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教授的小尾巴》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沈教授的小尾巴 作者:清悦天蓝 【正文完结,番外持续更新ing】 【文案】 故事的开始 是迎新晚会排练前,借不到钢琴的温浅, 蹲在隔壁S音大的教学楼外,着急地哭。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 走廊尽头,突然出现一个身影, 穿着风度翩翩的长衣,手里掐了猩红的烟, 对哭的满脸泪汪汪的小姑娘,伸出一张黑色VIP琴房卡,淡淡道, “如果不介意,你可以过来用交响乐团大排练厅的钢琴。” * S音大的人都知道, 全校最年轻的教授沈苏御,在琴房门口“捡”回来个隔壁理工大的小丫头。 从此,向来冷清不食人间烟火的男神教授身后,便多了个一蹦一跳的小跟班。 小跟班的排练节目不顺,沈教授便推了手中一切要事,专程抽时间亲自去理工大给小姑娘的节目做指导; 小跟班抢不到S音大十佳歌手的门票,沈教授便将自己的票给了她,并还捎带着给她那些没抢到票的小伙伴,一并找齐了票; …… 人人都说沈教授对温浅是真的好 可温浅知道沈苏御从来都只是把她当做不谙世事的小朋友 其实连他养的小猫小狗都不如。 后来,温浅不想继续这样下去 于是便悄悄收拾好一切,彻底离开这个充满苦恋岁月的地方 * 温浅所在的船海上失事 沈苏御发疯般找了温浅很多年。 直到再次见面, 望着那个曾经满眼是他、现如今却跟别的男人有说有笑的小姑娘, 沈教授终于红了眼。 他紧叩温浅的腰,全然不顾周围一片震惊的目光 冷清全无,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 “浅浅,” “戒指我买好车房也准备齐全,度蜜月去哪里玩婚礼上你穿什么样式的婚纱,就连将来宝宝的名字我都已经想好了,只等你回来。” “你却为什么不要我了……” 【追妻火葬场差点儿没追到系列】 音乐系禁欲大教授×理工科傻乎乎小学霸 注: 1、在师生关系存续期间,没有发生关系,没有亲热行为及感情描写 2、1V1,HE,SC。 3、男主前期狗到不是人,后面hzc到结尾。 4、没有恶毒女配没有白月光,女主是团宠,全篇最狗的大概就是男主。 ———————————— 现言预收《她不仅是前女友还是白月光》,求收藏呀~ 【文案】 凌晨喜欢寒远喜欢了一年零两个月 寒远却对凌晨冷暴力了一年零三天 这一年零三天里,寒远每天都在跟其她女生搞暧昧。 寒远以为,凌晨会喜欢他一辈子。 直到一年零三天后的第四天,寒远看着凌晨将班主任亲自安排好的座位一点一点调开了, 并且证实了,是凌晨亲自要求调开的后, 他才发了疯地去追问, “是你跟老师要求远离我的位置的?” 凌晨:“……” “寒远,”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站在原地等你一辈子。” 【追妻火葬场差点儿没追到系列】 扛把子少年×敏感少女 痞帅飞行员×每天都在想着退学的研究生 注: 1、1v1,he,sc。 2、男主一直喜欢女主,只是不愿意承认,等承认时已经彻底晚了。 3、先校园后都市,校服到婚纱!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浅,沈苏御┃配角:好多┃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的小丫头居然以为我不喜欢她? 立意:一起努力,共同进步 第1章 十一月。校园…… 十一月。 校园里飘满深褐色的落叶。 S理工大大一的迎新晚会从来都不是准时在军训结束后举办,而是非得挨到临近元旦,每个学院在磨磨唧唧开始准备。 每年迎新晚会,海洋生物学院的领导们就开始秃毛。本来理工大学的男生就多,海洋生物学院的男生更是扎堆。一个班里二十来个学生,能有五个女生,那都是今年招生办烧了高香。 女生一少,节目就特别不好凑。 温浅拿着报名表,去学院学生会艺术团找负责人时,负责人真的是快给温浅跪下了。海洋生物学院的艺术团里面也全是男的,他们真的很少见女人,负责的学长一把鼻涕一把泪看到温浅递过来的报名表,就差把好不容易得来学妹的小爪子给揉烂。 “温学妹,你可真是造福了我们学生会艺术部门啊……” 温浅笑眯眯地看着学长将她的报名表盖了章,她长得特别可爱,18岁,看起来却粉嫩嫩地跟才上高中的小孩差不多。 “学长,我们学校有钢琴吗?”温浅戳了戳那张报名表。 负责的学长一愣,这才发现温浅报名的,居然是钢琴演奏。 S大是名副其实的理工类大学,清一色全部都是理科专业,像艺术类专业直接没有。钢琴倒是有,好歹也是985,学校再硬核也不可能不举办晚会。 但学校里有钢琴,也就只有那么一两架晚会表演才会被用得到的。 学长动了动嘴, “小学妹,你是想要钢琴来练习吗?” 温浅乖巧点点头, “要是真的上台,肯定要练一练啊!” 学长露出为难的表情。 他挠了挠头, “这个……练习的钢琴,可能没有。” 温浅眨了眨眼睛,大大的眸子,倒映着星光。 那句话一出,星光似乎暗淡了些许。 学长看明白她的表情,哎呀这个可爱的小学妹,你不要哭啊!学长也没办法!理工大学没有专业的琴房…… 温浅又问学长,那演出大厅里的九架钢琴不能用吗? 学长:“……” “真的十分抱歉,我的小学妹……” 艺术团最终还是定下了温浅的钢琴演奏,因为实在是太难得了。以往只有看别的学院的同学上台乐器独奏,海洋生物学院只能表演“下海摸鱼”。 至于练习的钢琴如何去找…… 负责的学长试探地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温小学妹商量道, “小学妹啊,莫慌。” “咱学校虽然没有这个条件,但不代表隔壁学校也没有啊……” 隔壁学校,正是在全国都十分有名的S音乐大学。 “你可以、去S音大借借钢琴,试试看?” 真是个好提议! 温浅扒着艺术部前台的台面, “可是,我听说S音大的琴房,刷门的琴卡都很难弄到……学长是有什么捷径吗?” 学长:“……” “十分抱歉,我的小学妹……” 面对一问三不知的本学院学长,温浅也不想跟他们继续大眼瞪小眼。温浅从小就学钢琴,学了接近九年。虽然S音大琴房的琴卡一卡难求,但是为了学院光宗耀祖,她还是决定舍生取义,单挑大梁去隔壁音大瞅瞅。 报名表是周三下午交的,周四上午上完绦虫解剖课,下午学校社团活动,温浅没参加任何社团,没个事儿干,于是便背着她的兔耳朵书包,跨过一条街跑去隔壁S音大。 去的时候,天微微下起了一点点小雨。 S音大的校园十分大,温浅照着学校地图找了好半天,才找到琴房所在的那一栋红色砖瓦楼。不得不说搞艺术的就是不一样,连楼都建的如此感人,让人看不懂构造。 温浅在那“连地面都参差不齐”的一楼转了好几遍,终于找到了管理琴房楼的负责处。她伸手敲了敲门,门被推开,里面冒出几个留着香喷喷长发的漂亮大姐姐。 “请问小妹妹,你找谁啊……”其中一个大姐姐用看小孩子的目光问。 不能怪她把温浅当成了小孩儿,温浅实在是长得太嫩了,又是学海洋生物学,常年泡在养殖实验室里,啥打扮的心思都没有。 温浅倒是挺不介意别人把她当小孩,亮晶晶的眼睛弯成月亮,笑的让人看了都想揉她的脸蛋, “我是隔壁S理工大的学生啦!” “我们学院举办迎新晚会,我报名了钢琴独奏,可是学院里没有可以练习的钢琴……” 漂亮的大姐姐点点头。 …… 温浅摇晃着脑袋后面的马尾,看起来就像只小软猫在摇啊摇尾巴, “想问一下姐姐,可不可以借一下你们学校琴房的钢琴……” S音大的学姐思考了一下,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小妹妹,我记得S理工大是有钢琴的啊?” 温浅:“我们学校就两架钢琴,除了演出,不对外开放借用……” 温浅听出来这位学姐的潜在意思,可能不太好借。但是她还是抱了丁点儿希望,万一只是难借、并不完全不能借呢? 学姐不忍心让可爱的温浅伤心,可S音大的琴卡是私人物,每个学生只有一张,里面是学校花巨资给每位学生冲的好几千块钱。一旦丢失,补办也是相当麻烦的。 大家都不愿意把琴卡借给一个陌生人,万一再丢了…… “不好意思啊,小妹妹。”漂亮的姐姐挠挠头,斟酌着语句,“我的琴卡现在不在手中……” 她转过头去,问正在忙碌着手中事情的其他人, “你们有没有谁,愿意将琴卡借给这个隔壁理工大的小妹妹?她们学院迎新,小妹妹想借用琴房。” S音大男女比差不多接近3:7,琴房负责处隶属于学生会,学生会本来就是女人们勾心斗角的天下,一屋子的干部,清一色的女生。 在场的人闻声,停顿了一下手中的活,然后纷纷摇摇头。 温浅眼中满怀期待的光,一点一点湮灭。 是的,本来就是她求人,丢掉琴卡是很严重的事情,不借是本分。 …… 从负责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下的很大了,S市的天气就是这样,说不准什么时候走着走着天空就开始飘飘洒洒,所以每天都要在书包里放一把二合一功能的太阳伞。 温浅把反方向背在胸前的书包翻开,想找出雨伞,琢磨着该再去哪儿找琴房呢? 书包一翻开,发现雨伞没带。 “……” “小妹妹有雨伞吗?”很热情帮她拧开办公室大门的漂亮学姐,看了眼外面哗啦啦的大雨,随口问温浅。 温浅下意识点头, “有的有的!” 大姐姐还是有些为难,表情依旧抱歉, “实在是不害意思啊,现在每个班每个月轮着办周演奏会,加上期中考核,琴卡真的不好借……” 温浅虽然有些失落,但仍然摇摇头,让大姐姐安心, “没事没事,实在不行,我再去找地方瞅瞅!” “那好吧,”学姐给温浅挥挥手,“学妹你回去的路上当心哦!” 温浅抱着书包,“开心”地绕过迷宫般的走廊,待到彻底离开学姐的视线后,小温同学眼皮立刻耷拉了下来, 她既没有雨伞也没借到钢琴。 大楼用红砖堆砌出一根根顶廊柱,没有玻璃防护,要的就是美感。镂空的设计的确是美了,但是下了雨,雨星也是唰唰唰往走廊里捎。 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飘着一层积水,温浅今天穿的是运动鞋,鞋底很薄,水没过橡胶边缘,浸泡着灰色的布料,将里面的脚丫子泡出一层软软的白皮。 其实真的不是她逞强,拒绝拿伞的那句话,她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温浅找了一处雨淋不到的走廊,拍拍工装裤在墙角鼓起的路基石前坐了下来。雨看样子得下一会儿,她托着腮,望着外面下到水雾朦胧的天,脑袋空荡荡的, 雨小一点儿,再往回走吧…… 就在她刚坐下没多久,前方突然走过来一个穿着黑色保安制服的男人。男人拿着对讲机,看到温浅默默地抱着膝盖坐在墙角,皱着眉上前喊道, “喂,同学——” “这边不让随地坐,起来起来!” 温浅一愣,很快便回过神,连忙抱起来书包,说着对不起, “哦好好好,不好意思啦我马上就离开……” 保安大叔并没有过多停留,摇着对讲机很快又消失在了红色“迷宫”中。大叔走远了,温浅却不好意思继续找个地方坐,她看着对面有亮光的琴房, 心想,要不去敲敲门,问问正在练琴的同学愿不愿意给她借一下钢琴? 练琴楼的走廊里,四处回荡着叮叮咚咚钢琴声,有李斯特的老柴的还有巴赫难听的四部创意,这些曲子温浅基本上都弹过,她小时候学了接近九年的钢琴,当年中考完还差点儿选择走艺术这条路。 但…… 温浅叹了口气,四处观察着琴房里练琴的人,看看哪一个比较好说话。在五楼楼梯口的尽头,她见有间琴房里,一个剪着短头发看起来应该是个老师模样的夫人,正坐在琴凳上玩手机。 要是是老师的话,或许可能会比较好说话……? 温浅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到了那间看起来比其他琴房都要宽阔的房屋门口。 轻轻敲了三声。 咚咚咚—— 里面低头玩手机的气质女子应声让她进来。 “你好。”温浅乖乖地道,用手扯了扯微微打湿了的衣角。 气质美女抬头看了她一眼,狐疑问, “小朋友你找谁?” 温浅:“……” 温浅:“你好……” 她小心翼翼解释自己来的缘由, “我是隔壁理工大的学生。” “……” “我们学院要举办迎新晚会,有个节目我是钢琴独奏,但是我们学校借不到钢琴,就想来你们学校的琴房,借一下钢琴。下面办公室里的大姐姐们都借不了我琴卡,看到您的房间里有人,所以就想要……” 女人的脸色变了变,眼睛微微一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温浅, 短短的小啾啾,Mystyle前几天刚打折的毛衫和工装裤,浑身上下透露出来“我全身不超过两百块”的气息。 顺便还夹杂着“没钱”二字。 “祁老师。”房间连接的隔壁木门被人小声敲开,一个穿着燕尾服的学生毕恭毕敬对女人说道, “谱子打印好了,” “沈教授那边还等着用,我先走了。” 女人转过头来,抬抬下巴, “你们排练的是校庆?” “是的!”男生回答道。 女人:“小沈也真是认真,亚洲巡演不才结束,还要接手校庆这一烂摊子。 温浅听到“亚洲巡演”这几个字,她有点儿印象。S音大这三四年之所以在全国出名,可不就是因为S音大的管弦乐乐团从三年前一举夺得国际公开管弦乐联赛总决赛冠军,并且在往后三年内,年年稳坐冠军宝座, 这可是代中国队参赛,竞争对手都是来自世界四面八方顶级的交响乐团。 能在国际赛场上连续几年都打败那些向来以音乐为荣的欧洲国家级乐团,那得多么强大的实力,是为国家争光! S音大瞬间红遍全国各地,除了交响乐乐团火了,一同名声远扬的还有乐团的总指导—— 就是刚刚,男生和女人提起来的那位“沈教授”。 温浅竖起耳朵,她对什么“沈教授”“李教授”并不感兴趣,她眼睛中永远只有她养在实验室池塘里的那一棚子扇贝幼体。但碍不住S音大的沈教授实在是太有名了,据说人巨有才华,年纪轻轻便拿遍了各种国际钢琴大赛的金牌,维也纳金色宫殿也邀请过他去钢琴独奏。 还长得特别特别好看,禁欲深沉,一个眼神就能斩杀千万少女心的那种! 温浅有个舍友叫“赵欣”,是个十足的颜控,方圆十公里之内每个学校最帅的男人都被她扒拉了个遍,她抱着电脑,每天花痴了般,对着温浅摇啊摇, “啊啊啊啊啊——沈苏御好帅啊啊啊啊啊啊啊!!!” “……” “浅浅、浅浅!不行不行,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禁欲又迷人的男人呢!天呐天呐!浅浅,找时间我们去隔壁看帅哥吧!” “……”温浅被她摇的脑袋都快掉了,合上手中的《中国海产双壳类图志》,很认真地询问她的好姐妹, “小赵同学,你不是上个周还在说咱学院的院草吴瑄师兄是你志在必得的追求目标吗?” 赵欣:“……” 赵欣:“嘿嘿嘿我爬墙了!” …… 温浅对三次元任何形式的帅哥都不感冒,但不代表其他人也不感冒。眼前的这位“祁老师”明显更想继续跟穿燕尾服的男生交谈下去“沈教授”相关事宜。 “你们这次校庆演奏的什么曲目嘛?” “海顿第九十四、老柴的第六交响曲。”男生晃了晃手中的谱子,复杂的音符在五线谱上密密麻麻跳跃, “沈教授要求绝对完美,不能出半点儿差错!” 祁老师赞许地握住了手, “小沈这演奏‘洁癖’也没谁了,我可以现在过去看看排练吗?主要好久没看过沈老师指导排练了!” 话虽然是询问句,但女人已经从琴凳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包臀裙,准备离开。 男生看见了站在旁边的温浅。 “祁老师,你不是还有小孩问问题吗?”燕尾服男生指了指抱着书包的温浅,很委婉地拒绝道, “我听小朋友想问你借钢琴,咱学校琴房往外借还是得有人看着点儿的。” “……” “并且,”男生十分抱歉道, “沈指导说了,他不喜欢交响乐团外的任何人,踏入8118。” 祁老师:“……” 8118,S音大最神圣且神秘的地方, 交响乐团的根据地、一个富丽堂皇到拥有学校唯二管风琴的排练大厅。 男生欠欠身,拿着谱子离开了琴房。剩下失落的女人和在旁边听的一个愣一个愣的温浅。 女老师没有得到去见沈教授的机会,心情十分不好,胸腔堆积起一团怒气, 转过头来,正巧对上了温浅看热闹的大眼睛。 温浅:“……?” 女老师指桑骂槐,把不满全都发到了温浅身上,她拎着态度,眼睛中迸发着鄙夷地道, “首先,我们S音大的琴房是不对外免费借出的。” “当然,如果你有琴卡,也是可以花钱买几个小时的练琴时间。” “但是,” “办理琴卡,若你是校外学生,不管你是哪所大学,隔壁S理工也罢,还是S大也好,只要不是我校学生,都需要出示你们学校相关领导所开的借琴证明,说明白为什么要借琴房,并且必须有学校的红章,才能获得办理校外琴卡的下一步资格。” “……” 抑扬顿挫的语调,话里话外,全都透露着一股子高傲劲儿。 温浅听的额头青筋一跳一跳,她又不是傻子,当然能听得出这个女老师瞧不起她们理工狗的意思。女老师还盯着温浅的手轻笑了两声,温浅低头,看着自己每天捯饬小扇贝而被贝壳边缘划出一道道小口子的手,心里是相当的不舒服。 :)。 女老师似乎还想要说什么更难听的话,温浅对她欠了欠身,退到琴房门口, “对不起老师,我知道了。” “谢谢你,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了。” 人没必要自讨没趣! 温浅转身拉开门,离开了琴房。身后还传来那女老师不理解的呵声。温浅心里一片赌,理工类的学生怎么了嘛?虽然理工类的师兄的确好多长得没有学艺术的好看,但大家的实力也都是杠杠的,不要以貌取人! 外面的雨还在下,并且没有要停的意思。温浅边想边在这红瓦砖楼里四处乱走,不知不觉,走上了顶层的八楼。 八楼没有设立任何琴房,整一层都被打通衔接,形成一个巨大的密闭空间。走廊狭窄地围绕在刷着灰色墙漆的空间外部,走廊的尽头,是一扇虚掩的金属大门。 里面传出一阵阵轰轰隆隆的乐器演奏声。 温浅一愣,站在楼梯上回了片刻神,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跑到顶层来了。 乐器此起彼伏声飘荡在周围的空间里,声音很杂,每种乐器似乎都在练习着自己的声部,明明十分不合拍, 却意外不炸耳。 但温浅却没心情欣赏,这边没有保安,楼梯口有一小块没被雨淋湿了的台阶,再往下就是通往七楼的走廊,走廊两侧立着冬天也还会绿葱葱的柏树盆栽,雨水沿着墙缝不断往下流,一颗颗打在伸出去的枝叶上。 从小温浅就是被人捧在掌心呵护大的,似乎身边所有人都特别喜欢她,都从来不舍得凶她。哪怕是在最难熬的那三年,大家也都是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温浅有点儿小娇气,这点儿小娇气一旦在被人莫名训斥后,就会嘟嘟噜噜从心底冒出来。 她在干净的楼梯前坐了下来,外面的雨下的正萧瑟,温浅托着腮,望着那淅淅沥沥的雨,不知道为什么,鼻子有点儿发酸。 以前被人骂了,总会有人给她出头的。 可是,这已经不是以前了…… 温浅仰着头,让到眼眶的泪水收回去,她从书包里翻出来两块颜色鲜红的小贝壳,将它们放在前面的水洼中,手指一推,看着漂浮的扇贝壳荡漾起一圈圈水波, 往前摇啊摇。 小的时候,只要温浅一哭,父亲温成就会从口袋里摸出来两枚扇贝壳,拼成小船,找一块有水池的地方,放在里面, 然后抱起来哭泣的小温浅,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好啦好啦,不要哭不要哭,我们浅浅最乖了,再哭可就成小花猫啦!” “看,小船~” …… 小贝壳在水洼中摇摇摆摆往前飘。 不管长到多么大,温成总是喜欢用这些哄小孩的举动来哄女儿开心,就算到了初三那年毕业,父女两人因为继续学音乐还是正常走高中择理而起争执,温浅气呼呼地甩了门,躲在屋里大声喊“我以后就是想学海洋我不要走艺术!”, 温成在门外抽了一晚上的烟,第二天早晨,当温浅揉着肿成桃子的眼,迷迷糊糊拉开窗帘时, 还是看到父亲温成,用院子里的小水池,给温浅摆了一百个她最喜欢的虾夷扇贝贝壳。 那份温柔,在两个周之后暑假最炎热的那天,却戛然而止。 温浅看着那贝壳,就想起了温成,温成最不喜欢温浅哭,所以这三年,无论再怎么难过的事情,温浅都不会哭,实在是太难过了,她就拿出来爸爸离开前留下的小贝壳,飘在水中。 仿佛温成还在她身边。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温浅,却突然拉不住决堤了的泪水,以前有人对她不好,温成总会不分青红皂白,护犊子地将女儿保护在身后。可能真的是下雨天的缘故,可能温成最后一次拉开家里那扇大门的那天,正好也在下着这么大的雨, 黑色的长风衣,在白茫茫的水天相接处,一点点消失。 温浅用指尖压了一下湿润的眼眶,鼻子尖逐渐红了。 那两扇贝壳也不知道在水洼中飘了多久,似乎到了水洼边缘,停了下来,发出一声与大理石地板摩擦的沉闷响音。温浅回过神,拍拍湿漉漉的脸, 不要难过! 她站起身,刚想要去捡那两枚贝壳,想着要不再找找其他路子,总会有能借到钢琴的办法的。 雨开始减小,温浅踩着水花走下楼梯,走到水洼旁边那一瞬间, 突然,一道黑色的身影,映入明镜般的水洼中。 深沉的长风衣,猩红的火光。 温浅抬起头来。 只见面前站着一名男子,皮肤白的能看到暗蓝血管,他掐灭手指间点燃的烟,转过头透过立起的呢子衣领,淡淡地看了看哭的泪眼汪汪的温浅, 弯下腰,用那筋骨分明的手指,捻起脚边缘停住的那两扇小贝壳。 然后直起身,将贝壳,递到女孩眼前。 “你的吗?” “小朋友。” 第2章 温浅没见过长得这么好…… 温浅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其实她父亲温成就很好看,属于就算有孩子了、带着小浅浅出去逛街,都会有陌生女人上前来红着脸求微信那种。 但毕竟温成是她的父亲,再帅气对于温浅来说,爸爸就是爸爸,永远属于她的爸爸。 可眼前这个男人不同,他是陌生的、从未拥有过的,所以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温浅。 男人见温浅傻愣在原地,微微一皱眉,又把刚刚的话再次问了一遍。 “这是你的吗?小朋友?” 小朋友…… 温浅不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喊她“小孩小孩”了,也欣然接受。但“小朋友”这一词从男人嘴中说出,却让温浅莫名地脸一红。 仿佛有无数只蚂蚁,正在啃噬着她的心脏。 胸口一阵沉闷,有什么东西即将要呼之欲出。 那个时候,温浅还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温浅慌忙想要伸手去接过小贝壳,下一秒钟,却被飘过来的烟雾刺激到了鼻腔,重重打了个喷嚏,她身子往前倾,控制不住地踉跄两步。 整个人,一头往前方栽。 前面就是水坑! 温浅脑袋一片空白,就感觉自己即将要趴下,还来不及反应要当着外人的面出大丑,突然间,向前摔的身子, 被人稳稳当当用手托住了肩膀两侧。 男人将温浅放好,彻底掐灭手中的烟,猩红散去,丢入一旁靠墙的垃圾桶内。他返回身来的时候,温浅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 用手揉着鼻尖尖。 “谢、谢谢……” 男人低下头,将红色的贝壳在掌心转了一圈儿,突然笑了一下,拿着贝壳问温浅道, “这就是最近很火的,獐子岛在逃小扇贝?” 前几天微博上刚出来一则很离谱的新闻,说獐子岛的扇贝从海里跑路了,跑哪儿去被哪儿的鲨鱼给吃了。 简直扯淡! “不是獐子岛的逃逸小扇贝……”女孩声音软软地回答道,“獐子岛的跑路扇贝那就是一个骗局!” 男人挑了挑眉,“哦?” 温浅:“虾夷扇贝再能跑,也跑不了那么远。” 男人:“虾夷扇贝?” 温浅点点头,并拿过自己的那两枚扇贝壳,指着其中一枚比较大的,说, “就是这种。” “这个就是虾夷扇贝!” 男人低头,认真地看了眼温浅捏着的扇贝,伸出手,拿起被压在下面的那一块, “那这个不是‘虾夷扇贝’?” 温浅摇晃了一下脑袋, “这个叫‘栉孔扇贝’。” “还不是一个品种……?”男人对比了两枚扇贝壳,怎么看都长得差不多。 涉及到专业知识,温浅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她也不管对面的男子是才刚认识不到二十分钟的陌生人,给他介绍道, “当然不一样啦,单从外表上就有很大的区别!” “你看,这个大一点的薄一点的,是虾夷扇贝,是从日本引进,它个头大,最重可以长到900g呢!而这一个栉孔扇贝,个头相对来说就很小,是咱们国家土生土长的种类,并且栉孔的两个耳朵大小不一样,前耳还有栉齿,所以才叫‘栉孔扇贝’……” 她叽叽呱啦说了一大堆,旁边的男人认真地听着,雨逐渐减小,天空放晴,大朵大朵雨后的火烧云堆积在红色砖瓦楼外的地平线端。 柏树叶上,吧唧掉落下一大滩水珠。 温浅咂了下说的有些干的嘴唇,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对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叨叨了将近二十分钟的栉孔与虾夷的区别。 “……” 这人还、听的相当投入…… 男人口袋里发出一阵嗡嗡声。 温浅看到他优雅地将手机从大衣布兜里摸出,放在耳朵边,电话接通,对面似乎有什么急事,说的却挺谄媚的。 “嗯。”男子慢慢悠悠地回应道, “这事儿晚上再说。” “……” 他挂了电话,就见刚刚还叽叽喳喳的温浅,正红着脸,绞着手站在旁边, 十分尴尬。 ………… ………… ………… 没了声,两人大眼瞪小眼。 温浅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妈呀,她刚刚都干了什么?她是不是脑子哪儿不太对劲儿,都怪獐子岛那几个在逃小扇贝…… 最终,还是男人先斯文地笑了一下,在雨后的残阳下,男人笑的散漫又迷人,温浅差点儿要被那温柔的笑容给沉溺,就听见男人用古琴般的嗓音, 突然问她, “小朋友,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 “……” 温浅终于想起了自己过来的目的。 小脸“唰”地下子,直接红到滴血。 “嗯……” “我是来……” 她踩着湿漉漉的鞋面,低下头,支支吾吾道, “不好意思啊,是不是打扰您什么事情了……” “没打扰。”男人笑的温和,仿佛完全不介意温浅此时此刻的尴尬, “隔壁S理工的学生?” “……” “你怎么知道的。”温浅眨了眨眼。 男人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指甲剪的整整齐齐,像是一副弹的一出好钢琴的手。 他戳了下温浅书包上挂着的S理工的校徽, 明明白白。 温浅瞬间尴尬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为什么尴尬?她自己也不知道。 就感觉,心脏跳的好快啊…… 扑通扑通扑通! 男人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似乎想到了什么,放回盒子里,掐着深色的盒盖,抬头望了眼楼梯上方正在晃荡着稀稀拉拉乐器声的顶层, 静默了片刻,他道, “来这边借钢琴?” 温浅犹犹豫豫地点了一下头, “嗯……” “可是,太不好借了。” “……” 温浅琢磨着该如何离开。 男人转了一个圈,然后低头瞥了背着兔子书包的小姑娘,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你是理工哪个学院的?” “啊?”温浅一愣,很快回过神,说道, “海洋生物学院。” “我们下个月迎新,我报了钢琴独奏……” 男人的眼睛划过一丝温柔了一下, “什么曲子?” 温浅挠了挠脑袋, “《彩云追月》……” “这个可是有难度的。” 温浅不好意思道, “我小时候学过好几年钢琴,弹的最出彩的曲子就是《彩云追月》。” 她不知道男人为什么要问她这些事情,好像也没什么用,想迅速逃离,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水洼倒映着两人模模糊糊的身影。 “琴房确实不太好借到。”男人点了点头,“最近赶上期中考核,又有周演奏会,本校的学生都在打破头抢琴房。” 温浅:“QAQ。” “要不这样,”他突然食指一伸,温雅地指了指右手边通往八楼的台阶, “八楼的8118排练厅,也有钢琴。” “……” “这个钢琴,可没有人抢。” “……” ??? 温浅傻了眼。 8118…… 那不就是传闻中,S音大最神圣不可侵犯、沈苏御沈教授的“私人所有地”吗??? 温浅瞪眼看着男人,男人笑的柔和,完全看不出来是真是假,就像是在逗弄娇养的小猫咪。 虽然她长得幼稚,但不代表可以当小孩子欺负! “帅气的小哥哥。”温浅眨眨眼,边摇晃着身子,边跟眼前的男人掰扯道, “虽然我不是你们学校的,人看起来也比较呆笨。” “但我还是知道你们音大8118是什么地方!” “嗯?”男人俯身,眼睛弯弯地眯着, “什么地方?” 温浅没想到他会凑上前来,好不容易下去的潮红瞬间又浮上脸颊,妈呀,这个男人真的也太好看了,就连说话声音也都那么低沉勾人。 “就、就……” “就是……”她鼓了鼓勇气,拉出来赵欣给她唐僧念经逼逼的简介,别过头去开始背, “沈苏御,沈教授,S音大百年难遇的第一男神,坐拥千万少女的春心。8118,正是那神秘不可侵犯的沈教授的栖息地,传说任何外人不经他的允许,私自踏入那神圣之地后,都将受到这世间最严厉与绝望的惩罚……” 赵欣就是个der! 男人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温浅:“???” “栖息地。”男人饶有趣味重复了遍温浅的解说,“原来你们理工大学生物的小朋友,都是这么来形容其他人的么?” 温浅:“……” “我、我……” 呜呜呜!温浅突然就觉得这个男人好可气,果然长着漂亮皮囊的人貌不可信!温浅很清楚自己的语文不太好,“栖息地”真的是她能憋出来的比较靠谱的形容词…… 不对不对!她明明是来跟他说清楚,8118不是凡人能借的! “你……也不是音大的吧!” 纠扯了半天,温浅终于坚定地抬起头来,朝男人说道, “要是是S音大的,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都不可能不知道,沈苏御教授,还有8118不让交响乐团之外的人踏入之闻!” 刚刚那个女老师,都被乐团的学生给拒绝了! 男人微微一偏头, “嗯,所以呢?” “……” 温浅很明显能感觉到他在调戏她,这人不是音大的概率更加以指数爆炸式欻欻欻增长。 她有些生气了,抱着书包往后退开, “耍人也要适度!” “本来我借不到钢琴,就已经很困扰!” 亏她刚才还真情实感给他哔哔了那么久的专业知识! T^T。 男人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敞开了的大衣领子,动作依旧文雅,人依旧像是天空之上神圣不可侵犯的月光。 温浅依旧在脸红,但是里面却夹杂着些许愤闷。 “很抱歉,让你不开心了。”男人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些许被烟熏过的沙哑, 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黑色的定制卡片,上面用金色烫印着“8118”四个数字。 递到温浅面前, “虽然你说的那些关于‘沈教授的私人之地神圣不可侵犯’的传闻,我也没怎么详细了解过……但,我的确可以带你进入8118。” “因为我就是沈苏御。” 第3章 “……” ??? …… “……” ??? 温浅直接愣了。 谁?这人他说他是谁? 沈苏御看出了温浅眼中看骗子的目光,倒也不恼,翻出来手机,找出S音大校官网。 S音大向来重人材,沈教授所带领的乐团上个月才亚洲巡演完,恨不得在全世界各地安个大喇叭,将沈教授的功绩宣传十万八千遍。 网站的标头,第一页便是沈苏御沈大教授的辉煌介绍。 几乎关注过S音大的人,都见过这个标头,标头上,暗色玫瑰红背景,沈教授孤傲地站在左侧最醒目的地方。 旁边密密麻麻,全都是他所获得的荣耀,还不嫌麻烦,三国语言给翻译了个遍! 可温浅真的对S音大没兴趣,所以她也从未去看过S音大的官网。 男人将官网的页面递到小姑娘面前,懒洋洋一笑, “跟我像不像?” “……” 像! 温浅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一想到刚刚她对着本尊扯皮那些玛丽苏调调的形容词,温浅就尴尬的脚趾抠地,那些“天神降临”“神的惩罚”中二病十足的描述,还是赵欣那个der边看古早小言边给她编排出来的。 “……” 啊啊啊啊啊!好羞耻! “对、对不起。”快要羞掉脑袋的小温同学,不敢抬头,结结巴巴对前面的男人,抱歉道,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 “天神降临?神的惩罚?”沈苏御逗她, “那神圣不可侵犯、S音大最神秘之地……” 温浅想捶死自己, 两只脚的脚趾在湿漉漉的鞋底抓啊抓。 “……” “沈老师,你看你能不能选择忘记刚刚我说的那些话……” …… “好啊。”沈教授突然靠近了过来, 将8118的VIP房卡竖在温浅面前, 语气散漫且温柔, “我忘记了。” “......” “那这个琴卡,你还要不要呢?” “会养扇贝的小朋友。” “……” “我……” 温浅快要招架不住。 她虽然从小就被人宠到大,温成身边也不泛有矜贵优雅的男性, 可她也是真的、从来没遇到过眼前这样、每句话都能说的她面红耳赤的人! “这、这……” “这不合规矩,毕竟是你们乐团的排练厅,我一个外人……” 温浅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紧张,到了后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大家都说,8118不让人随意踏入,沈教授不让的……” “……” 霞光坠入地平线之下,天边启明星亮起,楼下复古四方的路灯玻璃灯罩内,陈旧的灯泡兹拉兹拉“啪!”地一声点燃。 夜幕降临,男人立在红瓦砖堆砌的墙边,深色风衣在黑夜与灯光交接处浮动。 …… “沈教授不让进啊……” 突然间,正低着头不知所措的温浅,感受到脑袋顶被人轻轻地揉了一把, 紧接着,手中的贝壳再一次被抽走,有什么东西在夜色中,被夹入了两枚贝壳之间,修长的手指,盖合好的大小不一的扇贝, 重新塞回到她的掌心。 多了一张印着“8118”的黑色卡片。 男人略带磁性的嗓音,含着笑意,淡淡飘荡在夜色中, “那现在是沈教授同意你进了。” …… …… …… * 下过雨后的天空,夜晚都是星星点亮的温柔。 温浅都不知道自己是回到宿舍的,宿舍亮着灯,四张床,只有赵欣的床铺下面坐着穿睡衣的女孩。 她们宿舍是拼接的,一个宿舍两个专业,因为海洋生物学的女生实在是太少啦,今年这一届总共就来了她和赵欣两个女的。 对面两张床是隔壁生物科学的两个大二小姐姐,生物科学大二秋天会组织学生出去野外实习,从上个星期开始,宿舍里就只剩下她和赵欣两个人。 赵欣正在补作业,她们学海洋生物学的,大一开始,就有专业课的开设。 “浅浅!”赵欣见温浅回来了,从堆成山的草稿纸中,冒出来脑袋, “上节实验课D型幼虫的观察图片,你还有没有?” 温浅已经换下衣服,爬回了床上,听到赵欣的喊话,她从床帘里伸出一只爪子,指了指放在下桌前凳子上的书包, “我的图在书包里,自己拿。” “谢谢佬!!!”赵欣以头抢地,麻溜地去取温浅的画图作业。 毕竟她那可爱的小舍友,专业课成绩那可是年级第一!她们专业,绝大多数人都是调剂过来的,学生物苦,学海洋生物学更苦,大一课表就排满,周周赛高考。 只有温浅,当初是以Z市理科高考状元的身份,进入到海洋专业的,并且在短短的三个月内,用渊博的专业知识,迅速征服了整个学院的老师教授。 床帘顶部吊着的白炽灯随着赵欣蹭到布料而轻微摇摆。 温浅搂着黄色珊瑚绒小抱枕,躺在被褥里,呆呆地盯着那晃晃悠悠的灯光。 “……” ——【小朋友。】 “……” 唔!!! 为什么脑袋里,总是会响起那个男人的声音! 温浅的脸从离开S音大起,温度就没有降下去过,就连心脏都在乱跳着,男人古琴般的嗓音,仿佛像是一块极具磁性的吸铁石,吸附着她全身血液中的血红蛋白。 血红蛋白以铁离子为骨架, 所以就会缺氧,然后窒息到要沉溺在深渊。 琴卡被她攥在掌心。 赵欣描完温浅的图,这才发现她那向来书不离手的学霸小舍友,今晚回宿舍后,居然意外没有抱着专业课课本认真钻研。赵欣觉得不对劲儿,于是便在归还作业的同时,踮着脚去戳了戳学霸小舍友紧闭的床帘。 “浅浅……” “唔——” 床上的人,突然翻起来身。 动作幅度相当大,很突兀,这让原本只是想来看看情况的赵欣吓了一跳。 温浅微微靠近床边缘,肉眼可见的脸颊潮红,赵欣立刻上前去,问她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浅浅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温浅用手背压了一下通红的腮颊,手上的温度也很高,摸不出来什么,她从悬挂在床侧的筐子里拿出一本书,按在脸上。 对赵欣摇摇头,咬了一下嘴唇, “我没事儿,你作业抄完了?” 赵欣:“……” “我那叫‘参考’!” 温浅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扑下去跟赵欣打成一团,她盯着床下面地板砖看了一会儿,又倒头躺回了床上。 “浅浅,你真没生病啊?”赵欣还是有点儿担忧。 温浅的声音,闷闷地从床帘后面飘出, “真没事。” “就是好困。” “……” “那好吧。”赵欣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翻开手机, “你要是不舒服,就跟我说哦!” “嗯。” 温浅趴在床上,又摸出那张滚烫的琴卡,她睡不着,安静的宿舍,只能听得到心脏在扑通扑通跳。 “对了,赵欣。”