假装掉了手绢,弯身去捡,抬眸瞬间,瞧见桌下,无相抓着陈姑娘的手,亲密地十指紧扣,摁在腿上禁锢着,不容她挣脱,兴许抓得紧了,陈姑娘的手抽了抽,无相却变本加厉地扣紧再扣紧。 她看见陈姑娘的小腿晃着,恼怒性地轻轻碰了下他的,他也不躲,就随她闹。 她再起来时,瞧见容樾正云淡风轻地把玩薄刃,面对陈姑娘热烈眉眼和活泼的话语,不时敷衍嗯一声。 燕云的面色不由复杂得一言难尽。 谁也看不见,谁也想不到,此刻桌子底下,陈姑娘正轻轻踢着无相。 第47章 要成亲啦 燕云其实没想到,在无相这样无情的杀手面前,占据上风的,其实是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稍稍一骗就她被骗到这里来的未经世事的小丫头。 是不是错觉? 燕云素手拈茶,借袖子挡住视线。 他还是那样。 依旧面上冷淡,神色惫懒,只是偶尔嗯一声,无所谓她在说了什么,耐心又极其丧失了耐心的模样。 知道一切的燕云:“……”呵。 陆屿无声笑了下,轻轻握住燕云的手,三十多岁的年纪掩不住温俊的气质,“云云,无情者未必真无情。” 眉目温潮翻涌,眸间深情凝视,燕云安静看他,从他眼中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那年无相屠戮辉夜岛,她亦趁机从尸山血海的辉夜岛里爬出来,却依旧无法逃出一个杀手沦为武器的宿命,不是人杀她,就是她杀别人…… 她不想死,想活着,可她在辉夜岛学到的只有杀人,于是她就一直杀一直杀,直到失手那一刻。 血液流失,体温变凉,凛冬寒雨如寒刃割在皮肤上,她反倒觉得解脱。 全世界被冲刷干净。 雨怎么忽然停了,她勉强掀开沉重的眼皮,想看是哪个仇家来毁尸灭迹。模糊视线里,只见一个手执天青油伞的男人,身披淡青大敞,周遭矜贵温柔气质,与满身血污躺在尸堆里的她截然相反。 她知道这是谁。 这是她的暗杀对象,大梁王室御用商人陆屿,她没能杀死他,反被他套路,她咬牙切齿恨他。 “你是谁派来的。”那人声线若琳琅环佩相击。 她闭上眼睛,抽搐两下,不停呕血,咬牙冷声,“不知道,你杀了我也不知道!” “倒讲规矩。”他笑。 “主子,人怎么办?快要死了,一同扔乱葬岗” “算是个有血性的人,等雨停了,好生葬了,给她最后的体面。” …… 脚步声越来越稀疏,知道人走了很远。燕云睁眼,盖在身上的伞为她遮挡些许寒意。 目之所致皆是天青色,雨滴搭在伞布上,又滑落下去,落在她指尖上,她手指动了动。 她不能死,她想活着。 彼时她没想到,她有一天,会成为陆屿的妻,这一颗冰冷的心,被陆屿那样的人,一点点捂热。 思绪回来,燕云难免眼眶泛红,“你笑话我。” 陆屿笑她小孩心性,却也没有忘记正事,“无相公子,若是陈姑娘也有去大梁的打算,为何不听一下她的意见,若因此起了分歧,怕是……” 故意不说完,既留有余地,又给出了后果很严重的遐想余地,更引人在意。 果然昭歌紧张地转头注视,期待着容樾的反应,容樾指尖半吊着酒杯,声音懒懒,“她没有想法,不必管。” “陈姑娘未必这样想的。” “怎么,以为把她骗到这里,我就会心软,未免太高估她。”杀手没有弱点。 燕云皮笑肉不笑哼了一声,惹急了她,她把桌子掀开,让所有人看看所谓拔刀无情的酷拽杀手,是一个多虚伪的男人。 侍人继续添菜,同陆屿招呼性点头,陆屿微笑颔首,指尖慢慢敲击桌子,不接招嘛,没关系,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他永远有备用计划。 嘴唇微动,没来得及继续说,便被人抢了话头。昭歌歪头瞧着容樾,语气微微怨怼,“不对,昨晚在床上的时候,你分明不是这样说的。” 容樾:“……” 燕云一口水喷出来,陆屿也轻笑了声,温柔地替燕云收拾,同时声若和风般笑吟吟道,噙了好奇之意,“所以,陈姑娘,无相公子说了什么话?” 周围人虽假装闲聊,耳朵却一早八卦地竖起来。杀手也会说情话? 容樾也疑惑他昨晚讲了什么,视线顺带望过去。 昭歌耳尖忽然有些充血地红,张口又欲止,她越是这样容樾越是疑惑越是有不好的预感,昨日为了得到金印,他除了嗯就是嗯,哪里记得他都答应了什么? “他说…他说…”昭歌脸上染上绯红,羞涩地看了眼容樾,有些局促,“我忘了。” 越是说不出口,越是…… 周围视线□□探寻起来。 容樾:“……”他没有,真的没有。 忽然想炸了这里。 陆屿和燕云心照不宣地对视,陆屿接着说,给昭歌施压,“陆某听说,大梁秘制的毒药,一开始让人察觉不到,会缓慢地让人在不知不觉间死去,毫无知觉和症状……所以,两位真的不考虑去大梁?” 片刻安静。 三,二……陆屿数着,果然。 昭歌立刻惊恐地捂住肚子,祈求般地看着容樾,“我们去吧……” 容樾见拖延得够了,戏也演够了,不再吊着他们,“所以这是你们求我的?” “是。”燕云道,想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以,我会去。有一个前提。”容樾掀起眼帘,眼底不容拒绝的谈判,“水行,必须经过辉夜岛。” 他要去那里一趟,但是辉夜岛常年处于弥漫不见五指的冰冷海雾里,唯有熟悉水性的大梁海队的船手能够凭借经验找到。 辉夜岛? “那里很危险。我们没有理由陪你去送死。”燕云皱眉。 “也行,不想去那里送死,我今天就送你们上路,一把火干干净净烧了送你们下地狱。”漫不经心。 “你!” “冷静,云云。”陆屿倒是神色平静,“我们可以分两队,一队直接回大梁,一队如你所说,绕辉夜岛回大梁,如何。” 容樾没犹豫,点头,“可以。” 燕云这才明白,他一开始就是奔着这个目的来的,怨不得能耐着性子坐的这样久,“原以为你真的不在乎她的想法,竟是我误会你。” 容樾条件性反驳,“确实不在乎。” 桌下灵敏一躲,及时躲开攻击。 燕云冷冷笑一声,“是吗?” 她不高兴,也不会让他痛快。 余光瞄到了膘肥体壮却出了名地怕南方蟑螂的林瓢把子,燕云小声惊叫,“有蟑螂!” 蟑螂!!! 林瓢把子霍地站起来,跳到椅子上,冷汗涔涔,八尺高大个儿挤在椅子里怪可怜的,声音颤抖“哪儿呢!打死它打死它!” 不知谁弱弱说一句:好像在桌子下面。 林瓢把子啊啊啊啊,络腮胡都在颤抖,一脚踹翻桌子,“在哪里啊啊啊啊啊啊!混蛋啊啊啊啊!弄死它卧槽啊啊啊啊啊!” 昭歌被这惨绝人寰的啊啊啊啊吓得往容樾那边靠了靠,一言难尽地盯着大个儿可怜无助地挤在小小的椅子,觉得好可怜,想帮忙找找那只凶残的蟑螂。 屋子倏地安静下来,除了林瓢把子惊心动魄的啊啊啊啊啊之外,安静地有些不正常,难道是发生了什么? 昭歌一看,蟑螂就在她的脚边。果然是有一只蟑螂的,昭歌从怀里掏出手帕捏住,捏住的同时,昭歌抬头,见众人盯着她,好像看什么怪物一样。 “其实也不吓人。”她伸出手,试图安慰。 似乎他们还是很害怕,昭歌想了想,若是他们瞧清楚了,晓得这只蟑螂能被人轻易地抓在手里的话,便不会如此惶恐,她站起来,但是手还缩在容樾的掌心。 她晓得容樾舍不得她,她也不想放手,于是顺着将他也拉起来,走到林瓢把子身前,温柔道,“你瞧,一点都不吓人。” 近在咫尺,林瓢把子咽了口水,瞪大眼睛瞧着肥硕的黑虫正对着他,恶心的口器一张一合,肥胖的身体扭动着,好像马上就要扑过来。 他呼吸加速,面色潮红,忽然啊啊啊啊啊地尖叫着跑了出去。 昭歌:…… 她又给别人看,众人还沉浸在方才所见的震惊之中,桌子掀开瞬间,无相极具控制性的亲密扣手,暴露在光下。 好会装哦。一会儿“不喜欢不在意”,一会儿死活拉着不放手,啧……众人看向容樾的目光不由得微妙起来。 眼下昭歌拉着容樾上前去,容樾察觉到异样打量的目光,不悦地扫了众人一眼,众人顿时呈林间鸟兽状散开。 昭歌看旁人一见她就躲,以为自己吓到他们了,一时自责起来。陆屿见状,及时接过昭歌手里的东西,“没事,陆某来处理。” “你不怕?”昭歌微微讶异。 “陈姑娘委实英勇。” 陆屿声音温和。 说实话,他很喜欢昭歌姑娘,单纯的喜欢,她周身都是清新雅致的气息,给人明谧安静的感觉,与之说话非常舒服。 昭歌很少被夸,不免红着脸,低头无措地瞧着自己的脚尖,这一幕落在容樾的眼里,他视线从她红透的耳尖,在她衣裙被紧张抓皱的地方停了一瞬,然后淡淡移开。 “其实我没有,我能做的事情很少,我很笨的。”昭歌小声说。 她能做的事情很少,能给的东西有限,而恰恰她给的了的东西…… 容樾都有,容樾都不需要。 陆屿心思一向敏感,察觉到了她的悲伤,安慰性地拍拍她的头,“陈姑娘很好的。” 昭歌嗯了声,抬头道一声,澄澈的眸子皆是真诚:“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但是谢谢你。” “快去吧。”陆屿笑。 快去?去哪儿? 昭歌忽然觉得身侧空空,许是福至心灵,抬头望去,容樾倚在门口,头斜斜靠着门,眸子不悲不喜没有情绪地看着她。 她什么时候松开他的手的,她怎么没有注意?他是不是生气了? 刚对上他的眸子,就见他垂下眼帘,转身离开,丝毫没有等她的意思,昭歌连忙提裙子跟上去,走到门口想到了什么又跑回来,气息虽不匀,声音却是欣喜的,“我想……求你们一件事情。” 燕云与陆屿对视一眼:“姑娘请说。” 因为是大事情,昭歌先打好腹稿,才认真道,“是这样的,再过三日是五月十三小喜日,是个好日子,他说日子随我选的,我想的话,三日后就和他成亲,所以问一问,能不能缓几天再出发?” 燕云觉得自己有些听不懂这段话,怀疑自己幻听,像做梦一样,声音轻飘到她自己都听不到,“你说什么?” 第48章 大婚(上) 自那日徐员外家诡异一遇,燕云觉得无相的态度越来越是难以琢磨不透。无相这人她了解,是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与陈昭歌成亲,究竟是情之所系,还是姑且顺之,另有阴谋? 原先知晓他要去大梁,只当他一是为了解除陈姑娘的毒,二是他当年似乎与萧太后达成什么交易,是以自己的生命为筹码的。如今几年过去,他身体已至大限,需至大梁寻得延命之法。 这原也说得过去。 直到他抛出一枚“去辉夜岛”的惊雷,而后陈姑娘又满怀羞涩道出二人即将成亲之荒谬言论。 她确实看不透无相在想什么,此人眸若死泊,毫无人性,行事诡谲不定,什么正常不正常的事情他干不出来? 某一瞬间,燕云忽然后悔答应和他一同行程。 “这一路本就艰险,若不能知根知底,怕徒增无妄争端,明问也好,暗查也罢,我们必须要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事情的走向必须要全盘掌控在她的掌心,她不会允许任何意外出现,尤其……是陆屿。 “不必忧心,云云。” 陆屿温柔地擦干她发尾的湿润,指尖抚平她眉心烦扰,“后日是五月十三,还来得及,明日你寻借口将陈姑娘约出来去寺庙烧香祈福,陈姑娘为人单纯,怕是能套出些话来。” 烧香祈福? 倒是个好主意。 且不说明天是两人成亲前一日,惯例来两人讲不该见面,无相自是不能跟着。 再者,走水路的话,他们作为东家,自是要去寺庙求个一路平安的吉祥日子。 恰陈姑娘燕尔新婚正情意浓全时,定也想去祈福讨一讨好彩头。 她赞同地点了点头,全然没有注意到发间的手滑了下去。 “自无相来了,云云多久没正眼看过为夫?” 鬓侧的手顺着而后一路下滑,燕云摁住他的手,她人却没动,端坐着,瞧镜中身后之人,他依旧端方矜贵,只是眼角眉梢却染了欲—色,人因为她的阻挠而恼怒地微微歪头,沉稳的眉眼不由得幼稚起来。 她晓得,他在等,等她的同意和回应。 “我明日是要出门的。”言下之意不行。 腰侧的手依旧没有松开的打算,他虽不说话,燕云也知道他不愿意了,拍他一下,“多大人了?” 笑语娇俏,是冷硬如她在他面前独有的一面,陆屿不由得抬头看,恰好瞧见她眸中一闪而过的精明,径直将人抱起来,“你算计我?需要我答应什么?” 燕云抵住他的胸膛: “若是船队真打算两队出行,我希望你能够上直达大梁的那一趟。若我有危险,我会用特殊方法通知你,你得走,在我有危险的时候接我回家,像以前一样。” 她不希望他冒险。 陆屿忽然盯着她的眸子,看的燕云不太好意思,半晌他笑,“好。” “云云这双眼睛,谁都拒绝不了的。” 他极尽温柔,将人放平,撤下纱帘,熄了烛火。 *** 翌日。 寺庙,远山沉沉钟声并着僧人模糊不清的弥弥念经声,为寺庙添了无比庄严肃敬的虔诚感。 门口小师傅双手合十迎接来客,即使面对如陆屿这般端方矜贵的香客,亦是不卑不亢,陆屿礼貌回礼,瞧着面前并肩而立的两道倩影,笑问身侧的人,“不进去?” 容樾闭眸养神,倚在门口石狮子旁边,兜帽遮掩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张殷红的唇,只斜斜一倚,桀骜不驯却又疏离难掩的气质令人难以接近,饶是如此,路过的姑娘们都红着脸,驻足停留,想多看一眼这宽肩窄腰的郎君。 容樾没答他话,陆屿却不觉得尴尬。 贵家修养出来的规矩使得他并不在意,“既如此,陆某便一个人进了。” “对了,前两日昭歌姑娘的手帕落下了,如今我命人洗净相还。” 他如是道,将手帕放在容樾身侧的石狮子旁,随后离开,遣了几人着昭歌和燕云,随后自己也遥遥跟在后面。片刻后,容樾陡地睁眼,不多时便见陆屿岔开入了别处,他悄然跟了上去。 寺庙曲径通幽,小阑斜护,左拐右拐,便跟着陆屿入了一处偏狭的厢房,温度极低。容樾隐匿在阴暗处,指节冻得难以蜷缩,这让他想起了一个地方——原先他用来保存陈昭歌尸体的冰室。 “陆商主,人都按照您的安排,保存的十分安好。”这谄媚的声音,赫然是前几日被昭歌揍得抽搐得亲妈不认的徐员外徐冲。 “嗯,很好。” 冷淡的声音,不夹杂任何的感情。 自容樾的视角看去,陆屿的指尖流连在冰棺上,向来温润的眉眼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带着疯狂的冰冷和冷静,或许在触及那一具具尸体之时,眼底还有强烈的迷恋。 “还差一双眼睛,一颗心脏。”尾音是距离完美一步之遥的喜悦。 “陆商主,可,可这价钱您没给够啊?”徐冲显然有些贪婪,为难皱起的两条眉毛没少算计。 “眼睛我有了,心脏不用你管,总之钱少不了你的,你给我守住她,好处少不了你的。” “是是是!我做事您不放心?这些年您瞧瞧我的名声,为了收集您要的,家里人都以为我……我婆娘碰都不愿意让我碰,前几天还差点让一个小丫头打死……” 小丫头? 陆屿想起灵动活泼的粉衣小姑娘,忽然笑了,“那小丫头不许动,她那颗心,得是活的。” …… 容樾淡淡看着这一切,冷笑一声,早知道燕云找的这人不对劲,他似有若无对陈昭歌示好,铁定不怀好意。 他原也不在意。 只是,陆屿做什么他不管,但是坏主意打到陈昭歌身上了么? 是,他不否认陈昭歌除了讨厌一无是处,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陈昭歌那条命,是他丢了半条命拿的凉玉珠差点没死,生生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的,她如今那条命是他的,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碰。 指间夹着的薄刃被磨蹭得发亮,就在出鞘之时,他的指尖忽然缠上一圈又一圈的“容樾”,粉白的花瓣缓慢将他围住,渐渐化成星子散落,他愣了一瞬,手上的动作慢了,于此同时陆屿警觉看过来,容樾一个晃身,虚影一闪便不见踪影。 陆屿的人追的紧,容樾原也不想躲,他也不喜欢躲,只是指尖涨潮退潮般来又去的星子实在影响他发挥。好在没人能追的上他,容樾侧身躲入一处梵音室,以顶梁的佛祖像为掩体,一跃上房梁。 没想到陈昭歌也在这里。 “日月山河为鉴,皇天后土在上,昭歌诚心诚意同佛祖祷告。明日五月十三小喜日,明日之后,容樾就是我的相公了,我希望他平安,一直平安,一直活着,一直不要死……” 容樾闭目养神,懒靠在房梁上,以喋喋不休的祈祷音为背景,休息了片刻。过了会儿,他侧眼观察了虔心跪在蒲团上的昭歌,双手合十,神色认真,还真是难得见她这么安静,发髻后的蝴蝶尾巴也随之静止。 活久见。 他很喜欢这种安静。 于是拿出帕子,动作慢条斯理,打算处理薄刃擦出的伤口,但垂眸一见,修长白皙的指尖连同粉白的帕子依旧环绕在逐渐消散的星子中。 容樾挑眉,视线再次追随到昭歌身上,她到底念了什么? 恰是此时,门打开,风带过容樾松松挑着的手帕,堪堪落在昭歌合十的双手上。 “静明大师同我算过了,五月十四宜出水行,时间刚刚好。”燕云含笑进来,又问,“陈姑娘,说了什么,说的这样久?” 昭歌抬抬头,房梁上空空如也,眸子怔忪,过了会儿才道: “我想的是,既然决定在一起的话,就要长长久久在一起……原来以为不会灵,我还发誓以后我一定吃素,多做好事,可是佛祖会不会管我这样小的事情,但是我一睁开眼睛,它就落在我手上。” 她很喜欢的一张帕子,忽然就丢了。 但刚刚,在她像佛祖祈福时,就这么轻飘飘落下来。 “后来我想,一定是佛祖瞧我心诚,答应了我的这桩心愿,我以后一定吃素,好好做好事。” 燕云也随着昭歌的视线看过去,并没有瞧出什么异样来,虽然直觉无相娶她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她对着这么一双澄澈单纯的眼睛,实在不忍心说实话。 “是啊,姑娘心诚。”燕云有心引话题,感叹道,“我原以为他这辈子很难成家……” 很难吗? 昭歌回想一下跟他商量这件事的过程,他一开始确实是不愿意的,甚至幼稚死了来威胁她,“你没见过我杀人的样子吗?非要我亲自告诉你我是什么样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我看不爽了就杀,你见过对吧?” 昭歌被他含笑却冰冷透底的眼神吓得攥着床沿。 “你,你是想反悔?” “好聚好散不行吗?非得要我杀死你?” “你说好聚好散就好聚好散,我你亲了亲了,摸也摸了,你要非好聚好散,以后不要进我屋子里的门了!”她指着门口。 “这是我买的院子。”他不屑地切一声。 “那我走好了!”她很生气,但又不知道做点什么,摔门而出。 片刻,他忍无可忍,吼一句,“滚进来!” “好的!”她根本就没跑远,从门口冒出颗脑袋来,盯着他,“那现在可以亲亲了吗?” 容樾:“……”不可以。 …… 昭歌和燕云解释,“他有情我有意,情比金坚是一定要成亲的。” 燕云:“……”原想同她打探些消息的,现下看来,怕是没什么必要,也问不出来什么。 二人再次祷告一会儿,梵音阵阵,熏香袅袅,出门时已是傍晚。昭歌听魏娘讲规矩,明早之前她和容樾不该再见面的,是以一早同寺庙住持商量好,把东西收拾好备在厢房内,今晚住在此处,不能让容樾见到她,明日,她便直接从这里出嫁。 这里有这种习俗和说法。 “这么快?”燕云不解,纵然可能是阴谋,但这不该是大事? “是有点急,但是很多东西会有的,以后都会有的。”昭歌不好意思笑笑,其实除了嫁衣是她自己选的,其余都是容樾在管,婚贴她想自己写,可是歪扭的字体在容樾萧疏轩举的瘦金体旁一放,不用他说,她就没再坚持。 “既如此,我也不走了,明日我送你出嫁。”燕云被她的心大逗笑,“嫁衣呢,我瞧瞧,反正他这会儿应该走了,穿上我看看。” 燕云瞧着昭歌红着脸进去,走了几步到门口,耐心哄了等待的陆屿许久,才顺了毛,堪堪将人哄回去。 “燕云姐姐!” 燕云闻声回头,那一霎目光惊艳。 精致的大红衣料绣着金银花藤和展翅凤凰,恰到好处的剪裁掐出纤腰细臀,盈盈楚宫腰不堪一握……太阳落到一半,云层还嵌着金色的边,被稀释的光轻薄透亮,全都稀碎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容樾你看!” 昭歌雀跃喊一声,张开手转了转给他看,燕云随之望去,瞧见院墙上不歪却也不正坐着个人,没个正行,他目光淡淡,转也不转瞧着这边。 燕云赶忙将昭歌推进屋里去,“这会儿不能看!” 在等昭歌换衣服的空缺,燕云捕捉到容樾眼底的深意与精明,目光探寻,“你别有目的,对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自家后院着火,事情还想管到我身上?燕云,别人我不管,陆屿想什么,你想什么,我半点没兴趣,你转告陆屿,陈昭歌命是我的。” “你们谁动她谁死!” 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完全不正常了。 燕云疑云丛生,不解其意,正待进一步询问时,静明大师即住持前来,“闻得有小施主要自此处出嫁,是喜事,老朽帮忙算一卦?” “没必要,不需要。”容樾果断拒绝。 静明大师好歹一代高僧,他那一卦多少人求不来的,如今难道他主动算卦,却想也不想被拒绝,他是没想到的,“也罢,人各有信,倒也不必强求,阿弥陀佛……” “不强求不强求的师父!”昭歌及时揽住容樾的胳膊,不让他跑,她一向对这些事情很好奇,“容樾我们算算嘛算算嘛!” “算什么,算你什么时候死在我手里?”不在乎的样子。 昭歌:“……容樾!” “随便。” 昭歌问了自己很关心的问题,“我挑的那件嫁衣好看吗?” “丑。” “那我穿上好看吗?” “很丑。” “……” “容樾你这个笨蛋!” “没你蠢。” 容樾懒得跟她吵,径直进了屋子,昭歌气得不行,但一直不知道拿他怎么办,虽然心里不高兴,表面还是恭恭敬敬和燕云将静明大师送到门口,“大师对不起,他人很好的,就是偶尔脾气不好,你不要在意,他没有恶意的。” 昭歌的道歉很诚恳,静明大师却摇摇头,若是真要记仇,那才是枉他修了多年佛道,他笑了笑,伸出三根手指,掰下一根,玄虚地卖了个关子,“方才那位施主最后回的三句话。” “两句假话,一句真话。” 第49章 大婚(下) 燕云不由得笑出声,静明大师面容和蔼,也心照不宣地笑,却也不做多留,待愣愣注视着燕云和静明大师离开后,昭歌才掰着指头数明白容樾心口不一的那两句话。 好看。 很好看。 她笑眼弯弯,提着裙子跑进屋内,着一身明黄色仙丽的薄纱裙子,雀跃得像只欢快的小黄鹂: “容樾容樾,我就知道你超喜欢我的!” 她从哪里知道的,他自己都不知道。 “那老秃驴算的话你也信?”他闭着眼睛都能猜到,声音冷淡,“陈昭歌,单纯可以,愚蠢不是好事情,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献殷勤,若不是我,你这样蠢笨如猪,早就死了无数次了”! 一边说着,手一边随意掐了朵窗上美若云霞的海棠花,百无聊赖揉在手里,花汁浸染白皙修长的指尖。 昭歌眼尖,一把把花从他手里抢过来,放在桌子上,也不管他臭着脸,周身到处散发的疏离淡漠,眸子眯得弯弯的,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万一我要真死了怎么办呀,你会不会像故事说的一样,去替我复仇然后去陪我呀?” 安静了片刻。 昭歌坐在床沿,没等到他的回答。昭歌轻轻晃着小腿跟自己玩,她原也没期待容樾会回答。 反正他是喜欢她的,他的闷葫芦性子,心里有她嘴上也是不会说的。 再者谁没事会去想可怕的生死大事,人没了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像她,就从来不敢想……容樾若是出事了她会有多难过。 “我开玩笑,容樾你不要再想了……” 话止于一半,容樾忽然转头看着她,虽然隔着相当的距离,昭歌感觉到他透过她…沉浸在某样回忆里,诡异森然的目光黏着住她,声音威胁,“你死一个试试?” 室内空气几乎要抽离干净,憋的她呼吸不过来,昭歌实在受不了这样窒息的氛围,主动找话题,“你不走吗?” 按规矩讲,今天他们不可以见面。 容樾当然知道规矩,但他本来就游离于规矩之外,他没必要遵守规矩,也不想,也就陈昭歌把这些无聊条框奉为圭臬,“迷信而已。” 就像成亲一样,不过是世俗捆绑关系的美化罢了。想起陈昭歌前几天被他的威胁吓得瞪大眼睛不敢说话,眼泪马上要流出来,也一直跟着他,要他答应。 喜欢,什么玩意儿? 不过他敷衍答应下来,想尽快结束她的纠缠,就像现在这样。容樾人缓慢踱出去,随身带上门时,被轻轻力道阻拦,容樾没反应过来,下巴就是轻热一触,垂眸是笑意盈盈的眸子,“你不要生气,就今天一晚上,明天你来接我呀。” 生气? 他不会生气。 这规矩与他无关,就像成亲,毫无意义,反倒她过度在意让他觉得意外,“到底这什么规矩?” “我也不懂,但我们可以慢慢学,按规矩来总不会出事的。” 要学她自己学,容樾不甚在意,“嗤,有什么意义,若真按规矩来,那过了明日我还是你的夫君了?” 昭歌理所当然嗯一声,“是呀!” 容樾脚步一顿。 旋即他足尖一点,越过院墙,恰逢燕云进来,看见昭歌目光专注,痴痴望着,像是一块深情的盼郎石,她正想打趣,昭歌却缓慢转过头来,表情一言难尽的嫌弃,“明明有门的,他不走,非得飞。” 她不知道回她什么,昭歌却自顾自道,“拽死了,他好特别,我好喜欢。” 燕云:“……” 五月十三小喜日,纵是清晨晨雾弥漫,也难掩朝阳的热烈,光由暗到明地跳跃,彩色云霞嵌了金边,饱和又明亮的光撒在推门而出的新娘身上。 大红的衣料剪裁精致,碎步间难掩曼妙身姿,空气里淡淡弥漫着蔷薇香,喜帕下露出的尖尖下巴荷苞般看着欢喜,搭在魏娘手上的皓腕凝了霜雪,轻轻脚步踩在花毯上…… 周围看热闹的人锁定着人影,惊艳的呼声慢慢低下来,甚至没有察觉自己放轻了呼吸。 燕云在门口接住昭歌的手,接触一瞬间,昭歌紧紧抓住燕云,“燕云姐姐,我好紧张。” “先别紧张,等下见了他,你会更紧张的。”燕云笑。 “不紧张不紧张不紧张……” 听着这低低的自我安慰,燕云笑出了声,安稳扶着昭歌下阶梯。 燕云一边走,一边默默观察,自寺庙山上到山下,铺满了红毯,三千阶石,目之所及皆是繁花,晚春已不是花意正浓时,一夜之间栈道两旁尽是缠绕的藤本蔷薇,红霞满山,脚下每一步,不是脚印,而是花路送行。 燕云听见动静,回头看了眼,在昭歌所行身后,一排一排肩抗紫檀木箱子的喜人无声跟在后面,洋洋洒洒跟了几里还不见停,她和陆屿是添了些嫁妆的,但多出来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却又像早就安排好的。 不消多想,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还有多久?”昭歌觉得鞋子不太舒服。 燕云回神,远远望见马背上坐着的恰是容樾,他勒着缰绳,掀身下马,桀骜不驯,一身红袍,塑出精瘦的腰和修长的腿,他亦看过来,负手缓慢一阶一阶上来,燕云看眼色,及时将昭歌的手交给他。 没人理她,昭歌继续问,“燕云姐姐,还要很久吗?我可不可以歇一歇?” 但是想到等会儿要坐轿子,她又怕自己耽误了好时辰,便不再要求,只是脚腕疼,错阶时身子歪了过去,她先护住自己的喜帕,以为自己要摔时,却整个人掉进一个怀抱。 她摸了摸。 很硬,很凉。 是容樾的胸膛。 “陈昭歌,下次想我抱你的时候,直接跟我说。” 昭歌掀开帕子,与他四目相对,她耳尖红的像熟透的红石榴籽,旋即开心地抱住他,“你来娶我了?” 未等容樾答话,魏娘吆喝着上前“这不合规矩不能掀盖头!” 容樾笑着看昭歌一眼,忽然使了恶作剧的心思,打横抱起来昭歌,手紧箍住她的腰,足尖蓄力,“抱紧了,陈昭歌!” 昭歌搂紧他,将脸埋在他胸口,在魏娘气急的喊声中,感觉到耳畔擦过的风声,喜帕也不知何时掉落,再着陆时,已是容樾又掐着她的腰,抱着她上马,手上缠了几圈缰绳,一夹马腹,“走了,陈昭歌!” 回头看去,迎亲的轿子闲若空置,十里红妆和气急败坏的魏娘被远远抛在身后。 昭歌抬头望着容樾,只看见一道俊美的侧脸,容樾亦垂眸,眼底是纵马轻功的率意与尽兴,“怎么了,陈昭歌?” 昭歌看了他一会儿,提醒他,“你该叫我娘子。” “娘子?”容樾疑惑的声音因纵马不稳,带着气声,“好奇怪的称呼,还是陈昭歌好听。” “是娘子。”昭歌纠正。 “陈昭歌陈昭歌陈昭歌……我便是这样,你又是如何?” 昭歌:“…你再这样我不喜欢你了。” 到了城南别院,容樾勒麻绳,翻身下马,将昭歌抱下来,声音难得笑意,“你只管不喜欢我,看我怕不怕?” 他牵着她进去,也不管礼人刺耳的婚辞,挥手免去繁缛规矩,礼人头一次见到这种阵仗,哑语片刻,良好的职业素养使得他继续开口,“一拜天地……” “我不拜天地,亦没有高堂,过。”容樾漠然道。 礼人心理已经有准备了,“那便……夫妻对拜!” “陈昭歌,别看我。”容樾轻扯了一下红绸,将一直蜜汁笑意注视着他的昭歌拽回神,拜了这唯一一拜。 “送入洞房!”礼人的声音拖的细长。 容樾注视着昭歌因为紧张而紧握裙侧处,上前一步,打横将人抱起,正欲跨步送入洞房,本这也不符合规矩,但是大家已经见怪不怪,懒得去拦。 “啪啪啪!”院内忽然响起来抚掌叫好的声音,“不愧是王君娶亲的阵仗。” 众人看去,院门处乌泱泱挤进来一大堆人,很快人群中开出一条道路,萧太后嘴角噙着笑意缓缓上前来,“青鸾,清场。” 青鸾应了声是,指挥暗卫将院内其余人尽数杀死,暗卫刚掏出刀剑,还没动手就被院内做客的司白起拦截,他集结院内手下,对战青鸾,言语意味深长,“太后好了不起啊。” 司白起不是她的目标,她懒得和他费口舌,萧太后扶着鬓角,端庄坐下,“王君既要成亲,又要去大梁,忙得很,约莫是分不出心神来做大越王君了,既如此,不若签一份禅让书如何?” 说着她脱下手上的翡翠双响镯子,像昭歌挥手,“过来,母亲给你的。” 她可不是来砸场子的,还备了礼物呢,也算是诚心诚意。 “孤签了禅让书又如何,孤不死,没人敢做那个位子。”容樾放下昭歌,将她护在身后。 “所以啊,哀家今日来,便是娶你的项上人头。”萧太后笑吟吟的,话语却冷若蛇蝎,容樾眯眼,瞧见青鸾腰间中所持之物时,眸光一凛,将昭歌交给刀疤,“带她走,别回头。” “我不走!”昭歌拒绝。 “打晕了捆起来,别在这里碍我的事情。”容樾冷漠道。 “你混蛋容樾!你混蛋……” 刀疤及时将人砍晕抱起来,带进房间,从密道逃走。 庭院里对峙的只剩下萧太后和容樾,容樾淡淡一扫,最后一睨压下萧太后视线,顿时刀剑相击,飞沙走石。 “就凭你们几个喽啰,也想伤孤?狂妄至极。”容樾嗤笑。 萧太后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平日里是不可以,但是听说王君同黑市里为了一颗什么珠子打起来,伤的不轻,且月余未食压制之药,心口月光树怕是发作得厉害,头疼难愈…哀家等了又等,才挑了今天这样的好时候,来趁人之危。” 五月十三小喜日,可不是顶好的日子,以血祭双喜。 “来啊,杀不死孤,今日你别想活着出去!”容樾冷笑一声,“一起上啊。” 饶是司白起了解容樾在战场上便是这幅尊容,此时听起来还是有种送死的感觉,不过也习惯了,就是这股子狂劲儿,才让他对容樾这么死心塌地,“王君,司副将同在!” 容樾淡淡道,“好。” 萧太后缓缓扔下那双响镯子,“看来哀家的好心没人领了。” “青鸾,开始。”声线陡的一转,阴狠起来。 话毕,她低头饮茶,等着结果。 刀光剑影间,血肉相溅,很快杀疯了的容樾让青鸾有些招架不住,在肩膀狠狠被捅了一个血洞时,她后退几步,替自己挣了个空档,自袖间掏出短笛,指尖快速移动,很快诡异的音律流淌在庭院间,司白起疑惑一愣,就在这时,有人砍过来,他一刀捅破那人的心脏。 “王君,有古怪,我们……” 司白起声音一顿,在望向容樾被黑色快速侵蚀满的瞳孔时说不出话来,那眼睛漆黑如眸,却又蒙上了猩红的釉质般,仿佛经年浸在戾海中,毫无感情。 “青鸾,继续。”萧太后指挥。 旋律音高急转而上,容樾紧皱眉头,暴躁地如同野兽,头疼炸裂,一脚踢得廊柱裂缝,眼尾沁着诡异的红。 萧太后冷冷注视着这张脸,“哀家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张脸,和那个淫/荡假清高的贱人君挽一个模样刻出来来的,你活该一辈子为你那个不知廉耻的母亲赎罪!” 君挽…… 多少年压在她心上的名字,压的她自卑的喘不过来气,心里那股子劲儿从来都卸不了劲儿。一辈子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容樾这张脸,完全袭承了那个人的眉眼与勾惑,每次以轻蔑的眼神看着她时,她都恨不得挖了那双眼睛,却又碍于容樾在军中势力还有她不得不仰仗他安内攘外,暂时动不得。 不过现在吗? “就是现在,给哀家挖了他的那双眼睛,喂狗!” 两个壮汉上前去想按住容樾,却被容樾掐住脖子狠狠掼在地上。 怎么可能…… 他现在明明已经没有力气和神智了! 萧太后看见容樾掐着青鸾的脖子一步步走近,不由得起身后退,容樾将青鸾扔在她脚边,身上喜袍因为血而染的更深,惨白的脸上溅了血滴子,格外吓人,他微微歪头,疑惑如幼兽般,黑瞳盯着萧太后,“君挽,谁?” “谁?一个贱人!”萧太后咬牙切齿。 容樾笑了声,瞪大的眼睛诡异而又森然,修长手指缓缓滑到萧太后身后,如蛇一般,忽然捏紧,提着她后脖颈子的皮,拉紧再拉紧,将她拽离地面,看她如同烈日下的鳝鱼般挣扎,“再说,不然我杀了你!” “贱人……” 青鸾见耽误不得,口中鲜血止不住往外溢出,“外面的滚进来!” 又一群乌泱泱的人群涌进来,备着火器。 …… “轰”地一声炮响,昭歌被惊醒,只觉得一颠一颠的,像有人背着她在跑,她揉着酸痛的脖子,睁着眼回头望去,见城南别院上空的夜色被通天火光照得通明,她瞬间清醒,“放我下去,我要回去!” 刀疤不管不顾,“前面就是大梁船队,到那里便安全了,老大这么相信我,把你交给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一点点差错!” 昭歌见挣脱不得,拔下发簪,轻声道对不住了,扎下去,在刀疤吃痛放下她时退了两步远,刀疤捂着肩膀想去抓她,却被她横在她自己喉间的簪子吓得不敢动,“你别!老大让我带你走的!我没有坏心思!” 昭歌连手和声音都在抖,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跟你走,我要回去找他,他是我的如意郎君,须得他安好,我才能跟你走,我担心他,我想见他,求求你,你让我走吧,我求你了,我给你跪下,我给你磕头好不好……” “可是老大说了,让我带你走,让你别回头!” 见她真要下跪,刀疤赶紧拦下,可他一上前,她簪子就往肉里去半分,眼看血都流出来,他是真怕了,“你去你去,我不拦你,回头我下跪,我给大哥磕头认罪!” “谢谢你!” 昭歌擦干眼泪往回跑,刀疤立在原地看着她发髻在跑奔跑中乱掉,花冠早就弃在地上,鞋子一边跑一边掉,小小的身影义无反顾地消散在火光传来的方向。 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落下来,刀疤抬头一看,下雨了。 昭歌跑到城南别院时,雨渐渐停了,牌匾已经挂不住了,砸在她的脚边,她颤抖着手,推开院门,庭院满目狼藉,尸体横陈,红绸悬挂,烧焦处是难闻的糊味…… 四周安安静静的,除了滴答雨声和重物落下的声音,安静得让她窒息,昭歌望向周围,眸子是一片凄茫茫的无助。 “容樾!” “容樾!” 她喊了两声,没人回她,庭院里都是她的回声,她抱紧胳膊,“容樾,你别吓我,我们今天才成亲,还没有进洞房,还没有生小宝宝,你说过的都听我的……” 她在血水里走来走去,穿梭在尸体间,蹲下身子用手掰,一张张地去看那些人的脸,一张,两张……看见几个没有头的,还有几个浆血模糊的脸,她吓得一边哭一边擦干净继续看,“混蛋…” 魏娘躲了许久,等了安静出来,手里夹着个包裹,赶紧往外跑,见昭歌在,“昭歌小姐别找了,赶紧走吧!公子早就死了!” 昭歌不管,一个一个找,看到最后,一个不落,没有一个人是容樾,她无助地蹲坐在庭院里,坐了很久,眼睛吸饱了雪白的月色,闪着是不可言喻的绝望。 过了片刻,她站起来,走了几步,走到井口,看着水面应着一身喜服的自己,长发乱的披散,她掏出手腕上的发带,笨拙地系上,看了一会儿,擦干脸上的泪痕,“容樾,你好好的,我去陪你,你是我最最喜欢的如意郎君,我要去找你,你千万记得我,莫要忘了我。” 她先坐下,脚尖先埋进去,冰凉的温度冻得她牙齿打颤,闭上眼睛时,她纵身一跃,身轻的那一刹,她没落入凉井里,而是被人锁住腰跃上屋檐,她感觉自己旋转着,旋转着……昭歌抬眸,愣愣看着来人。 容樾亦垂眸,眼中黑色逐渐退散,安静凝望她,昭歌眼眶渐渐红了,水涟涟眸子蓄满泪水,拳头一下一下打着他,“混蛋混蛋混蛋混蛋……你晓得回来,晓得活着回来,你还回来干什么,你不是只顾着打架吗?” 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 “混蛋,为什么让我找不到你……”声音哽咽。 容樾任她打,垂眸安静看她,看她哭的忘情,渐渐小声抽噎,止不住哭嗝儿,他忽的收紧她腰间的手,附身吮上她的唇,唇齿间粗鲁,并不温柔,接吻这种事情他没有经验,但好在无师自通,很快便诱她接受自己,之后便肆无忌惮地侵略,昭歌手无力地抵在他的胸口,腰被他压着,一次比一次紧,好像要她的骨血揉进他一样,容樾闭着眼睛,吻至紧要处时,忽然停下来,看着昭歌懵懂的水眸因他染上媚色。 他忽然开口,“陈昭歌。” 第50章 我讨厌你 “嗯。” 昭歌低低嗯了一声,等待他说接下来的话。眼睛因为不停地哭泣,红的厉害,兔子一般看着他,眨了下眼睛,过了会儿又眨了下眼睛。 容樾看出来她微微转动的眼眸中的期待,说到口的话硬生生被他转了腔,“不要哭了,丑死了。” “……” 看她气得瞥过去的脸,容樾忽然轻笑出声来,手紧锁住昭歌的纤腰,弯腰将下巴垫在昭歌的肩膀上,颤抖地厉害,笑的很猖狂。 昭歌觉得他幼稚死了,可是她很困又很累,浑身的衣服都被雨水淋湿,她冷的发颤,不想跟他一般见识。 昭歌将全身的重量放在容樾身上,闭上眼睛依托着他,指尖勾勾他的腰带,“困,容樾,想睡觉。” 眼皮子沉沉的,她都睁不开眼睛看容樾的反应,只听见低低的一声好,整个人便被抱起来,风声自耳边呼啸,烟火爆炸声也在耳边轰鸣,再接着便是百姓的欢呼声、车辙刮过地面声音,小贩叫卖声……时间仿佛被凝住了一样。 容樾寻了附近的客栈,付了银钱,将昭歌交给老板娘,浑身湿冷成那样,照他的经验,需得扔进热水里滚一遭才行。 老板娘也见惯了风雪,瞧两人这一身新人装扮便知不简单,男人大红衣料上尽然是血色浸染的深色,女子发髻散乱,泪痕未尽……新婚之夜,流离在外,想必是遭逢变故,她也不多问,招呼人抬了热水,调了水温,回头看男人还站在那里,试探问,“客官?” 人可以给她了吧? 容樾将人放下,转身要离开,还没一两步,袖子便被小小的力道扯住,回头是懵然的眸子,眼尾沁红,神色警觉,“你去哪里?” 容樾头疼地扶额,收了两下袖子发现收不回,视线落在被她抓皱的袖侧,揉了揉眉心回答,“我去沐浴。” 沐浴? 昭歌指着身后的浴盆,“我们可以一起。” 这什么虎狼之词? 一直旁观的老板娘下巴都要惊掉了。 一起?容樾眸光一深。 不是不行。 淡淡的目光自昭歌细嫩的脖颈向下扫去……容樾知道,她长得很好,现在虽还没完全长开,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她好看,现在好看,长开了以后会更好看……视线最终落在被他蹂—躏得红肿的唇,容樾喉结情不自禁滚了滚。 适才杂乱粗鲁却又毫无目的的亲吻,他是不带丝毫情—欲的。 “容樾,你陪着我。” 容樾深深看着她,忽道:“陈昭歌。” 低低的,不深,不问,只这一声,周遭的空气热起来……他微微闭上眸子,忍住不知何起的烦躁,尽力用这辈子最温柔的语气说,“听话,我不走,我就在屏风外面等你。” “可你总骗我。” “那下次你骗回来。” …… 片刻后,容樾倚在外间,阖上眸子,闭目养神,向来敏锐的听力捕捉到衣衫一件件脱落在地、水波漾动、以及昭歌糯糯的说话声…… “容樾!” “我在。” “容樾!” “我在。” …… 他不厌其烦地回复,闭上眸子,全都是她的样子。 其实自从陈昭歌推开城南别院的那道门开始,他就听见她的动静,只是他尚处在癔症谵妄中,隐在阴影中的眸子冷冷地看着她穿梭在庭院中,无望地一句一句喊着他的名字……他垂眸,注视指尖团团环绕住他的蔷薇花瓣和星子,小兽般疑惑地歪着头……这什么东西? 他的脸一半在光下,一半在阴影中,像是关在笼子里的野兽,忽然见了光,又被黑暗拖回去。 花瓣不断在他面前打转,吻合成蝶,轻顿在纤长浓密的睫毛上,一点一点吸走眸中诡谲的翻涌的黑,离开刹那,恰容樾看见,她坐在地上,过了片刻,站起来,走了几步,走到井口,看着水面应着一身喜服的自己,然后解开缠在手腕上的发带,笨拙地系上,看了一会儿,擦干脸上的泪痕。 他听见她说: “容樾,你好好的,我去陪你,你是我喜欢的如意郎君,我要去找你,你莫要忘了我。” 就在那一瞬间,他感觉什么东西放佛要失去,流散之后再也回不来,心慌得厉害,像是被烙铁烫着,灼痛却又无能为力。 他是个极端自私的人,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瞬间抓着她跃上屋檐,看她眸子由惊讶转为惊喜再至恼怒,沉默忍着她杂乱无章的怒。 在心中的空虚感越放越大时,他猛地撷住她的唇,毫无感情的亲吻与占有,只是为了填补心中氤氲开来的不安与惶恐。 他讨厌这种情绪。 顺而讨厌使他产生这种失控情绪的人。 …… “容樾!” 他懒懒应付一声,“在。” 昭歌勾了勾他的腰带,待他睁眼时摊开手,“抱。” 许是方洗浴完,她笼罩在湿热水气里,海藻般浓密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整个人的曲线、眉眼如风……都湿润朦胧起来。 “洗完了去睡觉!” “我不!” 和他唱反调,她一向最在行。 容樾现在满脑子都是她,被她搅扰烦到不行,懒得理她,径直进浴房,洗去一身血腥,没想到待出来时,她还跟着柱子似的,呆呆地守在外面,约莫是她犟脾气,看样子好像在生闷气,老板娘也没走,招呼人收拾房间。 容樾拉住她的手,把她往浴房内带,反手锁上合上门,她的腰再次被她压住,一次比一次紧,唇也再次被他濡湿,容樾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厌其烦的啃噬,吮咬,昭歌手柔软无力扶在他的胸口,许是未擦净的缘故,还能感觉到隔着薄薄一层中衣下的大片湿色。 昭歌全身力量在他身上,耳畔是他隐忍的,压抑的呼吸声,……良久,唇分,昭歌伏在他的肩头,“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 “所以?” 昭歌打了个哈欠,困怏怏的,“你要和我讲睡前故事。” 容樾:“……” 她也就这点追求了。 将人放在床上时,他随口问了句,“听什么?” 没人回应他,取而代之的,是安稳而又静谧的呼吸声。 只是手还紧紧拉着他。 容樾看着她安静美丽的睡颜,眸中不解渐渐放大,替她掖被子时,手停在细嫩的脖颈处,他碰了碰她的脸,而后闭上眼睛,忍住心中烦乱,“早知道这么烦,我早该在第一次见面就杀了你,陈昭歌。” 次日昭歌醒来的时候,床边依然是空空如也,她收拾好出来找人,恰在门口遇见了同住此处的燕云,“燕云姐姐,你见到容樾了吗?” “今日出发,他此时应该在同陆屿商量事情。”燕云略心疼地看着昭歌,说实话这小姑娘她喜欢的,活泼单纯,明谧可爱,昨日出了那样的事情,她怕是不好过,可若跟了无相,仇家寻命这种事便是家常便饭。 看着昭歌的背影,她并不拦,有些话,还是得她自己亲耳听见才好,别人说出来,她是不信的。 “辉夜岛一行危险莫测,陈姑娘手无缚鸡之力,让陈姑娘与我同行,直达大梁,是最为稳妥且又安全的法子。”陆屿声音温和,不疾不徐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担心陈昭歌的安全,怕不是惦记着她那颗心吧? 容樾眼底戾光一闪,“陆屿,你动她试试!” 威胁之意呼之欲出。 反正无相知道了自己的真实面目,且他又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陆屿便也不再投鼠忌器,反而开诚布公,一副轻松的姿态,也不反驳容樾,只是余光瞧见,容樾背后没关紧的门缝里,露出一截粉色的衣衫,陆屿慢慢摇着扇子,端的是清风明月: “可是陆某听说,公子并非真心实意娶昭歌姑娘,昭歌姑娘的心脉,天上地下独那一份,怕是公子也是为了那颗心才娶得昭歌姑娘。公子又何须看不起我,你又比我高贵到哪里去?” 阴阳怪气。 容樾皱眉,若不是理智告诉他陆屿不能动,他现在就想杀了他。 “我确实不喜欢陈昭歌,但是陈昭歌那颗心,要是我的,不要也是我的,她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死人,你胆敢碰一下……你尽管试试,陆屿。” 容樾掀身离开,打开门瞧见面色煞白的人,“怎么醒这么早?” 昭歌眨了眨眼睛,拼命忍住眼里的泪水,狠狠推一把容樾,“容樾,我讨厌你!” 容樾被推的后退一步,听得陆屿轻笑一声,才晓得自己被套路了。 陆屿还嫌柴火添的不够大,边饮茶,边徐徐道,“公子既然讨厌陈姑娘,也无法子。今日启航,船上的房间都是女眷和男子分开,全靠个人意愿。现下来看,陈姑娘也讨厌你,定然不会同你一间,或是想要离你远一些也说不定,陆某也算帮了些忙,让无相公子总算可以清净了。” 容樾看着昭歌噔噔噔跑回房,“咣当”一声摔门,震得楼道都在响,就怕他听不见,顺带力道很大地反锁上门。 容樾:“……”他不聋。 眼皮忽地一跳,有很不好的预感,感觉心上像有一团海草疯了般地长,缠绕得他窒息,容樾想起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话,狠狠踢了下门,低低骂了句脏话。 草。 第51章 不认识他 日出渐浓,水天一线的乌黑浓云还未退开夜色,却被热烈的金嵌上金边,海水潮起声涌,水天与云三者撞在一起,浓墨重彩的墨蓝与猩红色便艳艳烈烈洒了一整个水天相接。 是的,猩红色。 燕云更愿意这么形容海上的日出,还有无相。 以前在辉夜岛,她没这么个心情与空闲去看日出,在那样的地方,她从来不敢松懈,她也不觉得有什么美的。 直到她第一次足够强大,获得进入顶的杀手组织的资格,于首次辉夜祭时,见到了无相。 这个人身上,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这是第一印象。 煞红的袍子拖着长长的尾巴,逶迤在地上,于步伐走动间,拖出新鲜的血。当时他刚出任务回来,根本懒得看他们这群才升上来心气高的新晋杀手,看也不看,直接从他们身前走过。 但是能进入辉夜金殿的,没有几个不是踩着同伴和仇敌的尸体上来的亡命之徒,几乎所有人看向无相的目光是不加掩饰的野心勃勃,“凭什么他不用参加辉夜祭?” 辉夜祭是辉夜岛杀手每年一次的内部猎场,每年都会有七个新人加入,这就意味着,每年必需有七个杀手被淘汰——通过自相残杀的方式。 “当你们坐上第一那个位置,你们也可以无后顾之忧,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组织首领面具男捏着娘腔笑道。 “我不服!” 尖刺的一声哂笑。 “不服就上啊,杀了他你就是第一。”面具男不嫌事大地挑事情,“反正他刚回来,受了这么重的伤啊!” 那人被挑的热血充脑子,一个鹰爪冲无相背后抓去。还没看清楚无相怎么出手的,挑事的人便惨叫着痉挛在地,五个手指齐刷刷落在地上,周围人冷眼看着,没人想去扶,倒是对这位无相更添了几分好奇。 无相回头的那一霎,燕云看清楚他的相貌,雪白的脸,血红的唇,鸦发披散及脚踝,漆黑的眼睛没有一点感情……就像是个傀儡一样。 傀儡……她想起辉夜岛坊间传言,无相是个死不了的老妖怪,传闻被捅穿了心死不了,而且他是没有脸的,没有鼻子眼睛耳朵,所以才叫无相……这些东西燕云闲来无事之余也就听听就笑一声,直到她看见无相慢条斯理收回袖间的薄刃,薄刃没入腕间皮肤隐作血莲。 那可是活生生的肉,生生嵌入一片薄刃,只有一道血痕,又因为愈合极快转瞬即逝,某一瞬间,她相信那些传言。 只有妖怪有这样强大的躯体了吧。 她认得那东西,是藏剑山庄的镇门之宝——莲降,出了名的可远观不可亵玩 那是极有灵气的兵器,认主而侍,却以宿在主人血肉之躯内得以滋养,主人的血肉便是它的鞘。 莲降凡出鞘必饮敌血才归,否则便会大肆回嗜主人血肉。纵使不是,那一放一收,破血肉而出,纵然愈合快,疼却不可避免。 总之伤敌一千,却也自损八百,那是极为凶残的兵器。 后来才听说,那天夜里,藏剑山庄满门一夜之间,无人生还。 无相淡淡的目光扫过金殿内的人,眼睛是一汪死去的湖泊,懒得动手四个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直到燕云与他的眸子对上,他才顿了下,燕云感觉到,他好像透过她的眼睛在看什么。 她立刻敏感地意识到,她或许长得像他认识的某个人。 但他仅仅是愣了一瞬,很快拖着步子离开。 燕云抓住了这个机会,她孤影只身,整个金殿杀手只有她一个女子,她必须要找个强大的搭档结盟——无相。 无相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身后血腥的内部淘汰悄无声息地开始,她勾起唇角,掏出弯刀,反手抹去偷袭者的脖子,温热的猩红溅在眼皮子上…… — 夤夜结束,日出正浓,水天混着浓重的海雾,撞上日出的染缸,砸出浓墨重彩的红,衬着那一道沉寂的背影,莫名使人想到猩红二字。 “你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 燕云率先挑开话题,撩开头发,趴在围栏上,不经意露出无知却又引诱的一面。 她当杀手久了,自然什么法子都擅长一些,尤其她自恃貌美,少有目标不吃这一套,况且无相似乎对她有着某些特别的情愫——她方才读懂了他最后的口语:背后。 他在帮她。 才有了接下来的一刀封喉。 “怎么不说话?”故意放柔声音。 他的脖颈转向她,一眼看透她的心里,声音冰冷,“我不跟将死之人说话。” 燕云读懂他的言下之意,心脏一停,顿时下跪,“燕云错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深谙此道。 “还没有那么蠢。你没错,你想活着,只是用错了办法。”无相转头继续望向远方,眸中是云蒸霞蔚的妖冶。 “请让我追随你。”她跪在那里没有起。 “我不需要累赘。” “我可以……” “别让我说第二次。” 燕云这才住嘴。 这一趟冒险也不是铩羽而归,至少无相没有杀她,但是燕云再也没有以美人计来缚住他的想法。 开始她以为是她不够美,后来直到无数祸国美人色杀,他亦眨也不眨眼睛祭出莲降。 她从来没见过他为谁收过莲降,莲降在他手上过够了好日子,他一向动手,在别人家就会杀人全家,全家一个不留,要说这顶梁柱都没了,其他人也活不了,权当做好事。 “你不杀他,他就往死里杀你。”留情是什么东西,不知道。 燕云一直都知道,她和无相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无相就像别人说的不要命的老妖怪,他早就是在乱世里吃着人肉踩着尸体爬上来的畸形怪物。 她对这句话有最深认知,是在他屠戮辉夜岛的那个晚上,她不知道忽然发生了什么他要这么做,有些犹豫,毕竟辉夜岛那么强大,他们没有逃出去的可能,若是被抓回来…… 火光冲天,映亮他侧脸血色,他淡淡道,“跑不跑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但你以为留下来是什么好事情吗,辉夜祭的淘汰,你真以为是筛选血液,错了……辉夜祭必须死人,但是没人在乎输赢,他们只是想看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活—活—打—死。” 他忽然转过头来,漆黑的眼睛映着火光,笑的诡异和森然。 “他们既然喜欢,就看个够。” — 辉夜岛的事情历历在目,燕云如今想来感慨万千,上辈子的事情一般。真要回忆起来,她印象最深的还是猩红色的海日,便如同此时一般,她看着客栈临海一侧走廊处的背影,不由自主上前打招呼,“还不上船?” 还有半个时辰出发。 “船上还有什么人?”他问。 其实他们是跟着船队走的,每年越梁船队只这么几趟,除了他们坐船,另外还有些九流三教的跟船的人,本着都不得罪广开人脉,燕云他们默认买了船票均可入内。 “事先没说,是因为当时船上人员定差不多了你们才决定一同跟船……对了,这是你在船上房间的号和钥匙,嗯,九号。”燕云递过去。 容樾没答话,燕云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恰见昭歌一个人在临水小贩处转着,但没提起什么兴趣,心情不好四个字就差写在脸上,她逛了那么久,只挑了两缕细线,正要付钱时,摸了摸口袋,原本怏怏的眸子才露出点不好意思的情绪。 燕云看出点什么来,“闹别扭了” 容樾:“没有。” 说完便要转身,燕云抱着手,调侃,“怎么,送钱去?” 容樾转了一半的头僵硬地扭回来,“不是。” 燕云意味深长地唔了一声,继续看。 眼看着她心不在焉又逛了几个地方,最后又念念不忘转回了那个地方,她比划着手,眉眼活泼不知和老板说了什么,老板笑着点了点头,于是她开始摘下自己的耳环,交换了商品。 “细线而已,几个铜板,她那一对缠丝珍珠蝴蝶坠子,够买一百个摊贩了。”燕云做生意久了,习惯性点评。 “那是她身上最贵的东西。” “你知道?” “我选的。” 他看得出来,她确实喜欢那两条绳,在她看来和老板做的是等价交换,而且她脑子不好使,即使交换也要给别人最好的,免得亏了人家。 眼看她踩着欢快的脚步上船,燕云也不墨迹,“走了,不能耽误时辰,晚了不宜行船。” 却见他还站在原地,燕云好奇看过去。 原来昭歌所站摊贩前,来了位衣衫素净的白襕衣公子,谈吐温润,拿了一锭黄金赎回那对坠子掖入怀中,而后视线含情脉脉追随那道粉色倩影。 身边气氛很冷,余光瞧见栏杆上那只手捏的发白,燕云憋住笑,“你们没见过吗?原先住你们隔壁的秀才洛华然,听闻前几日中了探花,应大越翰林之前需得游学一年,大梁文学盛会即将举行,他恰好同行,昭歌怕是不怕没人同她说话了。” — 船缓缓启动,昭歌趴在栏杆边上,目之所及是鳞次栉比的船只航行在海上,蔚为壮观。船破开海浪的声音十分好听,她趴着懒洋洋,眯着眼睛马上就要睡着。 “陈姑娘。” 声音很熟悉,昭歌回头,微微惊讶,“秀才哥哥。” 不是隔壁大娘家的秀才哥哥吗?已经好几日没见了,好像是搬去王宫附近了,“你也去大梁?” “是啊,刚好遇见陈姑娘。”眸中温潮涌动,声音温和,如沐春风,他不动声色,看了眼四周,“怎的不见那位公子?” 昭歌一下子想到那句“我确实不喜欢陈昭歌”,心脏痛死了,眼眶瞬间发红,“不想说。” 洛华然大约猜到了些,但不好往深了说,也学她把胳膊搭在围栏上,侧脸看她,“不想说便不说。” 昭歌没有心情和他说话,但是她知道他在安慰他,直接走开很不礼貌,于是抬头看看天,把不舒服憋回去,换了话题,“你饿不饿?” 这话题转得生硬,洛华然笑出声,昭歌这个人,十分单纯,所有情绪都在脸上,他一看便知,笑道,“不想说话就不想说话,不用觉得抱歉,也不用说对不起。” 昭歌小心思被戳穿,有些无措地踢着栏杆,她也不知道说什么,长长的蝴蝶发带随着动作落在肩上,“那……” 洛华然不动声色替她理了发带。 “是吗?这么大度吗?” 洛华然感觉到冰凉的声音蛇蝎般爬上脊梁,顺带还有扼上喉咙的寒冷的指尖,正在缓慢收紧再收紧,昭歌及时看见,推开他,“你又干什么?” 洛华然扶着栏杆大口呼吸空气,脖子上的指痕清晰可见。 “他碰了不该碰的,藏了不该藏的,我想杀他不可以吗!怎么陈昭歌,碰到你小心肝了,心疼了?” 阴阳怪气,听得她很不舒服,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和他说话,气得转身就走,“我们走!我不认识他!” “陈昭歌!你再说一遍试试!” 昭歌根本不想理他,头也不回进了船舱,洛华然临走前也回头瞧了他一眼,转而垂眸不语跟在昭歌身后。 容樾气得笑出声音,待人影完全不见了,目光落在地上被粗心主人丢下的房门钥匙上,足尖狠狠一踢,钥匙划过一道弧线,砸出一道不大不小的水花,之后沉入海底。 这一幕皆落在不远处落座饮茶的小太子顾至礼眼里,他玩味地瞧着这边,口中含着葡萄酒渡入身边美人的檀口中,“欢儿,听说你妹妹甚是喜欢他啊?” 怀中女子妖娆,指尖在他的胸膛打转,“是啊,沅沅疾病缠身,不知何时见了他一面,心心念念的,也不知哪里好,我觉得啊,不及殿下万分之一。” 这话说的顾至礼十分舒畅,慢条斯理地玩着徐有欢的手指,眯着眸子盘算,“听说沅沅也在船上,能撮合撮合,欢儿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好呢,殿下。” 晚间用膳,本来是可以在房间内的,但是昭歌发现自己的钥匙丢了,丢在哪里也不知道,这船上她熟悉的只有容樾,但是她觉得做人要讲骨气,和好可以,必需他先道歉。 于是她寻到大堂用膳,好巧不巧容樾也在,好巧不巧只有他的那张桌子有空位,她于是特意寻了离他隔了个位子的地方,低着头一言不发。 但是好像等饭上齐了,整张桌子就只有她和容樾两个人,她试图放松自己,显得自己不那么在意。 肩头轻轻一拍,昭歌抬头,“你又……”干什么! 不想是个好看的小姐姐,她愣了片刻,又笑问,“请问这里有人吗?” 昭歌连忙摆摆手,徐有沅笑着坐下,握着帕子咳嗽两声,弱不经风的,昭歌担心道,“你没事吧?” “无妨。”徐有沅笑着摇头,声音很低,低到昭歌不忍心和她说话,倒是她自己一直在说,昭歌一边听着,一边默默捣着自己碗里的面。 “我是徐有沅,兴许我们见过的,徐员外是我爹爹,船上佣人打点大半是爹爹出资……钱庄开喜那日我病了未能出来,只远远瞧过无相公子一面……”说着她羞涩地看一眼容樾。 昭歌心不在焉听着,不时嗯一声,余光时不时瞧着容樾那边,又偷偷藏回来。 徐有沅目光也全在容樾身上,但是她不知道昭歌和容樾的那层关系,偷偷问昭歌,“其实我是为了对面那位公子来的,他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了,你……你能不能替我去要一杯水?” 昭歌听出来话里面的支开之意,她又不蠢,注意到徐有沅恰好坐在她和容樾之间,抬头仔细打量这个徐有沅,眼睛好看,杏子的形状,皮肤很白,比她成熟,比她有气质,身上淡淡的香气很好闻……她顿时自惭形秽。 “我有点不太舒服,你能帮我要一杯水?” “你为什么不让她去?”昭歌指指她身边的侍女,徐有沅顿时脸上有些尴尬,心中暗怒这小姑娘为何如此故作愚笨让她下不来台,面上却温和,扶着心口蹙着眉心咳了两下,“她是医女,我心疾犯得紧,离不开她。” 昭歌看她血都快咳出来了,真假难辨,有些动容,“你稍等些。” 好容易等碍眼的走了,徐有沅施施然撩下鬓发,姿态温柔,露出引以为傲的侧颜,“公子……” “她不是你的婢女。”容樾淡淡道。 “什么?”徐有沅没听清,容樾忍着她身上刺鼻的香粉味,也懒得再说,徐有沅正打算进一步问时,就看见他拉过昭歌那碗几乎没有动过的面,一根一根将香菜挑进他自己的碗里。 徐有沅:“……”没想到他还有偷吃别人香菜的癖好。 她羞赧地推过自己眼前这一碗,“公子,奴家不爱吃香菜。” 容樾:“?”有什么大冰。 恰昭歌回来看见这一幕,面无表情坐下,把水拍桌子上,一言不发继续捣自己的面,心想容樾你要是敢碰你就死了你就死了你就死了! 徐有沅没在乎昭歌的怒气,全部注意放在垂眸的容樾身上,眼睛简直要黏上去,容樾挑眉,瞧着指尖那一串的“你要死了你要死了”,忽然笑出声来。 “啪嗒”一声。 碗落在地上,碎了。 昭歌听见了自己心碎成一块一块的,碎成地上的面糊糊。她蹲下来,一块一块去捡自己碎掉的心,看能不能拼起来。 “公子……” 徐有沅望着容樾淡笑的侧脸,以为是对她笑,心动的厉害。 “滚开。”容樾起身,却又被徐有沅缠住,他忍着暴躁,“别逼我打女人。” 徐有沅何曾被人这样凶过,顿时泫然欲泣,我见犹怜,身边的侍女开始指责容樾,容樾揉了揉眉心,抬腿想踢桌子想起昭歌还在,径直绕开她们,去拉起她,“何时又需要你来做这些事情?” “要你管。”昭歌不想理他。 气氛崩到极点,一触即发,幸得燕云及时赶到,拉着昭歌的手,燕云处理事情一把好手,察觉到气氛尴尬,于是扯开话题,“怎么在这里吃,不回房间?” “钥匙丢了。”声音低低的。 燕云笑,“去我房间,刚好我住不下。” “燕云姐姐你真好。” “客气。” 临走时燕云打量了下这几人的气氛,将事情都猜了个大概,揶揄的目光淡淡送了黑脸容樾一个好自为之。 徐有沅撇开侍女,锲而不舍跟了容樾到他的房间,一直跟到无人处在他回头时解释,“我住十号。” “十号啊?” 这种把戏,容樾见惯不怪,一把扯住她的脖子,抵着墙向上挪,直到她的角离开地面,绝望扑腾着,“陈昭歌不是你的侍女,那种低贱的事情,会不会自己做?” 她现在哪管得了陈昭歌是谁,喉咙被鱼刺掐着般说不出话,求生欲让她不断扒拉着容樾的手一直点头。 “昨天我大喜,今日我不动你,别有下次。”扔垃圾似的把人掼下去。 徐有沅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眼泪一直在流停不住,她不甘心的看着紧闭的九号门,向来没有她徐有沅想要却又得不到的东西! 接下来一连几天,她步步紧跟容樾,原想着那陈昭歌与容樾之间有什么猫腻,但是这两人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她那颗心总算放下了。 燕云倒是将这些都看在眼里,“你啊,该。” “我没有做错。” “你活该她不理你,她整日清闲着都不找你,倒是新进的探花日日上门解闷。” 瞧见他黑了脸转身要走,燕云拖长了调子,“别——人在睡觉。” “我不是找陈昭歌。” “我说的也不是她啊,你以为我说的是谁?” “……” — 昭歌做梦忽然清醒,她梦见前方海雾里藏着一片暗礁,撞上之后整座船……不只,一整个船队连锁着下沉,特别真实。 她摸了摸脸上的汗。 【NPC系统(自动):……】那TM是危险自动警告! 她连忙下床去找人,没找到燕云,只能自己去和船手沟通:前面海雾有暗礁! 船手笑笑不说话,他这片走了这么多年,就没听说这一片有暗礁,小姑娘第一次坐船,做梦害怕可以理解。 昭歌很着急,因为不剩一个时辰了,她一个劲儿上去劝,但是船手忙着掌舵,压根没管她,不注意还推了她一把,昭歌很快又站起来,开始冷静地想办法:怎么让别人相信她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预测一个短时间就会发生的事情。】 昭歌:啊? 【精准预测:这个船手会在五分钟之内死亡。】 好好一个人怎么会死,昭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摆摆手:胡闹。 一回头容樾和燕云踱步过来,容樾视线落在昭歌白皙手背上刺眼的擦痕上,眸光深了深,燕云注意道情况,“怎么了?” 船手大致把事情说了一遍,燕云了解,“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着人下去看看。” 昭歌点点头。 此时燕云也注意到她的伤口,“手怎么了?” 船手不好意思挠挠头,“我刚刚着急,不小心推了她一把……” “我自己摔的!” 两句话几乎同时出来。 容樾听得出来陈昭歌对船手的维护,指尖动了动,袖间莲降收住了。 谁摔得谁,如今这都不是紧要事情,燕云道,“你先去处理伤口,这里有我。” 不过此处接近辉夜岛,本身水下暗流诡谲,若说熟悉此处暗流之人,除了无相再也寻不到第二人。 “我来。”不等燕云问,他淡淡道,于此同时褪下外衣,随手一扔,徐有沅便拾起来玄红外衫,语气温柔,“我等公子回来。” 燕云皱眉看她一眼没说话,容樾根本懒得理她,打开围栏纵身欲跃下,燕云看得心惊肉跳,连忙拉住,“你疯了!船还在动是一,你能否寻得回来方向是二,总之需得系上油绳方可下水,水下危险多,受伤及时回来!” “不系。”容樾一把扔开绳子,自嘲一句,“受伤就受伤,谁在意呢。” 燕云:“……”tmd “系上吧,是为你好。” “系上吧,公子,沅沅担心你。” 徐有沅凑的更近,香粉味道刺激得容樾神经躁狂,狠狠道了句“滚!” 徐有沅泪水蓄积,却没被吓怯,她就不信,终有一日,他不会拜倒在自己锲而不舍的温柔乡之下。 “我不会系,但是船速必须要慢,给我足够的安全时间。”容樾径直上前调速,齿轮转动在安静的气氛下转动,等到差不多了他就观察水面,屏息阖眸瞬间,腰带忽然被人勾住。 他知道这是谁,转身看她。 昭歌面无表情地跟船手说话,“大哥,麻烦帮他系一下。” “我不系。”他反抗性立即推开。 船手大哥手停在一半,“这?” 昭歌手里的绳子不轻不重地摔他一下,容樾的手反抗的动作停住了,昭歌先用绳子环了几圈他的腰,然后示意船手大哥系上海盗结。 容樾在人离开时拉住,“陈昭歌,跟我说句话。” 昭歌低头做了点思想斗争,过了会儿,轻轻打他一下,“你就吃紧了我会心软。” 容樾轻笑一声,把人拉进怀里,半转过他的身子,将众人的视线隔绝大半,而后倾身相覆,瞬间咬住她的唇,搭在纤腰上的手缓缓收紧,吻到情浓处,他的唇角不自觉地…慢慢上扬。 徐有沅呆呆地瞧着被他以占有性姿态保护的昭歌。原来心硬血冷如他,也会这样热烈地对待一个人吗? 她近乎痴迷地看着强大疯狂如容樾,垂眸忘向陈昭歌时,眼里不自觉流露的柔情和纵容。 “她究竟是谁?”徐有沅喃喃问出了声。 燕云瞧着热闹,好心回答一句: “无相的妻。” 第52章 向她告状 无相公子的妻子? 徐有沅喃喃,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披一身夜色的男子,肩宽体长,又冷又欲又美的凌厉侧脸因为怀里的人柔和下来。 她不由得想起初见那天,那天其实不是钱庄开喜那日。 她自幼体弱,命苦,谁瞧了都是一副活不起的模样,也因为此,爹爹和姐姐总是分外宠着她些,要什么都给她捧过来,那阵子她看上了一个东西——凉玉珠,倒也不是什么宝贝,只是听说那是整个九州独一无二的东西。 她必须要得到。 爹爹派人去查了查,听说东西恰好在京都的黑市,说是跟人说好了,给她留了。不知怎么,她心血来潮想要自己取,爹爹也纵容她,着人跟着,爹爹势力大,姐姐也是大梁太子顾至礼的宠姬,倒也不会有人犯事儿犯到她身上。 黑市位置不定,这次是在无望海海岸边上一处废弃的船上,十分阴暗。还没进黑市,便有一具尸体砸在脚下,断了一半的残肢掉在怀里,她吓得尖叫,由于情绪激动,心疾难控,一时动弹不得。 好在下人及时处理尸体,她这才知道,因为爹爹的命令,黑市里卖凉玉珠的为了给她留下凉玉珠,违了原先卖家的约,谎称已经卖掉了。但是那卖家精明,老板谎话被拆穿,那个卖家是个厉害角儿,一个极其凶残的杀手,就这么在黑市里跟人闹起来。 黑市人都是一条心的,集体对上那个人,他怕也着不了好……下人絮絮叨叨。 徐有沅低头瞧了眼裙摆上的鲜血,胃内恶心翻涌,最好他受点教训,否则她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这么想着,她门而入,心却窒息在抬起眼帘那一刻。 黑市内正是一副荒诞的画面,巨大的船舱被另一只船撞穿了一半,光透过巨大的空隙照进来,满地的鲜血,堵门的尸体,还有趁机恶徒肆意打劫……海风穿舱而过,那人兜帽掉落,露出一张脸,阴暗光下侧脸的血滴子,更给美得极具攻击性的脸添了些许危险的靡丽。 此刻桌子对面的老板瞪大眼睛,了无生机,只见那杀手随意坐在桌上,擦去嘴角缓缓流出的殷红,而后长臂一伸,从老板的怀里取出一个盒子,拿出里面的凉玉珠打量,于此同时,脚尖悠悠勾住桌下的包裹,包裹抛掷空中,无数大额银票撒下来,像大片大片的雪花一样盖住死不瞑目的老板…… “说好了十万两。” 不多不少,他不是违约的人。 他从桌上跃下,临走看了眼老板,在大批的人到来之前,纵身从被撞开的缺口处一跃而下。 她看着他的背影,心不可阻挡地跳得飞快。 这样的人,她一定要得到。 她开始疯狂地搜寻这个人的消息,知道他叫无相,知道他也会上这艘船,于是她也随之跟随…… …… 思绪被拉来,徐有沅不甘地盯着昭歌,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一无是处的人,可以抢了她的东西? “你。”淡漠的声音。 察觉到是在喊她,徐有沅眼睛亮了,快步走近容樾,容樾看也没看她,直接拿回了自己的外衫,严严实实地裹住昭歌,裹得只剩一个脑袋,叮嘱道,“等我回来。” 徐有沅袖侧的手握了握。 燕云此时命人拿来沙漏,“等你三个来回,若是还不回来,视你为遭遇不测,我会着人强制将你拉回。” 容樾皱眉:“不……”必。 燕云没给他说完的机会。 “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定会割断绳子自由行动,但我们可能误解你出意外,你出意外不打紧,只是你可以想想,你大婚那日,昭歌以为你被杀了时的反应。” 她隐隐听说过发生的事情。 “不”字已经说出去,容樾硬生生扭道,“不必三个回合。” “底限三个回合。”燕云不容商榷,着人搬来桌椅,一副耐心等候的模样。 容樾转身,漆黑的眸子迎向雪白月光下的大海,海水平静,朦胧海雾下,发黑的海面下暗流汹涌,好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凶残海妖耐心潜伏,马上一击而上。 船速快到合适的时候了,他侧眸看向一言不发的昭歌,问,“梦里的暗礁什么样子?” “很大,很高,三角的样子……”昭歌比划着,试图解释明白。 容樾抓住她的手,“知道了,我去找。” 不知谁讥笑一声,昭歌回头去看,是之前那位船手大哥,她不知道他笑什么,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直到他不好意思地低头才转过头。 容樾笑,“还是不肯和我说话?” “没有。”赌气。 察觉到船速合适,容樾知道可以了,临下水之前他拔出靴侧的火铳交给昭歌,而后将昭歌手腕上的骰子手链摘下,放在昭歌的手心,“你担心害怕时,便叫我的名字,我会回来。” “我不管三个回合,我以你为约束,陈昭歌。” “谁担心你?”昭歌人虽撇过脸,手却由他握住。 “当真?” “那当……”然! 可是话没说完,她的手便一点点被松开,顺而带之还有轻微的失重感,她下意识看向容樾,只见他看着她,站在围栏大开的船边,背对大海缓慢向后倒去,抓着她的手一点点滑开,彻底掉下去那一刻,像只断翅的鸟…… “容樾!” 昭歌心口一窒,本能地跟过去,燕云眼尖一把拉住她。昭歌看见容樾的最后一眼,他笑的很开心很猖狂,就好像在说:承认吧,陈昭歌,你就是担心我担心得要死! 昭歌:“……”谁担心你担心得要死! 她指着下面跟燕云控诉,“他幼稚死了!我一丁点儿都不喜欢他!” 燕云:“……”这两人能成亲真是奇迹。 安静的空气里只剩下沙漏里沙砾摩擦滑动的声音,昭歌守在绳子边,看绳子一点一点由齿轮放下去,守着那里谁也不让靠近。 昭歌望着平静的海面,忽然感觉一道阴影覆下,她抬头,看见是徐有沅,徐有沅平静问道,“你刚刚喊‘容樾’,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顾至礼看热闹看久了,抚掌大笑,“沅沅这个问题问得好啊,容樾是什么意思,容樾不是你们大越万人又惧又敬的王君么?他以无相之名,私服去大梁呢!” 他…他竟然是容樾,传闻暴戾的王君,敌军望风而溃的玉面阎王,怪不得,寻常人难有这般气质,也是,她徐有沅看中的男人,必不是寻常男子,可她没想到,居然会是大越王君那样尊崇的人。 “沅沅不是喜欢他么,依着沅沅的才品样貌,定做得起大越王后,届时欢儿做我大梁的王后,与沅沅亦算是绝世双姝,只是可惜了……”顾至礼惋惜道,目光却刻意落在一直望着大海沉默不语的昭歌身上。 燕云知道他坚持不随陆屿那趟船,故意跟上无相这趟,就是奔着给无相找不自在来的,她看得出来他现在刻意引战的意思,呵斥道,“阿礼,休要胡闹!” “小婶婶,我不会给你使袢子,来之前答应了小叔是会照顾好你,不会给你添麻烦。”顾至礼漫不经心道,唇角慢慢勾起,“毕竟经过辉夜岛这样的地方,咱们内部可要和谐,一起抵抗未知的风险啊。” 轻飘飘一句带有辉夜岛的话,如惊雷一般在众人间炸开,燕云刻意隐瞒的事情也随即公之于众。 “什么!” “什么辉夜岛!” “我们不是要去大梁吗,为什么要经过辉夜岛,那他奶奶的不是找死吗?” …… 这里成功引起一番骚乱,顾至礼得意地饮了一杯徐有欢素手递过的酒,看燕云做着徒劳无功的劝说。 很快人越聚越多,都是三教九流的人,基本上上次在徐员外家里的黑白道众人都在船上,群怒激起,燕云也压不住,甚至林瓢把子拿一把刀架在船手脖子上,“这是不是要经过辉夜岛?” “……是,是!” “那就趁着还没到辉夜岛,赶紧转移方向!”林瓢把子恶狠狠威胁。 顾至礼依旧在煽风点火,“要求去辉夜岛的,可是无相呢,他有多厉害大家不知道吗?他现在在水里,若是上来知道改了方向,生气了就不好了。” “阿礼你闭嘴!”燕云忍无可忍。 顾至礼轻笑一声,根本不在意。 林瓢把子是个粗人,脑子不灵光,得到顾至礼的提点后,目光阴恻恻地看向那团引入海里的绳子,挥刀便要砍下去,“那他就别他奶奶地上来了,管他是王君是杀手,那么喜欢那什么岛,死在海里面好了!” “不可以!” 只见守在绳子旁的小姑娘抱住绳子,不让他动。林瓢把子打眼一瞧这人,他大抵听了几句,晓得这是无相的婆娘,抬起刀,“赶巧一道送你们夫妻上路了,老子可不想给你们陪葬!” 昭歌来不及躲,闭上眼睛,她知道自己有个紧急避险的宝贝,只要自己不想死,她就死不了。 只是预想里的疼痛没有传来,听得一声闷哼,她睁眼一看,是洛华然抬手握住了刀刃,鲜血缓缓溢出,他淡淡道,“这位好汉,事情姑且可以再商谈,何必伤及无辜之人?” “她无辜,她无辜老子就不无辜,合该在这里等死是吗?!”林瓢把子收回刀,“你滚开,老子不动你!老子先杀了这个臭丫头,然后断了这个绳子,你要是也拦着,我一并送你上西天!” “我现在以翰林文书职位游学大梁,你杀王庭官员,不怕株连九族?”洛华然不紧不慢威胁。 “呵!反正都是死,现在光脚的还怕穿鞋的?只要没人说,谁知道你是老子做的?”林瓢把子显然不受威胁。 昭歌被他们吵的头疼,站起来趁林瓢把子吵的面红耳赤时,一脚把人踢在地上,拿起他手里的刀,环视一圈,缓慢道,“要,安,静。” 确实安静了片刻。 就连林瓢把子也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他怎么摔到地上的! “凭什么要听你的?”徐有沅笑一声,她虽然不想无相出事,但是她确实想陈昭歌去死,“大家都想活。” 昭歌闷声,学着容樾平时拽拽的样子转了转火铳,朝天上开了个火,声响在海面上放大再放大,再传入耳膜时鼓鼓充响,船上众人屏息,只听得见船破开海水的声音,昭歌看见又一回合的沙将尽,她再次说道:“要安静。” 徐有沅白了脸。 其余众人乖巧:好的。 在第三回 合将近之时,船体剧烈抖动起来,差点有人被甩进海里去,天色骤变,乌云积聚,下起雨来,船手连忙掌舵,燕云也及时组织众人回船舱。 船手纳罕:怪了,难道真有什么暗礁吗?也没瞧见啊? 至于昭歌,燕云瞧着劝不走,送了一把伞过去。 洛华然进船舱之前,回头看了眼守在船边的人,凝望了很久,徐有沅亦撑着伞淡淡看着,“喜欢就去抢啊。” “她有家室。” “那又如何。” 洛华然跟她并不熟悉,皱眉看她一眼,转身回船舱,落下一句: “道不同,不相为谋。” …… 容樾回来时,雨已经停了,甲板上空空如也,只有陈昭歌守在绳子旁边,伞歪歪斜斜打着,他弯腰要把人抱起来,还没动她呢,她便警惕睁开眼睛,下意识拿起身边的大刀,容樾拿掉她的刀,抱起人来,不以为意,“傻不傻啊你?” 把差不多湿透的陈昭歌交给燕云的人后,他洗浴然后换了身衣服,燕云敲门进来时,他正在按照记忆描绘水下所见,她问:“什么情况?” 容樾一向淡漠的面容表情带了笑,是意外之喜的那种笑,“不是暗礁,是无望海底的活死宫。” 确实如陈昭歌所说,大,高,三角模样……那不是暗礁,是无望海底一座活死宫殿的屋顶,在他看见不久后便又移走了。 “所以暂时没有危险。”他道。 活死宫? “传闻看见活死宫,就离藏宝图上的归墟神宫不远了,我以为都是假的。”燕云拧眉,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这诡谲平静的海下,藏着无尽的财富,和无尽的黑暗,足以满足和吞噬人所有的贪婪和妄想。 她不觉得是什么好事。 “是,所以我必须要尽快拿到在大梁王室的第二张残图。”容樾道,“你放心,我不打扰你的安稳日子,拿到了我就走。” “那肯定不是一般的拿。”她知道他和大梁王室有仇。 容樾避而不答,“人呢。” 燕云知道问的是昭歌,“着凉了,在用热姜水泡,快好了。” 着凉了? 她怎么那么弱? 燕云余光瞧见他执笔描图的动作顿住,了然道,“我去看看,顺便让人泡一碗姜水给你。” “不喝。”果断拒绝。 “我让人给你送。”她懒得理他的坏脾气,“我又不是陈昭歌。”处处惯着他。 “你当然不是陈昭歌。”陈昭歌知道他不能碰姜。 燕云走后片刻,有人敲门进来,把姜水放在桌旁,却不急着走,容樾搁置笔尖,余光是一片厌烦的白襕衣。 洛华然知道容樾不喜欢他,声音温和:“人手不够,我帮忙送过来。” 他推了推姜茶碗,恰是此动作,让容樾瞧见他手上包扎的绷带,还有系的很漂亮的蝴蝶结,那是出自谁的手,他比谁都清楚。 “受伤了?” 洛华然没想到容樾居然会关心自己,即使话语里可能带有不善,但他也不记仇。他隐隐听说了他是王君的身份,但知道他隐去身份定有原因,便只当自己不知道这件事,他没事人样笑道,“是,这还是昭歌姑娘给包扎的。” “陈昭歌是我的人,你最好别去骚扰她。” “骚扰”一词对于洛华然这个文人来说,何其不雅与羞耻,他不自在咳嗽一声,“我没有骚…骚扰昭歌姑娘,我只是见到她感觉很开心。” “是么?” 容樾指尖极其不规律地敲打着桌子,洛华然感觉他似乎有点暴躁,他不应久留,只是顿了顿,他还是将方才船上发生的变故删繁就简说了出来。 “当时若不是洛某挡了一刀,昭歌姑娘便…”他没向下说,只是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此次来只是想说,昭歌姑娘很好,很喜欢你,你不应该总是敷衍她,躲着她,不在乎她的看法和感受……” “你喜欢陈昭歌?” 洛华然被忽然一问,尤其是被容樾问,但他为人磊落,不屑于撒谎,“是,我见到昭歌姑娘很开心,她很笨,白纸一样单纯,却又不遗余力对人好,喜欢上昭歌姑娘,对洛某来说,就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也就止于此了。 “是么?” 容樾的声音已经不对劲了,像琴弦错了音一样。 与此同时,门外由远及近传来小跑的声音,洛华然料到是昭歌,很快敲门声响起,洛华然知道自己不宜久留,微微俯身,对容樾道,“那在下便不留了。” 容樾咽下口中一口姜茶,冷冷看着洛华然,指尖姜茶温热。 洛华然正欲离开时,忽地听见碎裂声响,低头见褐色的姜茶流淌一地,碎瓷片散在脚边,而正主猛地推开桌子半靠着椅子把手,洗浴后本就松散的鸦发垂下遮住大半张脸,只见剧烈咳嗽几声,眼尾湿润沁红,修长指尖使劲抵在喉咙处,似乎十分不适,这症状洛华然很熟悉,他母亲亦是不能吃姜,他连忙倒了杯清水给他,“我去叫大夫!” 谁知容樾摇头,一把推开那杯水,抬头看着推门而入的人,因喉咙肿痒而声音低哑,“过来,昭昭。” 昭歌不明所以走过来,疑惑地看着洛华然,洛华然亦很茫然。容樾拉住她的手,顺势把人拉过来搂着,头无力地靠在昭歌柔软的小腹上,眼角红的异常,昭歌没见过他这么虚弱无力的样子,都要心疼死了,手下意识垂在他的发上,轻轻安抚他。 洛华然也有些自责,那杯茶是他送的,但是他不知道他不能喝啊,不住道歉,“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又倒杯水送过去,容樾看也不看,直接扫开,箍着昭歌纤腰的胳膊收的越来越紧,好像只有这样才没有那么难受,他皱着眉,用被刺激得发哑的嗓子低声道,“他在我水里放东西,害我不舒服,昭昭,我难受。” 洛华然:“……” 洛华然没想到,容樾就这么当着他的面。 告状。 第53章 我跟你走 他又倒杯水送过去,容樾看也不看,直接扫开,箍着昭歌纤腰的胳膊收的越来越紧,好像只有这样才没有那么难受,他皱着眉,用被刺激得发哑的嗓子低声道,“他在我水里放东西,害我不舒服,昭昭,我难受。” 洛华然:“……” 洛华然没想到,容樾就这么当着他的面。 告状。 空气中流淌着淡淡的甜姜味,余光一看,容樾暄红的中衣因为溅上的姜茶而颜色氤氲加深,昭歌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腰间的力道愈发勒的她窒息,深而慢的呼吸伴着微微颤栗顺着腰间传到四肢百骸。他就眼角红着,蔫蔫儿的大猫儿缠着她,难受,也不说话……还有些温柔,昭歌从来没见过他这种模样。 她不怕他太强势。 就怕他太安静和温柔。 虽然她一直希望他是温柔的。 洛华然还在不住地道歉,怀里还有个等她主持公道的暴躁猫,气氛很微妙,昭歌一下子感觉肩膀上担起了重任,“那你不舒服,我去给你找燕云姐姐,问船上的大夫?” 片刻安静。 容樾忽然松手,跟昭歌拉开距离,哑着嗓子,疏离道,“行,你去。” 这下连局外人洛华然都感觉到事情不太对,他眼神示意快走到门口的昭歌:别走了! 昭歌疑惑:“怎么了?” 洛华然额角一跳,问这么大声干什么? 他余光朝容樾那里轻轻扫了一眼,口语道:生气了。 “怎么还不走。”冷漠。 如果说方才洛华然的指示还让她感觉到迷茫的话,那么这听到句冷若寒冬的话,昭歌才算是明白他可能是心里是有什么不顺。 “你怎么了,容樾?” “没怎么。” “真的?” “真的如何,假的如何,陈昭歌,事到如今我的想法重要吗?”因为声音很哑,说的很快,说到最后因为情绪波动甚至已经有了气声。 昭歌有点不忍,“容樾,你别说话了。” 容樾忽的自嘲一笑,“怎么事到如今嫌我烦了,烦就不要成亲啊!” 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他为什么总是万般曲解她的意思,她嘴唇颤了颤,隐了泪水,嗓子里塞了东西样的疼,她知道已经冷战很久了,她不想再跟他吵架,轻拍他一下:“容樾,你好好说话,我不生你的气。” 她还要生他的气 容樾搁置笔,抬眸,四目相撞。 她怎么哭了眼圈红的跟兔子一样。 算了。 容樾头一次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扶着额头道:“陈昭歌,头很痛。” “我去找……” “让他去。” 洛华然接到那淡淡一睨,早就尴尬待不下去的他飞快地跑出去摁上门,靠着门大声喘了几口气,苦笑几声才离开。 “手。”容樾言简意赅。 昭歌不明所以地伸出手,就着暧暧的夜明珠的光线,可以清晰看见白皙添粉的掌心勒了一道深深的红,依稀可以瞧见油绳的印子,到现在都没有消退,可见握得多紧多久。 “他们要砍掉你的绳子。”昭歌解释道,所以她才一直握着。 “下次直接跑就可以,不用管我。”容樾皱眉。 “当时成亲我答应过你,这一辈子都不会负你。” “我没要你答应。” 容樾淡淡道,直接起身将人打横抱起来放在床上,用被子把人裹得只剩下一个脑袋,昭歌眨着澄澈的眸子,“容樾,你到底为什么生气?” “睡觉。”很冷漠。 “容樾你怎么可以敷衍我!” “……” 昭歌盯着床板,兀自嘟囔:“刚刚告状的时候还在叫人宝贝昭昭,现在一口一个陈昭歌,你就是不爱我了容樾。” 容樾:“……”血口喷人,他什么时候叫她宝贝昭昭了。 “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 昭歌蝶翼般的睫毛微微扑闪着光,侧过来的脸上细细的容貌半透明,隐隐给人镀上一层光。 她知道他没有说,但是她就是想亲耳听见他说那几个字。容樾实在受不了她一眨一眨眼睛盯着他的样子,侧过脸去,嘴唇动了动,艰难道出那几个字,“没有说……宝贝,昭昭。” 昭歌计策得逞,眉眼弯成月亮,咯咯笑出声,撑着坐起来,在他紧抿的薄唇上亲了一下,又躺下去看着他。 “我知道洛华然可能做的不对,他是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虽然希望我替你去罚一罚他,但是当时确实你更紧要一些,等明天我再说说他。”昭歌的手悄悄伸出来,拽了拽容樾的衣袖,“所以你别生气了。” 她不傻,很多事情想想是能明白的。而且更紧要的是不能让他带着对她的坏情绪过夜。 容樾嗯了一声,眼尾斜斜一睨,窗外飘忽几道鬼祟,他不动声色收回眼光,顺势拿过衣袖旁的那只手,缓慢揉着药膏,力道很轻,指尖很凉,重重困意侵袭而来,昭歌今天很累了,“容樾,我要睡了,大夫来了叫我……” 容樾耐心嗯了一声,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看了她一会儿,待门口响起来敲门声,容樾才收回目光,将她鬓侧的发别到耳后,才道:“好好睡觉。” 今天,你应该很累吧。 剩下的,就都让他来。 床帘落下,隔绝外界。 容樾起身披上外衫,随手拿了把匕首,在开门瞬间寒光一闪,在关门瞬间,挟住软下的尸体挡在身前,片刻暗器袭来,均数被那人挡下,待外面安静,容樾托着几乎被扎成了刺猬的林瓢把子,自二楼船舱撞开围栏撞开一个缺口,把人自缺口处扔下了大海里。 船驶入迷雾区,已经停下,容樾分辨朦胧光下,洛华然手脚被绑着,口中塞着布,呜呜含着,听着像是“快跑”。 跑,跑去哪里? 容樾漫不经心把玩手中的莲降,唇角慢慢勾起,燕云这次没来劝,是默认了他在她船上的做法。 要么杀死别人,要么让别人往死里搞自己。 “施主杀孽过重,业障太深。”人群中让出一个人,静明大师缓缓踱步出来,颔首微笑,“施主,又何须让如此之多人为你一己贪念陷于险地。” “是啊!” “凭什么!” “要死你一个人去!” …… 容樾指尖微动,催动莲降,片刻间人群一声惨叫和闷然重物落地声,容樾淡淡道:“闭嘴。” 安静了片刻,容樾垂眸,瞧着指尖含有他名字的星子彻底消散才抬眼,“来啊,一起上。” 众人:“……”瞧不起谁呢。 就在众人群怒被激起时,静明大师咳嗽一声,碍于他的权威,众人声音弱下去,“王君,我等非此意愿,方才您与燕云姑娘的对话我等已听说,若是王君所求乃是归墟神宫,我等愿助一臂之力。” 归墟神宫,象征着无尽的财富,权利,和永远的生命……无数人趋之若鹜,众人闻此眼睛贪婪地亮起。 “是听说还是偷听?”容樾反唇相讥,“你们怎么知道不是我故意说给你们听的?” “王君,您要相信,这件事对您没有坏处。”静明大师温和的语调里并不掩饰威胁。 沉默许久的徐有沅终于发声,“王君,船上都是我爹爹的人,只要您愿意留下,所有人都可以听您的差遣。” “啊,这样啊……”容樾背靠着门,指尖规律地敲打着,视线远远发散至远处的大海,似乎是在认真地思考这件事情,“考虑考虑。” “好。”静明大师也不催他。 可是…… 一炷香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 “你到底有玩没完!”有人怒了,“你他……” 狂飙脏话时想起刚刚同伴的下场,默默闭上了嘴。 燕云被吵醒过来的,她皱眉看着周围的人,疑惑地看向容樾:怎么回事,这么久了还没处理完这些人? 话当然不能随便问,她看着抱手倚在门前闷声不发的容樾,修长的人影立在海雾里清晰可见,她随意扯话题,“昭歌呢?” 容樾让开门,燕云会意进去,借着夜明珠的光撩开床帘,塌上的人睡的很安宁,眼下是睫毛被光打下的扇影,周边一片安静明谧,与剑拔弩张的门外形成对比。 虽然不忍心,她还是叫醒昭歌:“昭歌,出事了,快,跟我走。” 只要昭歌不在容樾身边,她就是能帮他护得住的,虽然她和容樾许久没有搭档,但是他一点没变,刚刚擦身而过,她便懂他在想什么。 他的计划,一直都很疯狂。 “容樾呢?” “在门外。” 燕云拉着她往外走,恰在出门瞬间,她听见容樾猖狂的回答,“考虑过了,我不想跟你们这帮废物一起。” 等了这么久,就等来这么一个回答 纵使静明大师极力压制,众人沸反盈天的怒气简直要压翻了整座船,容樾满不在乎地玩着手中的莲降,震慑得周遭人不敢随意靠近。 “容樾。” 容樾顺着侧过脸,“睡的好吗?” “很好。” “那就好。”容樾望着大海,忽然道,“陈昭歌,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买个宅子吗?我答应你,若有那一天,一定天下太平。” 昭歌没由来得有些恐慌,“容樾。” 众人团团将燕云和昭歌围住,威胁容樾,“王君,我们给了你足够思考的时间,你不能耍我们,现在她们在我们手里,王君确定不再想想?” “逼他,陈昭歌在我们手里,他不敢还手!”顾至礼冷冷道,声音暗藏兴奋。 容樾逐渐被人群小心逼近,但是他们还是忌惮着容樾的实力,并不敢贸然行动,容樾并没有反抗,他隔着攒动的人头,安静看着昭歌,昭歌与他对视,看见他的唇角勾起,讶异地笑了起来,诡异而又森然,正当众人惊疑时,容樾向后倒去,缓慢从昭歌的视野里消失。 有人冒头看了眼,骂了句脏话,“草,就这!” 此处迷雾诡谲,暗流汹涌,跳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眼看僵持了半夜,不仅死了个兄弟还落了一场空,众人暗骂了声晦气。 “王君倒是个刚烈之人。”静明大师望着海面,淡淡道。 容樾死了,昭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自然也没人会为难她,昭歌身旁的人渐渐散了,燕云自然知道容樾没事,拉着昭歌回屋,“走了。” 昭歌躲开燕云的手,“我不跟你走。” 燕云这才回头,看见昭歌一步步后退,一半脚步快要悬空在缺口处,她这才明白昭歌在想什么,心悬在嗓子眼,着急道:“昭歌,你听我说,他没事,他真的没事,那是他的计……” 话没说完。 已经晚了。 第54章 除非亲我 “昭歌!” 燕云只能勉强抓住昭歌的指尖,奈何她坠落的姿态过于决绝,燕云只能无力地感受到手里的力道慢慢流失。 浓厚的海上夜雾深深,若不是船上的风灯,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也不为过,察觉到身后有人,她只能故作心痛地望着昭歌落下的方向,而后语气沉重地通知船手,“既如此,也没有继续去辉夜岛的必要了,直接转向,回大梁。” 其实让她带昭歌回大梁,才是容樾真正的打算。之前容樾同她描绘水下所见时,两人便已察觉到隔墙有耳,她刻意转移话题,将活死宫殿往藏宝图、归墟神宫的方向上带。 其实活死宫殿什么东西? 那是辉夜岛的真正入口,她在辉夜岛多少年了,不能够更熟悉了。 她无心之举,不曾想到容樾顺而居之,居然要借众人对藏宝图的贪婪,将自己“逼死”,如此一来,船队便可顺理成章回大梁。 “是为了昭歌?你想让我带她去大梁?” 她不知道他还回辉夜岛干什么,但那不是人待的地方,九死一生,况且对于辉夜岛来说,他还是个叛出辉夜岛的罪人。昭歌若跟他,性命堪忧。 而且他一旦死了,船上众人也就没有为难昭歌的必要。 昭歌跟她回大梁,是最稳妥的安排。 “我有自己事情要做,她跟着只会拖累我。”不上心的回答。 燕云挑眉,意味深长唔了一声,“她若是随你而去呢?” “不至于。” 她怕死,怕痛,不只一次跟他说,她想活着,因为活着是很好的,死会痛,会冷。 而且为他,也不值得。 “那打个赌?”燕云不置可否地笑笑,见容樾一副兴致缺缺的冷淡模样,挑衅道:“不敢?” 