过了好一会儿,温浅突然又拉开床帘, 探出来蓬松着头发的脑袋。 赵欣垂着眼“嗯?”了一声, “咋?” 温浅话语一顿,斟酌着如何开口。 赵欣放下手机,趴过来看着温浅,总觉得今晚上的小学霸很不一样。 “你到底怎么了哦!” 温浅琢磨了一下, 终于缓缓开口,问道, “就,你之前提到过一个人。” “我提到的人多了去了!”赵欣嗯哼了下,“男的女的?让我们小浅浅如此焦灼?” 就温浅这个可爱洋娃娃的模样,被异性同性看上,都不稀奇! 温浅一把捧住脸, “上个周,你跟我说过的隔壁音乐大学的沈……” 嗡嗡嗡—— 赵欣放在旁边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很不合时宜地震动了起来。 赵欣抱歉退下去身, “等一下啊,我看看手机。” 温浅抱着抱枕,点点头。 赵欣下床后,立刻扑到桌子前,急促翻开手机,在看到手机上发来的内容后,突然“嗷——”地嗓子尖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在心脏怦怦跳的温浅,风水轮流转,给吓了一跳。 “浅浅!”赵欣攥着手机,再次跑到温浅的床下面,开心地蹦了三个跳, “我好开心啊!!!” 温浅歪了一下脑袋, “咋了?” 赵欣举着手机贴到温浅的床侧, “你看你看——吴瑄学长回复我了呢!” “他同意让我进他公司的研发室——” 吴瑄是他们学校比她们大一届的师兄,一入学便是年年拿特奖的优秀学生榜样。赵欣和吴瑄是一个省份出来的,据说以前还是同一所高中。 “那很好啊。”温浅对吴学长创业的公司以及里面的研发室也都有耳闻,似乎发展相当迅速,才不到两年,规模便扩大了几十倍, “研发室实习应该算学分的,正好给你那惨不忍睹的绩点拉扯拉扯……” 赵欣期中考试的成绩不低,但碍不住温浅门门满分的成绩做对比。 之前每次温浅拿绩点来跟赵欣扯皮,赵欣肯定都会冲上去敲敲温浅的脑袋瓜让她呸呸呸住嘴,可这一次她却没有去跟温浅斗,自个儿捧着手机,满眼都是荡漾着少女春心泛滥的光芒。 温浅:“……” 她稍微凑了一下脑袋,问, “你不是……爬墙了吗?” 赵欣美滋滋地编辑着offer的回复,头也不抬回答舍友, “我又爬回来啦!” “姐姐我仔细研究了一下,隔壁的沈教授实在是太‘人间不可获得’,男人过度脱俗,要是真的喜欢上了,根本就是踏入无望海,伤心难过一辈子!所以还是吴瑄学长接地气儿些,至少有追求到的希望!” “那个沈教授,可是连办公地点都不准许外人踏入一步的,太冷淡太没烟火气息啦!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我还是别去碰那种铁定会让人伤心难过的禁忌了吧!” “……” 不得不说,学理工类的,语言表达能力似乎都有点儿一言难尽。 但温浅还是从赵欣那驴唇不对马嘴的夸张形容中,听得出来了—— 沈苏御这个人,根本不可能得到! “……” “……” “……” “哦对了我的小学霸,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赵欣过了收到offer的激动劲儿,把编辑了一半的短息保留,准备缓缓再继续琢磨怎么回复, 转回身,靠到温浅面前,摇晃着开心的脑袋, “哪位我前两天给你提到的人……” 温浅:“……” “没、没谁。”温浅瞬间就泄气了,本以为能拉着赵欣吧啦沈苏御,要是有一起犯花痴的小伙伴,就算真的心动,也可以马马虎虎掩饰过去…… 谁知道赵欣这个der又爬墙爬的那么快! 赵欣疑惑地给了她一个眼神。 温浅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似乎对沈苏御心动,于她而言宛若触犯了禁忌,任何人知道,都会让她慌乱不堪。她合上床帘,问依旧立在床边的赵欣道, “明天饵料生物培养,老黄要抽人起来背饵料培养的条件。” “……” “上次老黄点你名,我给你对口型,老黄还把我给呲了。” “……” “啊啊啊啊啊啊姓温的你个小女表砸!你不提醒我让我今晚再开心一晚上明天再遭罪多好啊啊啊啊啊啊劳资一点儿都不想背!” * 话虽这么多,但是赵欣身为大葱省的优良学子,在大葱省“学习天下第一”的封印还没有解开前,她还是花了一夜的时间,将厚成英汉大词典的饵料学课本给啃的八九不离十。 教饵料学的老师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伯伯,人长得和蔼,但是对于教学,也是有一说一的严格。整个海洋生物学一班就两个女孩,成为老师点名的焦点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 而温浅又是整个学院老师的宝,温浅来学习海洋生物学,那就好比熊猫烧香的作者去大一念Python入门课程。有些实践性的内容很有可能连老师都回答不出来,但温浅绝对能干脆利落完美解释,毕竟温浅从小就跟着温成下海研究贝类,耳濡目染,整个海洋里那些呱呱乱跑的贝类,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于是赵欣便十分悲催地、成为了众多老师点名的目标。 果然,第二天一上课,黄教授点名背诵饵料的培养条件,第一个就点了赵欣。赵欣一顿操作猛如虎,终于磕磕绊绊将昨晚临头抱佛脚塞入脑袋里的东西给复述出来。黄教授很勉强地点了点头,叨叨了几句“得认真学啊”,挥挥手让她坐下。 PPT开始翻页。 赵欣拍着胸口坐入座位中,用余光去扫坐在旁边的温浅,她刚想要跟好闺蜜哔哔老黄秃顶,却突然看到—— 向来认真听课的温学霸,居然用手压着一侧脸, 垂眸,厚厚的饵料学课本下,手机屏幕的亮光在闪烁。 赵欣:“……” ??? 温浅居然会上课玩手机? 小学霸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被人给盯了,课本翻到今天要学的内容那一页,书面微微凸起,下面藏着还未关闭的手机。 她在等邮件。 沈苏御的邮件。 昨天大半夜,温浅趴在床上迷迷糊糊到两三点,赵欣恶补完饵料培养条件,正在阳台上咕噜咕噜刷牙, 突然就听见,本以为应该已经睡着了的温浅,一下子从床上翻身。 安静的夜晚,只能听到秋末蟋蟀的吱吱声。温浅掀开被子的动静儿有点儿大,差点儿把刚被活体饵料图片恶心了个半死的赵欣给吓趴下。 温浅迷糊着迷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猛地一惊醒, 发现自己好像忘记问沈苏御要联系方式了。 …… 下午的时候,温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S音大的红色砖瓦楼,自然也忘记了琴卡塞入掌心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人在过于紧张时,肾上腺素的分泌会让很多意识只能保留几秒钟。 所以,琴卡确实是拿到了,也被沈教授专门“批准”了可以进入8118。 但,什么时候过去、过去时要注意些什么?8118不是经常有乐团排练吗,要是不提前预约,会不会去了却撞上人家乐团的活动…… 好像S音大的排练厅,琴楼下面的琴房借用管理负责处,都没权力去安排使用! 温浅忘记问沈苏御要联系方式,就等同于拿了钥匙却找不着门。沈教授是什么人?他的联系电话微信据说连本校的学生都难以求得, 更别说她一个外校的学生了! 肿么办TvT。 好在温浅脑子转的快,趴在床上琢磨了一会儿,就想到学校每个老师应该都有校内邮箱。她小时候跟着温成在国外生活过一段时间,国外的高校通讯设备没国内那么灵活,学校里很多事情都是用校内邮箱传达到各位学生手中。 她去了趟S音大的官网,找到沈苏御教授的介绍专栏,果然最底下,用漂亮的花体字印刷着沈教授的联络邮箱。 温浅在自己的□□邮箱里编辑了半天,语文不好,文字删删减减,生怕哪句话说多了惹他烦,又担心哪句话没说清楚,让人家看不明白。 心脏又在扑通扑通跳,赵欣洗刷完毕上床做梦的声音宛如调小音量的电影,在寂静的深夜里,缓缓向前拉。 ……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那封快要被编辑烂了的邮件,终于“嗖——”地下子,飞入即将消失的夜色中。 …… 沈苏御应该是还没看到的。 饵料学的课在上午第一二节 ,没有早自习的折磨。温浅八点钟和赵欣卡着点踏入教室大门后,放下书包找出书,就开始半分钟一低头地看手机邮箱。 事实上,她昨天一晚上,都没睡, 一直在等那封发出去的邮件的回音。 在众人眼里,沈教授是那种天上月亮的存在,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传闻中的沈苏御,禁欲冷清,单身二十八年,不进任何女色。 连笑容,都不会分给任何人一丁点儿。 给他发邮件的女生绝对不止温浅一个,但不可能有回信的。 可是昨天白天,那个被称为“神”的男人,明明跟她笑的那么温柔…… 温浅都快以为昨天撞到的人根本就是假冒伪劣的沈教授,要是信件不回,那肯定就是假的! 要是回复了…… 温浅一头栽入课本中,下课铃打响,黄教授端着茶杯从讲台上走下来,在一干屏息凝神完全不敢动弹的学生的注视下,来到温浅面前。 “小温今天不舒服?”黄教授很自然地摸了摸温浅软趴趴盖在白皙脖颈上的头发。 温浅呜呜了两声,没抬头, “正在汲取知识。” 黄教授一笑, “不舒服就趴会儿。” 他跟温浅说完,便拿着保温杯去休息室休息。老师一走,同学们终于可以自由起来,玩手机的玩手机,出去透风的麻溜离开教室。赵欣出去打了个水,回来的时候看到她的好舍友依旧以十分钟前的姿势,趴在课本里。 鬼他妈汲取知识! 赵欣坐下后,用手戳了戳温浅的脸, “浅浅,你这两天好奇怪哦!” “连黄秃秃这种老年人都看出来你有心事。”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上课玩手机呢!” “……” 温浅翻了个身,把脸朝向赵欣,嘴巴啵成一个圈, “我在考虑我的海湾苗怎么会一下子死了好几个,明明pH水温盐度都没问题的……” 赵欣:“……” 每次温浅不想回答某事,都会用本专业可能到了大四都不一定能听得懂的专业知识,来搪塞她。 “算了。”赵欣很清楚温浅的性子,虽然迷糊,但不想说的事情无论你怎么敲吧她就跟闭合了的小扇贝似的,绝对不可能张口。赵欣靠回自己的位置,想了想,又拍拍温浅的肩膀, “要是有什么麻烦,实在是解决不了了,跟我说,我一定赴汤蹈火!” 温浅“嗯嗯”了两声。 似乎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对她都非常非常好,没有任何利用和心机的关爱。老师是这样同学是这样就连父亲还没离开前,也都把她放在掌心小心翼翼的捧着。温浅从小到大几乎就是没有任何烦恼,除了三年前那场灾难,其余的时候都活的相当开心自在。 因为大家都把她当小孩子,所以也没感受过情爱的折磨。 直到昨天,在那红色砖瓦楼下, 遇见沈苏御。 温浅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心跳不受自己的控制”,以前真的从来没有过这种呼吸突然加速,满脑子都在回荡那个人所说的每一句话。她甚至去S音大官网上、去百度百科上、找到了沈苏御曾经读过书的伊斯曼音乐学院,翻来覆去,看了一个晚上。 感情就是这样奇怪,你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就动了心。 沈苏御也确实太优秀了! 15岁就念大学,22岁博士毕业,然而毕业后却并没有继续在音乐方面深造,而是转身回到S市,进入教体局任职三年。三年内步步高升,年纪轻轻便坐上了很多体制内的人一辈子都摸不着的地位,市里各种庄严肃穆的要会,他都是穿着一袭黑色正装、打了暗红色领带,坐在前两排的那种。 三年服务期一满,沈苏御不知道又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又离开了教体局,重新回到了音乐事业中,在全国闻名的S音大做了老师。 S音大破格让他一进来就是教授的职位。 温浅趴在桌子上,再次翻着百度百科上沈苏御的履历,越看越想看,右上方的照片就是沈苏御任职教体局时拍的, 蓝色底,黑色西服,白衬衣的领子折叠的一丝不苟,禁欲的气息都快要从屏幕中溢出。 那深邃的目光,凝视一眼, 温浅瞬间就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凝滞了。 她猛地将手机关掉屏幕,倒扣在桌面上,脸埋入胳膊间。 为什么会这样啊…… 为什么,要让她遇见这么着迷的人! 还是没有邮件,内心极度的扭曲,上课铃声打响,黄教授端着保温杯再次踏入教室,那些正在打游戏的男生纷纷收起手机,走廊的脚步踢踏声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窗外秋天吹起来的风荡漾着落叶沙沙响音。 “那好,我们继续讲,上一堂课我们讲到了敞式饵料池的基本结构特征,一般来讲为正方形或者长方形,方便于……” 黄教授靠在讲台边,用翻页笔翻着PPT,滔滔不绝地讲着。温浅抬起头来,手里捏着手机,按压在桌洞书包的大口袋里。 她的手机壳是新买的,黄色皮卡丘,表面凹凸不平。温浅捏了一会儿,就感觉到掌心冒出细微的汗丝。 老黄讲的知识点,对她而言依旧滚瓜烂熟,以前再熟悉的内容,温浅也还是会认认真真重新听一遍,知识永远不怕多学几遍。但今天她死死盯着大屏幕上的饵料桶,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那些文字给塞入脑袋里。 脑子早就没地方塞了。 嗡——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声音很小,温浅又调的静音。但那震动声仿佛一下子给人打了鸡血,小温同学看了眼正在讲课的黄教授, 把手机移动到大腿根,小心翼翼点开屏锁。 只是微博杂七杂八的推送。 “……” 温浅瞬间有些失落,她把微博的推送给删除掉,顶部又嘟嘟噜噜跳出来一堆班级群的事情。温浅顺手给清理着,想要调整一下情绪,不能因为一点点小事而耽误了学习。 然而就在下一秒,当她打开微信那一刻—— 突然发现,就在刚刚班级微信群嘀嘀嘀吐消息时, 夹杂在那铺天盖地的震动声里,一个极为平淡的声音,淹没在信息爆炸的响声中。 是一个好友申请。 红色的圆圈,静静地躺在微信最底下那一栏第二档的正中间。温浅第一反应以为又是哪个没加过她的同班同学通过群列表找到她的微信号添加的,她将拇指按压在了那红色圆圆上。 …… …… …… 【沈苏御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第4章 !!!温浅差点儿从椅子上…… !!! 温浅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 要不是她还有一丝理智,知道这里是课堂,黄教授还是当年她父亲共事过的好友…… 温浅没有立刻就点击“通过”,而是将手机再次屏幕向下叩,腰板挺直,目光左右看了两圈。 仿佛做贼心虚,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紧张、又夹杂着些许害怕的感觉。 那一刻,明明旁边的赵欣也在低着头玩手机,明明讲台上的黄教授闭眼放弃了学生们的不听课,明明手机微信班级群里,大家因为几张男生宿舍里扮演《甄嬛传》的抓拍照而正在唰唰唰刷着屏幕,每个人都在捂着嘴、爆笑。 没有人注意的到,他们的小班花兼小学霸,内心已经慌乱成一团麻。 温浅总觉得,有人在看她,盯破了她的那点儿小紧张。 海洋一班男生都比较diao丝,经常干一些很“反人类”的事情,就比如说学着“妈妈洗脚”那则公益广告,在宿舍里上演“父慈子孝”。同宿舍有抓拍的,拍到了给钱不够,直接发班级群。 老黄的课固然重要,但是大家都已经大学了,一个成熟的大学生,是要学会熟练地掌握课堂摸鱼技术。 班级群炸了锅,赵欣也跟着低头翻手机。温浅愣愣地看着赵欣嘴角咧到与太阳肩并肩,另一只手里的中性笔笔帽被她“啪嗒”掰了一下。 赵欣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拼命忍着看到班里沙雕们“臀拉小提琴”的笑意,以为温浅看她也是因为班级群的事情。 “秦裴的大腿好白哦!!!” 温浅:“……” 温浅撇回头去,她完全没心思去看班群里发的小视频,整理了一下情绪,又抬起头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了半天课。 手机嗡嗡嗡地在震动,虽然都是同学们发的消息,但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 微信里,还有一个好友请求, 还在等她通过。 …… …… …… 最初的心动,在还不愿意被承认的时刻,往往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黄教授讲了半节课,看大家比平日里更加不愿意听讲,终于也气不过了,放下翻页笔捧起保温杯喝口水平静平静。 温浅立刻低下头,再一次地翻开手机。 在微信【新的朋友】那一栏,点击了最顶端的那条申请。 …… 申请通过后,沈教授似乎没有在手机旁边,好半天都只有“我通过了你的申请”这一行自动带的文字。温浅听着老黄哔哔哔数落学生们不认真听讲过年实习会倒大霉,时不时低头去看看新通过的好友对话框。 沈苏御,为什么会直接找得到她的微信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半天,就当温浅从天堂逐渐坠落下去地狱,即将要心灰意冷之际, 手机终于,再一次地嗡嗡响起。 温浅赶忙垂眸。 沈苏御的昵称就是简简单单的【SSY】。 SSY:【你好。】 温浅:“……” 她将拇指按在26字母键盘上,紧张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温浅:【你好呀。】 SSY:【邮箱回复不太方便,我输入你邮箱前面的Q/Q号,发现你的Q/Q跟微信关联,所以就加了你的微信。】 很利落的解释。 温浅一愣,紧接着耳朵就开始一点一点发烫,她没想到沈苏御居然如此的细心,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捅入了她那乱成团的内心, 搅的稀巴烂。 温浅还没回复,对面又发过来一条信息。 SSY:【邮件我看到了,昨天也是匆忙,忘记和你说时间。这样,我们乐团上午十点半后就没排练了,8118空置。不过下午有可能还会再来一场排练,时间不定。到中午一点半以前都是可以用的。】 SSY:【你要是时间不冲突,可以选择一个小时后过来。或者等明天8118空置了,我再通知你。】 温浅看了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一个小时之后,刚好是十点半。 她不想等明天! 刚好三四节没课,温浅连忙给沈苏御回复了个【我今天过去!】,信息发过去后,又觉得不对劲儿,补充了【十点半】三个字。 那边静默了几分钟,才迟迟回音。 SSY:【好。】 温浅甚至能在脑海中,补出男人说这句【好】时,温雅、嘴角挂着浅浅笑意的模样。 捧脸=w=。 …… …… …… * 秋天的风悄悄地吹,昨天下过雨,今天天空是堆满白云的晴。 温浅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因为她们第二节 课下课就是十点十分,跑到S音大去至少要经过十五分钟的时间。 一路倒是畅通无阻,加上天气分外晴朗,温浅跑到S音大的红砖瓦楼下,微微喘着气,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时间刚刚好,但她却开始有些紧张了。 直接上去吗? 要不要,再问问…… 温浅在楼前转了好几个圈,还在犹豫究竟是先上楼还是先给沈教授发个信息。这时对面丛林后方的大门被人拉开,里面走出几个熟悉的身影。 大门距离温浅很近,几乎一开门,就能看到背着书包站在楼梯口转悠的小温同学。 为首的穿着旗袍的女人,正是昨天迁怒于温浅、把她喷的相当难听的那个祁老师。 祁老师:“……” 温浅:“……” 温浅心里一下子就有点点小膈应,但是既然碰见了,还是礼貌打声招呼比较好。她上前去,软乎乎地跟女老师说道, “老师好。” 女老师皱眉,本来笑眯眯的脸,瞬间切换成嫌弃, “你好。” 昨天失控发过火,不代表今天还会情绪把持不住。祁老师好歹也是S音大的一名德高望重的教授,她还是能意识到昨天下午自己的过错。 “还是来借钢琴的吗?”祁老师收起那丝嫌弃,客客气气地问温浅。 温浅点点头。 祁老师:“那你借到了没?” 她眼底划过一丝同情,大概是觉得温浅肯定借不到琴卡,因为临近期中考核,本校的学生都抢不到琴房的, 更别说把琴卡借给外人! 似乎为了彰显自己的大度,女老师抬了抬下巴,没等温浅开口回答,又自顾自从腰前的香奈儿包包里摸出自己的琴卡, 递到温浅面前。 温浅瞬间就感受到了一股十分不友好的侮辱。 女老师又把琴卡往前推了推,倒是很沉得住气。温浅抬起头,很想一锤子给她那假惺惺的脸上。 :) “谢谢老师。”小温同学依旧用软软的嗓音,摆了摆套着宽松卫衣袖的胳膊, “可是我已经借到琴卡啦!” 女老师一愣。 温浅不想继续顿在这儿跟她扯皮,她炫耀自己还懒得哔哔,小温同学客气地一欠身,转头就要往电梯方向走去, “老师再见!” “哎等等——” 女老师突然喊住温浅。 本来跟她一同出来的老师学生,早就已经离开。长长的走廊内就她和温浅两个人。女老师脸色一变,大概是被反击了,心里不舒服,她低声问温浅道, “哪个学生借给你的?” 温浅:“……” 不是,阿姨,为啥我借个琴卡,你还要多问两句? 女老师眯了眯眼, “你知道为什么昨天我、还有楼下的管理处的学生,都不肯借给你琴卡吗?” 温浅眼睛一瞪, 我咋知道? “唔……” 女老师换上严肃的表情, “因为S音大有规矩的,琴卡借给外校人员,也是需要登记。” “就是说,如果有人偷偷借给你了我校的琴卡,一旦被发现,可是会要受到相应的处分的。” “……” Woc? 这是什么八股文学校??? 妈的借个琴卡,还要受到处分? …… 温浅还真不知道,但是借她琴卡的是沈苏御,沈教授给她卡片的时候,也什么都没说啊…… “老师,我的琴卡是……” “说吧,是谁借给你的。”女老师全然一副要抓学生的模样。 这让温浅想起了高中时期,那个灭绝师太教导主任。 “你要是掩护那个学生的话,我可就找学校保安处了。虽然只是区区一张琴卡,你大可以不用琴房,以后再偷偷还给借给你琴卡的人。但你身为S理工大的学生,还是个女孩子,脸皮不要那么厚……” 温浅额角的青筋又开始跳。 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 果然人活的时间久了,什么奇葩都能遇见。温浅觉得眼前这个女老师特么就是在没事找事,闲的蛋疼。自己却被她发飙拦在这里,哔哔哔哔哔哔…… 温浅吸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被她反复蹂/躏了一个晚上的黑色琴卡, 摆到两人之间, 忍着满胸腔的吐槽,和气地跟那老师说道, “这是借我的琴卡。” “是你们学校沈苏御教授借给我的,就在昨天我从你的房间里出来后,碰巧在楼道里遇见了沈教授。” 躺在女孩掌心的,是赫然印着“8118”四个大字的黑色VIP卡片。 温浅肉眼可见,那女老师的眼珠子差点儿从眼眶里瞪出来。 “所以你们老师往外借琴卡,也是会受到处分的吗?” …… …… …… 就沈苏御那身份,那背景, 别说S音大了,就算放眼整个S市,能处分的了沈教授的,掰着手指数数,恐怕都不超过三个。 他爹他妈,外加他未来的媳妇儿。 …… 从来都是沈苏御去处分他人! “……” 女老师颇为震惊,甚至都忘记怎么开口说话,愣怔怔地站在那儿,半天没个回声。 温浅以为她可以放过她了,撇撇嘴,将卡片收回,转身准备继续往电梯的方向走。 却没想到,琴卡还没放回到口袋里,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捏住。 女老师突然变得相当生气,她愤怒地盯着温浅手中的黑色琴卡,几乎粗暴地将那卡片给夺走,然后举起来,横在温浅面前, 冷冰冰地一字一句道, “小同学。” “本来我还念叨你是隔壁理工大学的,想给你留个面子,让你乖乖承认便放过你。没想到你如此不识大体,你根本不了解我们学校的事情吧?你知道沈教授是什么人吗?造假琴卡居然造假到沈老师的头上?” “琴卡伪造,严重了可以跟银行卡造假相提并论……同学,麻烦你跟我走一趟,我认为这件事已经不是单纯的私借琴卡那么简单了……” 温浅差点儿气昏过头去。 ??? 琴卡伪造? 这人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温浅真的不想跟她继续哔哔下去了,生气地让她将琴卡还给她。她脸上有点儿婴儿肥,一旦生气起来,整个人就会变成河豚,气鼓鼓的。 腮颊红扑扑,大大的眼睛里闪着气愤的光。 女老师不依不饶,温浅也不好意思跟老师动手,毕竟是长辈。她俩就站在楼道里扯皮,晌午的秋风吹过,旁边枯黄的草丛,沙沙散出一片片叶碎片。 有什么东西,似乎从天而降。 温浅压住内心的火气,跟那女老师低声下气地要着琴卡,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肚子前的卫衣口袋里,手机接二连三嗡嗡嗡响了好几下。她真的快要哭了,为什么这人会不相信她呢,不相信就不相信她吧,还非要给她按头个子虚乌有的“罪名”…… 是那个女老师,先反应过来有奇怪的东西,在她们周围飘的。 形状要比树叶大很多,白色,尖顶宽尾,上面似乎还印着密密麻麻的黑线,正在一片一片,从头顶冲着一楼楼梯处飞奔而来。 女老师一愣,是很多折叠的纸飞机。大白天头顶突然飘纸飞机就已经够离奇的了,关键是这些纸飞机,折痕处印着的黑色细线, 让她分外眼熟! 等等,这些不都是昨天……那个交响乐团穿燕尾服的男生,去她办公室里,打印的那份谱子嘛?! 女老师对与沈教授相关的事情,向来每一个细节都分外留心。 温浅也愣住了,不过她是单纯地想到从楼上往下扔纸飞机特么绝对不是什么好举动!保护环境人人有责啊!她也不是什么圣母愿意管闲事,就是转过身去抬起脑袋来,想去看看哪个朝巴在乱扔垃圾…… 头一仰,顺着灿烂的阳光, 突然就看到远在天边红色砖瓦楼最顶层—— 逆光而站在走廊栏杆后面的沈教授,正双手撑在雕花栏杆上, 微微俯身,额前碎发散落在下颚线分明的脸颊两侧。 压在黑色玫瑰花瓣上的左手攥着手机,手机屏幕似乎还亮着。他将胳膊懒懒散散地抬起,对着楼下还气鼓鼓的温浅, 轻轻晃了晃。 嘴角含了笑, “小朋友,” “给你发短信,让你直接上来8118,” “你却怎么不回我呢?” 第5章 沈教授今天穿了一身浅色衣…… 沈教授今天穿了一身浅色衣服。 白色的高领毛衣,灰色宽松卫裤,阳光洒在上面勾勒出金灿灿的边缘。毛衣前,懒懒散散搭着一条红黑相间的羊绒针织围巾,给单一的浅色调里增添了一份冲击力。 他见温浅没反应,也不着急,放下手,胳膊撑在漆黑的雕花栏杆上,悠悠望着楼下的两人, 用来弹钢琴的修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栏杆边缘。 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温浅真的是看呆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一起看呆了的,还有旁边那个刻薄的女老师。女老师率先回过神来,拿着那一张张折叠成纸飞机的琴谱,盛气凌人的气势全无,结结巴巴地道, “真、真的是沈教授您的琴卡啊……” 距离有些远,沈苏御当然听不清。温浅从沈苏御诱惑人的美貌中抽回思绪,输了一口气,仰着小脑袋对沈教授喊道, “我没看到手机——” 沈苏御微微一笑,发丝摇摆,带动着流苏般的金光闪闪, “上来。” 温浅转回头,对着女老师再一次地伸出手, “老师,我说是沈教授给我的吧。” 祁教授:“……” 温浅:“那可以麻烦老师把琴卡还给我了吗?” 人家沈苏御都亲自出面为小姑娘证实了,再嫉妒再没脸面,也不该继续霸占着人家的琴卡。 女老师灰头灰脸,将8118的黑卡还给到温浅手中。 温浅接过卡片,还是礼貌地跟女老师挥挥手说“拜拜”,临走前她看到地上丢的一片琴谱折叠成的纸飞机,那个女老师好像挺难过的望着那些飞机堆。 随地丢垃圾好可耻! 温浅虽然想不明白沈教授怎么会用如此奇葩的方式引起她们的注意,但是这些纸飞机就是冲着她们来的。小温同学临走前,蹲地上把那些琴谱叠的飞机一个个给捡了起来, 走进楼梯口,边往上走,边将那些谱子给展平。 一个小插曲,不足为烦恼。温浅坐上了电梯,电梯嗖地下子往上飞,很快便到了7楼。琴房的电梯是不直达八楼的,需要在7楼停下来,然后徒步爬楼梯爬上顶层。 纸飞机也都全部被展开。 温浅攥着那厚厚一沓琴谱,沿着迷宫般的走廊,歪七扭八到了7楼通往八楼的楼梯衔接处,沈苏御就站在长长楼梯的尽头,红色砖瓦一层一层拼接成的台阶,男人靠在暗色的欧式雕花栏杆前,微微低头,手中把玩的银制火机“啪!”地一声打开,点燃了咬在嘴角的烟。 阳光在他身后暖洋洋地洒着。 温浅呼吸一滞,感觉到心脏又开始不听话地乱跳。她吸了口气,抱着那些琴谱,三步并一步地奔上楼梯。 “沈老师——” 沈教授夹着烟,胳膊肘压在弯曲的栏杆花纹中,吹了一口烟雾,转过头来对小姑娘笑了笑, “嗯。” “琴谱!”温浅将怀中抱着的谱子,递到沈苏御面前, “我看好像是你们乐团排练的谱子,昨天见到有个男生去打印的!” 沈苏御看了温浅一眼,抬手接过, 翻了两下,直接给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温浅:“……” 沈教授:“本来就是不需要的东西。” 温浅小声嘀咕:“那也不能随地乱扔垃圾吧……”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被沈教授给听到了。沈教授也不恼,看到指尖烟雾被风往温浅的方向吹, 掐灭了烟。 “你怎么跟祁老师扯上关系的?”沈苏御直起身,一副要往排练厅走的趋势,背对着温浅,突然开口问她。 温浅眨了眨眼,背着兔子书包跟在他身后,揉了揉鼻尖不太好意思地道, “昨天借琴卡遇见的,刚刚上楼前又碰上了,她问我琴卡跟哪个同学借的。” “……” 温浅一向自来熟,不管对面是谁,就算是心动的沈教授,只要沈教授跟她说话,她就会开始叭叭叭嘴巴停不下来的说。 “你们学校真的好神奇。”温浅不禁把自己心里的郁闷给吐了出来,“借个琴卡还算违纪,什么年间了,大清都阵亡几百年了!!!” “本校学生往外借琴卡,的确是有‘八股文’。”沈苏御边往前走边给她解释,从楼梯口到排练厅的大门还有一段距离,他的声音略带磁性,沙哑沉稳,为微凉的秋天里染上了一丝涩意, “不准许借给外校人员,因为学校给每个学生冲了两千元的练琴费,每一级所有学生加起来,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如果弄丢了,再补办,学校还要重新充钱。” “得不偿失,不如直接扼杀烧钱的苗头。” “……” “哦。” 温浅点点头,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背在肩膀上的兔耳朵书包两只毛茸茸的大耳朵一蹦一跳的。沈教授这么一解释,仿佛给那个气人的女老师一个台阶下,温浅很不喜欢那个女老师,听到沈教授为她“开脱”,她心里瞬间冒出一个小疙瘩。 明明是她先欺负我的…… 温浅低下头去,也不知道为什么,沈教授帮别人说话她就分外不开心。其实这件事要是放在其他场景换成是其他人给她解释,她都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嘛,不解释都欧克。就有些像小时候温浅调皮跟学校其他小孩子打架,不论是对谁错,如果她那可爱的爹为对方说一句好话,小温浅回家后绝逼要把温成挠一晚上。 兔子耳朵也不那么欢快地蹦跶了。 但温浅不是个喜欢留得住悲伤的人,三年前温成的离开,让娇生惯养的她学会了如何在难过时寻找让自己开心的事情。温浅抬头看着走在前面的沈教授,又鼓了鼓勇气,换个话题, “沈老师!” 沈教授脚步微微一顿, “嗯?” “你刚刚……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啊?”温浅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戳了戳楼下刚才她和女老师掐架的地点。 感觉沈教授,好像站在走廊上站了有一会儿…… 沈苏御眼角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长。 “看了有那么一段时间吧……” 说着,还比划了一下, “能跟祁教授叫板,反正我们学院是找不出来。” 温浅:“……” 嘤嘤嘤! 她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假做生气纠结了一会儿沈教授居然干看热闹不拉架,乱丢纸飞机也好可耻!但想着想着这些事情,温浅就觉得很开心,因为沈苏御肯定也不是认真地去欺负她。 逗猫猫。 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排练厅的门口。 沈教授停下脚步,温浅也跟着收住腿儿,眼巴巴仰着头看男人漂亮的下颚线。沈教授伸出手,推开沉重的大门。 排练厅的隔音效果相当好,两扇门紧闭时,外面根本不会听到任何声音。可一旦拉开一丁点儿缝隙,里面震耳欲聋的管弦乐演奏的声音,便会沿着出口铺天盖地压了出来。 温浅感觉到耳朵边仿佛被人拿雷给劈了! 沈苏御一推开门,里面轰隆隆的奏乐声,瞬间戛然而止。 里面黑压压的人群,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动, 目光齐刷刷,全部聚焦到门口两个人的方向。 “……” 温浅几乎是在那一秒钟内,大脑一下子空白了。不、不是说,不是说十点半后,就、就没人了吗…… 这……是什么情况! 温浅的脸颊立刻涨红,小手抓啊抓,抓着沈苏御的袖子,磕磕绊绊小声道, “怎、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我是不是,来的时候不对……” 沈教授什么都没说,先是扫了一眼伸过来脑袋打量他们的学生,极其有震慑力,仿佛用一把无形的利剑,唰唰唰悬在他们脑袋顶让他们赶紧练! 抱着大号的横着长笛的肩膀上架着小提琴中提琴的年轻男子美女,又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回自己手上的乐器。 “钢琴在那儿。”沈苏御拍拍温浅的脑袋,给她指了一下角落, 并未回应温浅的尴尬。 沈教授往钢琴的方向走,温浅也没多问,捂着书包跟上。跨过排练厅前端空地的时候,她很明显能感受得到,好多好多人在悄悄打量她。 瞬间有种成了笼子里的金丝雀的难堪。 温浅心里有点点古怪,因为沈苏御明明跟她说的是十点半后排练厅是空着的,所以才让她过来,可为什么到了排练厅,现在也没有到一点半,排练厅里却还有那么多乐团的成员在演奏? 这种不太对劲儿的感觉,在下一刻,沈苏御突然靠上前来那瞬间,顿时全都给冲走。 温浅顺着沈苏御手指指向的地方,坐在了亮堂堂的三角钢琴前。交响乐团排练厅的设备就是好,连钢琴都用的九架三角钢琴。温浅还在想为什么排练厅的情况跟沈苏御告诉她的不同,人坐在琴凳前,光亮的铺架倒映出她瘦小的影子。 一抹黑色,贴近她的身后。 温浅几乎是下了一大跳,沈苏御强烈的气场瞬间就笼罩了她整个身子。 “你先弹一下,我看看。” 男人的温度略高的手掌,撑在钢琴一侧的挡板上,另一只手压在三角钢琴抬起来的琴盖边缘,透过反光,温浅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嘴唇近乎要贴上她的耳廓。 “背谱?” “……” 温浅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疑惑瞬间全部消散,她听到自己的心脏炸开了花,流出来的血充斥着她那满满的欣喜之情。 在那一刻,温浅几乎快要认为—— 自己是不是对沈苏御,一见钟情了。 她问过赵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赵欣当时正在给同一所高中出来的吴瑄学长发应聘研发员的简历,杏眸里,闪烁着万丈光芒。19岁的小姑娘捧着脸,洋溢着青春最美好的笑,跟她那不谙世事的小舍友比划道, “大概就是,你看到他的时候,仿佛天都在下彩虹雨。” “满满的五彩斑斓,满满的欣喜,心脏会加速跳,会一直跳个不停。你完全控制不住,但却不会懊恼,只会在下一次看到他时,将见不到时的焦灼一撇而散!” 赵欣真不愧是高考语文考了118分的文科苦手,就连简简单单的描述性话语都能说成这么让人脚趾抓地。 但温浅在膈应赵欣尴尬至极的形容词的同时, 心脏仿佛被一下子打通。 就好像那番话,像是一只眼睛,窥见了她的内心! 温浅红着脸,耳朵已经可以滴血。她小心翼翼地“嗯”了一声,感知着身后男人带来的温度, “背谱。” 沈苏御点点头, “好。” 没有其他过多的交流,温浅的手指放在了雪白的琴键上, 按响第一个音符。 《彩云追月》是中国钢琴曲的代表作之一,很多高三学艺术的学生想要考中央音乐学院,都会去选择这首曲子。只可惜这首曲子需要很高的乐感,才能将其完美的呈现出来,只是为了考学而练这首曲子的人,多半都弹的死板教条。 温浅大概是学钢琴最后那半年才弹的《彩云追月》,小时候的温浅虽然聪明伶俐,但是在练琴上向来不肯乖乖下功夫,经常投机取巧。钢教4上《彩云追月》原谱里几乎没有指法,这让不愿意费脑子研究指法的小温浅相当抗拒这首曲子。 可到最后温浅还是啃下来了这首中国钢琴曲代表作之一,不外乎别的,温成拿着折叠了的皮带温文尔雅笑着让她好好练的。 