容樾天生骨血胜负欲很强,即使知道是激将法,也缓缓迎眸抬上,“赌什么?赌陈昭歌会不会跟我一起跳下去?” “不——” 燕云故弄玄虚地拉长调子,目光落在容樾手腕上的粉色绳结上。 那是昭歌上船那日拿耳环换的细绳所编,听说是认识徐有沅的第二日便勒令容樾戴上了,有种小狗撒尿划地盘的恶劣性质。 容樾随着燕云的视线,目光落在手腕上,恰这时听见燕云半笑半认真的话,“就赌你——有没有把昭歌放在心上。” “无…”聊 “你不必急着回答我,你只需明确的是,在你跳下去的那一瞬间,你是否希望她抛弃身家性命随你而去。输赢与否,你心里会知道,不过你一向重视约定,若你输了,作为赌注,以后你这一辈子,不得动陆屿和陆家有关之人。” “我从来不输。” 燕云了解容樾,好战,胜负欲强,他打仗的作风只有一句话:王军只许有捷报。 燕云笑笑没说话。 …… 船手如她所言,正在缓慢调转船头,船身微微晃动,此时天也值熹微光亮,燕云倚着围栏,想起容樾跳下之前,最后望过来的那个诡异的笑。 是在向她示威。 或许,他真的没有想过,若是他真赢了,才算是失败透顶。 她忽然想起来昭歌之前对他的形容: 有点大病。 很贴切。 折腾半夜,她也累了,回屋时恰好与一直站在甲板上未动过的徐有沅错身。 丫鬟在旁边守着,适时替她披上外套,她一直看着容樾落水的方向,癔症了般,脸色苍白,身子单薄风一吹就要吹进海里一样。 徐有沅对容樾有几分心思,明眼人看得出来,遑论世故细心如燕云,虽然她对徐有沅没有什么好感,但还是象征性问候,“徐姑娘,这么晚了,还不睡?” 徐有沅一下子崩不住了,两行清泪落下,“燕云姐姐,你大概不知,我这一辈子从生到死,第一次知道喜欢人的滋味,可是我什么都做了…” 一开始燕云还耐心听着,但后来徐有沅一直拉着她不放,她便不耐烦了,本身前几日徐有沅明里暗里借着船上徐员外打点的人挤兑昭歌的事情她都看在眼里,而且她也很看不上这些不三不四的手段,对徐有沅更是没有好感。 “我什么都做了,情愿为他洗手羹汤…我何曾这样卑贱过,到头来他一眼都不给我,我又哪里比不上陈昭歌……” 到最后燕云忍无可忍,面对梨花带雨的徐有沅,并不为之动容,面若冰霜,冷漠地避开徐有沅的攀上的胳膊,“那既然你这么喜欢他,爱到离不开他,为什么不跟他一起去死呢?” 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在那一刻停止。 徐有沅擦泪的动作顿在一半,原先苍白的面逐渐转为尴尬的潮红,再然后便是青白交加的欲言又止,支支吾吾,“我,我……” 燕云懒得再去应付,这般哭泣,不过是她自己陷入了假惺惺的自我感动里,燕云根本没兴趣,也不想听。 左右这船上虽大多服侍的人都是徐家的,但船是她的,她也不用看谁的脸色,便径直回了房间。 徐有沅目送燕云的背影离开,感觉自己的感情被她嘲讽地不值一提,暗暗握紧拳头。 她凭什么,凭什么瞧不起自己的感情! 她以为她是谁! 燕云才回房间,便感觉到船体剧烈地晃动,她迅速冷静下来,出来探查情况,看见顾至礼和一名船手起了争执,只听见他话语狠:“转回去!照常去辉夜岛!容樾绝对没有死,事情有猫腻!” “你疯了!顾至礼!”燕云上前挡在掌舵前,打了顾至礼一巴掌,“你发疯没必要让所有人陪你去死,之前答应容樾去辉夜岛就是为了护住你的命,如今你又要以什么立场让这么多人为你陪葬!” 燕云有些力道,这一巴掌下去,顾至礼被打偏了大半张脸,嘴角殷红的血缓缓流下,他勾着唇角,打了回去,扼住燕云的喉咙,燕云柔美的面庞逐渐因缺氧而狰狞起来,顾至礼恶毒道: “小婶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是辉夜岛的杀手,小叔叔也知道是吧,但他没有我知道的多呢,我没有那么善良……呵,听说辉夜岛的女杀手比起男杀手来,还有特殊的技能训练,哦,是什么呢,小叔叔知道吗?” 他贴近燕云的耳朵,低声说话的气毒舌信子般丝丝绕在耳边,观赏着燕云眼底略带着惊讶的绝望,他也不再有耐心,“别拦我做事,小婶婶,你知道后果。” 他将燕云扔在一边,道:“从现在开始,船上一切,听我指示,如有违者…” 他拿出匕首,一把捅穿将之前起争执的船手,而后将人扔进海里,笑容恶毒,“如有违逆,形同此人。” 燕云扶着胸口,目光复杂看他:“你会后悔的,顾至礼。” 顾至礼脸上不再是阴森的冷色,而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鼻腔极轻地发出一声冷哼,是浓郁的不屑。 容樾可以,为什么他不行? “就现在,转向!” — 昭歌觉得自己在下沉,下沉,像个溺水鱼被冰冷海水泅困在一望无际的海里面,身体悬在水中,海藻般的长发披散在水中……意识在一点点消失。 忽然有人抱住她。 昭歌睁开眼睛,眼前模糊得分辨不出来虚影和轮廓,那人单手抵住她的后脑强势性地撬开她的牙关,不见丝毫温柔,她在熟悉的亲密中僵硬了一瞬间,而后贪婪地回应,本能地汲取他口中的氧气。 容樾紧紧裹着她的腰,将仅有的气体渡给她,于闭眸间寻到袖间的蔷薇金印,熟练地找到辉夜岛的地下隐秘入口,完美地将金印与暗门上的嵌口镶合,霎时间天旋地转,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两人吸进了一个悬浮的空间,落地那一刹那,容樾抱着昭歌,缓缓落地。 周遭依旧是海底景象,只不过隔了一层坚韧的琉璃样透明的隔层,依旧能看见深蓝隐秘的海底,大群大群的深海食人鱼游过,价值连城彩色如云霞珊瑚礁堆落在一起…… 这才是真正的辉夜岛,藏在阴暗的永不见天日的海底。 “咔哒!” 正门缓缓打开,容樾抬眼望去,岛主跟在整齐的杀手后面,一道月白衣的修长身影摇着扇子不紧不慢出来,玄玉面具后面,是笑意不达眼底的桃花眼,“好久不见啊,无相。” 声音若琳琅环佩,却冷比深海之冰。 容樾抬眸迎上,语气淡漠,“父亲。” 百里明华嗯了一声,视线饶有趣味地打量容樾怀里睡着般的小姑娘,他也不惊讶,早就知道一般,“从她那里诓过来的金印?有点手段。” “给你一个晚上,明天来请罪。” …… 昭歌悠悠醒过来之际,先是猛地坐起来,与床边的容樾对视一眼,容樾安静地看着她,由于他过于安静,昭歌更加茫然地打量周围,周围的一切梦幻得像是假的,床前有个巨大的鱼缸,所有的家具好像悬浮在海底,鱼群飞来飞去,水母星子一样散落在周围…… 她好奇地从床上伸出一只脚,脚尖踩了踩地板,看着小鱼群聚过来不亦乐乎地隔着一层什么东西亲吻脚尖,昭歌试探地伸出另一只脚跟它们玩耍,咯咯笑起来,好像真的痒到了,她自顾自玩了会儿,才转头继续看着容樾。 “哇,容樾,我们死了。” 容樾:“……”听起来为什么有点开心。 “没有,我们活着。” 没有吗? 昭歌睁着眼睛看他,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眼睛,睫毛扑闪的,定定看着容樾,容樾知道她想什么似的,笑,“别看了,就是我。” 昭歌戳了一下他的脸,“有点假。” “别闹,陈昭歌。” 其实真的假的能分得清的,他们明明一起跳下来,那样的情况根本就活不下去…昭歌抬头看着深蓝的周围,恰好这时候鱼缸一条小鱼跳进她怀里,她举起来给容樾看,“鱼,可爱。” 容樾:“……”她口中称为可爱的小鱼是海底最凶残的食人鱼。 他一向一刀见红,不喜犹豫,那对谁都不好,他想今天,可能把所有的耐心都给了陈昭歌,“那你怎样才要觉得我们没死?” 容樾此时很认真地看着昭歌,昭歌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紧抿的薄唇上,她记得触感,冰冰的,凉凉的,果冻一样,她指着自己,“除非你亲我一下。” 又觉得自己得寸进尺,强调,“一下就好。” “好。” 身前那人缓缓靠近,昭歌闭上眼睛,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床单。 温凉的手轻轻拖住她的下巴,温凉的唇落在眼睛上时,昭歌眨了下眼,屏住呼吸,啄吻一下一下,轻轻的,如羽毛般,渐渐亲吻往下,温柔唇掠过眉心、鼻尖,再然后……容樾察觉到她的紧张,轻笑一声,唇珠轻轻描摹着她的唇形,亲吻逐渐深入,昭歌唇渐渐有了濡湿的热意,呼吸不均匀起来,原本与她十指相扣手不知何时顺着腰间渐渐向上,她人也慢慢被压在塌上,鸦发铺散纠缠在一起…… 她好像只有梦里见过他这个样子,她虽然一直希望他是温柔的,但她知道这不太可能,无论真假,这绝对不是容樾! 坏东西! 骗她! 昭歌忽然醒了过来,尖齿不留情咬了一下,容樾被迫离开,殷红的唇带着湿色还有一丝血色,沾染情—欲的眉眼微微不解,“你……” 昭歌警惕地抱着小鱼,捏着小鱼的肚子,呲了容樾一脸水,“你是谁,假装容樾有何图谋!” 容樾差点没气笑。 得,有何图谋这词她都会用了。 第55章 两情相悦 “那你觉得,我应该是谁,又图你什么?” 容樾慵懒问着,扔了个回旋镖,把话题扔了了回去,问这话时,容樾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半覆在昭歌身前,脸上的水结成珠子顺着下颌线流淌。 落入昭歌锁骨窝里,指尖漫不经心挑着水珠,昭歌白皙泛着粉的肌肤渐渐撩拨开湿润的水色。 “哎呀,痒死了。” 昭歌歪着头躲开,奈何整个人被掣肘在塌上,近距离的接触让她忽然感觉到一点点危险,就好像被危险的猛兽不怀好意地觊觎着,她心猛地跳起来,五官被放大无数倍,甚至能感觉到他腹肌的震颤,这感觉陌生到…她都没有警惕他再次吻下,容樾径直撬开她牙关,侵占性的索求甚至有了些泄恨的意味。 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 但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昭歌很不舒服地想推开,却被他锁住双手,动作间她触摸到男子手腕上的细绳,但是他显然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昭歌轻咬他,吸了一口气,“容樾你……” 他紧接着又覆下,将她的话语拆吃入腹,这样生硬没有任何技巧的亲吻很难受,昭歌想转过脸躲开,却发现身前的人竟在微微颤抖着,箍着她的手臂紧绷着,像是一根绷紧的弦,马上就要断了。 他,他怎么了…… 是因为觉得跳海死得不光彩吗? 也是,像他那样厉害的人,应该有更厉害更震撼的死法才叫轰轰烈烈。 渐渐的,掣肘的手离开,修长轻慢一挑隔开腰带,冰凉的手别开小衣触上肌肤的瞬间,昭歌肚子不争气响了一下,接着在容樾顿住时又响了一下,昭歌有点不好意思,轻轻勾他的腰带,耳尖红的滴血,道,“饿了。” 容樾安静看她。 昭歌不知他为什么忽然这么单纯地看她,就好像她做错什么事情了一样,他越是沉默昭歌越是想知道答案,她受不了安静,戳戳他,“容樾,理我。” 他忽然伏在自己颈窝处,故意咬她的肩,昭歌不明所以扯他的发尾,才听见低沉喑哑带着些幼稚的声音传来:“昭昭,我想要。” 声音莫名很软,带着连音。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没用,什么都做不了,而且她能给的东西,好像容樾都不缺。 “你想要什么?”昭歌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你。” 啊,这样啊。 昭歌这个视角,恰好能够瞧见自己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伤口被他包扎地很好,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依然安稳地躺在塌上,她一直被他保护地很好…… 容樾偏过头,等她的回应,昭歌弯着眼睛,歪头笑着看他,水涟涟的眸子里盛满笑意,话语认真,“容樾一直是最保护昭歌的那个人,如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昭歌还要一直一直做容樾的妻子…但是,万一下地狱怎么办?” “没关系。”容樾笑出声,学她,“容樾代你受刑。” 他起身替她拢好衣服,把那条碍事的鱼放进鱼缸,它恨恨撞着缸,似乎在气昭歌捏它肚子的行为,昭歌被看的有点怵得慌,“它好凶哦。” “你也可以凶它。” “会不会很没面子?”担心。 “会,但是我可以当做没看见。”容樾不甚在意说道,起身开门接过侍人送来的饭食,回头恰看见昭歌脸贴在缸上,鬼脸吓得那条鱼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得逞以后很得意地冲他笑。 容樾:“……”出息。 她怎么这么容易满足吗?就算脑子糊涂知道自己要死了,却因为吓到一条鱼而感到开心,就像找到宝藏一样。 她本身就是一个奇怪的人。 端来饭食,容樾言简意赅,“吃?” 昭歌有点疑惑地看着他,不明所以,容樾说,“你不是饿了吗?” “陈昭歌,你最好不是在骗我。” 凶什么。 昭歌指指饭,看了眼周围,用口语带着手势道,“这是上路前的最后一顿饭吗?” 她知道一定有看不见的人躲在周围偷偷窥视他们。 容樾淡淡睨了眼鱼缸里的鱼,偷窥的只有那么一条丑鱼。 丑鱼:你丑!你才丑!人家是深海食人鱼之王! “陈昭歌,我们没有死,你的命是我的,只要我没说可以,你也不可以杀掉自己。”容樾环视周围,看着这阴冷到暗无天日的深海,“这里,是我过去数年所生长处。” “吃完先睡,以后我会告诉你。” 昭歌半知半解点头,似乎狠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地方长大,但是她一向善解人意,知道他可能不想说,就没有问,只是抬头看着一大群游过的粉色水母,勾勾容樾的手,“哇,容樾,你长大的地方好漂亮。” 容樾没有答话。 等肩头声音弱下去才将她置好,将她带着玲珑骰子手链那只手放进被子里时,他顿了顿,“陈昭歌,明日不要等我,我可能回不来。” 她迷糊嗯了一声。 “有危险叫我的名字。” 昭歌脑子昏沉想睡觉,脸蹭了蹭他的手,认真地敷衍了下。 容樾凝睇昭歌的睡颜,漆黑瞳孔依旧有些不解,到底什么值得她一直拼命,他明明一直都告诉她,他根本就不在乎她的誓言,为什么她还一直都在…… 他一直不敢承认,他其实有些惧她怕她。 惧她一声一声的容樾,让他情绪暴躁。 惧她灵动眸子一眨一眨看他时,那心脏濒临停滞的窒息感。 …… 惧亲吻和接触她时,不由自主产生的无法掌握的失控感。 还有他输了的那个赌,他唯一输的一次。 燕云说:“就赌——你有没有把昭歌放在心上。” “你不必急着回答我,你只需明确的是,在你跳下去的那一瞬间,你是否希望她抛弃身家性命随你而去。输赢与否,你的心知道答案。” 他微微有些茫然地闭上眸子。 紧抿的薄唇轻启: 陈,昭,歌? …… 容樾关上门,瞧了眼身后。 “不用看了,祸不及亲眷,我不动她。”百里明华摇着扇子,脚步轻移,对上容樾的眸子,“所以,几年不见,本岛主应该是叫你容樾,还是无相,还是尊称你一声王君?” 明明在叫着王君,言语却是淡淡不屑,容樾却也不在意,只是略微颔首,“父亲。” “百里无相,我教过你,如果不想被人杀死,就要先下手,当年叛出辉夜岛,你就该知道这一天,怎么回来了,以为你是我的儿子就是例外?”百里明华动作优雅地坐在殿座上,轻理衣衫,摇着扇子,嗤笑一声,“真以为当了几年王君,就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推翻我了。” “天方夜谭。”像听了什么笑话一样。 容樾淡漠不语,并不理会他的挑衅,百里明华也不生气,指尖微动,细针刺入容樾的胸膛,容樾皱眉,嘴角缓缓流下鲜血,心口的月光树的纹路密密麻麻从胸口爬上来,古老图腾般的树纹顺着下巴,鬓角爬上去…… “有点骨气,这都不跪,是我百里明华的儿子。”百里明华笑了声,“要死了才知道回来,怎么,是想从我这里拿到那几张残图找到归墟神宫,取回你母亲的遗体,还是想我救你一命……不论是什么,你得,求我啊?” 得意的笑容。 容樾口角溢出越来越多的血液,冷嗤一声,“百里明华,就算我短命,我也要不计一切手段,让你死在我前面!” “先受了刑再说,你得看看,这是哪里。” 百里明华指尖未动,左护法天枢明白其意,手持血莲弯刀,微微颔首,对容樾恭敬道:“少岛主,请。” 片刻后,目送两人背影远去,右护法天璇一向刻板的面容浮现担心,“此番少岛主回来,怕不是奔着您的命来的。” “他不敢。” 他身上那棵树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回来,一是指着辉夜岛续住他命;二来,他不是一直想取回他母亲的遗体吗,那人的遗体,被他藏在归墟神宫,没人找得到。除非——他找全藏宝图残图,寻得归墟神宫。 “最重要的一点,我小儿媳妇在这里呢。” 他饶有趣味。 “东夷陈国的小姑娘?”天璇道。 其实少岛主的行踪他们一直都在跟踪,这一路上发生的什么,一直都在他们掌握里,根据获得的消息,少岛主一直留着她,不过是为了她手里的金印。 “他一向极端利己主义,一直留着她,多次救她为她冒险,无非是觉得,救她不亏。”百里明华一向了解自己这个儿子,至于不亏哪里,为什么不亏,只有他自己知道。 回去路过刑司时,听见隐忍的闷哼声,百里明华交代道,“他那棵树,悠着点治,刑罚也别留伤,不要让小儿媳妇知道了,会生我气的,我很喜欢那个小姑娘。” “是。” …… 漆黑的海底看不见光亮,昭歌一进私汤,就看见容樾泡在大大的温汤里,眸子半阖,长发海藻般垂在水里,领口袍子开襟,漏出锁骨大片大片湿色,像是一个妖孽的海妖。 “容樾。” 他淡淡睁开眼睛,目光打量,“你这穿的什么?” 从上到下一身男衫,松松垮垮挂在身上,不三不四的衣服,也不知道哪里找的。 昭歌一听,扬起下巴骄傲地说道,“我可厉害了,我穿着裙子他们不让我进。然后岛主跟我说,这是男汤,不让女孩子进……但是一天了,我一直找不到你,然后我从你房间找了一件溜进来,哦就是很大,我跟你说容樾,我一进来,他们一看见我就跑,光溜溜的……” “陈昭歌!” 容樾忍无可忍,一把把昭歌攥进来,恰好这时有人敲门,容樾将昭歌藏起来,淡淡道,“进。” 两人恭敬道,“少岛主,听外间人说,岛中有女色—贼伴男装闯入,多名杀手面目均被看见……她逃来这个方向,您是否瞧见?” “未曾见过。” 谁也看不见她,昭歌生气地悄悄扯容樾的头发:她不是女色—贼! 两人对视一眼,回头讨论了一阵子,容樾趁这个时间转身,俯身给水中憋不住冒出头的昭歌渡了口气。 然后容樾回头若无其事淡淡应付,待那俩人退出后,昭歌才从水中冒头,看着容樾板着脸,兴许知道自己做错事情,搂着容樾的脖子,脑袋蹭了蹭他的下巴,尾音甜腻地撒娇,“容樾容樾容樾……” 四肢百骸剧痛再次传来,刑罚而导致的剧痛因为温汤的浸泡消散了些,又因为她的贴近而敏感地刺激神经末梢。 但是…… “容樾容樾容樾容樾~” 容樾扶额。 他真的受不了她这个样子。 他俯身堵住她的嘴,昭歌嘴角得逞地扬起。 两情相悦,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啦! 第56章 有点想她 那晚在私汤里泡的时间有点长,她的衣服都湿了,容樾简单用他的衣衫将她裹着抱回去。但是自那以后的很多天,她都没有再见过容樾,相反来的更勤快的,是百里明华,他总是带着面具,虽然言谈举止温柔,一身月白长衫,气质温和,但昭歌面对此人时,总是觉得此人面狠心善,她应付不来。 可是容樾爹爹,虽然容樾告诉过她,不要随便和人说话,但对待长辈她是要礼貌的。 百里明华打量了一下这沉寂多年的屋子,事实上,自容樾叛出辉夜岛之后的那几年,每日都有人来扫洒此处。 说挂念这个儿子倒也不是,他没那闲工夫,只是不喜欢灰尘而已,只是吩咐打扫,甚少过来,不过现在,他倒是挺喜欢这里居住的小姑娘。 她周身都是干净的气息,看起来很舒服,就连这沉寂的海底都添了精致明谧的气息。昭歌此时正在给鱼缸的小鱼喂小虾米,百里明华轻咳一声,提醒她自己的到来,昭歌板板正正站好,微微颔首,“容樾爹爹好。” “昭歌好啊。”百里明华自来熟地坐下,扇子轻挑桌上的小蔷薇,目光淡淡扫过,在昭歌手腕间的骰子手链处停了一瞬,又移开。 “其实他之前,从不曾叫我父亲,此次回来是第一次。”他兀自道。 昭歌不太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意思,只是礼貌倒了一杯茶过去,百里明华也没继续话题,笑道: “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还是他已经告诉你了?” 这...也不太可能啊。 昭歌摇头,“没有,他没有告诉我。只是我觉得,他想说那很好。他不说,我也未必在意。” 百里明华对昭歌来了兴趣,“他已经数日不曾回来了,你不好奇?也不问?也不担心我对你做些什么,他没告诉你我不是好人?” 昭歌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其实临走之前,容樾曾叮嘱过她,如果遇到危险,就默念他的名字,他会随时,回到她的身边。 她不害怕,因为容樾会保护自己。 但这是独属于她和容樾的秘密,不想告诉别人。 茶过三旬,大约瞧得出来昭歌对他的警惕,百里明华也很有自知之明,起身准备离开,离开之前道:“容樾在海岛地面之上,他生病了,需要治疗,你若是担心,我可以在岛上替你安排一个小职务,你可以去看他,但他愿不愿意见你,是他的事情了。” 昭歌低头笑:“他喜欢我,他愿意见我。” 百里明华挑眉,不置可否,觉得自己这个公公做得可谓是十分称职了。 临走之前他瞧了眼因为昭歌投喂而生机勃勃的小鱼,道:“至于那条鱼,不用对它那么好,是条白眼鱼,养不熟的,就算离了水不吃不喝数十年,都死不了。” 丑鱼:……你才白眼鱼。 丑鱼愤愤呲水出来。 昭歌挪脚步挡住鱼缸和百里明华之间的视线,“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百里明华嗯了一声,又很快反应过来那话是昭歌对那条鱼说的。 百里明华:…… 昭歌被安排了一份十分简单的养鱼工作,大概知道她是个小肥柴,百里明华给她安排的工作是:不要让鱼打架。 岛屿上有个鱼坊,就像是个天然的小型海底一样,各种各样的稀有鱼穿梭其中,尤其大片粉色的蝴蝶鱼在通道中围着她转,长长的蝴蝶尾巴飘在蔚蓝的水里,昭歌指尖好奇地触碰琉璃,蝴蝶鱼也好奇地轻轻隔着碰撞,昭歌咯咯笑出声来,左护法进来时,微微一愣,继而道:“昭歌姑娘,岛主让我带你去见少岛主。” 容樾! 昭歌提起裙子跑过去,但这样子好像显得自己不那么矜持,于是她放慢步子,语气平缓,“好呀。” 左护法不知不觉放轻语调,“走吧,昭歌姑娘。” 容樾所在的玲珑塔,要高很多,可以说是拔地而起,警卫周全,其间步步陷阱,奇门遁甲无所不在,左护法十分警惕地带着昭歌,生怕她出什么幺蛾子,但不曾想小姑娘安静跟在他身后,不乱看,不乱问,路过刑司听见惨叫声也不害怕,乖巧镇静地不像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开门时他的行为动作间不由得维护她些许,“顺着这条走廊一直往前走,便是少岛主所在之处,属下在这里等昭歌姑娘。” 昭歌微微颔首,“谢谢。” 左护法天璇顿了顿,再抬首只看见一个小跑的背影。 这条走廊很幽深黑暗,才进去没多久,外面的门就已经关上了,她只能试探着叫容樾的名字,声音很小,却一遍一遍地回响在细小幽暗的长廊里。 “陈昭歌。” 昭歌顿住脚步。 “就停在那里,不要过来。” 低哑的声音里,听出并不平稳的声音,甚至痛苦。 昭歌提着灯,灯芯发出灯花炸裂的声音,此处的安静更将昭歌的呼吸放大无数倍,暧暧的光影将她的影子打在墙上,影影绰绰。 “可是容樾,我想见你。” 昭歌抬起步子。 “别过来。” 幽深晦暗的角落里,容樾浸透在冰冷透底玄冰浴里,两只手各自被锁链绑住,高悬在房梁垂下的禁锢,鸦发垂下,原先惨白的面容皮下,被古老复杂的树纹图腾疯狂地吞噬,浑身的血肉不断地被吞噬,新生,重塑...完全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无力抬起的眸子瞧见墙上淡然美丽的影子,他屏住呼吸,甚至可以看见她隔一会儿眨一下的睫毛,他无力的指尖微动,描摹着她的轮廓,苍白的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我亦,甚是想念你。 陈昭歌,我好像离不开你了。 我满脑子,都是你。 她也没有继续前进,轻轻放下灯,靠着墙坐下来,开始慢慢地和他说话,说到最后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了,容樾安静看着墙上乖巧的侧影。 许是她对他说的话有些多,渐渐他被粉色的浪漫花瓣星河包围起来,粉色花瓣一片一片落入他心口,以震慑性的姿态,逼退了张扬肆意的月光树的爪牙,玄冰浴都未能减轻的痛苦,在花瓣飘散进他心口的刹那,消散掉,甚至有清新的蔷薇香随着风轻轻吹过般的舒适,容樾皱眉看着眼前这一幕,待周身痛苦消弭时,他知道这一次的发作勉强算是熬过去了。 容樾挣脱掉枷锁,长腿一跨,从水中踏出,换上干净衣衫后,绕过门廊,抱起地上萎靡的人,他看见她额头上出满了虚汗,原本头顶支棱着的小花光秃秃地没有了花瓣,病恹恹地垂在发髻之间。 怎么回事? 他垂眸望着怀里的人,陈昭歌,你到底是谁? 左护法天璇一直在门外候着,见门这么快打开,有些讶异,看见容樾抱着昭歌出来,更加震惊。 少岛主本名无相,便是因为抛弃了原本尊容。 辉夜百里氏族,乃是九州最为尊贵的姓氏,血液里美貌的血脉过于强大,自古一脉相承,世间倾城容颜在百里氏族来看,不过尔尔。少岛主原先的那副容颜,任谁一看便都知道是岛主与那人的子嗣。 然而少岛主天生骨血里是百里家疯狂而又冷漠的血脉,再加上与岛主之间某些仇恨,使得他厌恶自己的容颜,甚至抛弃他少岛主的尊贵身份,以无相自称,以自己的实力,坐稳首席杀手的位置,为了改头换面,以自由交换给大越太后,换取大越王室秘宝月光树种入心口,改换另一幅容颜。 ——便是现在的容樾。 与原先百里家赋予的容颜相比,简直不如其万分之一。 几年前他与岛主的矛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少岛主屠戮辉夜岛,一夜叛逃,匿入大越,以一不受宠的王室子的身份,通过了一个名为血狱营的审核,成功地成为大越攻城掠池的武器。 虽不知少岛主为何回来,还要摘除心口这一副月光树,要知道摘除心口这一副月光树,就意味着恢复以前的容颜,接受他一直厌恶的血脉传承。更令人震惊的是,在时隔几年后,父子再次见面,少岛主居然破天荒地尊了岛主一声......父亲。 腹内百转千回,虽然疑惑重重,但是主子们的事情也不是他们能够多管的,天璇压住眼底的惊讶,只是道:“少岛主,您的时间还没有到。” 但经过初步拔除治疗,眉眼间几乎已见百里氏族的妖异感。 “既然知道我的时间没有到,为何要带她进来?”冰冷透骨的声音。 “是岛主说,要考验下昭歌姑娘对您的情感,是否如他所想的那般忠贞不渝...” “若她接受不了呢,若她被我吓到呢?” 第57章 你傻不傻 “那自是配不上您的……” “谁动她谁死,我不管你是谁的人。”容樾垂眸,看着昭歌,眼底柔和了些,声音依旧冷彻骨,“别有下次。” 天璇目送容樾抱着昭歌离开,粉衣的姑娘被鸦发散的黑衣狠戾的男子抱在怀里,诡异又和谐,他回神关门,落锁刹那,脖颈间一凉,他伸手一擦,指尖淡淡猩红,他想起刚刚冰凉至极的那四个字: 别有下次。 这是少岛主的警告。 百里明华听说此事之时,正在归墟神宫里,他取下面具,露出玄玉下一副惊为天人的温润容颜,他的指尖淡淡掠过冰棺里淡然静美的容颜,浅浅琥珀色眸子露出疯狂炽热的爱恋,“阿姐,我们的孩子,他有喜欢的人了。” “他也怕那个人讨厌他。就像我当初怕你知道我是个怪物一样,你不是宁愿死也不愿意跟我有过一丝一毫牵绊吗,不是觉得我的爱那么的耻辱和不堪吗……阿姐,我们打个赌好不好,就赌那个人,会不会像你一样冷血无情。”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地不正常了,漂亮的眼睛里,闪动着不可言喻的绝望。 快了。 听闻即将抵达辉夜岛的那艘船上,有一个男子,单纯地喜欢着昭歌,一份没有未来的疯狂占有的侵略性控制欲,和一份炽热真诚的爱恋…… “任谁都会选择后者吧?她会像你一样无情的,阿姐。” 赌局开始了,阿姐。 他近乎虔诚地低下头,含住冰棺内美人冰凉的唇,喃喃道:阿姐…… — 昭歌醒来时,周边没有人,她猜想应该是左护法将她带回来的。想着天还早,她要按时上班,昭歌回到鱼坊,却不想鱼坊里发生了小小的骚乱,粉种蝴蝶鱼与冰粹蓝种蝴蝶鱼发生了领地的争执,相互啃咬,很快大片血肉如大团红墨落水般浸染开来…… 昭歌终于明白自己职务的意义,但好像也没有人教过她应该怎么做,但是大的能管小的,她想了想,从小兜里掏出小鱼,认真和小鱼对话: “容樾说你是海王,你帮我管管它们,我给你吃小虾米,要是同意你就翻个白眼。” 掌心里干成咸鱼的小鱼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丑鱼:“……”不是海王。 “太好了小丑鱼,我就知道你是一条有用的白眼鱼!” 丑鱼:……tmd 昭歌象征性亲了它一下,把它放进去,它在入水刹那灵动起来,周身鳞片发出妖冶的深蓝色,在大打开打的蝴蝶鱼里穿梭片刻,什么也没做,粉蓝两群蝴蝶鱼就停住列成两排,像是按了暂停键一样,而小丑鱼管也不管它们在打架,只是懒懒游过,找个珊瑚洞,停住,睡觉。 粉蓝两群蝴蝶鱼再也没敢打架,安静地离开此处。鱼坊又恢复了原来的安静。 昭歌:哇哦,好叼哦,不愧是容樾养的鱼。 丑鱼:呵,女人,出息。 因为换上辉夜岛特有的服侍,必须要戴面纱,因为在辉夜岛,面容比命重,是不能轻易让人瞧见的,是以那日她闯进男汤时,看光了那么多男人,他们才疯了般地找她。 闷着面纱,有点不透气,她来到岛屿边上,有一下没一下踢着岛屿边上的围墙。 不知道容樾为什么不愿意见她,生着闷气。 不小心踢了什么石子下去,紧接着一声惊呼声想起,昭歌连忙伸头看去,居然是徐有沅,他们什么时候也来的这里? 昭歌站的比他们高很多,眯着眼睛看了会儿,才看明白,他们浑身湿透,浸泡海水,十分狼狈,应该是偷渡进来的。 徐有沅抬头看见昭歌,但是她没认出来戴着面纱的昭歌,浑身海水本身就难受,她又被砸了下,娇贵小姐隐忍的情绪怒上心头,“你!就是你!砸的本小姐,你给本小姐下来!” 看见昭歌立马消失,她追着喊,“你跑什么!贱人!” 顾至礼听见动静,没留情直接甩了徐有沅一巴掌,“闭嘴!你想死吗?” 周围责备的目光愤愤聚过来,徐有沅一时羞愤交加,顿时不干了,从小到大连她爹都没有打过她,“本身就是你要来的,我后悔了不行吗!我要回去!” 顾至礼拿出匕首,森然一笑,“是吗?” 徐有沅不断后退,“你要干什么?你敢动我,我姐姐不会原谅你的!” 说这话时她是没有底气的,因为姐姐临时发现怀有身孕,身子虚弱,被顾至礼安置在船上没有跟过来,她是替姐姐过来的,但这里地形诡谲,她就算真死了,也不知道是谁做的。 顾至礼看出她的心虚,收起匕首,“想活命就别废话!” 顾至礼转身,继续押着燕云,燕云双手被束缚住,枷锁链子缚在顾至礼手中,顾至礼看着前路,皱眉道:“小婶婶,下一步咱们往哪里走啊?” “小婶婶,你可千万别想耍花招,除非你不想见到小叔叔。” 燕云被触及逆鳞,原先冰冷的面容转而被不甘所替代,咬牙道:“若没记错,前方一里处有一洞穴,通向鱼坊处。” 顾至礼了然,把燕云放在前面,让她引路,但没走多久,便有大批的军队将他们团团围住,腰间清一色的血莲弯刀在海水粼粼印衬下,发着妖异的冷光。 很快这一行偷渡的人,全部被军队扣住。顾至礼冷冷看向燕云,“是不是你?” 燕云淡淡道:“应该是方才徐二小姐的声音惊动了他们。” 徐有沅察觉到顾至礼刀刮般的视线,推卸责任道:“定然是方才那个拿石头踢我的贱人告的状!” 燕云暗骂一声蠢货。 她早就认出那人是昭歌,方才她对上昭歌的眸子,发出了求救的眼神,昭歌有时候很聪明,她一定看得懂。 无相似乎和岛主有某种牵绊,身为容樾的妻子,昭歌定然在岛上身份地位,别说踢石头玩了,就是踢徐有沅的头玩,那也没人敢说什么。 一行人被压至辉夜岛审讯的高台处,百里明华坐在高台之上,居高临下的目光注视着高台下狼狈的众人,为首的顾至礼周身尊贵的架子在这淡淡注视下灰溜溜地像只过街老鼠,昭歌规规矩矩站在百里明华身旁,偷偷跟他说,“容樾爹爹,能不能保住燕云姐姐?她是好人。” 百里明华笑了声,“自然。” 眼神示意,天璇命人放开燕云,“燕云,虽说当年你已叛出辉夜岛,但是念在你未曾泄露过有关辉夜岛分毫消息,且你夫君提前送来陆家至宝保你性命,此番便饶你一命。” 陆屿…… 他总是这样,为她做好所有退路。 燕云跪在地上,眉目磊落,“谢岛主不杀之恩。” 百里明华淡淡嗯了一声,视线依旧落在顾至礼身上,顾至礼受不了这压迫性的目光,膝盖软的跪下,周围的大梁属下惊呼:“殿下,您怎么能给他下跪!” 顾至礼不甘地闭上眸子。 是啊,他贵为大梁太子,如此尊贵,为何要跪呢? 因为他该跪下。 在大梁王室,他为储君,余人为臣。 但天下人不知道,只有王室王君和储君才明白,这九州天下,不是十八国分而治之,而是这九州五夷十八国,均属于辉夜岛岛主的统治,千百年历来如此。 辉夜岛的秘密势力,一直暗中埋伏,监视着各国的动向。众人兴许不知道,高高在上的王君,在辉夜岛主面前,也不过是个傀儡臣子。 各国均有辉夜岛赐予的金印,君主可以凭此打开辉夜岛的暗门,只是一他尚未登基未曾继承金印,二他也找不到神出鬼没的暗门。 他只能偷渡进来。 他一直跪着,百里明华一直没说话,也没说要他起,只是转身问昭歌,“你觉得,其余人该怎么处置?” 众人连忙将求救的目光投在昭歌身上,昭歌没有说话,安静看着那些人的嘴脸,其中大多数人,当初咄咄逼人,将容樾逼的跳下了海,何其可憎! 昭歌了解自己,她护短,让她决定那些人的生死,她不会理智,她说,“我不懂,可以等容樾来。” 百里明华点头,“也好。” 左护法得到通知,便示意军士将他们松开,碍于顾至礼的身份,吩咐道暂时将他们好生对待,莫亏待了大梁小太子。 顾至礼颔首:“多谢岛主。” 徐有沅以为是他们被顾至礼的身份震慑到,洋洋得意,颐指气使地对岛主说话,扬首看着高台上的百里明华,“岛主,方才您身边的小侍女冲撞了我,您能不能将人交给我,我替您教训一下。” 察觉道容樾爹爹疑惑的目光,昭歌有些心虚,咬了咬唇,“我刚刚没注意,把石头踢到她的头上,我…我不是故意的。” 而且她不喜欢徐有沅,她明知道容樾是自己的如意夫君,还总是靠近容樾。 百里明华感觉到话语间昭歌不希望自己误会她,余光望见高台下渐渐走近的人,声音温柔带笑,“没关系,不用怕。” 关键人来了。 徐有沅这边,还在喋喋不休,“什么教养,有爹生没娘养,什么样的人才能教出怎么没有修养的人来?” “我教的,如何。” 男人戴着兜帽,玄色衣衫衬着他格外地白,眉眼却又是极致的黑,却又因为眉眼添了些妖惑感而美得惊艳,军士自动为他让开,他从人群中走出来,衣衫行走间摆动,眉眼冷漠惫懒,好像没什么能入他的法眼。 徐有沅认出来,是容樾。 她目光亮了,“你没死。” 正是此时,昭歌看向高台之下,是容樾。 “容樾!” 四目相对。 百里明华察觉到人跳下去瞬间,下意识伸手抓住,却只堪堪拽住了个面纱,而后垂眸看着高台之下的人稳稳接住百灵鸟一般跃下的人。 唔。 内力不错。 这么高,脚都未曾挪过半步。 容樾掀开兜帽,眸子安静看着昭歌,食指半曲,轻扣昭歌额头,“傻不傻啊你?” “这么高都往下跳,万一我接不住你怎么办?” 这边,徐有沅不可置信的眼睛,死死盯着容樾怀里的人,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拳。 为什么,为什么她也没死! 第58章 我是你的 “无相公子……哦不,王君…”徐有沅艳羡地看着昭歌,话却是对容樾说的,“我就知道你没有死,我一直在找你。” 语气带着委屈,似乎身上一切的狼狈,都成为自己情深不寿的功勋一般。徐有沅羞赧地上前,轻拽了拽容樾的袖子。 百里明华则扇着扇子,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出好戏。 刑司右护法替顾至礼手腕扣上弦音铃时,此铃专为散犯所用,可循此音寻找犯人踪迹,顾至礼虽然知道这是将他作为犯人般看管,但他知道他在辉夜岛的护法面前,什么也不是,他眉目卑恭道:无妨。 顾至礼眯着眼睛,狐疑的目光半分没有从容樾身上离开。 与此同时,主管药司的右护法天玑恭敬上前道,“少岛主,请您及时回去休息, 第二程治疗将于后日开启。” “知道了。”淡淡道。 主仆之间的等级差异昭然若揭。 少岛主! 三个死一声惊雷在众人之间炸开,显然徐有沅等人没有注意到这是什么意思,而知晓一切内幕的燕云和顾至礼接不可置信地望向容樾。 顾至礼狠戾的眸子一时愣住,嫉恨的情绪转为茫然。容樾竟是辉夜岛的少岛主!他以前以为容樾低贱的杀手血脉,不想他竟然是九州最尊贵的百里氏族! 那他时时的挑衅在容樾眼里算什么忽然想起容樾总是淡漠着一张脸不屑的神态,他原以为他是不敢应战,现在看来,那却是……看破一切的嘲笑。 就好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王,面对乞丐的嘲笑,都懒得施以一瞥,因为那不仅毫无意义,还会拉低自己的身价。 他一直都明白,众人眼里的国,在辉夜岛之人眼里,相比于九州,不过是一个玩具城而已,实在拿不上台面上…… 他以前的行为,在容樾眼里,可笑地多么像一个跳梁小丑。 顾至礼指节捏的发白,一张脸铁青得难看。 容樾余光瞧了眼被扯皱的袖子,斜而上飞的妖冶眼尾淡淡一睨,唇角弯起,带着些许阴恻,目光注视着徐有沅,话对昭歌说的,“这些事情又何须你动手?” “容樾?” 昭歌不解,但察觉容樾可能要动手杀徐有沅时,急忙拽住他跑开,待跑开到远处时,才拍着胸脯气喘吁吁,容樾见她不舒服,伸手帮她顺气,“陈昭歌,你刚刚拉开我做什么?” 昭歌言归正传,恳切地抓住容樾的手,“容樾,解决事情的办法有很多,不是只有杀人一种方法。” 容樾垂眸看她,漆黑的眸子只有她一个人,过了会儿才说,“我本就如此,只会杀人,你不是不知道,陈昭歌。” “接受不了?你要记得,陈昭歌,当初成亲是你先提的,你现在,是后悔了吗?” 完了完了,他又曲解她的意思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容樾,你先听我说完…” 容樾冷冷打断她的话,“陈昭歌,你喜欢我,对吧?” 为什么这么问? “额,对的。” “你喜欢我哪里?” 容樾指尖扶上她的下巴,强制让她和自己对视,四目相对时,薄唇轻启,“陈昭歌,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我,我们不是在说怎么处理事情吗?” “回答我!” 头一次在他淡漠的声音中听出失控的怒意,昭歌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她盯着他的眼睛,认真思考了他给的问题。 为什么喜欢他? 其实当初一开始提成亲,是她先孟浪轻浮地亲了他,需得对他负责,可她为什么先失控地亲了他呢…… “因为容樾你不是一直都在保护我嘛。”昭歌勾勾他的掌心,试图平息他的不知为何而起的怒气。 “然后呢?” 他等着下文,显然这个答案并不能够使他满意,昭歌额头磕在他的胸膛,轻笑出声,脚尖有一下没一下踢着他的,笑着说道,“因为容樾长得好看,人美腿长手好看……还有闻起来……” 昭歌搂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耳尖红的如石榴籽,樱唇轻启,在他耳边呵气如兰: 闻起来…… “香香啊。” 温热气息吞吐在耳边那一刹那,容樾瞳孔地震,手不自觉扣住昭歌的腰,片刻后才说,“若我没有这张脸呢。” 什么意思? “你又要出去跟别人打架!”昭歌指尖顺势缠住他的头发,使了力气,头一偏,朝着顾至礼那边的方向,“好,容樾,你打,你随便打,我再也不管你了,最好打得鼻青脸肿我不认得你!” 鼻腔轻轻哼出怒气。 容樾一愣,笑出声,“别担心,他打不过我。” “你的意思是真要去打架了?” 昭歌咬唇瞪他,樱粉色的唇被咬得发白,容樾手捧上她的下巴,俯身将她的唇从她的蹂—躏下解放出来,纠缠间喃喃语,“陈昭歌,你若胆敢…胆敢爱上别人,我定…” 他愿意慢慢向她展示完全的他,她若胆敢害怕,胆敢后退一步…… 后来的话昭歌没听清楚,待唇分时,问他说了什么话时,他只是敷衍道:我说我不会背着你去打架。 “说谎!” “我何时骗过你。” 那倒也是。 昭歌想起来秋后算账一事,“你为什么老让徐有沅接近你?” “我没有。”秒回的求生欲。 昭歌抬起下巴表示生气,转身之前就差没有鼻孔对着容樾,容樾三两步就拽住她,“是你一直在跟我赌气。” “你是在怪我?” 昭歌停住,却没有甩开他的手,容樾知道她心软,顺势从后抱上去,情话低低,“陈昭歌,我这个人不会讲什么情话,也没有洛华然那个酸秀才懂什么词话,但你因别人接近我而醋,我虽开心,开心地要疯掉了,但也希望你知道……” “我容樾此生,非你陈昭歌一人莫属。” “你要是不懂的话,可以理解为,以后我杀……打架,天下只有你陈昭歌一人能拦得住。” 昭歌震惊地回头看他,捏了捏他的脸,确定这是真的之后才讶异道,“你这叫不会说情话!” 容樾怏怏地嗯了一声,纤长浓密的睫毛如蝶扇般微微煽动,无辜又可怜。 哇,好乖哦。 昭歌心一点点要融化掉了,垫脚亲了口他的嘴角,想起自己还有个忙要求他,也恰好现在他喜欢自己喜欢的上头,正是个求情的好时机。 方才她看见洛华然也在人群里,他人受了些伤,他不比顾至礼身份尊贵,瞧那阵仗应该是要被关起来受刑的,毕竟他闯了辉夜岛。 但他是她见过为数不多的好人,常常帮助她,尤其是在徐有沅给她使小动作时。她想,能救的话,就拉一把。 “容樾。” “嗯。” “你记得之前徐有沅在船上总是欺负我吗…” 容樾回想了下,他不是都教训回去了吗,但,“无关紧要,可杀。” “哎呀,不是不是,你记得上次在船上,她说船上都是她爹爹资助的,半个船都是她的,让我不要……” “无妨,买个更好的,你喜欢,天天买。” 昭歌:“……”听她说完嘛! “容樾,你厉害的,能不能劝一下,让洛华然不要死。”昭歌眨着眼睛看容樾,尾音甜腻腻的,她知道容樾受不了自己撒娇,“容樾容樾容樾樾……” 容樾:“……”叠词词,恶心心。 原来她前面铺垫那么多,就只是为了洛华然?容樾不想表现过分的抗拒,那反而表现出自己对洛华然的嫉妒和在意,于是他给出一种无可无不可的态度。 “哦,随便。” 他让刑司主管把洛华然放了出来,见面地点安排到鱼坊里面。 洛华然比先前憔悴了些,原先秀美的五官因为奔波和关押而蒙上一层乌青色,他此次下船就是带着一丝昭歌没死的希望来寻找她,如今见容樾一直守在昭歌身边,且他身份非凡,昭歌安也好,他最后的执念也消散,释然笑道,“昭歌姑娘安好。” “有我在,她自然安好。”容樾冷漠脸。 昭歌点点头,“我没事,秀才哥哥,你还好吗?” “承蒙挂念,华然一切安好。” 洛华然因为受了风寒,话语间不住地咳嗽,昭歌关心地上前去看,洛华然因为心上馨香忽然靠近而霎时间脸通红,连连后退,“昭歌姑娘不必忧心,伤寒罢了!” “可是你脸怎么那么红?” 洛华然不擅撒谎,声音更低,“因为见到昭歌姑娘,我很开心。” “嗯,我见到你也很开心的。”昭歌还是不放心,手触上洛华然脸的瞬间,被忍无可忍的容樾一把拉出去。 “他既然没事,明天就找人把他送回大梁去,你有这闲工夫,不如操操.我的心!” “可你不是嫌我烦么?”昭歌道,“你以前总说我烦你浪费了你很多时间,我很懂事的。” 容樾暗骂一声操。 “可先前哪次,我又真真正正赶你走?我现在很闲,时间随便给你浪费。” “后天我要去治疗,要半个月不能出来,你必须是我出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否则我不确定洛华然能不能安全回去见到他娘!” 好凶哦。 昭歌哦一声。 容樾听出了话语了不上心的感觉,果然得到了就不珍惜了吗? “陈昭歌,你居然敷衍我!” 第59章 嫁我为妻 他那个人总是那样,做什么事情都不告诉她,只让她一个人无端地猜测,就像这次,他一直说去看病,每次就是十天半个月不见她。即使上次左护法带她进去他治疗的地方,他也选择避而不见。 她知道他有秘密,但她就是不开心。 但架是吵不完的,不能让他带着坏心情去治病。 腰间的掣肘越来越紧,那是他对她沉默的不满,“陈昭歌,你在敷衍我。” “不敢。”昭歌笑,眸子在月光下亮的发光,接着她抿唇亲了他的嘴角,又补充道: “舍不得。” 昭歌亲手将他送进那个深不见光的长廊,容樾指尖抚过她鬓侧的发,唇轻轻吻过她的眼睛,用他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说,“昭昭,等我回来,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这一次,堂堂正正,我要你陈昭歌嫁我为妻。” 昭歌恍惚了会儿神,摸了下容樾的脸,试探着开口,“容樾,你怎么了?你病这么重了吗?你是被什么大鬼附身了吗!” 容樾的笑凝固在嘴角,甩袖子转身就走,昭歌望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才明白过来。 “知道了,等你嘛。” 她笑。 待到粉色倩影消失在鱼坊处时,百里明华才踱着步子慢悠悠从暗处出来,幽深的眸子萦绕着淡淡的算计,“天玑,你说,她可以吗?” “属下不知。”天玑道,血莲面具后眉眼冷冽,“只是属下觉得,昭歌姑娘如何,少岛主未必在意。此番少岛主回来,有个人拴住他,不是坏事。” 确实不是坏事。 但是他百里明华的儿子,不需要有人拴着,未来的九州之主,不需要温情,不需要魔障拴着他,他要绝对的冷血和无情,爱是什么…… 深邃入骨不得已,失魂落魄无所依。 以前那人深刻体会地教过他,如何成为一个彻底心硬血冷的人。 大抵就是,得到过,又失去。 看吧,辉夜岛的春日开始了。 埋藏在冰冷泥土下的种子只要不生根不发芽,就可以一直活,活到一百年,一千年。 一旦它生根了,发芽了,破开那层壳,渴求阳光而去,分蘖新生,那么就注定开启了一场向生的赴死。 没有容樾的日子,昭歌又恢复社畜的日常两点一线,因为岛主说,由于天气原因,暂时不便将洛华然遣送回他应该去的地方,所以应该将他安置在鱼坊和她一起共事,具体事宜还是由容樾治疗后出来决定。 “这是他的事情,我不予安置。”岛主如是说道。 这天昭歌进入鱼坊时,招呼性和洛华然问候,洛华然却不如往常一般温和回复,倒是反常地坐在珊瑚廊下,面目绷紧,眼睛拼命地冲她眨着,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昭歌敏感地察觉到了危险,僵在原地,步子缓慢地后退,试图退回门口去寻找救兵。 徐有沅自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眼光一使,门后两人便合上了门,不给昭歌留任何的退路,徐有沅拍拍手,那艘船上的其他人便将昭歌团团围住,甚至还有一把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从昭歌的角度,甚至还能看见,匕首散发出的冷光。 “好久不见,陈昭歌。” 昭歌不敢乱动,捏着手链上的骰子,心中一声一声默念着容樾的名字,嘴上拖延时间,“你怎么进来的?” “你可不要忘了,我姐夫可是大梁太子,即使在辉夜岛,亦是座上宾,我为何不能来。”徐有沅拿匕首敲了敲昭歌的侧脸,冰冷的温度蛇信子般,游走之处汗毛竖起。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绑我干什么?” “无冤无仇就不能绑你,你占了容樾妻子这一位分,便是你的错。陈昭歌,你扪心自问,他一是大梁王君,二是辉夜岛少岛主,你配做他的妻子吗?” “配不配你说了不算,容樾说了才算!” 昭歌生气了,一把推开徐有沅,顺便踢倒了几个膘肥体壮的男人,徐有沅在船上见识过昭歌的本事,并不意外,淡淡指挥这其余人车轮战一般轮番耗着昭歌的体力。 待到昭歌被逼在墙角,徐有沅蹲下身子看她,眸光是势在必得,“那我告诉你,此番我进来,不仅是正大光明地进来,还是岛主为我肃清了周围所有用来保护你的人,看吧,你连容樾父亲的祝福都得不到,又谈何般配呢?” 昭歌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徐有沅对昭歌的反应很满意,雪亮的匕首在昭歌的皓腕上一划,沥沥的血流出来,更衬雪肤乌发,徐有沅一向嫉恨昭歌的美色,现下却释然笑出来,指挥所有人出去后,自己也一步步后退。 昭歌不明所以看着她,难道她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来划拉自己这一刀,也…不至于吧? 怕是有什么大病。 知道她看见徐有沅诡异的笑着,在离开之前,素手搭上门前的阀门,狠狠扣下,昭歌依稀能从她的口型辨别出“再见”的字样。 “咔哒”一声。 徐有沅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昭歌忍痛,解开了洛华然的绳索,“你没事……” 话没说完,便见鱼坊里的琉璃肉眼可见的开始裂缝,巨大的裂缝蛛网般蔓延开来,触碰即可融合成更大的缝隙,海水不断渗进来。 昭歌听说,鱼坊是和深海联通的。 不好! 昭歌拽着洛华然就跑,人没跑到门口,就被力量巨大的冰冷的水流卷入,她感觉到自己骤然间失重,随波逐流,如一根浮木般,她摸索着探到手链上的骰子,没来得及默念容樾的名字,手链便被巨大的水流冲到别处去。 容樾…… 你怎么还不来啊…… 恍惚间,有坚定的力道狠狠抓住她的手腕。 昭歌睁开眼睛,拼命想看清楚那人的轮廓,可是海水冰冷,手腕处见骨的伤口不断流失着血液,她的生命也在慢慢耗竭,余光可见大批大批的食人鱼,张着尖牙利齿直奔她而来。 洛华然见状,将昭歌揽在怀里,按压她的伤口,同时忍痛咬破自己手腕,将已寻迹而来的食人鱼引到自己身上。 _ 于此同时,药司,玄冰浴中,容樾浸泡在冰冷至极的水中,冷气氤氲,缭绕遮挡住可怖的面容,药司主管天玑正在缓慢引出容樾心口的月光树,有什东西伸着蜿蜒的触须在血脉肌理中游动。 “少岛主,就快了。” 容樾面目肌理几乎树纹理般可怖,血肉被吞噬又新生,隐隐见眉目的眼睛带着浓墨重彩的妖气,周身已经痛到没有了知觉,他感应到什么般,张开眼睛,见指尖温柔缠绕着粉色星子,字句皆是他的姓名,他笑,唇语呢喃: 昭歌,昭歌,陈昭歌…… 但是刹那间,所有的星子骤然消失,随之席卷而来的,是刺骨而来的彻底冰冷。 一时间,疼痛如烙铁烫烧般蔓延在心口,灼痛无比,却又无能为力。 药司主管天玑一直密切关注他的动向,察觉他心神不稳,即刻启动梵音阵,细如发丝的银线上缠绕的铃铛声音水流般汇聚在一起,轻灵成和谐的音律。 天玑点燃沉香,同时沉声道:“少主,凝神。” 于此同时,一大团鲜血染红凉得发蓝的玄冰浴,天玑心道不好,吩咐坐念经文的两个喇嘛去取加持过的凝神香,恰在开门那一瞬间,外面树木疯了般地分蘖抽芽,裹挟着涌进来,如潮水般占据了长廊的每一个角落,唯独没有靠近玄冰浴,触梢颤抖,可以说是恐惧和臣服。 “咔嗒!” 锁链碎开,湿漉漉的水随着容樾人出来流淌一地,所到之处枝叶退缩。 月光石是万中无一的至宝,虽饲主而生,但其也在壮大的同时,滋养着宿主的力量,重塑宿主的筋骨和血脉,其也有灵,察觉自己将被剥离,便会进行爆发式的自救。 这些东西,天玑只在古籍中阅读过,此番真真切切见到,震撼难以用语言形容,但他没忘记正事,“少主,剥离没完全结束,请您回到玄冰浴中。” 没人答话,天玑抬眼,却在对上那双猩红得闪着釉色的眸子惊了片刻,“少主!” 容樾整个人的身子都是僵硬和紧绷着的,面上冷汗涔涔,他的手搭在浴汤边上,从小指到手臂上,青筋暴起,肌肉颤抖,整个人也都是颤的,身子弓着,像是弓弦崩到最大限度,马上要溃断了般。 声音也抖的骇人,“昭歌,去找昭歌!” 她一定是出事了! 她一定是出事了! — 辉夜岛很大,大到醒过来的昭歌不知道自己和洛华然被海水冲到哪里去,她掀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洛华然,看见自己的伤口被包扎好,布料她认得,是洛华然的青白长衫,由于伤口被保护得很好,她并没有被食人鱼伤害,但是在看到洛华然被啃的手臂深可见骨一片狼藉。 昭歌再愚笨,也知道是他帮自己引开了食人鱼。 要不是她…要不是她,他也不会被连累到这种地步,她记得他说过,他当时考上探花郎,便是一手好字占了一半功劳。 现在他的手,都要、都要废了啊。 眼泪模糊了视线,昭歌看不清洛华然的面庞,只能凭借自己的本能,不断按压着他的胸膛,嘴里不断地说着对不起。 “怎么办啊,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昭歌无力坐着,茫然望着漆黑的天,幽深密林,深不可测的海。 “怎么办啊,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醒过来啊……” “不要哭了,昭歌姑娘。” 微弱的声音传来,洛华然勉强睁开眼睛,靠着石头坐起来,“我没事,昭歌姑娘好。” 昭歌擦着止不住流下的眼泪,“你疼不疼啊?” “不疼,没有感觉的。”洛华然笑。 昭歌想碰,却又颤抖着收回手,洛华然知道她自责,故作轻松,“本来睡得好好的,被昭歌姑娘给吵醒了。” 昭歌的哭声呛在一半,被这句缓和气氛的话逗到了,虽然知道现在笑很不厚道,她还是笑出了声,洛华然也跟着她笑。 其实他没有受什么伤,在那群食人鱼靠近之时,一条身形极小却又闪着蓝色磷光的丑鱼游过来,那群食人鱼在看到它瞬间,停滞游动,片刻又炸开,紧接着更大批大批鱼群聚集过来,推着海浪将两人推到岸上。 他来不及欣赏这奇景,人在搁浅时,便已经体力耗尽晕了过去,至于手上这伤口,若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那条丑鱼咬的。 他原本想张嘴说出真相,但低头看见认真为他包扎的昭歌,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没有事的,不用这么上心。” “你以命救我,我记得你的恩情,洛华然。”昭歌郑重道。 果然。 洛华然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其实救你的不是我……” 话没说完便听昭歌惊呼一声,从水坑中捧起来什么到他面前来,“你看,这是我的小丑鱼!” 洛华然认得那条鱼,是颇有王者风范的那条鱼,此刻正慢慢地游在昭歌的掌心中的水里,悠然吐着泡泡,昭歌宝贝似的小鱼放进自己的小荷包里。 洛华然惊道:“没水它会死的!” 昭歌摆摆手,“丑丑很厉害的,死不了。” 洛华然:丑,丑? 他貌似看见荷包里某条鱼形物也翻动了下,好像也十分不服气,“这是昭歌姑娘的鱼?” “容樾的。” 洛华然哦了一声。 洛华然手受伤了,昭歌便肩负起其它的事物,找木草,人工生火等等。 但是昭歌手笨,生不了火,洛华然笑着说没事,他身糙肉厚不怕寒凉,还将自己衣服给了昭歌。 原先前半夜还好,到了后半夜,夜黑得睡不着,昭歌一直瞪着眼睛等天亮,可是天亮没等到,等来的却是高热不止的洛华然,他烧地连胡话都说出来了,一直在“阿娘阿娘”叫着,昭歌知道他想起了邻居大娘,他的声音很虚弱很委屈,听得昭歌越来越自责。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脑海中能帮助自己的那些声音迟迟不见,她拼命擦掉自己的眼泪,用树枝搭了个简单的架子,用衣物做绳子,拖着洛华然不分白昼黑夜和方向地走着,饿了吃草,渴了就喝海水……不眠不休。 “洛华然,你别睡,我求你了,你娘还在等着你回去,你不是一直很想见到她吗?” “你醒醒啊,有什么办法能让你醒过来啊……”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洛华然的世界一直是模糊混沌的,只记得一直有人在慌乱地喊着自己,不断拖拽自己前进,拼命告诉自己不要睡。 好,他不睡。 洛华然一直撑着最后的信念,见到呼唤他的那个人,终于睁开眼睛,刺眼阳光落进眼里,他适应了阳光时,终于恢复视线,首先落入眼帘的就是手上的药草,他取下头上的湿布,四顾望着,终于看见近处靠着树干的昭歌。 她的头发披散着,秀美的面容苍白如纸,看上去只是睡着了而已,但是洛华然在看见昭歌发紫的唇色就知道不简单。 果然,他看见一只五彩蛛从昭歌脖颈爬下来,怕生般地逃窜进岛上幽深的密林深处,目光落在昭歌手中的千里草,他顿时明白了一切。 民间相传,千里草去腐生肌效果最好,但这种味道最招五毒,昭歌怕是只认得这种草,却不晓得其它。 “唐突了,昭歌姑娘。” 洛华然红着脸,却又迅速地别开昭歌的头发,在肩颈之间寻到毒虫咬处,深深吮吸,一口一口地吐出去血液,其间昭歌痛苦地嘤咛了声,洛华然顿了下,却没有停,不断吐着鲜血,直到新鲜的血液溢出来,他才松了口气。 他将昭歌放在架子上,学昭歌拖他的样子,拖着他往前走,他看见了辉夜岛神座高塔的方向,快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额头温度要烧起来了般,却无数次咬破舌尖,警告自己不许睡,一旦他睡了,他和昭歌姑娘,就全完了。 昭歌姑娘,就再坚持一下下…… — 在三天内扫附近水面约有五十来遍,这其间,容樾没有说过一句话。 “休息了吗?”百里明华站在高塔上,从上而下看船上孤立的墨色人影。 “不眠不休。” 甚至因为在月光树还没有完全剥离时强行中断治疗,使得月光树不仅很难剥离,而且…还产生闻所未闻的变异。 “然后呢?“ “少岛主差不多已经查到了是谁动的手,昭歌姑娘那边,情况不太好,但是在我们给的指示下,已经快到了。” “很好。” 天玑不解,“岛主,您所为何意?” 百里明华似是陷入了某样久远的回忆,过了会儿才讥笑道,“天玑,你知道怎样在短时间内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产生浓烈又难以割舍的感情吗?” 没等天玑继续问,百里明华兀自接着往下说,“那就是把这两个人赶到悬崖之间的一根绳索上,生死一瞬间产生的感情,近乎可以误以为爱情。” 百里氏族不需要爱情,只需要统治九州的强大武器,要足够冷血,足够无情,若他沉溺情爱,便令之痛恨情爱。 譬如。 使之得到过,再令其失去,使其一念天间,再一念堕狱。 华衫缀金的岛主,站在高处,浑然悲戚,面具后面,是悲悯却又血冷的目光。 — “还是没有?” “没有。”千篇一律的回答。 容樾面色冷淡,掌心握着骰子手链,指节发白,手臂颤抖,他最后看了眼海面,转身离开。 片刻后,在坍塌的鱼坊前,已然是一副修罗场面,顾至礼徐有沅等人皆被围在此处,顾至礼不明所以,目光冷冷看着容樾,讥讽道,“我们一未得罪辉夜岛,二未得罪容樾你,你如今只是个少岛主,再怎么动手,也轮到你来吧!” 容樾懒得跟他多说,上前几步,长腿一踢,把人踢翻在地,匕首直直插进顾至礼的掌心,把手钉在地上,一声惨叫后,容樾拔出伤口处的匕首,不耐烦用脚捻着他的手掌,目光扫过众人,“陈昭歌去哪儿了?” 众人屏息,噤若寒蝉。 “不说话是吧?”容樾淡淡道,“可以,我给你们时间,十次一个人头,十,九,八……” 机械无感情的声音,不高,却一下一下响彻周围。 有人不知情,却也急了,“不是我们,我们不知道她去哪里了!真的不知道啊!” “三,二,一。” 一落字瞬间,一声惨叫,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却见方才求情之人的头颅掉在地上,碗口大的伤口汩汩流动血液,头颅咕噜咕噜滚动,眼珠子茫然转着,似乎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接下的时间,都是在重复性的数数和惨叫声轮回中度过,容樾黑金色的步履踩着顾至礼的头颅,不断捻着,眸色猩红,嘴唇一张一阖地念着数,到最后念得越来越快,泄愤一般的速度。 到底有人受不了这种煎熬,供出了徐有沅,“是她,是她破坏了鱼坊,不仅陷害其落海,还割断了昭歌姑娘的血脉引了大群食人鱼过去!” 倒数的声音戛然而止。 容樾僵硬地转过头,骇人的眸子瞧着一早被人绑在椅子上的徐有沅,徐有沅看着容樾一步一步走进,拼命挣扎着想要离开,绣鞋都被她蹬得破了口子,容樾安静看了她片刻,旋即脚狠狠踩住她的腹部,开口问她,“她人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呜呜呜!” 容樾伸手一巴掌,“去哪儿了?” “不是我!” “去哪儿了?” …… 到后来容樾不耐烦,祭出莲降,一下一下削着徐有沅的皮肉,声音还是淡淡地问,“去哪儿了?” 饶是徐有沅再有攻略容樾的耐心,此时也被浑身的剧痛和血流不止给折磨地口不择言,“她死了,她早就死在那群鱼的嘴里,你去找吧!” “容樾,你根本就没有心,爱你的人你视而不见,配不上你的人你却视若珍宝,我诅咒你这一辈子爱你之人不得好死,所爱之人爱而不得!” 容樾被戳到痛处,手掐住徐有沅的脖颈,用力用力再用力,就在徐有沅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那一瞬间,她听见不知谁说了一句: 少岛主,人找回来了。 那瞬间,掣肘住她的力量顿时松懈,她余光里瞧见,洛华然背着陈昭歌回来,恰在泄劲时,容樾打横抱起奄奄一息的陈昭歌。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双眼睛,一双在戾海中浸过的红色眸子,尽是狠戾鹰隼之色,却在见到怀中人的刹那,温柔下来,甚至还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甚至可以称之为温驯的情绪。 她目光追随着那人的背影而去,满是不甘。 药司主力分出大半给昭歌和洛华然,两人皆中了毒蛛的毒,只是洛华然的要重一些,不仅他伤寒高热,似乎也因吮吸了昭歌姑娘的毒血,而中毒不浅,天玑在治疗时,视线似有若无地观察过容樾的神色。 妻子和别的男人几乎共度生死,回来时两人的衣衫似乎不怎么完整,吮毒部位又那样私.密,按理来说,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在意。 容樾细心擦拭昭歌额头上的汗,眸子一刻都不肯移开,忽然,昭歌抓住他的手睁开眼睛,坐起来看着他,忽略他眸中狂喜,问出的第一句话便是:“洛华然呢?洛华然怎么样!” 容樾眸中的欣喜停滞在刹那。 旋即她泪落下,声音哽咽,“容樾,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天玑细心回答,“昭歌姑娘,他很好,毒已清,伤口已包扎,高热已退,人刚醒,已经没事了。” “我要去看他!”昭歌掀被子下床。 还没走出两步,人就被拽住,只听得喑哑的声音,“你知道他在哪里,就去找他?” 继而又听他低声问,“你…都不问问我怎么样吗?” 昭歌莫名觉得,这声音中暗藏巨大的悲伤,听得她心脏有点痛,她回眸,撞进容樾赤色的眸子,一瞬间竟以为幻觉,“容樾,你的眼睛,你的脸……” 眸子变为猩红色,甚至带着瓷色,原先冷峻俊美的眉眼,添了妖惑,更像是妖孽一般,他就这样嘁嘁地看着她。 昭歌拂去他的手,“容樾,我先去看洛华然,回来再来找你!” 她背影消失不见。 容樾手垂在半空,指尖缓慢蜷起,又收回。 有没有人对你说过,她这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负你,都永远不会放开你的手。 他有。 第60章 离不开你 昭歌等到跑出来,才发觉自己连洛华然在哪里都不知道,幸好遇见了在门口徘徊的燕云。 燕云虽是被半囚在辉夜岛上,但对昭歌的事情并非全然不知,她有些担心昭歌的安危,便托天璇问了下——毕竟天璇是她叛出辉夜岛之前的老友,当初她出逃辉夜岛,便有天璇一臂之力。 恰她前来,遇见没头苍蝇般的昭歌,“怎么回事儿?” 瞥了眼屋内,容樾垂眸,面无表情。 这约莫是闹别扭的阵仗,可也不至于啊,昭歌失踪的三天,容樾整个人都不正常起来,怕这整座岛都知道少岛主有个挚爱的未婚妻,还有下场惨不忍睹的徐有沅一等人…… 容樾费尽心思地找昭歌,难道就是为了和她吵架? 昭歌问燕云,“燕云姐姐,你知道洛华然在哪里?” 话语着急。 燕云余光再次看了眼屋内,见他没有管的意思,犹疑着开口,“他在…药司三号间。” 药司三号间,那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不让容樾带她去呢,燕云憋着一肚子疑问,“我带你去吧。” 路程不长,但是燕云却看出了昭歌的心神不宁,装作不在意地问,“又吵架了?” “没有。” 不知真假。 燕云没有深问,又道,“身体如何?” “我很好。” 昭歌抬头,原先澄澈的眸子流露出茫然,“燕云,假如一个人为了救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你该怎么办?要怎样才能回报这样的恩情?” 燕云被她眼中的戚戚感染,聪明如她一下子便想到昭歌所说之人应该是洛华然。 见她如今魂不守舍的模样,燕云大概也猜出来,方才容樾和昭歌之间怪异气氛是为何。 不过就题论题,燕云道,“之前有个人这样对我,我的做法,是以身相许。” 话语眼波在想起那人时不由得温柔起来。 昭歌没想到燕云和陆屿之间有这样的渊源,惊讶之余却也坚定地摇摇头,“情意由心而生,我只有一颗心,心里只有容樾。” 踱步至洛华然门口时,燕云止步,不再向前走,在昭歌着急踏进去之前,她拉住昭歌,严肃地问了很关键的一个问题,“你醒来之后,可曾同容樾说过话?” “说了。”昭歌不解其意。 燕云摇头,“你可知他这三日是如何过来的,他如今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 话没讲完,便见昭歌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容樾,“容樾,你怎么来了?怎么不等我去找你。” 容樾面容淡漠,唇色发白,妖惑的眉眼温和些,不说话,给昭歌披上外套,“我在这里等你。” 声音低低,是遮掩不住的病态和疲惫。 他想,若她刻意听,若她同以前一样在乎他,一定会着急死了拉着他的手,马上就要哭出来。 但是她没有。 昭歌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他的手悬在半空,又一次被她放开。 燕云没有进去,而是在门外等着昭歌,观察着容樾的反应不对劲,刚要劝,便见大团大团的血液被他呕出来,点点血梅般,苍白的唇刹那间染成殷红色,燕云不忍,“容樾,你该回药司了。” 容樾笑一声,全身力气倚在回廊上。 是啊,他碍事死了。 反正,又没人要他陪。 拂袖擦去血色,“不用。” 这边昭歌进屋,入目是绿檀色清雅的房间,燃着袅袅的安神香,熟悉的身影正在书架边上读书,洛华然见昭歌来,打了个招呼,“昭歌姑娘好,我没去找你,你却先来了。” 听得出话语故作轻松,昭歌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脸色很差,半晌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洛华然正打趣说不用,可也没来得及说,“咣当”一生听见昭歌跪在地上的声音,震撼之余,他听见昭歌一直在重复着说对不起,待到他扔下书扶起她时,她却坚决不肯起来,红着眼眶倔强说道: “洛华然,我没有亲人,没有很好的朋友,我只有容樾,会的东西也不多,能报答你的事情不多,我很没有用,但是真的真的我想和你说,如果你需要我,我什么事情都可以为你做!” 洛华然手停在空中,他看着昭歌的眸子,含着泪,水涟涟的,昭歌姑娘是很美的,灵韵里是山间清泉溪流的清新明谧,他很喜欢的,若、若他真的可以提要求,自私地利用恩公名头来满足自己的私心,只会让他所不齿。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哪怕用上自己的性命?” 昭歌犹豫了。 她咬着唇,不敢直视洛华然,“对不起,我的命是容樾的。” 洛华然无形中苦笑一声,伸手把昭歌拉起来,“我又要你的命做什么,昭歌姑娘,其实,救你的,并非是我…” 他将真实情况讲了出来,当然,忽略了手是他自己咬破的事实,这样她就不会过于自责,也让他显得没有那么狼狈。 果然昭歌在听说真相后喃喃着,“是小丑鱼救了我们?” 片刻安静,给各自沉思的时间。 洛华然背过身去,下达逐客令,声音冷漠,“昭歌姑娘,我如今没事,却也很累了,想要休息。” 昭歌聪明地听懂了,蹑手蹑脚安静离开,关门后回身,容樾正在等她,她敏感地察觉出容樾的虚弱,余光是地面红的发黑的血液,昭歌紧张地握住他的手,“容樾你怎么了容樾!我们回去,去找天玑!” 容樾轻笑出声,长臂一拉将她拉回来,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这口血吐得真值。” “容樾?”声音带哭腔。 “陈昭歌,我身家性命全给你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换来你一句相公?” 嘴角又缓缓流淌出殷红,他安静看着昭歌,眸带笑意,昭歌在他的柔情注视里没忍住哭出声,“相公…” 容樾笑,抱起昭歌,“谢谢娘子。” 他将昭歌抱回去,一直没说话,守着她吃药,睡觉,当他以为她睡着时,指尖撩开她的颈侧,轻轻触碰她的伤口,昭歌疼的婴宁出声,迷糊睁眼,看见容樾视线落在她脖颈侧的伤口。 “我会还的,会替你还的。”容樾道。 昭歌睡眼朦胧,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却没有顺着说,“容樾,从来都没有人为了我这样,我头一次知道,我的命这样金贵,是别人拿命换的…” 声音很轻。 却如沉沉钟声砸在容樾心上,他垂下眸子,待她再次入睡时,看着她的睡颜,几乎仓惶而逃。 - 天玑忙的不可开交,昭歌那边才稳定下来,却又开始忙活起来容樾的事情,变异后的月光树冥顽般不可撼动,再加上宿主心神不安,这更增加了剥离的难度。 隔着一层门,门外喇嘛的经文唱在殿中,殿内容樾跨出玄冰浴,整个人都是不正常的,雪白的月光下,眸子吸饱了夜色,一半面容上爬着古老的树纹图腾,人也似乎因为特别痛苦,几乎失去神智,胡乱祭出莲降自.残血肉。 莲降不见血不罢休,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瞧着门前被岛主当枪使的徐有沅过来,天玑眉头一挑,示意喇嘛放她进来。 岛主留着她的命,定然有用,此番他也不拦,只是着人去喊了昭歌。 徐有沅一进来,便看见殿中颓废坐在阶梯上等容樾,一身赤色的袍子,惨白色的脚落在外面,长发披散,衬上一张妖孽的侧脸,即使知道危险,她还是心动得厉害,上前握住他的手。 岛主提点她时说了,谁记得你,谁需要你,谁才会永远不会离开你。 自幼没有她徐有沅想要却得不到的,容樾是一个,但她不会放弃,她会让他明白,她才是永远不会离开他的那个人。 而不是在他痛苦时却总是缺席的陈昭歌。 “容樾,我是徐有沅,你看看我,我会陪着你,不像陈昭歌一样想着别人,我会一直不离开你!” 容樾眸光落在接触她那只手上,缓慢抬头,待徐有沅完整看见另外那半张恐怖的脸时,吓得尖叫出声,见了鬼样的连连后退。 “你方才说什么?” “我,我什么都没说!”徐有沅见鬼似的往外爬,却被窗户疯狂涌入的藤条拴住四肢悬挂起来,送到容樾面前,容樾指尖抵住她的下巴,感觉到他的颤抖,缓慢向下,抵达心口处时,忽的停下。 徐有沅屏住呼吸,眸子既是迷恋又是绝望,容樾嘴角勾起笑,五指隔过一层皮,拿捏住徐有沅的心脏,不紧不慢揉着,“你刚才说什么,昭歌怎么了?” “我没有,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呵。 - 昭歌是和燕云一同前来的,至门口时,昭歌一人进去,她听说容樾出事就连忙赶过来了,这些日子一直是她夜晚睡,白天醒,而容樾白天治疗,两人总是见不上面…… 但她总觉得,容樾好像在躲她,在躲避着什么。 她轻声蹑脚走入殿内,殿内一点光都没有,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瘆得慌,她抱住自己,不断往里走,可是一直没有人。 “容樾。” 她一声一声喊着,忽然撞到什么东西,抬头借着月光一看,居然是死不瞑目的徐有沅,她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胸膛里空荡荡的,心被人挖了出来。 心里担心更甚。 殿内都是她的回声。 一声一声,都是焦急。 “容樾!” “容樾,你理理我,我担心你!” …… 脚下踩到什么东西,软软的,昭歌此时瞳孔已经适应了黑暗,低头一看是个血淋淋的心脏,她努力没有叫出声。 窸窸窣窣。 背后有动静,昭歌警惕回头,恰见背着她的是鸦发未束的容樾,他转身,动作优雅,慢条斯理地咬下血淋淋却也薄如蝉翼的手套,一步步走过来。 “容樾,你没事…” 话断在她看清楚容樾面容的那一瞬间,他惨白的面容上是血滴子,鬓角密密麻麻的树纹,瞳孔是全然深赤色,没有了眼白,就这样盯着她。 不知是不是在看她。 如鬼如蜮,丧尽天良。 昭歌下意识后退一步。 退后的那一瞬间她就后悔了。 后来无数次,她都在懊悔,当初那一夜,她为什么要退那一步。 昭歌眼睁睁看他走过来,他没了瞳孔的眸子定定看着她,冰凉指尖抚过她的面颊,声音冰冷又温柔,“昭昭,不要怕我。” “容樾,我没有。”昭歌颤着声音,“你别这样,容樾,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昭昭,不要怕我。”他温柔地重复。 “容樾…”声音抖得骇人,昭歌却一直试图安抚他。 “昭昭,不要怕我。”温柔偏执地重复。 “容樾,你听我说,我没有怕你,我不会离开你,我想和你分开…” 的这段时间,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但是容樾没给她说完话的时间,手温柔地插入她的发间,而赤色的眸子却吸饱了雪白的月色,闪着难以言喻的疯狂占有欲。 “陈昭歌,我不管你怎么说,总之我就是不能没有你!” 他的声音已经不正常了,像弦错了音般。 紧接着是狠狠的关门声,门被关上了,殿内更加昏暗,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门外燕云和天玑察觉不对,急忙去开门,却在那一瞬间,四面八方涌过来密密麻麻的藤萝枝叶,一圈一圈将整座殿塔包绕起来,密不透风,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人出不来。 第61章 他的暴虐 冰凉的温度扶上面颊,冻得人齿冷,昭歌僵在原地没有动,容樾摩挲着她的面颊,“冷吗,昭昭?” 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却重重撞击昭歌的耳膜。她开始害怕起来,但那是容樾啊。 她害怕容樾现在的样子,但她明确地知道,明确地了解,他比任何时间都需要自己,她不能走,手覆上他的手背,轻轻说,“我冷,容樾,你抱抱我。” 甜腻的尾音微颤,都带着不可拒绝的索取和依赖。 容樾迟疑了片刻,异瞳微怔,他微微侧头看她,把她拉入怀里,昭歌环住容樾的腰,下巴抵在在他的胸口,抬头对视他赤色瞳孔,“容樾,两个人抱在一起,是不是没有那么冷了?” 她在安静看他。 可容樾能清晰感觉到她搁在他腰侧的手,颤抖地多厉害。 她就那么怕他。即使如此不想靠近他,却依然要顺着他说他想听的话……又是为了什么? 洛华然吗? 就因为他和她生死相依过吗? 明明他是先被喜欢,先被偏爱的,明明是她说成亲,说不负他,却一次次放开他的手,既然她没想负责到底,为什么又要对他那么好。 是啊,对他那么好,又要抛弃他。 “陈昭歌,你这般又是为谁,洛华然么?” 昭歌一步步被逼向角落,直至无路可退,一下坐在塌上,她不知所措,拽着容樾的手,“容樾,你相信我,洛华然是很好很好的人,可我只喜欢…” 你,啊。 “嘶!” 重重的裂帛撕裂声。 一霎那被人狠狠捉住手腕,嘴唇被人压住,随之高大的身影压上来,将她包裹在冰冷而又危险的温度里,昭歌没来得及闭上的眼睛,愕然地看着鸦发披散的容樾,重叠帷幕撒下,遮住雪白的月光,影影绰绰,清晰可见可怖的纹理。 纹理在动,血脉扩张,容樾很痛苦的。昭歌感觉到。 又像只黑暗笼里的兽,一半在光,一半在暗,像是见了光,马上又要被拖回去。 她害怕,害怕现在的容樾。 她紧张地握拳,却又摊开手,随他去,这样容樾会不会没有那么痛苦? 粗鲁近乎侵略性的吻并不舒服,甚至带着血腥味,凉丝丝的手隔着一层衣物揉着,顺着滑下,冰冷的手臂探入小衣后,腰侧冰与热交融,随之裹挟的力道越来越大,仿佛这样抱住她,手上的真实触感使得他的痛苦更加减轻。 良久唇分。 氧气,氧气。 昭歌大口的呼吸,她从来都不知道容樾的力气这样大,就好像被人拿捏七寸,不能呼吸,生存,完全依附于他,就这样被他操控着,深深仰起头,被迫望进他的眼睛里。 冰冷毫无感情的眸子。 深深浅浅的触感又落在她的脖颈上,齿咬在那处毒蛛咬伤的伤口时,昭歌痛苦哼了声,无力的手下意识推开容樾,“疼…” 容樾紧抿着唇,望着那处, 他再次压住她的唇,也不管她无力的推搡,从唇齿至舌尖,狠狠吮吸,夺取她最后一丝氧气,昭歌不得已咬了他的舌尖,逼的他吃痛,逼的他愤怒变本加厉。 “容樾,难受…” 她一句句难过,他似乎听不见般,渐渐昭歌呜咽出声,暗夜里红帐摇,月影皎,帷幕重重,并不愉快的欢愉里,已经分辨不出来时间了,一切都无比地混乱,周围一片糟糕,昭示着曾有的激烈… “容樾,我害怕,你不要这样……” “我好痛,容樾…” 低低呜咽渐渐沙哑,容樾瞳孔颜色逐渐加深,釉色衬着月光发亮,眼角眉梢沾染着浓郁的情—欲,拂去昭歌眼角的泪,低凉温柔的语气喊着,“昭昭,你一直都不问问我,那三天,是怎么过的吗?” “问我,昭昭。”咬着耳朵。 昭歌颤了下,瞳孔茫然,“怎么过的?” 听得自嘲一笑,“昭昭,自你失踪自出现,三十八余半个时辰,未曾觉眠,寻方圆百里五十又三遍。”简单数字,简言以概之,事实却远不止如此,他笑,温柔道,“昭昭,重复刚才我说的话。” 他并不温柔,昭歌的眼神涣散起来,“我失踪三十个时辰…” “错了,是三十八余半个时辰,继续说。” 他做了什么,昭歌局促喊一声,犬牙狠狠咬住他的肩,出了血,容樾淡淡道,“昭昭,继续。” “是三十八……余,半个时辰,寻方圆,方圆…” “寻方圆百里五十又三遍。”他笑,“昭昭,你总不记得,总要我告诉你,你总是不记得,你总这样,让我这么难过……” ……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塔的门上缠绕的藤条掉落,门“吱呀”一声打开,昭歌缓慢走出来,关上门,白着一张脸,对天玑说,“没事了。” “他没事了。” 很轻很轻的语气。 “让他休息吧。” 昭歌锻发披散,原来的衣服不见了,身上宽松披着男子浴袍,因为过于宽大和不合身而过于松垮,前襟半掩半开,可见淤青红色的痕迹。 “发生了什么?”燕云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昭歌疲累摇头笑着,“燕云姐姐,我很累了,不想说话,想睡觉了。” 那笑勉强,失去了往时的单纯可爱,看的人心疼。 她错身走过,忽略眸中担心的洛华然,可没走几步,人虚晃几下,马上要摔倒一般,洛华然上前接住,无意拉下肩处衣物,见圆润肩头啃噬的痕迹,他一愣,燕云适时接过昭歌,将晕去的昭歌抱起,落下一句,“你若真为她好,便离她远些。” 燕云径直将昭歌抱回自己的房间,别人不知道,她却知道那些痕迹是什么。 吩咐了吓人备上热水,她解开昭歌的衣物,本做好了准备,可看见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和颜色,还有腿.间斑驳狼藉,她破天荒头一次骂出脏话,“容樾这个畜生!” 燕云怜惜地看着昭歌。 想来她未曾挣扎过半分。 又一个天光大亮,容樾从塌上惊坐起来,大呼,“昭昭!” 天玑也不惊讶,调着药物,勺与玉盏撞击发出好听的声音,百里明华立在塌侧,“醒了。” “她在哪里?”容樾翻身而下,刚下地却眼黑昏鸣,堪堪扶着床架,站也站不稳,手臂一直在颤抖,他闭着眸子,一直在问,“昭昭在哪里,她在哪里?” “人在燕云那里。” 百里明华递上药盏,淡淡道,“知道她在哪里如何,你做了什么,你不记得吗,你敢去找她吗?她愿意见你吗?” 一语中的。 容樾心脏疼死了,推门而出,天玑要去追,却被百里明华拦住,“不必追。” 他刚刚听见一种声音。 是种子发芽的声音。 它注定开启向生而死的一场过程。 — “让我进去,燕云,我要见到她。”疲惫低哑的声音。 燕云抵住门没有说话,出言的是才来到辉夜岛拜访过岛主的陆屿,陆屿大概了解发生了什么,眉眼温和,“为何不先缓缓,昭歌姑娘此时需要休息?” “滚开,你没有资格和我讲话。”容樾刚要祭出莲降,却被燕云狠推一把,她几乎是红着眼睛吼道,“容樾,你但凡有半分怜惜她,都不会舍得那样糟蹋她!” “如今你想见她,你又有什么资格!” 容樾被推了个趔趄。 他闭上眸子,想起那个暗夜……他的昭昭啊,哭着咬他说难受,却一直在纵容他的疯和狂。 “我本意并非那样……” 他没想到。 “是,你本意不是那样又如何!你发了疯,中了魔障,这便是你伤害她的理由!” 燕云怒气上头,正待进一步说教,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侍女出来,低眉道:“昭歌姑娘说,让少岛主进去。” 燕云噎住声音,反驳时却被陆屿拽住手,陆屿摇摇头,示意不必再说,燕云深吸一口气,“我真是多余管她!” 随即甩袖而去,陆屿无奈跟上,侍女进去后,容樾抬手,推了推门,又退缩,烫手一般,在听见里面传来咳嗽声时才乱神慌忙进去,“昭昭!” 昭歌盖着厚厚的被子,坐在床上,一身雪白的中衣衬得她气色并不好,尤其是发红的眸子格外刺眼,像是刚哭过,在看见容樾的一瞬间,她反射性得端着药碗往床角缩了缩,容樾在她眼中,明明白白看见恐惧二字。 “昭昭,你,你怎么样?”嗓音喑哑。 嗓子疼的难受,像是什么东西哽住,吞咽也疼,呼吸也疼。 昭歌低着头,红着眼睛,摇摇头。 表示没事。 连…话都不想和他说了吗? 他想上前抓住她的手,却又怕她害怕,隔着远远的距离安静看她就好,隔了会儿,他才开口,嗓子疼到说话都困难,“昭昭,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你不想见我没关系,我不来烦你,我一直在,只要你不放弃我,对不起,对不起昭昭……” 他一直在说对不起,说到尾音发颤,抖得骇人,说到什么滚烫的东西自眼眶落下。 “对不起对不起……” 一字一句,皆是刻骨般的挽留。 他不想让她看见他的狼狈,也不愿意看见她的恐惧,逃避性地仓皇而逃,却在合门的一瞬间,听见低弱柔软的话: “没关系。” 很低很低,带着哭后的哑音。 “没关系的,容樾。” 第62章 他舍不得 瑞脑金兽香炉袅袅吞吐安神香,微热的烟雾稍稍扭曲了空气,容樾站了片刻,门上的手捏的发白,隔了会儿才转身,昭歌捧着药碗,小口小口啜着药,即使眼睛哭得发红发肿,也不忘对着他笑。 她说没关系。 没关系的,容樾。 他的心都疼麻了。 昭歌不喜欢安静,打破这窒息,低着声音说话,“渴。” 她愿意和他说话了! 容樾眼里欣喜难以掩饰,却也不敢靠近,安静地看着她,满眼都是昭歌。 看的昭歌脸发烫。 嘴里面是苦涩的药味,昭歌别开脸,握拳轻咳一声,“渴,想喝水。” 渴了,想喝水。 低弱且温柔的声音入耳,在脑中过了两圈,伴了那声轻咳,容樾才反应过来去倒水,因为过于紧张而动作笨拙。 一边的侍女看少岛主手抖得茶水了一桌子,本想上去帮忙,他却嫌她手笨,茶水温度太烫或太凉,非要是入口的温热才作罢。 “哗啦啦!” 茶盏碎掉的声音。 侍女:“…”手笨说谁呢! 将要把水送过去时,容樾看了眼昭歌,垂眸,眸中闪过犹豫的痛色,示意侍女把水递过去,他就站在一边看着她。 昭歌低着头,小口啜着水,灼热的视线一直锁在身上,她知道,是他在看她。 这气氛尴尬的有点奇怪,昭歌白玉籽的耳垂被看的烫成石榴色,甚至咽水的时候不小心呛咳,不住咳嗽,肿色才消退的眼里又泛上湿漉漉的水色。 昭歌小声的咳嗽一声声砸进容樾的耳朵里,他也管不得那么多,上前接过茶盏顺着昭歌的背,昭歌实在没有什么力气,每咳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酸痛。 全身的力气毫无防备的,都依附在容樾身上。 恰在这个瞬间,昭歌披散的鸦发散落在一侧,露出优美修长的颈线,没入肩背。 白皙莹润的肌肤上,是深深浅浅的吻痕和噬咬,隐约能看清力道近乎暴虐的指痕。 他在那一霎僵硬。 指尖近乎颤抖地触上,却又触电般地缩回,昭歌察觉到不对,抬头,因为咳嗽而湿润的眼睛都是他,她疑惑说,“容樾?” 容樾遮住她的眼睛。 别。 别这样看他。 他真的要比她想象的无耻卑鄙多了。 “睡吧,昭昭。”他为她盖上被子,看见她疑惑的表情后,躲开她的眼睛,离开一定距离,补充道,“不走。” 也不会离你太近。 不是不会。 是不敢。 他舍不得。 被子里滑出一只手,轻轻扯住容樾的袖子,“我冷,容樾。” “我去给你…” “容樾,你说两个人抱在一起会不会温暖很多。” 他低头看她,四目相对,昭歌掀开被子一角,歪头看他,眸子沉沉地眨着,“容樾,我很困了,我一直在等你醒来,你也很累吧,我们一起睡吧。” 片刻安静。 过了一会儿,容樾开口,声音沙哑,“好。” “我都听你的,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怕吵着她的困倦,他动作轻轻,钻进被子里,鼻腔里全然是她身上淡淡的好闻味道。 他一直想问,她用的什么香粉,为什么一直那么香,可是想想,她的东西采买都是自己跟的。 她不爱用香粉。 他在外侧,护住她,想着她害怕他的靠近,便向外侧挪了挪。确实有点冷,但是一想到她看自己时畏缩的眼神…… 她怕自己这个事实,本身就是让人受不了的事情。 他一向很喜欢看别人怕自己,怕到痛哭流涕的模样,但唯独不喜欢她用那种眼神看自己。 他不喜欢,很不喜欢。 心痛的要呼吸不了了。 想着,他又往外面挪了挪。 过来的时候洛华然在外面,不过看样子没进来,确实,比起洛华然,他实在糟糕透了,差劲死了,在她生死攸关的时候,陪伴昭昭的不是他,甚至他也没有洛华然会说情话哄他,有没有洛华然温柔,若有哪一天,她真弃了他,择了洛华然,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心疼地指尖动动都费力得要死,心很痛,却又无能为力。 想着,容樾又向外侧挪了挪。 “容樾。” 昭昭在喊他。 容樾萎靡不振地嗯了一声。 “你把我的被子都卷走了。” 床本就不大,容樾高大的身躯轻轻松松就占了一半被子,甚至有些被子被卷到了地上,容樾起身将昭歌裹成蛹状,严严实实的放在床里面,自己则躺在外侧,闭上眸子,心依旧痛痛的。 昭歌沉默了会儿,从被子里伸出手来,食指勾着他的腰带,话语软软,“转过来。” 容樾转过来。 昭歌掀开被子,“进来。” 容樾试探看她一眼,进了被窝。 最后,“抱着我,容樾。” 待腰间裹住两条精瘦的手臂时,昭歌才闭上眼睛,头靠在容樾胸口,没说话,沉沉地睡过去。 这是她在他怀里最习惯的睡姿,这样睡的最快,最安稳。容樾知道。 真容·工具人·樾浑身僵硬,就这样脆弱又小小的一只在怀里,一动不敢动,垂眸,是她安然淡美的睡颜。 他一直想不明白,他能给她什么,他到底哪里好,让她总是锲而不舍地跟着他,他以前总是不耐烦地说她烦,把她骂哭,骂得她离家出走,可即使她哭的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丑的人眼睛疼,却也还“容樾容樾”地跟着他。 现在一想想,她那样小那样脆弱那样惹人怜爱,他是怎么能狠下心去说那样的话。 她掉一颗眼泪,他就觉得全世界都错了。 她打他骂他怎么都行,都是他不对,不要哭了好不好? 怎么能骂她,训斥她呢? 若问起来,她就眨着澄澈透亮的眼睛说,“因为容樾你对我太好,因为你不是一直都是最保护我的人吗?” 他不好,真的,一点都不好。普天之下,认识他的人多了,其实只有她一个人会这么想,而且他对她,确实算不上好,从开始的算计到后来的一路陪同,他都视她为棋子。 他给过她什么? 他不缺权,不缺钱,给她买的价值连城的东西多了,到头来,她最喜欢的还是之前在大越他给她的那根黑色发带。 他能给的,她都不喜欢,她唯独喜欢的,是他最厌恶的自己。 什么他对她很好? “陈昭歌,明明是你对我太好,我觉得我不配。” 羽毛般轻且温柔的吻落在昭歌的额头。 容樾看着她安静的睡颜。 她当真会弃了他,择洛华然吗。 若她真的敢,若她真的敢…… 容樾自嘲笑一声,他又能怎样呢? 他舍得吗? 舍不得。 …… 耳畔传来轻轻的呼吸声,鼻腔是容樾身上好闻的瑞脑清冽的味道,昭歌缓慢睁开眼睛,听着脑子里吵得不得了的声音。 【管理员666:我才走了多久,他妈的都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说过直播间的任务不要乱做,直播间的话不要乱听!】 炸毛的声音混着被和谐的“哔”不绝于耳。 【管理员666:老子要看看是哪些小兔崽子哄这个蠢货宿主做了这么多事情,投诉这些观众,你也是,他们说什么你做什么,老子不在,凡事你不会动脑子想想吗,哦,脑子这东西你没有,你就不能保护好你自己……】 【管理员666:用了道具“紧急避险”,可以这没问题,只是会丧失一些记忆,但是这道具属性智力不会受影响啊,怎么蠢成这样子,哦,原来智商就不高。】 …… 【管理员666:天啊,这反派的黑化值他妈坐过山车呢,就刚刚十分钟高低能差100%,哦,这段时间徒手杀掉的人草特么这么多……不过笨蛋宿主我告诉你个好消息,以后可以不用攻略反派了,出差这几天到几个位面看了看,总部决定,如果支线任务反派难以攻略,可以放弃,直接选择申请杀掉反派,我给你申请了,咱这几天可以开始准备干一票大的……我算算反派这么长时间杀了多少无辜之人。】 666调取容樾画面,逐个画面盘算。 【陈昭歌尸体难存,容樾日日安寝其身边,如寻常般,为其寻求尸身不腐不灭的凉玉珠,自降身价,重拾杀手身份,十日内杀武林绿道高手五十余人,获十万两金,其形疯且癫,伤及心肺,半数性命搭进去…】 【凉玉珠卖家出尔反尔,一己之力对黑市众高手,屠戮黑市,死伤百余人,容樾本人不能幸免,纵身跃海,伤处感染高热不止,熬过三日命未绝,为复仇杀了□□头子高手全家上下一百余人…】 【陈昭歌……奇怪,怎么都离不开宿主的名字…】 …… …… 【陈昭歌自鱼坊遇难,三日未归,容樾强行中断治疗,月光树变异…徐有沅一行数十人未免于难…】 长达十分钟的念话,字字句句皆围绕着“陈昭歌”这个名字,666都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他不至于出个差眼睛都没带回来吧。 