时间长了,有些地方还是有点点忘,温浅能够感受得到,在她弹琴时,对面乐团的学生都减小了乐器演奏声音。 当着一干专业选手的面、身后还有一位坐评委团的佬,温浅倒也不怕,反正她从小就爱在外面到处乱蹦跶,弹好弹坏反正都是她弹的! 一曲完毕。 …… …… …… 沈教授先是抬起了头,扫视了一圈凑热闹的学生。瞬间排练声再次响起,是前所未有的激情高昂。 温浅手指放在谱架上,微微喘着气。得瑟过后必有无尽的紧张,丢脸好丢脸,弹的肯定很烂,沈老师是不是快要鄙夷死她了…… 其实小时候温浅学钢琴时,在她老师教的小孩里算是相当有天赋的,老师恨铁不成钢,每次上完课,都会跟去接她回家的温成埋汰, “你家孩儿啊,那么有灵气个人,就是太懒蛋了!” 温成对自家闺女的脑瓜灵活劲儿从来不怀疑,但不妨碍他听到告状后,回去胖揍一顿调皮不好学的小温浅。 温浅等着沈苏御对她的审判。 沈苏御依旧以环住她整个人的姿势,撑在钢琴前,全程都保持着这个动作,温浅不敢抬头去看他,只能透过光滑的琴板,悄悄打量他的神色。 男人似乎并没有露出疑难的表情,甚至连眉头都没皱,静静地看着琴架,像是在认真思考。 耳边是贝多芬的《悲怆》。 越是这样没有任何的挑剔,温浅就会愈发的紧张,她弹的好吗?还是不好?要是不好的话,下一次、她是不是就该把琴卡还给他了…… 沈苏御突然放下撑着三角钢琴挡板的手,温浅心脏咯噔漏跳了半拍,下一秒,就听见沈教授俯身上前,更加靠近了小姑娘的耳边, 呵着温热酥麻的气,用不快不慢的嗓音,清晰地、一字一句道, “这里,颤音,你多弹了半拍。” “……” 手,顺势握住了温浅白白的还有些肉肉的爪子。 …… …… …… !!! * 中午的阳光依旧灿烂,交响乐团排练到接近十一点半,剩下的时间,就留给了沈教授和他捎过来的那个小姑娘。 成员们提着自己的宝贝,离开前都静悄悄,还还是控制不住想要回头去瞅一眼的冲动。这不怪他们,就连早已在外面等候已久、和沈教授说好了一起去市文化馆商议元旦节目安排的长号种子选手曾教授,在看到8118排练厅里,沈苏御怀中圈着一个可可爱爱的小丫头, 眼珠子都差点儿蹦出来。 这是沈苏御??? 曾良站在门口琢磨了半天,半天的琢磨也没让他想明白里面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场景。学生们走完,曾良又靠着门框看了一会儿,差不多跟约定的时间还差半个小时,曾教授敲了敲门板上的玻璃窗, “小沈?” 沈苏御比曾教授小三四岁,虽然两人同级,但曾良想着学业里都被沈苏御压一头,总得在年龄上找回点儿尊严。 沈公子还是有些酒肉朋友的。 空旷的排练厅里,流动着清澈的钢琴声,曾良的喊话一出,温浅停下正在弹奏的手,目光转向门口。 沈苏御也看到了曾教授,他倒不乱,用眼神让曾良在外面等一下。然后再次指着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钢教4上的谱子,手把手给温浅说着上面一些英文字母的深度解释。 “你的曲子弹奏的确实很有灵性,但不代表所有的情感完全按照自己的见解来。” “作者在写这首曲子时,总会有他想要表达的感情,成功的乐谱,每一处的感情表达符号都不是随随意意就画上去的,就比如说后面这段大和弦,你不能因为自己演奏爽了,而‘砸琴’。” “……” 温浅“唰!”地下子,脸红成大熟虾。 沈教授的声音不算太大,但是让站在门口的人听到还是绰绰有余。 “砸琴”,这是温浅弹琴时的老特点了…… 温浅第一架钢琴是在两千零四年左右买的,那个时候温成还没进国家海洋局,在S理工大当着薪资微薄的穷叮当响欢乐青年教师。小温浅学钢琴,他就咬咬牙给温浅买了一架接近两万的音质绝佳的好钢琴。 那架钢琴除了音色超级棒,还有一个最大的贵点,那就是键子相当重,要比普通的钢琴沉两三倍,按下去很练习手指的力量。 所以温浅弹钢琴弹的一直很扎实,后来不管去哪儿,用到不是自家的钢琴时,琴键轻飘飘,虽然弹的很稳,但免不了会出现“砸琴”现象。 温浅小声解释道, “我小时候家里的钢琴,琴键比较沉……” 沈苏御一怔,转而笑了起来,点头道, “怪不得。” “……” 温浅将手插在双/腿/间,绞啊绞。 沈苏御毕竟是专业人士,给温浅的指导都相当有用处,温浅很认真地听了满满两个小时,眼看着时间拉近一点钟。 肚子……似乎开始不争气地饿了起来。 “去吃饭吧。”沈教授突然拍了拍温浅的脑袋,离开温浅的身后,直起腰。 他转身喊了句“老曾”,站在门口等了半天等到腿都快罗圈的曾教授对他一招手,踏步进入排练厅。沈苏御拿起放在钢琴左侧空区的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时间,然后边跟曾良说了几句闲话,边去旁边靠椅上,拿起搭在上面的驼色外套。 带着风扬起,披在肩膀,衣服尾摆垂在膝盖上方。 温浅还傻愣愣地坐在琴凳上。 沈苏御穿好大衣,才发现某个小丫头一动不动。他让曾良等一下,再次回到三角钢琴旁,撑着胳膊俯身靠近温浅的脸,轻轻地问, “你怎么回去?” “我……”温浅整个人都懵了,沈苏御真的是突然凑过来的,学的知识全飞,她又开始被沈教授的美色给勾的不要不要, “我,我……” 从S音大到S理工大,就是一条马路的问题,温浅可擅长跑腿了! “我自己步行回去就好。” 小姑娘说着,还拿起了书包,从琴凳上站前身,避开与沈教授的肢体接触, 就往门口走。 沈苏御却比她更快一步,也是,本来沈教授就长得人高腿长,粗略估计一下,他大概得有一米八五,温浅才一米六五,足足矮了二十厘米。 男人两三步就跟了上来,用手捏了下温浅细嫩的肩膀。温浅脸一烧,沈教授的手指最终按在了她软软的后脖颈,然后抬头跟门口的老曾说道, “捎这个小朋友一程。” “……” QAQ!不是小朋友!!! …… 三个人下了楼,曾教授的车停在琴楼对面的马路,正值秋意浓,S市虽然已经过了供暖的地带,可秋色却丝毫不输于北方。温浅祖籍是北方的,但是从小跟着温成颠三倒四,全国各地基本上都住了一遍。 她最喜欢红叶纷飞的秋天了! S音大的舒伯特路,两侧栽满了法国梧桐,这种树很能长,树叶也很大,一到秋天,叶子会变成枯黄色,随着脱落酸的分泌,一点点飘落至路边缘,堆积成片。 老曾的车就在路边停了不到一个小时,前车窗的雨刷旁就压满了碎叶。温浅跟着两位大人,蹦蹦哒哒看金灿灿的漂亮校园。到了车边,沈苏御顺手给她拉开了后车座。 “现在学生发传单也是猖狂。”沈教授一只手压着车门框,随意靠在车门后,拿起被夹在前车座车窗上的小红广告纸,跟打扫着雨刷下面碎叶的曾教授一甩, “你的车是不是好洗了?” “是的,谢谢你老人家的提醒!”曾良将落叶挥入塑料袋中,顺手抽走了沈苏御手里的广告纸,他似乎想跟好友吐槽两句学校年年整顿年年不中用的乱发传单现象, 突然就看到,还愣在车屁股旁的小温浅。 “这小丫头怎么不上车?”曾良好奇地问沈教授。 沈苏御这才看到自己已经敞开门了,温浅却站在原地傻愣。他轻轻拍了拍门框,笑意盈盈地回着曾老师, “肯定是你车太脏了,人家小姑娘嫌弃。” 说罢,又转过头来, “上车。” “下次我们不坐他这辆‘破车’了。” 被说成“破车”的四个圈车主曾教授:“……” :) 温浅真的挺不好意思的,她完全没有嫌弃曾教授的意思啊……她只是有些不知所措,总觉得事情来的太突然,有种被大人们带出去玩的小心翼翼与窘迫。 曾教授收拾完落叶就拉开车门上车,温浅只能跟着进去。她坐上车后,看着十分气派、一看就不是所谓的“破车”能拥有的昂贵装饰, 小心翼翼地将兔耳朵书包抱在胸前,挺直了腰板。 沈苏御长腿一迈,坐入副驾驶。四个圈平缓地往校门口行驶,曾良边开着车,先问了身后的温浅去哪儿。 温浅一愣,连忙回答道, “S理工大。” “南门口。” 曾教授意味不明地扫了坐在旁边的沈苏御一眼, 没再说话。 温浅沉默地低下头去,气氛中有说不出来的焦灼,小时候跟着温成去见海洋局局长都没让她如此坐立不安。她攥着手机,时不时稍微用眼角看一看斜前方的沈苏御。 男人正在翻着手机,一条一条往下滑,没什么表情。车大约开到了俩高校相接的十字路口,红灯,车子停下,沈苏御手机一叩,对抱着方向盘的曾良说道, “听说徐听眠明年回国?” “好像是。”曾良注视着对面绿灯的示数,“S大生科院的那个很有名的秦院士本科时就想把他带回来,但老徐那个时候好像不太愿意回国。” “他居然拒绝了Top1、2的邀请函。”沈苏御又低头看了眼手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不过S大的生科院实力也强,国内也是数着的……哦对了!” 沈教授突然回头,环着胳膊,手机插在胳膊肘中间, 看向温浅, “小朋友,你学生物来着?” 温浅猛地抬头,红着脸, “唔……海洋生物学的,” “水产养殖。” “这是什么专业???”前面的曾良不禁脱口而出。 沈苏御却不像是真的完全忘记了昨天温浅已经跟他说过自己的专业,更有点儿像没话找话,缓解紧张气氛,好更方便问温浅接下来的问题。他很流利地跟对理工科一窍不通的曾良解释了“海洋生物学”这门专业,解释的头头是道,温浅一个泡在海洋学环境长大的资深人士都听愣了。 她掐了一下掌心手机外面的手机壳。 沈教授:“你们专业,和生科院是不是不是一个学院的?” “……” S理工大比较奇葩,按理说一般学生物的都合作一个学院里,学院里面再分类,比如生物科学生物技术食品海洋动物学,人家隔壁S大就是这么传统的构造。但S理工大里的海洋生物学专业仗着在全国海洋学方面直接甩后面一大截,早在几十年前,就很有骨气地从生科院独立了出来。 但即便是这样,自愿选择海洋生物学的学生依旧很少,整个专业那么出名,每年分数线却只能勉强擦着一本线往上六七十分。更多的学生还是愿意去学相对没那么劳苦的生物科学。 温浅一听隔壁生科院,瞬间“如临大敌”。 “是的!!!”她也不紧张了,抬手拒绝道,“我们和生科院不是一个学校!!!” 沈苏御:“……” 曾教授:“……” 沈苏御笑了一下,有些无奈的意思。温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出洋相了,立马收回手,低下头去。 呜呜呜…… 沈教授却没继续笑她,老曾随口道他怎么突然打听S理工的生科院,沈苏御看着缩着脑袋的温浅,不紧不慢地开口, “说到徐大少爷,想起来一个月前他回国考察,还顺手帮了理工大的一个小孩。” “谁啊。” 红灯过,曾教授一踩油门,车子四平八稳又开始往前移动。 温浅冷不丁一个惯性作用,身子倾斜了一小节,匆匆稳住身子那一片刻,脑袋凑到了距离驾驶副驾驶中间空隙仅仅十厘米处, 她听到了沈苏御用讨论今天早上吃了什么的语气,轻描淡写道, “叫‘吴瑄’,就是理工大生科院的。” “那跟你有什么事?难不成老徐还能为了一个小毛孩,来找你?”曾良也跟着笑了起来,一个学生,惊动徐听眠这一尊佛就够离谱的了,可能是有什么过节, 通过徐听眠再联系上沈苏御这尊更大的佛,也不知道该道一句是两位佛爷太降身价了,还是该感叹这小孩是什么绝世奇才! “老徐好像认识那小孩,但那小孩不认识老徐。” “……” “老徐专程找的我,小孩子创业的公司资金链断了。” “……” “你不都多少年不管这茬了……”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就是很随便的闲聊。摆正了身子的温浅却内心咯噔一下,扯到吴瑄学长,她还是打起了精神。 但不好意思张嘴问,要是只有沈苏御一个人和她在一起,那她还可以扯扯沈教授的袖子,鼓起勇气来问问吴瑄学长那些不为人知的信息。可有其他人在,仿佛对着她笑的那个沈苏御、已经微微拉近距离的沈教授, 又被拉回到天边,成为遥不可及的星星。 温浅垂眸,将按在腿间的手机悄悄屏幕朝上, 点开赵欣的对话框。 温浅:【QAQ~】 赵欣:【QAQ……】 温浅:【我好像听到了关于吴瑄学长的一些事情……】 其实大学生创业坎坷,多多少少都会经历一些困难,都不是什么说出来让人提得起兴趣的事儿。但赵欣喜欢吴瑄,所以在赵欣眼中,哪怕吴瑄早上吃了个鸡蛋她都想听一听是公鸡下的还是母鸡下的。 果然,赵欣瞬间就给她发来一长串的叹号。 赵欣:【!!!!!!!】 赵欣:【速速说来!!!】 温浅刚想要开始打字,对面赵欣突然又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赵欣:【你先说着,我去跟人撕个逼!】 温浅一愣。 【???】 【撕逼?】 赵欣多么“温柔贤惠”的一个人…… 温浅:【谁把我们的小欣欣给惹了啊=w=】 赵欣充满火药味的文字跳入对话框中, 【你不认识。】 【隔壁S音大的狗!】 ??? 这下轮到温浅心里咯噔一下了,瞬间抬起头来, 在自己正对面,就有两个隔壁S音大的老师! 温浅将手机迅速倒扣,仿佛下一秒文字就会被他们给窥晓了般。然而沈苏御和曾良却完全没注意到后面的温浅有什么改变,嘴中的话题已经从吴瑄学长的被帮助飞到了等会儿见的文化厅厅长又娶了个小五。 她屏息凝神,让呼吸停滞了长达十秒钟,才再次低头, 几乎是一个字一停顿地,问赵欣, 【你和……S音大的人,吵架啦?】 赵欣几乎秒回:【是的!】 赵欣:【哦不对!是咱学院跟S音大的老女人们的battle!!!】 温浅:“……” 温浅:【咱学院?】 海洋生物学院不是向来男生多,向来因为难以找女朋友闻名天下,而每个diao丝都有个抱白富美的梦,所以向来对从十八岁至八十岁的女性都相当温柔的么? 温浅小心翼翼地斟酌了一下语言, 【赵欣,是不是你又在路边上手贱拍了谁家姑娘染的绿毛、然后被人家姑娘给掐了,才压迫咱学院的diao丝们违背本性跟着你去battle隔壁音大……】 赵欣:【你闭嘴!】 温浅:【好的=w=!】 赵欣:【你回来!】 温浅:【……】 【诶!欣贵人!】 赵欣:【温太医!】 温浅给她发了个【踹你】的表情包,等着赵欣的斗图大战,然而赵欣却难得没用更有内涵的表情包来轮温浅,而是劈里啪啦打了一通,解释了她为什么突然跟音大的掐起来。 【音大的十佳歌手,妈了个鸡鸡,居然给咱学校限购!】 【说什么猥琐男猖狂的学校,不配来看她们小仙女的演唱会!】 【woc!上次她们音大迎新摸裙底的事情,不是早就澄清了是误会了嘛!虽然那个当事人男生是咱学校生科院的,但毕竟是被陷害,在是非真相面前,我暂且可以给生科院说两句好听的话……】 …… 十佳歌手? 温浅大致弄明白了事情的缘由,隔壁音大的确是对她们理工院校有些“性别歧视”,可搞出来“限票”这种骚操作,温浅也有些生气。 赵欣停了半天,又劈里啪啦让温浅给她说吴瑄学长的事情。 温浅用眼角看了看前方的沈苏御。 十佳歌手…… 温浅:【我回去再跟你详细说好吗?】 赵欣:【……】 温浅:【我回去的路上……】 赵欣:【退吧退吧!】 温浅合上手机,小心地捧在掌心。她抬起头来,鼓足勇气看着沈苏御散落在耳鬓的黑色碎发。 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在那发丝边缘,镀了一层金灿灿的雾。 “那个……” “嗯?” 沈苏御已经停止了和曾教授的聊天,正专心致志看着路况。温浅的声音跟蚊子般,但他还是第一时间便听到了, 并转过头。 深邃的眼眸,能让人沉溺在其中。 温浅用手机挡住砰砰乱跳的心脏,思虑了片刻,一字一顿地开口, “我可以、咨询一件、事情吗……” 沈苏御笑了笑, “你说。” 温浅咬唇, “就是,你们学校,是不是要举办‘十佳歌手大赛’了呀……” 沈教授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似的,眨了眨眼,转头问旁边的曾良, “十佳歌手是这几天?” 曾教授打着方向盘,“嗯”了一声。 沈苏御斜脑袋,看向温浅, “他说是。” 温浅:“……” QAQ。 这这这…… 男人的笑是带着些许轻佻的笑,这里的“轻佻”是褒义词,温浅红着脸,没由来脑补出沈教授要是养一只小奶猫, 大概也会像这般,伸出修长的手来,勾弄小猫咪柔软的下巴吧…… 温浅一下子就忘记了自己张嘴提“十佳歌手”事情的目的,被沈教授懒洋洋的气质扰的心里一片悸动。还是曾教授打破了她冒着粉红泡泡的瞎想,大人们坐在车上时嘴里的话题永远都是那么的跳跃、闲杂,仿佛无聊到至极,只要有一点点小话头,都会让他们说上个半天。 “十佳歌手……现在是谁在负责十佳歌手啊?”老曾看着前方的马路,头也不转地问沈苏御。 沈教授说自己不知道, “毛头小孩们学着社会人捏官僚主义,这些风气到哪儿都摆脱不掉。” 曾良:“也是,学校里这些腐朽的做派,在你沈公子眼里,那不是班门弄斧?” 沈教授笑了一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转过头来,突然问温浅, “你明天还来吗?” 温浅心脏一紧。 沈教授回过头去,透过后视镜看焦灼不安的小姑娘。 温浅:“我……明天还可以来……吗?” 沈教授:“当然可以啊。” “琴卡不都在你手里?” 温浅绞着手,“那……明天,还是十点半?” 沈苏御“嗯”了一声。 温浅终于想起来今天上午来的时候出现的那点儿小插曲,说好的十点半后没人,可是自己过来时,都快十一点了, 排练厅明明还乌泱泱一片正在排练的乐团成员。 明天,会不会也出现其他意料之外的状况啊…… 温浅想了想,还是问出口, “那……明天,我要不要再来晚一些呢?” 沈苏御:“?” 温浅:“今天,来的时候……” “沈老师说十点半让我来,但是感觉、好像里面的排练还没结束……” “有点儿、打扰到大哥哥大姐姐们的排练了呀……” 沈苏御这才眯了眯眼。 一旁正在开车的曾教授,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温浅窘迫至极,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有什么不妥。沈苏御眯着眼,眼睛却是弯弯的,半晌,他对温浅温柔地说道, “明天就不会这样了。” 温浅一脸懵逼。 车子终于到达了S理工大的南门,曾良拉了手刹,车身停稳。车厢内的气氛有些沉寂,沈苏御不说话,曾教授也默默地看着窗外,似乎就是从温浅问出那个疑惑后,空气就有些凝滞。 …… …… …… “对了,小妹妹。”过了大约五六分钟,曾教授突然笑眯嘻嘻地别过头来,跟温浅问起来, “你们理工大,是不是十佳歌手被‘限票’了?” “啊……啊?”温浅一愣。 曾良:“你之前提起来‘十佳歌手’,是不是就想要问问,我们这边能不能给你弄到票?” “不是……我……” 突如其来的被窥透心思,温浅一下子就脑袋空成白茫茫,不是、她明明、明明什么都没说…… 刚刚这两个人,不是还闲聊着,提及十佳歌手,还说他们完全不了解吗…… 温浅被戳的不要不要的,就仿佛自己正在想什么,眼前的人全部都能看得见, “我、我……” “小妹妹,这事儿,你还真问对人了。”曾教授扶着方向盘,很意味深长地看了副驾驶上撑着胳膊靠在玻璃窗旁的沈苏御,悠悠地开口, 每一个字音,都拉的十分缓慢、清晰。 “你沈哥哥,可能别的不太行。” “但整治学校领导干部,他那可是——数一数二的!” “绝对行!比谁都行!” “……” 第6章 曾教授的语调里,都是赤/…… 曾教授的语调里,都是赤/裸裸的调戏。 温浅一愣,连脸红都跟不上节奏,“哥哥”一词,说成这样,一听就是在开黄/腔。这些富家公子。温浅也不是傻白甜,和赵欣两个人大一一入学一拍即合后,小黄/片不是没看过。 翻墙P站善于搜索,哪一样都炉火纯青。 沈苏御一笑,却没有阻止自己的好友开黄/腔,只是微微阖眼,右手手指敲着车门,半晌,沉甸甸地开口, “叫‘哥哥’是不是太嫩了?” 曾良:“……” 温浅:O^O。 曾教授用嘴型骂了句“艹”, “怎么,你还想让人家小姑娘……喊你‘叔叔’?” 沈苏御闭着眼睛,笑了笑,没说话。 温浅被人这般调戏,愣过之后,就是被丢进油锅里的羞耻与焦灼。什么“哥哥”“叔叔”的,她以前看小黄/文,权高位重的老攻在床上特别喜欢让懵懵懂懂的小受喊他“爸爸”。 她正心脏怦怦跳着,前面的曾良突然转过头来,问温浅, “小孩,你今年几岁呀?” 温浅:“我……” 她在裙子间绞着手,磕磕绊绊道, “虚着十八。” 曾教授:“虚岁十八……一般这个年龄,不正应该上高三么?” 温浅:“……” 十八岁上大学大都是指“周岁十八”,虚着十九岁。但温浅上学早,上小学时温成刚进入国家海洋局,特别忙,再说温浅在比同龄人都小的年纪,就展现出很高的学习天赋。 所以就提早上了一年学。 曾良并未在这个话题上过于纠结,他又转头看向沈苏御,语气里是说不出来的暧昧, “唔……虚着十八,也就说周岁才十七?” 被盯了的沈教授:“……” 曾良:“你今年不虚着二十九了?” “实实在在差了十一岁,嗯……是该叫‘叔叔’。” 温浅:“……” 在G/V里,“叔叔”是一个比“哥哥”更加羞耻的称呼,它除了年龄差,更具有极其深刻的“背/德感”。 温浅控制不住自己去像这些乱七八糟的,发誓下次赵欣再拉着她翻墙看P站S/M区新出的小视频时,她一定要拿着学校食堂出品的月饼把赵欣给砸死。 心脏扑通扑通飞快跳了好一会儿,温浅终于小心翼翼抬了抬眼,悄悄看向坐在前方副驾驶上的沈苏御。 沈教授依旧闭着眼睛,似乎这些对话于他而言,全都无关。 曾良低头刷了会儿手机,温浅将手放在门框上,不知道该如何打招呼,才能没那么唐突地下车离去,过了好半天,一直沉默不语的沈苏御,揉了下额角, 突然轻描淡写地开口, “还是叫‘老师’吧。” …… …… …… * 下车的时候,温浅感觉自己就跟踩了棉花似的,整个人都在打转,轻飘飘摸不着北。 继而也就完全没注意到,沈苏御和曾教授又忘记把提到的话题给说完,十佳歌手只是提了一嘴,问了句“是不是想要票”, 然后,然后就没再继续说下去。 仿佛这就是他们这种人的说话方式,什么事似关心,实则没有一丁点儿的承诺。 但温浅还是很激动,沈苏御最后那一声“老师”,仿佛丘比特的箭,直接插/到了她的心窝正中央。他准许她叫他“老师”,她不是他的学生呀,小心思什么的,应该还没被看破吧…… 外面的阳光刚刚好,深褐色的落叶洋洋洒洒飘了满满一街道。 温浅背着小兔子书包,蹦蹦哒哒从学校南门往宿舍楼走,S理工大进校门是要刷学生卡的,正逢中午饭点儿,门外站着好多进不来学校的美/团饿/了么骑手。温浅自己肚子有些饿,她知道赵欣肯定还在等着自己给她投食,于是便顺道去了南门口旁边的“蟹黄灌汤包”店,打包了两盒灌汤包捎回去。 银色的奥迪车没有直接离开,而是依旧静静地靠在马路边,左侧的车窗角压着S音大的通行证,有学生从旁边路过,都会下意识地打量一圈。 沈苏御抱着胳膊,懒懒洋洋地盯着车窗外、穿着鹅黄色卫衣扎着小啾啾的女孩儿,背影一蹦一跳的,卫衣挺厚,怎么看都感觉就跟一只笨笨的小黄鸭,摇摇摆摆。 他稍稍有些晃神。 曾良拿出墨镜戴上,瞥了眼旁边的好友,双手握在方向盘,一言不发。待到背兔耳朵书包的“小黄鸭”完全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沈苏御头一偏,问他, “你不走?” 眼下正值一点过十五分,距离去文化厅约好的一点半,还差一刻钟。 从S理工大到文化厅,十五分钟刚刚好。 曾良油门一踩,顺着马路往文化厅的方向开始徐徐前进。 中间经过一个挺长的红绿灯。 老曾的运气不太好,一路连着撞上红灯,等绿灯的功夫儿,他看到沈苏御靠在门框上,从手机通讯录里翻了个号码, 拨通。 嘟——嘟——嘟—— “喂,简校长。” S音大的一把手大校长,就是姓“简”。 这个姓,在S市,并不是很常见。 曾良立即挺直了腰。 沈苏御倒是语气随和,仿佛就在跟家里长辈说话似的,一字一句都说的那么满不在乎。哦不对,如果曾教授不知道对方是他们的大校长的话, 他会更加觉得,他那好友正在通话的人,更像是家里的小辈。 “……” “嗯,学生会这种地方,虽然就是给学生们提供一个展现自我的平台,但是搞到跟外校撕破脸,是不是也不太好?” “……” “我就说说,也不必当真,小孩子嘛,哈哈!” “……” “那还真是麻烦校长您了。” “……” 艹!果然是大校长!!! 曾良吓得大气不敢出,S音大的大校长绝非善茬,曾教授家境也不赖,但进了S音大任职后,见到大校长,还是得服服帖帖。 沈苏御事情说完,很快就挂了电话。 手机往旁边的凹槽内一扔,继续闭上眼睛享受外面洒进来的秋日暖洋洋的阳光。 这人倒是晒不坏,皮肤依旧常年冷白皮。 最大的那个红绿灯路口,曾良的车果然又被堵在了59秒红灯下。曾教授扶着方向盘,等着红绿灯, 好半天,开口跟沈苏御说道, “前年市公安局的太子,玩了个大一的学生,结果失手给搞出来人命。” “……” “到现在还在里面蹲着呢。” “……” “他爹虽然没沈伯伯权力大,” “但要是放在早几年,捞他那还不是一句话的问题。” “……” 曾良见他没什么反应,红灯过了,一拉手刹,继续说道, “这些年对这种事儿,查的还是挺紧的……” 沈苏御依旧闭目养神,甚至连气息都一丝都没变,手指按压着额角,慢慢悠悠地开口, “我又不玩那个。” 曾教授话音一顿,打了圈方向盘,车身转过一个弯道, 文化厅就在前面不到五百米处,红色的顶尖尖都可以看得到了, “您老人家是不玩女人。” “但当年玩别的人,” “大家可每次、都要为那个被您盯上的人、捏一把汗。” “……” “老沈,你玩人,那都已经不能用‘毛骨悚然’来形容了……” “怎么不叫我‘小沈’了?”沈苏御笑了一声,继续揉太阳穴,神色相当放松舒适。 曾良:“……” 曾教授顿了一下嗓子,斟酌着语句,一字一句小心地道, “所以你‘照顾’那个小姑娘,其实是有什么关系在里面吗?” “她是沈伯伯的、什么……故交?” “……” “不是。” 沈苏御终于睁开了眼, 按着额角的手,停在了眉骨前。 曾良:“那你……” 沈家的家教里,没有“玩女人”这三个字。 沈教授悠闲地倚在副驾驶的车玻璃前,隔热膜将原本就被秋风吹得湛蓝的天渲染上一层更深邃的墨色,男人下巴压在柔软的白色高领毛衣边缘,书卷气十足, “小时候,我跟我父亲说过,想养一只小猫咪。” “七八岁的年纪,都对新鲜事物很感兴趣。” “小猫咪,也真的是宠物店里卖的那种。” “……” 沈苏御:“结果我父亲就很生气,几乎是暴怒,将我叫到了书房。” “呵斥我,小小年纪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 曾良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渗出一丝冷汗。 在他们这个层次的圈子里,动物小猫小狗,向来不是真真正正宠物的代名词。 秋日的阳光萧瑟又灿烂,将车内人的轮廓都镀上了金边,曾教授一个转方向盘,车子四平八稳甩入VIP停车位。 文化厅的正大门,早已恭候好文化局最高层次的领导班子。曾良拉了手刹,拆开安全带,扭头想跟旁边的人说句“到了。” 转身那一瞬间, 他却看到—— 午后白茫茫阳光下的沈教授,正垂着眸, 窗外文化馆的绿化带丛,有两只应该是专门养在保安厅的小猫咪。 沈苏御看向那小猫的神色,很温柔,是真的温柔。 可明明那么柔情似水, 里面却半分温度都没有。 第7章 温浅提着两盒小笼包回到宿…… 温浅提着两盒小笼包回到宿舍。 走到门口时,才想起来,十佳歌手的事情,沈苏御似乎到最后也没有回应她。 就仅仅,是提了一嘴。 “……” 这些人,说话永远都只说一半。 好在明天上午十点半去琴房的这件事,还是商议成功了的。 温浅摸出钥匙,推门而入。 顶着四张床帘的空旷宿舍内,靠门右侧的床铺下, 桌面小鹿圆球灯开着,赵欣正趴在桌子上, 呜呜的哭。 温浅瞬间愣了,也顾不上放书包,将手里的灌汤包往两人床铺中间的楼梯上一放,转身就靠在赵欣椅子后面。 “你怎么了啊?” 赵欣哭的眼睛肿成熟桃子,一滩泪水浸泡着她纤细的胳膊。 “浅浅……” 赵欣抬头,见到温浅那一刻,似乎想说什么, 但是由于过于难过,嘴巴努啊努,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蹦不出来。 温浅看着就难受,一个圈把赵欣抱在怀中,拍着她的背, “好好好,不哭不哭。” “呜呜呜,”赵欣又哇啦哇啦抽噎了好长一会儿,温浅瞥眼,看到在赵欣的桌面上,之前她那小闺蜜用学校食堂免费打印照片狂打印的吴瑄学长的相片, 全给用剪刀给剪烂。 温浅:“……” 情伤! “浅浅……”赵欣哭的差不多,终于抬起小脸,平日里御姐范儿的气场全无,可怜巴巴抱着温浅快要饿出A4纸宽的腰,断断续续地开口, “学长、学长……” “学长他……” 温浅靠着衣柜的挡板门,给她理顺揉乱了的长发, “吴瑄学长吗?” 赵欣:“嗯……” 赵欣:“浅浅,我失恋了……” 温浅:“……” 赵欣抽抽噎噎地道, “吴瑄学长,去S大找他暗恋好多年的那个女人了。” 温浅:“……” “这……” 温浅对小吴学长的感情史一点儿都不了解,关于他这个人,所有的消息也都基本上是听赵欣天天在她耳朵边哔哔。失恋的女人最忌讳提“情敌”,温浅从旁边抱过来自己的面巾纸,抽了两三张,给哭成狗子的赵欣细细擦干净脸上的泪水,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 “虽然、虽然!”赵欣拿着抽纸,吧嗒吧嗒擦眼泪,还是在继续说, “虽然以前高中的时候,我就知道,学长他喜欢当时他们班的那个生物老师。” “可是……” “……” “可是我还是好难过啊……呜呜呜!为什么都过去了两年,学长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好家伙,还是学生暗恋老师? 温浅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好像感情这种事,喜欢了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毫不讲道理。她想到自己难过的时候,最希望有美食可以来治愈受伤的心灵,于是便拍拍赵欣的肩膀,开口道, “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灌汤包。” “南门那家的,你要不要先吃两个?” 赵欣停止了哭泣, 看到温浅拆开塑料袋,打开盒子,十二个皮薄馅大的蟹肉灌汤包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乖巧码在一次性塑料盒中。 她咽了下口水,肚子也确实饿,抓着温浅给她贴心掰开的筷子, 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温浅松了口气,失恋还能吃饭,至少应该还没多大问题。她拉过自己的椅子,抱起另一盒灌汤包,一口咬破皮。 屋内散发着香甜的气息,赵欣吃饱喝足,温浅还没吃完,嘴里还含着一块瘦肉,抬头间,就见赵欣放下了筷子, 脸色又开始木讷。 “……” “浅浅……” 温浅赶紧吃完,把面前一切有可能成为“案发现场凶/器”的道具,全部给撇干净, “好欣欣,不哭不哭……” 赵欣搓着眼睛,嘴角一耷拉, “我要参考参考你这周的饵料培养实验报告,” “才能抚平我碎成渣的小心心。” 正搜肠挂肚组织了一堆安慰话的温浅:“……” 小温学霸:“你已经连续抄了我实验课作业三个星期了。” 赵欣:“那叫‘参考’~” 温浅:“……” 她按着眉心,看了看眼巴巴的好闺蜜, 最终妥协, “好吧好吧。” 反正就算现在不给,到作业上交前一天,她的作业肯定也会被传飞。 温浅将她上个周实验做完后就写完的报告从书架上抽出,放在赵欣的桌子前。赵欣不哭了,作业大于天,她捧着温浅写的跟印刷体似的报告纸,边“参考”边一抽一顿地跟温浅说道, “你之前在微信上说,关于吴瑄学长的消息,是什么消息……” 温浅:“……” 温浅换好衣服爬上/床,大致将从沈苏御那儿听到的什么“S大生科院一大佬默默帮助吴瑄学长创业”的传闻跟赵欣说了,其实她自己也没听明白,赵欣倒是听的很仔细,还边抄作业边拿出小本本来记。 屋内到最后只剩下抄作业的沙沙声,因为对于创业这一块,她们才刚大一,当然是听不懂。温浅抱着圆圆的珊瑚绒抱枕,阳光正好,她打算睡一觉,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嗡嗡震动了两声。 温浅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翻开, 第一眼,就看到了黑色的屏幕上方,来电显示赫然标着【院长】两个字。 …… …… …… “我出去一趟!” 温浅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在居家裙外套了件呢子大褂,背上包包就往门外走。 赵欣还在抄作业,笔杆一抬,扭头问匆匆忙忙拉开门的温浅, “你要去哪儿呀,你不是才回来,下午有什么活动吗……” “......” “我爸的事。” * 温浅不是那种精致生活的小仙女,他父亲也没把她往“精致”一词上培养。 但由于小时候家里经常会来一些奇奇怪怪的陌生人,还有温成的学生也时不时敲敲门,温浅的爸爸总会要求温浅在家里吃喝拉撒时,要穿板板正正的居家服,不能和睡衣混为一谈。 这使得后来温浅上了大学,在宿舍里仍然会将蹲床下穿的衣服跟睡衣区分开。有时候白天没课,中午去食堂吃个饭,就不必换上课穿的衣服,在居家裙子外面套个大衣,出门见人也不会多么没皮没脸。 海洋生物学院的院长办公室独占三楼南区的一整片地,这里温浅十多年前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经常跟着温成过来。院长是个很和蔼的爷爷,温浅小的时候还问他要过糖吃。 院长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中,看着厚厚的文件。温浅敲门进来,院长伯伯放下手中的材料,对她温和地招招手, “小浅。” “盛伯伯,”温浅急站在门口,急急匆匆的,风吹乱了她的刘海儿, “有我爸爸的消息了吗?” 盛院长让她先过来。 每一次海洋局那边来消息,院长都是用这般温柔的语气,招招手,让温浅在沙发边坐一下,还会给她倒一杯果汁。 “小浅,”院长看着温浅坐好,甚至还让她理了理刘海,说了很多关心的话, “国家海洋局那边刚来的信儿。” “这个是他们这三个月的调查。” …… …… ……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温浅提着那一牛皮纸袋的文件,文件并不多,就是几页海上搜寻报告, 可温浅就觉得,拎在手上,实在是太沉了。 她蹲在海洋生物学院前面的绿化带旁,路边的落叶依旧在吹,天空依旧蓝的深幽,来之前的那份紧张与期待, 却也随着这萧瑟的风,被吹凉。 爸爸…… 温浅的父亲温成是国家海洋局的一线研究员。 三年前的盛夏,一场突如其来的海上灾难,卷走了温成所在的那条渔船。那场海上事故,至今跟随的船员都没有找全,后面三年,陆陆续续接到打捞中心的电话,找到的,几乎都是已经泡烂了的尸骨。 温浅一直抱着幻想,因为打捞上来的尸骨,都不是温成。温成离开的那天,穿着黑色风衣,明明说好了回来时,会给她带一把海湾盛产的鲜贝干。 “爸爸那你要早一点儿回来呀!” “浅浅每天晚上都会给爸爸发短信!” “……” “嗯,浅浅最乖了。” “等爸爸收海回陆地,就能看到浅浅的消息!” “好的!” “爸爸一路注意安全,浅浅一定会在家里乖乖听话的——!” …… …… …… 像这样的牛皮纸袋,轻飘飘的调查报告,三年里,温浅拎过的不下几百次。冬天走在雪地夏天顶着大太阳,春天被柳絮迷肿了眼睛秋天吹过萧瑟的风当天夜里就起了高烧……每一次来的路上外面的世界都不同, 可得到的结果,却是千篇一律。 【未搜寻到温教授的遗体】。 温浅早就已经哭不出来了,她只是觉得有些难受,蹲在地上缓一缓,次数多了,她居然还心生出荒唐的念头—— 遗体没找到,可能、还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 脚边飘过一片褐色的枯叶,温浅揉了把脸,跺着蹲麻了的脚, 漫无边际地在学校里走。 S理工大三食堂的门口常年有中国移动中国电信撑个红色四方棚棚坐班,有时候某个月里还会突然举办一些吸引学生办卡的活动。穿着红色棉马甲的学长手里拿着手机,正在跟路边吃完饭的同学拉业务。 “同学——下载手机APP,可以免费领取玩偶一只——” 温浅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摆在红棚子底下那一堆大娃娃给吸引住。 她小时候睡觉,最喜欢搂着温成的胳膊,温浅的母亲离世的早,七岁以前都是温成陪着她睡。 后来要上小学一年级了,温成告诉小温浅,不能再和爸爸睡在一起, “浅浅是大姑娘了,要学会一个人睡觉,知不知道?” 小温浅穿着兔耳朵连身羊绒睡衣,边揉泪汪汪的眼,还是一到睡觉的点就往温成的被子里钻, 像只八爪章鱼,扒拉着温成的胳膊,不走不走。 “浅浅一个人睡不着……” 温成好歹也是个男人,总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跟自己睡一辈子吧?好在小温浅很好哄,温成就牵着她的小手,父女俩一蹦一跳去了商场。 做父亲的把女儿抱在怀中,对着那琳琅满目的绒毛娃娃,温柔地揉着小温浅的脑袋, “浅浅不是最喜欢搂着爸爸睡觉吗?” “可是爸爸给浅浅装修了漂亮的小卧室,爸爸是个男人,不能睡女孩子睡的粉红小床啦!” “所以爸爸给浅浅买一个浅浅最喜欢的娃娃,让这个娃娃代替爸爸从今往后陪浅浅在小卧室里睡觉,好吗?” …… 小温浅最后抱着一个灰白相间的大海豚布娃娃,开开心心地回了家。尽管往后接近一年的时间,她还是一到半夜就会抱着枕头往温成的卧室钻,还是会红着鼻尖尖在温成敲电脑的声音中才能入睡。 但那个海豚娃娃,着着实实也赔了温浅七、八个春秋。 直到温成出事的那个盛夏,似乎家里所有的东西,都保留着爸爸的痕迹。温浅留下了大多数的东西,但却将那个已经很旧了的大海豚,扔进了地下室。 她不想在白天自我麻木之后,深夜里,还要去搂着娃娃哭。 …… 红色棚子下的娃娃堆里,最前端横着一个和当年温成给她买的大海豚□□分相似的绒娃娃。温浅愣愣地看着那娃娃,突然就好想好想要它。 那份不知道为什么会滋生出来的迫切感,驱使着她走到了那个穿电信工作服的学长面前。温浅开学的时候就已经办过电信的套餐了,APP也都下了个遍。 学长红色马甲下,还压着数院的院服,数院也缺女生,他一看到温浅这么个萌萌哒的女孩儿,双眼都直了, “小学妹……你是要办套餐吗!!!” 