照这情况,反派已经没有攻略的必要了,必须得带着宿主干一票大的。反正他已经解除了昭歌的紧急避险,并清除她体内关于凉玉珠、毒箭残毒、顾至礼给她下的大梁秘毒,她记忆应该恢复了。 昭歌脑海里的回忆放映停在那一幕: 一大团鲜血染红凉得发蓝的玄冰浴,外面树木疯了般地分蘖抽芽,裹挟着涌进来,如潮水般占据了长廊的每一个角落,唯独没有靠近玄冰浴,触梢颤抖。 “咔嗒!” 锁链碎开,湿漉漉的水随着容樾人出来流淌一地,所到之处枝叶退缩。 容樾整个人的身子都是僵硬和紧绷着的,眼睛是痛苦的猩红,面上冷汗涔涔,他的手搭在浴汤边上,从小指到手臂上,青筋暴起,肌肉颤抖,整个人也都是颤的,身子弓着,像是弓弦崩到最大限度,马上要溃断了般。 声音也抖的骇人,“昭歌,去找昭歌!” 她一定是出事了! 她一定是出事了! …… 昭歌抬头,他安稳闭着眼睛,纤长睫毛蝶翼般翕动着,投下一扇美丽的阴影,留给她的,是冷峻精致的下颌线,俊美又带着些许靡丽的妖惑。 昭歌眸子微微茫然的转着,迷惘地,回应着脑海中让她不知所以然的声音。 【昭歌:你,是谁啊?】 第63章 你故意的 脑海里叽叽喳喳的声音安静了片刻。 昭歌不说话。 666也不说话。 【管理员666:…宝贝,你确定不是在骗我?】 【昭歌: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图好玩吗?我不是这样子的人……】 【管理员666满脸黑线:我觉得这种事情你未必做不出来。】 昭歌十分认真地跟666说话,也听不出来说谎的意思,一番驴头不对马嘴的交流之后,屏幕后面的666狠狠抓了鸡窝一般的头发,操骂了几句。 明明没有任何故障啊,再说了紧急避险那个道具除了贵了点没有任何其他的副作用,他也解除了,没道理还什么都想不起来。 【管理员666:好,可以,想不起来的话,咱们暂时可以重新认识一下,宝贝。你原名是陈昭歌,来这里有个任务……然后呢,在大越王宫你有个妹妹在做人质……目前最紧要的有两件事: 一呢,咱们干票大的,把暴君弄死,既然感化不了,咱们就把他做掉。 二则是呢,根据原剧情,洛华然将来是大越位极人臣的一代名相,对男主容亦的事业线有极大的帮助,事业线也是男主的苏点属性之一,增加甜文的爽度。 你要帮他离开这里,他必须要尽快安全的到达大梁去游学,然后尽快回大越,结识容亦,建议宿主同他一起,顺他的路回大越……】 巴拉巴拉一段时间,666眼巴巴儿的等着昭歌的回应,他说的够清楚了吧,他敢说总部再也找不到比他认真比他负责的管理员了,下一次的业绩评比,他敢说他拿第一,没人拿的了第二。 安静地有点诡异,屏幕上的宿主似乎没有在听他说话,而是点着手指,轻轻撩玩暴君的纤长卷翘的睫毛,666倒吸一口冷气,这拔毛都拔到了老虎身上! 不过…… 666一直感觉,他好像漏了点什么东西,怪滴很,指尖灵动操作系统,不断拉进度条,把之前他忽略的点仔细看了看。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666沉默了很久。 连…亲都成了吗? 他要是再不回来,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吧。 宿主,有点东西啊。 真会给他省事儿,轻轻松松把反派给攻略到手了……但是! 666注意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暗杀反派的事情已经上交总部,暗杀程序基本上已经启动,除非故障,否则是不可逆的,但是这种情况基本不会出现。 照这种情况,宿主正喜欢的上头,怎么样才能背着宿主悄悄干这件事情呢? 说上来这事儿算他办的不地道,没捋清楚情况就把事情给下决定了,主要当时名额有限,他光顾着抢名额给宿主减负了,倒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暗杀这事儿,得小心点,让宿主看不出来! 【管理员666:喂!】 【昭歌被吓了一跳:你想什么么?】 【管理员666:宝贝,刚刚我的话你有听吗?】 【昭歌乖乖点头:听见了。但是我不走,不跟洛华然走,不跟你走,我跟容樾走。】 【管理员666: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知道他有多坏吗?他会杀人,会杀很多很多人,而且他以前吓人的时候,跟你说他吃过人肉,那是真的,哪一天他养着你偷偷吃掉你都不知道!】 管理员使出洪荒之力,循循善诱地吓唬她,果然昭歌被他吓的一愣一愣的,半晌说不出话来,666成就感爆棚的时候,昭歌冒出来一句,“我超凶的!” 666:“……操。” 神特么你超凶的! 666也不想耗精力跟她吵,也懒得跟她废话。 没必要,真的。 直接调取宿主的情绪监测值,放大容樾给她的恐惧。 【666:你确定吗?你确定他从遇见你那时起的一时一刻就眼里心里都是你吗?】 脑海里画面回放,包括容樾挟她出大越时打算杀她时的眼神,答应成亲时的看向金印时的愉悦…… 以及那个令她想也不敢想的那个暗夜,一切都是痛苦的,她哭的嗓子都哑了,666故意放大之段的回忆,昭歌生理性痛苦地蜷住,紧紧咬着唇,眼泪断了线般的往下掉。 伴随着666转换恶魔声线的循循诱惑。 【就算他爱你,他会永远爱你吗?他根本就不在乎你,但凡他真的在乎你,就不可能一点都不在乎你的感受…… 忘记他吧,只要你愿意,宝贝,我可以帮你删除掉一切有关于他的记忆,只要你愿意,我会为你清扫一切痛苦,留下无限的欢愉。】 那夜的一幕幕不断的放现,暗无天日的昏暗,毫无欢愉的欢爱,强制占有的侵略…… 昭歌痛苦地嘤咛出声,额头上冒出冷汗,顺着鬓角流下,一时分不清是汗还是泪水,张口呼吸着,如失去了水的鱼,渴求一切的甘霖,想要逃脱那个晚上带来的黑暗。 容樾浅眠,很快便醒了,见昭歌抱着头痛苦的样子,抹去她的泪水,笨拙而又温柔的问,“怎么了昭昭?” 昭歌嗓子哑得厉害,张口咬住他的肩膀,“好痛,我好痛容樾,你不要再这样子了,我不舒服…” 容樾浑身僵在那一瞬间。 她做噩梦了,有关于他的噩梦。 他…是她的噩梦了。 他手忙脚乱地给昭歌擦眼泪,“不哭不哭了,都是我不对,你打我骂我怎么样都好,昭昭,不要哭了,我心都要疼麻了。” “混蛋!” “是是,我混蛋。” “容樾,你走开…” 他不知道怎么回。 “我好痛啊,容樾…”嗓子哑的,一下一下,砸在他的心上砸一下都是鲜血淋漓,她现在每哭一声颤一下,都指使着悬在恋人喉间的那把刀往里更近一寸。 “昭昭,你不想见我,我走,我去找燕云陪你。乖,听话,不哭。”容樾起身,将她包成小小一团,放在床里面,即使眼里闪过心碎的神色,也不忘说道,“昭昭,你知道,我不可能放手!” “我离不开你。” “至于你怎么说都行,总之,我就是不能没有你!” 话语决绝。 清隽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燕云来时人哭着哭着已经睡着了,小脸上挂着两条泪痕,间或皱眉,可见睡得并不安稳。 容樾那个混账! 反正她们就要回大梁了,而且昭歌体内有毒没解,一并带回去,反正昭歌她很喜欢,容樾若是诚心诚意,求着追到大梁也不是难事。 而且这事情,岛主也是同意的,不需要经过容樾的准许,他的意见……他如今在昭歌面前,还敢提意见,他怕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吧。 后来几天,昭歌一连几天都没有看见容樾,反倒是洛华然总是似有若无地出现在她的面前,面色沉静,眉眼严肃,总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一样,昭歌倒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凑着鼻子上去闻,“为什么你的身上有容樾的味道?” 有,有吗?! 洛华然自己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此时在一旁的天玑答话,“他中毒太深,是少岛主剖了腕骨,以骨血温养的百毒珠救的,辉夜岛每个杀手骨血都有一枚,因为使用时需挖骨,足够残忍,若非防万一,轻易不会有人使用。” 淡淡一语。 惊起惊涛骇浪。 洛华然咽下肚子里原本打算说的话,本来乘人之危就令他所不齿,如今他又欠了别人这样一个人情,他动了动嘴唇,换了另一番言语,“此番去大梁,昭歌姑娘,我会好好照顾你。” 昭歌沉默一会儿:“肯定疼死了。” 洛华然微怔,才晓得她的喃喃是在问容樾。 天玑道:“深邃入骨不得已。” 昭歌终于明白他之前说的话,“你欠他的,都由我来还。” 为什么对她那么好,又从来都不告诉她。 天玑将提前备好的药塞给燕云,燕云疑惑,“这是?” “有人吩咐,怕昭歌姑娘用上,都是最好的,带上不亏。”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送?”燕云奇怪地问。 破天荒地,听说昭歌走,他也不出来疯,还专门派人来送,昭歌也不问关于容樾的情况,一个不拦,一个不说,倒叫这些旁观者看来也云里雾里。 辉夜岛的海港雾蒙蒙的,天边小雨很细,牛毛一样,许是天气也察觉到有些感伤,善解人意地渐变成天青的颜色。 昭歌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人,又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没人追上来,天气不太好,船手已经开始催了,燕云示意陆屿去通融一下,同洛华然一起劝昭歌,“走吧,他不会来了。” “送你去大梁,本就是他默认的事情,他若在乎你,又怎会不跟来?” “我没等他,我就是想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带了。”昭歌低头去翻自己的小荷包,翻来翻去就那几样东西,燕云看破不说破,“他给了大量的金银,缺什么,临时买就是。” 昭歌唔了一声,没有抬头,燕云见罢,摸摸昭歌的头,笑,“那走吧。” 昭歌提起裙子,踩上甲板垂下的阶梯,海上起浪了,船不稳,阶梯不稳,昭歌一脚踩空,人将将要歪到海里去,便是在那一瞬间,纤腰被精瘦的手臂裹住,昭歌余光只见暄红的人,宽肩高大,腰亦是她熟悉的围度。 船上的人见这熟悉的颜色,正想下跪行礼,却被他眼神制止。 昭歌低头不语,只听见他无奈的声音,“昭昭,你故意的。” 但他知道,她分明不想见他,他觉得在她面前,他怎么样都是错的,他只能远远地看着。 也许是他想多了,落地时,他倾着伞,不让她被淋到半分,接着他又问,“可是忘带了什么?” 第64章 笨蛋说谁 烟雨天青,淡淡雾气氤氲在海港边,这里的海港会经过很多的游轮和渔船,庞大的辉夜岛军船摆在巨大的海面上,鳞次栉比的锁链拴着船,轰鸣声和锁链碰撞的沉沉声音交织着往来的人声,一切都很吵… 滴雨渐渐大了起来,打落在伞纸上,“嘀嗒嘀嗒”的声音在那一瞬间被无限的放大,将伞下方寸之地囿于小小的空间。 昭歌不说话,安静低头,容樾垂眸,只看见乌发下一截雪白的天鹅颈。 少见她这样安静恬淡的模样,容樾纳罕,却耐着性子再次问一遍,“可是忘记带什么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至少离得近的天玑都已经揶揄挑着眉,眼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不过他很快低下头去。 “昭昭?” 容樾接着疑惑地嗯了一声,声线含笑,略带些纵容,“谁又得罪你了?” “你赶我走,容樾。” 她终于说话,但为了话语不那么哀怨,显得自己过于在意和小心眼,昭故意低头一直看着自己的脚尖。 看脚尖就是生气了,容樾看破,顾及她那小小的自尊心和面子,并没有拆穿,“昭昭,等我找你。” “你就是赶我走,你不要我了,容樾。” 低微带呜咽的声音吸引了周围的目光,很快视线在触及高大暄红身影又移开,容樾并不擅长怎样面对哭泣的昭歌,稍粗粝的指腹擦拭昭歌的泪水,“嗯?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自己想的。” 容樾:“……”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可爱。 到底也不能随她就这样去哭,总是让她因为自己哭,实在不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容樾稍倾油纸伞,亲一下昭歌的额头,“是我的错,昭昭,等下次见面,我亲自向你赔罪好不好,乖,听话,先上船。” 不止容樾固执地要昭歌上船,666也锲而不舍地洗脑叽叽喳喳: 快上船带洛华然一起走巴拉巴拉,容樾是要去拾起来自己打仗的老本行巴拉巴拉,千万不能跟他走,这一趟老子确定他保准了是有去无回巴拉巴拉…… 昭歌忍无可忍:“闭嘴啊!” 少见她这么凶的模样,容樾也微微怔,估摸她倔强的性子,约莫还是生他的气,跟了他这么久,别的没学会,她的狠心和倔强,却是随了他的。 他将伞柄递给昭歌,“昭昭,听话,我们昭昭最乖了。” “容樾,你混蛋。” 容樾笑,随她打骂,索性这一趟走完,若是幸运得以全身归来,他就依了她当初说的话,全身而退,买一处安宁太平的宅院,给她想要的生活。 目送人影离开,容樾接过身旁辉夜岛武司总长递过来的大氅,随意披上,活动一下左肩,黑金色靴子踏过潮湿的地面,拾阶而上,玄色大氅似有若无地摩擦着古铜色的栏杆。 当见少岛主上军船之后,争吵声顿时小了一个度,还有人没有注意到容樾的到来,操着不知道什么语言吐沫星子满天飞,淋着毛毛细雨,骂的很爽。 容樾也不催,就这样看着他们吵,等他们注意到不对,周围诡异地只剩下安静的水浪涌动声,容樾把玩着莲降,淡淡道: “吵什么?” 两人一番争吵后,容樾才听懂,军商接洽出了问题,辉夜岛军商是两个分离的庞大体系,沟通不到位,出些矛盾是不可避免的,商司总长豪横道:“好,好,就算惹不起你们这群打仗的,是你们人员没有报清楚,莫名其妙多出来些少一些,到头来怪到我们头上,咱们好聚好散,这仗不打也罢!” “操你大爷再说一遍……” …… 眼看又要吵起来,容樾忍耐到了极限,祭出莲降,指尖微动,两人各有一截发飘在地上,接着是冷漠的声音,“吵够了没有,我管你们有什么矛盾,处理不好一个时辰内换人。” 两人面面相觑。 少岛主未公开身份之前,是辉夜岛首席杀手之一,迄今为止仍然是所有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他做事的残忍和果决作风几乎已经成为了一个传说,是所有人又敬又怕的存在。 真不至于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得罪他。 两人正要偃旗息鼓,假装和好时,慢悠悠自后方传来一句,“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不若说来让陆某听,陆某经商近十年,想来是能帮些忙的。” 陆屿,他没走吗? 想来是察觉到药司总长天玑疑惑的眼神,陆屿善解人意地解释道,“少岛主许是有话要讲,昭歌姑娘回去的船上并未给陆某安排空间,陆某只好来寻少岛主。” 这人老狐狸了,话语虽温和,却令听者不自觉将其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容樾懒得搭理他,陆屿不紧不慢,“想来昭歌姑娘也不好过……” 轰然一声拳头砸入血肉的声音,伴着惨叫,陆屿踉跄后退,他是个文人,显然没想到容樾二话不说会直接动手,巨石般力气砸的他猛吐出一口血,歪在栏杆上,伞也飘进海里。 容樾一步步从伞下走出,狠狠拖拽住陆屿的衣襟,从后腰抽出匕首,居高临下地看着涸辙之鲋,“我暂时不杀你,你也别把自己当个东西!” 陆屿忽笑出声,“你知道了。原来,那日在寺庙偷窥的人是少岛主啊。” 是肯定的语句。 容樾冷冷看他。 周围人噤若寒蝉,却也伸长了脖子瞧这突如其来的打斗,陆屿垂眸看喉间这把刀,忽然想起一次容樾对战大梁时,他陪小太子观战,见容樾单用一把匕首就几乎把大梁的战狮砍成两半。 用的就是这把刀。 “别再让我从你的嘴里听见陈昭歌的名字。”容樾落下一句。 “怎么,少岛主怕了,少岛主这样的人也会怕我,怕我偷偷对昭歌姑娘做些什么……” 陆屿抹去嘴角的鲜血,起身时也不忘挑衅容樾,但面前的男人显然被激起怒意,陆屿再一次狠狠摔在地上,甚至有骨头错位的声音。 陆屿眼睁睁看面前男人的膝盖压住骨头错位的地方,匕首缓慢插进他的手掌,没入船板里,只剩下冷金属色的刀柄。 混着雨雾。 和他的惨叫与呼吸。 容樾居高临下,斜而上飞的眼线勾了淡淡一睨,声音不能再淡,“还来吗?” …… 百里明华一早便观摩这一场闹剧,待陆屿被拖着绑进俘虏营时,才慢悠悠走过来: “你又何必跟他计较,不怕燕云在她面前嚼舌根子?”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容樾同样冰冷的声音并没有百里明华岛主的身份而缓和,甚至狠得变本加厉,边擦拭匕首上的血边说: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天来你的把戏,百里明华我警告你,陈昭歌我要,这九州我也要,我就算活不长,你也得死在我前面,他陆屿跟你说了什么,说陈昭歌心脉非同一般是吧,他送来保燕云的秘宝让我想想是什么,不会是恶心到死的死尸吧?” “也对,你这种人,活了得不到,只能拼一个假的出来,你爱怎么样我无所谓,你要是敢动陈昭歌半分毫毛,我管你是谁!” 修长指尖,刀刃被擦得雪亮。 百里明华忽的笑出声,“不愧是我儿子,你是我百里明华,养的最好的一把刀。” 只不过,是无法驯服的一把刀。 不过他既然选择回来,那就代表了他容樾注定要低他这个岛主一头,他想要这天下,可以。 他自己去抢。 言归正传,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吵架的。 九州的五夷十八国,均由辉夜岛暗中势力埋入各个角落监视,王君也直接接受辉夜岛的直接管辖,但是大越萧太后显然打破了这个平衡,她并不知道王君与辉夜岛之间的联系。 却想变更大越王室姓氏。 这是辉夜岛所不准许的事情。 “你不是想要这天下吗,想要脱离辉夜岛的束缚吗,刚好出头鸟有了,你以辉夜岛出兵,一是将辉夜岛以势不可挡的态势呈现在众人面前,其二便是以大越为起始,以辉夜岛之名一统这天下。” 反正,他当了那么久的大越王君,该怎么做,他心里有数。 百里明华眼底亦有着狂色,把辉夜岛拉出神秘的神坛,这是违逆先祖的事情,却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情。 容樾淡淡看他一眼,不予置评,也懒得说话。 百里明华并未跟船,他是岛主,永生永世不得离开辉夜岛,这是诅咒,是禁锢,亦是他强大力量的根源。 雨雾越来越浓重,按道理来说,雨天不宜出船,但只有在这难得的雨雾天,才能看清楚诡谲如辉夜岛到达外界正常海域的道路。 偌大海面上乌泱泱的船队像是一片黑色陆地连成片在迷雾海面上移动,容樾已经看不清昭歌所在的船了,忽的想起她执拗重复的那句话,“容樾,你赶我走,你不要我了。” 他笑。 他哪里敢。 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与她分别这样久的时间,他不习惯,很不习惯,只是这一路实在太过危险,但是只要一想到,再见面时,他就能恢复完全的自由,一切都是太平宁静的样子。 他想守护她,想她所到之处,皆是他所庇护的太平宁静。 一切就都值得。 昭昭。 距离分开已经有一个时辰,我很想你,昭昭。 不久后的清早,容樾收到来信使海东青的信。 熟悉的笨拙字迹,不过笔触之间已经有了他手把手教的痕迹: “容樾,我们分开已经很久了,我们这里海上的云是草莓色的。” 七天而已。 容樾眉眼流露温柔,不自觉笑出声,把临商战策的几位武司战将吓了一跳。 她总算不生气了。 他侧眸,恰他这里的天,是嵌橙光晕的粉云,一如她所言——草莓色的云。 隔三差五的信送过来。 无关紧要,鸡毛蒜皮的一些事情。 话语之间都能察觉到她的开心,甚至听她说能自己学会做了一道很简单的阳春面都能感觉到她的兴奋。 容樾想,陈昭歌也就这点追求了,这么容易满足。 但,何时做饭这种事情,又需要她来做? 容樾皱眉,笔尖搁置久了,晕开很深很深的墨色。 闲时八卦的军士讨论少有的八卦:火头军船对来了个很漂亮的厨娘,可惜她身份太低进不了高级船队…… 没过几天,又是清早,前方迷雾,船队停滞,恰是这时候,容樾又收到来信: “容樾,今天的日出是橙子颜色的。最近总是有人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容樾,那你觉得,什么是喜欢呢? “容樾,今天又是你的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啊,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啊……” 容樾抬头。 今天的日出,果然是橙色的。 可是,船队停滞,至少这封信三天才会到他手上,他很小心地折上信纸,心中浓云积聚,疑惑目光落在随信一并送过来的礼盒上。 礼盒有一人高。 他很小心地拆开,一眼看见那根玄赤色的发带。 昭昭! 后来容樾只发现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阳春面,他愣了半晌,看见旁边落了一张纸,上言: 是不是以为是我啊? 都不给我回信。 都不想我。 容樾笑。 “笨蛋。” 就是想你,才不敢回信。 “笨蛋说谁呢?”熟悉的笑语,尾音带着甜腻腻的撒娇。 容樾不可置信地转身,昭歌坐在窗台上,两只小腿活泼地一前一后晃着,她眼睛弯弯,闪着光,歪头冲他笑。 第65章 偷偷约会 “容樾,你就是不想我了。”昭歌隔着不远的距离,声音又轻又碎,当着他的面,告他的状,委委屈屈张开手,“都不抱我。 嚣张死了。 容樾笑出声,略微动一下右肩,顺势扯下软甲,扔给武司副将,副将当然知道这是谁,眼神示意周遭人避开视线。 容樾长腿一跨,玄色衣衫带着风声,三两步便来到她面前,四目相对时,粗粝却又微凉的指腹摩挲上昭歌的脸颊。 因晨时巡察与练身才结束,骨感优美的锁骨线条泛着大片汗水湿色,隔得近甚至能够感觉到他腹肌微小的震颤与起伏,还有一声声鼓以风霆的心跳声。 他说,“昭昭。” 声音好听,带着暧暧的气声,不深,不问,撩人心魂。 昭歌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在呢。” 容樾又笑。 也没有多久没见,却又真的隔了太久太久,她怎么出现在这里,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接下来也不需要谁来说话,无论谁说话,说什么话,彼此间的思念都一击即溃,心知肚明的情.欲滚滚而来。 容樾俯身,一瞬间咬住她的唇,昭歌的腰被他越锁越紧,吻到要紧时,昭歌扶在他的肩头,呼吸有些重,听着他心跳的搏动,容樾自腿弯处将人捞起,放到房间的狐裘塌上,才问,“昭昭,一直跟着?” 话语里的责问她听得出来,她也知道自己不占理,但还是据理力争,“我走之前,给燕云留了字条。” 然后就偷偷顺着鳞次栉比的船间锁链偷跑到容樾的船队上,实在船队的队形过于复杂,还好她运气好,误打误撞闯到了伙头军船队,当了个打杂的厨娘。 “所以今天你生日,容樾,我给你做了一碗面,你尝尝,我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你是第一个尝的……” 说她憨吧,她挺会在他怒气横生时及时转移话题,还转得叫他生不起来气,他准备的一腔子责备的话语,总是被她打乱。 昭歌头顶的小花得意地摇啊摇,容樾垂眸,恼怒地吹了下她头顶支棱到花瓣变粉的小花,小花立刻叉腰,怒气冲冲“瞅”他。 容樾嗤了一声。 昭歌问了下时辰,得到容樾的回复之后哎呀哎呀地下榻,很着急的样子,仔细一问,昭歌边穿鞋边解释,“我好容易和别人换一趟过来看你的,现在到时间了,我得回去了,如果回不去的话,替我值勤的红珠就该被发现然后受罚了…” 容樾拉住她,“我们才见多久,你就要走?那些事情很重要,比我都重要?” 昭歌着急忙慌的动作因为他略低的声音而停下,他垂着眸,看不清在想什么,但应该是不高兴的,昭歌揉揉他的头,笑,“容樾最好了,记得吃面哦!” 人还是出去了。 容樾视线转移到那碗因为两人腻歪而变得有些坨的面,用筷子翻了两下,很日常的面,不过他目光疑惑地注视着那张奇怪的鸡蛋,刻意被做成了桃子的形状,又不像桃子……罢了,兴许第一次,第一次这样,已经很好了。 此时恰值武司将士前来议事,武人倒也不在乎什么细枝末节,径直掀帘而入,武司总长天枢为人豪爽,一嗓子扯出来,“少岛主…” 话没说完,便见少岛主脸色十分难看,手中端着碗面,口中不多不少含着口面,优雅小口嚼着,也可能因为难以下咽而嚼不下去的缘故。 “他们竟敢只给少岛主吃这些东西!混账!”武司总长天枢也是个暴脾气,骂骂咧咧便要出去,被容樾冷漠一句“滚回来”给喊住了。 容樾慢条斯理结束了一碗,擦拭后漱口,才道,“不是说今日不必议事?” 天枢脑子被拉回到正事上,挠了挠脑袋,哦了一声,“是这样,少岛主,辉夜岛此次出兵五万有余,但是咱们向来以一敌百,大越区区一个郡国,别说出兵,老子一人足以取所有首领首级,想来想去,真不至于出那么多人,而且,听岛主说,您出去历练那些年,曾当过大越的王君,更是知己知彼,出这么多人,怎么说也是没有必要?” “船队已发,水程过半,现在才提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晚了。” 因为那是岛主的决定,他不敢质疑,可到底出发后一切便由少岛主掌舵,少岛主是有一身本事,可比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带领辉夜岛军队,他确实对其尚存质疑。 天枢被看的发毛,却也不离开,非得等个答案方才作罢,容樾坐下,不再以居高临下的姿势看他,可却在落座一瞬间,腰间匕首沉沉一声拍在桌上。 天枢下意识摸到袖间的暗器机关,被容樾察觉,容樾也不在意他的警惕和杀意,淡淡一嘲,“怕了。” 是肯定句。 天枢也不反驳他的观点,只是怒气隐隐,“这就是少岛主说服下属的方式?” “谁说我要说服你?”容樾不知何时转到他身后,冰冷的手搭在他肩上,用力再用力,逼得天枢痛到皱眉,“我分明就是在用我的力量,在恐吓你,震慑你。” 天枢也是聪明人,“少岛主,你的意思是…” 心照不宣。 “大越目前是十八国内兵力最强胜之国,但是伏大越根本不用费力气,于辉夜岛帝国面前,甚至不用任何的技巧,单用力量的碾压,便可眨眼覆灭。所以,打仗不是重点。重点是——让世人见识到,辉夜岛可怖的势力和力量,你们岛主不是想让辉夜岛入世吗?那就必须让世人正视辉夜岛的强大和力量,不是吗?” 顺带这一趟,去完大越,他去一趟大梁,把之前要见的人见一见。 天枢目光落在桌上黑色的刀柄上,想起第一次见容樾时,他尚是辉夜岛的杀手,尚未公开身份,只身一人,雨夜闯了藏剑山庄,得了莲降,一双眸子满是血性和疯狂的诡谲。 此人最不要命,也最惜命。 或许,他并不逊色于岛主,甚至青出于蓝。 “是,少岛主。” _ 昭歌提着裙子,有些迷路,有些找不到她那个厨房所在之处,忽的被人猛的一拽,拽进一处夹层里,眼前一黑,她差点惊叫出声,红珠急忙捂住她的嘴,“嘘!” 示意她别说话。 等身后那阵匆忙的脚步声离开,红珠才松开手,清秀好看的脸上浮现后怕的神色,指尖点点昭歌的鼻尖,“你啊你,走那么久,都被发现了,等会儿咱们是免不了这一顿罚了。” 她没想到会那么久,还拖累了红珠,当初若不是红珠谎称她是自己的姐姐,昭歌说不定已经被当成不法分子去喂鱼了,想到现在还要连累红珠,断断是不可以的,“我去认错,一并罪责由我承担!” 红珠头疼把倔驴一样的昭歌拉回来,“祖宗,你有完没完?他罚我们顶多罚个薪做个活儿而已,我又不缺那些钱。 你一人承担,谁知道罚你什么,总管可是惦记你这小美人很久了,你一人担责,怎么指望你那情郎救你?” 说着,红珠挤着眉眼,揶揄着笑,“你那情郎什么人,居然在那样尊贵的船队里?怎么样,见到了吗……指定见到了,这样久,谁知道做了些什么?” 红珠不怀好意的目光停留在昭歌微微红肿的唇,昭歌耳尖红的滴血,是默认了,红珠笑,“你什么时候给他的?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 清纯青涩却又美丽的眉眼间,杂糅了似有若无的撩色,若非承了男子欢好,决计不会有这样媚的骨态。 见昭歌恨不得找个洞把自己埋进去,红珠不再问,拉着她出去,“走了,做活计了,做不完,晚上没有饭吃了,不过你不想做的话,求求你那情郎…我还是昭歌的姐姐呢,一人得道,可不鸡犬升天吗?” 听得出来是开玩笑的语气,昭歌勾了勾红珠掌心,红珠也不再闹她,忙起了自己的事情,昭歌静静看着红珠的背影,想着要怎么和她说容樾的事情。 红珠对她好,她是一定要报答的,但是要怎么开口把容樾介绍给她吗? “红珠姐姐,这是容樾,我的如意郎君,按照你们的礼数,你是应该要给他跪一跪的。” 不太好。 昭歌摇摇头。 或者换个思路: “容樾,这是我在这里认的姐姐,她救了我,按照我的辈分来,你也应该叫一声姐姐。” 可是…容樾那么凶那么骄傲,会不会把红珠姐姐颠着扔进大海里,哎,这种事情他也是干得出来的。 为什么为难的人总是她呢? 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整整一下午她都在想这个问题。 晚上跟着红珠送完餐后,昭歌就跟在红珠身后,听着红珠喋喋不休的啰嗦,昭歌还在思考人生,路过一个过道时,忽的伸出一道手臂将昭歌拽进去。 唇压上,吃下她的惊呼。昭歌无力地推搡着他,良久唇分,容樾低头看她,搭在她腰上的手轻轻摩挲着,像是很有耐心,又极其不耐烦,他半转过身子,几乎把昭歌藏进大氅里挡住昭歌,他低下头,“昭昭,我饿了,你呢?” 他的唇抿成危险的弧度。 手往里滑。 昭歌吓一跳。 这里人来人往的场合,他,他,他居然…这么无耻。 混着海雾的风扑面而来。 容樾单手撑起兜帽,再次俯身咬住昭歌的唇,吮吸甜美的莓果汁液般,侵略性的力度逼的昭歌深深仰起脖颈迎合他的动作。 “昭歌,昭歌你又跑哪里去了,你别吓我…” 红珠焦急的声音近在咫尺,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偷偷约会的感觉,昭歌紧张地推开容樾,却被容樾压住腰,压得越来越紧。 第66章 昭昭昭昭 红珠的声音时远时近,昭歌的心也随着忽大忽小的呼唤而一上一下的,心跳的飞快,有一次甚至甚至都走到拐角处,就差一步就能看见他在… 红珠探头往那里看了一眼,阴影处也看不见什么,只见一个宽肩窄腰的高大男人背影,单手撑着兜帽,衣衫是高贵的玄色,是个大人物,兴许是有事或是误入此处,除了那只骨感纤长的手让人惊艳,因为袖子滑下,他手腕上粉色的细绳很眼熟,她多看了眼,很快又去了别处。 “昭歌!” “昭歌!” …… 这臭丫头,真的不让人省心,还到处乱跑,她当初好容易才把人保住。 她怎么就不能长点心呢! 伙头军总管纪忠年纪都能当她爷爷了,肥头大耳,大腹流油,最喜欢稚嫩的小姑娘。 昭歌本身娇俏,粉衣玲珑,性格单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纪忠每次瞅着昭歌时那色眯眯到就差没流口水的眼神。 偏她还单纯地以为是自己做饭可口,纪忠才对她格外照顾,就她的手艺… 一言难尽。 眼下这纪忠就盼着等着昭歌犯错,找借口吓唬她,然后行不轨之事。 她见昭歌第一眼,就想到了自己早夭的妹妹,她是真心喜欢和担心昭歌,长姐如母,她真是操碎了心。 死丫头,跑哪里去了,不会被纪忠给逮到了吧? “昭歌!” …… 呼唤的声音渐行渐远。 昭歌送了口气,恰此时唇分,容昭歌拉着容樾的手,穿梭在走廊过道里,两人衣衫随着穿廊海风飒飒飘动,昭歌拉着容樾跑进自己的房间,气喘吁吁地关上门,白皙的脸泛上潮粉色,不住拍着胸脯,告诉自己不要紧张,总算已经是躲过去了。 “容樾,你先…” 一声惊呼,昭歌猛地被人掐起腰放在桌上,眼看容樾上了瘾似的再次压下,昭歌反射性地捂住嘴,警惕地看着他,“容樾,很晚了。” 再也不能明显的逐客令。 但容樾好像没听懂。 “所以昭昭,我可以留下是吗?” 夜色沉沉,雪白月光印衬着粼粼海面,光照进来,未点灯的屋子顿时暧暧起来,容樾留给昭歌的,是侧脸半明半昧的阴影。 昭歌捂着嘴,容樾笑,倒也不着急,啄吻着昭歌的锁骨,深深浅浅,伴着央求的言语呢喃,“昭昭昭昭昭昭…” 容樾两三缕鸦发落在她的脖颈,昭歌觉得有些痒,仰了仰脖子,却露出更大的领土由他侵略,昭歌奇怪地看着他,“容樾,你以前不这么粘我的。” “因为昭昭,你不是喜欢我么?”容樾妖惑的眸子含着情注视着昭歌,“昭昭,很晚了,我可以留下吗?” “或者,你跟我回去。” 容樾是很少跟她提要求的,她对于他一向没有办法拒绝,但是…但是红珠姐姐跟她是一起住这间屋子的。 红珠姐姐虽大她一些,胆子却是很小的,她晚上怕鬼,不能留她一个人睡觉,昭歌之前答应过红珠,觉得,做人嘛,不能出尔反尔。 “所以,你舍得我一个人?” 容樾开始耍无赖,大猫儿一样,下巴垫在她的颈窝处,赌气似的咬着,“我也很害怕,我也不敢一个人睡觉。” 昭歌震惊地看着他,她实在想不出来一向勇武威猛的容樾会说出这样这样……不太要脸的话。 “你,你…” “可是你这几日…”他不是一个人睡的吗? “我一直都在想你,昭昭,这样我就不是一个人了。” 哎呀,听起来可怜死了,但是红珠姐姐…… 昭歌纠结的咬唇,犹豫的模样落进容樾眼中。 陈昭歌,你居然犹豫! 他不客气地咬了下昭歌。 适逢此时,门外细细脚步声传来,昭歌认得,是红珠的脚步声。 坏了! 不知道为什么,昭歌顿时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连推带拉地把容樾拽到床上,用被子盖得严严实实,随后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拉起薄薄的一层帘子。 做好这一切时,红珠已经进来点了上灯,对着床边的昭歌几乎是一顿训斥,昭歌自觉认错,站的跟个蔫蔫的鹌鹑似的。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要乱跑,不要乱跑!总管纪忠那色眯眯不怀好意的眼神你看不见吗?你是瞎吗陈昭歌……等等!” 红珠拿着昭歌的手,视线落在她手腕的粉色细绳上,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去见那个相好了?” 难怪,她刚刚就觉得那个男人手腕上的细绳很眼熟,编法拙劣,跟昭歌这个简直一模一样。 那样一个尊贵的大人物,居然戴着一个女式编绳,还是那样稚嫩的粉色,还…还那么丑,足以说明很多:比如他无妻室、有担当、对昭歌情意深重、有安全感…… 而且,他定然身份不凡,最起码,那样的冰冷傲然的气质,是纪忠所不能得罪的,倒也能护的了昭歌。 “好了,不说你了。”跑那么久,红珠撩开床上的帘子,坐下休息。 昭歌心提到嗓子眼,紧张地看着她,红珠狐疑,“昭歌,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我换衣服,我衣服在床上…”昭歌找借口,脱下外衫,趁着在床上摸衣服时又将被子掖了掖,顺势安抚性地亲了口被子下不情不愿的大猫儿。 红珠挑眉,暧昧的目光落在昭歌锁骨上深深浅浅的绯红上,不由得对那个男人有点兴趣,“他很喜欢我们昭歌呢。” 这个“他”,指的是谁,心照不宣。 “啊,也不是,可能他就是习惯我了吧…” 昭歌坐在床上,脚一前一后荡着,之前那个666给她看过的,他会娶她,是为了金印,“他一直都嫌我烦的,有时候一天都不会和我说话。” “是吗!”红珠不敢相信。 “对啊。”昭歌重重点头,察觉到容樾的手在红珠看不见的地方伸出来扣住自己的手,力道有点重,捏的她不太舒服。 昭歌趁红珠倒茶喝水的空档,赶紧掀开被子,让容樾喘口气,他头发有点乱,铺在她的枕头上,昭歌顺手理了理,小声说: 好乖。 容樾紧抿的唇原本看起来不太高兴,却因为这句话,唇角慢慢扬起。 红珠喝了水回来,还是八卦道,“所以主动的人,是昭歌?他到底哪里好?” 确实是她主动的,但是他哪里好? 昭歌想也没想,“因为他一直最保护我。” “哦,所以昭歌是因为他保护你才喜欢他的。女孩子确实很容易被大英雄打动,但是他确实太冷漠了,昭歌,保护你的人可以有很多,也不一定非得是他,可能只是他出现在那个你很需要的时间,换言之,只要那个时候,有个大英雄从天而降,不管是谁,你都很难忘记吧……说不定也会喜欢…” 昭歌想了想,为什么忽然觉得…… “好像有点道理哦。” 那只手握得越来越紧,昭歌差点没忍住叫出声,偷偷勾勾他的手,趁他松开之际在他掌心写道,“乖哦,忍忍。” 不好。 一点都不好。 他不忍了。 容樾掀开被子,坐起来,懒懒倚着床,把玩昭歌的手指,递过来的眼神示意昭歌好自为之。 他好像生气了。 昭歌有点石化,目光生无可恋,一时落在容樾身上,一时紧张地注视着红珠的一举一动,红珠还在说话,“我刚刚说的话,都是我瞎胡诹的,左右你已经给了他……不过,他竟然舍得一整天不理你?” 红珠侧脸,认认真真对着昭歌的脸,动作温柔捏了捏,“这么可爱,居然一整天不和你说话么,我连一炷香都忍不住。” 容樾看着红珠,嘴唇抿成危险的弧度。 红珠忽然觉得有些冷,去披了件衣服,“昭歌,我若是回来晚了你便先睡,纪忠那边的我先去应付着,他发现你今日上了前面的船队,怕是要怪罪。” 昭歌连忙起身,“我陪你!” “得了吧,他馋你这头小肥羊多久了,你要随我去,怕是羊入虎口,我却不打紧的,我没同你说过吧,我是藏剑山庄的,藏剑山庄你知道吧,很厉害的,你若是真想帮我,便叫你那相好去威胁威胁纪忠…” 藏剑山庄? 容樾挑眉,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年是满门被灭,也没有听说其东山再起。 红珠背影消失在门口,昭歌着急得掀开帘子,“容樾,你快去跟着红珠,我担心她!” 她跟过去只会拖后腿。 “昭昭,你嫁给我,只是因为我保护你?”容樾淡淡道。 这都什么时候,他纠结什么事情! “当然不是,燕云也保护我,洛华然也保护我,可我不是只和你成亲吗?” “所以你后悔了?” “回来再说!”昭歌拉着容樾起来,脸自责得都快拧成一团了,“快快去跟着红珠,她要出事的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昭昭,等我回来。”容樾安抚昭歌,低头称应,亲了下昭歌的额头,“到时候,别再敷衍我了。” 若她因为自己的保护而心动。 其实他能保护她一辈子。 一直保护她。 保她无灾无难,护她无忧无患。 第67章 最好看了 不远处,便瞧见纪忠总管旁的门里闪着微弱的光,守门的小厮眼尖,瞧着红珠提灯而来,谄媚笑,“哟,红珠姑娘来了?” 话毕,眼往身后一瞅,没瞧见该有的人,小厮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去。 “别看了,就我一个人。”红珠冷静错身而过。 小厮眼神不善,“红珠姑娘进去吧,我可先说好了,总管等的,可不是你。昭歌姑娘在屋里吧,我去找。” “那…祝你好运。”红珠侧身,淡定而又清秀的脸,瞧不出丝毫的胆怯,反倒多几分从容。 小厮倒也没把她放心上,若是总管见不到昭歌姑娘,那气谁来受着,还不得是他! 红珠勾唇,也不多话。 她若是没感觉错的话,方才房间里,除了她和昭歌,应该还有第三个人,能让昭歌藏着掖着紧张到语无伦次的人,除了那个人…也没有第二个吧。 她刚刚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她为了不尴尬,已经三番两次去喝水了,但是那两人十指紧扣都已经那么明目张胆,是真的以为她瞎了吗? 思绪收回。 红珠扣门,“总管,我是红珠。” “进。” 总管松松一身团寿吉祥纹的衣袍,却难遮掩油腻拉胯的皮肉,人没骨头似的躺在太师椅上,抽着跟大烟杆儿子,烟雾缭绕间一双贼亮贼亮的眸子不怀好意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红珠。 “昭歌呢?” “昭歌睡了。”红珠敛眉道。 吧咂嘴吸烟嘴的声音,红珠忍住这刺鼻的味道,皱住眉头。 “还得是你啊,红珠,你不是忘了,之前你从藏剑山庄逃出来,背着你妹妹尸体,可怜死了小模样,是谁看你可怜收留你,如今为了一个小丫头,就要跟我反目,不值当啊。” “话虽如此,纪总管,可是昭歌已经有了夫家,且就在船上……身份地位,您兴许也不好得罪。”红珠卑恭道。 “哟,是吗?多大能耐啊?”不屑吐了口烟,要真有多厉害,她也不至于是个厨娘啊。 他看上的人,向来没有人会不打包送到他的床上。 一个小小厨娘而已,一个红珠还能拦住他? “红珠,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当年少岛主奉岛主之名屠戮你藏剑山庄,那是一个不啊留,若我上了年纪,不小心说漏了嘴……” 话没说完,但是话里的威胁已经呼之欲出了。 红珠没说话,拳头握紧,指甲抓进缝里。 …… 片刻后,红珠擦干净刀刃,雪亮亮的,面无表情在肥头大耳的纪忠身上撒上灯油,而后打翻烛台,登时火光大起。 还真是感谢他为了见昭歌,把周围人都撤开了。老色鬼一个。 她转身跑出门外,状似慌张的呼喊“走水”,船上走水是大事,一不小心被海风吹着便连了天,祸及附近船只,大批人员赶来,红珠趁乱逃跑,也幸亏火小,很快便被平息。 她平心之后,一回头差点撞着人,正要道歉,抬眼撞进一双冰冷的眸子,与周围火燎起来的温度形成了明显的反差,红珠瞳孔骤缩,跪下,“少岛主!” 两侧手渐渐抓紧。 她做鬼都不会忘记这个人,即使容貌改换过大,她也能记得他,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举高临下,惨绝人性。 如今隔着三尺距离,只要她的速度够快,就能取他姓名,为她藏剑山庄上下百十余口无辜性命报仇雪恨。 可是她还不够快,不够厉害,只能在敌人脚下匍匐,卑躬屈膝。 而且,刚刚那一幕,他肯定是看见了! 照如今,他不会赶尽杀绝吧! “你认得我?”他问。 绝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藏剑山庄的人,红珠敛眉,“岛上见过少岛主一面。” 她微微抬头,却恰好瞧见他手腕上一根粉色的细绳。 顿时瞳孔地震。 难道,他就是昭歌所说的那个……如意郎君。 如果他就是方才躲在屋内的那个人,那么她方才和昭歌说她是藏剑山庄的人,话他肯定是听见了,他会不会赶尽杀绝,毕竟这可是无相一贯的作风。 红珠悄悄摸上腰间匕首,还没握紧手柄,他人转身便走了。 红珠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就这……就这就没了? 看方向,像是去昭歌的那个房间,她松口气,那暂时先吹吹风,等一会儿吧。 红珠把着栏杆,吹着海风,平视海面时,瞧见什么不明物体漂浮在海面上,不时有海上秃鹫啄食,仔细一看,好像有些像…像方才那个小厮。 估计是他动的手,现在好了,最后一个知道她去过纪忠房间的人也死了。 不过,昭歌难道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嘛? 抛去其他不谈,她忽然有些好奇,这两个人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看样子,昭歌一直小心翼翼,倒像是处于下风的,难道是他强迫? 没等她想明白,才离开不久的人又折回来,原先淡漠的脸上多了些慌张,兜帽掀开,也让红珠看见面前男人近乎妖孽的脸,“昭昭呢,她可曾来过?” 昭昭? 哦,难道是昭歌! 震惊之余,红珠跟着紧张,“昭歌不见了吗?” 容樾不想跟她多费口舌,直接祭出莲降,指尖微动,没入胸口,眼见他胸口的玄色的衣衫被血液湿的颜色更深了。 纵使红珠见惯风浪,还是被面前自.残这一幕吓到。 他在干什么…这人,果然是个疯子! 和这种人在一起,她真为昭歌捏把汗。 容樾扶着把手,声音不稳,单手撑着地,待心口血液滴在地上,他声音已经有些抖了,唇因血色浸润而更显雪肤乌发,更像海妖,“快,去找昭昭。” 顿时无数水草爬上船,顺着地板张牙舞爪地铺天盖地,红珠脚下都是湿漉漉沾着咸腥气的水草,但她目光死死盯着容樾收回去莲降。 莲降,是藏剑山庄的镇剑之宝,爹爹碰都不舍得碰…罢了罢了,要紧事是寻找昭歌。 片刻后,在红珠惶恐而又疑惑的偷窥中,他起身,擦干嘴角血液,满地水草潮水般退去,想来昭歌是已经找到且是安全的。 瞧他不说话,转身朝走水的那个屋子走去,红珠犹豫片刻,也跟了过去。 火势被灭之后,船体无什么损坏,只是纪忠的房间有些塌了,救火之人零零散散也没几个,一眼就能看见蹲在废墟里,一块一块搬着烧焦木板和家具的昭歌,她似乎在找什么。 “昭昭。”容樾开口叫她。 废墟里小小的人影顿了下,而后抬头,露出黑不黑白不白斑驳的花猫脸,澄澈无辜的眸子先是看了她一眼,而后又看了容樾,明明很可怜的样子,红珠看着就是想笑。 有轻笑声,是容樾先笑出来,“昭昭,你傻不傻,我怎么可能会在那里。” 他伸出手,“过来。” 昭歌把头低得很低,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过去,容樾擦擦她的脸,说,“回去?” “总让我担心。”昭歌打他一下。 容樾也随她,只字不提方才发生的事情,认错,“昭昭,我下次不敢了。” 不敢了。 一人之下的少岛主,在昭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面前说:不敢了? 何其诡异。 红珠不由得抬头看,昭歌低头赌气踢他的脚尖,“谁找你,我找红珠姐姐。” “是吗,我好难过啊,昭昭。”容樾装作伤心的样子。 “哼!” …… “我现在丑不丑,容樾?” “没有,我们昭昭,最好看了。” 容樾也低头看昭歌,如果昭歌抬头看的话,能发现此时他的眼睛里,是蜜糖般浓的融化不开的爱意。 第68章 他们的家 纪忠作威作福久了,没什么人心,没人追究,但是辉夜岛有严格的等级制度,出命案是定要追查的,可前来追查的人,眼尖便瞅见着身披玄黑大氅的男人,心思玲珑转那么两圈便知道事情不简单,也没什么必要追究下去,只草草收拾,留下一句“好生处理尸体。” 所谓的好生处理不过是草布一卷,海葬,沦为海底鱼草的附着物。 在冰冷深蓝的朦胧水下,腐骨溃烂,没有那么多幺蛾子,方法简单粗暴。 这一向是少岛主处理事情的方式。 以前岛上没什么少岛主,大家也不知道之前令人闻风丧胆的无相,就是少岛主,如今他忽然回来正名,接手辉夜岛大部分兵力,谁也不服,毕竟岛主对他们的态度是放养状态,任其野蛮生长,辉夜岛的兵,都野惯了。 可如今少岛主回来了,他过于疯狂和强硬的手段以及丧心病狂的控制欲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尤其是对打仗别有想法的诡将来说,容樾那一套简单粗暴就是干的方法实在过于粗俗和手段低劣。 自然有了不服和争执。 说起来,少岛主的心术,一开始众多辉夜岛的精通军术的众诡将是不接受的,不过第一次产生争执时,少岛主并没有说什么,转了下□□,扔到地上,摁着脖子,歪头松一下肩,对工于兵势诡计挑衅者说,“来啊。” “可以一起上,我都可以。” “不用!”对方嗤笑,显然不屑。 带头的自然是武司的总长天枢,他主张兵者诡道,即使是肉搏,也选择只攻不防,以静制动,等待对方先出手。 恰好正中容樾下怀,他喜欢先出手,干脆利落,寒光一见,白刃见血。犹豫是对双方的残忍。 不过此时不用刀,他选择虎口封喉,只见衣衫摆动,风声猎猎,他的迅速拇指和食指扣住对方软喉,对方瞧见他下盘缺处,下手可谓是狠毒,容樾目光一凛,迅速反击,众人惊叹于这两个男人毫无完全的肉搏时,也注意到,少岛主的动作毫无章法,走的不知是什么野路子,完全根据不了其起势猜出其动作。 血肉撞击的声音,粗重的喘息声。 这也太血性了!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爽的打斗!是不是容樾那边的人都看的热血沸腾,下一刻就要尖叫出来。 天枢因此打得很艰难,到后来也顾不了那么多推测和诡计,也野蛮打起来,不久额头汗水大滴大滴落下来,体力不支,可是对方就像个打不倒的老妖怪一样,天枢有些接不住了,被容樾找住错处,在重重一击的击打声后,天枢被按在地上,容樾膝盖压住他的后背,扣开天枢扶在腰上的手,抽出其紧紧握住用来偷袭的匕首,“嚯”地一声插在天枢鼻尖一寸处的地上,只余下黑色手柄。 膝盖压的越来越重,天枢觉得,再这么下去,他骨头就要断了,就在那时候,听见不含任何感情的话,“还过瘾吗?” 打死天枢也不想承认,虽然屈辱,但真的……过瘾死了! 也是自那以后,天枢带领武司麾下众将归顺于容樾,从不屑到唯命是从,也就那一仗而已,要说,男人看男人,真的比女人看男人,要无理的多。 _ 走水没有人员伤亡,天枢走一趟之后便不了了之,也没人把事情追究到红珠身上,红珠松一口气,本打算拉着昭歌问一下她和那人的情况,但是那人也没给她机会。 回房间一看,昭歌什么东西都在,怕是连房间都没回,人都给带走了。 红珠:…… 她又不会吃了昭歌,他至于吗? 容樾给昭歌擦头发的时候,昭歌从镜子里看,十多岁的少女五官精致,因为刚洗浴完脸上白里透红,水嫩水嫩的,澄澈眸子水涟涟的,宽松的男子浴袍挂在身上,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一样,有点笨拙。 昭歌眨着眼睛,看身后的垂眸为她拭发的容樾,很安静,容樾没有说话,他很享受现在的安静。 “容樾。” 他嗯一声。 “你是不是还觉得我很烦,一直浪费你的时间,也对,我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一直都是你在为我们两个努力和付出,我除了给你添麻烦,什么都不会……” 容樾什么都不和她说,但是她也猜的出来,容樾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在为他们两个的未来努力,但是她除了拖后腿就是拖后腿。 声音因为愧疚而越来越小。 容樾眼里带了笑意,看她一眼,传递给她的意思就是:昭昭,你也不傻,很有自知之明。 果不其然,昭歌鼓腮,容樾从她微微转动的眸子里感觉到了怒气和委屈。 小花也跟着叉腰,容樾故意用指尖碰了碰它细嫩的花蕊。 小花:“!!!” 小花怒气忽然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容樾的错觉,它居然在慢慢渐变成粉色,接着伸长枝蔓,温柔沿着他指尖攀上,缠绕在左手无名指上。 容樾动作忽然停了,微微歪头,幼犬般疑惑。 这是什么? “我真的一无是处吗?”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其实也不是,你会做饭。” “很难吃的。” “没关系,我可以假装很感动。”容樾不以为意,不知道她想这些干什么。 他根本不用她付出什么。 如果非得说一个,那么他最需要她的付出,就是她在就行了。 只要她在,他看得见,就可以了。 头发快干了,白皙修长的手指从柔软浓密发间抽出,打横将人抱在塌上,容樾给她盖上被子,“先睡。” 言下之意,他有事要忙。 打仗说的是简单粗暴,但并非不作任何准备,他在大越时,便刻意记着大越以及各国的地势和战略,他不在意萧太后,是根本的不屑加之没必要。如今齐辉夜岛之力震慑九州十八国,他须得借助自己之前刻意记住的经验和部署,慢慢计划,才能在临战之时完美地实行那一套简单粗暴。 思缜过于认真,以至于身侧靠上软躯时他才注意到昭歌,细细胳膊缠在他的手臂上,他也不躲,侧脸看她,“睡不着?” 许是有些时间没说话,声音低得好听,昭歌无赖道,“想听你讲睡前故事。” 这分明是为难他,“昭昭,我、我不太…会讲。” 其实非要讲的话,也不是不行,就看她敢不敢听了。 “那我给你讲。” 他算看明白了,这是来催他睡觉的,他笑一声,低声哄: “忙完这些,快了,昭昭,听话先睡。” “我不走。”他补一句。 “那我陪你。”她立刻松开手,坐的笔直,这乖巧的样子,他也说不了不,只能无奈道,“好…” 他复又执笔,见容樾开始忙,昭歌也不搅和他,轻悄悄从抽了本书出来看,翻了两三页之后很有自知之明放回去了,踮着脚去书架上拿了空白的本子和笔墨,坐在容樾身旁安安静静勾画着。 不说话,也不影响他。 容樾揉了揉眉心,自方才开始,纸上只新添了三两行字,还有一滴因为笔尖顿墨而逐渐晕透的污点…他根本就没有办法集中精神。 她就坐在他身旁的软垫上,不消回头,他间鼻息都是温暖馨香,昭歌细细的呼吸声很均匀,因为写字,衣衫因为小幅度动作不时擦着他…而且,这是头一次她在他身旁,却把他忽略得彻底。 他索性看过去。 书案上立着一盏长明灯,光下,昭歌脸上绒毛细小透明蒙着层光一样,光将她的侧脸影子打在纸上,小扇样睫毛不时眨一下,看得出来她十分认真。 他的视线转到她的笔下,空白纸上,是一个小院子,不大,两三层楼,庭前有树,有狗,有猫…画的居然有模有样的。 她还有这本事么? 在昭歌完工欣赏时时,容樾连人带画抱在腿上,下巴垫在昭歌肩头,慵懒散漫,拿过画在光下看,“这是什么,昭昭?” 昭歌给他解释,“你之前不是说等安定下来,咱们买一处院子吗?可是我觉得买的话,很难买到合适的,还是盖一个比较好,我等你的时候,就在想,以后我们的家盖成什么样子会舒服点?” 她说的理所当然,完全没有注意到容樾僵了一瞬。 “我们…的家…吗?”一句话顿了两次。 “当然啊,我们不是之前说好的吗?”昭歌偏头看他,威胁道,“容樾你是不是又骗我!” 昭歌感觉到肩处有轻微抖动幅度,是他在轻笑,昭歌也不知道他笑什么,但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破镜难圆,覆水难收的道理,她一向是明白的,断断不会给他出尔反尔的机会。 “嗯…我想这里是厨房,挨着菜园子,这里是书房,挨着竹林很安静,你喜欢看书…这里是卧房,须得是冬暖夏凉的……” 昭歌指着解释,容樾头挨着昭歌的,两人长发不时缠着,他顺手玩着,不时懒洋洋不时唔一声,等昭歌解释完了之后,他指着其余的房间,“那这些呢?好像没有说用来干什么?” 昭歌咬着笔头,这确实也说到她的难处和纠结的地方了。 “其实不确定空出来几间的,因为我还没有想好咱们要生几个宝宝。” 片刻安静。 过了一会儿,昭歌还在思考,容樾腻着昭歌,缠着她的长发,“所以多出来的是留给…宝宝的吗?” “宝宝”两个字,他还没有适应,甚至陌生,但说出来,心却莫名因她的话而柔软起来。 “也不全是。”昭歌还在沉思,一不注意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若是生一个的话,那小时候定然一定要黏着我睡的,那我肯定就顾不上你,所以至少空出来一间留给你这个爹爹,我指定不能让你睡书房,你毛病多…” “但我其实是想要热闹些的,多几个也无所谓,可是他们会不会自己玩起来不理我这个娘亲了…” 她很苦恼。 容樾盯着多余的那几间房,目光渐渐不善起来。 第69章 你好样的 背后人沉默着,一直没有说话,昭歌放松地后仰,抬头,看见精致的下巴颏儿和紧抿的薄唇,想着得要看看他的想法, “容樾,你觉得呢?” 容樾把那张纸翻在桌面上,看着心烦,“陈昭歌,我觉得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把我赶出去睡。” 昭歌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容樾皮笑肉不笑地喊她的全名,但是求生欲这种东西,诚然她是想不到的,“我觉得你应该要大度一点点,不应该跟小孩子计较那么多…” 容樾打断她,“所以我在你面前,你已经开始盘算怎么跟我分房睡了?” 他也懒得再听她解释,长手一伸剪灭灯火,房间一下子倏地暗下来,他把人抱起来。昭歌瞳孔暂时没有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对黑暗里未知的恐惧使得她本能地紧依着容樾,即使被放到塌上也拽得紧紧的。 “就这胆子,提什么分房睡。”容樾紧跟着卧在外侧,不忘嗤笑一声嘲笑她。 涉及到面子问题,还是得争一争,“那是你熄灯太快,我平时胆子很大的。” 说着,她大剌剌松开手,哼了一声:看吧,我已经不怕了。 容樾:“…”那我走? 他懒得跟她争论,关于和她吵架这件事情,他已经看淡了,根本不用多费口舌,她眨着眼睛看他时,睁着最单纯的眼睛,说着最无理取闹的话,他吵不赢。 本身他也不擅长吵架,以前一句话吵不过,拔刀就杀,哪里要说那么多话。 怀里呼吸渐渐归于安静均匀,借着月光,她檀口微张,酣睡着,纤长卷密的睫毛轻轻翕动…就这短短时间里,他的塌上,已全然都留了她的香。 容樾身体越发僵硬。 她不知梦到什么,皱着眉,温软添香的身体又凑过来积分。 她身上穿的是他的衣服,极其松垮,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似有若无的… 容樾低声咒骂一句。 空出来的那只手,烦躁地揉着眉心。趁她熟睡之际,掀身去了冷风猎猎的廊上。 夜间执勤的武司将领见容樾一身冷薄单衣,猜想他担心明早的事情。 经多日赶程,明日船队即将抵达越水岸边,这是辉夜岛有史以来与九州的正面刚,上一次辉夜岛挥师出面,还是以秘密势力之名,铲除藏剑山庄所煽动的教派,其教派信徒足有几十万余人…… 时隔多年,再次出师,虽说少岛主有多年战场经验,但是如今将要面对的是他曾守护多年的大越,难保他不会心软。 “少岛主,可是有所顾虑?”他问。 海面墨色连天,船破浪行驶,烈烈海风吹的衣衫摆动,鸦发扬起,容樾表情一如既往地淡漠,并没有出现犹豫之类的神色。 “战场上没有顾虑,明日战书下达之后,直捣黄龙。” 话语不多,却是定心丸。 “是。” 将领看着长身而立的少岛主,虽有镇怯,却也敬重。 翌日,昭歌睡的迷糊,将醒未醒之时胡乱往身旁一摸,榻早已冰凉,撑着坐起来,昭歌打起精神四顾。 天光尚未大亮,薄薄一层窗纸上透过微青的天色,衬着晦暗的室内,也不知是不是没睡醒,竟然隐约能看出些墨绿色。 室内空空如也。 昭歌下床,揉着眼睛转了一圈,没找到容樾,昏昏沉沉走到门口,刚要开门,门便打开,冷风裹挟着潮湿冷气,冻得昭歌齿冷,打了个寒颤。 “才多早?” 容樾带上门,把人打横抱到床上,拿被子卷的严严实实的,房间很暗,昭歌看不太清,但是能感觉到,他身上穿着的,是坚硬如铁的盔甲。 “昭昭,我出去一趟,你在这里,不许出去,等我回来。” “多久?” “少则三五日。” 多则…多则他也没想好,没想好就不说,他也不甚在意,也晚不了几天,他也没想好去怎么糊弄昭歌,这丫头睡着和将醒未醒的时候,脾气是最好的,他也发现这是极好的一点,又乖又安静,不哭也不闹。 “好。”昭歌眨眨眼睛。 这在容樾的意料之中,时间不早了,他要赶紧出发了,外面都在等着他。可才转身,便被抓住头发踉跄后退,回头还没呵斥,她人已经连着被子缠上来,不屈不挠地抱着他的脖子,也不撒手,披散的缎发铺在他的盔甲上,有些还落在他的指尖。 呵斥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变成无奈,“昭昭…” “我不是昭昭,我是挂件,你可以无视我,走吧。” 容樾:“……” 方才整顿军队,盔甲渗了冷,冰块一样,他能感觉到她被冻的微微颤抖,他转移话题,“既然你一定要去,我去给你拿外套,外面冷。” 她不撒手,“那我跟你一起去。” 还是怕他跑。 容樾说,“昭昭,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你连这点信任都不给我吗?” 话语间已经有了神伤,容樾学着陈昭歌一贯的语气,余光瞄着她,果然,她已经因为心软而开始动摇,胳膊也松了,容樾见状赶忙抽身,将人再次埋进被子里。 而后,果断地打开门出去,“昭昭,你听话,我很快回来!” “容樾,你混蛋!” 话语才落,紧跟着里面便扔出来一个软,不偏不倚砸到容樾的脸上,周围等待的副将都憋着笑,嘴唇都在抖,尽力不出声音。 对,他不仅混蛋,还不是个东西。 “容樾,你这个坏东西!” 所以她可能恨死他了。 “我不会原谅你的!” 容樾笑出声来,把软枕递给伺候的人,“一步不离看着她,别让她乱跑。” 接着,五六个彪型壮汉挡在门前,容樾淡淡嘱咐,“她要什么都行,我回来之前,别让她出这个门。” “是。” 前方大越的军队已经破了大越海防,洋洋洒洒,如蜿蜒黑龙般有序而又悄无声息踏上大越的土地上,于黑暗中,缓缓盘亘。 容樾与众将领走在最后,临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昭歌站在门口,手背擦着眼泪,见他回头,立马撇着嘴,委屈死了,她也看他,只是看着,过了一会儿兔子般消失。 容樾也迅速转身,抿唇垂眸,一言不发行进。 不能再回头了。 再回头,他就走不了了。 于此同时,萧太后的寝殿也不得安宁,短短几日内,几个州郡都已经沦陷。 战报还在不断传来。 “缙陵大败…” “固城失防…” “侪州沦陷…” … 且更为巧合的是,对方是同一支军队,不眠不休,自未破晓至天光大亮,便以这样快的速度行进,这…还是人吗?! “他竟然真的动大越,大越分明是他自己打出来的江山!”萧太后不敢置信。 她其实早已收到暗报,容樾将率辉夜岛大军来袭。说实话,刚听说辉夜岛的存在时,她是震惊的,因为她是挟天子摄政,无王室血脉,根本不知道王室和辉夜岛之间的关系。 那已经不是紧要事情,重要的是,得护住大越。可一听说领军的竟然是容樾,她松了口气,大越一半都是他打下来的,她就不信他下得去手。 可事到如今,这脸打的不可谓是不响亮。 “莲灯,事到如今,你我应该如何?”萧太后此时乱了阵脚,只能寄希望于莲灯。 莲灯是藏剑山庄的余党,当年藏剑山庄被辉夜岛灭门,她此生最恨辉夜岛之人,且莲灯一向睿智,陪伴她多年,是她最信任之人。 这次得来的消息,还是她手里一个埋伏在辉夜岛叫做红珠的细作传来的。 “娘娘,您若忘了,我来替您细数。”莲灯闭目养神的眼睛缓缓睁开,用不带感情的声音平述,“王君在位时,您摄权在握,多次剥削兵权,以其非大越王室血脉嘲讽之。” 萧太后脸色白了些,当初她一人浮萍,是容樾先找上来的,她以为容樾只是一个杀手而已。他是帮了她很多,不涉权政,大越落魄数十年,是他从荒烟重振大越,但他太过强势,让她感受到威胁,她当然不能容他! 她哪里会想到,当日籍籍无名冷漠寡言的杀手,竟然是辉夜岛的少岛主。 “他应该不屑于区区一个大越吧……”萧太后喃喃道。 莲灯还在说: “王君成亲当日,娘娘派人大闹婚廷,火.药炸毁婚房,若不是新娘及时赶回寻他,娘娘也无法装死遁逃。” …… 莲灯说完,萧太后的心彻底凉了,瘫坐在地上无能为力,门外重重大臣请求觐见要王君出关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可哪还有什么王君出关,不过是容樾当时出宫留下的幌子。 她解释了很多次,大臣们非但不听,隐隐还有推翻她的意思。 “娘娘您也并非王室血脉,事到如今也该将王权归还容家了吧!” “是啊是啊……” “如今大厦将倾,娘娘居然还在为一己私利阻拦王君出关,心胸何其狭隘!” “敌人将至宫城,如今唯一在外抵御敌人也只有镇国公容家…” …… 此等言论不绝于耳,萧太后无可奈何,头疼的快炸了,这就是她勤勤恳恳守护的大越,到头来,一句异姓女就轻轻松松想将她拉下台? 休想! 不过,容樾就快到都城下了吗? 这才短短几日,有没有什么办法拦住他?说起来,她倒是想起一个人,昭歌那小丫头。 可是小丫头早被歹人掳走不见音讯,她一直瞒着,但是昭阳那边还是听说了消息,前几日来信要接回昭萱。 对了! 昭萱! 昭歌和昭萱极像,可混淆视听,昭歌丢了,容樾又不知道。容樾对昭歌不一般,她是知道的,说不定真的能挡一挡。 莲灯点头,“此计可行。” 萧太后道,“来人,去将昭萱小殿下接过来。” _ 打到宫城下,容樾便不着急了,温水煮青蛙,慢慢地磨着萧太后。 就地落营撑帐后,将领例行公事巡察队伍,点查人头,“昨日伤五十五人,未有死亡。” 容樾点头,适时船队那边来信,惯常是汇报昭歌的平安,往常只有简单的“安”一字,容樾已经习惯了,没急着打开。 五六个人看她,她也跑不了。 组织将士们有序练兵后,容樾才不紧不慢地打开信,寥寥数语都在传递着三个字:人跑了。 人跑了。 陈昭歌你好样的! 信纸慢慢被揉成团,发出“吱哇吱哇”的声音,混着战士们的练兵声、土地的震动声…容樾站起,三步两步跨出营帐外,走动间盔甲发出撞击声,扫了一眼泱泱兵士,冷喝道: “集结,阅兵。” 军队立刻有秩序集结,容樾望了一眼,足尖一点跃下高台,脸上还有叛军的血,映着血橙色的夕阳,冷淡妖冶。 天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容樾扫了一眼,高大身影穿梭在军队中,很快扛着个人出来。 第70章 你还有理 扛着人进营帐中时,容樾冷冷扔下一句,“继续练。” 不多时,再次响起战士们的呼喊声、武器击打着地面传来震动的声音、辉夜岛永夜的旗帜挥舞在空气中猎猎响动的声音……那些声音被隔绝在外,衬得此刻帐中安静地仿佛时间已经静止了般。 昭歌抱着膝盖,坐在主帅位子上,低着头,盔帽本来就不合身,因为他方才粗鲁的动作已经歪斜,不像样子地挂在脑袋上,脸也很热血地画了几道彩,灰扑扑的,哪有她平时爱美爱干净的样子。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一直跟着桌子上一出溜一出溜的小虫子。 若不是他隐忍怒气站在这里,估计她马上就要上手了。 丝毫瞧不出半分知错的样子。 “陈昭歌,你是比较喜欢被我绑起来吗?” 昭歌收回视线,缓缓抬头看他,不见点点怯意,容樾又问,“跟几天了?” 她不说话。 容樾退后一步,扶头望了望帐子顶端,被气的笑一声,朝外面看一眼,“行,不说话是吧,好,陈昭歌,我倒要看看,谁有那个胆子,在军队里私藏外人,随意借出军装,军令如山,违者必杀,我的军队向来容不得这样的人!” 说罢,弯身拿起案上的匕首,活动了下脖子,唇抿成危险的弧度,转身就走,手才要触碰上帘子,便听见预料中妥协的话语,“两天。” “稀里哗啦!” 帐中忽然传来东西倒坍的声音,听着像是兵器架子倒地的声音,外面练武的士兵忽然停住,对刚刚被扛进去的人充满了好奇。 “两天?陈昭歌,你真有能耐,我管不住你了是吧,是不是我太惯着你了,让你这么无法无天,送你回大梁你偷偷溜了,我让你在船上等我你又偷偷跑出来,早知道这样,我真该…” 狠戾的话语却在对上她眼睛那一刻戛然而止,昭歌拼命咽回去泪水,压下嗓子里的哽咽,走到他面前,拿掉下的盔甲不轻不重砸他一下,“你还有理了。” 安静了一会儿。 容樾认命似的把她拉进怀里,两人盔甲相撞发出好听的金属撞击声,“昭昭,受伤没有?” 她摇了摇头。 “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 “真的?” “嗯,那些收留我的人,在船上我就认识的,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盔甲也是他们给的?” “你别罚他们。” 上次被她称作很好很好的人,是洛华然,虽然洛华然已经上了去大梁的船,但是洛华然这三个字始终是埋在他心上的一颗钉子,永远都去不了,永远都能让他感觉到极大的危机感。 “他们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因为容樾我不是长得很好看吗?”昭歌顺着就说下去,“容樾你不是也说我长得好看吗?” 容樾:“……”他什么时候说过的! 军中无女子,独她一个女孩儿家,实在不方便,容樾临时着人采买了些东西,又四面八方找人守着帐子,“人要是丢了,你们全部都跟着陪葬!” 声音故意说的很大,生怕某人听不见。 不多时,天枢派人来报,说是都城有异动,萧太后那边有点动静,容樾嗯了一声,示意继续往下说,“大越京都城城墙上吊了个小姑娘,以此来要挟您。” “小姑娘?” “是。”天枢递上对方送来的画,展开赫然是一个头扎蝴蝶结的小丫头,年纪约莫就七八岁的模样,这个人容樾再熟悉不过了。 “属下派人去查过了,这个人是陈国在大越的人质,是个小公主,听说之前十分得您的宠爱,萧太后为了阻止您,把她挡了出来……” 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天枢看了眼容樾的神色,并没有什么改变,他就说嘛,少岛主怎么会喜欢小孩子,哪个小孩子见了他不得吓得屁滚尿流。 容樾淡然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望远镜,遥遥地望向那边城楼上悬着的人,确实姓陈,也是个小公主,不错,但不是能拦得住他的人。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陈昭歌名义上的妹妹,不过具体两人是什么关系,他没问,他等她自己说。 他确实是不在乎陈昭萱的死活,但是陈昭歌似乎很在乎这个小孩子。但是如果…如果他瞒着她这件事情,也假装不知道,不知道挂在那边的人是陈昭萱的话…… 陈昭歌在乎的人太多了,多到他根本就不知道他那颗心有多大,大到还能装下多少人,而且他根本不确定,他在她那颗心里,究竟占了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就最近来说,走一趟船,她就为了一个红珠,差点没和他吵起来,再久远一点,有燕云,有洛华然,甚至隔壁大娘都比他地位重那么一点点。 对吧。 天枢见他久久不说话,问道,“少岛主,人应该怎么处理?” “即刻乱箭射杀。”冷冷话语,不带一丝犹豫。 “是。” 话语刚落: “容樾!” 容樾回头看,帐子裂开一条缝,冒出个脑袋出来冲着他笑,紧接着昭歌出来,换上一身新买的衣服粉色纱裙,围着容樾转来转去,“好看吧。” 容樾垂眸,笑着嗯了一声。 天枢也很单纯的喜欢昭歌,觉得她让人感觉很干净很可爱,十分舒服,他在辉夜岛很少见过这样的姑娘,于是不自觉便是参加到夸夸群里, “好看死啦,姑娘穿什么都很好看,如果发带也换一换就更好看了,不红不黑的,实在不适合姑娘,需要的话,下次老子出去举报带一根好看的回来嘿嘿!” 昭歌腼腆笑笑,“谢谢。” 容樾脸黑的能滴出来墨水了,手紧紧握着,但是天枢显然还没有注意到,彩虹屁吹的的是一轮接着一轮。 昭歌有点不好意思,半躲在容樾身后,不自在地转移话题,“你们两个人在一起刚刚在说什么啊?” 也不是什么机密的大事,天枢道,“是这样,城墙上有个小姑娘…” 说着,他把自己手里的小型镶金望远镜递过去给昭歌,容樾察觉不妙,但是已经晚了,昭歌已经看到远远的城墙上,被挂的奄奄一息的小姑娘。 第71章 天啊容樾 从昭歌的视野来看,刚好能够看见几里之外的城墙之上,悬挂着大越的军旗,在厚重的黑色金属杆上,结结实实地绑着一个绿衣锦缎的小姑娘,垂直头,也看不清楚具体情况,大致能看出个奄奄一息的轮廓,估摸着,这挂了没有半天,也有三五个时辰了。 天枢不晓得这小丫头与昭歌的关系,更别提知道容樾的想法,当闲聊似的说着,“说是个陈国公主,与少岛主之间有些情分在,你说一个小孩子,哪里能有什么情分…” 他絮絮叨叨的声音,成为昭歌和容樾四目相对时的背景音。容樾觉得他烦死了。 “所以容樾,你的想法是?”昭歌问。 容樾默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天枢给截胡了,“乱箭射杀!” “这大越的天下她萧婷玉是守不了的,如今大军兵临城下,这京都城的百姓战战兢兢,前来应战的军队如履薄冰,她怕是想不出来辙来,居然拿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出来顶着…” 容樾:“……”tmd “天枢。” 沉默许久的容樾开口,冷淡的两个字冻的天枢虎躯一震。 天枢并非大老粗一个,生在辉夜岛,长在辉夜岛,多少有些察言观色的本事,视线在昭歌姑娘和少岛主之间游移那么三两圈,他就知道不简单,话说从来也没人知道昭歌姑娘和少岛主如何相识相知相恋的难道说,竟然与绑在城墙之上的那个陈国小公主相关? 他知事,抱手退下,“属下去练兵场看看。” 容樾嗯了一声,接着不有分说地抓住昭歌的手臂,几乎是用蛮力将人拽进营帐里,力道握得她生疼,昭歌试着挣脱,但是徒劳无力,早在那个暗夜里,她就知道容樾的力量很大,就算她用尽一辈子的力量都挣脱不开。 容樾根本没去管她的反抗,不轻不重将人摔在榻上,好在塌上铺着一层厚厚白色狐裘,摔得也不疼,而后近距离把人压下,近到昭歌能够看见他滚动的喉结与锁骨。 他太重了,有点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容樾,你干什么?”昭歌试着去推他,却顺势被他拽住手臂,被他用金色锁链扣锁在塌上。 昭歌呆若木鸡:“…”他从哪里变出来的?! 她试着拨了拨链子,链子又细又长,刚好给她在营帐的一定范围内有足够的自由,链子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震惊还没有缓过来,紧接着昭歌双手被上上一个类似于拷的东西,内圈环住一层软缎,所以一点都不磨手腕,但是昭歌没心思去在意这些,瞠目结舌地盯着正低头上锁的容樾,他垂眸不说话,留下一道俊美的侧颜。 “容樾,我都不知道,你喜欢这种play…”昭歌喃喃道,“你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样,真的。” 像他们这种冷漠无情的黑暗杀手,不是都万里花丛,片叶不沾身吗? 容樾:“……”??? 她的脑子里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 正值晚间,泣血的夕阳漏进营帐,容樾还沾着叛军残血的侧脸被映出血色,他半弯着身子检查锁链是否为她带来些许不适,恰好见暧暧的光顺着昭歌肩背的优美线条流淌到腰臀,她本身皮肤白皙,再一照便像个发光体。 他没有动,整个人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保持着半弯腰的动作,一只膝盖跪在塌上,护着昭歌,竟然有些虔诚感。 容樾这个动作刚好将昭歌完全拢住,修长指尖温柔抚摸昭歌面颊,“说实话,昭昭,虽然链子是方才着人采买你的用物是准备的,但是不可否认,昭昭…” “你很美,你真的很好看…” “从第一次得到你开始,我就一直有这样做的想法了,这个想法对我来说充满了诱惑,但是我怕你害怕。” 此时容樾的语气,如春风拂面,已经温柔到昭歌浑身的鸡皮疙瘩完全起来了的那种程度,而她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容樾…”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昭昭,你的过去怎样,我不会过问,你过去和陈昭萱什么关系,我也不在乎,她的命我可以不要,我马上就出去,亲自抢回陈昭萱派人送到陈国,至于其他的你都不用关心。” “你想干什么我一清二楚,昭昭,你从来都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如果我没有猜错,门口安排多少个人你都会跑出去救陈昭萱,对不对?” “而且,与陈昭萱有关的事情,你根本就不会求我,是吧昭昭。” 昭歌把头垂的低低的,颇为实诚的点点头,声入蚊呐地嗯了一声。 “哪怕我说,只要你跑掉,就让门口那些人都为你陪葬?”容樾刻意地压低声音,不吓到她。 “他们确实是无辜的,但是比起他们,萱萱要更重要一点…”昭歌声音越发没有底气。“而且,容樾不会这么做。” “昭昭,你别往我脸上贴金子,我什么人你再清楚不过。”容樾起身,给她喘气的机会。 “我马上就走,去救你心里最重要的陈,昭,萱!” 此时昭歌的脑海里一片嗡鸣,是两种警报声音在交替轰炸她的耳朵,一是女主陈昭萱的生命值极速下降,必须让其在十二个时辰内获救。二是系统反杀反派的系统正式启动,也代表在正常程序下,反派将于十二个时辰殒命。 两种警报发生在这个关键节点,而且时限一样,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如果容樾出意外,那一定是在去救萱萱的路上。 那她一路各种使用积分买道具追着容樾,不都是白费功夫了嘛?! 在容樾裹上护臂即将出发时,昭歌装可怜举起手说,“容樾,手疼。” 手怎么会疼,不是都裹上了保护性的软缎和兽毛了吗?容樾狐疑,长腿跨两步走到她面前,接过她的手,正面看看,反面看看,看不出什么来,但是微微粗粝的指腹摩挲在手腕处,这里是昭歌的一个敏感点,昭歌没忍住痒的笑出声。 容樾才发觉自己上当,甩开昭歌的手,微怒,“你到底闹什么,让我救,又拦着不让我走,陈昭歌你……” 话语戛然在那一瞬间,唇上忽然传来温软触感,容樾骤然僵住,两人之间的亲密,从来主动的都是他…昭歌踮着脚,静在那里,在等,等他的回应。 容樾弯身,托住昭歌的腰,他在亲她,锁链和盔甲相撞,发出琳琅脆击,情至深处时,昭歌尾音甜腻,带着亲吻后的气息不匀,道,“容樾,我想抱你。” 她其实知道的,已经好几天没有见了,容樾也很想好好地抱抱她。 果然…… “哗啦”! 昭歌手上的链子断成两截,虽然只是拷链,还有一根尚在,但对于昭歌来说,已经足够了。 容樾动作不算很温柔,抬高昭歌的下巴,两人紧密相拥,一刻未有分离,直到外面传来委婉的催促声,容樾才放手,眉眼间的瘾尚未退去,胸廓起伏呼吸喘气间带着情.欲,他深深看了昭歌一眼,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昭歌看着他的背影,萱萱一定要救,但她也绝对不会让刚才,成为她和容樾的死生最后一面。 【管理员666慵懒语气:宝贝,我就知道你是装的,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反派反杀是必须的,都不用你动手,你要是真难过,老子给你清除一下记忆,要说,谢随风那小子也不错,现在是小了点,但是年下也很香啊,而且你早晚会恢复小孩子的样子,男人嘛,换换也不是不可以……】 【昭歌:换你大爷的香蕉皮,那tmd是老子的真名天子!】 【管理员666:那宝贝加油哦!】 马蹄声渐渐远去,昭歌利索地撬开了另外的锁。最难打开的是刚刚容樾给截断的铐,坚硬无比,用的是鲁班锁,根本就打不开,剩余的,倒好处理一些。 在666的提示下,昭歌轻车熟路地绕开众人,粉色纱裙消失在浓重的墨色里,往京都城的方向赶去。 第72章 门打开了 一骑短兵在容樾带领下,隐秘地到达大越京都城城墙脚下,容樾翻身下马时,与天枢商量对策,兵分两路,一路直接去截陈昭萱,另一路直接深入大越王宫腹地。 说是兵分两路,可容樾去劫人时,是打算孤身而往的,“留一个人在城下接应陈昭萱,然后我会去大越王宫的掖兰庭与你们会合。” 容樾做事一向果决利落,不擅犹豫,话音一落,便抛出血滴子抓锚住城墙,纵身跃上城墙,夜色里衣衫鼓以风动,发出猎猎的声响。 足尖稳稳落地时,容樾便察觉到气氛的诡谲,手下意识抚上后腰,握住冰冷的黑色刀柄,淡漠的视线冷冷看着缓步而来的荣国公。 荣国公人已半百,沉稳磊落的脸在看到容樾的一瞬间变化出一丝恨意,但那只是转瞬即逝。 “王君,何至于回自己的都城,都这般偷偷摸摸?” 容樾极其讨厌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开门见山,“陈昭萱人呢?” “哦,王君既然知道那是陈昭萱,又何至于过来呢?” 荣国公表情充满了好奇,实际上手已经握拳,若不是,若不是顾忌容樾的实力,他定然不想笑着一张脸和他谈判。 谁都可以忘记,但是他没有,他最年长地儿子谢无忧,就死在容樾的暴虐之下。 他虽然对无忧最为严苛,却也对他抱有莫大的希望,他是庶子,登不了正,却可以是将来随风身边最利的一把刀,但是他死了,成为容樾手下的冤魂……如今他拿捏了容樾的软肋,定然也不会叫他好过。 “王君,若你肯跪下,冲我儿磕三个响头,老臣就告诉你,你要找的人在哪里。” 荣国公拿出谢无忧的牌匾,上书“爱子谢无忧”,容樾只是瞥了一眼,余光瞧见荣国公身后司白起递过来的眼色,知道陈昭萱已不在此处,他也不想跟荣国公周璇,不屑地嗤一声,“若我不呢?” “那王君就永远见不到陈昭萱了。”荣国公信誓旦旦,掷地有声。 然后,他听见容樾笑了一声。 荣国公诧异地看了容樾一眼,他是武将出身,跟过容樾打过几场仗,太了解容樾此刻的面容扭曲代表了什么,他不相信容樾敢无视他的威胁发疯乱来,但还是即刻后退,着士兵上前堵成一道人墙。 就在同时,整齐的弓箭上弓的声音刷刷在夜里作响,高高的一轮皎洁的圆月下,埋伏的弓箭手如虎如狼蓄势待发,弓箭发出冷白的金属光泽,以容樾为中心,一环扣着一环,这阵仗,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 “容樾,如今你是跑不了了,托你延那几天的福,十八国各国王君将领均已率兵来援,百万大军聚集在大越,周围埋伏重重,你跑不掉的!”荣国公放了狠话,他容樾只要敢来,就一定没法活着回去。 “是吗?” 容樾勾唇,自后腰处缓缓抽出一个圆形小金属球,玩转在骨感分明的指掌之间,闪耀着寒凉的光泽,有玩具的既视感。 但荣国公直觉没有那么简单。 他紧紧盯着容樾的动作,容樾歪了下头,带着讶异的笑,妖孽般的眸子在雪白月光下亮的发光,这笑在荣国公看来十分不妙,在容樾狠狠摔下那颗球的时候,荣国公大喊后退! 霎时间,一声轰然巨响在高耸的城楼炸开,离得近的百姓纷纷开窗一探究竟,却在看见烧了天的红光时恐惧地紧闭门窗。 尚未走远的天枢等人听见这熟悉的轰鸣声,骤然停住步伐回头,恰见火红漫天,热潮席卷缭绕周遭,在因炽热扭曲的火雾里,有一道身影从高高的城墙上纵身跃下。 他认得,那是少岛主,方才那声轰鸣,是辉夜岛火器烈焰,威力极强,是近身火器,伤人一千,自损八百。 之前常听岛主说少岛主是个疯子,天枢曾不解其意,现下悟了三分,这哪里是疯子,这早已是游走于人间之外的畸形。 命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诶,就是玩儿。 一想到日后将要追随这样的人,天枢浑身的血都热起来,混着鼓以风霆的心跳,一阵阵热潮裹挟着激动涌上脑子,他回神,沉声道,“萧婷玉他们此刻均在掖兰庭,不要惊动兵士,擒贼先擒王!” 他们方才已经探听到,十八国的王君将领正预感到国破家亡的危机感,在短时间内聚集在一起,打算以合纵连横的办法一起对付少岛主。 辉夜岛大军以压倒性的趋势覆城而来,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任何战术性的技巧,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这是他从少岛主身上耳濡目染学到的东西。 自然,他也对萧太后他们这种行为嗤之以鼻。 偌大的掖兰庭内,萧太后坐在主坐上,光鲜亮丽的华贵衣袍也抵挡不住这一身憔悴,她不住咳嗽着试图压下庭内的挑衅。 “诸位王君,且先静静,听哀家解释…”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容樾本是你大越的王君,如今他以辉夜岛少岛主之名带领辉夜岛的大军压城而来,说是要吞并这十八国,然后你萧太后又将诸国王君约在此处,说到底,是不是你同容樾合计将我们一网打尽的把戏,谁信啊…” “周王君,你此番说,怕是忘了,此次劫难,首当其冲的,便是大越,大越半数城池都已沦陷是做不得假的!你若是不信,也不至于一同来大越。” “嗤,谁知道是不是苦肉计…” …… 争吵无休无止,就算是目的是一起抵御外敌,这些人的也都各怀鬼胎,各自猜测,并不齐心,萧太后头都要炸裂了,短短半月,人已经老了十来岁,脸上皱纹如刀刻般。 面对这无休无止的争吵,只能无奈地摆手,重复地说“不要吵了”。 但是,没有人把区区她一个太后的话放在心上,这时,在角落里独酌一直不说话的大梁王君淡定轻咳一声,全场安静一瞬,纵使此刻,还是没有人可以无视国力仅次于大越的大梁。 大梁王君顾又铭声音淡定且沉稳,“大家既然来到此地,端的必然是共进退的决心,此时鹬蚌相争,有何意义。” “共进退,孤看是一同赴死吧!” “是啊是啊!” …… 一阵消极。 顾又铭笑,“若我有法子击退他呢,依据孤对容樾的了解,他应该会孤身前来,孤已争得萧太后的同意,再次布下埋伏,只要他来,便有去无回。” “是的,他一定会来!”萧太后信誓旦旦,“昭萱还在我们这里。” 陈王大发雷霆:“屁,若不是孤及时赶来,萱萱的早便没了,老子还没同你算弄丢昭歌的事情,你还好意思提昭萱!” 若不是士兵抽剑,他怕是马上就要和萧太后干起来了。 但也没多少人关注陈王,大家更多关注的是大梁王君顾又铭是用了什么法子,又有多大的把握,顾又铭笑一声,“想来大家不知,容樾原先,是打算去我大梁的,原因嘛,自然是因为孤与容樾的母亲百里君挽,算是旧相识。” 听见这个名字,萧太后的指甲下意识地掐进指甲里。 照大梁王君的说法,百里君挽是辉夜岛的公主殿下,当年少女心性,游历九州,因其聪慧无比,貌若神妃仙子,多少人因对其惊鸿一瞥而终生难忘。 但只有与她最为相熟互为知己的顾又铭知道,百里君挽不是为了好奇游历九州,而是为了逃离辉夜岛的某个人流落九州,而彼时的百里君挽,已经怀有身孕。 其腹中子,正是容樾。 “百里君挽的孩子是容樾,容樾又是百里明华之子,那岂不是说……” 顾又铭收起折扇,笑,“正是,百里明华对其同父异母的阿姐,心生畸念,爱而不得,这段感情为父不容,于是他弑父弑君,强行禁锢君挽,君挽发觉自己有孕后逃离辉夜岛,流落九州……” 席中一阵冷吸气,“兄妹相狎,那这生出来的,还不得是个怪物!” 立即有人反驳,“难道你们不觉得吗,孤一直都觉得容樾他奶奶地是个疯子,打仗就跟个打不死的老妖怪是的,上次胳膊都快被砍断了还追着老子打,草!” 顾又铭出来辟谣,“那时百里明华不知君挽有孕,在君挽被抓回去之后,他也一直觉得,君挽腹中与他的孩子,是百里一族最纯正尊贵的血脉。” 众人:“……”无语子,贵圈真乱。 其实君挽对腹中子,并非无半分感情,即使他的出现,对她而言是耻辱的,但她天生善良纯白的,并不会将对孩子生父的恨延续到孩子身上。 孩子是无辜的。 听闻大梁有秘法,使得近亲婚生子女平安出生,于是她拜访大梁,与顾又铭结为知己,在一番疗法下,似的容樾平安降生在大梁。 如同平常婴孩一样。 再之后,之后君挽便被抓了回去,容樾被藏在大梁,几年后,百里明华才晓得容樾的存在。 “你说了这么多,重点呢!” “是啊是啊!” …… 且不说这个故事本身有多荒谬,:顾又铭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他在里面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在座的都是运筹帷幄多年的各国王君,都是人精,该信几分,心里都是有数的。 “诸位,重点就在我方才所说的话里,为保容樾平安降生,大梁太医参与其中,但那只是暂时的,他身子已经撑不住多久了,他来大梁就是为了续命,大梁有办法保住他,自然就有法子毁了他!”顾又铭质地有声。 适时,门被大力踹开,容樾手里玩着莲降,慢条斯理踏步进来,烛火被风带的狂魔乱舞,屋内顿时明明灭灭,如同闹了鬼的山林,容樾身负夜色而来,半明半昧的面部勾着森然的笑,衬着妖惑十足的五官,更像是半夜前来索命的恶鬼。 衣衫随着缓步间摆动,给了众人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的压迫感。 “是吗,小顾叔叔,你确定吗?” 冰凉的声音蛇信般爬上顾又铭的脊梁,听着久违的“小顾叔叔”这几个字,他不仅没有感觉到亲切,反而觉得毛骨悚然。 猛的对上容樾的眸子,他才发觉,容樾眉眼间越来越有君挽的美和百里明华的诡魅,不由得愣住。 真的好像啊…… “你要怎么毁掉我,说来听听。” 容樾一脚踩上顾又铭的桌子,极有压迫性地弯下腰来,手随意搭在膝盖上,莲降随着指尖微动转出危险的弧度,“嗯,小顾叔叔,怎么不说下去了呢。” 顾又铭浑身不得法子动弹,余光却示意萧太后:启动埋伏。 暗处的青鸾收到指示,悄无声息地离开,不多时,庭堂内的灯忽然一下子暗了下去,门也仅仅闭着,容樾的瞳孔很快便适应黑暗,他笑,“小顾叔叔,你怕失策了,黑暗早就不再是我的软肋了。” 黑暗中,顾又铭也回道,“容樾,虽然你从未败过,但是太过自负,终究不是好事。” “哗!”地一声,诸位王君的座下打开机关,刹那间人都落下,不见踪影,容樾冷笑,这里是他的掖兰庭,在这里作幺蛾子? 正欲追击,可刹那间,容樾听到一声两声的响动,像是西洋钟摆指针走动的声音,紧接着是风铃响动声……他皱眉,眸子于黑暗中揽视,整座掖兰庭不知何时多了摆钟,风铃,瓷碗,编钟……所有他能想到能制造响动的物件都出现在不起眼的角角落落里。 声音越来越大,混合在一起,却不是躁人的响声,而似乎达到了某种共鸣,如一只细长的手,不厌其烦地撩动着潜伏在容樾内心深处沉睡已久的躁狂的兽。 弦音缭乱,黑夜降临,乌鸦嘲哳,暗夜里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怪物从无望的深渊爬上来。 “吱呀”一声。 门打开了。 昭歌披着皎洁月光,提着裙子,跨步进来,伸出脑袋探着这陷入无边黑暗的王庭内。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没有人,试探着喊了一声: “容樾!” 第73章 他好乖哦 掖兰庭里空空如也,但是周遭几乎以吞天噬海的趋势将她吞灭的乐声昭示着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乐声虽然杂乱,却不断地以某种规律的频率在昭歌的耳膜上蹦迪,除了耳朵某些不适以外,昭歌并没有任何痛苦的感觉。 昭歌小心地提着裙摆,慢慢往无边无际的深走去,每走一步都是提心吊胆,她记得这里有很多个密室,都是容樾喜欢待的没有光的地方,阴气很重,如同幽灵栖息之地。 