温浅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用手摇了摇自己的爪机, “我开学已经办过了……” 学长:“哦这样啊……那你是想要改套餐、还是想要下载APP?” 温浅:“都、都不是。” 学长:“那……学妹是想?” 温浅胳膊一挥,指着摆一米远处红棚子下的布偶堆, “我要是再办一张卡……可不可以也得到一个你们那边的那些娃娃啊。” 学长:“……” 温浅不缺钱,她高中时就尝试着自己发表专利,专利费最高可达好几十万。办两张电话卡听起来确实有些荒唐,但温浅此时此刻,就是着了魔的想要那个大海豚。 “学妹啊,”数院的学长有些难堪地挠着头,“我们这边……还真没办两张卡这种说法,因为一个身份证只能注册一个号,要么你可以给你没办过电信业务的同学办一张,要么,” “你就只能注销掉原来的手机账号,再重新办一个信号……” 好麻烦。 温浅想要娃娃,但也不想找麻烦,身边的朋友基本上都办的电信号,因为学校的校内网就是电信号登录。而注销自己的手机号,那不等于没事儿找事? 一个娃娃罢了,真的那么想要,淘宝上一搜一大片…… 温浅抱歉地跟学长笑笑,说那还是算了吧。她微微欠身,学长也有些失落,跟温浅摇摇手说明年要是想续费,记得一定要找学长啊。 说着,还想要加温浅的微信。 温浅犹犹豫豫,捂着手机不是很想加。 就在这时,微信突然震动,温浅低头一看, 就见沈教授的头像旁,赫然挂着一个红色的“未读”圈圈。 SSY:【小朋友,你的小贝壳掉了一只在曾良的车上。】 【[图片][图片]】 温浅鬼使神差,捧着手机,鲜少地按下语音,张嘴回复道, “好的好的~” “谢谢你鸭~” 声音甜的要死,根本就不是她平日说话的调调, 让人听起来,倒像是在跟男朋友撒娇的样子。 学长直接脸色黑了三四个度,温浅关了手机,对学长摆摆手, “那个、那个……那我先走了啊。” “谢谢学长的帮忙。” 说罢,没等数院的学长反应过来,她便背着包包,兔子似的一溜烟蹿出十里路。 到了大概已经看不到三食堂的楼那个路口,温浅停下脚步,首先打开手机, 急着跟沈苏御解释一下。 刚刚那两句话,她听着都瘆。 却在翻开手机那一刻,看到沈苏御的对话框里,缓缓冒出来一个【?】。 温浅是真的不喜欢语音,打字速度杠杠的,拇指飞快滑动,劈里啪啦一大通, 【对不起啊沈老师,我刚刚遇见一个电信服务业的学长,不认识,问了他几个问题,他想要加我微信。】 【我不太想加,所以就……】 沈苏御那边沉默了片刻,温浅就抓着书包带,在路边转圈圈,等啊等,等他的回复。 过了好半天,沈教授终于回复道, 【电信业务?】 温浅一愣,没想到他会先问这件事,她拿着手机,给他把自己想要大海豚娃娃的缘由解释了一遍。 SSY:【你很喜欢娃娃吗?】 温浅点点头,回复他, 【是的,】 【一直想买一个,但是一直没机会去买。】 想买一个是真的,但“没机会”纯属于是自己才冒出来“想买一个”念头附带的。 温浅看到沈苏御的名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 她呼吸一滞。 没过半分钟,沈教授突然给她发来一张图片。 并配有两段段缀着小红点的语音。 温浅点开图片放大—— 发现是一张轻松熊的照片,照片上握着娃娃的手指白皙修长,温浅一下子就认出来,那是沈教授的手。 SSY:“你要是想要布偶的话,我这边倒是有一只。” SSY:“前年在咚街音乐节斗琴得到的,喜欢的话,明天你来排练厅,我给你捎过来。” 第8章 轻松熊…… …… 轻松熊…… 温浅只喜欢大海豚,她喜欢海洋类的所有东西,轻松熊对她来说,并不是多么具有吸引力。 可这是沈苏御给她发来的, 她突然就很想要那个大大的熊宝宝。 温浅犹豫了两下,捏着手机,忐忑地给对面打字道, 【这个……可以吗?】 沈教授很快回复她, 【放在我这儿也没什么用,你要是喜欢,就给你了。】 …… …… …… 唔…… 秋天的阳光,洋洋洒洒穿过落叶。 温浅难过了好久的心, 忽然就像是被人打开一道口, 阳光顺着缝隙,穿越而来。 =w=!!! * 晚上回到宿舍,赵欣已经不哭了,作业也已经copy完。她盘腿坐在椅子上,拿着手机,正在跟S音大学生会的干部继续撕逼。 温浅将攒了一周的脏衣服放入塑料桶中,顺口问赵欣要不要洗。赵欣撸着串儿,火力全开,头也不回跟温浅道, “谢谢小浅浅,摸摸大!” 关于下午温浅去找院长的事情,温浅从来没跟别人隐瞒过,但她也不愿意对任何人多说,赵欣刚入学刚认识她时,还把担忧摆在脸上,只不过发现每次提起来,温浅总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赵欣明白,那是温浅不想撕开伤口。 所以每次就算知道可能结果一如既往,知道温浅心里不好受,只要温浅回来时还是笑眯眯的,赵欣也不好意思多问。 温浅把赵欣筐子里的衣服塞入桶中,提着满满一盆子的脏衣服,蓝月亮洗衣液压在桶最上端,推开门去洗衣房。刚好洗衣房有一个空出来的洗衣机,温浅一件一件把衣服塞进圆洞里。 拎起来下午穿过的那件鹅黄戴帽卫衣时, 顺手摸了摸腰间的口袋。 叮铃叮铃,两片包裹在苏绣帕子里的扇贝壳, 静静地躺在掌心。 …… ? 温浅一愣,看着那两枚扇贝壳。是的,就是她唯二保留下来温成三年前留给她的那两片。 可是…… 温浅找出手机,翻开沈苏御下午给她发的微信。 微信倒数第七八条,沈教授率先发过来的那张图片以及配的话, SSY:【小朋友,你的小贝壳掉了一只在曾良的车上。】 “……” 这又是怎么肥四捏? 温浅一脸问号,她将衣服都给塞入洗衣机,倒上合适的洗衣液。洗衣机轰隆轰隆开始转,温浅靠在洗衣房的墙壁前,再次点开沈教授发来的图,放大放大再放大—— 这根本就不是她的小贝壳! 只不过品种和外观都十分相似,混扰了温浅的辨识力。温浅不太明白沈苏御为什么要突然给她发这么条信息,她挠了两下头发,抱着桶往宿舍走。 赵欣骂街的声音站在距离门口十米处都能听得见,S音大学生会不做人,连购票通道都把隔壁S理工大的校园网ip注册的账号全给禁了。温浅这才想起来十佳歌手这档子事,才想起,中午那会儿,她其实想问问沈苏御能不能帮她们跟音大学生会商议一下,毕竟好姐妹撕逼撕的也挺脸红脖子粗。 温浅推门而入,把桶放回到阳台。赵欣给她转了五块钱的洗衣服费用,气的扔了手机躺床上,一言不发。温浅爬上楼梯时,还悄悄摇了摇她的床帘, “欣欣,别生气了……” “呜呜呜!那群老女人!!!” “吴瑄个der!!!” 温浅:“……” 发起火来的女人好恐怖…… 已经到了晚上十点,温浅平日里没有早睡的习惯,但开着大灯玩手机也不太舒服。温浅点开自己桌子前的珍珠蚌小灯,关掉外面的大灯,淡黄色的灯光在宿舍里悠扬。 她坐在桌面前,拿出手机,翻到沈苏御的微信对话框。 …… 该怎么问他呢? 温浅是真的想不明白,沈苏御为什么突然给她说她的“小贝壳“掉在了曾教授的车上,可那个并不是她的小贝壳啊?她的小贝壳明明很乖很乖地躺在自己的卫衣口袋里。 “浅浅!” 躺/尸了半天的赵欣,突然从床帘里探出来个脑袋,她买的床帘质量不咋地,里面的蚊帐就跟上吊似的缠着她的脖子。 温浅手机“啪嗒”摔到桌子上, “怎、怎么了?” 想人的时候,连呼吸都是乱的。 赵欣:“你想不想吃水饺啊?” 温浅:“……” 温浅收拾了一下手机,拖着拖鞋走到赵欣的床铺前,昂着小脸道, “你不是才吃完晚饭?” “不怕撑着吗?” 赵欣:“可是人家吵架真的很耗费体力……” 温浅晚上吃的不多,不是很想吃。但碍不住赵欣热情邀约,在赵欣给她输送了一大串“要是吃不到陈记水饺我今晚就无法入睡”的哔哔赖赖后,温浅被她摇晃着肩膀,还是点了头, “好好好,你点还是我点?” 赵欣:“我的美团红包用完了……” 温浅什么都厉害,就连饿/了么美/团软件如何薅羊毛都特别在行,也不知道她怎么捣鼓的,温浅学会用美团后不到一个星期,就研究出了如何用小号来享受美团的“新人福利”。 赵欣给她列了一大堆想要吃的馅,温浅一个个给她点了,自己也顺便找找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翻到海鲜口味的,她突然看到“干贝肉”这一种类。 干贝就是扇贝肉的市场名称,温浅一下子又想到了沈苏御,喜欢上一个人果然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他,温浅用手背贴着腮颊,感觉脸又开始发烫。 宵夜点好,赵欣也从床上爬下来,收拾了桌面准备等外卖。 淡雅的宿舍,温柔的光,温浅握着被玩到滚烫的手机,心里一阵一阵的乱。沈苏御在那之后,就没再给她发任何的信息, 对话框里的内容,还停留在那句【就给你了】。 就给你了…… “欣欣……” 温浅的手背托了托脸, 很红,很烫,但在灯光下,并看不太出来。 赵欣扛着一条腿刷学校创业官网,这人不长记性,上午刚被情伤,睡了一个觉,又都全给忘了,她“嗯?”了一声, “咋么了?” “我的小学霸?” 温浅咬着嘴唇,将手机按在胸口前,小心翼翼歪了下脑袋,过肩的碎发在空气中荡漾,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赵欣:“Say!” 温浅:“……” “就是……” 心脏怦怦跳的小温同学,认真地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高中有个好朋友……” “嗯?什么?!”赵欣下载着吴学长的照片,语气加重, “你不应该最爱我吗!” 温浅:“……” “没跟你开玩笑QAQ……” 赵欣:“好的好的,please继续say!” 温浅:“我高中有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她今天下午给我发微信……” “说、说……” “说啥?” 温浅用手扣了一下手机壳, “说……她认识了一个学长。” “……” “这个学长人很高冷,但却对她特别好,会帮她完成很多女生做梦都不敢做的事情,哦对,那个学长还是她们学校的校草……” 赵欣一骨碌从书桌上爬了出来, “你一定要告诉你那个同学——学长特喵的都是坑——” 温浅:“……” “不是,” “我是想问问你。” 小学霸认真思考着该如何去表达,捏着手机壳,把手机壳扒的啪啪响, “呃,应该是帮那个同学问问你的感受……就是,这个学长昨天给她发了一个微信,突然发的,两人之前的对话早在好几个小时前就已经结束,也没什么需要补充。” “学长就给她发了张照片,说她落了一个东西在他那儿。” “……” “但是,我同学她回去收拾东西时,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落了那个东西在学长那里。” “……” “这玩意儿是那个学长先给她发信息的?”赵欣道。 温浅扣着手机,缓缓点了点头。 赵欣:“这个东西不是之前对话里提到的内容?” 温浅:“她说好几天前,提过一次,跟学长说,她很喜欢那东西……” 赵欣:“然后学长在没有任何聊天的前提下,突然给她发‘你东西落我那儿了’,还特地找了张跟你同学那玩意儿一模一样的图?” 温浅:“……可以说、就是这么个状况。” …… …… …… 赵欣合上手机,盘腿在椅子上,沉默, 像是在思考。 她高中虽然暗恋吴瑄学长,但不代表感情史不丰富,标准的走肾不走心,看男人一看一个准,除了真正喜欢的。 “……” “我觉得,” 半晌,赵欣用手机一敲桌面, 就像是审判庭上,法官最终敲定锤子, 斩钉截铁。 “他绝对是想撩你那个同学。” …… 风吹过, 床帘悠悠飘出淡蓝色的边缘。 温浅手指一个慌乱, 不小心,啪嗒—— 杯子陶瓷撞击地面,破碎的声音,如同魔咒, 瞬间划破了整个宁静的夜晚。 咚——! 咚——! 咚——! 心脏乱了节拍的跳动。 地面上一滩水渍在流。 在她蹲下去的那一秒, 手机忽然“嗡嗡嗡”响了起来。 是外卖来了。 * 第二天上午十点半,温浅换了一个鸭屁股的帆布袋包包,准时到达了S音大的琴房顶楼。 沈苏御果然没骗她,今天的十点半,8118的排练厅里,除了沈教授外,一个学生都没有。 秋天的阳光明媚,排练厅的内侧是整整一大面落地玻璃窗,阳光从窗外射入,透过被擦得明亮的窗户,全部洒在了金灿灿的大型乐器上。 交响乐团里,有些个头比较大的器乐,是没办法拆了带走的。 沈苏御坐在九架三角钢琴前,修长的胳膊张开,十指有力地按压在琴键上。 他弹的是《Por una Cabeza》,译名《一步之遥》, 西班牙著名的探戈舞曲。 旋律悠扬凄美,说“凄美”是因为这首探戈在前些年大火的民国剧《伪装者》里,明台和于曼丽跳的第一支舞就是用的这首曲子做背景。看《伪装者》时温浅还不腐,真情实意磕了两对cp特喵到最后都悲剧了。 温浅特别特别喜欢于曼丽,感觉她敢爱敢恨,敢为爱情义无反顾献出一切。 沈苏御似乎没有发现温浅的到来,依旧在弹着曲子,按键精准,每一个音符都发挥出恰到好处的感情,卡洛斯谱写的情人之间错综复杂难以割舍的惋惜被他表达到淋漓尽致。 不愧是曾被维也纳金色宫殿邀请过独奏的人。 温浅直接给听呆了, 她傻傻地站在门口。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演奏声戛然而止。 温浅依旧杵在那儿。 背对着她的沈苏御,突然放下手, 灌满陈酒般浓烈与稳重的声音,沿着吹起的秋风和落叶, 悠扬而来。 “傻站在门口做什么呢,” “温浅。” 第9章 这是沈苏御第一次叫温浅的…… 这是沈苏御第一次叫温浅的名字。 之前一直都是“小朋友”“小孩小孩”的,甚至温浅都以为沈教授其实根本不知道她究竟叫什么,被人忽略了名字还是有点点难过,虽然他们也才没认识多么久。 似乎每一次,温浅想给沈苏御自我介绍时,都被沈苏御用其它的话语给打乱,并且沈教授唤她“小朋友”,也没有任何违和感。 温浅傻愣愣站在那里,突然就脑袋一片空白,脸“唰唰唰”泛起红晕,就连做好计划想要来问问沈教授、为什么要给她发那个“子虚乌有”的小贝壳的念头,在那一瞬间,也都给抛到脑后不知道哪儿去。 沈苏御转过头,看了温浅一眼, “进来。” 温浅不受控制地迈开脚步,腰侧耷拉着的鸭屁股包包随着走动一摇一摆的。她站到了钢琴前,沈教授又低头在钢琴上弹了探戈主旋律的部分,男人边弹着琴,边开口问温浅道, “上午没课吗?” 温浅攥着斜在胸前的背包带,紧张到说话都不顺溜, “下午……要去实验室。” “你大几啊,小朋友。” “……” “大一。” 沈苏御一笑,左手两个音右手三个音对不齐的地方被他处理的相当完美,温浅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可以有如此完美的手,将一支很简单的曲子,弹到几百w的钢琴都暗淡了颜色。 “大一就要进实验室吗?” 温浅:“……” “我们专业老师允许的,而且,我跟的导师,小时候我就认识……” 这么说,他会不会觉得、我没有那么小娃娃了呢? 其实在S理工大,大一就能进学校教授的实验室的先例,还是很少的。别的学院比如说生科院数院物院都还存在可能性,海洋生物学学院,妈耶,那还是想都别想了!以前听都没听说过的学科,老师不想折寿学生不想秃头,研究生博士生都不一定想去的地方,本科生和老师们彼此放过不好吗? 所以温浅在海洋学院简直就是个神,刚入学一个周才军训完,别的同学课本都没数出来究竟有多少本,她就带着她那硕果累累的研究成就,进入到中国海洋局立在S理工大国家级别的实验室, 还是院长亲自带她。 一般人听了,多多少少都会夸上两句。 沈苏御却什么都没说,仿佛没听见。他继续弹奏着钢琴,温浅站在旁边,小手攥着背包上鸭屁股的尾巴啾啾。 有太多问题想要问沈教授啦,在沈苏御这里,好多事情都只有一半,显露出来前面,后面掩藏着,而温浅又是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人,只是在沈教授身上,好像这个习惯一下子就被削弱了不少。 曲子弹完了。 沈苏御并没有跟温浅说起来昨天提到的娃娃,也没有说小贝壳的事情,他从琴凳上站起身,按了下温浅的肩膀, “昨天跟你说的那些点,还能记着么?” 他昨日的确给自己的弹奏指导了不少细节,温浅那一瞬间又把心中好不容易罗列顺了的问题给抛到脑后,沈教授的声音实在是太具有蛊惑性了。温浅坐了下来,红着脸,沈苏御俯身,轻松地将她整个人环入了怀抱。 “先弹一遍我看看。” “……” 温浅十指按响琴键,流水般的声音瞬间从指尖爆发。《彩云追月》在钢教4版本里一共有四面纸的篇幅,前半段引子占了三行。引子很灵动,温浅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去表达这首曲子创作者所想要抒发的感情。 沈老师说过,这个地方,断然不能颤音时间太长了的。 弹了两页多,沈苏御一直以笼罩着温浅的姿势,撑着胳膊站在温浅的身后,两人近乎要贴在一起,亲密无间,温浅甚至每弹一个小节,都能听到身后男人呼吸微微变化。 慢了一点点,她就会立刻紧张,立刻以为自己是不是哪儿没达到沈教授的满意! 好像哪儿哪儿都不好…… 沈苏御倒是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看着温浅弹。第二部 分结束过度第三部分时,不远处的门铃突然被人给按响。 刺耳的吱吱声,像是根箭,一下子穿破了温浅已经快要濒临崩溃的紧张之弦。 左手瞬间全面滑坡。 温浅的右手也随之停了下来,大口喘着气,她不敢回头,用力咬了咬嘴唇,有些想要哭的冲动,不知道为什么。 “我、我……” “我重新弹……” 沈苏御修长的手指在琴边上微微一抬,突然他松开了扶手, 掌心压在温浅蓬松的后脑勺上, 轻轻拍了拍, 宽慰似的。 “放轻松点儿。” 温浅瞬间吊起了心。 是被他……发现了么? 他知道自己在紧张…… 沈教授却没再说过多,门铃还在响,温浅双手掐在双腿/间,材质丝滑的裤子差点儿被她拧出来一条刻痕。 “你接着弹,我出去一下。”沈苏御手里拿着一直笔,下巴被高厚的领子遮掩住最低端的一小块。他今天穿的依旧是高领毛衣,但颜色却换成了纯黑色,禁欲又诱人。 他随手一指门外正在响的铃声。 温浅赶忙转过身,手撑着琴凳软面,沈苏御往门口走去,温浅就愣愣地看着他,看着沈教授走到门口边,用指纹锁解了8118的双排大门。 外面站着不少人。 温浅稍微探了探脑袋,就看到棕色卷曲的长发被风吹入门缝隙内。 8118的隔音效果太好了,只要不是在整体排练,几乎外面的里面的都互相听不到彼此的声音,开了门都很难。温浅听不见那些人来找沈苏御说什么,似乎还有人想往排练厅内伸伸脑袋, 却被沈教授随手带上了那扇门。 温浅有那么一点点失落,就好像你的闺蜜约了你出来,说好就两个人一起玩,结果中途却突然来了一个其他人,这个人和你闺蜜关系还不错。 三人行,总有一个人要被冷落。 明明,今天说好的, 十点半后给她做指导…… 沈苏御离开前让她继续弹,温浅又不是傻子,知道8118隔音好,门都关了,她自己一个人在里面把钢琴给砸烂,估计外面的人也听不到。 小温同学难过了一会儿,趴在谱架上干脆开始打量着这间据说花几百万建造的排练厅,她还没怎么仔细观察过这个地方呢,也是,本来自己认识沈苏御也没几天。 排练厅真的很大很豪华,连只有在剧院里面才会见到的管风琴也都有安排。温浅好奇地看了一圈,一圈看下来,她却突然发现了一个跟这些昂贵乐器毫不相关的问题—— 沈苏御不是说好今天给她带轻松熊来吗? 照片上的轻松熊,个头也不小…… 排练厅里的东西看起来多,但是基本上都是些很明面的,这里是用来乐团训练,不是躲猫猫,几乎没什么死角,有什么东西放在这里,多么远的距离,一眼看不到,再看一遍,也绝对能发现。 “忘掉了”这三个字,没由来就钻入温浅的心中。 其实这个轻松熊娃娃是沈教授提出来给她的,就算忘记带或者反悔了不给她,在温浅的立场上,也没有任何抱怨的理由。 可温浅就是突然一下子心里就酸了起来,她胳膊撑在谱架上,脑袋又沿着排练厅转了一圈,真的没有,连个空闲的袋子都看不到。 好难过鸭…… 温浅仰着头看天花板,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反正一点儿曲子都没弹。窗外的落叶在做着无声的自由落体运动,风的阻力让它们根本完不成掉到地面上这么简单的动作。 远处的大门,突然“滴——”的一声,被人刷开。 沈教授一只手压着扶手,依旧用身子挡住门缝隙,不让外面人往里面看到半分,温浅收起胳膊回过去头,隐隐约约听到沈苏御用她从没听过的冷淡语气,对着门外的人一字一句地道, “行,看你们后面的态度。” “……” 温浅真的是第一次听到沈教授用这种说话方式跟人交谈,对方似乎还是女孩纸。她不禁一撇难过,冒着脑袋好奇地想要去看看。 对面的那群人,却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离开。 等到那些人基本上都下了八楼,沈苏御才推开门重新回到8118,反手一个落锁。 温浅呆呆地看着他走过来,沈教授再次左手摁在琴撑上,俯身,右手沿着温浅后脑勺把她的头发往上撩, 揉了揉顶端扎成团子的小啾啾。 “没弹?” “……” 温浅低着头,双手用力地插在双/腿/间绞啊绞, “练了……” 你不是应该听不到里面有没有声音的嘛!!! 沈苏御一拍她的脑袋, “胡说八道,” “8118紧挨着大门门板,还是能听到里面声音的。” 温浅:“……” 温浅以为他还会继续跟自己算下去账,因为那句“胡说八道”,真的好宠溺。 可沈教授只是用手抓着温浅的头发,像是撸毛撸顺了, 然后就不再撸了。 沈苏御又一把按了按温浅的脑袋,温柔道, “接着弹吧。” “……” 那突如其来的转折,仿佛一下子将两人从近距离拉回到了一个高高在上的老师,一个是不谙世事的学生。 忘记了她是大一年级,永远都是说一半的话,连昨天让她开心了一整晚、数着星星月亮移动方向念着什么时候天亮的轻松熊, 似乎都像是镜花水月,轻飘飘的,其实什么都没有。 温浅“嗯”了一声,低着头,将双手放在琴键上。沈苏御像是宽慰似的,又揉了揉她的脑袋,让她弹自己的就好, “你太紧张,发挥不出来水平,我没办法给你指导。” 他连说话,都那么具有冲击力,压迫着她的胸腔,将里面的气一点一点挤压出来。 …… 温浅收拾好黑色架子上的谱子,合上琴盖。已经到了晌午,太阳当头,再过两个小时,她还要去实验室。 沈苏御坐在钢琴旁边的椅子上,问要不要送她回去。 温浅不是很想,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要是点头了,就又有么什么希望,然后中途会不会再上来一个其他人,让她只能什么话都说不上地坐在后面。 沈苏御点了一下头,也没有做过多的挽留。 “行,那你明天还来吗?”沈教授放下手机站起身,拉了拉宽松毛衣的下摆,他走了两步,拿起温浅挂在不远处排练席中的鸭屁股帆布包,帆布包上有一长长的细肩带,沈苏御拎着那肩带,将包包顺时针转了一圈,又逆时针转了一圈。 好像很好奇,第一次见如此“没节/操”之物, “现在……你们小女孩喜欢的东西,都这么……?” 温浅走了上前,说是自己看9.9包邮,正好缺了个包, 所以才买的。 两人一道下楼,沈苏御在前面走,温浅跟在后面。沈教授的腿特别长,也没刻意放慢脚步, 温浅在后面跟的有些吃力,几乎是一步一蹦跳,懵懵懂懂。 落叶吹拂,红色砖瓦楼下,就像是男人身后跟着的一个小尾巴。 大概是本身沈教授也就没那么多话,温浅又有些沮丧,所以一路下来,两人半分交流都没有。电梯往下沉,红色的示数一节节往下掉。到了B1层,电梯门徐徐推开,沈苏御瞥了眼忘记在一楼就该出去的小丫头,动了动嘴唇,淡淡地说道, “我送你吧。” 温浅:“……” 她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忘记下电梯! …… 嘤嘤嘤! 没办法,都到了B1地下停车库,温浅很没骨气地又一次被沈苏御牵着鼻子走。走在去停车区的路上,她又想起来,哦,沈教授好像又忘记把“明天还来不来”这个话题,听她回答完。 沈苏御的车是一辆很中规中矩的四个圈,似乎在学校里,太豪华的车不能开,太掉价的车不屑开,所以很多身份其实很高贵的大学教授,都喜欢开奥迪。 温浅抱着鸭屁股包包,站在车门边,沈教授先是问她坐前面还是坐后面?温浅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坐后面”。 前面副驾驶,那是女朋友的专属…… 沈苏御也没过多说什么,点点头,然后让她等一下,说后车座位有些乱。 温浅看着脚下画着粗粗白线的水泥地,心想沈老师这种禁欲系的人也会把后车座弄得乱七八糟么…… “哦对了,” 沈教授突然从敞开的后车座里,抽回身。 温浅闻声抬头。 然而下一秒, 她的怀中,忽地就被人、一把塞满了一大个软绵绵的东西。 …… …… …… 车门依旧敞着, 沈教授抬起胳膊,将被冷不丁塞了个满怀给弄懵逼了的温浅罩在宽厚的胸膛间,大手顺势按压上她软软的头发, 轻轻揉了两下。 语气依旧淡淡的, 却有着说不出的温柔。 “昨天说好给你的娃娃熊。” 第10章 温浅回学校时,整个人都…… 温浅回学校时,整个人都蹦跶成了开心的太阳花。 中午天空晴朗,温度虽然越来越低,但因为阳光很好,就异常让人心情也很好。一路上来来往往的S理工大学生们,都在以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个长相可爱、怀里抱着一大只差不多快要一米长棕色轻松熊的小姑娘。 温浅推开宿舍的门,就连向北、一直都不太能接受到阳光的宿舍,今天窗户外面都洒过来几缕暖洋洋的光。赵欣不在,温浅欢快地将轻松熊放在自己常坐的椅子上,然后独自一个人,蹲在地面, 托腮,仰起小脸,看那轻松熊,傻呆呆看了好几分钟。 这是沈苏御沈教授给她的…… 呜呜呜,太高兴了太高兴了,高兴到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心境…… 看了有那么一会儿,温浅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饭,下午还要去实验室找院长商议一下出差的问题,因为过两天隔壁葱省渤海湾有个很大的场子要去大连那边进亲贝,特地邀请了盛院长过去帮忙看看亲贝的品色。 院长让温浅跟着一并去,温浅小时候在大连待过,对那边亲贝的情况,恐怕要比院长还要熟练。 她换了身宽松的卫衣工装裤,背上书包就要走,临走前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转身回到自己的小天地里, 看了眼那快要赶上她的个头的轻松熊,心里一甜, 搂着轻松熊,将这只硕大的娃娃,给嘿咻嘿咻搬到了上铺。 放好大娃娃,温浅爬下床,又将上铺周围安的床帘合拢,拉的严严实实。 这个轻松熊,是她的秘密。 …… 会议开的很顺利,温浅在学业以及科研工作上,从来就没碰过壁。院长将温浅去渤海湾以及大连的机票还有行程规划都给一手操办好,温浅收拾好材料,又去了趟实验室,瞅了一圈她养的小扇贝,一个个都活的开开心心,沉在水泥池子的尼龙网底,安安稳稳睡觉。 出了实验室,天色已经接近傍晚,火烧云漂浮在天边的地平线。温浅在三食堂打包了一份酸辣粉,赵欣这丫头晚上不回来吃,好像又去找男人去了。 温浅的日常就是这么单调,每天上课吃饭学习做实验,赵欣吐槽她太不女孩子了,连逛街买衣服都是十五分钟全部搞定,明明长了张百搭的脸,身材又跟行走的衣架子似的,可却一点儿爱美的念想都没有。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真有把学习当作热爱的奇葩啊……”赵欣曾经摇着脑袋对温浅很无奈地进行审判。 温浅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只要自己开心,去养猪她都愿意。 况且, 现在在“上课吃饭学习做实验”中, 又悄悄插了入了一项“去8118找沈苏御”…… 一想到沈苏御,温浅突然就想起来,过两天要出差,得跟沈教授说说,暂且去不了8118了, 是不是,该把琴卡先还给他呢? 嘤QAQ,这才去了几天啊…… 温浅顺便一同想起,上午沈教授又一次把话说到一半,直到两人分别他都没再问她“明天来不来”。小温同学拿到了心心念念一个晚上的轻松熊,心情超级好,也就把沈老师说话说一半这个有些让人失落的习惯给暂且原谅一下。 赵欣晚上到了快十点才回宿舍,这时温浅已经换了衣服盘腿坐在床上,怀中搂着软和和的轻松熊,紧张地思索着该如何给沈苏御发“请假条”。 “温太医——————” 紧闭的床帘外,突然传来雷打般的咆哮。 温浅的床帘是关上的,并且还拉的很紧。赵欣站在帘子外兴奋地大喊,温浅手一抖,手机“啪唧”砸到了腿上,她忍着疼,第一反应把手机关掉,然后将大大的轻松熊往枕头那边藏了藏。 “温太医温太医!!!小温温!!!” “……” “咋了?” 温浅拉开一点点床帘的缝隙, 从里面探出来脑袋。 宿舍的白炽灯,是开着的。 之前每次在想沈苏御,屋内的大灯基本上都关上了,要么开着小桔灯,要么就是在白天,蓝色的窗帘拉着,屋内也是阴沉沉的一片。 纵使再心跳加速脸红成熟苹果,在光线不明烈的情况下,也很难看得出来。 温浅的皮肤很白,一旦脸红,在正常灯光下,一看就能看的很清楚。 赵欣开心地神情瞬间凝滞在了眼眸中。 “浅浅,” “你……你脸怎么了?怎么那么红?” 温浅一愣,紧接着下一秒,就用手背蹭住双脸颊,的确,很烫,就和发了烧似的,滚烫滚烫。 “没……没事儿。” 她一个不留神,挂床帘的塑料环扯动着深色的布料,“哗啦——”声,整片儿被拉开。 大布偶熊一瞬间,出现在赵欣的视线中。 “……” 温浅都没反应过来她的“小秘密”已经被暴露在她最好朋友的目光下,还在组织着如何解释自己脸红这件事。赵欣眨了眨眼,突然“哇塞!”了一声,跑到温浅的床前, “浅浅!” “你终于变得有女人味儿了!!!” 铁汉子温小浅:“……?” 赵欣戳了戳那伸出来一条腿儿悬空在床边缘的轻松熊, 软软的,超级舒服, “好可爱的熊熊哦……” 温浅:“……” !!! 啊啊啊啊啊啊!!! 她转身就想把那熊藏起来,但是已经晚了,那只笨熊自个儿从床上歪出来一个软趴趴的大脑袋。 …… …… …… 赵欣:“好可爱,戳戳。” 温浅:“!!!TvT!!!” 赵欣:“……你居然会买娃娃搂着睡,太恐怖了太恐怖了,我一直以为你只会枕着数据线睡觉……” 温浅:“打住——” 她连忙转移话题,把娃娃往里面推, “你回来那么激动,是想跟我说什么啊……” 赵欣立刻被她牵着鼻子走,提起来开心地事情,赵欣眼睛闪着亮晶晶,拿出手机打开就给她的好闺蜜分享, “对!!!小浅浅!!!我跟你说——” “S音大,他喵的居然给我们学校道歉了!!!” 温浅:“……” ? 什么意思? 赵欣摇晃着小蛮腰, “嗯嗯嗯~就是字面意思。” “好像是S音大那个超级大佬沈苏御沈教授出面了,” “也不知道这件事他们学校那帮子学生会老女人怎么得罪了沈教授,连红头文件都出来了,公开道歉。红头文件是什么?劝退学生红牌警告计入档案的处分,才会轮得到用红头文件公示,啧啧啧……你说咱学校跟S音大互相瞧不起多少年,几时因为学生之间的掐架而上升到学校层面、用校方官网发文道歉的……” 温浅听的一个愣一个愣。 赵欣后面说的,包括“S音大学生会擅自使官权针对S理工学生购票限制、相关人会受到多么严重的处分”以及“沈教授太帅了哇塞这件事怎么会跟沈教授扯上关系呢沈教授不是向来不care这些小喽啰事情?”,温浅通通都没听进去, 她从“沈苏御沈教授出面”开始,脑子就完全空了。 沈苏御出面…… S理工大学生被“限票”这件事, 昨天,她跟他提起过。 当时、当时…… 【小妹妹,这件事,你可还真问对人了。】 【你沈哥哥,别的不行。】 【整顿学校领导干部,那可比谁都行!】 …… !!!“w“!!! 天啊!天啊! 温浅抱着枕头在床上翻了个滚, 越想越开心, 又逐渐演变成翻滚的小陀螺。 …… …… …… “对了浅浅。” 赵欣激动了一会儿,突然又抬头,不经意间瞥了眼温浅身后的轻松熊, 突然觉得有点儿眼熟。 “嗯?”温浅停止翻滚,冒出脑袋红着脸应声道,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不太像是她平日里那般迷迷糊糊,反而有些被什么东西滋润过了般,灵动诱人。 赵欣脑门突然被一段记忆一穿而透、豁然开朗,她“啊——”地声张大了嘴巴,胳膊抬起来指向温浅的轻松熊, “我想起来了!!!” “这个熊娃娃,” “不正是——” “……” 她目瞪口呆,老半天,才低头从手机里找出一张照片, 举着对向趴在抱枕上的温浅, “下下个月S音大交响乐团欧洲巡演元旦场的特别订制吉祥物!!!” 温浅:“……” ??? 欧洲巡演, 特别订制的吉祥物? 不是—— 沈苏御不是跟她说过…… 这个娃娃就是他去咚街参加比赛,拿的安慰奖吗??? 第11章 温浅第一反应—— “…… 温浅第一反应—— “这个是仿的!” 赵欣把手机收回,又低头看了两眼手机中S大首页对元旦巡演吉祥物的介绍,然后狐疑地抬起头来,对着温浅的大娃娃说道, “那这个仿造商家,恐怕要吃官司了。” 温浅:“……” ? 赵欣干脆截了张图,给温浅发过去。 温浅搁在膝盖旁边的手机,嗡嗡一震。 她翻开手机,点了赵欣给她发过来的截屏。 只见图片上又是S音大用他们毕生所学、倾尽所有大肆宣扬地介绍着“沈教授携交响乐团前去欧洲进行巡演”,配图是管乐团全体成员,恢弘霸气。 往下翻,就是首席团员的介绍,以及指导老师。交响乐团每一次巡演中央音协似乎都相当重视,因为是代表国家,除了演奏外,还有与各国交好的使命。所以在巡演前,都会专门命人设计吉祥物来装点门面。 吉祥物有专门介绍的版面,赵欣一一截图,给温浅嗖嗖发来。温浅一张张点开,看到里面的介绍后,眼珠子都直了。 妈耶!这玩意儿……还是绝版的??? 她不可置信地扭头看了眼身后的轻松熊,到现在她才发现,嗯,这只熊的确跟以前在商店里看到的轻松熊有些许不同,包括缝纫结构上,以及一些地方的设计。温浅对娃娃没什么研究,所以冷不丁给她一个娃娃熊,她根本看不出来设计上有什么特殊。 S音大乐团巡演的吉祥物是由沈教授亲自设计,并且在上个周才公布了设计图以及第一个样品。样品也是沈教授身后沈家名下的知名制造厂进行缝制。 第一个样品,那肯定是得给沈教授本人。 温浅脑子还没从“沈苏御获得的安慰奖”转变到“沈苏御设计的订制吉祥物”,她不明白为什么原本就是个傻呆呆的轻松熊,突然就变成了“身价”可能高达好几百万的吉祥物。她也已经没那个心思继续将娃娃藏起来了,干脆从枕头上抱了出来,一针一线对着那S音大官网上公布的样品图一一进行比对。 呜呜呜,这么黑,确定真的是吉祥物么…… 赵欣瞅了一脸懵逼的小舍友一眼,扑上前去,也跟着她一起看。 “浅浅。”赵欣沉默了片刻,对温浅说道, “你买娃娃的那个仿造商家,是不是很有钱啊……” 温浅:“?” 赵欣:“据说沈苏御身后的沈家,跟人打官司,就从来没让对方律师穿着裤衩从法庭里出来过。” 温浅:“……” 赵欣:“所以,卖你娃娃的商家,是有钱到准备请张三老师来做他们的律师么?” 温浅:“QAQ。” 温浅:“我去问问是不是请的罗翔老师……” 赵欣:“……………………” 温浅真的像模像样地抓起手机,低头敲字。赵欣终于憋不住了,蹬蹬蹬跑上楼梯直接扑进了温浅的小窝里。 “温小浅——!!!”赵欣揪着温浅兔耳朵睡帽就开始拔毛, “你还狡辩你还狡辩!” 温浅被她突如其来的扑倒给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傻了眼,兔子耳朵都被揉扁了。 赵欣:“这两天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儿了,还罗老师!罗老师你个鬼啊!罗老师都拯救不了卖你娃娃的人被沈家送进去!” 温浅:“赵欣你不能怀疑罗三老师……” 赵欣:“怀疑你个der!” 赵欣一把薅了温浅脑袋顶的垂耳朵, “给老子如实交代!你是不是跟S音大什么人扯上关系了!” “……” 温浅一下子脸红,说话都开始磕磕绊绊, “你、你别乱说……” 可这点儿小遮掩,哪逃得过赵欣这纵横情场多年的老手! 赵欣翻开微信,举到温浅面前,就开始列举证据, “周四下午,你跟我说你要去S音大借钢琴。” “周五周六,你都得有接近三个小时时间,说自己在琴房。” “众所周知,S音大的琴房,别说咱学校了,就连S音大本校的学生想借都比登天还难。” “……”温浅支支吾吾,“可也不是完全借不到……” 赵欣:“可你昨天晚上,突然铁树开花跟我说起你同学的‘爱情故事’!” 温浅:“……” 嘤? 赵欣一巴掌拍在了床板上, “全学校的人都知道,海洋学院一年级的天才少女温小浅,除了她那宝贝扇贝,其余任何物种的生物都不爱!!!” 温浅:“……” 她小心翼翼辩解, “那、那赵欣你……算什么呢……?” 赵欣:“别打断我!!!” 温浅:“!!!” 赵欣:“所以说!昨天晚上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高中闺蜜——” “那个暗恋学长的人,就是你温小浅本人!” “对!or不对!” “……” “……” “……” 中国好舍友兼好闺蜜赵欣同志,见自己的好闺蜜温浅小学霸被她连环炮的证据惊的直接当机,便抓着小温同学的肩膀,拼命地摇啊摇, “你快说说说说——说你究竟被哪个S音大的野男人给看上了!啊啊啊啊啊啊!我说怎么S音大突然妥协突然道歉,温小浅你该不会去卖/身给老学长,然后为了我们的开心而自我牺牲了吧啊啊啊啊啊啊啊!” …… …… …… 温浅被摇晃的,脑袋都快飞了。 她头一次发现,原来高考语文118对于赵欣来说,真的是很尽力了。 这der作文真的不会因为语句不通顺而判零分吗? “……” “没有老学长……” 温浅自知已经没必要继续隐瞒下去了, 她将轻松熊抱了过来,压在曲起的膝盖前, 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滚烫的温度,瞬间将软软的绒线,灼烧。 “不是学长,也没有卖/身,” “是……” “是……” 那三个字, 仿佛在那一瞬间, 都变成了含苞待放的花儿。 “谁呀?”赵欣也发现了温浅的羞赧。 或许对于一个从小只知道科研科研养鱼养扇贝的学霸呆萌来说, 喜欢上一个人, 真的, 很、不知所措。 赵欣能理解。 因为她也记得,自己情窦初开时,第一次对那个阳光下少年心动的感觉。 “……” “没事的浅浅,” “要是不想说,我们就不说……” …… …… …… “是、” “沈苏御。” …… …… …… “卧槽卧槽卧槽我擦我擦我擦——” “温浅你疯了啊???!!!” * 赵欣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由于在大葱省165的个子常年站第三排,导致我们下小赵同学完全低估了自己的身高, 脑袋“碰!”地声,撞到了墙顶。 赵欣呲牙咧嘴捂着头,温浅连忙直起身来问她怎么样。赵欣把她摁在床上,目光笔直,确定了再三确定。 “真的是、沈苏御?” “……” “嗯……”温浅跪坐在软软的褥子间,干脆拿出手机,翻开她跟沈苏御的微信对话, 递给了她。 赵欣没有质疑了,连8118、S音大那最神秘排练厅的琴卡都出来了, 已经锤到不能再锤! 赵欣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温浅傻呆呆地看着她的中国好舍友,赵欣可是情场老手,她这般皱眉,到底是为什么啊…… “欣欣,”小学霸张了张嘴,声音是说不出的颤抖、害怕,还有一点点温浅独有的软趴趴, “沈老师他……不好吗?” “NONONONO!”赵欣连忙摇头, “没没没,我没说他不好。” 温浅:“那……” 赵欣虽说是说着沈苏御很好,但脸色却依旧很愁,她眼神复杂地瞅了温浅半天,又叉着腰,叹了口气,一巴掌拍在额头, 仿佛恨闺女嫁错人的捉急老母亲。 温浅把那娃娃往怀里抱了抱。 赵欣瞥见这一幕,神色又像是恨铁不成钢,她愁了半天,望着自家感情史为鸭蛋的小学霸,抚着发际线的手指又抓掉了几根毛。 半晌,赵欣放下手来,握住温浅的肩。 “浅浅。”她语重心长道, “马上和他断了!” “……” “为啥啊……” 温浅眨着大大的眼睛, 她不明白。 不是说、沈教授,没有不好吗? 还是那么多人的男神…… 赵欣叹息了一声,她盯着温浅懵懵懂懂的双眼, 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道, “不为什么。” “因为你玩不过他!” 第12章 晚上温浅躺在床上,翻来…… 晚上温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赵欣的那句“你玩不过他”。 赵欣说自己也只是感觉,总觉得像沈苏御那种家境的人,她们这些平民百姓根本惹不起。温浅不明白,赵欣叹着气,让她要是真的觉察到不对劲儿了,一定要跟她说。 温浅搂着沈苏御给她的轻松熊,心脏在深夜中扑通扑通,有规律地跳着。 …… 第二天一早,温浅就给沈苏御发微信,说自己最近一周都不过去啦。沈苏御回复的很快,问她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吗?对话框里跳跃出来的字自动地就生成“沈教授语音版”,温浅还是没办法拒绝沈教授的温柔,她瞬间脸红了又红,给他说明白情况。 温浅:【那要我把8118的琴卡,现在去还给你吗?】 其实温浅还是很想跑过去S音大,把琴卡还给沈教授的,因为这样,她今天似乎就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可以去见一面沈苏御。 沈苏御停顿了片刻,给她回复道, 【先放你那儿吧。】 【我这边还有一张。】 温浅:“……” QAQ。 好吧,放在她这儿…… 也没什么不妥。 就是今天见不到他了…… SSY:【好好去搞调查,路上注意安全。】 SSY:【小学霸。】 …… 温浅瞬间开心的在床上翻了好几个滚儿。 !!!>w<!!! 他好温柔好温柔! 于是小温同学便开开心心地回去收拾行李,行李箱就那么大,轻松熊肯定是塞不下的,但琴卡能捎过去!温浅专门找了个攒积的称糖果的小盒子,将琴卡和爸爸留下来的扇贝壳,用苏绣帕子一层又一层包裹好,放在那小铁盒中。 “记得带特产回来!”赵欣从被窝里探出个脑袋。 温浅“嗯嗯嗯!”狂点头。 出差一周行程十分顺利,温浅跟着院长还有渤海湾养殖场的大老板以及一些专业的技术人员,先是去了趟威海的育苗基地,拿到基地扇贝育苗的土壤与海水条件。然后又连夜飞往大连。亲贝买完后,不能坐飞机,一行人只能坐着专门雇来的大巴车,晃晃悠悠行驶在落满金灿灿晚霞的长途公路上。 天边的云彩都是被朱砂泼了墨的红,温浅趴在拉亲贝那辆车的副驾驶上,望着地平线与海平面交界处,大朵大朵被霞光染成粉红色的云彩正像是一块块棉花糖似的飘啊飘,她忽然就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跟着父亲温成兜兜悠悠满世界跑的日子。 车门筐,插着的手机,跟随着车子的摇摆,嗡嗡嗡响了起来。 沈苏御的名字跳跃在屏幕中。 …… 一周的指导结束,厂长十分满意这次的进货,还点名夸赞了温浅“小指导”,哈哈大笑着说她后生可畏。临走前,厂长还特地给了温浅一大袋子干贝即食干,以及在市场上卖的很贵很贵的干虾。 温浅大包小包提着,全身塞满了海洋特产,风尘仆仆地从大连飞回了S市。 回到学校后,温浅将那些特产基本上都分出去了,因为实在是太多,而且还是大补占多数,她和赵欣两个人恐怕吃一个学期都吃不掉。 整个海洋专业水产养殖一班的学生,每个人都收到了市值接近五六百块钱的礼物。 但还是没有分完,还剩下好些个包装精美的海捕海参。这些东西实在是太昂贵了,S理工大男生居多,也不兴吃这些玩意儿。 温浅蹲在一排红色礼盒前,托着腮,愁眉苦脸了半天, 突然就想到了沈苏御。 …… 他会稀罕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吗? O^O。 温浅搓着腮帮子,犹豫了好久,还去问了正在抄新一轮饵料培养报告的赵欣。 赵欣奋笔疾书,明天就是due了,她很忙,头也不抬地道, “给!当然得去问问!” “……为啥?” “你想啊!”赵欣翻了一页作业纸,温浅的实验报告特么写的就跟印刷体似的,太好抄了太好抄了!小赵同学恨不得把她感情手段的家底都给她灌输过来, “沈教授家境多么牛逼?” “……” “就是因为他家厉害啊……”这些日子温浅每天都会跟沈苏御聊天,什么都聊,从早上吃了一块叉烧包到十佳歌手的票已经给搞定,沈苏御每次都是不温不火地回复着她,可能不会每一次都第一时间, 但再晚,也一定都会回复。 温浅从聊天中,感受到了沈教授的家境是真的非同一般。 她皱巴着小脸, “所以这些海产品,在他眼里,肯定就跟堆破烂似的……” 赵欣:“对!” “就是这样,要是沈教授还愿意收你送的特产,那他肯定是对你是在乎的!” 温浅:“?” 赵欣:“这就跟珠宝大亨的儿子看遍天下珍宝,却独独把初恋贫穷少女送给他的狗尾巴草编织戒指珍藏多年,是一个道理!我这么解释你能理解吧!” 温浅:“……” 她姑且能从高考语文118的赵欣嘴里明白她所表达的含义。 是的,沈教授什么没见过? 如果他收了…… 温浅鼓起勇气,点开沈苏御的微信,字句斟酌,给他发信息。 问他要不要“大葱省沿海特产?”。 沈苏御似乎在忙,这个点儿,之前他都说会带学生进行排练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 温浅又有耐心又感觉好像没那么有耐心的,焦灼的小温同学,趴在桌子边缘,等着手机屏幕的亮光, 却不敢多问一句。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 手机屏幕, 突然“啪!”地亮起。 温浅立刻爬了过去,凑着脑袋,小心翼翼点开手机的锁屏。 SSY:【好啊,】 【送来吧。】 …… Oo=w=oO!!! S音大十佳歌手的事情被沈教授搞定后,隔壁学校抢票的人络绎不绝。本来温浅想要和赵欣两人自己花钱去官网抢个观众席后排的普通票就行,赵欣喜欢凑热闹,温浅陪她。 结果抢票当天,手不太好,抢了个超级超级烂的位置。 那个时候温浅正好在大连,赵欣也抢的不行,两个人在微信上吐槽了半天网速卡。温浅虽然没有那么想看演唱会,但还是有些沮丧。沮丧中的温小浅,把这件事随口跟询问她这两天累不累的沈教授说了, 小姑娘心里其实还稍微有那么丢丢的小期待,希望沈教授能不能给她开个“特权”啊QAQ…… 沈苏御几乎是秒回,让她先把票给退了。 第二天一早,就跟她说,用他自己的校内账号、以及另一个肯定不会去看十佳歌手老师的账号,给温浅还有她的小伙伴,在十佳歌手的VIP包厢订了一个套间。 温浅激动之余,还问沈教授,他不去看十佳歌手吗? 沈苏御却没有正面回复她,而是发了语音,磁性的声音从手机听筒缓缓响起, “你想我去?” 温浅心脏漏跳了半拍。 “……” 想呀。 给沈教授送特产前,温浅还专门给沈教授拍了张照片,让他务必开辆卡车过来,因为东西是真的多,都是包装盒充面子惹的祸! 沈苏御在微信那头停顿了片刻,刚好温浅回来后的第三天,就是S音大的十佳歌手决赛日期。温浅满怀期待想着沈教授会开什么车来拉她送的礼物呢?沈苏御突然给她回复道—— 【后天十佳歌手,到时候我开车来接你和你的同学,你一并给捎过来吧。】 温浅愣了半天,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温浅:【QAQ,你……也去看十佳歌手吗?】 SSY:【以前也没看过的,正好那天晚上没事情。】 有时候幸福来的就是那么突然。 三天后的傍晚,温浅大包小包提着,顺带捎上了她的好闺蜜赵欣,一起去南门口等沈苏御的车。 沈教授说了六点半过来,就正正好好六点半到。这完全让赵欣这个情场老手挑不出来这老男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沈苏御停了车,推开门,很绅士地给温浅她们开了后车门以及后备箱。 “东西放后面吧。”沈教授风度翩翩道。 今天沈老师穿了正装,超正点那种。似乎是刚刚从什么重要会议下来,西服是纯黑一片,领带暗红加黑色细条纹,就连领带夹也都戴上了,头发向后梳的整整齐齐。 温浅直接看呆了,还是赵欣擦着口水,掐了把小学霸的腰,让她赶紧上车! “你还坐后车座?”小赵油条暗戳戳对刚要进车门的温浅低声飞速道,“坐前面!” 温浅“啊?”了一声。 她被她的中国好舍友直接给推到了前车座副驾驶的门旁边,然后赵欣同志笑的跟个青楼老鸨似的,跟已经坐回到驾驶位置上的沈苏御调侃道, “沈老师……” 沈苏御微微一笑,笑容是很客套的那种, “叫我沈苏御就行。” “沈、沈……沈教授。”赵欣还是不能没礼貌,喊了声“沈教授”,然后瞥眼示意温浅还站在外面。沈苏御也没再纠正她,意会地看了眼站在副驾驶门外的温浅,俯身伸开右胳膊,从内侧推开了副驾驶的门。 “坐副驾驶吧。” 温浅:“啊???” 赵欣给温浅比了个“耶!”。 温浅还在想着合适吗这真的可以吗?沈苏御的眼眸从敞开了的车门里望出来,含着温柔,最深处却透露出不容拒绝的强制性。 这是沈教授独有的,也是最令温浅着迷的地方。 温浅红着脸,坐进了副驾驶中。 车开的相当平稳,沈教授今天一改往日的低调,居然开了一辆迈巴赫过来,看样子开的会不是什么体制内的。一路上赵欣也不叽喳了,来之前,沈教授就安排了餐厅,先带她们去吃个饭,毕竟七点半开场,不一起吃个饭会显得有些仓促。 温浅透过玻璃窗,打量着倒映在玻璃窗内的身影。今天她还特地打扮了一下,穿了件从淘宝花一百大洋买的日系可爱兔耳朵毛茸茸卫衣,直接盖过大腿,打底裤也是配套的浅肉色,一双堆满绒球的中筒雪地靴拉到小腿。肩膀后面还拉着长长的两条大耳朵。 沈苏御西装革履,在她一旁沉稳地握住方向盘。 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仿佛大人在带小孩子。 但温浅其实很喜欢这种感觉,很有安全感。事实上沈教授真的比她大了十一岁,人家在她这个年纪时,自己还是个每天晚上睡觉都要抱着枕头哇哇大哭要找爸爸的小娃娃,而十八岁的沈苏御已经快大学毕业。 温浅伸出手来,在玻璃窗自己和沈教授相交的倒影中,悄悄画了个心型框框。沈苏御在一个十字路口红灯处停了下来,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嗑着方向盘,仿佛心情很好。 “沈教授。”坐在后车座的赵欣,突然糯糯地开口。 沈苏御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赵欣:“你知道我家浅浅的性/癖嘛?” …… …… …… 正在玻璃上画圈圈的温浅突然手指骨节就咔嚓一下折在了窗户上,她猛地回头,瞪大了眼睛想把她这个中国好闺蜜给按头入土。 “我擦赵欣你说啥你tm知道你在说啥……” 闺蜜就是用来坑的。 温浅脸涨的通红,从副驾驶跟驾驶座中间的缝中歪着身子,拼命去掐赵欣,“闭嘴吧你这个118……” 赵欣力气比温浅大,一巴掌把人给踹了回去。 温浅坐回到副驾驶上,低着头,不敢去看隔壁的沈苏御。赵欣就是点火的,话开了个头,就不再说,后续全留给前面两人,至于发展到多么脱轨,就看他俩的造化了。 沈苏御手指依旧不轻不重地敲着方向盘, 红灯过绿灯开。 沈教授不慌不忙拉了门边的电子手刹,迈巴赫平稳地向前行驶。 半晌,男人慢慢悠悠开口道, “性/癖?” 温浅缩着脑袋,手指在双腿/间绞啊绞, “唔……就、就……” “她喜欢S/M!!!”赵欣在后面超大声体贴地补充。 温浅:“!!!” 沈苏御突然就笑了起来,笑的很温和,仿佛在哄小孩,成熟长辈的温柔。 他侧了一下头,深邃的眸子,看了眼快要冒蒸汽的小红温浅, 手指压在方向盘。顺势打了个圈, “S/M啊……” “你喜欢、圈子里?” 他问的是那么的随和,就好像家里的大人,在问着孩子期末考试考了几分。 温浅快要窒息到晕厥,顺便把后面赵欣一同掀翻回火星上。 她低着头,眼睛都是晕晕的。 “唔唔唔,我我我……” “这些东西,也就你们小孩子才会好奇。”沈教授左胳膊肘抵着门框,手背支着下颚,轻飘飘地说道, “现实还是不要接触比较好。” “……”温浅小心翼翼冒泡泡,“……?” “为啥?” 沈苏御:“……” “太脏了。” 第13章 温浅一脸迷茫地望着沈苏…… 温浅一脸迷茫地望着沈苏御。 “太脏了”这三个字一说出口,就连赵欣这个ghser都有些呆了。 沈教授却没再说下去,车子到了吃饭的地点,居然是家火锅店!温浅还以为沈苏御这种逼格的男人,吃一顿饭得八百万起步。 涮火锅是当下年轻人的偏爱,晚上不易吃多,涮火锅刚好可以点些蔬菜,涮个清汤,既填饱肚皮又吃着开心。 全程都是沈苏御买单,沈教授把菜单推到对面两个小丫头面前,让她们点,自己一个人低着头,胳膊肘压在铺着化纤布的桌面上,看手机。 温浅点完了,想问问沈苏御有没有想要添加的时候,抬起头来,就看到对面的男人西装纽扣解开,笔直垂在胸前,领带也吊着,一丝不苟,却比学校官网里那纽扣全扣上时少了份严肃,多了分散漫。 瞥了眼手机屏幕,密密麻麻的,也不知道是哪国的文字。 晚饭基本上就是沈教授陪着两个小女孩开心,虽然是他请客,但他本人却吃的并不多。付完钱往回走的功夫,三个人穿过已经摆了大排档的闹市区,冬天最适合烧烤和暖和和的热奶茶。沈苏御在两人前面走着,烧烤摊的烟雾四起, 温浅和赵欣一人一杯奶茶,有说有笑,抬头那一瞬间,突然就看到烟火气中,沈教授那孤傲的背影。 被市井的气息渲染着。 明明被包围的那么紧迫, 却仿佛神祇降落人间, 屏蔽了一切的凡俗。 温浅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在一步一步,跳入了那名为“沈苏御”的深渊。 看十佳歌手的前半程,还发生了一点点不太愉快的小插曲。 沈苏御开车把两人送到会场的地下车库后,突然接到了市教体局的电话,有份他的材料需要他核对一下,还不能线上办,人都已经到了他名义上的办公室。沈教授没办法,只能跟温浅她们说了声抱歉,让她们先过去。 温浅仰起小脸,肩膀后方垂着的兔耳朵随着她的晃动一摇一摆的, “那沈老师你……还会回来吗?” 沈苏御伸出手,揉了揉温浅的后脑勺, “一定会,很快。” 温浅和赵欣两人上了会场的电梯,沿着地图找到沈苏御给她门票上的VIP包厢。 到了门口输入一次性验证码后,推开门,却突然发现里面居然已经坐满了人。 温浅整个人都愣了,第一反应问她们是谁?气派的包厢,桌子上早就摆满了啤酒瓶以及打包的外卖。 身后的赵欣突然指着屋内也站起身的貂皮粉红大衣的女子,“啊——”地喊了起来, “你们不是S音大那帮子学生会的狗女人嘛……” 满屋子的高傲。 一脸懵逼的小温同学,耐着性子,问清楚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沈苏御给温浅票时,账号是用沈教授以及八百辈子不参加学生幼稚活动的曾良教授的两个账号购买,但填写的姓名却是“温浅”和“赵欣”。十佳歌手是S音大学生会在负责,核对票时,突然发现沈教授和曾教授学校账号登陆并订购的票,对应的姓名居然不是本人,而是两个隔壁S理工大的小丫头。两位教授的票可不得了!她们不敢打电话问沈教授,于是便侧面问了曾良,曾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说自己的账号的确是被人借走用来买票,但沈苏御叮嘱过他不要说出去是自己借的账号,于是曾教授只说了是一个朋友借的。 结果学生会的人更脑瘫,正好S音大十佳歌手每年卖票都很能赚钱,学生会的nter就一锤子定音认为是票贩子高价买了沈教授和曾教授的票,然后出更高价卖给了S理工大的“温浅”以及“赵欣”。 她们断定沈教授和曾教授绝对不会来看比赛的! 有些学生干部就是没什么做人的底线,仗着自己接管了十佳歌手的全部系统,干脆就直接截胡了那两张票,VIP包厢谁都想去,谁愿意挤在下面的普通席位,跟其他人推来推去地看演唱会呢? 至于要是这个“温浅”和“赵欣”两个小丫头要是找上门来,那就更好办了…… 温浅气红了脸,赵欣更是扑上前去想挠那老女人刚做的头发!S音大学生会开始还害怕这两个隔壁理工大的女孩有什么势力背景,但看到本人后,看到她们身上穿着的都是廉价爱的淘宝9.9包邮货,全身加起来恐怕还没她们学生会成员每个人的一件衣服的零头贵。盛气凌人的学生会会长满脸鄙夷,抱着胳膊站在温浅面前,讥讽道, “别想了,本来双重购票,就是违规的!” “……” “况且你们是不是不知道自己从票贩子那儿,买到的是用谁的账号购买的票?” “……” 学生会会长轻薄一笑,像是在看土鹅, “你们买的票,用的账号,根本就不是你们这种土丫头能惹得起的人。其实我们帮你们用了这个包间,应该算是帮助了你们二人。要是日后被查到你们两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姑娘,居然能进沈苏御教授的VIP包厢,被学校里和沈教授知道了,那可就不是今天这样有我们学生会跟你俩这般心平气和好声好气地交流了。” “……” “弄不好还会被请去派出所喝喝茶……” 赵欣想上去撕了那女人的臭嘴脸,却被温浅拦住。温浅低头拿出了所有能证明这间VIP包厢就是沈教授亲自给她订的,但学生会的人却就跟看到了惊天大笑话,哈哈哈笑了好久,最终还语重心长地劝温浅, “小姑娘,你究竟是傻啊还是脑袋缺了一块?沈教授能给你这种丫头片子买票?你也不看看你这穷酸样儿?编谎话至少背个LV再说嘛!” 温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好几圈,她连沈苏御的微信都翻出来了, 但却被人嘲笑仿造也得有个度! 赵欣气鼓鼓地跟温浅说,让她给沈苏御发个短信,弄死这帮子老女人! 温浅垂着头,手指停在和沈苏御的对话框上, “……” “他、他还没回我……” 最后温浅发现无论她们怎么解释,学生会就是咬定不会把包厢让给她俩这穷丫头片子。演唱会已经开始了,楼下一片热闹。本来就是来开心的,在哪儿看不是一样?两个人不愿意继续哔哔,气鼓鼓去了楼下一楼的普通区,找了个还能站着的地方,认真看比赛。 一楼人山人海,却也热闹。很快温浅和赵欣就因为比赛太精彩,而忘掉了刚刚的不愉快,她俩也不是娇贵的人,只要气氛high起来,现场人群挤成沙丁鱼都阻挡不了喊破嗓子喊加油的氛围。 比赛到了中间,两位超级有势力的参赛选手站在擂台上打淘汰赛,主持人拿着评委团的投票,正在一片肃穆与窒息的紧张中,准备公布即将要淘汰哪个选手。赵欣抓着温浅的爪子,细皮嫩肉被抓的汗津津,就连温浅这个不太爱追星看演唱的人,都跟着主持人拉满氛围的寂静中,心脏砰砰砰加速跳。 “好——那么接下来还可以继续留在赛场上的选手是——” “现场的观众朋友们,跟着我一起数三个数倒计时——” “三——” “二——” …… 砰! 整个会场的灯光突然被掐灭。 全场瞬间哗然,主持人直接懵逼了,就连话筒都不出声。过了不出三秒钟,灯光再次亮起,主持人的话筒依旧没有声音,她急促地向着前方悬空的演播室招手,演播室内的窗帘却意外紧紧拉合。 舞台两侧的巨型音响,突然缓缓地震动起来,用学校只有在运动会上才能听得到的标致播音员嗓音,工工整整播报道,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 “请,温浅同学、赵欣同学,” “迅速前往幕后01号后勤室。” “请,温浅同学、赵欣同学,” “迅速前往……” …… 被点了名的温浅和赵欣, 直接愣在了原地。 * 01号后勤的老师把温浅和赵欣带到了最初她俩去的那个VIP包厢。 房间内已经被打扫干净,温浅手上还举着红色充气加油棒,脑袋上顶着两只荧光闪烁的猫耳朵, 当她看到坐在包厢沙发上,抽着烟的沈苏御那一刻, 手上的加油棒,“啪嗒”掉到了地上。 对面拉了窗帘的窗户旁,站着一排S音大学生会的人,最前端是那个穿貂皮粉色大衣的傲气会长,此时此刻,她早就没了盛气凌人的霸道,正垂着头,满脸的害怕与愧疚。 沈苏御将烟摁在茶几表面摆着的学生会工牌上,瞬间燃烧起好大一个洞。他眉宇间没什么情绪,依旧是风平浪静, 但整个房间内,却满满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沈教授胳膊一抬, 让温浅过来。 温浅哒哒地跑了过去。 他似乎才办完事情,西装扣紧了纽扣,跟下午一起吃火锅时全然两幅模样,散发出来的气场是温浅没没见过的,却在温浅跑到他大腿边哒哒立在那里那一瞬间,又柔和了三分,仿佛正在努力切换、不要吓到小朋友, 却还是没能收的住。 温浅闻到了袖口间,那一点点芝麻油的味道。 那应该还是涮清汤时,沈苏御看到温浅捞了半天小肥羊,却一片都没夹起来,他淡定地用自己的筷子在锅里转了圈,然后捞起满当当的一大块肥羊肉,夹到了温浅的碟子里。 芝麻酱大概就是在那一刻,溅染上去的。 沈教授玩弄似的拨了下温浅肩膀后面垂着的兔耳朵,然后拿出手机,食指敲敲亮起来的手机屏, “给你发消息,” “怎么没回。” “……” “楼下好玩么?” * 那一群霸占了沈教授包厢的学生会都彻底完蛋了,温浅这才知道,原来上一次限票的事情,沈苏御就差点儿将这届学生会给废掉。是那高傲的会长抛弃一切颜面、带着成员们去卑微地求了沈教授半天,都求到8118门口。好说歹说,沈苏御才网开了一面。 温浅和赵欣俩人全程目瞪口呆看完S音大曾牛逼到不可一世的学生会被按照加了速的正规程序全部撤职的全程,惊吓、迷茫、还有点点小意外在心里交织。待到一切都风平浪静后,沈苏御终于恢复成了之前那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模样,摸着温浅脑袋顶那俩闪光发亮的猫耳朵,让这俩小丫头继续看比赛吧。 外面的比赛,似乎也没受中间插曲多大影响,照旧继续热烈地进行着。 只不过后面的比赛,由于沈苏御的存在,温浅和赵欣俩人看的都有些心惊胆战。中间温浅低头瞅了瞅自己的手机,原来在她们在楼下疯狂呐喊的时候,沈教授曾给她发了好几条信息,从平静地问她在哪儿,到最后只发了个【温浅。】。 他似乎一直都很少用【?】。 温浅刚刚在楼下喊的太high, 根本没有听见手机的呼唤。 VIP包厢内什么都有,温浅看楼下的朋友们都在激动地碰啤酒瓶,她悄悄问沈教授能不能喝点儿Rio。沈苏御没制止,赵欣也跟着开了一易拉罐的青岛啤酒。两个女孩沾了些酒精,胆子也倒没最开始那么拘束。 但温浅的酒量超级差超级差,说差到离谱都不为过。 所以演唱会结束后,因为心仪的选手得了冠军,温浅和赵欣两人都很开心。她们嘻嘻哈哈出了会场,沈苏御的车停在地下车库,已经将近半夜十二点,再怎么着也不会让两个女孩独自走夜路回学校。 沈苏御带着她俩往停车场走。 刚上车,温浅还能说两句正常话,沈教授把车开的很慢,到了S理工大南门时,顶着已经没什么光的塑料猫儿的小姑娘就歪倒在门框边,染了淡粉色的眼皮轻轻闭着,呼吸一起一伏,很有节奏地昭示着她已经睡着了。 赵欣是大葱省出身,再不济,血脉的觉醒也不会让她一瓶啤酒就倒。 “沈教授……”赵欣伸出爪子,指着南门口保安厅里正在追剧的大妈,舌头打着结道, “车……进不去!” S理工大的保安没S音大那么好说话,只要没学校的牌子,甭管你是市长还是□□,一律不放,亲妈都不认! 可从南门口到宿舍楼,还是有一段要走的距离的。 温浅睡的很沉,赵欣想把她摇晃起来,告诉她下车啦得走啦!还没等她开口,沈苏御突然拍拍赵欣的肩膀, 然后扯了安全带,推开驾驶座的门,绕过车头来到副驾驶的门旁, 拉开车门。 温浅别在腰间的安全带被解开,后面的事情赵欣也就瞧不清楚了,但没过一会儿,她便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到,她那大兔子般的舍友,好像整个人挂到了沈教授的肩膀上。 ……??? 秋风萧瑟,S理工大女生宿舍楼少,所以路边也没什么人,黄色的灯光幽幽地打在水泥地地面,沈教授背着温浅,赵欣跟在旁边,三个人的倒影在灯光下凝聚成浓墨的黑,又随着灯光远离逐渐散去。 西装革履的男人,背着一只白色毛茸茸的大兔子,温浅两根腿垂在沈教授手腕袖口角下,男人原本戴着的腕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摘下来,温浅不胖,但还是有点点肉的,腿弯的肉嘟嘟地压着沈苏御露出来的手腕,没有什么硌人的东西,看起来好丝滑好柔顺,一点儿都不会难受的样子。 小温同学睡的很迷糊,两只横出去的胳膊,忽然就搂住了沈教授的脖子, 被酒精渲染了的红唇,贴着男人的耳朵, 小声嘟嘟囔囔了一句, “爸爸……” …… …… …… 沈教授在那一瞬间,似乎是愣了片刻。 但转瞬即逝,他低沉地笑了一声,将大兔子的腿根掂了掂,把人往肩膀向上托了一些。 温浅眼圈有点儿红。 终于走到了女生宿舍楼下,门口的值班宿管警惕地看着穿西装的男人,无论美丑,只要是雄的,一律不准进! 沈苏御将温浅放下,揉揉她的脸,让她醒一醒, “温浅,醒醒。” “回宿舍再睡,好吗?” 赵欣接过温浅的胳膊,把人扛在肩膀上,歪歪扭扭地,跟沈教授保证她能把两人平安带回到宿舍大门内! 沈教授阖了一下乱了三分的西服外套,拿出烟盒来站在楼下并没有离开,他让赵欣带着温浅先走,他看着,等她们上去了宿舍开了灯,他再离去。 “沈教授啊……”赵欣托着温浅的胳膊,摇头晃脑,转身进铁栏杆门前, 忽地没由来地对着沈苏御,大着舌头地开口问了句, “沈教授,” “你是不是、喜欢浅浅啊……” …… …… …… 秋风吹乱了地面的落叶, 一片片飘起。 沈苏御刚要点烟的手, 突然就停顿在了深幽的夜色里。 第14章 从十佳歌手后,温浅就感…… 从十佳歌手后,温浅就感觉,沈教授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儿,她依旧每隔两天去一趟S音大的8118,十二月底就要举办迎新晚会,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除了独奏曲子掌握的熟练程度,后面还需要跟着文艺部那边进行节目的一排二排三排、节目最终三次踩点……反正后面还有好多事情。 所以曲子本身的掌握,需要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全部完成。 沈教授每次都会给温浅的演奏提出来更细致的建议,温浅也觉得自己的曲子愈发完整与成熟。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沈苏御越来越让她捉摸不透的眼神。 他开始带着温浅去S音大的食堂吃饭,就两个人,点的都是温浅喜欢吃的;会问温浅一些学习上的事情,温浅本身话就多,经常跟沈苏御说一些实验上的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儿,沈苏御就静静地听,听完了还会用面巾纸给她擦干净糊了一嘴的芝麻酱。 温浅练琴的时候,他就静静地坐在旁边,全程注视着她。 会有其他人在中途来排练厅找沈教授,沈苏御也不再把门关的彻底,仿佛金屋藏娇。十佳歌手那件事,让温浅在S音大彻底出了名,但并没有多少人对得上号“温浅”究竟是哪一个,只有学生会被开了的那些干部以及S音大领导班子,知道了沈教授养了个小丫头在身边。 沈苏御把温浅逐渐带入了他的世界。 那些来找沈教授的人,跟沈苏御交流完毕,都会抬头悄悄打量温浅几眼。 温浅有几次正好练完一遍曲子,正好就与那些人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她很清晰地看到,他们的眼神里,全都是在打量“不太干净东西”的欲言又止。 反正不太好。 温浅开始考虑她和沈苏御的关系,沈教授一直一直,也没有说过一句,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究竟把她当成了什么。 十二月初,温浅的节目过了二审,她开心地去跟沈苏御说了这件事。过了二审就代表着基本上上台是没问题了,就是节目里面可能还会做一些调整。沈苏御开车带着温浅去吃西餐,温浅坐在副驾驶上,仰着因为紧张而有些泛红小脸,眼睛里闪动着期盼的目光,小心翼翼地问沈教授, “老师。” “嗯?”沈苏御专注地握着方向盘看前方路况。 温浅给自己鼓劲儿, “我们迎新晚会,” “我的节目可以上。” “那很棒啊。”沈教授微微一笑,将车打了个弯。 温浅:“那……” “沈老师,会来看我的演奏吗?” 这是温浅第一次跟沈苏御提及想要邀请他去看自己节目的意思,要是沈苏御去了,S音大交响乐团首席指导老师欸!多么有面子! 小姑娘忐忑地等待着旁边男人的答案。 过了好一会儿, 只听见沈教授手指嗑着方向盘, 轻轻地说了句, “好。” 温浅直接开心到当着沈教授的面,在副驾驶里滚了三个圈。 旁边的沈教授,用已经不能算是长辈对小朋友纯粹关爱的眼神,笑着、却又变质地看着那白绒绒、滚来滚去的大兔子。 结果到了第二天,海洋生物学院文艺部的部长又突然不做人,给温浅发信息,很委婉地提出来—— 能不能在温浅的节目里,加一些其它的乐器,组成一个乐器合奏呢? “……” 这他妈简直开玩笑! 的确是有其他的器乐也报名迎新晚会演出,但那些同学的水平没有温浅高,一审二审都是请的外面专业人士来评分,一个个当然被温浅的钢琴独奏给干了下去。 只不过每个学校的学生会都很狗,不论贵贱,海洋生物学院的学生会已经算是稍微好一点儿的了,至少没用很冲很傲慢的语气来“通知”温浅。温浅气的差点儿把手机给砸烂,和赵欣两个人拿着短信骂了两节实验大课,就连想来问温浅讨数据的同学都被温浅那架势给吓得啥都没开口,直接跑回去自己重做一遍。 温浅把这事儿也跟沈教授说了一遍,很愁眉苦脸。 “好像没办法拒绝了呢QAQ……”她纠结到都不想打字,直接发了语音。 声音软糯糯的,还带着点儿温小浅特有的撒娇。沈教授收到这条语音时,人正坐在亮堂的办公室里,四周都是穿正装戴党徽的机关人员。 对面一看就是在体制内畅游多年的老领导,脸上挂着笑,将一枚很小的芯片推到沈苏御面前的桌子上, “那个就是……温研究员的女儿吗?” 老领导听到了沈苏御挂了蓝牙耳机,都挡不住的甜软声音。 沈老爷子的独子,听说最近在金屋中,养了一只可爱的小宠物。 那个宠物,好像也有点点背景。 沈苏御笑的没有半分温度,在所有人眼中,沈家太子爷似乎永远都是这么副不近人情的笑面虎脸。沈公子接过芯片,拇指食指捻着,打量了一圈。 老领导如是道, “这五年全球所有医院的无身份人员的名单与血样、DNA采点信息。” “好的。”沈教授点点头,风度翩翩站起身,将那枚芯片包入口袋中, “令郎的事情,方叔叔就回去等消息吧。” “谢谢!谢谢!!!” “……” …… 温浅等到下午才接到沈苏御的回信儿,沈教授让她要不再去争取一下?温浅哭丧着脸,劈里啪啦给他打字,说争取不了了,文艺部那帮子直男审美,简直脑瘫! SSY:【唔……那要不,】 温浅:【眨一眨星星眼jpg】 SSY:【你明天有时间吗?】 温浅趴在枕头上,睡衣后面的毛茸茸尾巴随着她的屁股一摇一摇。 温浅:【QAQ,明天考四级……】 沈教授那边停顿了好半天,才回道, 【哦对,你明上午考四级。】 温浅:【嘤嘤嘤!你都忘了!】 SSY:【抱歉。】 温浅心里偷偷小欢喜,她问沈苏御明天想要见面吗?沈苏御回答道, 【你不是愁合奏的事情?】 【或许我可以帮帮忙,几点考完试?】 温浅一下子就想到,的确,沈苏御可是公认的交响乐团优秀指导老师,区区一个乐器合奏,让他指导,那还不是信手拈来? 【沈老师是想要邀请我吃午餐吗?】温浅给他发了个考试时间表。 SSY:【我开车在南门口等你。】 温浅:【耶!比心心~】 那天晚上,赵欣本着“说好裸考,谁都不许偷偷卷”的宗旨,拉着整个水产养殖一班要参加四六级考试的同学,通通去酒吧high了一夜。温浅也跟着去玩了,当然肯定不会喝酒。她拿着话筒唱《学猫叫》,喵喵喵的,赵欣喝着啤酒嫌弃她唱歌好跑调,有男生上前来,支支吾吾跟她打招呼, “那个、那个……” 温浅:“?” 赵欣一把搂过来温浅的脖子,酒瓶子指着男生的脑袋,严肃警告道, “我我我,我跟你说!” “我们家小浅浅是我的!” 温浅:“……” 赵欣:“去他妈的沈教授!” 温浅哭笑不得,赵欣这是喝了多少啊,沈苏御的名字冷不丁跳入她的脑海中。那个男生又结巴了半天,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低头问温浅, “佬!” “我不是来搭讪的……” “我就是、我就是……看了你明天考试的考场位置,发现跟我一个考场!咱俩还是斜对角……” “所以……” 这个男生还没说完,就直接被赵欣一大耳刮子给呼到了十米远。 “哦擦考试还想抄我家小浅浅的!”赵欣拎着酒瓶子踹道,“你知不知道四六级是ABC卷子?你没考过试吗?抄不死你抄不死你!” 温浅低着头,用手指揉眉心,她翻了翻沈苏御的微信,突然发现,沈苏御并没有问过她,究竟在哪个校区考试。 S理工大有三个校区,考四六级和教师资格证这种全国性的大型考试,一般都是把三个校区学生都给打乱了顺序,重新编排考号。很多人考试前除了拜夸美纽斯和英国地图外,还会在宿舍楼顶给学校大领导班子烧烧纸钱,希望他们不要把自己给安排到隔老远的其他校区。 温浅这次很幸运地被安排在本校考试,同理,隔壁床位的赵欣就没那么幸运,白瞎了昨晚上给学校大校长教务处烧的那么多纸钱。温浅发现沈苏御明明说着他不知道明天四六级考试, 却说考完试后,让她直接去南门口等他的车。 他是知道自己在哪个校区考…… 怪怪的。 …… 第二天上午四级考完,学校教学楼屏蔽白线一拉开,学生们就跟出栏的狗子似的,疯了般逃离考场,死的死躺平的躺平。温浅被人群拥簇着出了教学楼,左脚刚踏出教学楼的大门,右手里的手机便有了信号。赵欣第一时间给她发来微信,直播如何扔了听力考试用的收音机。 “妈了个鸡鸡!!!”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鸟语吗!!!”视频对面,赵欣痛心疾首,“听力老娘一个子儿都没听懂!哦不——连题目都没听懂,他奶奶的!标题读完我特么把题也给做完了,才告诉我那是题目那是题目那是题目!!!” 温浅其实考的也不是很好,她高考英语149,基本上就等同于听力肯定是满分(高考查不到具体每题的分数),四级听力之前也有在练过,还刷了好几套题。但是也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天气不太好还是别的原因,温浅收音机里的声音有点儿吵,这导致她有一个小题目听的不是很明白。 对于学霸而言,一道题没做好,也很容易沮丧。 赵欣完全没办法理解温浅这种能把作文写完了还剩下半个多小时的巨佬为了一点点不足而忧伤,她问温浅去哪儿吃饭,温浅沮丧着脸,回了个【跟沈老师约好了】,赵欣【噫噫噫】了好久,招手让她去吧去吧。 温浅垂着脑袋,耷拉耷拉往南门口走。一出校门,老远就看到沈教授的车已经停靠在马路对面,开的是那辆低调的四个圈。 沈苏御靠在门口,一只胳膊搭在落下的车窗上,手里点着根烟。见到温浅来了,他将烟收回车里,掐灭在烟灰缸内。 烟雾很快就被冷风吹散。 温浅的呼吸道有点儿脆弱,闻不得烟味,早在她第一次见到沈苏御时,就被他手中的烟给呛到过,后来每次见面,只要温浅在,沈苏御就会把烟给掐了。 小温同学爬上车,沈教授很随意地穿了件藏蓝色的立领休闲西装,他揉了揉温浅被风吹乱了的头发,问她饿不饿。 “我们去哪儿吃呀?”温浅软着身子在副驾驶车座里,小脸藏在毛茸茸的领子下,能看得出她心情不太好。 沈教授一愣,然后用温和的语气,安抚小猫咪似的,问她, “你想去哪儿吃呢?” “……” “想吃……想吃烤鸭!” 都快考成鸭蛋了呜呜呜! 温浅就是随口一说。 没想到沈苏御却真的带温浅去找了家烤鸭店吃饭。 沈苏御将车停在了烤鸭店对面的停车场,温浅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家装修的相当“昂贵”的店。她在电视上见过这家店几次,据说有七八十年的历史了,北京很著名的那家烤鸭店在S市最大的一家分店。平日里想订座位都需要提前两个周预约,早些年国家还没治理体制内的乱七八糟现象,来了什么人或者有什么重要会议,办饭局也都喜欢选择在这家烤鸭店。 只可惜温浅并不知道后面要预约那些事情,她甚至连这家烤鸭店需要提前预约都不清楚。沈教授风度翩翩请她下车,门外有很多看起来应该是店里领导的人面带笑容迎接他们的到来。 包间是单独的,温浅后知后觉,才发现今天沈教授好特别哦!往常带她出去吃饭,总是纵容了她喜欢市井烟火气的习惯,去的地方都很苍蝇馆子。 她真的是适应了半天,才适应了这高档的环境。烤鸭烤的金灿灿油汪汪,看着就相当诱人,原本考砸了的心情一下子就云散雾去,温浅学着抖音上教的“如何正确吃烤鸭“的歪方法,往嘴里塞了一大个卷饼,然后再进去一筷子肉。 腮帮子被撑的鼓鼓囊囊,像只正在屯粮的小仓鼠。 沈教授问了她几句考试考的怎么样的问题。 温浅如实回答,反正过不过都听天命。