屏住呼吸,不断朝深处试探,越往里去,越能清晰听见粗重的喘息声,就像窥视猎物的猛兽,匍匐在黑暗里,蓄势待发…… “容樾……”已经低到用气声,生怕惊动什么东西。 摸黑到达容樾最喜欢待的那个密室,昭歌正要开门,恰在这时,一道长臂紧紧从身后拉住她,阻挡她进入那道门,昭歌惊呼一声,又立刻被那人遮住嘴,这熟悉的力道,她下意识紧紧回抱住对方,“容樾,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刹那间,被抱住的人猛地僵住,浑身僵硬。 “昭……陈姑娘,我不是容樾,我是陆遇,之前我们在灵犀寺旁的兵营见过的。”他的声音很低,很哑,很沉,却不难听。 说着,他单手掀开斗篷,雪白月光下,暴露一张可怖的容颜,丑陋的瘢痕张牙舞爪地爬满五官之外的皮肤,但依稀间,能辩驳出陆遇温润的五官,昭歌微微睁大眼睛,“你的脸,你的嗓子……” 陆遇暂时未答话,垂眸看向精瘦腰肢处还没放开的手,昭歌有些尴尬,立刻放开,握拳装作轻咳的样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陆遇倒不在乎,单手打开机关,“王君离开后,被萧太后拷问关于王君的事情,动过几次刑罢了。” “陈姑娘,这里不能盲入,需得开机关。”他继续说着,用不甚在乎的语气,昭歌堵在喉咙的安慰咽了下去,此时说出口倒显得自作多情了。 左右她与他也不相熟,她现在只关心容樾在哪里。 “可是我之前来过这里,那时是没有机关的,怎么忽然就多了机关呢?” “那只能说明,那时……有人不想拦姑娘罢了。” 他淡淡说道,似乎因为嗓子受伤的原因,说话很低,昭歌仔细在这振聋发聩的杂乱乐声中,辨别他的声音,但乐声太大,她有些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又扯着嗓子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陆遇道,“人就在那个棺材里,他很痛苦,但是…” 他停了一瞬,又说,“算了,反正你也不会听,他现在的状况没什么神智,但是如果可以,他应该希望你不要依从他任何话语与要求,尤其是他的欲念。” 昭歌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回问回去,他垂眸打开棺材,显然爱答不理,不愿多说的样子,与他温润的眼睛显然不搭。 哇哦,好高冷哦。 黑金质地的棺材置放在密室中间,昭歌紧张的不敢呼吸,握在棺边的手已经被她尽力克制不去抖动,待到那张雪肤红唇的妖惑面容缓缓出现时,心都提到嗓子眼。 但昭歌说了句题外话:“他这样真的好乖哦。” 陆遇:“……” “他要是醒着,也一定觉得你有病。” 容樾似乎很痛苦地皱眉,半张脸上几乎爬满了古老神秘的树纹,衬着惨白的月色,他安静躺在那里,更像是一具死去多时的海妖尸体,昭歌小心试探着他的鼻息,感觉到微弱的呼吸,她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也就那一瞬间,容樾蓦地睁眼,猩红的眸子直勾勾看着昭歌,直接一个蛮力连胳膊带人拽进棺材里,紧接着昭歌感觉到一阵刺疼,容樾尖锐的犬牙没入昭歌的颈侧皮肤的纹理中,毫无感情地吮吸和啃咬,甚至…本能吸食着她的血液来慰藉疼痛。 似乎,她的血液,对他来讲,是甜美到上瘾的汁液。 昭歌安抚性地拍了拍埋在颈侧的脑袋,对安静站在一侧的陆遇说,“抱歉,可能吓到你了,他就这个德行。” 陆遇:…… 昭歌又问,“所以现在这个样子,我能带他走吗?” “不能,对他而言,弦音迷阵一旦开始,就必须要熬到结束,否则将七窍流血而亡,死相极其难看。” 不能带他走吗? “那怎么办啊,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没有那么痛苦啊!”昭歌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颤抖,无助的话语间,带着止不住的哭腔。 【管理员666:宝贝,确实是有,因为反派本身吸收了月光树的能量,这弦音迷阵,确实给反派带来不了实质上的伤害,但是能勾起反派内心深处的魔障,可以理解为,他自己被自己给魔障住了,他走不出来,今晚就是死局,反派的生命值已经降至30%了,唯一的解法就是时光回溯……】 【管理员666: 不过友好建议宿主,“时光回溯”是恋人属性道具,在亲密接触加持下,会发挥最大属性。 推荐亲密接触: 拉手<拥抱<亲吻(面颊)<<亲吻(唇吻)<<<<<DOI】 “没有。”陆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漆黑的眸子怀有悲悯的眼神看着痛苦不已的容樾。 “没有”这两个字,无疑是给容樾判了死刑。 但昭歌只是擦了擦泪水,眼睛有些红,嗓子哽着般,不过却比刚才的慌张多了些镇静,“陆医署,你能离开这里吗,或者方便的话,在迷阵结束之前,替容樾守一下掖兰庭吗?” 昭歌的反应在陆遇的预料内,他大致猜得出来昭歌有些在拿命冒险,他并不觉得震惊,只是有些不解,“陈姑娘,你这又是何必,你年轻,美丽,好看,若你有心,将来会遇见更多天之骄子,容樾实在算不上良人……显而易见,他很痛苦,即使熬过来了又怎样,今后可能他一生都将为今晚魇住留下的只会是无尽的痛苦,不如放手,给彼此个痛快,不是吗?” “放手,不可能的。” 低的不能再低的语气。 昭歌垂眸,细长纤指穿插在容樾冰凉的鸦发,用此生最温柔的语气说,“就算他痛苦的活着,也一直要在我的身边,哪怕到死亡的尽头,他的墓碑,也必须要刻上‘陈昭歌所有’这几个字。” “我不会放手,绝对不会,他就算是一具尸体,照样也得陪我过完这一生。”用温柔的语气,说着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片刻安静。 陆遇临走之前,回头看了眼,于宽大黑金棺椁内,雪白的月光铺陈着,粉衣桃花髻的姑娘,容颜淡美,修长白皙的手指插在容樾发间,安抚着幼兽般脆弱的爱人,容樾猫着腰紧紧抱着昭歌,头埋在昭歌颈间,以近乎虔诚的姿态,吻咬着她。 第74章 我去疯子 管理员666早在画面变得不可描述之时关闭了画面以及五感,只通过脑电波与昭歌交流。 【管理员666:宝贝,这是时间溯洄道具的最后一次使用机会,鉴于宝贝你选择的是亲密度最高的方式,道具将会以全面而又客观的方式,为您展示关于反派的隐藏的剧情。宝贝,你准备好了吗?】 嗯,没人说话? 有些安静地不像话,她咋咋呼呼的性子,不像是不回消息的样子。 但是出于对宿主隐私的保护,他是不能够在此时此刻打开画面甚至五感的,他虽然不是个正经的管理员,但是最起码的职业操守还是有的。 棺中二人鸦发纠缠在一起,容樾只是本能地拥着昭歌,如在沙漠里走了很久的旅人,在绝境里,忽然逢遇甘霖,只能紧紧地抓住不放手,甚至为了留住来之不易的甜美,不惜卑恭屈膝,如奴一般呢喃索取,“昭昭,给我,想要……” 情到浓处,昭歌如溺水人般高高扬起头,露出纤长美丽而又细嫩脆弱的脖颈,眼神渐渐失去焦距,涣散开来。 666一直在耐心等待。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断断续续的脑电波传来:可…可以,准,准备好了…… 【管理员666强迫自己不往某种画面多想:收到!】 随即开启道具,昭歌的神识也在那一瞬间被抽离出来,她怔忪了片刻,耳垂红成石榴籽的熟红色,轻声骂了几句,而后才发现自己虚无缥缈起来,以上帝的视角观察着溯洄到多年前的世界,从这个时间年限来看的话,讲的应该是……父母爱情故事? 【管理员666先知一切:如果你愿意称之其为爱情的话,宝贝。】 似乎,有点什么隐情。 但是根据率先映入眼帘出现的画面: 悠闲的光下,晚春花意浓,大片大片的红花衬得秋千上雪肤乌发的白衣美人如画中人一般,令人心驰神往,女子双手交叠在微微小腹处,轻轻酣睡着,一位龙袍加身地位不凡的男人推着秋千,眸中柔情千种。 这看上去明明是再和谐不过的画面。 【昭歌:那是容樾的母亲吗?】 【管理员666:是的,百里君挽,是百里明华同父异母的姐姐。】 【昭歌皱眉:那岂不是说……】 昭歌注意到,那女子的眉眼与容樾有那么七八分相似,只是那美在她身上浑然一种舒适的温婉,但袭承于容樾身上,衬着高挺的鼻梁和略薄的唇,便生出他那令人怯于亲近的冷漠妖异与疏离。 可是,她身后的那个男子,并非是容樾的生父——百里明华啊。 一旁的宫女瞧见王君居然来到了挽停居,不由得做礼,“王君万安。” 见王君居然亲自卑躬屈膝地推着秋千,急忙将这归功于自己的失职,急忙跪下,“王君恕罪……” 年轻的王君皱眉,“莫要吵到王后休憩。” 宫女连忙唯唯诺诺不敢再说话,生怕再惹了王君和新得封正得宠的王后。 这番动静吵醒了秋千上浅眠的女子,她微微懵懂的眼睛眨了眨,而后懒倚秋千,才笑,“阿铭,是你啊。” 美人且妖且闲。 顾又铭微微有些痴了,情难自禁地上前,几乎是单膝下跪的姿态对她说,“挽挽,我知道现在我以你无处可去的窘境威胁你做我的王后,你定然有气,但是我保证,今后绝对视你腹中子如己出,遣散宫闱,若为女我守她一世长安,若为男他必定袭承我的王位。” “我会保护你,绝对不会让他找到你,把你再次囚禁起来!” 君挽不留痕迹地抽出被顾又铭握住的手,答非所问,“怎么这么晚还着朝服,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年轻骄傲的王君望着空空如也的手,眼中闪过落寞和神伤,果然,君挽的心里并非没有那个胆敢亵渎她的混蛋。 她的心,在他这里,始终是暖不热的。 “辉夜岛在大梁的秘密势力似乎开始与我作对,他似乎已经找到你在这里,但是……我找不到哪些是他的势力。”疲惫的声音充满了无力。 他妄想拥有君挽,却根本斗不过百里明华。 但是君挽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到惊讶,只是平静道,“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毕竟我也是辉夜岛的公主。” 他没有从君挽的话语里听到应有的惊惶,似乎她早就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甚至他心里逐渐形成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你在等他!” 君挽的手腕再次被捏住,那力道简直要捻碎她的骨头,她不悦,但并未挣脱。 “不,那个孩子天生极其聪颖,他肯定会找到这里,早晚是时间问题。”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百里明华,一直以来,她作为嫡长姐,理所当然予他关爱,却不曾想什么时候他看她的眼神变了质。 她现在一闭上眼睛,就能想到那些暗无天日的画面,他弑父弑君后,再无顾忌对她下手。 她几乎被未着寸缕地被关在金贵的笼屋内,双手被反绑着,承受他近乎变.态的占有,昔日尊贵如她,脖子上拴着一根细长的链子,只能耻辱地承欢他身下。 她试图反抗过,但似乎对他而言,她充满戒备和羞耻的眼神和蓄势待发的反抗姿势,更激发他的逆反心性,继而对她变本加厉地疯狂占有。 到头来,受苦也还是她。 但好在她在岛上多年,也有自己的心腹,好容易逃出他为她精心打造的牢笼,就在踏上逃离辉夜岛的船时,他带着泱泱人群追过来。 但是登上岛主那个位子,就代表着无尽的财富与诅咒共享,他将终身困在这座巨大而又靡暗的岛屿上。 君挽披回了尊贵的公主尊袍,立在高高的甲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祈求她不要离开的百里明华,原本充满恨意的眸子,多了些怜悯。 “阿姐,我知道错了,求你别走,不要走,不要留我一个人……” 装可怜,是他一贯的法子,她喜好美皮,以往衬着他妖孽又脆弱的示弱,她被他吃的紧紧的,最为宠爱这个幼弟。 但是她已经看穿他的把戏,一言不发。 船已经慢慢行驶。 百里明华见她已经不吃他那一套,旋即收回那副可怜模样,雪白月光下那双原本无辜的漂亮眼睛闪着疯狂而又绝望的光,一步步涉水而下,离开辉夜岛的土地,每走一步,便吐出一口血,染红深蓝海水,到后来甚至那漂亮眼睛里流淌出鲜红的血泪,营造出惊悚美感。 他是疯了么! 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他利用她得到岛上大部分支持势力,杀去数十个血亲手足,弑父上位,就为了死在这里? “百里明华,你真是个疯子。”君挽冷冷道,“我真可怜你。” “阿姐,你若真的可怜我,就求你好好可怜我,不要走,好不好。”卑微乞怜。 “不可能!”字字决绝,判他死刑。 只听得一声轻笑,“没关系的,阿姐,你最疼我的,你舍不得我的……” 船越来越远,而他五官都不断流淌着黑色的血液,极其可怖,还在不断向她走来。 “只要你不停,我就一直走,我的生死,由你来决定……” 泣血带泪的眸子看向她时,含着不可言喻的绝望。 他居然在用自己的生命威胁她? 当时君挽破天荒骂出人生第一句脏话: 草他娘的疯子!赶紧去死吧! 第75章 谢谢你啊 他居然敢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她,他又凭什么以为,她会在乎呢? 她确实喜爱他的美色,但她是个极端的利己主义,又怎么可能任由他摆布呢?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她不在乎。 相之于以生命为祭涉水向她一步步而来的男人,她更在乎的是整个辉夜岛的存亡。 他如一个暗中潜伏的兽,在她身边逐渐壮大,最后不惜弑君弑父,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无可否认,他是最适合献祭辉夜岛的王。 左右他的那些心腹,是不可能任由他就此堕落。 冰冷海风猎猎鼓吹华丽贵美的衣袍,在黑夜里,衬得她更像是一个冰清却又冷艳的神女,君挽最后淡淡看他一眼,决绝转身。 才进入船舱内,胃内一阵恶心,君挽再也支不住,扶着桌子干呕起来,接过下人递过来的冰丝软帕,整个人虚脱一般,唇色惨白,为了安慰关心的心腹,她轻描淡写,“方才海风吹的罢了,只是受凉,请什么医官。” “公主殿下。”医官把完脉之后,十分担心地看向君挽,“您有身孕了。” 纵使驸马温渡与公主伉俪情深,但是半年前百里明华登上岛主之位的同时,胡乱找了个理由,将温润善良的驸马全家杀尽,同时以驸马尸首为饵,诱公主进入他所为她编制的牢笼。 已经半年了…… 想想就知道,这孩子是谁的。 孩子……么? 一向运筹帷幄助老岛主协助九州秘务的君挽,指尖颤抖着抚着小腹,闭上眼睛,一会儿是眼神无辜而又忽的疯狂的百里明华,一会儿又是与她耳鬓缱绻温柔纠缠的夫君温渡……背叛的羞耻感紧紧将她包围,待睁开眼睛,漂亮的眼睛里,映着墨色深重的海色,一片凄茫茫的。 心腹当机立断,“公主,这个孩子是个孽种,坚决不能要。” 若这个孩子成为公主的软肋,只怕在日后的复仇里,她也会对那个恶心的怪物心软。 “我很累了,想先睡了。”君挽刻意逃避着这个话题。 “公主!” 君挽闭眼小憩。 她很累了,什么都不想去想,她好不容易从地狱里逃出来,总要给自己一点时间,适应自己。 适应失去挚爱自己的夫君这个事实。 适应自己宠爱大的弟弟对自己做出那种事情 适应这个充满罪孽丝毫不被期待的生命。 …… 还有跌落尘泥无比肮脏的自己。 终究是心软,她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但是这个孩子,极有可能是个怪物,听说大梁对此方面有此研究,在她刻意的设计下,于首届诸国百家论道会上惊艳登场,她“误打误撞”地结识了彼时互为好友的大越王君与大梁王君。 一时间,九州十八国风靡起关于她当时在九州论道会上等言谈,关于她的画卷,风流公子一掷千金争相抢夺。 君挽的目标只是顾又铭而已,本想以门客入他门下,不想他竟然顺藤摸瓜将她底细摸了个通透,以她腹中子为要挟,封她为王后,赐挽停居。 “挽挽,早些年,我随父王拜谒过老岛主,你兴许不记得,我见过你一面,此生更难相忘。”顾又铭当时深情道。 同时敛下的眸子晦暗不明,他还记得的就是,那如毒蛇一般伏在暗处偷窥明珠的肮脏生物。 很快少年那双漂亮又恶毒的眸子望向他,冰冷的眼底,尽然除了警告便是在宣誓他对耀眼明珠的占有欲。 过了一段时间,在君挽的帮助下,顾又铭镇住了辉夜岛的某些势力,也是后来君挽才知道,顾又铭为了她,不惜要与挚友国大越刀剑相向。 原因竟然是大越王后萧婷玉嫉妒夫君对她的欣赏,竟然派人毒害她腹中胎儿,她的毒计未遂被暴露,但是两国梁子结成。 战争蓄势待发。 “你不用做这些,你这样滥杀无辜,肆意发起战争,枉顾人命,与萧婷玉又有什么分别。”君挽轻描淡写道,许是临产期将近的缘故,整个人的身上都蒙上一层温婉的光辉,微微一笑,天地黯然失色。 顾又铭当即缴械投降。 不久后,君挽临盆,诞得麟儿。 在见到孩子的那一瞬间,她几乎错以为见到了婴孩时期的百里明华,纤长卷密的睫毛,漂亮无辜的大眼睛,除了没有百里明华爱哭博她同情之外,一切都是一个模子。 她一直回避着那个孩子。 可瞧着顾又铭喜得要发疯的样子,一瞬间,君挽真的产生了错觉,或许带着仓惶出逃的部下,安稳待在大梁,与他这样过一辈子,也不失为一种良策。 关于那个孩子的名字,她是这么打算的。 他注定不能姓百里,随顾姓,对顾又铭未免不太公平。 大越的国姓为容,念着好听,她很喜欢,便取“容”为姓。 至于名,便由他在自己满月宴上,随意抓了一个字。 只是,“樾”……么? 此字意为阴影之意,纵她再逃避这个婴孩的存在,却也不至于希望他一生都生活在阴影里。 彼时小小的容樾一言不发,沉默着,掌心里紧紧握着那个字,顾又铭抱着他,怕尖锐的字模伤到他,想拿出来,却被固执的小容樾划伤了手。 君挽略微责备的拍了下容樾缀着虎帽的脑袋,歉意地看着顾又铭,“我回挽停居给你拿伤药。” 顾又铭笑笑,说不妨事。 君挽坚持,他也不好说什么,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她也没让人跟着,独自回了挽停居,拨开小柜寻药时,忽的身后覆上高大的身影,冰凉的体温紧隔着一层衣衫,冻得她不敢动弹,背后人行为愈□□荡,长臂绕到她身前,修长手指隔着外衫和小衣,粗鲁的揉着柔软之处。 而后吹着丝丝冷气,“怎么,不逃了吗?” “百里明华,你怎么出的岛?”她极力镇定下来,不去激怒他。 “阿姐对我这么熟悉吗?单凭声音就认出了我。”动作愈发孟浪,她的小衣带子已经松了。 草他娘的废话,老子不仅光听声音就认得你,还知道你大腿内侧有两颗痣! “我等阿姐找我回来复仇,却不想到,等到了阿姐孩子的满月宴,我怎么不来,嗯?” “阿姐给那个孩子做衣帽,唱歌谣,比对阿狐还好,阿狐也要……” 察觉到他要做什么,她警告他,“这里可是大梁的王宫!” “怎么,怕我对顾又铭做什么,还是怕你信情郎发现我们的间.情。”最后两个字,他故意拉长调子用了气声,两指摁住她的下巴逼着她看着自己,“我知道这是大梁,我他娘等不仅要闯他的宫,灭他的国,还要在他的塌上,上他的女人!” 君挽想不到,一向道貌岸然以笑面狐狸自称的百里明华,会有这么不文雅的一面。 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她铆足劲儿猛的推开他,拦住春光外泄,百里明华狠狠倒退,甚至踉跄两步,嘴角甚至流下鲜血。 他怎么忽然这么脆弱? 百里明华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愕然,随意擦一下嘴角,“我折了二十年寿命,给自己下了蛊,只为了能离开辉夜岛十五日,我来找你,阿姐,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不可能!”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他头往窗外一偏,“这大梁还有你儿子的命,全在你一念之间。” 君挽复杂地看他一眼,沉默不说话,此刻君挽心腹闯进来,警惕地护在君挽身前,“百里明华,外面的那个,可是你的儿子,与你血浓于水,血脉相连,虎毒尚不食子,你居然如此歹毒!” 百里明华旋即笑了一声,像听了什么笑话一样,“阿姐,为了留下那孩子的性命,你居然这样为难你自己骗我,何必呢?谁不知道,你觉得我恶心死了,恨不得我去死,但是我偏不!” 孩子什么他无所谓,他只要百里君挽。 顾又铭姗姗来迟之时,恰见百里明华抱着昏迷的百里君挽离开,错身时,那人天神般高高在上,看都不看他一眼,仿佛他这个人,根本不值得他百里明华的一瞥。 于此同时,顾又铭怀里的容樾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紧接着又低头,玩起了抓阄抓来的匕首。 … 是夜,顾又铭一个人坐在空空如也的挽停居,忽的冷笑一声,他终究没能留住君挽,不管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 虽然他不可否认,他想留住君挽,刻意逢迎,只是为了君挽手里那些辉夜岛的心腹,还有君挽了解的关于辉夜岛的秘密。 但是如今这样的局面,还真是让人感觉到深深的挫败感啊。 既然如此……顾又铭看向容樾的眸子,由往日的慈爱,转变为掺杂着利益的冰冷。 …… 而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昭歌蹲在小小容樾的身旁,他不说话,她就安静陪着他,一直一直保护着他,在他往后再不见光明的日子里,一直一直陪伴他的身边,即使她的虚影什么也做不了。 【管理员666:宝贝,时光溯洄道具的能量只能支持这么久了,请您做好准备,即将回归。】 昭歌嗯了一声。 再次醒来时,入目是掖兰庭宫殿熟悉的粉色帷幕,是她在掖兰庭时候的房间,她愣了片刻,感觉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666在提示,昭萱无事,容樾已熬过那一夜,也平定了诸国之乱,她可以尽情享受此刻安宁。 话毕,也再次目睹一切的666不得不感叹:幸亏是小说,否则他想不到,以阴影为名的一个人,完全生活在不见光的地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吗?恶毒说一点,还不如死了好了。 絮絮叨叨的,昭歌烦得慌,索性关闭五感,隔离666的话闸子。 她注意到,床头伏着颗脑袋,嗯,单看形状来看的话,应该是很俊俏的一颗脑袋。 昭歌也学着他的姿势,侧躺看着他的脸,指尖调皮地点上卷翘的睫毛,精致的鼻尖……顺着细腻皮肤,游走,停在红唇处。 容樾懵懂睁眼,不明所以眨了下眼睛。 而后,四目相对。 “容樾,你好可爱哦,如果笑一笑就更好看了。” 容樾安静看她,昭歌笑出声,轻轻点点他的额头,“容樾,谢谢你啊,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啊。” 此刻的窗外,黄昏下的草莓色云层,忽然透出一道温暖的光。 第76章 给她梳头 傍晚温暖的光穿过微青的窗纸,莓色与梅子青晕染在窗纸上,衬得窗纸被扎染过一般。 落日的光,披散在他们身上时,就有了颜色。 李德祥不忍心打破这美丽的安静,但还是小心道,“王君,魏嬷嬷来了。” 魏嬷嬷欠身作礼,低眉垂眼间俱是恭敬。 “起。”金振玉溃却又淡漠的声音。 魏嬷嬷头一直低着,余光瞧见大片的赤色,九州以赤色为尊,以宽衽赤色缂金袍为燕居常服的人,唯有一人。 角落金兽缓缓突出丝丝白烟,清冽瑞脑香味入人骨髓般,教人每个毛孔都懒懒疏散开,魏嬷嬷却丝毫不敢放松,毕恭毕敬道,“王君。” 因为眼前这位,已经不仅仅是大越的王君,经此一役,九州王君,都得给伏在他脚下称臣膜拜,即使他们的臣服,是暴力的结果。 只是,王君为何会遣人将她找来? 她自问无论在哪里都是谨慎行事,且凡事无愧于心,从不曾做有悖良心人伦之事。 “以后你留在掖兰庭,负责昭歌的饮食起居。” 昭歌???! 不待魏嬷嬷悚然一惊,昭歌圆润的杏眼也微微睁大,“我不要别人照顾,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说着去扯容樾的袖子,但就是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胳膊不知何时变得又短又粗,细长白皙的手指缩回小肉手,连带着整个人都恢复成那个小小昭歌的五短身材。 【管理员666:宝贝,时光回溯损耗你太多的能量,在这两日沉睡中恢复原样,你身体设定必须回到一开始的模样,安安心心以这个身体长大。】 容樾拍拍苦巴着小脸的昭歌,“听话,昭昭。” 话语在别人听来依旧冷冷的,但是昭歌听出了独属于她的宠溺和安慰。 昭歌生无可恋地踩着容樾的腿,手圈着他的脖子,无精打采地把头靠在容樾身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魏嬷嬷还没来得及从昭歌小殿下尚存活的震惊中醒神,就被昭歌近乎放肆的动作给吓得魂都没有了。 “昭歌小殿下!” 昭歌声音低低,虽然提不起来精神,还是礼貌回复,“嬷嬷好。” 人倒是面色红润,瞧不出来受过什么苦。 也是,魏嬷嬷眸子一转。 当时王君“闭关”,小殿下就跟着失踪。其实当初,她不是没有猜测过,昭歌小殿下是不是被王君给一起带走了。 如今看来,却是如此了。 许久不闻圣音,李德祥轻咳一声,对即将和他共事一主的在掖兰庭当社畜的魏嬷嬷道,“掖兰庭为嬷嬷准备好了房间,嬷嬷尽快收拾些紧要东西,抓紧入住吧。” 魏嬷嬷点头,虽然还抱着满肚子疑惑,想着等王君不在的时候,再好好地问问昭歌小殿下。 陈王陈后仅有一对女儿,她从未见过这么真心疼爱女儿的王室。 如今陈王陈后都还在大越,若是他们知道昭歌小殿下依然平安,一定非常高兴。 魏嬷嬷刚准备退下时,便被昭歌叫住了。 昭歌看向容樾,跟他商量,“容樾,我们把萱萱也接过来吧。” 萧太后虽然是她二人的外祖母,但是前几日她居然舍得把那样小那样脆弱的萱萱绑在烈日下近乎一日,若不是容樾及时赶到,他们也不会将昭萱放下来。 本以为容亦时刻能护全昭萱,但是她大意,忘了,容易为镇国公之子,即使是少年年纪,亦参与了抵御外敌的作战。 他那时兴许是顾不上萱萱的。 大抵根正如容亦这样的好苗子,从来都没想过,有人会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来对待不谙世事的小昭萱。 但凡是个人,都下不去那样的手,何况是与自己血脉至亲的外孙女。 想到这里,她问容樾,“容樾,太后怎么样了?” 容樾知道她在想什么,说,“这些事又何须你来管,不是要紧事。” 怕她多想,又说,“那些人,都关起来了。” 言下之意,只是关起来了而已。 没有滥杀。 他知道她不喜欢他杀人。 以后,昭昭不喜欢的事情,他尽量改。 只是这件事是骨子里的劣根性,他几乎是违逆本性在做这件事。 很难很难。 但是昭昭不喜欢。 只要她能一直在这里,就像现在这样。 她平安,她喜乐。 让他能看得到。 “那萱萱的事情?” 昭歌看出容樾沉寂的眸子不自在地转动,看出了他的不愿意,眸子狡黠转转,拖着长长的调子,“容——” “容樾你最好了,答应我嘛,答应我嘛…容容容容……” 咬字很软,带着糯糯又甜腻的连音。 行,又来。 容樾无奈揉了下眉心,认命地嗯了一声。 李德祥见惯不怪,笑眯眯地对下巴几乎要惊掉的魏嬷嬷说道,“嬷嬷也见了,回去若是见到昭萱小殿下,一并搬过来吧,给昭歌小殿下做个伴。” 魏嬷嬷是老人了,转眼便整理好表情,低低称了声是,亦步亦趋,恭敬退下。 转眼宫里便只剩下两人了,容樾想起陆遇说过的话。 “她身体殊异,必须要恢复此骨龄,按照正常的生长规律生长,此后方能一世康健安宁。” 即使别有一年,陆遇容貌模样大改,气质较以往沉闷淡漠,但容樾并未在意,陆遇世代从医,他说的话,容樾不会质疑。 昭歌原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和容樾解释这回事,却没想到竟然是陆遇为她解决了难题,但他的话,与666说的一般无二。 是准的。 其实,陆遇那个人,是奇怪了些,尤其是隔这么久再见他。 之前昭歌对他没什么印象,只道他是反派为数不多的朋友,不能得罪,也不能太无礼疏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 可上次见他,昭歌莫名地觉得此人很值得信赖,不会对他的话产生怀疑。 确实,他能为了朋友,不惜忍受酷刑,容貌受损,也绝不说出容樾半分秘密。 陆遇,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容樾,那你是不是要等我很久?” “六年而已。” 如今昭歌体龄八岁,女子十四及笄,六年而已,只要她在,他都等得起。 “只需你不变心,昭昭。” “我哪里是这样的人……”昭歌微微转动的眸子里氤氲微怒。 容樾微嗤一声,若不是方才指尖又缠着一句“陆遇,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就被陈昭歌这幅无辜良善的样子骗了过去。 容越算是得闲,闲的下心思给昭歌梳头,骨感分明的修长手指穿插在微栗色的浓密长发中,动作看上去不温柔,但是昭歌并不觉得疼痛。 忽然她发现了什么,伸出白嫩的短胳膊给容樾看,“容樾,我这里有小花花!” 吹弹可破的肌肤以为画布,一簇粉嫩蔷薇花舒展着,花瓣渐变出粉色梦幻的色彩,还有一些将开未开,衬着几簇新绿,仿佛映着光般,温暖舒服,明谧安静。 这是纹身吗? 她什么时候纹的,都不痛,否则她肯定会知道。 看着献宝似的伸过来的胳膊,弯弯的笑眼里,亮的发光,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容樾解释道,“是画上去的。” 以骰子骨灰为引,腐墨为底,斟酌入画,墨色深深没入肌肤骨血。 永不褪色。 以他骨灰,入她血肉。 从此以后,丢不掉,弃不得。 他永远都能知道她在哪里,再也不会出现上次发生在辉夜岛的那种事情。 但是这些事情,他不会去说,她也不必知道。 发髻将成,这才发觉发带落在塌处,便只得用簪松松定住,容樾折回身去拿。 而因为喜欢得不得了,而一直在看手上的花的昭歌,发现花的颜色逐渐变淡,而随着容樾拿着发带再次回到她身边时,花的颜色逐渐变浓,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噫? 而容樾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透过镜中与她对视,头微微歪,在问:怎么了? 昭歌摇摇头,她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玩的秘密,暂时先不要告诉容樾。 “我这几日有些忙,回来的少。”容樾道,是以他今日陪她这么久。 “而且…昭昭,我想,在你及笄之前,还是保持一下距离。” 昭歌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容樾知道,昭歌的心智是随着年龄慢慢恢复,这漫长的等待,于他而言,更像他陪她成长的过程,他愿意参与,愿意等待。 她还是那个昭昭。 捧在掌心的昭昭。 “那,以后都不可以抱着你睡吗?” “不可以。” “不可以亲亲吗?” “不可以。”但是沉思片刻,他认真道,“可以亲脸。” “亲亲抱抱举高高都不可以了吗?”昭歌撇着嘴,不去看他,有些埋怨着,“都没有这样谈恋爱的…” “而且,你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我,我以后怎么放心嫁给你…” 容樾沉默片刻,好看的薄唇动了动,还是没说出那几个字,“我,我…” 也是,这么一个冷漠无情的杀手,就算长了一张招桃花的脸,但真要他说出这样肉麻的话,那就不是她认识的容樾了。 昭歌揉着容樾俊美却又表情匮乏的脸,看了半晌,说,“冷漠死了,臭拽脸。” 容樾:“……” 昭歌亲了下他的侧脸,声音甜糯,眼睛亮晶晶的,“但是拽拽的,我也很喜欢啊!” 容樾垂眸看她,轻笑出声。 诸国方平定,此时辉夜岛军队和司白起一外一内各自稳定局势,忙的要翻天了。容樾见她苏醒,很快也忙碌起来,好几日都难得见一面。 但是昭歌这几日也没得闲,先是昭萱抱着她哭了一两天,再是陈后哭了好几天,眼睛都红肿了,哭声肝肠寸断。 “母后带你回陈国!”昭阳护短得很,“说是要好好对我的女儿,这都受了什么罪,都瘦了这么多…” 陈王站在一边不说话,却也红了眼眶。 昭歌安慰她们安慰了很久,其实她真的很想说,她跟着容樾一路吃香的喝辣的,一点都没瘦。 但是老父亲老母亲有他们的滤镜,昭歌百口莫辩。 到最后,随便诓了几句,便先诓着他们回去暂住的行宫。九州各国的王室均被关押,只有陈国例外,即使如此,陈后走时依旧对容樾骂骂咧咧的,一向优雅的王后也不顾那些虚架子,陈王纵着她骂,等差不多了才无奈道,“可以了,留着明日再骂,多少因着昭歌,你我才得以保全性命。” 陈后这才不情不愿闭嘴。 送了二老之后,昭歌哄睡昭萱,本以为松了一口气,又听人说,外面有人请求相见。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容樾吗,他从来不会这么客气,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昭歌披上外衣,看见外面的挺立的瘦削的黑衣少年,有些意外,“谢随风?” 许久不见,他身上多了些沉重感。 “陈昭歌,好久不见,我是谢随风。” 这…这她当然知道,他怎么突然这么郑重,昭歌忽然有些受宠若惊。 “喏,给你。” 他递过来一只蔷薇花,沾水带露,是新鲜刚采摘的,昭歌不明所以接着,等着下文。 “你丢之后,我找了你很久。” 沉稳的少年嗓音,清冽若泉水。 然,然后呢?他找她干什么? 昭歌仔细回想了一下,她与谢随风的关系,也只不过是在国子监做了一段时间互相掐架的同桌而已,实在算不上和谐。 “同时,我也和萧太后请了与你的婚约,她应了。婚书尚在,九州如何变乱,婚约不会改变,先前我说过的,你喜欢蔷薇,我在院墙里种满了蔷薇,待荣国公府内开满蔷薇,我娶你过门。今年长势好,开了点,我采摘过来,你接了,就是愿意。” 昭歌:“!!!” “父亲不幸身亡,我如今已是荣国公,虽然德不配位,但我会努力,给你想要的一切。”说这话的时候,话语里面淬了浓郁的恨意。 他说着,迈出一步,弯着腰,将沉浸在震惊里的昭歌拉进怀里。 从昭歌的视角,刚好看见踏着墨色归来的容樾,他还没看见她。 她那么一紧张,蔷薇花的刺扎进了手心里。 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这都不重要了。 真的。 第77章 一个作精 昭歌生无可恋地喃喃:“完了完了……” 怀里的人十分僵硬,谢随风关切地问,“昭歌,怎么了?” 顺着昭歌的视线,他自然转身,与拾级而上的容樾刚好对上,谢随风眼底是转瞬即逝的恨意,不过情绪被掩藏地很好,旋即他敛眼低眉,沉声道:“王君。” 久不闻圣音,谢随风略低的眉眼,只见黑金步履踏过身侧,华贵的燕居常服摆动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就站在那里,却被忽略地明白彻底。 他的父亲,老荣国公,率三千兵于城门阻拦容樾一人,却被容樾一举击杀。之后,容樾带着身后撼天动地势力收敛九州,本以为荣国公世代荫蔽与荣光就此终结,但谁也没想到,容樾没有动荣国公府,全府上下都在感念王君圣恩。 那个晚上,谢随风在荣国公府前门楣下默默坐了一夜,再起身时,就已经是一个肩负重担的少年家主。 他一人担起荣国公府时,手足无措,错漏百出,从前走街串巷戏耍蟋蟀的吊儿郎当全数收敛,浑身的犟骨头与傲气,被责任和重担压的没了踪影。 回府时,再也没有人为他顶天立地,他觉得连回家的路都变得硌脚,直到那时,他才愿意承认,他之于容樾,如蚂蚁之若大象,蚍蜉之若巨树。 身旁的男人,是他永远无法撼动的存在。 昭歌确定刚才容樾看到她了,虽然她什么都没有做,但是莫名有些心虚,她揉了揉鼻尖,还没开口,谢随风便开口先替她解释,“王君,是臣有错在先。” 说着,还跨前一步,将昭歌护在身后,颇有护短的那个意思,“昭歌在掖兰庭,臣与昭歌有一个约定,是以臣来掖兰庭……” 一个约定? 为什么要说的这么神秘?! 她跳到黄河都要洗不清了! 容樾皱眉地看着面前挡路的人,内心腾起来些许不爽,嘴角微下垂,似怒也不耐,他扼住杀人冲动,也懒得搭理谢随风,视线越过谢随风,落在昭歌身上,伸出只手。 昭歌雀跃地牵住他的手,“今晚不走嘛?” “不走。”冷漠。 “那明天要出去吗?” “可能。”有些敷衍。 “什么是可能,出去就是出去,不出去就是不出去……” …… 两个人就像注意到他一样,错过他走远。 沾水带露的蔷薇花落在地上,她只顾着牵容樾的手,随手将花丢在地上。绿色茎梗上的细小尖刺,挂着滴血,给清新美丽的小蔷薇,添了些许靡丽。 昭萱睡了,昭歌跟着容樾回了他的主殿,但是他的主殿比较高,需得爬很久的楼,昭歌腿短,爬的比较费力,一路上容樾一言不发,也不等她。 真是。 哪里有这样会作的男朋友嘛。 天天小作精。 “容樾,我走不动了。”昭歌索性扒拉着古铜的栏杆坐下,软烂如泥。 容樾停下步子,回头时冷峻的脸写满了不高兴,唇也抿着不说话。 “累,容樾。”昭歌张开手,因为虚脱而说话声音奶甜奶甜的,“要容樾背。” “自己走。” 好冷漠。 “哎呀,哎呀脚好痛!”昭歌嘶了声,捂着脚踝的地方,偷偷睁开眼睛观察容樾的反应,见他似乎有些不忍心,又哎哟哟捂着脚。 容樾:“……”这拙劣的表演,他真的看不下去了。 走到她身前,弯下腰,“上来。” 昭歌喜滋滋地攀住他的肩膀,忽然发现变小的好处就是能够安安稳稳趴在男朋友的背上,“容樾,你有没有听说过人家传,说荣国公的谢小世子,如清风如明月……” “没有。” “真的假的,大家都在传诶!你真的没有听说过吗?” “陈昭歌,你很烦。”不耐烦了。 “可是如果我不吵你不烦你的话,你就没有事情做了。” 容樾:“……” 来到高高的主殿,恰见天上一轮圆月,明亮皎洁,万千星光乍泄,行流的散云泛着深紫色。 容樾面无表情,“下来。” 昭歌一向喜欢与容樾唱反调,尤其在容樾生气的时候,“我不我不我就不!” “陈昭歌。” 三番四次叫她的全名,昭歌就跟没听见一样,她忽然看见美丽的夜空,指着天对问容樾,“容樾,你看天上的月光很漂亮,你住的房间这么漂亮吗?” “光在你的眼睛里好像星星一样。” 星星野的光散落在天台上,漏进偌大的主殿里,披散在两人的身上,很漂亮,从昭歌的视角来看,刚好看见容樾好看的眼睛里,落满了点点的星子。 可恶,为什么男人的睫毛要这么长,简直不给她留一点点活路。 好看吗? 容樾从来没仔细看过这个地方,顺着昭歌的话扫视了一圈,实在没有发觉到她所说的“漂亮”,但是她一向追求不高,很容易满足。 夜晚的星星而已,哪里都有,只是因为今夜亮了些,她就这么高兴。 她啊,也就这点出息了。 他不扫她的兴,嗯了一声。 “天上的月亮很好看对吧。” 容樾想起刚刚她形容谢随风的话,闷着会儿没有说话,毫不留情地把人放在美人靠上,昭歌连忙抓住容樾胸前的衣襟,狡黠的笑了笑,在他如惊鸿点影的眸子亲了一下,“但是我只喜欢星星啊。” 房间里灯影绰绰,她的眼睛亮的发光。 “怎么了?”昭歌食指蜷起,轻轻扣住他的额头,“之前没有说过不能亲眼睛的,你不能耍无赖。” 容樾垂眸看昭歌,就笑出声。 笑的很轻。 昭歌揉揉他的脸,看吧,冷漠的男朋友其实很好哄。 这时昭歌才注意到,不知何时,一身漆黑斗篷的陆遇也跟着上来,约莫找容樾有事,他适时轻咳了一声,引起两人的注意,才轻轻道,“抱歉,行医习惯,昭歌小殿下,你的手受伤了。” 果然,昭歌看见被刺扎上的地方,虽然伤口有点小,但是还在渗着小血点,她没那么娇贵,陆遇不说的话,也没人注意到。 陆遇给她包扎的时候,恰好天枢过来找容樾叙事,只剩下昭歌和陆遇两个人,实在有点尴尬,陆遇低头很认真仔细,安静地有点窒息,昭歌有点受不了,自动找话说,“在屋内不必带着兜帽的,这里没有坏人。” “貌丑,怕吓到人。” 昭歌想到之前看见过的尽然是伤疤的脸,才发觉她神经大条地戳到别人的痛处了,她小声说,“对不起。” “没关系,习惯了。” 沉沉的哑声,并不好听。 “但是,你的眼睛很好看,真的,你又是顶顶厉害的大夫,受人尊敬,现下都是很宝贵的,熬过来的话,多一天就是赚一天,世上占大多数都还是好人,对不对?” 陆遇笑了声,“昭歌姑娘很善良。” 余光看见窗台上的蔷薇花,昭歌兀自道,“容樾待会看见的话,肯定不高兴的。” 刚才谢随风也送了她,她居然还接了。 “花本身无罪,有罪的是亵渎花朵的人。” 陆遇察觉到愈来愈近的压迫感,随手点了昭歌的睡穴,昭歌眨了几下眼,便靠在陆遇的怀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你果然不对劲,你不是陆遇,你到底是谁。”容樾眼里淬了浓重的墨,杀气更甚,袖间祭出莲降,“放开她。” “你放心,这世上,独我不可能伤她。” 浓烟熏过的嗓子带着温柔,容樾随着“陆遇”的视线看过去,恰见昭歌手腕上绘有蔷薇处的地方,花瓣色彩逐渐云开浓墨重彩的红。 睡梦中的昭歌微微呓语,“容樾…” 其余二人的指尖均缠绕着带有星子的花瓣,花瓣渐渐消失不见。 “陆遇”轻柔放下昭歌,盖上被子,而后缓缓起身,站在容樾对面,单手掀开兜帽,死开脸上一层虚假的面皮,露出的真容,依旧恐怖如斯。 半边脸上盘亘着血色的枝,密密麻麻,毫无规律,月光下可见凹凸不平,另一张脸则是同对面的容樾一模一样,如写意工笔勾勒出的眼尾曲线斜而上飞,妖惑感十足。 “如你所见,我确实不是陆遇,我是另一个时间的容樾,以命为祭逆转乾坤来到这里。”他淡淡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实如此。” 容樾狐疑地看着昭歌手腕上浓郁的红,却没对这个荒诞的事情发出质疑,“你想做什么?” “我来,是为了帮你,救昭昭,因为……”他说,哑的声音因为极力的痛苦而发出不正常的声音,“因为,我的那个昭昭,她不在了。” “但是我努力过很多次,都无法扭转她为我而死去的既定事实,所以这一次,我需要你的帮助,容樾。”比起容樾错愕的表情,他显然淡定的多,如一个历尽沧桑的老人,“比如上次弦音迷阵,我给她指了机关,避免她中毒,可是她今晚却因为蔷薇的刺而受伤中毒,毒我已经解了,但是我想告诉你,很多事情不能改变,但是必须要试一试,如果连昭昭都死了……” 那么,他这一辈子,就再也没有任何被爱过的痕迹。 容樾与对面男人对视,眼底微红,齐齐僵了一瞬,旋即容樾狠狠将对方拎出去掼在墙上,鼻腔极轻一声冷哼,“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要我怎么信你,这里的昭昭只是我的,你甘心救了昭昭把她留给我吗?” 能一直和昭昭在一起,是一件多么极具诱惑的事情。 如果他是对方,就绝对不可能放手,就算逆转乾坤,也绝对不会和她分开。 即使使用任何卑劣的手段。 第78章 他的昭昭 在容樾毫不留情的连续摔打下,对面的男人失去了反击的能力般,最终像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高大身躯重重摔在墙上,再重重砸在地上。 一滴滴血流出嘴角,淌过苍白的皮肤,掉在地上,溅出斑驳血花。 滴嗒,嘀嗒。 混着粗重而又痛苦的喘气声。 容樾居高临下,冷眼看着,看着他试图单膝支撑躯体却又力气不够,再次跪倒在地,最后不得不苟延残喘般靠着墙,仰起头大口大口的呼吸,像一个溺水的人。 虚弱成一个已至暮年的老人。 他看着容樾疑惑的目光,动了动唇,问,"打得过瘾吗?" 容樾看他良久,"你不该这么弱。" "是,如你所见,我很弱,你随便让外面一个士兵,都能打死我,所以,这样的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他说话声音带着气,间或桀桀地咳出朵朵血花来,"还有…这样的一张脸,我不敢,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 会觉得,配不上。 会觉得,怕吓到她。 他慢条斯理地戴上"陆遇"的假脸,掩饰自己的真容,然后,对容樾伸出一只手,"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容樾看着那只在月光下惨白而又修长的手,默了很长时间,"陆遇"也不逼他,他需要时间去接受这样一个事实,适应与他的时刻合作,还有……容他闭上眸子,看见没有昭昭的未来。 良久。 "好,你需要我做什么。"长久没有说话的哑嗓。 容樾睁开眼睛,拉住那只手,将他拉起来,对上他突然猩红色的眸子时,霎时间,头脑中一片空白。 紧接着出现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洞,诡异而又轻灵的风铃声淹没而来,巨大的漩涡般吸力将他吸进去,强制给他输入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 如果没记错的话。 