沈苏御温和一笑,伸出手来,拇指指腹擦掉了她嘴角挂着的甜面酱。 …… …… …… !!!O^O!!! 小姑娘的脸,瞬间泛起了粉,冬天的雾在温暖的房间中逐渐化成细微的水珠,贴在白细的皮肤上,水嫩嫩的,让人想起了春天饱满多汁的桃子。 一掐,就会流淌出很多很多水的那种。 两个人靠的最近的那一瞬间, 温浅以为沈苏御要亲她。 沈教授揉了揉温浅痴呆的腮颊, 笑的如此温柔, “饭要凉了。” …… 一顿饭,沈苏御也没跟温浅提及昨天的事情,温浅默默低头吃,眼角有些涩涩的,心里似乎有好多东西在发生她没办法控制的化学反应,她把左手压在双腿/间,头一次感受到了身体的焦灼与难以忍受。 开车送温浅回去的时候,沈苏御终于说了起来,合奏的问题。 “你的节目准备合进去几个乐器?”沈教授拿着一根烟,没点燃,夹在两指间。 温浅想了想, “古筝,还有二胡。” “……” “《彩云追月》是钢琴曲子。” “我知道。”温浅垂丧着脑袋, “所以学院里要我换曲子……” 沈苏御低头看了眼又难过下去的小丫头,似乎他带她出来吃饭,还是没能扫干净她的难过。 “我倒是可以给你改曲子成合奏。”沈教授握着方向盘,突然说道。 温浅瞬间抬起了头, 眼睛中出现了一丝光。 沈苏御笑了一下,思考了片刻,让她先稍等, “不过我本身不是学习作曲的,虽然我的能力也不算太差。可《彩云追月》这种作为我们国家传统音乐的巅峰曲子之一,一般人不太敢去改编。你也知道,我们是学音乐的,更需要尊重每一首曲子的原创作者在曲子中的思想。” 温浅点点头,那一丝高兴随着沈教授的解释,却也逐渐的一点点散失光芒, “那我再想想,我有没有比较熟练的可以和二胡古筝比较好结合的曲子……” 沈教授将车拐了个弯, “也不是完全不能改编的……” 温浅:“?” 沈苏御:“我有一个朋友,是专攻编曲的。” “她可以过来给你们指导一下。” 温浅一下子双手张开,不相信道, “真的吗?” 沈教授眸子中含着笑,轻轻一点头, “嗯。” 温浅激动到就差上前去给沈教授一大大个熊抱了,但还是碍着脸面,没敢造次。车到了S理工大的南门,已经有学生开始往六级的考场走。 沈苏御停下车,温浅开开心心地准备拉开车门,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赵欣。可车门的门锁却迟迟没有被打开,温浅迷惑地一回头, 就看到沈教授平静地坐在驾驶座上,手指漫不经心嗑了一下方向盘的把手, 侧脸被阴沉了半个上午才放晴的天冒出来的光线,切的棱角分明。 温浅悄悄戳了戳他的袖子, “老师是还有什么事情嘛……” 沈苏御摇摇头,突然又转了过来脸, 看向温浅。 “我可以收取点儿酬劳吗?” “……” “啊?” 温浅没弄明白。 沈教授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声音已经宠溺到不能再宠溺,沙哑回荡在车厢内, “帮了你这么多次,学费都没交过。” 温浅:“……” 吓? 温浅眨着小鹿般的眼睛,问道, “那沈老师想要什么样的学费呀?” 沈苏御一愣。 温浅忽然屏住呼吸, 然后微微直起腰板,身子靠近了沈教授。 在他的右脸颊,轻轻地、亲了一下。 …… …… …… “这样可以吗?” “……” “……” “……” * 回去后的三天时间里,温浅都没有再去联系沈苏御,仿佛刻意忽略了这个人一般。她将自己的事情安排的满满当当,四六级结束,很多期末考也接踵而至。 还有迎新晚会的重担子压在肩膀上。 她与学生会那帮子狗男人终于达成了一致,曲目不改,只要能把二胡和古筝恰当地融入进去。 艺术部的部长掐着兰花指,很善解人意地跟温浅说道, “小温学妹,其实真的、不用太较真了。” “只要三个乐器能合奏个差不多水平,别太离离原上谱,把学校那帮子老头个糊弄过去,我们艺术部也好有个交代……” 温浅很鄙夷地看了眼那画着眼影的艺术部部长,给他圈了个大圆圈, “信不信我给你弄到直接让你拿国奖!” 艺术部部长笑的兰花指颠啊颠,在空中比了个更大的圆圈, “好呀~那就靠小温学妹带哥哥飞啦~” “呕——” 到了第四天的傍晚,温浅终于压抑不住自己心中对沈苏御的渴望,她翻出来微信,犹豫了好久,还是给沈教授先打破了沉默。 温浅:【QAQ。】 【老师,在吗……】 沈苏御那边等了一两分钟,很快便回复了过来, 【在。】 语气平平静静, 仿佛那天,只是被蚊子给叮咬了一小下,半点儿感觉都没有。 温浅很心虚,她以为沈苏御肯定生气了,这几天都不主动联系她了…… 拇指放在键盘上,半天,才又劈里啪啦摁了一句。 温浅:【老师……是不是生气了呀?】 对面没回。 温浅有些慌,虽然还是有点点难过,但更多的是害怕沈苏御真的就这么不理她了,以前听说过不少向沈教授告白的女生,无一例外都是没有任何回应。 若是有太疯狂的,沈教授的手段,能把人给逼到再也不敢靠近他半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温浅发现自己的一颦一笑,情绪上的起起伏伏,都已经完全离不开沈苏御这个人,仿佛他的一切都重塑了她的心脏, 只要听到“沈苏御”这个名字,温浅都能开心到在路上跳起来。 她已经没办法很清楚地分辨出,这究竟是好还是该悬崖勒马。 温浅告诉自己,沈苏御应该是忙,她甚至还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沈教授应该正在吃饭吧?不能及时回复也是正常的。 【对不起啊,老师。】温浅忍不住,继续发消息道,【我那天,不是故意的。】 温浅:【老师你不要当回事儿,好吗?以后我不会这么鲁莽了……】 沈苏御那边,突然回复了她, 【我在吃饭。】 说着,还顺手给她拍了张照片。 真的是在吃饭,还是很大的那种官腔饭局。 温浅瞬间开心了起来, 【哦哦哦!好的好的,那老师现在是不是不太方便发信息呀?】 SSY:【有点儿不方便。】 温浅:【那我晚上再联系老师?】 SSY:【嗯。】 温浅收起了手机。 到了大概半夜两点多,枕头底下突然传来嗡嗡嗡的震动声,温浅很难得没睡死,事实上她每天做实验都很忙很忙,经常性的一回宿舍倒头就睡。 她将手机从枕头下面摸了出来,床帘漆黑,外面是入冬后在吹得冷风。 手机显示屏上,是沈教授发来的信息。 语音。 大半夜的,来语音真的很让人意外。温浅连忙爬下床去,蹑手蹑脚地找耳机,赵欣被吵醒了,迷迷糊糊问她干嘛啊,温浅立即屏住呼吸,说没事儿,马上就回去睡! 掀起一小片浪花的深夜,再次平息,只有风在窗户外面吹。 温浅悄悄回到床上,将手机插了耳机,别在耳朵上,她点开了沈教授发来的语音,“叮!”地下子,语音被接通了。 沙沙沙,仿佛那边所在的地方很吵闹。 温浅咬着枕巾,尽量让自己不要颤抖,但心脏却在砰砰砰砰地跳,她听到很狂劲的风,男人被酒沉醉了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流淌了过来。 “浅浅……” 心弦突然一下子就给断掉了。 温浅几乎是瞬间起身,盘着腿,给沈苏御发信息,问他在哪儿呢?有没有回家啊?现在外面正逢冬季,S市冬天的风还是很能吹的。 要是、要是…… 要是沈苏御说想要见到她,就现在, 温浅近乎确定,自己肯定毫不犹豫冲出去。 理智早就飞了, 也废的差不多了。 可微信的那一端, 却再也没传来一丝声音。 …… …… …… 第二天上课,温浅明显没什么精神。赵欣问她是不是跟沈苏御有关,小学霸很难得地没听课,垂着头,轻轻点了点。 赵欣心疼地摸摸她的脑袋。 快下课的时候,沈教授的短信才姗姗来迟。 SSY:【抱歉。】 SSY:【昨晚上喝多了。】 温浅看到这信息更难受了,但还是压住了心里那点滋味,给沈教授秒回道, 【没事没事,昨天晚上我也已经睡了。】 温浅:【你那个信息,太吵了,我没听清楚啦。】 温浅:【大教授要不要再说一遍呢?】 还补充了一个【猫咪乖巧】的表情包。 沈苏御顿了顿,没有回答她,直接给她发了个时间地点。 SSY:【晚上有空吗?】 温浅:【……有。】 SSY:【上次说的那个编曲老师,今晚可以过来。】 SSY:【你联系一下你的同学,要是可以过来的话,下午三点前给我说一下,我安排安排。】 温浅瞬间就像是得到了大命令,连声说道【好的好的!我去问问!】。 她挨家挨户问,完全忘记了这还是在课堂上。最疼爱她的盛院长望着从后半段课开始,就一直低着头玩手机的温浅, 满是叹息合上了书本。 盛院长:“同学们。” “过了十二月,从一月份开始,我们学院大一的新生,就要去进行接近三个月的实习。” “啊……” 那一霎那,整个教室,一下子满屋子的哀嚎声。 学海洋生物学水产养殖,除了课多人累未来迷茫,眼皮子底下,最最要命的,还是大一寒假到来年开春三月底, 学生要进育苗场实习。 倒是带工资,一个月四千多,还包吃住。 可—— 过年回不了家呀!每天要干的活超级累啊!几乎所有的养殖育苗场都是建在沿海荒凉的地区,旁边方圆十公里,愣是看不到一处商业区,外卖快递什么的更别想。场子好一点的,可能还会给修建个比较舒适干净的WC, 要是场子穷, 茅房大排厕冻干了的水龙头, 一条龙,给你安排的瞬间想要退学! 同学们都在唉声叹气的,每年实习都有想逃的人,但却没一个能实现。听已经大二大三的学长们说,除了场子的条件萧瑟过年不能回家,更更更悲催的是,有些场子的大老板为了多赚钱,会在开春的时候,最冷的季节,养第二茬的扇贝。 这个时候就要跟随着渔船,去拉土拉海水的。学生在这儿一半打帮手一半学习,自然得跟着,有些学长们甚至还碰上过恶劣的天气,差点儿渔船都要回不来那种! 海上风云莫测,年年都有干这一行的,因为渔船出事,葬身在海底永远也回不来了。 温浅听到教室里突然一片吵闹声,她终于从手机里拔出脑袋,迷茫地望着旁边的人。在对上盛院长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院长的眸子里,露出来严厉的神色。 盛院长敲了敲讲台面,缓慢地、语重心长地, 目光直接看向温浅, 一字一句道, “所以现在你们不能掉以轻心,有些事情就算掌握了,也还是得好好听讲!” 院长向来讨厌学生骄傲。 温浅脸红了起来,她把手机收了回去,接下来的课努力地去认真听,倒是找回来百分之八十的注意力。 但总是有那么点点,还是有那么点点, 连系在桌子下面的手机上。 …… 一下课,温浅就往门外跑。盛院长在门后突然喊住了她。温浅背着个包,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满脑子都是沈苏御的事情,发愣般,看着走进了的院长。 院长有些无奈,但还是很温和地,伸出手来,摸摸温浅的额头, “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 温浅:“……” 她涨红了脸,自己有心事,都被长辈们看出来了…… 院长倒没多说什么,只是让她调整好状态,毕竟他看得出来,温浅这个丫头是真的热爱海洋生物学这一领域。 这个领域他妈的真的太缺人材! 温浅郑重地点着头,说自己绝对不会辜负院长的期望。 其他乐器演奏的同学晚上都没什么事,跟温浅说晚上六点后OK!温浅给沈苏御发过去大家同意的截图。沈苏御公事公办,让他们六点到七点钟之间过来。 SSY:【七点正式开始。】 温浅【嗯嗯】了两声,还在等着沈教授继续往下说,因为一般她和沈教授约定好时间要去干什么,不管卡不卡饭点儿,沈苏御总会问她中午啊晚上啊想要吃什么。 可等了很长时间,沈教授都没再回复她任何消息。 温浅心脏一下子被揪了一下,她试探性地给沈教授发过去一个【猫猫摇尾巴】的表情包,沈苏御很快给她传回来一个【?】,温浅捏紧了手机,头一次、感觉很厚脸皮地,询问沈苏御道, 【老师。】 【晚上……】 SSY:【还有什么问题吗?】 温浅:【QAQ。】 温浅:【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呀……】 沈苏御那边,几乎是秒回地、发了过来, 【不了,】 【你自己先去吃吧。】 温浅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人压住了胸口。 那一个个汉字,明明都是认识的,可为什么组合到一起, 她却看不懂了…… 温浅眼睛有些酸,她知道沈苏御肯定忙,自己不应该在他忙的时候还纠缠他。在认识沈苏御后,她看过很多情感类的帖子,帖子里女生居多,说着男人们的种种, 说的最多的,无外乎,就是“男人最讨厌什么样的女生”。 ——缠人的。 她揉了揉脸,让自己心情轻松一些,沈苏御那么忙,她应该懂事点儿的。 温浅劈里啪啦给沈教授回复道, 【哦哦,好的好的。】 【那你忙吧!】 良久,沈苏御才再给她发了条信息。 SSY:【晚上有饭局。】 温浅第一时间看到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就心情好了很多,这句话大概就是……在跟她解释吗? 要是他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话, 那肯定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 …… 小温同学躺在床上,感觉好像没那么难过了, 她想像以前那样,翻腾两个滚,表达一下开心, 却突然发现,床真的很小, 翻不过来了呢。 * 六点四十分,温浅和另两名乐器演奏的同学,卡着点到了8118。 俩同学震惊于温浅居然能认识S音大交响乐团的人,而且居然还是这么牛逼的沈教授!温浅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8118里面还没人,温浅拿着卡片刷开电子门锁,顺手按下所有灯的开关。 金碧辉煌的排练厅,天花板的灯打在对面管风琴银色管柱上,银光闪闪,富丽堂皇。 身后的男生们直接看呆,没见过世面般,站在门口转来转去。温浅熟练地将空调的暖风开到最足,然后指了指候场席位上的一排空座,让他们先坐一下。 “不要乱动哦!”温浅转过身来,叮嘱他俩,“这里的东西都很贵,弄坏了我赔不起TvT!” 学长们忙说明白明白,本来他们也不想看小学妹为难。 坐了有那么一会儿,沈苏御和编曲老师还没有来。时间指到六点五十,温浅不太敢发微信催沈苏御,气氛有点点尴尬,她扭过头来,问学长要不要他们三个先练一下试试? “好啊!”拉二胡的男生说着,就把二胡给从黑色袋子里拿了出来。 古筝选手也欣然同意,安装好古筝架子,调试完音。温浅坐到了九架钢琴旁,排练厅的九架钢琴今天并没有打开琴盖,钢琴开不开琴盖,声音效果全然不一样。温浅试了两个音,感觉不开琴盖似乎音效达不到平日里练琴时那么动听。她站起身转到巨大的琴屁股那里,左右看着合上的琴盖,抬头问也跟着看向九架钢琴的学长们。 “那个……” “学长……” “可不可以帮个忙,把这个琴盖帮我拉上去啊,我一个人抬不动……” 两个学长当然不会拒绝小学妹的请求,温浅还把琴凳拉了过去,因为不能用脚踩着,她便屈膝跪在琴凳的真皮上,身长胳膊,用力将琴盖举起来。 琴盖抬高后,底下有个撑子,需要有人帮忙维持着抬琴盖的姿势,然后另一个人钻下去将撑子拉高接入支撑点。三角钢琴的撑子一般没弄过的人也不太敢去捯饬,毕竟一个钢琴就要上百万,一旦弄坏,赔不起! 温浅抓着黑色的撑子,跪在琴凳上,小心翼翼地靠近抬着琴撑架子那边的学长面前,将那琴撑一点一点衔接在凹槽中。 这个过程让两人贴的很近,温浅忙着把钢琴弄好,根本就没注意到她和学长之间的姿势要多么暧昧就有多么暧昧,她今天穿的依旧是日系毛茸茸兔耳朵大袄,只不过换成了浅棕色,底下是黑色短裤和猫咪光腿神器, 跪在椅子上的时候,从高处的角度看,肉与肉温顺地贴在一起,还有丝袜勒出来女孩子肌肤上独特的弧度, 是个男性、成熟的男性, 绝对要浮想联翩! S理工大缺男人,海洋生物学院更是每年全四届都把女生当宝贝。像温浅这种长得可爱又纯欲、学习还超级棒的小学妹, 那几乎是所有男生宿舍每过十二点必备的聊天素材! 抬着琴盖的学长,脸已经熟成大红虾! 琴盖差不多已经安装好。 温浅微微喘着气,声音软软地让学长放下吧,抬着也怪累的,学长连连说“好好好”,两人还没有拉开距离,这时排练厅闭上的大门突然发出“叮——”的一声开门的电子音,紧接着门被推开, 熟悉的气场,瞬间沿着冷风,卷入了整个空间。 温浅一愣,扭头就看到沈苏御站在门口,沈苏御狭长的眸子在那一霎那忽然就从平静变成了深邃,见不到底的漆黑里,仿佛弥漫起一场极具攻击性的暴风雨。 身后的学长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松了扳住琴盖的手。沈教授指尖的烟都没掐,整个人走了进来,看着跪在琴凳上与学长靠得很近的温浅, 眉头皱了皱,问道, “你们在干什么。” 琴盖坠落,压着下面的撑子,惯性往前滑动, 瞬间夹住了温浅还没来得及抽回的手指。 “啊——” 疼的眼泪一下子就从小姑娘的眼睛中迸出,还有那冲人的烟熏味。温浅的嗓子受不得丁点儿刺激,眼泪越来越多,她整个人趴了下去,伏在膝盖上, 捂着嘴,疯狂地咳嗽了起来。 眼尾拉出长长的红色泪痕。 第15章 温浅咳了好半天。 …… 温浅咳了好半天。 烟雾突然消散了不少。 她抬起头来,红着眼圈,旁边的学长在止不住地道歉。温浅摇着头说“没事”,目光顺着烟雾飘走的方向望去, 看到沈教授推开了8118的大门。 两扇门全开。 8118的排练厅向来很少大门全开,一是里面管乐排练的音效传到外面实在是太震耳欲聋, 二是沈教授不喜欢让人参观8118。 温浅还跪坐在琴凳上,嗓子难受过后,手指又跟着疼痛起来。被夹到的地方很疼,似乎有些破裂毛细血管冒出来的血,逐渐在皮肉下淤积。 沈苏御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个药箱, 身后还跟着一个超级飒爽的女人。 温浅和俩学长的注意力,又全部被那漂亮的女子给吸引住。三个没见过世面的海洋学院土鹅几乎快把眼睛粘到了那女子的大胸前。沈教授没介绍这女人是谁,而是先拉了把椅子坐在温浅对面,让她伸出手来, “手。” “哦……”温浅递过去爪子,还是在看大美女。 好漂亮的姐姐啊…… 沈教授两三下给她挑破血水堆积的地方,轻轻按压指腹,问她疼不疼。温浅呆呆地说“不疼不疼”,却又在沈苏御给她上药时,轻微“啊哟”了一声。 缩回去了手。 泪眼汪汪地望着拿镊子和消毒棉的沈苏御。 沈苏御皱着眉,让她乖一点儿。 旁边的大美女姐姐,双手插着兜在琴房里转了一圈,回过头那一瞬间,就看到了沈大教授在哄孩子的画面。 “好可爱的小姑娘。”美女姐姐凑上前来,自如地拍了巴掌沈教授的肩膀, “女朋友?” 沈苏御并没有拒绝她的“无礼”,却也没回应她的问题。 温浅脑袋“轰”的一声,整张脸都红了,从上到下,脖颈都红到滴血。 手指伤了一点点,但不碍事。温浅试了两下钢琴,说还能正常弹。沈苏御把药箱收拾好,然后看着依旧跪坐在琴凳上的小丫头,淡淡地让她要有个坐像。 “这个就是过来给你们编曲的老师。”沈教授很认真地介绍了旁边的大美女,美女姐姐潇洒跟他们这几个小朋友打招呼,然后抄着兜,问沈苏御, “这几个都是谁呀?” “你让我来指导,不得给我好好介绍一下?” 她话里有话,明显地是在暗示板板正正坐在钢琴前的温浅。 沈苏御却轻描淡写道, “都是隔壁S理工大的小孩。” “……” 美女姐姐和沈苏御应该是老相识,没有继续再问下去,只不过还是古怪地打量了温浅一眼。温浅情绪随着沈苏御的那句“理工大的小孩”,以及没了的下文, 逐渐一点一点地失落。 原来在他心里,我还是只是个小孩子罢了…… 由于温浅的手指受伤了,虽说不影响演奏,但终归还是有那么点点不适。这正好可以减少一些钢琴的部分,编曲的大姐姐听完他们每个人的独奏水平后,不出一个小时,就给出了大致的合奏方向。 沈苏御胳膊架在抬起来的钢琴盖旁边的边缘,微微俯身,旁边大美女抱着胳膊,手里拿着iPad,低头揣摩该如何调整声部。 美女姐姐写几笔谱子,沈教授会跟她说两句自己的建议。 随和而又尊重。 因为是第一次进行合奏的指导,首先得先确定每个乐器所在的声部,所以基本上今晚是不会让他们三个演奏者进行大规模的排练。温浅坐在三角钢琴前,看到不远处,沈教授和编曲姐姐自如地交谈着。 那份从容不迫,美女姐姐跟他说话时他的彬彬有礼,还有爽朗一笑。 这才是大人与大人之间,会拥有的正常交流模式。 平等,没有任何压力,说起话来,还会穿插着几句不失风度的小幽默。 让温浅不禁联想到自己跟沈苏御相处的时候, 他总是,把她当小孩子。 他甚至都没有跟自己开过什么有意思的玩笑。两个人相处最多的时间,就是在路上,沈教授走在前面,温浅跟在后面, 或者坐在车上,温浅叽叽喳喳说着话,沈教授认真开车。 无论温浅跟他说什么事情,他都只是告诉她该怎么样做,要么直接手把手帮温浅完成。 温浅突然发现,沈苏御似乎从来都没有将她当作一个并肩前进的平等伙伴,都没有和她共同探讨过该如何处理她所面临的问题,聆听并思考她所给出来的建议。 直接伸出手,将她所有的事情,都给掌控了。 喜欢一个人,不应该首先先需要去尊重对方么…… 温浅垂着脑袋,用手指在琴凳皮革面子上抠啊抠。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教授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依旧是那么风度翩翩,拿着刚刚大姐姐写过谱子的iPad,放到温浅对面的钢琴谱架上, 摸摸她的脑袋, “你照着这个弹一下看看。” 语气完全就像是在跟一个小宠物说话般,让喜爱的宠物跑过去把丢到那边的球拿过来。 …… 温浅和两个学长照着初步拟定的总谱进行了一遍大致的试奏后,编曲大姐姐很满意这个效果,她拍掌跟沈苏御说怎么样?沈教授淡淡一笑,点着头也说“挺好的”。 “那你们感觉呢?”大姐姐转过身来,问演奏三人组, “要是哪儿不喜欢,我还可以给你们改哦~” 两位学长连忙摇头成拨浪鼓,红着脸说“很好很好”“美女姐姐说啥都好!”,他们戳了戳坐在钢琴前的温浅,让她表个态。 温浅看着几乎被砍了一半的钢琴部分,她抬头,看到正在对她笑的美女姐姐,以及更远处站在落地窗边的沈苏御, 突然就拿着iPad,跑到了沈苏御面前。 仰起脸来,举着琴谱, 小声地说道, “钢琴的部分好少呀……” 本来就是她的独奏, 后面被迫加入的其它乐器。 温浅知道自己不该耍小脾气,因为学长们也是硬被塞进来的,编曲的美女姐姐也是千里迢迢从外省专程飞过来给他们做指导,也有很认真地在帮他们这些小朋友进行曲目的编排。 可是…… 温浅有点儿想哭。 每次她一想哭,鼻尖尖就会率先红了,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沈苏御拿过iPad,微微皱眉。 “罗青的编曲一般是没什么问题的……”沈教授再一次过目了一遍这个草稿总谱,指尖划过屏幕的速度,很明显表达了他对这个谱子的认同。 然而沈苏御还是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小温浅,脸上一看就是写满了不乐意。 就跟超市里的十年老陈醋打翻在小丫头的脸上。 沈教授按了一下她的脑袋,然后提着iPad,又走过去找编曲姐姐,跟她说了几句话,在谱子上指指点点。编曲姐姐爽朗地答应道“OK没问题!”,又拿起笔来,再次认真地进行曲谱的调修。 温浅把手指上刚贴好的创可贴,扒开了又给粘回去,两三遍,边缘就不再具有粘性。 曲子很快就给再一次地调整好了,美女姐姐亲自拿给温浅,很耐心地让她看看,喜不喜欢。温浅盯着谱架上iPad里手写的五线谱和音符,双手压在膝盖前,半天不吭声。 右手不断地抠着左手食指上的创可贴。 沈苏御瞥了眼温浅的那点儿小动作,走上前来,蹲下身子,将温浅的手拉至分离, 重新给她贴了个创可贴。 涂抹了碘液的创可贴内面,压在还未愈合的伤口上那一瞬间, 温浅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 “嘶——” 她下意识想抽回手来,却被沈苏御不容反抗地压制住了手腕。 沈教授给她认认真真贴好创可贴,然后抬起眼来,眸子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一字一句,询问温浅, “谱子可以吗?” 明明刚刚第一次进行伤口消毒处理时,酒精碘伏压了破皮处那么多遍,她都没感觉到多么大痛。温浅忍着眼睛里差点儿疼飞出来的泪花,能感受到沈苏御平静表面下正在隐忍着的怒气, 她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其实她没有想闹脾气,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那一刻,心里酸酸的, 就是想让沈苏御能将就将就她。 可是她却忘了,这个人是沈苏御…… …… 后面的合奏进行很顺利,一行人忙活到接近晚上十点钟。漂亮的编曲大姐姐将自己的名片分给了三个小朋友,告诉他们要是有什么问题,欢迎电话联系。 “我的电话就是微信哦~”大姐姐比着心心道。 两位学长纷纷滚动着喉结,抓了抓口袋里的手机。 晚上十点半,几个人终于出了排练厅。两位学长提着乐器,说要先回趟宿舍放东西再去网吧打LOL,就不跟温浅他们一起走了。 温浅摇晃着那贴了创可贴的手,跟学长们说拜拜。学长们离去后,编曲姐姐风衣一甩,潇洒地问沈苏御, “要不要去喝一杯?” “你看我难得专程过来给你办事?” 说着,她还看到了站在旁边、小心翼翼拽着沈苏御袖子的温浅。温浅一米六出头的个子,虽然不是特别矮,但是面前的两个人一个一米七四一个一米八五, 她又穿得毛茸茸,怎么看都像是跟在家长屁股后面等着回家睡觉的小孩。 “小妹妹要去酒吧玩吗?” 温浅不知道,因为似乎上次她在十佳歌手喝醉了,后面还是沈老师把她给送回来的。据赵欣差不多断片了的回忆—— 【浅浅!是沈教授!把你给背回来的!!!】 【他对你真的好温油好温油!!!】 显然,温浅打心底里,还是悄悄希望再喝醉一次。 沈苏御站在漆黑的夜幕下,连考虑的时间都不给温浅,淡淡地看着编曲姐姐,把温浅往身后一带, “今晚我就不去了,回头改天请你吃个饭。” “叫上曾良他们,大家也好些时候没见,聚一聚。” 他说的丝毫不避讳,手玩弄般,随意地摸着温浅的后脑勺。大姐姐瞬间就明白了沈教授的意思,痞帅一笑,点点头, “好的,知道了!” 美女姐姐临走前,还特地跟温浅说了声再见。温浅摇晃着爪子,很快,楼道里又只剩下了她和沈教授两个人。 沈教授二话不说,抓过温浅的左手,衬着走廊里微弱的白炽灯灯光,看了眼她手指上的创可贴。这次温浅长记性了,再不开心也不敢抠伤口。温浅看到沈苏御在夜色下深沉地垂眸凝视着她,她呼吸一滞, 突然就甩了手,气鼓鼓地往楼下电梯走。 直到上车后,气氛还是在沉默中。沈苏御一言不发地开着车,温浅缩着身子躺在副驾驶上,脸撇向窗户那一侧。 车内缓缓放着《Por Una Cabeza》,清淡的男士香水阵阵弥漫,路边的行人已经没那么多了,商业街旁边,还有几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灯牌在冷风中闪烁。 沈苏御打着方向盘,看了眼对面的路况,开口问温浅, “饿不饿。” “不饿。”温浅干干脆脆地回答他。 风吹动着马路旁的树杈子都在颤抖,S理工大校南门保安厅的大妈又追了部新剧,她看到沈苏御那停靠在第二棵树下的四个圈,很鄙夷地撇撇嘴。 虽说S理工大女生少,但还是有女孩子不正经找男朋友谈,S市GDP在全国算数着的,几个城区都汇聚了大量的巨有钱企业家富豪。一到周五,经常就有豪车在下午五六点钟停在各大高校门口,会有女孩或穿着性/感的皮裙黑/丝袜、或打扮成当下流行的洛丽塔洋装模样, 上了昂贵的车,两天后周日的下午,再一个个送回来。 S音大、S大这种现象几乎是络绎不绝,就连S理工大,也逃脱不了。 四个圈虽然在好车中,已经算是非常“普通”的款式,但前车窗是遮不住的,沈教授的笔挺西装,对比着旁边温浅垂着两只兔耳朵的毛绒绒大衣, 成熟多金男性和不谙世事的学生软妹, 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劲儿的谈恋爱! 保安厅里的大妈一定是把温浅当作被沈教授包/养的二路货色,鄙夷看完,公事公办,敲敲旁边的牌子,示意外来车辆“禁止入内”。沈苏御坐在驾驶座内,将随着刹车而亮起的车内灯给熄灭。 他就这么陪着,温浅没说要离开,他也不催,手腕上的机械表发出细微的震动声。温浅对着车窗玻璃看向窗外,倒影了学校对面一层层高楼公寓式酒店零零星星的灯,有很多大学生都会在第二天没有早课的那个晚上,拿着身份证出来开/房。 什么样式的都有。 那他们算什么呢? 老师和学生?叔叔和小姑娘?还是他沈教授萍水相逢、觉得好玩了随便带在身边的小玩意儿? 外面穿过一辆车,昏黄的车灯将沈教授的身影倒映在自己面前的玻璃窗上。 实在是差距太大了! 温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这么难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啃食着她的心,明明沈苏御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做,他就是在很正常地帮助自己做一些换成其他人他也会帮助的事情。那些事情对于沈教授而言,只是轻描淡写抬抬手就能完成的。 可她为什么却还是陷进去了?她好希望自己能是沈苏御见过的最特别的一个女孩,她希望身后的男人,能宠她更多一点儿,能突然掐住她的脖子、红了眼,将她推到柔软的座子中…… 温浅喜欢沈苏御。 “老师……” “嗯?” “……” “是不是、是不是……” “如果我也能打扮的成熟一些、没有那么小孩子,” “你就会,多看看我一点儿……” ...... …… …… 深夜中, 男人的手,轻轻地抚摸上女孩的额头。 长叹一声,像是在无奈着什么。 “……” “一天到晚的,不要老是胡想八想。” * 临近十二月底,S市难得下了一场大雪。 但这对于已经过了秦岭淮河的S市来说,实在是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宿舍里没有暖气片,空调又吹风幔。温浅和赵欣俩人经常睡着睡着觉,大半夜给冻醒了,下床找纸擦鼻涕。 温浅每隔两天就要喝包板蓝根预防预防感冒,这个季节感冒,发场小烧都会要了命!考完研的第三天就要举办迎新晚会,她可不能在这个关键时间拖了后腿! 节目排练的越来越顺利,编曲姐姐在S市呆了两个星期左右,专门给温浅他们指导节目的进展。温浅愈发觉得这个姐姐真的好好啊!人超级飒爽、脾气也特别特别好!她有些愧疚,对于第一次见面时心里产生的那些不太好的小情绪。 为了表示自己对姐姐的崇拜,温浅还特地去问大姐姐,要不要来看他们海洋生物学院的迎新晚会!但大姐姐十二月二十号还有个节目组的音乐制作需要去现场进行指导,抽不出空来看温浅的表演。 “这样啊……”温浅有亿点难过,背后的兔耳朵都跟着不摇摆了。 她依旧是穿着那些可可爱爱的绒毛大袄,但是打第一次指导那天晚上之后,温浅就开始学着在嘴唇上涂抹口红。温浅不太会涂,赵欣也不行,怎么抹都跟小孩子偷用大人的化妆品似的,顶着个大红嘴唇,出来“丢人现眼”。 好在温浅长得好看,就算乱涂一气,也是给她锦上添花。 编曲姐姐笑着给温浅擦了擦边缘不应该涂、应该留白的多余口红,告诉她口红想要涂得好看,是有化妆技巧的。温浅认真地拿手机记事簿记下来,门外沈教授开完了会,穿着长款呢子大衣,放下落满雪的伞,推开了8118的大门。 沈苏御看到温浅又涂了口红,罗青还在教她怎么化妆, 他难得地露出了点儿不悦的神色。 S理工大海洋生物学院的迎新晚会在举办前,还要最后来一遍大彩排。也不知道今年院长是怎么想的,突然就大手一挥,不让学生们冒着冰天雪地的天,在楼外的露天亭廊进行大彩排了, 直接去隔壁S音大,借了人家的舞蹈排练室! 舞蹈排练室的位置就在8118的楼下,借着地势优良,海洋学院的学生会斗胆去S音大的学生会,希望能请到学音乐的专业人士来帮帮他们把关所有节目的进程以及还有没可以修改的细节。S音大的学生会已经换了批人,没有了之前那么飞扬跋扈,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你们的节目,流程过完了?”沈苏御问温浅。 温浅摇摇头,拿出手机问在楼下蹲点的拉二胡学长,学长给她发了个【微笑着活下去】的坚强表情包,说S音大的学生会真的好恐怖啊, 【基本上把咱们学院所有节目都给批了个遍!】 温浅:【啊?不是终审院长他们都觉得不错吗?】 二胡学长:【可院长那群老头子不专业啊,专业人士指点,妈耶你是没看到艺术部部长都快哭晕在他男朋友的怀里了!】 温浅:【……】 沈苏御突然让温浅过来,温浅放下手机,跑了过去,兔耳朵耷拉在肩膀两侧,涂过口红的小姑娘少了一分稚嫩,多了一份女性的妩媚,配上她这套刚过大腿根的兔子软袄装,黑色的灯笼短裤以及过膝的加绒连裤袜, 像是已经发育完美的夜店女/郎,故意脱下黑/丝/袜,换上少女的单纯衣服,尝试着去勾/引阅遍人间一切的情场大佬。 沈教授将套在外面的西装袖子往上挽了三分,露出细纹白衬衣,精致的袖扣取下,腕表也一并摘了下来。 温浅看着他缓缓抬起胳膊,将那裁剪完美的袖口边缘,按压在了她嘴唇上。 …… …… …… 白衬衣的袖子直角边,染上了一抹红晕。 温浅愣愣地站在坐在支架椅子上的沈教授面前,被用力擦掉了口红,嘴唇有些疼痛,她低下头,目光看向地面,沈教授翘起的脚,打磨的十分光亮的皮靴上,是男士黑色袜包裹的骨骼感十足的脚踝。 “什么时候过你们的节目?” 沈教授放回胳膊,温柔地问温浅。 温浅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他装扮完毕的小宠物,之前不合他的满意,拿过来按照他的喜好重新修整一遍,然后主人终于满意了,就露出了柔和的目光。 含在手心的手机嗡嗡响了起来,是学长发过来的,说他们的节目下一个过场。 温浅小声地嗡嗡道, “马、马上。” “要我下去一起过去看看吗?”沈苏御将袖扣和腕表戴了回去。 温浅突然摇头,兔耳朵都摇晃成拨浪鼓。 “不用不用!” “……” 沈教授倒也没说些什么。 温浅下去后,罗青也要跟着下去看看,她推开门时还转头看了眼坐在琴凳上弹《Por Una Cabeza》的沈教授,问他要不要一起下去, “我看你挺上心那个小孩子的。” “……” 沈教授继续按着黑白钢琴键,每一个音都精准无误,感情表达的恰到好处。 罗青见他没有要下去的意思,摇摇头,合上门自个儿下去看彩排去了。《Por Una Cabeza》弹到最精彩的部分,每一个音符都在诉说着一对深爱的恋人苦苦挣扎却终究无法走到最后的凄美故事。沈教授很少有这种感情宣泄的时刻,他仰起头来,用力叩下那最后的和弦,袖口上的口红印迹摩擦着白色的琴键。 …… …… …… 大彩排走的很慢,温浅下楼后,又呆在旁边的候场地等了有一会儿。罗青姐姐下来,温浅开心地跟她招招手。 罗青有些郁闷地跟温浅说,沈苏御这个闷葫芦,死活不下来。温浅低着头,用手指扣椅子皮, 半晌,小声道, “他下来我肯定紧张。” “……” 罗青看着这个小丫头,觉得她挺纠结。 温浅是真的纠结,她没想到自己一个拒绝,沈教授就真的不下来了。明明就在8118的楼下,这里有好多好多她的同学,这里在场的全部人几乎都认识温浅的。 她其实很想让所有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的身边,有一个沈苏御。 温浅在椅子皮上画了上百个圈圈,也不知道画到第一千个还是一千零一个的时候,终于轮到了她们的节目。温浅调整了一下钢琴凳的高度,坐了下来,手指放在白色键盘上。 …… 咚咚咚—— 对面敞开的大门,突然传来三下敲门声。 在场所有人都望了过去。正板着脸准备等温浅的节目开演的S音大学生会干部们,见到门口站着的那人的那一瞬间, 全部“哗——”地下子站起身。 “沈教授!!!” 沈苏御抬手示意她们“坐”,然后走到评委席旁。他随便拉了把椅子,坐在了正中央的位置, 胳膊架在桌面上,十指交叉,领带微微向前倾斜, “我来看看你们帮隔壁学校审彩排。” 第16章 沈苏御一来,整个大彩排…… 沈苏御一来,整个大彩排的氛围都变得不一样了。 毕竟沈教授的名声,无论在S音大还是隔壁S理工,都是极具影响力的。S音大坐在指导席位上的学生会副会长原本满脸严肃地给大彩排的每个节目挑着不足,这下沈苏御到来,她直接不敢说话了,战战兢兢将主导权交给沈教授, 十足地诠释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怕我继续指导下去,大佬再把我给指导了!” 不过很神奇的一点,虽然知道沈苏御的人很多,而在场的S理工大的学生们,也几乎都认识小温学妹, 但几乎没人知道,沈教授和温浅是认识的。 就连旁边新洗牌的学生会,也都是十佳歌手后才重新选拔,新组成的学生会里,也基本上没人见过温浅,因为温浅每次去S音大,要么呆在8118,要么跟着沈苏御去外面吃, 学校食堂也都是挑没什么人的时间。 沈苏御转了一圈笔,含着笑,让对面已经准备好的乐器三人组, “开始吧。” 平日里的指导和现场彩排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明明这接近两个月来,温浅的节目就是沈教授手把手养成的,可如今她坐在演出钢琴后方,而他坐在了评审席上,温浅把手指按下第一个琴键时,肉眼可见自己两根胳膊全都在颤抖。 二胡和古筝的学长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好在三个人的心理素质都过硬,只有引子那俩小节稍微紧张些,后面就一切顺利!原本四分钟的钢琴独奏被拉成十分钟的乐器合奏,一曲完毕,整个评审团都齐刷刷望向沈苏御教授。 大佬不发言,尔等皆靠后! 沈教授依旧在转着笔,他转笔技术相当棒,有些跟着来看看的S理工大的学生,注意力纷纷被他帅气的转笔节奏给吸引了。 “你们怎么不指导?”沈苏御看向评审团。 学生会副主席一脸谦虚, “沈教授,您先说……” 沈苏御笑了笑,停下转笔,往后一靠, “我就是来看看你们评审。” 评审团全体沉默。 这…… 最终还是学生会到场的几个人轮番说了一下自己的意见,很认真很中肯,态度也相当的谦虚。这让刚刚已经过了的节目、被批的狗血淋头的表演者们,纷纷一个个哭天抢地,恨表演的不是时候! 沈教授听完学生会的建议,十指交叉,搭在桌面上,看了眼对面的温浅。 温浅哪能耐得住漫长的寂寞呢?她早就转过来身,跟后面的几个学沈苏御转笔的同学们一起玩了起来。两根略微有肉肉的腿交叠在琴凳前,将女孩子的曲线勾勒的一览无遗。沈苏御突然抬起了头,用全场人都能听得到的声音,公然喊了句, “温浅!” 小温同学猛然转身,肩膀上的兔耳朵都跟着随风飞起来。沈教授在一片片掉下巴声音中,对着温浅招了招手。 这一刻,温浅感觉到内心瞬间开满了炫耀的小花花。 她连忙从钢琴凳上跳了下来,朝评委席前跑了过去。身后S理工大的学生们都懵逼了,除了另两名演奏者早就察觉到他们的温小学妹跟沈苏御肯定有点点猫腻……其余的的人,无一例外,一个个都开始在心里揣摩着,他们的院花小学霸怎么怎么就…… 沈苏御将评审团给出的意见,递到温浅面前。 温浅认认真真看了一遍。 评审团的成员全部大气不敢出一口,妈耶!这个节目的钢琴演奏者居然跟沈教授认识??? 温浅看着旁边震惊大于羡慕的S音大学生会学姐们,一扫之前跟沈教授的不乐意,有种被人宠爱的开心,她将写着提议的A4纸还给沈苏御,故意小撒娇道, “那怎么办啊,这么多意见,老师你还能来得及给我们修改嘛……” 学生会副主席两眼一黑,差点儿晕了过去。 艹!这妹子她们的节目!果然—— 是沈教授手把手亲自指导的! 小女孩的那点儿小心思真的是完全表现在脸上,藏都藏不住。温浅继续在沈苏御面前摇晃着身子,屁股上的尾巴也跟着摇啊摇啊摇。 像只尾巴已经翘上天的大猫咪。 男人转过头,对着身旁快要疯掉的学生会,说道, “她们这个节目是我排的,” “你们看你们的建议我该如何给她们改?” “……” “……” “……” 评审团的人一下子就明白了沈教授下来亲自参与评审的意义何在,这哪里是来看看?这分明就是给人家的小情人儿做担保!肯定是有人道途听说了这次大彩排的评审团超级严格,沈教授不忍心心肉被骂哭,专程下来护着呢! “没没没!”学生会副主席惊恐摇头,“不用改不用改!” “刚刚的建议,就当我们放了个P吧!!!” 再下一个节目马上要开始,副会长小心翼翼将节目单递给沈教授,想着沈教授既然都下来了,虽然是来护航小情人儿的节目不被骂,小情人的节目已经结束,按照正常流程,他应该还会在这里把后面的节目也给一并看完吧? 况且…… 副会长看看温浅,也没有现在就要离开的意思,拿了沈苏御刚刚转的那支笔,跑回去跟同学一起研究如何转笔。 温浅不走,沈教授肯定也不会走!沈教授来评审,学生会也可以放松一下了呢! 沈苏御却突然推开了节目单,从评审席位站起身,直接走向温浅所在的旮旯, 顺道跟乐器演奏的另两位大三的男生,一并指了一下, “你们再上来一趟,我再给你们捋一捋节目。” “……” “……” “……” 几个人一离开,整个排练厅都疯了,S音大的学生会疯了,S理工大的在场学生们也疯了。后者疯狂是震惊于他们学院的院花居然已经被人摘了,这个人还是隔壁S音大的沈教授!而前者疯狂的,则是沈教授怎么就这么不给情面,好歹把剩下的节目一并给审完啊…… 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护犊子TAT! * 被沈教授光明正大护在掌心的感觉就是好,温浅终于开心了,不再难过之前沈苏御对待自己的种种。开心的温浅,感觉天空都是明媚的,一连好几天上课的时候都异常积极,包揽了教授们提出的大大小小问题,这直接一扫海洋一班其他同学们对各科教授点名式提问的担惊受怕。 学校里有流传温浅在跟S音大的沈教授谈恋爱,男人多的地方杂言少,绝大多数理工宇直们纷纷祝福小学妹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温浅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每次有人问沈教授是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时,温浅就会红着脸纠正他们, “我们还没有谈恋爱啦!” 同学们诧异,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感觉沈教授真的对你很特别啊也很照顾,而且小温你看起来也很喜欢沈教授呀……” 温浅最喜欢听人说沈教授对她特别了!她又开心又有些羞赧,挥挥手跟问她的同学笑盈盈地说道, “要是以后真在一起了,我请你们吃可爱多!” “好好好!小温学妹可不要说话不算话呀~” “嗯嗯!” 宿舍里赵欣看到自己的好闺蜜再一次恢复活力,有些感慨地戳着温浅的脑袋, “不是叫你小心一点儿沈教授这种人嘛!” “真是一点儿都没听进脑子里去!!!” 温浅翻了个滚,趴在床木板边上,给赵欣开心地看微信聊天记录, “看!欣欣!” “沈老师说我演出那天,他一定会盛装出席欸!然后演出完了还要带我去吃好吃的,当作庆功宴!” 赵欣:“……” 温浅:“欣欣你要不要一起去呀,沈老师说我可以带朋友呢!” 赵欣把她的脑袋往床铺下一摁,酸溜溜地道, “别,我可不想当狗啃的电灯泡。” 温浅半个身子都掉到了床外,但还是在捏着手机,先把沈教授的信息给回了。赵欣摇着头,问她“你就这么喜欢沈苏御”? “嗯嗯嗯呢!”温浅疯狂点头。 “他要让你跟他上/床,你也屁颠屁颠给他献/身?” 上/床这个词,着实有些扯远了。 温浅一个枕头砸了过去,让赵欣积点德。 赵欣:“我没跟你开玩笑!” 温浅放下手机,然后捞过那只沈苏御送给她的轻松熊吉祥物,甜甜地抱在怀里, 半天,才像是认真思考了般,回答道, “我不知道。” 赵欣作为情场老手,一听就剖析出来温浅这句话内在表达的意思—— 很简单,他说,我就去呗! 赵欣爬到温浅的床上,无比认真地、攥住她的小舍友的肩膀, “浅浅。” “?” “沈苏御是不是还没给你‘女朋友’的名分?” “……” “嗯。” 对于一直没名分这件事,温浅也不是没失落过,但是她实在是太喜欢沈苏御了,所以真的很害怕要是主动出口要名分,会不会…… 被沈教授嫌弃呢? 温浅摇着头, “他好像、还是把我当小孩子宠着……” “当小孩子宠也挺好的啊,可能要是给他当女朋友,会有一些想不到的麻烦吧……” 沈苏御那种地位的人,要是有了公开的女友,的确是女方要遭到很多不太美好的罪。 赵欣深深吸了口气, “反正我现在也劝不动你了,我看无论沈苏御究竟给不给你名分,你都已经被他给洗脑洗的神魂颠倒。” “……” 赵欣:“就两点——” “他一旦对你开始不好了,一定一定要及时抽身,你自己抽不了我来帮你!” “就算你把我给抽死我也尽一切能力将你给抽出来!” “……” “第二点,” “不要和他上/床!千万不要和他上/床!!!” * 罗青离开那天,沈苏御带着温浅去给她送送行。 “小温妹妹今天依旧炒鸡可爱呢~”罗编曲揉着温浅脑袋戴着的帽子上竖起的两只毛茸茸耳朵,恨不得把小温浅打包塞进口袋,一并给带回家。 温浅仰着脸,任凭她搓圆揉扁,脸蛋麻麻的,她呜呜呜发出吐字不清的声音, “解解金田耶狠号刊鸭……” 一旁的沈教授淡淡地看着两个人折腾,温浅实在是快被揉的没个形状了,他才走了过来,让罗青再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落下的东西。 “可惜不能看你上台演出了。”罗青遗憾地道。 温浅也有些遗憾,小脸瞬间耷拉了下来,罗青看不得温浅不开心,连忙哄孩子道, “没事没事,让你沈老师到时候给我现场直播!” “老沈,听到没有!到时候得给我现场直播!!!” 沈苏御拨弄着温浅帽子上垂下来的兔耳朵,点头, “行!” 飞机沿着雪过天晴后的蓝天,拉出一条长长的尾线。沈苏御开着车,午后的阳光很好,打在车窗上,暖洋洋地让人直想睡觉。 温浅靠在副驾驶的玻璃窗旁,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这些日子她很开心,因为沈苏御对她真的是越来越好了。 “最近喜欢玩毛线?”沈苏御瞥了眼温浅刚去拿的快递,拆开包装盒后,里面是一大滩花花绿绿的毛线球。 温浅撇撇嘴,指着这些毛线很嫌弃地对沈教授说道, “不是玩毛线!” “是想要学习织围脖!” 沈教授点点头。 温浅揉着眼睛,抓起一颗毛线球搓了搓,好半天,又忍不住扭头看了眼沈苏御, “……” “你都不问问我给谁织的QAQ……” 沈苏御嘴唇一勾,问道, “那请问小温同学是给谁织围脖呀?” 温浅眼睛亮晶晶的,摇晃着脑袋上的兔耳朵, “给沈老师织的呀!” 沈苏御低沉一笑。 那笑容实在是太宠溺了。 温浅小脸瞬间红扑扑,她在车座子里开心地翻了个滚,安全带都拦不住她的美滋滋,露出来的大腿被宽带子勒出肉嘟嘟的质感,小姑娘傻乐了一会儿,从掉落在车座子里的毛线球堆中拔出两个球球, 举到沈教授面前。 沈教授从容不迫握着方向盘,斜眼看了下两个颗球球。 温浅摇着手, “沈老师想要哪种颜色的呀?” 沈苏御:“……” 他打了个旋转,车子拐到另一条路上, “都可以。” “选一个嘛~”温浅缠他。 温浅的爪子很软,似乎比一般的女孩子都要娇,她说话声音里也带着点点说不出来的味道,大概就是男女通吃,在外让人觉得这小孩子怎么能这么软, 放在床上,就属于那种让人听了会克制不住体内狂暴阴暗之面,能勾/引出一个男人的犯罪心里,想要让她哭的更厉害,求饶再大声点。 沈教授微微握紧方向盘。 “温浅。” “嗯?”小丫头举着球,想给沈教授换一个颜色让他有更多的选择。 沈苏御:“我在开车。” 温浅瞬间坐回了副驾驶内,坐的板板正正,垂着脑袋,把那些毛线球一个个摆在腿上。 沈苏御开了会儿车,突然开口, “黑的吧。” 温浅:“OvO!” “好的!” 沈苏御禁不住去看温浅摆弄着腿上毛线球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温浅的腿长得特别好看,不是网络上那种干瘦如柴的筷子腿,有肉,很会被丝袜勒住,鲜红色的毛线团抽出几根毛线丝,一根根搭在她的腿前, 那双肉色丝/袜要是被撕破了,她一定会哭的。 温浅有点儿困,她连连打着哈欠,拿出卖家附赠的最简单围巾款式织法低头看,织围脖应该不难,但是以前温浅也没有织过。看了有一会儿针线,她觉得自己好像更困了,比刷四级听听力还要催眠。 “唔……好复杂的针线。” “看着这最简单款式的针织法,我算是明白我爸爸以前给我织毛衣的痛苦了。” “你爸爸?”沈苏御瞥眼看了她一下。 温浅是第一次跟沈苏御提起来温成,有点儿小激动,虽然温成已经失踪了三年,但温浅还是很愿意跟别人说她小时候和爸爸的故事, 特别是,眼前的男人,还是她特别喜欢的人。 温浅放下说明书,掰着手指很认真地回忆道, “我妈在生我的时候就难产去世了,从小就是我爸爸把我给带大的。” “很神奇吧,我爸也没有再婚,就一个大老爷们儿,成日里带着一个半大的小丫头,四处游逛。” “小的时候我皮肤很容易过敏,必须得穿纯羊毛织成的衣服才行。我爸爸在人生的前二十四年从来就没动过毛线,哪里会织毛衣呢?当时我们就住在学校里分配的教职工家属区,学水产养殖的,女老师也少,左邻右舍都是叔叔大爷!我爸爸就只能自己买来织毛衣的书,然后专门去市场上挑最好的纯羊毛毛线,自己学着如何织毛衣。十五岁前,我的衣服基本上都是由我爸爸亲手缝纫的呢!” 说着,温浅还特地转过来身,给沈苏御摇摇帽子上的兔耳朵, “我爸爸最喜欢给我做一些兔子啊小猫咪啊小熊啊之类的可爱衣服,他就觉得女孩子就应该打扮的软萌软萌。” 兔子耳朵扫着沈苏御挽起袖子的小臂,有些痒,沈教授忍不住蹙眉,半晌,他又问, “那你学钢琴,也是你爸爸想要你学的?” “嗯嗯!”温浅点点头,“因为我爸老是认为,女孩子就该文文静静、做一个淑女,不能成日里下海摸鱼的!” “只可惜我爸再想把我变成淑女,我骨子里也淑不起来。我爸最疼我了,所以后来也没把我培养成功。” 温浅捧着脸,想起小时候学钢琴,温成会弹66个键的风琴,他总是喜欢把温浅抱在怀里,教小温浅哪一个音念“dao”。她跟沈苏御说了好多好多关于温成的事情,以及在初三最后一个月,大家都在紧张地备战中考,而温成却带着温浅去参加海洋音乐节,还给温浅争取了一个跟着乐队合奏的机会。 那是温浅第一次上台,将她社交牛逼症展现的淋漓尽致,那阵子温浅刚好在学《彩云追月》,于是就当着来参加音乐节的上万名观众,一口气把《彩云追月》给弹了三遍! 温成笑眯眯地给温浅用手机录了好几段像。 “我爸爸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了……”温浅扒着车窗,沉浸在回忆中,“爸爸最喜欢带我四处玩了……” 沈苏御不知不觉捏紧了方向盘。 车开到了S音大的地下车库,本来说好今天送完罗青,两人一起吃个饭,下午继续回8118打磨曲目。沈苏御停了车,白炽灯打在画着白线的水泥地上。 温浅睡着了。 沈苏御不知道温浅什么时候就靠在车门框上陷入沉睡,或许是今天的天气真的很适合睡觉,也或许是刚刚说话说的太累了,她手里还拿着那片“织围脖基础入门”的赠书,脸蛋粉扑扑的。 刚才在路上,后面温浅说了什么,沈教授一句都没听进去。 温浅缩在那儿,仿佛很喜欢这个车座子,她又往里面缩了缩,沈苏御从后车座拽了一件自己长途驾驶休息时用来睡觉的棒球衫,展开,轻轻披在了温浅的身上。 再等等也不迟,下午五点钟的会议,只要他沈苏御说不去,也没人敢来命令他。 温浅翻了个身,头靠在了沈教授的胳膊上,沈苏御抬起手,擦了擦她流出来的那一点点口水。 “爸爸……” 温浅忽然就抓住了沈苏御的胳膊, 搂紧了。 沈教授一下子愣住。 * 一连好几天,沈苏御都很忙。温浅每天也流连于学校的大礼堂和实验室之间,公共课和专业课基本上都结了,但还是好忙好忙好忙。 温浅每天给沈苏御说说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沈苏御回的她很慢,几乎是中午发的,他得到晚上十点多才会回复。 【嗯。】 【乖。】 【有点儿忙。】 【晚点儿回你。】 …… 温浅特地去院长那里,用“特权”要了张演出大礼堂视野最佳的第三排正中间的位置,这一片前面一排就是院领导。盛院长也听说了温浅和隔壁远近闻名的沈教授走的有些不太寻常,能做到大学学院院长的位置,他自然也是熟知沈苏御的。 沈太子爷要来看演出,S理工大应该是直接大校长出面,学校首席领导班子正装位列两侧,全程候着陪着。 可温浅这个丫头,居然来跟盛院长说,要给沈教授找张公共区、跟很多学生挤在一起的座位! 就是视野好点儿罢了。 盛院长叹着气,让管迎新晚会的总幕后——海洋生物学院的团支书将外场来宾的票批给了温浅,位置当然得是最好的!温浅接过来票,看到边缘上镶嵌的昂贵金框框,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沈苏御的身份也是真的高贵。 她难得红了脸,支支吾吾跟院长解释自己和沈教授就是他帮着自己指导钢琴节目的关系,盛院长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温浅,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作用手揉揉她的头发。 “有什么困难,我办公室你随时来。” 温浅只当作院长是在对她说说最普通不过的疼惜她的话。 一出学院大门,温浅就找了个空地蹲了下来,用手机给沈苏御拍那张昂贵的“贵宾票”,外面有些下雪,温浅怕雪把票给打湿弄脏了,还特地没边走边拍。 再过完明天,后天晚上、就是她们海洋生物学院的迎新晚会。这几天几乎每天温浅都会跟沈教授提一嘴,拐弯抹角地说, “沈老师你真的会来嘛?” “真的吗?” “……” “会来。” 沈苏御给出的,也一直是肯定的答案。 这让温浅真的很开心,因为经过上次在S音大的舞蹈排练厅大彩排现场,沈苏御似乎十分不抗拒让外人知道他和她在一起,尽管依旧没有那一道名分,温浅却觉得,她现在已经很满足了。 沈苏御对她真的真的太好啦! 温浅发完短信,站起身跺跺有些蹲麻了的脚,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得抓紧回宿舍,再不走可能就不太好回去了! 这几天沈教授的回信基本上都要拖几个小时,所以温浅把票发了过去,就将手机揣入口袋里,准备跑回宿舍。 然而就在她刚踏出大门, 口袋突然嗡嗡震动起来。 温浅一愣,连忙摸出手机,一看见是沈苏御的微信,立刻又倒回到海洋学院的大门内, 她喜欢沈苏御,珍惜和他说的每一句话,所以就连一个微信的回复,她也不舍得冒着雪让融化的水打湿、模糊了手机屏幕上的每一个字。 沈教授这次回复的很快。 温浅还想着沈苏御是不是不喜欢这个位置啊,所以才这么快的问她,还是说明天他像往常那样、来问问她要不要一起吃个饭?不对不对,明天白天一整天她都要呆在学校大礼堂,她已经跟他提起过好几遍了,他也应声道,那就演出完,他带她去吃她最爱的火锅店,当作庆功宴…… SSY:【明晚我可能来不了了。】 SSY:【学校外派开会,今晚出发,高铁两个小时去隔壁省,明天下午六点才能往回返。】 第17章 温浅低头看着那两行…… 温浅低头看着那两行字。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她考着大门的玻璃板,又缓慢地蹲了下来,门外风在吹,扎在后脑勺的小啾啾有两撮头发被吹开了,发丝擦入了眼白。 很疼,生疼,眼睛都酸酸的。 【那老师……】温浅蹲在地上,揉着眼睛,往对话框里输入了一行字,但很快又给删除了,沈苏御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 明晚回不来。 温浅:【好突然啊……】 SSY:【我看看,要是能赶得上,我就过来。】 那天晚上,温浅差不多一晚上都没睡着,整个人仿佛突然从云端被拉了下来,踹在了地面上,不住地往泥坑里陷入, 但似乎还有那么点点可以抓得住的希望。 温浅拿着手机,还是在十一点左右,给沈苏御发过去一个晚安,楼外大雪纷飞,信号都被吹得不是很好。 沈苏御大概在十二点半左右,才给她回了个“晚安”,之后就没再发任何消息。温浅不太想看到那句“晚安”,因为这会让她知道,信号也没有那么不好,沈苏御真的只给她回了个【晚安】,真真切切再无别的话语, 包括他究竟来不来、是不是有可能会提早点儿回来。 为什么就不能为了她,走一次私心呢…… 温浅很明白,像是沈苏御这种地位的人,再宠爱一个小女孩,他也绝对不会为了喜欢的人而在事业上破例。她应该满足的,因为之前沈教授对她已经很好很好了…… 不能强求太多。 可还是…… 有那么点点难过呀。 这点儿难受,伴随着一整夜的没睡觉,直接让温浅给带到了第二天的演出前夕。迎新晚会是晚上七点开始,但是参加表演的演员们需要早上七点钟就去学校大礼堂后面的化妆室里,进行梳妆打扮。 温浅上台穿的礼服是一件露背的长纱裙,后面从脖颈一直延伸到腰部,都是镂空的,用彩带将前面的衣服吊在脖子上,前胸是很性感的露肩设计,胸口前还凝聚着一大朵漂亮的玫瑰花。 将女性玲珑曲线的美感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 化妆师给温浅打理妆容时,一眼就看出她似乎很疲惫,眼睑下的青色用了好多粉底液才给遮住。化妆师很贴心地问这个漂亮的小妹妹,是不是昨晚太开心了没睡好啊? 温浅脑袋昏昏沉沉的,手里还攥着手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身后的化妆师是在问她,晃了晃脑袋, 的确是没睡好, 但不是开心的。 衣服换好,妆容和头发也都打理完毕。做头发的Tony老师给温浅卷完最后一缕头发,喷了定型水,对着镜子给温浅把头顶上编起来的麻花辫弄散了,控制不住地赞叹道, “小妹妹你真的长得太好看啦!” 旁边的人也都跟着听到了,都纷纷扭头往温浅这边看—— 一直以来以软萌可爱称霸海洋学院五十年来第一院花的小温学妹,今天居然打扮的性感无比!这让在场的所有师兄师姐还有辅导员都看直了眼,实在是太好看了!让人忍不住连连擦口水…… 温浅对着镜子转了一圈,倒没觉得有多么的惊艳,可能是有点儿心不在焉。她想起来沈苏御好像不怎么喜欢她涂口红,那化妆呢?画着么成熟的妆容,他是不是就更不喜欢了? 有男生红着脸上前来想跟温浅合张照,温浅提起精神来跟他拍了张照片,拍完照的学长就开心地跑回自己的试衣间,温浅随便找了个魔方箱子坐了下来,低头翻开手机。 “SSY”被顶置了的对话框,依旧没有任何红点。 温浅合上手机,感觉整屋子里暖洋洋的、充满了欢声笑语, 自己却完全融入不进去。 中午赵欣提了好大一些盒饭过来。 赵欣在学院里人缘也蛮不错的,属于到处认儿子那种,好多参加演出的同学因为做了头发或者换了演出服,没办法去食堂吃午饭。赵欣就成了他们求助的爸爸。 温浅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继续低着头看手机。赵欣给她的浅浅大宝贝专门买的咖喱鸡块牛肉土豆,还有焖的软烂油汪汪的红烧小茄,都是温浅平日里最爱吃的。小赵同学疑惑地看着温浅又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土豆,然后再次把筷子码在塑料盒边,拿着筷子的手都还没来得及松开, 另一只手,劈里啪啦飞速打着字,赵欣顺眼看了过去,又看到温浅把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得有五六厘米长的句子,犹豫了一下,拇指按在“回撤”箭头, 哗啦哗啦全部给删除。 小温浅将手机压在裙子中,抬起头来,用筷子扒拉了两口饭,塞进嘴里。 食之无味。 赵欣看着温浅这样,打心里是难受的,她一直清楚温浅的心思,沈教授说要来看温浅的演出,从一个月前就答应了,到前两天温浅还在满心欢喜,拉着赵欣的袖子开心道“要是沈老师来了看到我穿礼服纱裙,会不会被惊艳到呐”, “他看着我在台上弹奏他亲手指导的节目,会不会有成就感鸭?” …… 可是从昨天下午上实验课起,温浅的情绪就不太高。 昨天晚上更是一晚上,床帘里面,翻来覆去摩擦被褥的声音,响到天亮。 赵欣不太好问温浅,只能让温浅多吃点儿,又随口提了句刚下完雪,信号不太好路上堵车之类的吧啦吧啦。倒是温浅听到那句“路上堵车”,突然抬起头来,小声地跟赵欣自动地说了起来。 温浅:“沈老师他说他昨天临时出差……” “晚上可能,来不了。” 赵欣一下子语塞。 她没办法给温浅分析沈苏御究竟是怎么想的,诚然,这要是放在知乎上放在微博里或者按照赵欣遇见过的男人堆, 沈教授这种临场放鸽子的行为,就一个总结—— 赶紧断了!!! 渣男!!! 别说什么“我忙啊”“我是真的有事情”“公司派我出去我能怎么办”之类的鬼话,你要是真的喜欢一个人,就算现在身处南半球澳大利亚墨尔本,飞也得飞回来!让女孩子“懂事”“乖一点儿”“不要闹”,特么说白了就是没放在心上!还说的冠冕堂皇觉得女生要是闹脾气,那就是不懂事,再反过头来指着女孩的鼻子一顿数落“你怎么这么不识时务?!” 况且温浅一个多月前,就开始跟沈教授说这件事情了,沈教授也一直答应了“会来的”。 赵欣没办法按头沈教授是“渣男”主要还是因为沈苏御的身份,到了沈教授这种地位,说“有事”,普通人真的拿捏不准究竟是真的“有事”,还是吊着人。但看到温浅这难过劲儿,恐怕要是现在跟她说沈苏御可能是在玩玩你,她能难过到晚上的演出都演不下去了。 “或许晚上会突然给你个惊喜?”赵欣摸摸温浅的脑袋。 温浅眼眶红红的,强忍着酸意,她是真的很难受,可不能哭,因为哭花了妆,化妆小姐姐就白忙活了一场。 “他真的好忙呀……” 小温同学低着头,很低微地小声喃喃道。 “……” 一直到傍晚,沈苏御都没再给温浅回一个信。温浅实在是忍不住了,给他打了个电话,她连晚饭都没吃,坐在舞台幕后不用的合唱三层台上,像是被人丢弃了的金丝雀, 不失明艳,却满身的落寞。 电话“嘟嘟嘟——”地响,温浅小心翼翼捧着手机,她在肚子里将想要说的话一遍又一遍打着草稿,紧张而又忐忑。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给沈苏御打电话的时刻,一般两人都是用微信或者语音的,电话号码记起来很麻烦,还会费钱,倒不是说缺那几毛钱,反正沈苏御不太喜欢打电话。 但此时此刻,温浅觉得微信已经说不清楚她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电话“嘟——”地一声接通,沈教授熟悉的嗓音沙哑传来,他那一边好像很吵闹,温浅听不出来他现在是不是正在高铁上。 沈苏御一听呼吸声,下一秒就直接问了过来, “温浅?” 温浅心脏一紧,捏着手机壳的手指,控制不住地抠着手机壳上的皮卡丘尾巴, “老师……” “吃饭了吗?”沈苏御问她。 温浅红了眼圈,他还是那么波澜不惊的,仿佛今天根本就不是她演出,只是最普通的一个傍晚, 仿佛他什么都不知道般。 她根本就不想听到那些以前对她来说最开心的哄小孩似逗弄。 “老师……” “你、你现在,” “是在高铁上吗?” 一肚子草稿,全部作废。 沈教授似乎是想要开口,但旁边真的很吵。有那么一分钟,听筒里什么都听不见,好像被人用掌心按住了对话圈。 再过一会儿,又能听到声音,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男人沉稳的呼吸声。 “已经回来了。”他说道。 温浅一愣,进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急促的喘息,乱了节拍的心跳, “那、那……” 沈苏御:“我还有些事情,晚一点儿再给你回电话。” 说完,他就要挂了手机,温浅一下子站起身,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实在是太委屈,心里酸痛到快要没办法呼吸,他都回来了,都已经回来了! 为什么!却这么轻描淡写地,就连来看演出这个话题,都不提到! “老师——!” 温浅颤抖着嗓音,S市的冬天很冷,舞台虽然开了中央空调,但大礼堂很大,吹出来的风能温暖人身体的效果,微乎其微。 沈苏御那边,似乎停了一下,没有继续挂断电话。 温浅红着不知道被冻肿了还是想要掉眼泪才染上委屈颜色的鼻子,她往上翻翻眼皮,让自己说话不要太放肆, “那你今晚、会不会,” “来看我演出啊……” …… …… …… “对不起温浅,” “我今晚真的抽不开身。” “明天带你去吃最喜欢的那家火锅店作为补偿,可以吗?” “……” “……” “……” 最终温浅还是把妆给哭花了,都临近上场,学院里找不到人,赵欣急红了眼,饭都没吃完,满大礼堂地找温浅。 找到的时候,就看到、她那永远都乖乖巧巧、不会生气不愿意悲伤,难过了很快就会调整好心情,永远都是像洋娃娃一样在阳光下笑容灿烂的小舍友, 蹲在幕布后面,咬着胳膊,哭的是那样的伤心。 化妆室里的工作人员给温浅补了好多粉底液加散粉,才将红肿的眼圈给遮住。 迎新晚会举办的很成功,温浅他们的乐器合奏更是获得了炸裂般的好评。很多大二大三的学长学姐在温浅上台那一瞬间就开始站起身,拿着学校发的加油棒,疯狂地舞动,大声呼喊着“院花学妹加油!”“温浅妹妹最棒了!” 上台演出的学生结束了自己的节目后,就可以提前离开,因为头发上或多或少都会有定型水,脸上的妆容也很厚很浓,带妆坐在台下看完后面的演出,是一件相当不舒服的事情。 温浅跟赵欣打了个招呼,说自己先回宿舍了,洗个头。赵欣见她仍旧神色蔫蔫的,状态很不好,担心她再做什么傻事,放下加油棒就要陪她一起回去。 “不用啦!”温浅勉强一笑,她已经不哭了,表示着现在她可以控制得了自己的情绪。温浅指了指门口学生会的站岗,让赵欣留在这儿吧, “你们不表演的,要是中途离开,不是会扣量化分?” 每次有什么大型活动需要全体学生出席的,学院领导怕有学生不来,直接将出席率与年终考评挂钩,缺席一次扣两个量化分,一个量化分都能顶一个干部加分了! 赵欣瞬间蔫坐回椅子中。 “那你回去……”赵欣还是心疼温浅,全程沈苏御都没来,鬼知道温浅期盼了一个月突然被放鸽子该有多么难过! “回去洗洗,早点儿睡啊……” 温浅让她放心。 外面已经不下雪了,都说冬天雪过天晴,圆圆的月亮挂在深黑色的夜空中。下过雪后,树上的最后叶片也都彻底凋零,混合着积雪,零零星星飘在路基边。 风吹起,萧瑟一片。 已经有其他学院的学生下了九、十节的晚课,抱着课本,陆陆续续往宿舍楼,食堂晚上照旧开着,三三两两的同学,拎着炸鸡排烤土豆等宵夜,聚集在街道中的某一个角落。 温浅裹了裹羽绒服,今天她终于没穿最喜欢的毛绒绒大袄,因为羽绒服和卫裤换起来比较方便,妆没洗头发也还卷曲着,在风中往前走,倒是给她添加了不少风情万种的妖媚感。 不少其他学院的男生,控制不住眼神,一直往温浅这边看。 还有往上来拿出手机要微信号的。 温浅摇着手,不想加任何人,她只想快点儿回宿舍去,把这一身沉重的负担全部卸下,然后倒头睡一觉。 很累。 可还是有人相当执着,理工大学女生实在是太少啦,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如此漂亮的小姑娘,八百年吃不到肉的工科狗们恨不得全部扑上来。温浅招架不住,很罕见地甩了手,对着那帮追着她的陌生男同学,大喊了一声, “你们烦不烦——!!!” 气红了的脸,不断剧烈起伏的胸腔,被发胶定住的头发一缕一缕散开,卷曲着在风中浮动,那些男生们一下子都给吓傻了,没想到这个漂亮的小学妹居然如此的凶悍! 温浅从来没这般吼过人,她看到目瞪口呆的学长们,突然就愣住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下子就感觉到胸口好难受。 很压抑的难受,但却无处发泄,明明知道那个人忙,明明知道自己不该生气不该闹脾气。 可是,可是…… 温浅突然就蹲在地上,一串一串金豆豆往外冒。 风萧瑟地吹,几个要微信的男生纷纷傻眼,他们也没想这么欺负小学妹啊,漂漂亮亮的小学妹怎么就哭上了呢? 学长们也不回宿舍了,围在旁边,不断地道歉啊求小学妹别哭了,他们错了他们不要微信了! 但他们并不知道,温浅难过的真正原因。 道路两旁,越来越多的人停下脚步,在看热闹。 前面直连南门道路口,突然“叭叭——”传来一阵汽车鸣笛声。 看热闹的学生纷纷扭头,就看到一辆挂着四个圈的车,缓缓向前驶来,没有S理工大的“出入证”,黑暗的夜色下,明亮的车灯,就像是君王的眼睛, 深邃而又危险地凝视着在场每一个人。 温浅听到车鸣笛,停止哭泣,猛地抬头,她还化着妆,头发还被做成风尘女子般的打卷儿,眼睛雾蒙蒙的,在晃了光线成一个个小圆圈的泪水中, 她看到,沈苏御静静地坐在车中。 手指紧握方向盘。 * S理工大向来不让外面的任何车辆进入到校园内的,大妈手段之恐怖,很多外校的大领导都体会过。 但不知道今晚是怎么了,沈教授的车却没有任何人敢上前来阻拦,其实S理工大的安保们已经见过很多次沈教授的车了,之前也都严肃地阻拦过。 沈苏御将车停在了露天空旷的停车场,摇下窗子,车内有很浓重的烟味,碾烟的地方很明显是刚被清理过的,边缘还散落着白茫茫一片烟灰。 开窗会冷,沈教授不惜浪费燃油,又把暖风给敞开了。 温浅坐在副驾驶上,鼻子一抽一抽的,也不说话。沈苏御胳膊伏在方向盘上,的确穿的相当正式,党徽都给别上了。 “饿不饿?”沈教授从车后面拿出一盒京酱肉丝,还配了一盒小卷饼。盒子是环保的,很简洁,没有半分花里胡哨。现在开比较正式的会议,晚餐都不许去大贵特贵的地方奢侈。 京酱肉丝一看就不是提倡节俭而打包未吃完的菜,应该是沈教授特地单点的,还有一小碗粥,打开盖子,饭都还在冒着热气。沈教授将筷子掰开,捋干净上面的细茬, 放到两人之间的挡板上。 温浅没接,还别过脸去。 沈教授握着方向盘,没再逼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大概是礼堂内的演出已经结束了,又一波学生从对面的路口涌了过来。沈苏御看了半天的前车窗,良久,突然开口道, “浅浅。” “……” “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差不多瞬间就点着了温浅心中一天一夜的难受,她猛地拿起那盒京酱肉丝,晚上什么都没吃,上午也吃的很少很少,说不肚子饿绝对是假的。温浅把那盒子捧在脸前,用筷子拼命地往嘴里塞着饭菜。 沈苏御一愣,下一秒,就见温浅噎住了,小脸憋得通红。沈教授从驾驶座车门下侧拿出自己半步不离带着的保温杯,拧开盖子给温浅递了过去。 温浅喝了一大口,然后再次拿起筷子,呜咽着脸,气息都没顺溜,又开始想要猛吃。 沈苏御拧住了温浅的手腕。 温浅瞬间眼睛又开始红了,眼泪一颗颗掉,她不再往嘴里狂塞京酱肉丝,沈苏御松开手后,她就抱着那饭盒,一小口一小口吃。 沈教授靠在车座中,用指尖按了按眉心,看着温浅哭。 “老师。”温浅吃完饭,用手搓着脸上的妆,口红大概被她吃的差不多,头发也没有之前那么漂亮。 沈苏御淡淡地问她, “吃完了?” 温浅点点头。 沈苏御开了车油门, “我送你回宿舍。” 气氛很压抑,温浅愣愣地看着突然闪烁的车内仪表盘, 她突然说道, “老师,” “你为什么不让我当你女朋友啊。” …… …… …… 车玻璃还没关, 风吹起。 吹走了前面暖风里吹出来的热气。 沈教授依旧是那么冷静,泰然自若,窗外有谁家的车被开走了,拉出一道长长的光,光透过玻璃窗,打在沈苏御胸前,别着的党徽在淡色的灯光下,折出很细微的金色线。 半晌,他轻轻笑了一下, 手指叩着方向盘。 “……” “你说你叫我一声‘老师’,” “我怎么好意思睡你。” 第18章 在那一刻,温浅居然会在…… 在那一刻,温浅居然会在心里涩涩地觉得—— 沈苏御至少没有说“不喜欢”。 她感到还是有那么点点开心的, 因为他没有说“不喜欢”。 * 迎新晚会一过,考研也落下帷幕,随之而来的是圣诞节以及元旦。温浅被赵欣拉去参加对面商业街举办的跳舞晚会,举办的地点在商场室内,里面开着空调,很暖和,美女帅哥都穿上了漂亮的衣服。 温浅又开始素颜朝天,本身她就不会化妆,穿着可爱的鲜红圣诞裙子,脑袋上夹着两只麋鹿耳朵,长长的白袜子拉到膝盖以上,既青春又有活力! 活动来了好多小孩子,都喜欢缠着温浅要礼物。还有七八岁的小帅哥,学着大人们的绅士,弯腰邀请温浅去跳舞。 温浅被那小大人给逗得哈哈大笑,开心地伸出手来任他牵着。 赵欣在旁边给温浅照了很多相片,不断感叹温浅是真的好看啊,还招人喜欢!她给温浅一张张发过去的时候,顺便就看到了往上对话框里,之前她传给温浅迎新晚会的照片。 迎新晚会温浅他们的节目上台时,赵欣还特地下了位跑到舞台前,咔咔嚓嚓拼了命地给她的小温温大宝贝抓拍。因为又要录像又要拍照的,赵欣来不及开美颜,就直接用了原相机。原相机给闺蜜拍照那都是做好了要绝交准备的,可温浅的颜值很能打,原相机拍出来,也超级好看! 赵欣翻了一眼迎新晚会的图,看着上面穿晚礼服、明艳动人的温浅,又看了看前方跟小朋友跳舞的素颜温浅, 还是忍不住惋惜了一下,那份破茧成蝶的美,只能是昙花一现了。 回宿舍的路上,温浅和赵欣去了趟商场里面卖各种平价小玩意儿的店,温浅说皮筋儿有些松了,得去买个新的。 货架琳琅满目,到处都充满了圣诞的气息。她想起来昨天问沈苏御要不要25号一起吃个饭的画面,沈教授跟她说,圣诞节他们不太方便过,并且25号晚上学校里要加彩排。 在体制内,圣诞这种节日的确是不提倡过的。 温浅还收到了沈苏御的【元旦一起吃饭】的承诺,但她却觉不到开心,好像打迎新晚会那天晚上起,有什么东西就悄悄在改变了,她想要用力去抓住, 那些东西却依旧在拼命地从她的指尖流走。 温浅给沈苏御织的围脖快织好,就差收尾。温浅拿完头绳后,突然就在一排圣诞diy小手工零件中,相中了一个卡通熊的别针。 可爱的小熊,长得跟沈苏御送她的那个轻松熊很像很像。 温浅顺手就给拍了下来,想啊想,就给沈教授发了过去,熊下面坠着标签,一看就是在商店里。 沈苏御很快给她了回信, 【?】 温浅:【好可爱的小熊,好像你给我的那个轻松熊的缩小版呀。】 沈苏御给她拍了张正在排练的交响乐团的照片。 温浅知道他的意思,他是真的在忙。温浅低着头,不知道该再怎么回。沈教授突然给她发了句语音,温和的嗓音、致命的安抚。 沈苏御:“要是喜欢小熊娃娃的话,我这边还有几个。” “下次给你捎过来,好不好?” 温浅瞬间就开心了不少,她开心地买下了那只别着圣诞红丝带的小熊别针,想要把它安在送给沈教授的围脖下面。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洗漱完毕后,温浅躺在床上,犹豫了半天,还是给沈苏御发过去一句【圣诞快乐呀!】。刚发完,微信推送突然给她推送了一篇新撰写的公众号文章,温浅看到是今晚参加活动的商场的公众号,文章正是报导今晚的圣诞舞会里有趣的活动以及优美的抓拍。 有几张应该是赵欣拍的,专门拍的温浅。最出彩的那一张里,温浅正在和一个帅气的小正太跳舞,好不欢乐!温浅自己看着看着都看笑了,下面一片好评,都在要那个穿圣诞红裙子小姐姐的联系方式。 温浅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沈苏御的回复。 时间过了十二点。 * 元旦三天假期结束,各大高校的期末考接踵而至。学生们一个个都学傻了,那么那么厚的十多本书,要在一个周内,从预习到考及格,学校是多么自信他们的学生是真的听课了啊! 每天都有大把大把的同学跑过来求温浅给他们补补课,大型的认祖归宗现场。温浅倒是不介意给他们一遍又一遍讲,她很认真地把所有的重点串成串,用最简单的方式让大家都听明白了,同学们感激地痛哭流涕,一把鼻涕一把泪。温浅很开心能让别人听明白她讲的知识点, 闲暇之余,就抱着围脖一根线一根线地织。 尽管沈苏御没有回应她的感情, 可她却…… 唉! 围脖织完了最后一块,温浅讲那颗小熊用热熔胶枪仔仔细细粘在了围巾最贴近胸口的那一端。她特地跑去杂货店买了一大只蓝白相间的礼盒,为什么是蓝白相间的呢?是因为沈教授虽然经常性地穿白衬衣黑西装,但由于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文尔雅, 总会让温浅莫名觉得,藏蓝的淡泊,更加适合沈教授的人设。 大概已经有接近两个周,温浅没再去过8118排练厅,事实上从迎新晚会结束后,温浅就把琴卡还给了沈苏御,她不再需要弹钢琴,也就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大大方方踏入S音大最神圣的交响乐团排练厅。 