这是辉夜岛独有的禁术——铃媒,以铃声为媒介,强制记忆共享,代价是生命的耗竭。 "容樾!容樾!" 像是很远很远,从虚空传来的声音。 笑声如轻铃般动听,踏踏踏声音传来,容樾最熟悉这样的声音,那是她奔向他的脚步声,容樾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只能眼睁睁看她穿过虚无的自己。 容樾错愕一瞬间,视线随着她移动,人也跟着转身,看昭歌提着裙子小跑着,跑着奔进缓步而来的高大人影怀里。 “你才回来,容樾!”撒娇略带埋怨的声音,粉拳轻轻砸着他。 “对不起。” 淡漠的眸子在看向怀中小人的一瞬间柔和下来。 “脸受伤了吗,我看看。”昭歌凑近他的脸,就差亲上去了。 “不要紧的。”他又问,“我不在,很无聊?” 昭歌认真地给他涂上药,顺着他的话说,“对啊,容亦每次来,都会把萱萱接回去几天,你也不回来……” “容樾,容亦和萱萱真的好配哦……” “她才多大,就能看出来,昭昭,难道是你想嫁人了?”容樾平缓语调里,轻带了些揶揄。 昭歌不轻不重摁了下他的伤处,其实不疼,但容樾装了装样子,紧皱了下眉。 “哪里是我想要,分明是你等不及,是你想要成婚。” 容樾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啊,昭昭,是我想要,是我等你长大。” “你若不嫁人,我也不会有女人。” “你,你… 昭歌的面颊,肉眼可见浮上绯色的霞云。 …… 游离于这画面之外的虚影容樾安静看着。 他从来没有以这种视角看过自己。 低下的眉眼里,柔得几乎要化开蜜糖,拥抱的姿势调整到她喜欢的方式,默不作声地陪她浪费着时间…… 他竟然都不知道,明明无师自通,他却爱的这样好。 能被他感知到的记忆力,凡事有关于昭歌的,无不是欣喜的,他感觉的到,就像沉闷无声而又漆黑的永夜里,陡然绽开一线明亮的烟火。 直到百里明华的出现,掐断了那线烟火,为永夜加上了无休无止的期限,再不许人间见光明。 百里明华用尽手段知晓,当年昭萱母亲昭阳为大越长公主时,与挚友出宫巡游,救下再次逃出辉夜岛的君挽,君挽为抱恩情,剖骨以命珠赠之。 后来昭阳和亲嫁到陈国,怀孕时受了野兽惊吓,昭歌早产,小小的婴孩又红又皱,不哭不闹,瘦的跟个猴一样,昭阳便拿那颗命珠续了昭歌的命。 从此昭歌平安喜乐,茁壮成长,心脉强壮,世间再难寻其二。 而百里明华复活百里君挽的计划,独独便缺那么一颗心。 狡诈如他,三番两次想对昭歌下手,奈何昭歌向来古灵精怪,不着他的陷阱。 容樾也看的严,几乎不让可疑的任何人接近她。 但是容樾没想到,容樾是昭歌的保命符。 也是昭歌的催命符。 百里明华设计,以假容樾为诱饵,引昭歌前来相救。昭歌看着塌上死气沉沉的,一句话也不说的容樾,哭的泣不成声。 容樾看着回忆里的昭歌,伸出手想擦去她的眼泪,徒手抓了个空,眼睁睁看她就那么义无反顾地跳入了百里明华的陷阱。 百里明华循循善诱,让她自愿剜心救容樾,投入九鼎之内,焚身为烬。 一石二鸟。 既成全了他,也成全了一个再无软肋的容樾。 没有软肋的人。 是永远的胜利者。 那才是他与君挽的孩子,应该有的样子。 画面里的容樾得知真相后,不顾阻拦,纵身越下九鼎,却被百里明华救了起来,声音尽毁,嘲哳难听。 面目,全非。 虚影容樾不说话,看着画面里行尸走肉的自己,连动动手指都觉得痛,很疼,很疼,心疼到受不了,一呼一吸之间,窒息的疼痛不管不顾地往心里钻,灼痛无比。 却无能为力。 画面一转,容樾关自己入了藏有禁术教习书籍的辉夜岛密室,一关便是半年。 不顾阻拦,以命为祭,转动星宿的□□,流离在漫长的时间里,一次次试图改变命运,却一次次看她眼睁睁为自己而死,那种刻骨铭心的痛到后来已经麻木了。 走过无数漫长孤寂的绝望,再也不抱任何希望,只是麻木地,重复地做着同一件事情。 绝望是不需要天赋的。 …… 脱离了绝望的回忆,容樾整个人的力气全被抽离干净,如正午烈日下干涸的鳝,大口呼吸,指节捏到发白,似乎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百里明华,我一定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漆黑的眸子里,漾着浓郁杀气,面上树纹极其不稳定地出现,是宿主情绪处于极端的一种表现。 “容樾。” 忽而软软的声音响在耳边,像是隔了很多很多年,隔了漫长漫长的岁月,才让他听见,不太真实。 容樾整个人僵住,眼眶泛着红。 昭歌揉了揉眼睛,没睡醒的样子,眼睛都没睁开,坐起来歪到容樾怀里,下巴垫在容樾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容樾的后背,“呼呼毛,吓不着,呼呼毛,吓不着,容樾乖乖,睡觉觉……” 容樾紧紧地将昭歌抱住,一下比一下紧,滚烫眼泪落下,如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大猫儿,唯有这样,才能舒服些好受些。 昭歌本来困,被他这么一抱,疼清醒了,她有些呼吸不过来气,这力道恨不得将他的气息全数揉进她的骨血一样。 “昭昭,别走…”低声乞求。 “不走,谁走谁小狗。”昭歌看他情绪不稳,估计又做噩梦了,轻轻拽他的头发,“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就讲……一个大老虎的故事……” 讲着讲着,她觉得容樾有些困了,待人躺下后,本打算给他盖好被子的,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动呢,他长臂一揽,紧紧又将她箍住。 他原本半睁半阖的睖睁眸子,黑亮亮地盯着她,猫捉老鼠似的,跟看贼一样。 昭歌:“……”算了,爱咋咋滴吧。 昭歌有些热,但也无奈地随他去。 好像自从谢随风送她花之后,容樾就变得没有安全感,忽然就特别敏感,小孩一样。 有时候她不理他,他就闷着声坐在她的小椅子上看她,高高大大的人挤在她的小椅子里,看上去怪可怜的,澄澈的眼睛很无辜,总感觉下一秒就要哭了。 就好像她做了什么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 可是她能怎么办啊? 于是她只能提着鹅黄色的小纱裙,一步一个脚印上前,亲亲如此可爱的他,轻轻地问他,“你就这么喜欢我呀?” 第79章 结局(上) 容樾雷霆手段,即位后改换元年为昭和元年,礼官录其尊号为元武大帝,封大越京都城上京城,为九州诸国划为郡国制度,暗中沉浮于诸国且臣服于元武大帝的辉夜岛秘密势力,逐渐浮出水面,诸国大全均掌管于其手,一时间九州归一,战争平定,元武大帝威名煊赫四方。 大雪扑簌簌地落下来,檐外的风铃上被裹了一层银装,轻盈飘动间漾下些许晶莹剔透的盐色,掖兰庭雪松、绿榕的墨绿深埋在素白下,同掩映的宫墙深红色互相成趣,上下连天一色,目之所及接是一片凄茫茫的白,冰冷又干净。 而此时此刻的掖兰庭内,却盈着溶溶的暖意,烧着最为上好的地龙,两扇宫窗紧紧地闭着,窗台摆着花意正浓的红梅,毫无凛冬之意... 昭歌冬日里畏寒,裹着厚厚的狐裘,小小的人窝在铺了厚厚毛皮的美人靠上,没精打采地看完手里面的信,萧疏轩举的笔触,是昭歌最熟悉的字迹: “安。” 也没说什么时候回,好像很久都没见了,也不说想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的作息总是对不上。 正所谓春困秋乏夏打盹儿,睡不醒的冬三月。尤其对于她这种懒人,冬日里最为嗜睡。但是他很忙,早出晚归,归时总一身寒气,晚间短暂的停留都是在她睡不醒的时刻,而容樾来去也匆忙,只是偶尔有一两次,他夜间归来时,想见她时,她被他身上的寒气给冷醒,他笑一声,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疲惫,“再睡会儿。” 昭歌顺势滚进他的怀里,将身上的暖意均给他,“容樾,你最近好忙。” “快了。” 他每次都说快了,可是什么快了,昭歌不明白。 因为只要他平安,关于他的事情,昭歌一般都不过问,容樾大抵也晓得这一点,只要是时间一长不归,再忙也会均出来时间给她写一封信来报个平安,字数或多或少,有时时一句话,少的时候只有一个“安”字。 昭歌将信纸叠起来,数了数,大越已经有十来张了。 昭歌无聊地耷拉着一张脸,目光有些幽怨地望着门口,对李德祥说,“你知道容樾在忙什么吗?” 昭歌小殿下这般僭越地直呼君王之名,原先宫中的侍人战战兢兢,生怕哪天惹怒君威,但后来见君主本身充耳不闻,甚至甘之如饴。 尤其是看见两人闹别扭的时候,人鬼难近的君主低下了高傲的头颅,耍无赖地抱着小殿下,下巴垫在小殿下的肩上,心虚地认错求原谅,而小殿下冷了一会儿子脸之后,才软下神色,细长手指穿插在君上黑若乌木的缎发里,赌气似的轻轻拽了拽,“你总这样,容樾。” 那时除了还在场的陆医署,几乎所有人都是被震掉了下巴的神色。 其实关于小殿下的谣言,宫里沸沸扬扬地各种各样的都有人传,倒也不是什么负面的言论,只是小殿下身份放在那里确实十分尴尬。 众所皆知,当初昭歌和昭萱小殿下来到大越,是以人质之名,如今陈国已经归属大越,臣服于大越,大越便也没有必要再替别人养着人质的必要,只是君主迟迟没有归还人质的意思,且按照如今的郡国制度来算,原先的陈国公主应该降尊名为郡主,可到了两位小殿下这里,却还是维持着公主的尊称,与明珠小殿下相提并论。 为此,明珠小殿下不知有多少次趁着君上不在的时候,来找昭歌小殿下的麻烦。 君上在忙什么? 之前叮嘱过的,不让说。 李德祥面不改色地沉吟一会儿,刚想着这次要以什么理由搪塞过去时,外面有人传,说是陆医署来了,李德祥长舒了一口气,将烫手山芋扔给了陆医署,“小殿下,陆医署与君上比较相熟,如今陆医署来了,您不妨问问他。” 陆遇来了? 昭歌一个精神便醒了过来,鞋也顾不上穿地跳在地上,看着被她整的有些乱的屋子,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快快帮我一下...”要是被人看见就有点丢人了。 即使如此,眼前微微凌乱的场面,还是落入缓步而来的陆遇眼中,桌上没来得及收的叶子牌,吃了一半的瓜果点心,歪歪斜斜放着的毛绒绒的玩意儿...还有手忙脚乱收拾着的人,他停住脚步,安静地看着这个画面。 昭歌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 对面的人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她什么样子他没见过。 她那个人总是这样,无论到了哪里,都会像一场风暴,肆无忌惮地侵略着所到之处,就像是占地盘的小狗一样...十分地不管不顾,就像她的人一样,不管不顾地往他心里钻。 等了一会儿,耐心等她收拾好,他才起身,因为嗓子呕哑嘲哳十分难听的缘故,他话甚少,“受人之托,为昭歌姑娘把脉。” 接着,一截皎白的手腕放到线条修长的凉手上,极为乖巧,见陆遇愣了,昭歌试探着问,“陆遇,你知道容樾在忙什么吗?” 但是问了有一会儿之后,他也不说话,他越是沉默,昭歌内心莫名地就有些恐慌,她想,如果今天容樾还不回来的话,她就偷偷跑出去找他。 正想着的时候,冰凉的触感在掌心里,向小虫子在掌心爬一样,能辨认出来他写的是一个“安”字,昭歌知道他的意思,但是...昭歌心里乱糟糟地想着事情,忽然听得一句,“他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声音低,哑,却不沉。 在昭歌听来,有些怪异,莫名心脏一抽痛,她微微底下头,去看藏在黑色兜帽下的眼睛,却被他不经意一个偏头躲开。 很奇怪,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很快这个念头便被她自己给否定掉了,他是陆遇啊,他们很久之前就已经见过的。 但不知道为何,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的时候,总有一种悲伤和压抑的感觉,这种感觉也不浓,淡淡地将她萦绕着,她越是疑惑,就越是想看个究竟,就在这个伸手去掀他的兜帽时,一向嚣张的明珠又闯进了掖兰庭。 “陈昭歌!”尖利的嗓音。 哎,烦死了,有完没完。 “陈昭歌,这里不是你家,你到底什么时候回陈国去!你要是再也不回去,我就找人把你赶出去!”明珠掐着腰,趾高气昂的样子,说话的时候不忘环顾四周,看着这里用度皆是最上乘的,不论是摆设还是讨巧的小玩意儿,都是顶尖的,樾哥哥没有后宫,至少现在没有。 宫里最好的东西都是紧着她殿里和掖兰庭来送,陈昭歌一个野鸡公主竟然敢和她相提并论,一想到这件事情,她不由得火气更大,歹毒道,“你要是再厚颜无耻地缠着樾哥哥,我要你好看!” 昭歌并不与明珠一般见识,陈后,也就是原身生母,在回陈国之前与她闲聊时,曾经说过,她在闺中之时和明珠的母亲曾为闺中密友,救过容樾的母亲百里君挽,当时昭歌早产,还是倚着百里君挽相赠的命珠才保住了命。 命珠那东西,昭歌也是听说过的,之前洛华然差点中毒而亡,也是容樾剖了命珠相救。 昭歌知道容樾还留着明珠,不过是顾念当初明珠母亲对君挽的救命之恩。 她也不想和明珠计较什么,虽然都是小孩子,但是她比明珠见识多,如果同她一般计较的话,岂不是显得她也分外幼稚,于是昭歌让人上座,面对对方咄咄逼人的架势,轻轻打了个哈欠,等人说完了,才一本正经地说,“我自然是不能走的。” “为什么?”明珠怒目圆睁,“你定然是贪图樾哥哥的富贵,本公主告诉你,这些东西以后都是我的,你半分都不要想!” “小小年纪这么不懂礼貌。”昭歌摆出小长辈的架势,对怒且疑惑的明珠道,“我自然不能同你一般计较,但是你须得记住了...” “我是你樾哥哥未来的娘子。” 未等明珠发飙,先听见一声呛水声,而后便是低哑的咳嗽声,是陆遇喝水时被呛到了,明珠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陆遇在嘲笑她,于是怒气冲冲地上去掀开陆遇的兜帽,准备破口大骂时,被兜帽下掩藏的鬼面怖容所吓到,腿差点软了,“鬼、鬼啊啊啊啊啊!” 她倒退着踉跄几步,差点坐在地上,指控昭歌,“你居然让这样一个人来吓本公主!你给本公主等着!长得这么丑,怎么还有勇气活着...” 昭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把明珠莫名地看得有些心虚,胡乱骂了几句便带着自己的小喽啰们退下了。 陆遇始终很安静,没有抱怨一句,默不作声地给昭歌把脉,最后合上药箱正欲抬首时,便看见昭歌踮着脚努力地给他盖上兜帽,他默了一会儿才说,“抱歉。” “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嗯...其实你这样子也很好,容樾以前也很喜欢这样子穿,我特别喜欢他这样子穿,很好看。”昭歌挠了挠头。 “多谢。”话甚少。 在他临走的时候,昭歌看着高大修长的背影缓步远去,忽然就很难受,叫住他,“喂,我...是不是在哪里,在什么别的地方见过你?” 他顿了下步子,昭歌见他回头,疑惑地看她,单单是一个眼神,便足以熄灭了昭歌心中众多的怪异,她觉得最近一定是自己睡的太久了,出现了幻觉。 明珠刚回到殿内没多久,大发牢骚,宫内的宫女嬷嬷们噤若寒蝉,一言不发,生怕那句话惹了这个正在气头上的公主,明珠还在摔东西,一件接着一件地摔,“樾哥哥才不会娶那个小丑八怪,母妃说过的,樾哥哥一定会对我最好的!” 说着,手上一个冰裂纹的瓷器摔下去,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巨大的声响之后便是极致的安静,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都不说话,是聋了吗!” “明珠小殿下莫要生气。”悦耳好听的声音,如琳琅环佩相击,随着山间清风徐徐送入耳中。 随着一个长衫华贵的男人缓步而来,华贵的金牡丹渲然绣在袖口,无比矜贵,明珠眼睁睁看着他摘下玉色的面具,露出惊鸿绝色的面容,她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愣了一会儿,都没有注意到宫里的人面容都呆滞着。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和樾哥哥长得有些像,不过比起樾哥哥令人怯于亲近的冷漠和凉薄,面前此人的样貌气质显然多了些温润很好相处感觉,她呆呆的张嘴,“你是谁啊,你长得好好看啊。” 那人被逗笑了,说道,“我是百里明华,我来,是来打听小殿下母妃的事情,不知小殿下愿不愿意告知。” “愿意的...”明珠中了魔一般,眸子呆滞住,嘴边一张一合。 百里明华笑的很好看,“那谢谢明珠小殿下。” “那就请开始吧,明珠小殿下。” - 三日后。 水浴中雾气缭绕,是淡淡的寒雾,笼着中央的人,容樾妖冶的五官因为痛苦而有些狰狞,微微敞开的领口可见大片大片带着湿色的肌肤下,是可怖的蠕动的树纹自心口蜿蜒顺着脖颈爬上脸庞。 “再忍三刻,很快你体内月光树的力量将被发挥到最大,届时你将会有足够的力量杀死百里明华。” “算算日子,就是这两日了,你确定不去看她最后一眼吗?”陆遇慢条斯理地在玄冰浴中加着药材,淡淡看了一眼水中痛苦的人。 “来日...方长。”痛到无法说话。 陆遇不说话,嗯了一声。 片刻后,容樾出浴,身上的肌肉因为带着阵阵余痛而肉眼可见的痉挛收缩着,他面不改色地穿上玄金色的衣袍,扶着墙,闭眸缓了一会儿子。 “时间有变!”是陆遇焦急的声音,即使掖兰庭被里三层外三层以极为严密的戒备防着,百里明华用了世上仅存的最后的蛊,离开辉夜岛,而昭昭依旧像是以前无可避免的那样,依旧被百里明华诱骗至辉夜岛,“九鼎在三日后为最佳开炉之时,必须在那之前赶到辉夜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等你休息完毕,我们便启程。” “不必。”容樾冷声道,即使撑着墙壁的手臂还不受控制地颤抖,还是声若凛冬寒雪,“即刻出发。” 此时此刻的辉夜岛,昭歌跟着百里明华进入屋内,一眼便看见躺在塌上的“容樾”,面容青白,呼吸细微,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色,殷红的唇也惨白如纸,浑身上下都泛着死亡的腐朽气息,瞬时间,昭歌两行清泪落下,颤抖着手去握那人冰凉的手。 其实她都已经很努力地在做了,为什么还是没有逃掉那个该死的反杀系统呢? 【管理员666:宝贝,我真的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真的,那个系统尚在内测,前段时间泛了“重影”的毛病,一度检测世界内有两个反派,已经被我退回去了,这次是真的不关我的事情,宝贝你真的信我啊啊啊啊!你不要做什么糊涂的决定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办啊?我应该做什么,才会让他睁开眼睛看着我呀...”昭歌俏丽的脸上挂着泪珠,我见犹怜,漂亮的眼睛凄茫茫的,百里明华有些不忍心,看着昭歌,想到对于容樾那样的人,忽然遇见这样单纯这样不求回报的好,会爱上她,真的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叹了一声,“并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需要昭歌姑娘做些牺牲。” 看着昭歌坚定的眼睛,他开始给她解释说,“昭歌姑娘,你可否知道你的心脉为何如此强大...” 经过片刻后的解释,他给她沉默的时间去接受这个事实,昭歌很久没有说话,她一直看着塌上的容樾,良久才道,“只要我把心给他,然后跳入九鼎,就可以,是吗?” “是。” “你怎么确定我是陈昭歌,你之前见过我的,那时我不是这个模样,说不定我只是在假扮陈昭歌呢?”昭歌紧紧盯着百里明华,百里明华一笑化解昭歌的凌厉,“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会做。” “也对。”昭歌轻轻说了一句,“也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忘了我。” 百里明华唇畔缓慢地勾起笑意,出门前,负手背着天光,脸微微侧着,“这三日,昭歌姑娘好好陪陪他。” 天璇立于门侧,旋即跟上百里明华,小声禀报,“岛主,少岛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按照他的速度,不出几日,便可赶到辉夜岛。” “封锁一切入口,若是阻拦不住...”百里明华缓缓启开好看的薄唇,“杀。” 这是他最后的仁慈。 天璇按照百里明华的指示,旋即关闭一切秘密入口,加强辉夜岛周边所有缺口的防备,高塔之上时刻备有顶尖的□□手,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当少岛主真正到来的时候,面对重重防备,丝毫不躲,面具后的目光森然地看着他,不要命了似的,迎着箭林弩雨,那诡谲的不怕死的打法,浑然让人感觉这不是一个人一样,而是一个畸形的怪物。 他没想过,少岛主会直面刚,待到反应过来时,天璇急急道,“不好,这不是少岛主,是调虎离山!” 他们几乎大部分的兵力都用在此处攻击少岛主,全然忘了主殿的防备。 此时应该是九鼎祭祀开始之时。 他抓紧放弃对少岛主的攻击,率领一大批人回往主殿,但是为时已晚,他到的时候,岛主已然受到重创,不住地呕着鲜血,而真正的少岛主,抱起躺在冰凉祭台上的小姑娘,杀气腾腾的眸子一下子温驯下来,“醒醒,昭昭。” 百里明华扶着九鼎缓缓站起,跃然拿着武器血滴子,看着容樾怀里的人,眸里疯狂起来,一看就是以命相击的态度,“把人放下!” 容樾把人交给缓步而来的“陆遇”,“把昭昭带回船上,我很快回去。” 转头对上带着狠色扑上来的百里明华,迎身上去,毫不留情地给了致命一击,“百里明华,我早就说过,就算我命短,也一定要让你死在我前面,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来啊!” ... 陆遇回头看了一眼,唇角勾上怪异的下,低头看着怀里的昭歌,面具的眸子深深地暗了下去,才刚刚走到船上时,他就听见一阵嘈杂的声响,紧接着是一声悠远的钟声,响遍附近的海域,一声接着一声,连着九声,钟声的哀嚎,昭示着旧主的消亡,新主的诞生。 他知道容樾赢了。 谁杀了旧岛主,谁就是大家默认拥护的新岛主,这是百里明华定下规矩。 很快,轰天的臣服声传来,“参见新岛主!” 他就静静站在船头,安静地看着满身鲜血和煞气的容樾疾步而来,容樾看着船已然离开岸走了很远,皱眉,并未说什么,只道可能计划有变,不多疑其他,打算涉水前往,可当他只身自岛上踏入海水,足尖传来蚀骨疼痛时,他想起辉夜岛对于岛主的诅咒,才恍若大梦初醒,淬了毒的眸子狠狠地看向船上立着的修长人影,“你敢骗我!” “陆遇”缓缓掀开兜帽,撕开面上那层虚假的面皮,露出可怖的面容,一半是妖惑的脸,一半是被火灼伤的脸,但是毫无疑问,但凡认识他的人,都能辨认出来这是容樾的脸,他略同情地看着被辉夜岛诅咒困住的容樾,“我何时骗过你,我给你看的记忆都是真的。” 但并不是全部。 比如说,他并未丧失武力。 比如说,他从来的目的,就是留在昭昭身边。 他其实给过他机会,问他要不要看昭昭最后一眼,是他亲口拒绝的。 容樾没有察觉到他的野心,是因为他笃定容樾一心只想着昭昭,不会将很大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他看了容樾最后一眼,旋身进入船中,岛中能够让人离开辉夜岛的蛊已经被百里明华用完了,容樾啊,你就安安心心困在岛上,去享受这余生的孤寂。 可是那些孤寂,和他的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他低头凝睇昭歌的睡颜,指尖激动地颤抖着抚上她的脸,心满意足笑出声,而后低头,虔诚地吻了下她的额头。 他真的已经离开她太久太久了,谁也无法知道,他是跨过了怎样绝望而又难熬的孤寂,才终于走回到她的身边,不知是早了,还是晚了。 从此以后,除了生死,再也没有任何,能将他们分离。 第80章 正文完结结局(下) 大越君庭。 是夜,墨色深重,掖兰庭里外却灯火通明,瑞脑金兽袅袅地吞吐着龙涎香,丝丝深入骨髓,让人毛孔不由得舒张起来,紧接着又悚然一惊。 空气仿佛被抽离一般,让人感觉到窒息的安静。 太医并着掖兰庭众人皆跪服在地,不敢一言。 魏嬷嬷沉痛默立于床前,心痛地看着塌上迟迟不醒来的昭歌小殿下。 小殿下无故失踪数日,可被君上找回来以后便一直未曾醒过来。 君上的半数脸上也出现了让人怯于对视的可怖伤疤... 这一遭出了什么事情,到底也无人敢问,当听见昭萱小殿下焦急跑过来的声音,魏嬷嬷忽地就松了一口气。 总算有人打破这沉闷的安静。 容亦只将昭萱送至掖兰庭,人远远地在殿外等着,昭萱察觉到一样的安静,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但是看见躺在塌上面色红润却一直安静睡着的阿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先是探了探昭歌的鼻息,确定无事后抓住昭歌温暖的手,不明所以地问守在塌边的大魔王,“君上,阿姐她什么时候醒过来啊,她是不是睡了很久了,我有些担心她。” “我也不知道...” 嗓音像是被火烧燎过的哑。 昭萱不知道容樾的声音怎么忽然变成这副模样,只见他唤着阿姐,明明很想她醒,声音却又那样轻。 他的回答极其模棱两可,就在昭萱想要问清楚时,他忽然转过头,从她手里拿过昭歌的手放进被子里,安静地看着昭歌,就在那一瞬间,昭萱差点被那半张脸给吓到惊呼出声。 他的手握着昭歌的,放在那里,一直都没有动,只是看着昭歌。 他不明白,这次到底是他哪里做得不对,为什么还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他永远都改变不了结局,就因为他杀孽过多吗,就因为他活该吗,可是做那些事情的人分明是他啊,为什么要让昭昭承受这些恶果! 而那些恶毒的诅咒仍然清晰,恍若隔日: “容樾,我诅咒爱你之人不得好死,所爱之人求而不得!” “我咒你若有所求,则为世间万物所阻!” “你命里带煞,是千年一见的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妻克子!” ...... 往日他轻嗤一声不屑,却难想到有朝一日他被人拉进了红尘道场,一入尘世,所有的诅咒便生了因果,所有他所作出来的因,报在了她的身上,转而成了他命里永远都逃脱不了的恶果。 那些恶狠狠的诅咒长了鬼手一般,张牙舞爪地在他脑子里面叫嚣和挑衅,无数死在他手下的亡魂恶鬼的声音轮流撕扯着嗓子,摧枯拉朽地撕扯着他每根镇静的神经,不给他留一点点安宁,直到他整个人的神智全数崩乱瓦解。 一滴一滴的,因莲降吞噬宿主血肉,光洁的砖上溅开大片大片的血花。 “这是怎么了,大魔王的胆子就这么大啊?”轻轻笑声。 容樾蓦地上下顿僵,望向昭歌,恰对上一双笑盈盈的眼睛,昭歌微微偏头看他,正欲启唇问发生何事,便一个大力被人拉进怀里,力道很大,撞得胸腔有些疼,昭歌哼了声。 滚烫的泪水落下,隔着衣襟胸膛,能感受到对面之人胸腔的剧烈的心跳,鼓以风霆,占有的拥抱越收越紧,昭歌的眼泪都快疼挤出来了,但她细心感觉到容樾在轻微颤抖着,便也随他。 “我真的好想你…” 连声音都抖得骇人,给她一种他在哭的错觉。 “哎呀,好了好了,先松开,多大的人了,还当着萱萱的面哭,你丢不丢人呀?”昭歌这般说着,也没真推开他,轻声跟他交流。 “就不!”耍起无赖。 昭歌:“……”幼稚。 魏嬷嬷见状,赶忙将昭萱带了出去,容亦在门口等着,群青深色长衫勾勒少年挺拔清瘦的身材,他一向沉默寡言,但见昭萱出来,启唇问,“可是吓到了?” 昭萱顺势牵上容亦的手,摇摇头,“没有,阿姐超喜欢大魔王的,我不能被他吓到,阿姐会不高兴。” “我以为你会哭。”他瞥见君上的容颜,亦是十分震惊。 “阿姐教过我,不能以貌看人,要看心性。”昭萱说。 容亦听后沉吟了会儿,“那么萱萱以为,君上心性如何?” 昭萱想起见他的第一面,她被大魔王轻轻松松提溜起来吓得要死的样子:“……” — 昭歌虽是醒了,但是当时百里明华给昭歌下的秘药实为歹毒和神秘,让她清醒的时刻越来越短,而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管理员666:宝贝,这药也没什么毒,也就□□年,刚好这段时间内剧情也没什么需要变动,不如快进一下时间,快进到药效结束以后。】 【昭歌:那我会记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吗?】 【管理员666:当然了宝贝,你该经历的事情都会经历,你可以理解为你在这里的经历被摁了超级倍速快捷键。】 昭歌也觉得这么一直浑浑噩噩地沉睡着,还不如快进时间,于是沉吟片刻,觉得并无不妥,于是点头应了。 一眨眼的功夫,八年过去,昭歌有点没适应过来,此时她坐在铜镜前,一身薄衫微透,勾勒出玲珑剔透的曲线,应是方沐浴过,漂亮的眸子水涟涟的,肌肤微微带着湿气,衬着面若出水芙蓉,眉间点朱,更添灵动。 浓密若海藻的栗色长发披散在身后,衬得脸庞更加精致娇小,魏嬷嬷看不由得赞叹,“我们昭歌小殿下这般模样,若不是之前同谢小国公定下婚约,早被其他郡国储君踏破门槛了。” 谢小国公? 哦,谢随风。 这几年昭歌一直避讳在容樾面前提谢随风的事情,他那个人很敏感,占有欲又强,一遇到跟她有关的事情就跟疯了似的。 她尽量不提。 谢随风一直忙着固守边疆以获功勋振谢家门楣,很难见一面,久而久之她差点就忘了,之前谢随风说的那碴子婚约。 却还是忘了,魏嬷嬷一直是看好谢随风那个人的,动不动就说谢随风在战场如何英武,如何灭异族部落…… “昭萱小殿下再有两个月,便同针国公世子履行婚约成婚,在那之前,昭歌小殿下同谢国公的亲得先成喽,老奴听说,人已经从边疆赶回来,回来就这一两日的事情了。” 魏嬷嬷欣慰笑道。 什么! 人就快回来了?! 昭歌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 “君上如此疼爱小殿下,定然也会替小殿下开心的。”魏嬷嬷叹息道,小殿下是君上宠在手心里长大的,此番小殿下出嫁,君上一定是最欣慰的那个。 昭歌:“……”这不太一定,她觉得。 这几年容樾为了保护她的名声,并未在掖兰庭众人面前表现除了老父亲关爱以外其他的情愫,是以,众人皆以为容樾闲暇之余是在养成闺女。 好吧,就算他腻她腻得紧,他那个暴脾气,也没人敢嚼他的舌根子。 趁着容樾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她觉得,紧要事情,是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和谢随风的婚约之前,偷偷上门把她和谢随风的生辰贴给换回来,取消婚约。 过不久,听说谢随风回来了,昭歌便备了些礼物,打算亲自登门慰问,谢随风如今也是一等功勋的将军,总不能再依着儿时情谊胡闹。 况且她如今是奔着退婚去的,自然头要更低些,将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叫人家看得舒服了,这事情才有商量的余地。 但是她大意了,这千没注意万妹想到,荣国公与镇国公两位钟鸣鼎食之家竟是相望而坐,她在谢随风回家第一日便殷勤探望的事情,刚好被要出门的容亦和昭萱给抓了个正着。 昭歌尴尬笑笑,“你们也在啊。” 容亦不咸不淡嗯了一声,昭萱却将头扭在一边,不说话,仔细辨别的话,眼眶也红,哭过一样,昭歌拧眉,将昭萱拉在身后,“他欺负你了?” “想来不是。” 谢随风抱着手,没骨头地依着墙,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眼神一个来回在容亦昭萱之间逡巡。 “许是容亦对婚约不满。 当时两人定下婚约本身萧太后之意,彼时镇国公府与白宰执府交好,当时的容小世子同白宰执府的千金白轻眉是青梅竹马,后来白家私通叛国,男丁充军,女眷充入教坊司,镇国公为稳固权势,应允萧太后,定下容亦与陈昭萱的婚约。 容亦为人端正守礼,是个君子,时刻护着陈昭萱,不过也是父命难抗,如今两人快要成亲,妙就妙在,新开的青楼红袖添香,那家的清倌头魁,不巧正是容世子惦念多年的白,轻,眉。” 谢随风轻嗤一声,轻佻的话语带着玩笑语气,“人家姑娘受尽苦楚,却为世子留住清白,只为再见昔日郎君一面,多感人。” 一番话语落下,容亦低眉,未曾反驳。 昭歌侧头看了看,昭萱低头,大滴大滴的泪滴子往下掉,咬唇忍住不出声,昭歌心疼地擦掉昭歌的眼泪,看向容亦的神色冷了冷,“容亦,你若是无意昭萱,不消你说,我自会向君上提出取消婚约一事。” 容亦身侧的手握了握,指节捏的发白,唇抿极紧,看了眼毫不反驳的昭萱,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到后来只憋了句“好”出来。 【管理员666:宝贝,那个姓白的,是异族细作,其身后牵扯太多异族暗探,容亦此番有口难言,何必这么苛责。】 【昭歌:你懂什么,他此时分明有情而不自知,若不失去过,谈何珍惜,若不给他猛烈的别离,他哪会晓得拥有是多欢喜的事情。】 “走了,萱萱,反正你也不喜欢他,也不必在他那里受委屈。”昭歌牵着昭萱上轿子。 容亦看着昭萱的背影,寡言地站在原地,见她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头,忽然心被揪住一块儿,疼地无以复加。 谢随风还是那个姿势,懒散倚着门,“陈昭歌,你今日来我这里,不会只是为了替你妹妹出口气吧,罢了,小爷过几日登门去看你!” 昭歌摆摆手,“别!” 她怕容樾撞见。 真是说曹操,曹操不久就到。 接昭萱回掖兰庭,一直在细声安慰着,昭萱枕在她的腿上,睁着雾蒙蒙的眸子问昭歌,“阿姐今日去看谢随风,是因为与他的婚约吗?阿姐你们是不是快要成亲了?” “这件事情我正在考虑,阿姐的事情不着急,等把萱萱的事情给解决了,阿姐去找谢随风商量商量。”昭歌的语气很温柔,若是不知前情,都以为她话语里对成亲这件事情充满了期待。 昭歌正欲给昭萱再灌注些心灵鸡汤时,便见昭萱擦了擦眼泪起来,对着昭歌身后行礼,“君上。” 容樾? 最近他走路越发没声了。 昭萱见君上还穿着上朝时的赤红滚黑暗面绣龙的朝服,冠帽尚未取下,君王气度华然,华贵的袍子擦过光滑的金砖,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般着急,想来是有要紧事。 昭萱行礼之后,待容樾低低嗯了一声之后,才轻着脚步离开。说实话,她跟阿姐不一样,她是很害怕大魔王的,得躲着点儿。 走到半路忽然忘了香囊忘记拿了,那里还保管着容亦的生辰贴,日后要还的,是重要物品,她折身回去拿,奇怪地发现守在殿内的人都被遣散了,门半掩着,她进的很是顺利,她刚想开口喊阿姐,却忽然见鬼似的捂住嘴躲在柜子后面。 半掩的门里,透着雕花的隔屏,便见美人靠边立着两盏长明灯,案头的小香炉内轻烟袅袅,屋内流淌着淡淡的香。 正中的美人靠上,玄红赤金暗面水袖的华贵君袍下缠着藕粉色的燕脂薄云烟裙,勉强看清大魔王占有欲极强地在亲吻谁。 昭萱看见自己的小香囊就在小案的底下,可是这会儿子,她也不方便过去拿,只能烫着耳尖,无聊地等着。 虽未看清女子的脸,昭萱认得,那件衣服,是朝贡贵品,价值连城,极其珍贵,望遍九州,只此一件,唯阿姐一人有… 那岂不是说…… “怎么回来这样早,方才差点被萱萱碰上……” “对不起,昭昭,我想你了…”有点委屈的声音,这,这是大魔王的声音?! 昭萱下巴都要掉了。 “你是不是听见我刚刚说的话了?” “嗯……我今晚不想走,想留下睡,可以吗昭昭……”容樾无赖地拿额头蹭昭歌的鼻尖。 昭歌面无表情地搬开胸口不老实的狗爪子,“不行,今天萱萱不开心,今天我陪萱萱睡。” “她不开心随她好了,她很重要吗?比我都重要?”委屈巴巴的声音,像只蹭腿求贴贴的大猫儿一样。 “不行。”昭歌冷漠地拒绝。 之后不知怎么,昭歌倒吸了一口气,“你混蛋容樾!” 昭萱羞红了脸,大抵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如今她卡在这里,不敢弄出声响,正是尴尬时刻,但是不过片刻间,便有脚步声传来,昭萱屏住气,心想着看不到她看不到她的时候,恰好对上那双幽深的眸子,不过他只是冷漠看她一眼便走了。 昭萱想起方才那一眼,冷冰冰大魔王嘴角的血印子,多少有点狼狈,那是她死一次见他吃瘪的样子,余惊过后笑出声音。 看吧,在阿姐心里,还是她最重要。 不过今晚,她还是先回昭阳殿避一避吧,不跟阿姐挤一处了,方才那个眼神就差没有生吃了她。 翌日晨起,魏嬷嬷醒的早,内务打理得当后便见荣国公谢随风负身于门外,看来已经等候多时,见到魏嬷嬷,他微微颔首,以示礼貌。 魏嬷嬷忙道,“小殿下贪睡,奴去唤她。” 谢随风道,“有劳了。” 魏嬷嬷连忙去昭歌的偏殿,一进门便扯着嗓子,“小殿下,快快起身,有人找,是谢小国公!” “嗯。”懒洋洋一声自床帐内传来,紧接着一只修长白皙的胳膊慵懒却又有气无力地伸出来,指着案,“嬷嬷衣物放那里,我马上起。” 魏嬷嬷察觉异样,但并未深想,将衣物放在案上时,瞧见一条漆黑滚金的绶带,这分明是男子的衣物,思及此,不好的想法冒出来,魏嬷嬷旋即敛眼,吩咐关上殿门,质问殿内众人,“这里怎么会有男子的绶带?谁私通外男,自己站出来!莫要脏了公主的殿!” 殿内无人敢吱声。 魏嬷嬷一手举着绶带,另一手掏出戒鞭狠狠甩了一下,“没人说,是吗!” “小点声。”低沉的嗓音。 魏嬷嬷回头,恰见一高大的男人整理着腰封,自屏风后出来,顺手接过魏嬷嬷手中的绶带,眼尾朝榻边一睨,“让她多睡一会儿。” 魏嬷嬷目送着君主远去,瞠目结舌,还没有回过神来,昭歌掀开了床帐,鸦发披散,遮掩大片春光,她懒散打了个哈欠,“嬷嬷,方才说是谁来了?” 魏嬷嬷看着自家小殿下肩上隐约露出的暧昧痕迹,忽然就说不出话来,她觉得,她好像漏了什么东西。 她跟李德祥目光交流:什么时候的事儿? 李德祥微笑。 魏嬷嬷:不早说,我刚刚命差点没了。 想到谢小国公还在外面,莫让两人撞着,魏嬷嬷赶忙出去,恰见两人擦肩而过,便是那一瞬间,两人余光撞上,刀枪鏖战间,容樾淡淡一睨,压了谢随风的挑衅。 见魏嬷嬷来,谢随风道,“嬷嬷,我该去上朝了,至于陈昭歌,生辰贴还她,她不愿意,我不勉强,我会追求到她愿意为止,麻烦转告。” 他将生辰贴送还给魏嬷嬷,转身便离开,十分率性有少年气概,魏嬷嬷惋惜地看着沉稳离去的背影,若不是君上……其实她虽看好谢小国公,事情到底还要看小殿下自己的。 — 眼看昭歌迷迷糊糊又将陷入沉睡之中,容樾抚摸着昭歌的脸,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解决她沉睡的法子很简单,只是,他一直逃避带她回辉夜岛这件事情。 不过算算日子,近一月,算是安全时间,他跟昭歌商量,“不若去一趟辉夜岛?” 昭歌恹恹地拒绝,“不要。”她一直都有点晕船,很不舒服。 “你不是一直很喜欢我在那里的房间吗?我们不若在那里成婚,昭昭?”容樾愈发了解昭歌的喜好,脱口让昭歌犹犹豫豫动了心,“那也好。” 容樾动作很迅速,趁着元春年假,不出几日便到达辉夜岛。 昭歌嗜睡,容樾着人守着,带上假面,便去了药司,每逢元春,岛主便会闭关,不知去往何处,今年忽地回来早了,天玑虽有疑惑,却并未多问。 容樾嗓音低哑,话甚少,屏退所有人,独自一人去往辉夜岛只有岛主有权限打开的密室,在密室的最深处,他打开了机关,看见浸泡在冰浴内的人,冷笑道,“我果然没有猜错,你就是在这里。” “已经八年了,你还没有放弃。” 池子里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眼里淬了浓郁的恨意,如鬼如蜮,丧尽天良。 “我之前做好了准备,离开辉夜岛以及逆转时空所有有关的秘籍禁术尽数被我销毁,我猜猜,如今你能做的,唯有是不断淬炼自己的身体,值每年元春一月冰浴于此,不得间断……你还妄图有朝一日能离开,我告诉你,不可能!” 他笑,恶意满满,眸子冰冷至极,“风水轮流转,现在是我在昭昭身边,昭昭如今就在辉夜岛上,我们择日便在此处成婚,我今日来,便是来杀你!” 池子里的人垂下眸子,启唇微微笑,但似乎另一波痛苦来袭,将他的意识撞入昏迷,仿佛未醒似的,水波因为身体的颤动而微微起伏,困住其躯体的锁链不断撞击出声。 容樾没有感情地看着他,袖间祭出莲降,正欲出手时,身边忽然传来疑惑的声音,“容樾,你在这里,我找你好久,里面那人是谁啊?” 容樾猛地一僵,挡住昭歌的视线,昭歌只是远远瞧了一瞥,瞧见水中垂头披发的高大男子,宽松的衣袍漂浮在水面,大片大片黑色展开,如黑色曼陀罗花一样神秘冰冷,男子双臂由着锁链高高囚吊着,在阴暗的角落里,忽地开出奢靡的花来。 与其说是囚禁,但在昭歌看来,更像是为了忍受痛苦而不得不做出的举措,她问,“这是?” “罪人而已。”容樾合上机关门,镇静中带着仓惶,昭歌回头看的最后一眼,忽然就有些心痛,她擦掉脸上的清泪,喃喃着,“我为什么…这么难过?” 容樾检查了暗门,发现再不能打开时,拉着昭歌往外走,“怎么找来的?” 昭歌晃了晃手腕上的蔷薇花,“用它找的…不过,它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红?” “下次不要乱跑,我会担心。” “知道啦。” 于此同时,密室内的冰浴里,男人修长指尖缠绕着花瓣与星子,一字一句,皆是他撑过这漫长岁月的支柱。 是昭昭来了啊。 昭昭,昭昭,昭昭…… 眸子缓缓睁开,露出如鬼蜮般的瞳孔。 是吧,做事如果做不绝,就是这个下场,后患无穷,如果他是对方,一定第一时间杀了对方,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惨白的脸上,鲜红的唇,忽然就勾出一个诡谲森然的笑来。 昭歌在药司治疗了一段时间后便恢复了正常,恢复生机的模样。本想回大越,可是当初说好的在这里成婚,昭歌想,昭萱和魏嬷嬷他们都不在,也热闹不起来,容樾便说,“那回去再办一次,你不是喜欢这里吗,昭昭?” 办两场? 昭歌“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好吧。” “想笑就不要忍着。”他轻叩昭歌额头。 昭歌抱着他的腰,抬头看他,眼里亮着光,“拉钩钩哦,谁反悔谁小狗!” “好。”他伸手。 婚礼极为盛大,全岛艳艳烈烈,淹没于喜庆之中,而此时此刻的容樾,再次来到了暗门之后,可暗门缓缓打开的一瞬间,他望着空空如也的浴汤,皱眉。 不时时间未到吗? 人呢。 “你来了?” 冰冷阴森的声音自身后想起,紧接着一个狠砸的力道将容樾狠狠摔入浴汤内,“你个西贝货,不是说风水轮流转吗,好啊,我他妈转死你!” “那就来啊!” 接下来的搏斗间,是粗重的呼吸声和□□拳头的撞击声,难分伯仲,十分血性! 到最后,略占下风的人,被人以膝盖狠狠压住胸骨,一下一下近乎泄愤似的击打着头面部,画面极其血腥,到最后,修长的手指径直插入奄奄一息男子的胸口,血淋淋地掏出一颗心脏来,强制被扯断的大血管还在射血,喷满了男子妖惑又狠毒的侧脸与脖颈,而后他从背后掏出匕首,径直将那颗心钉在地上,只露出黑色的刀柄。 如今辉夜岛是他的地盘,他最了解,想在这里杀他,休想! “谢谢你,知道我走不了,还专门把昭歌带给我。”他轻嗤着留下一句,随手扔下一枚火器,负着滔天火海,步伐间加快了速度。 安静坐在榻上等待的昭歌,听见轰天的声响,有些担心,方想出去看看,便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踏着悠长的走廊,明明很短的走廊,却被他走出那样长的感觉,缓慢却又沉重,紧接着是门打开的声音,一步,两步…… 是他靠近的声音,当黑金步履出现在昭歌垂下的视线,盖头被玉如意揭开,眼前陡地见光明。 暧暧红烛衬着屋内影影绰绰的红,灯影落在屏风上是暖色,四目相对,在这光与影错乱的空间里,就像是携手相望,走过了岁月的洪荒。 “怎么这么晚……” 昭歌刚想问他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被压了下去,滚烫的唇辗转在她的唇上,不间断的啄吻落下,他紧紧裹着她的腰,啃咬自白皙的脖颈向下,昭歌摊开手也随他去,只当他忽然这么热情是因为洞房花烛…… 到后来昭歌也记不清发生了什么,觉得一切都是混乱的,急匆匆地拥抱和拥有对方,嘴唇几乎都咬出了血,珠钗散了一地。 可到底想到那天他一声一声几乎泣了血的“昭昭”,她忽然就软下了脸,不再同他冷着。 那夜大雨滂沱,全世界被大雨冲刷干净。 而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走完门前那道悠长悠长的长廊,他背负着多少沉重的思念与悲伤,好不容易走完那段孤寂的岁月,终于回到她的身边。 他真的已经离开她太久太久了,远远超过了,他所拥有她的那些时光。 (正文完)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