那里并不是她的金屋,沈教授也从来没把她当成金屋里的金丝雀养着。金丝雀还会跟主人上上/床,沈苏御只是把她当小孩子宠。 围巾织好的当天下午,温浅就给沈苏御发了个微信,想要把围脖过去送给他。这条微信她发的犹犹豫豫,心底里还是有些害怕的。这些日子她和沈教授之间的联系,也随着迎新晚会的结束而越来越淡,沈苏御总是跟她说他很忙,临近年底,欧洲巡演有太多的事情要办。 不知是不是错觉,温浅总觉得沈苏御似乎是有些生气, 因为迎新晚会那天晚上两人之间的事情。 可是她真的很害怕沈教授不理她啊,所以沈苏御说忙,温浅就不再打扰。想他的时候,不敢发“晚安”,就只能看看前面的聊天记录,还生怕哪一天手机更新系统自动把微信聊天记录给弄丢了,温浅特地将她和沈教授的所有聊天记录全部导出,专门保存在电脑的D盘里。 果然,沈苏御只给她回复了一个, 【今晚要跟省音协的人吃饭。】 温浅拍拍脸颊,又问, 【那……明天呢?】 SSY:【明天我看看。】 SSY:【明晚在学校。】 SSY:【但明晚还是要排练,乐团长笛选手胳膊扭伤,我代他。】 温浅都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沈教授的意思她捉摸不透,究竟是愿不愿意让她过去呢…… SSY:【你来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 …… …… 花儿瞬间在冬日里的阳光下,暖洋洋地跳了起来。 * 因为两个周没有见面,温浅不免有些紧张,她特地把头发扎成《EVA》里明日香的那个发型,看起来很可爱很活泼。 以前她弹钢琴时扎过一次这个发辫,那天的指导,沈苏御玩了她的头发好长时间。 到了S音大,温浅背着包上七楼,晚饭她自己一个人在学校对面的小吃街解决的,特地吃的饱饱,能让更多的多巴胺分泌。 等电梯的功夫,她看到有三三两两穿交响乐团正装的学生,提着琴盒,一并站在电梯旁。那两个学生也看见了温浅,知道温浅是谁,很贴心地跟温浅打招呼, “小妹妹要一起来看我们排练吗?” 那可是沈教授护在掌心里的小丫头! 温浅愣了一下,其实她想去看,但不知道是因为真的太久没来过了还是迎新晚会已经结束、她真的没有任何理由再进入8118,温浅觉得自己不可以再那么随随便便进出排练厅,以什么身份去?要是再引起窃窃私语,说她是沈教授的女朋友,沈苏御会不会不开心? “不啦!”温浅摇摇头,书包里背着的礼盒咣当咣当响,“我在这儿等沈老师!” 两名学生给温浅指了指,说下面的休息区有公共WiFi,可以在那儿等。 交响乐团的大哥哥大姐姐走后,温浅在七楼站了一会儿,她低着头背着书包,绕着一米长宽的正方形地板砖转啊转。突然身后的电梯“叮——”地一声响起,一个陌生的却也不是很陌生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温……小同学?” 温浅一回头,就看到是曾教授,提着长号盒子,从电梯里走出。 曾良有些诧异,为什么温浅不直接去8118呢?现如今8118在S音大,早就被传成了沈苏御教授金屋藏娇的笼子。 小金丝雀怎么却不回笼了! 温浅紧张地低着头,半天才小声道, “我就是来找沈老师……” 曾教授要带她上去,温浅摆摆手,心里极为地别扭。曾良也不勉强,看这样子,好像老沈把她给惹毛了还未哄好。 温浅跑到七楼远去了的地方站着,曾教授独自上了八楼,指纹开门。震耳欲聋的演奏声瞬间从门缝中飘了出来,温浅转身,似乎从那亮着光的缝隙中,看到了沈苏御的背影。 沈教授抱着胳膊,站在排练厅的最前端,手里拿着一支银白色的长笛,气场完全不掩盖。他高大、威严,从骨子里弥漫着压迫人的气势。除了日后熏染的贵气外,还有本身带出来的官气。这种从容不迫的处世之道,是很多富贵人家的贵公子们这辈子都学不出来的。 训练场上,每一个学生都惧怕沈教授。 温浅莫名地就好想让他抱抱,想让这严肃的沈教授为她破了戒,像更早以前那样,摸着她的脑袋,把她圈在怀中,温柔地喊她“小朋友”。 可是,琴卡都还回去了啊。 她不是沈苏御的女朋友,8118不再是她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 大门很快闭合,沈苏御似乎并没注意到温浅,曾良可能跟沈苏御说了她提前来了,也可能没说。温浅还没给沈苏御发短信,因为是她自己要提前早来的,怕说早了会耽误沈苏御的工作。 外面突然开始下起一点点细雨,这个季节下雨,是要多难受就有多么的让人不舒服,温浅不断地在石板砖上跳来跳去,给自己找着乐子,也可以暖和暖和好冷的身体。 沈苏御抱着胳膊站在门口边,对面学生正在紧张且聚精会神进行交响乐的排练。曾良一进来,就低声跟沈教授说起来——“你的那只小金丝雀在外面乱飞呢?哈哈!不好意思进来?” “……” 开门那一瞬间,沈苏御还是用余光,看到了门外楼下七楼的大平层里,温浅穿着毛绒绒的衣服,在格子砖上蹦蹦跳跳。 “……” “你们都叫她‘金丝雀’?”沈苏御皱了皱眉。 曾良给他解释道, “不是金丝雀那是什么?你又没说她是你的女朋友!” “你俩也确实不像男女朋友,我们都觉得你就像是在带闺女,人家小姑娘看你的眼神……呵!知道是明白你俩没任何血缘关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拉着爸爸的手要糖吃……” 沈苏御让曾良闭嘴。 后面的排练莫名其妙地十分压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今天的沈教授气场格外的浓烈,仿佛掺杂了些许怒气。 空气在焦灼,冰火两重天。从来没有人见到过这样的沈教授,说着是有些人情味儿了,实则却令人更加惧怕! 学生比以往更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仿佛吹错半个音,沈教授手中的长笛就会呼啸而至。 窗外下起了绵绵细雨。 8118的落地窗是能从里面往外看的,楼下有一大片绿化带,旁边笔直的石砖铺小路,道路两侧立着欧式复古灯,玻璃罩下,细雨被灯光照耀着,能看得清连绵的纹路。 雨淋在头发上,会感冒。 温浅之前就是有一次忘记带雨伞,在学校外面等沈苏御的车,那天沈苏御是真的有急事,匆匆赶完,开着车一路直奔S理工大南门口, 烟雨雾蒙蒙中,只见温浅整个人缩在厚重的围脖里,只冒出来一小颗脑袋,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被雨水打湿了,睫毛忽闪忽闪, 愈发让人怜悯心疼。 那天晚上吃完饭,也不过三个小时的时间,温浅坐在沈苏御的车上,就开始流鼻涕。 中间空休息的时候,有学生出去上厕所,回来后就不断地往沈教授的方向看。平常他们可不敢这般造次,沈教授的威严所有人都怕, 除非忍不住! 曾良知道学生在看什么,外面下着雨,站在走廊上等沈苏御的小丫头好像也没带伞。曾教授端着水杯出去了一趟,很快回来,捧着热水走到沈苏御跟前。 沈苏御正在翻着手机,似乎是什么商场圣诞节的微信公众号。 “外面下雨了。”曾良感叹道。 沈苏御“嗯”了一声。 曾良好奇地问他, “你不出去看看?” 沈教授:“?” 曾良:“小姑娘淋了雨,整个人都湿漉漉的,会感冒啊。” 曾良可不敢再跟沈苏御开温浅的玩笑,上半场排练就因为开场前的那几句玩笑,差点儿被压抑死! 沈苏御却什么都没说,站起身来让乐团结束休息,继续排练。没人敢哀嚎,今天的休息时间比往常要少了将近十分钟呢! 九点钟整,本来应该还有一个小时的训练时间,还有两首大型协奏曲没有过。坐在靠窗户边窗台上的沈教授突然手一抬,让演奏停止。 正准备开始下一个曲目的指挥,手里握着指挥棒,一下子愣在了半空中。 沈苏御从窗台上跳下身,高龄毛衣衬托着他愈发的英俊,也有着说不出来的傲然。一个人的性情淡漠跟他会不会笑没有直接联系,沈苏御也经常微笑待人,但就是能让人被他用微笑给压迫。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沈教授开口道。 …… 乐团的成员收拾好东西,陆陆续续走出大门,很快8118就只剩下了沈教授和几名其他老师,有人出去的时候看到了站在七楼对面走廊上的温浅。 温浅背着大大的书包,手里还提着一个很厚的礼盒,她绕着走廊一米宽的地板砖在低头转着圈,那儿应该是没雨的,但镂空的建筑设计还是会让一些雨捎进来。 黄黄的灯光,小姑娘整个人都小小一只,湿漉漉的。 温浅听到不远处走路的声音,她想着应该也没这么快呀昨晚上沈教授跟她说的排练大概得到晚上十点,早来只是她不想让沈苏御等她。 她转过身来,果真看到了乐团的成员下楼,大家都在看着她,温浅有些不太好意思,但还是跟他们招招手。 还是站在原地。 那些老师们也陆陆续续出来,出门就看到站在七楼对面走廊的温浅。温浅没太见过那些老师,她发现原来自己对沈苏御身边的人其实一点儿都不熟悉。 老师打量着温浅,眼神是说不出来的复杂。 温浅提着袋子,悄悄把大礼盒袋子别在身后,有些不知所措,沈苏御好像依旧在排练厅里,跟什么人在说着话。最终还是曾教授撑着手在八楼的栏杆前,喊了温浅的名字,让她别傻站在那儿了, “沈老师忙的差不多,上来吧!” 温浅看到排练厅真的只剩下了沈苏御一个人,她才敢提着礼盒袋子,跑上八楼。 曾教授吹了个口哨,然后和另一位之前一直在跟沈苏御说话的老师一同离开,温浅有点儿怕这些老师们,哦不对,应该是怕这些沈苏御世界中的人。真是奇怪,温浅从小就生长在教师堆里,就连温成以前也当过教授,左邻右舍也全都是大学老师, 天不怕地不怕的温浅,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面对老师的忐忑不安”。 8118的空调全部开着,灯也全部开着。沈苏御坐在一张深蓝色的排练座椅上,给长笛试音。温浅拍拍身上的水珠,站在门口时,突然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 沈苏御放下长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温浅捂着鼻子,突然就感到自己很害怕看到沈苏御,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就是从迎新晚会之后,沈苏御对她突然就没有那么的关怀。 但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关怀,沈苏御总是说他很忙。 礼盒在腿边画了个圈,一阵寒风吹过,怂恿了身子,温浅又捂住鼻子想要打喷嚏。沈苏御突然站起了身,问她, “你不进来?” 温浅一愣,几乎是控制不住地跑了过去。 沈教授从钢琴凳下取出一大块淡绿色的毛巾,应该是新的,干干净净。温浅傻乎乎地站在排练厅的中央,男人看了眼不敢靠近又已经进来了的小丫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自己迈开腿走到了温浅身旁。 大毛巾展开,叩在温浅沾着雨水珠的头发上。 温浅头上扎着的那两个小啾啾也被他食指一勾,取下。温浅的头发已经留到过了肩,松松散散垂在白皙的脖颈旁。沈教授用那个大毛巾把温浅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揉了个边,黑色头灯挂在手腕上,与腕表粘连在一起,红色小爱心球球摩擦着表盘底部沙沙沙沙地响。 沈苏御一言不发地揉着温浅,熟悉而又让人眷恋的淡淡香水味从他的毛衣中手腕下弥漫着,温浅被他说不上来用力还是就是那个样子的力道给“欺负”了好些下,突然就感觉委屈巴巴的。 他就像是在惩罚她,惩罚她的大逆不道,可是明明是他先不理她的啊,她还给他努力织了那么久的围巾…… “手里提着的是什么?”沈苏御终于开了口。 温浅的眼泪“唰!”地下子喷涌而出。她还没把东西递上去呢,就先开始掉起了金豆豆,憋着不敢猛哭的那种!看起来就好像没做完作业去面对老师,老师还没开始训话,小孩倒先哭上了。 “围、围脖……” “这么快就织好了?” “……嗯。” “转过身来。”沈苏御接了温浅的盒子,轻轻放在身后的凳子上,然后按了按温浅的肩膀。温浅红着鼻子像只落水的呆鹅,摇摇摆摆转过身去,沈苏御站在她的身后, 攥起她后脑勺上的一缕头发, 将那撮头发扎成一个小辫儿。 第19章 那俩小辫子,温浅回去后…… 那俩小辫子,温浅回去后一晚上都没给摘下。 要不是第二天因为淋了雨、头发有些黏黏的、必须得洗头才能缓解,温浅才不情不愿地去洗了脑袋,不过她还是把两根皮筋给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抽屉里,这两根皮筋从此就是她的宝贝,谁都不准碰! 围脖沈苏御收下了,还跟温浅说很喜欢。温浅一扫之前的难过,仿佛沈教授的一句好话,就能给她的世界带来全部的光明。 一月初,北方某个沿海的实习育苗场所在的城市突然爆出来两个疫情患者,整个市都给封锁了。那个育苗场本来安排了七八个学生,水产养殖两个班总共就四十几个人,将近四分之一没办法安排实习。加上别的地市也有冒头的,人心惶惶, 海洋生物学学院的领导经过几次开会,最终下了“延期实习”的决策。 学生们直接疯了,妈呀!不用去受苦了!这可是比不挂科还要高兴的事情!谁都想回家过年,通知下达后的第二天,一个个全都订好了回家的机票高铁票。 温浅却不是很开心,看到消息后,整个人就闷闷的。赵欣知道她家是什么情况,悄悄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浅浅……” “要不、你跟我回家过年?” 温浅的父亲温成失踪快四年了,爷爷奶奶也很早以前就已经离世,妈妈那边由于温浅母亲的难产丧命于手术台,温浅的外婆对温成连带着温浅一直都怀有很大的恨意。 从小到大,温浅就没见过几面外婆家的人。 所以温浅这几年的过年都过得很孤独,爸爸还在的时候,温浅就跟着温成坐在车里到处撒野,年三十总会有地方去。家不一定是一个房子,只要有爸爸在,哪里都可以是家。 但温成走了,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三年的光影,温浅经常会想爸爸想到半夜偷偷蒙着被子哭。过年更是冷冷清清,好在高中紧张的课程,可以让她用写作业来度过每一个除夕夜。 温浅摇了摇头,努力笑了笑。大学可没有高中那么多作业可以用来帮助她麻痹过年的日子了,对于其他同学而言,或许大学里的寒暑假、什么负担都没有,可要比高中快乐多了。 “我可以留在学校里跟着院长做实验呀!”温浅给赵欣说道。 赵欣叹了口气,这也的确是个办法,好在学校里大部分的教授老师都在S市有房子,他们那么疼温浅,温浅留在学校里过年,老师们怎可能让温浅吃亏呢? 只不过学校里的宿舍到了校规定正式放假日期后,水电都会自动断了,如果有留在学校过年的同学,需要自己提前去物业缴费。温浅提前一个星期去交了钱,但是因为物业那边的原因,水在二月初就来了, 但电得等到四号才能通。 温浅抱着被子所在床上看文献,赵欣收拾好行李已经离开回家了。宿舍另两个生科院的学姐也回来收拾了一趟行李,早早踏上返程。整个楼在两三天内一下子清空,只剩下窗外树杈上的几只小鸟还能发出两三声叫。 没有电的宿舍,是真的很冷,因为不能开空调。温浅把被子在身上裹了裹,眼镜架在鼻梁上,圈出文献里的一个没见过的控水环境的方法。过了晌午,肚子开始饿,放寒假学校食堂也都关的差不多,她所在的位置基本上就是靠着S理工大和S音大两座高校而发展起来的商业,放假学生一走,对面商业街里的外卖基本上都关门回家过年去了。 其实学校的图书馆以及实验楼各位老师的办公室都是有空调的,寒假开始的几天,温浅还是很勤快地抱着电脑跑图书馆和实验室里蹭空调。但月初这两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更早以前淋的那场雨,那是最近没空调宿舍里实在是太冷了,温浅延续了一个多月的流鼻涕轻微小感冒,一夜之间突然加重。 感冒一加重,弄不好就容易变成发烧。这个节骨眼要是发烧,那可是大事情!温浅脑袋昏昏沉沉的,每天早上起来根本从床上爬不出被窝,也没啥好胃口,干脆跟院长说明了情况,让院长把那些文献什么的都给她打包了电子版,直接发到她的邮箱里。 不能拖累了学院留校的老师也跟着感冒啊TvT。 盛院长欣然同意,还让温浅好好注意身子,哪儿不舒服一定要告诉他!温浅擤着鼻子,眼睛红彤彤地点点头。温浅抱着电脑缩在宿舍的被子里搞数据,被窝很暖和,让她产生了一种可能感冒也没那么严重的错觉。 时间持续到2月四号,眼看着电马上就要来了。二月四号的早上,温浅一起床,就感觉到眼皮一阵闷疼。 果不其然,很倒霉地发烧了! 温浅红着眼圈找来了体温计,一量妈呀38.9℃!她哭丧着脸给盛院长打了个电话,院长很着急地叫了两个家比较近的辅导员,带着温浅直奔医院。 就算没有疫情,冬天流行性感冒也很猖狂。温浅所在的S市没有冒头的病例,但还是把温浅给来来回回折腾了个遍。一趟下来又是抽血验血又是做什么检测,最后诊断结果一出来,就是很普通的病毒性感冒,没有中招。 几名老师都舒了口气,温浅闷着脑袋,也庆幸自己只是普通的发烧。但那么高的烧,吃药好得慢,医生给出的建议是挂几天水。温浅点着头同意了挂水。辅导员温和地问她需不需要陪同,温浅摇摇头,捏着报告单和开的挂水缴费单,说自己一个人来就可以啦! 这个时候,沈苏御正带着交响乐乐团,在欧洲进行巡演。 他大概一月五六号就离开了S市,那个时候两人才刚和好,温浅每天都会跟沈教授抱着微信聊。沈苏御去了欧洲后,还是天天跟温浅联系,闹了一次矛盾,沈教授似乎对温浅更温柔了,会问问她今天吃了什么、考试累不累,还会关怀地叮嘱温浅不要到处跑,这阵子疫情又开始在全国四处乱蹦跳,感冒发烧可是很严重的事情! 温浅让他不用担心,擤着红红的鼻子跟沈教授说自己身体倍儿棒! 她当然不会知道,要是她去了医院,不出一个小时,沈苏御的手机就会收到她去的那家医院院长的短信。 二月四号那天晚上,温浅坐在医院冰凉的椅子上,独自一个人打着点滴。沈苏御的电话突然就打了过来,温浅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愣了好半天,因为沈教授很少给她直接打手机号码的, 并且这一个月,他们默认的联系时间,基本上都是晚上十点往后。 现在才八点钟! 温浅心虚地掐了电话,发微信跟沈苏御说自己正在实验室搞一个很重要的数据,晚上回去再给他通话。为了让沈教授相信,她还疯狂地艾特应该留在实验室里做实验的学长,求他给自己拍张实验室带着墙上时刻表的照片, 存了图,发给了沈苏御。 沈苏御好半天才回复了她一个【好】。 温浅脑袋昏昏沉沉的,完全没发现这个“好”字有什么问题。 打车回宿舍的路上,外面下了点小雪,温浅缩在羽绒服里,打完针后整个右手都是冰凉冰凉的,怎么暖和都暖和不过来。她望着满世界的车水马龙,没有那辆四个圈的奥迪缓缓向她驶来, 她突然就好想好想沈苏御。 其实温浅还是有点儿小娇气的,女孩子的娇气会在感冒的时候,无限被放大。 第二天中午温浅一点多才醒的,用体温计量了量,还是有些低烧。她去食堂喝了点儿粥,穿好衣服,又准备打车去医院挂今天的水。 出门前还查了一下期末考试的学院总排名,不出所料,温浅又是全科第一,好几门都直接满分,除了无机化学稍微扣了一点点分。所有学科的成绩加起来,直接甩第二名二十多分! 看到这个成绩,她还是挺开心的。海洋一班的班级群里,大把同学都在艾特温浅,要拜她为考神!因为他们水产养殖的专业课真的死难!有稍微学点儿习的同学其实都知道,别说是他们考试的试卷了,出试卷的那些教授,恐怕在专业知识上有不明白的问题,都还要来问温浅。 温浅用手指敲敲屏幕,将成绩表截了个屏,翻出沈苏御的微信给他发了过去,然后还拍了张学校宿舍楼的图片,告诉他自己今天也是很好的一天、要去实验室啦! 这个时候,学校周围基本上也没什么出租车,温浅找出手机软件,垂着沉沉的脑袋,想要用打车app叫辆车来。她整个人裹成球,穿了厚厚的打底连裤袜, 可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车还没叫,温浅感觉头有点儿晕,看不太清楚手机屏幕,她忍不住蹲在了地上,缓解缓解浑身的难受。 突然间,对面路段传来一声很刺耳的喇叭声。 叭——! 温浅手还按在准备叫车的按键上,随着声音抬起来头。她眼睛一恍惚,在冬日白茫茫的阳光下,她居然看到了沈苏御的车! 的确是沈苏御! 沈教授在她相隔不到三米远处直接将车停了下来,甩了车门,匆匆忙忙朝着她的方向走。温浅整个人傻了眼,沈苏御走到温浅面前,着着实实是在板着脸,他手里的手机还开着, 能清晰地看到温浅给他刚发过去的那张“我很好”照片。 “……” 温浅一下子被他拽着胳膊提溜了起来。 * 得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温浅才真真切切感受得到旁边这个正在开车的男人,真的是沈教授。她第一反应是—— “老师……你怎么、回来了???” 她明明记得沈苏御跟她说过,欧洲巡演得二月底才能结束! 沈苏御抿着嘴,双手握着方向盘,看起来有些凶。温浅发烧发的,觉得这样的沈苏御好可怕呀,但却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对劲儿。过了好半天,沈教授手指一叩方向盘, 淡淡地道, “巡演提前结束。” 后半程去医院的路,他没再说一句话。 车上的暖气开的很足,温浅头晕,倒在副驾驶里又睡了。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中,盖着白色的厚厚被子,消毒水味道在弥漫,头顶是塑料的吊瓶。 温浅转过头来,一眼就看见坐在旁边闭目养神的沈教授。 宁静的午后,这间病房应该是只有电视里才会看到的很贵的那种单人间,所以没有任何的吵闹声。温浅悄悄地翻了个身,只见冬日里白茫茫的阳光照射在沈苏御的侧脸上,将男人眼底下印着的青色以及下巴上微微冒出来的胡茬,很清晰地展现在了温浅的视线中。 肉眼可见的疲惫。 温浅坐过去欧洲的飞机,虽然不用像去美国那样倒时差,但来来回回的转机,一趟下来基本上啥都不想干了,回去倒头就睡。沈苏御那么注重仪表的一个人,胡子都没刮,能够想象得到他回来的有多么匆忙。 有什么东西像是突然在那一瞬间,悄悄炸开了花。 沈苏御没睡多久,很快便醒了,他先是闭着的眼睛紧紧皱起,温浅一愣,拉起被子把自己的脸给遮住。 头蒙在被褥中,装睡装睡…… 没过一分钟,耳边就听见了衣服摩擦着从椅子上站起身的声音,下一刻,蒙住脸的被子,一下子就被拉开。 温浅:“oOAOo” 沈苏御看了眼她手上的针。 “蒙着脸能睡着么?”他开口问她。 温浅有些小害羞,又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嘴巴,只留两只大大的小鹿眼,望着站在床边的男人。 沈苏御低头看了好一会儿温浅,也看不出来他究竟是怎么想的。过了半天,沈教授突然俯下身,伸出手摸摸温浅的额头, “还难受吗?” 语气超级温柔。 温浅不知道怎么,瞬间就好想哭,果然生病会让人变得矫情,眼泪哗啦下子在眼眶打着圈。沈苏御又按了按她的头发,温浅想要抱抱,她一眨眼,泪水沿着眼角就淌了下来。 “老师,”温浅注视着他的双眼,喃喃道,“我好难受啊……” 沈苏御摸着她的额头, “难受还跑去做实验?” 温浅伸出没扎针的小爪子来抓住他的衣服,摇啊摇摇啊摇。沈苏御没再责备她这阵子的“欺骗”,在床边坐了下来,捏着她的手掌。两人之间渐渐地陷入了一阵子的沉默。 沈教授的气场很令人安稳,温浅本来就在生病,安全感笼罩,她又慢慢地睡了过去。 眼睛还是红红的。 沈苏御陪着温浅把后面两天的吊瓶给挂完,基本上都是在医院的VIP病房内度过。第二天的夜里温浅突然烧起来高烧,整个人都烧糊涂了,嗓子说不出来话。沈教授连夜抱着她去了急诊室,医生查了半天,仍旧是很普通的流感。 检查时要抽血,要抽三管子呢!温浅不是个怕打针的主儿,但就当护士姐姐让她撸起袖子要给她的胳膊肘扎橡皮胶带子时,温浅突然就不想打了。她不想打针、一点儿都不想,她想要抱抱。 伸出手来往眼皮上一抹,眼尾莫名地又开始泛了红。 这下可把护士姐姐给弄愣怔,以前也不是没遇见过哇哇哭不肯扎针的孩子,但那些都是真正的一点点的小朋友。温浅长得再嫩,一看也都能看出来是个生理上发育成熟的大人! 沈教授本来是坐在抽血后面的公共区座椅里,低头看手机。温浅坐在扎针伸胳膊台面外边的小板凳上,别扭着不愿意伸出手来打针,护士着急地说了她两句。这个点儿抽血的地方也没什么人,温浅用手背抹着通红的眼角, 突然就看到—— 对面拿着手机抬头看她的沈苏御、微微愣了片刻。 好丢脸…… 沈教授走过来,护士很嫌弃地跟沈教授说,怎么这么大个人了,打针还能哭? 温浅眨了眨眼,泪花瞬间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还有好多好多丢脸的感觉。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以前打针也都没有过这般的娇气…… 哦不对!小的时候,有一年,也是发了高烧。那次温成出差不在家,温浅一个人躺在床上好几天,都快烧没意识了,但为了不打扰温成工作,硬是咬着牙说自己没事儿。 还是温成先察觉出来温浅说话的气息不对劲儿,连夜从外地冒着大雪赶了回来。一回家就看到躺在床上蔫蔫的小温浅,二话不说,打横抱起来温浅就往医院跑。去医院后,医生要给温浅打针,温浅看到温成羽绒服领子的黑毛毛上全都是雪, 莫名其妙地就开始掉着金豆豆哭啊哭啊哭。 其实她不是怕打针的。 沈苏御将温浅拉到了面前,问她是怕疼还是怎么了?温浅憋屈着小脸,断断续续说自己不知道。沈教授什么责备都没说,把抽血台前的板凳往外一拉,坐了下来。 他让温浅坐在他的大腿上,大手握住温浅被厚袄裹住的手腕,挽起温浅毛绒绒的袖子,将小姑娘的胳膊弯送到护士面前。 温浅直接被压在了他的胸膛,清晰可听到他那十分有力量的心跳声! 咚——!咚——!咚——! 身后的护士瞬间傻了眼。 * 三天后,温浅的感冒终于好了,她又恢复满满的活力。沈苏御给她办了出院手续,问她要回学校么? 温浅跪坐在沈教授的车副驾驶上,车停在路边,也不用系安全带。外面是横跨长河的大桥,白茫茫的天,冬季的风将水波吹得一浪接一浪扬起。 她当然不想回宿舍了,宿舍里什么人都没有!温浅一直记得有次跟沈苏御坐车,曾教授也在场。曾良跟沈苏御聊着天,谈到S市郁金弯的房价。 好像是因为他们之前提过的那个即将回国来S大生科院天才教授想要在那儿买套房子。郁金弯温浅听说过,房价赛黄金!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地段!温浅当时还跟沈苏御吐槽了句“有钱人的快乐她们这些土狗果然是体会不到的”,沈苏御含笑打着方向盘,问温浅也想去郁金弯住? “我正好在郁金弯也有一套房子。” “那沈老师这是要将我金屋藏娇?”温浅眨着大眼睛,也跟着开玩笑道, “以后我们宿舍要是塌了,我可就来投靠沈老师了呀!” 阳光下,沈苏御点着头,慢悠悠道, “好啊!” “你要是没地儿住了,我来养你!” …… 温浅当然知道那都是沈苏御跟她说着闹着的,因为当时坐在后面的曾良憋笑憋得都快出了内伤。 但现在她突然就想起来“金屋藏娇”的梗。 不知道……还算数吗? 温浅扒拉着脸蛋,问正捧着保温杯喝水的沈苏御。 “老师,” “我可不可以去你家里借住一下呀!” …… …… …… 沈苏御明显喝水的节奏顿了一下,倒是没喷,事实上他还是相当的淡定。但温浅转身就摇着沈教授的袖子,问他好不好嘛? “……” “怎么突然这么问?”沈老师放下杯子,淡淡道。 温浅眨眨眼, “不想回宿舍。” “……” “我给你付租金,多少钱都可以!” “……” “我还会做饭哦!我做的黄焖土豆超级好吃呢!” 小姑娘究竟在想什么,沈苏御一看就能看得出来。他将手放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半晌,轻笑了一下, “你做的东西,能吃么……” 温浅瞬间意会了他的意思。 也是,是她太越界了。 总不该因为这几天在医院里的照顾,又忘了他们之间是什么身份。 温浅笑着扒拉了下脸蛋,说“哦那好吧”,说完了她扭头望了眼沈苏御,问他中午一起吃什么呀?吃个饭应该是可以的吧…… 沈苏御突然停了下叩方向盘的节奏, 开口道, “你要是想去,就去。” “房租不用你给我。” …… …... …… 这一次温浅没有开心地在车上翻三个滚。 她的耳朵悄悄地红透滴血。 因为她真真切切地看到,沈苏御的眼角,拉出一道长长的、很温柔很温柔的笑意。 “哦……哦哦!” * 温浅心脏扑通扑通跳着,把行李搬到了沈苏御的别墅。别墅很大,沈教授平日里应该就住在这儿,打扫的相当干净。 房间布置很简约,没有传闻中霸总曼巴黑的那些格调,就是让人看起来舒舒服服的装修,温浅一踏入那铺着鹅卵石的蜿蜒小路,就被吸引了注意力。花园也整理的清爽无杂乱,中间居然还有一个被冻住了的假山流水池塘! 池塘冰封层下,是未冻结的池水,里面有好些条小锦鲤在游啊游。 温浅蹲在池塘砖砌台面边,把脑袋伸进池塘里,对着冰层下的小鱼儿,欢快地摇着胳膊, “金鱼金鱼!” “你们好呀——” 她一直都是那么的欢乐,似乎只要是开心起来,就能让周围的全世界都跟着一起灿烂。沈教授将温浅的行李搬到一楼客厅内,推开门出来那一刻,抬眼看到了温浅趴在池塘边,跟小鱼儿鼓起腮帮子。 软软的,一戳便会被戳破。 沈教授突然就愣在了原地。 他感到他的心脏,悄悄地被人抓了一把。 扑通—— 扑通。 第20章 寒假就这么开始了,郁金…… 寒假就这么开始了,郁金弯距离S理工大很近,对面就有公交站,温浅每天去实验室的时候,拿着学生卡刷两块钱,不过十分钟就能到学校。 这算是同居了吗?温浅想都不敢想,自己居然真的和沈苏御住在了同一个屋檐下。从欧洲回来后的沈教授似乎格外的温柔,会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坐在楼外的凉亭里戴着眼镜看书。 温浅一直以为,沈苏御的世界里全部都是跟音乐有关的知识,因为他在音乐上的造诣是真的很了不起,这样的音乐才子,除了有绝对的天赋以外,更大程度上,还是需要勤奋的后天努力! 可当温浅跑过去问问沈苏御他究竟在看什么书时,沈苏御却一叩眼镜,抬起头来看着温浅,手指指了指书面上的目录, “暗物质方面的。” “物理的?”温浅愣了一下。 沈教授点点头。 温浅不太明白为什么学音乐还要看物理的书,然后她就在沈苏御的书房内,发现了大量的化学、政治、数学等多个方向的书籍,还不泛有生物学相关。那些书都已经被看过很多遍了,有岁月和指尖磨损过的痕迹。 人果然不止在一方面优秀,站在金字塔尖的人,每一方面都会很优秀。 沈教授做饭也很好吃,温浅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机会见证沈苏御这种人亲自下厨。他做了惠灵顿牛排,温浅原本还想给他露一手自己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黄焖土豆,但看到沈教授的手艺,她默默把这个念头给从好好表现的小计划中一刀给划掉。 寒假的日子过得很快,眨眼就到了除夕。温浅没能给沈教授露一手做饭的手艺,她想了想,想起来自己的毛笔字写的还是很不错的。 温浅家乡那边有家里逢人逝世,三年不能贴对联的习俗。她问沈苏御有没有这个忌讳,沈教授温柔地摇摇头,第二天就买来了写对联的红纸。 红纸是很大一张的那种,需要自己裁剪。白天沈苏御不在家,温浅跟院长请了一个星期的年假,独自一个人,将那一大张红色的纸平铺在院子里的空地上,然后拿着见到,忙里忙外将那些红对子纸给剪成一些大小不一的四四方方红纸片。 沈苏御傍晚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温浅已经把福字的正方形纸张给裁剪的差不多,红纸是染色的,用点儿力气拿两下,便会在手指上留下很大一块的红色印记。温浅整个人都被红色抹了个遍,就跟大白兔子在胭脂里打了个滚儿,变成了大红兔子似的。沈教授摘下风衣外面的长围巾,洗干净手,绕道跪在红纸面上的温浅身后,从她手中接过了裁纸刀。 温浅扭着身子转过了个圈,撒娇般在沈苏御的臂膀间,轻轻蹭了好几下。 沈教授摸摸她脏兮兮的脸蛋,问她裁的差不多了吗?温浅掰着手指算了一下,说还有八个最小号的福字红纸没裁,以及外面正大门的大对子纸还没剪。沈苏御的别墅太大啦,要贴对联红福字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温浅还想继续裁,沈苏御却拎着她的胳膊,轻轻松松把大红兔子整个儿地给提了起来,拍拍她的屁股,让她去洗洗身上这一身的灰。 现在的沈教授,不仅会摸她的脑袋,捏捏她的脖颈, 还经常地轻轻拍一下她的屁股。 温浅早就不是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单纯少女,小黄片一个都不落的看。她被沈苏御这么一打,脸瞬间红了。摸着衣服上的兔耳朵,一路小跑回去了二楼她住的房间里,关上浴室的门。 沈教授站在一楼外的天井里,风吹过他黑色的大衣。 沈家也有文化传承,沈苏御在文学上的造诣也很渊博。他的书房里除了有大面积的书籍,还珍藏着相当昂贵的笔墨纸砚。 以前温成还在的时候,每年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就会“逼”着温浅练毛笔字。为了培养温浅“淑女”的气质,温成还花了大价钱,给温浅买来方块墨块,让温浅不仅只学如何写毛笔字,还要把磨墨这种古老的仪式都要全部学会! 所以一到过年,写对子磨墨的活也都交给了温浅,温成还特地笑眯眯地指着自家的大门,告诉温浅,今年咱家的脸面可就看闺女你了,写不好,到时候一年都被嘲笑的可是你家! 温成离开的那三年,温浅一直都有贴对联,自己一笔一划地写,不顾外人如何去看。 沈苏御倒是没想到温浅居然还会磨墨,他用美工刀将剩下的红纸给裁剪成长条,温浅就坐在他旁边的木制方桌前,摊着桌布,将那据说一块价值三十多万的墨在方块砚台里磨啊磨。温浅磨两下就要抬起头来看看对面的沈苏御,沈教授已经换了衣服,高领的黑色毛衣,成熟稳重真的在他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 “老师呀……” 温浅突然摇晃了两下脑袋。 沈苏御抬了抬眼皮,轻轻“嗯?”了一声。温浅用另一只没怎么被墨弄脏的手,托着腮,琢磨地说道, “你真的好像我爸爸啊!” 刺啦—— 沈教授手中的美工刀,猛地划出勾线区。 温浅没有看到沈苏御袖子下的突发事件,她继续托着腮,拍了拍脸, “我爸爸以前也喜欢自己在家写对联。” “还非得让我写,说这就是我们家今年的颜面!每年腊月二十八他就备好所有装备,一边裁纸一边丢给我,让我好好写!” 沈苏御已经收拾好那微不足道的小意外,挺平静地,淡淡回应着温浅的自言自语, “那我是不是也该给你包一个红包?” 温浅双眼一亮, “很大的吗?” 沈教授抬起头来,目光深不见底、沉沉地望着她。 没想到就是这么随口一说,沈苏御过年的那天晚上,还真的给温浅包了一个大红包。温浅不缺钱,但是就是喜欢收红包的快乐。很意外的是,沈苏御居然没有回到自己的家里过年,温浅问他怎么会回家啊?沈教授给她说了他们家的情况,倒也不是什么豪门狗血恩怨情仇,就是单纯的自己一个人在属于自己的房子里过年过习惯了,有权有势的家庭,很多早就失去“人情味”这三个字。 温浅搬了个板凳,乖巧坐在沈苏御面前,和他一同看春晚。她专门扎了两个绑着红球球的小辫儿,很喜庆。沈苏御坐在她后面的沙发上,双腿交叠,伸出手来玩弄着温浅的头发。 距离十二点还差几分钟的时候,温浅一摇一摆转过来身,两只爪子一摊,问沈苏御要红包。沈教授难得笑得有些摸不着意思地抬头望着她,把旁边的抱枕一拿,底下赫然压着一大个包的整整齐齐的红包。 “新年快乐。” 楼外瞬间劈里啪啦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又是一年春。电视上春晚主持人齐声喊出了“祝大家新年快乐”,《难忘今宵》悠扬响起。那天沈苏御将别墅内所有暖色的灯全部开开,温浅睡觉前,沈教授坐在她的床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 从温成消失的那个盛夏,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感受到过这种令人怀念的温暖。 在过去一年最后的深秋,她遇见了沈苏御,尽管为了这个男人,很多个夜晚她都失眠到天亮,伤心过也抱着被子撕心裂肺哭过。 可到了第二年,一个轮回的新的开始, 他还是陪在了她的身旁。 * 大年初一一过,大年初二,沈教授就又开始忙碌了起来。听说是欧洲巡演那里出了点问题。温浅一直信了沈苏御口中的“欧洲巡演提早结束”这个理由,但让她没想到的是,“提前结束”这件事,是沈苏御独自毁约。 中音协的人还专程来拜访了沈苏御,谈违约的赔偿。沈家怎么可能缺这点儿钱?事情已经发生了,中音协不敢得罪欧洲的合作方,但更不敢拿沈教授质问。他们过来只是想弄明白一个原因,为什么沈教授突然地想要提前回国。 “是因为时间安排不合适吗?”中音协的副主席微笑着问沈教授,暗示这也是欧洲方面的意思。沈苏御不带乐团,那么乐团就没办法继续巡演。失去乐团的演出,这对期盼已久的观众们以及举办方,都是一个令人很难过的损失。 沈教授却说,是他私人的问题,他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一行人来找沈苏御时,温浅刚好去学校实验室,春节左右正值虾夷贝的产卵,她在实验室新搞的那个品种这两天有几个已经开始有产卵的迹象。 沈教授和那些人站在一楼大厅谈着天,都站起来了,就是快要走的意思。中音协的人其实内心很忐忑的,沈先生的承担责任让他们不得不去仔细思考他究竟话里有没有话。 温浅背着书包推开外面的大门,一路蹦蹦跳跳往别墅内走。小扇贝的孵化率出乎意料的高,温浅今天相当开心! 开心的事情总是想要第一个跟沈苏御分享! 温浅已经没有那么多心思去琢磨她和沈苏御的关系究竟是怎样,她跟沈苏御“同居”后的第二天,这事儿就被她透露给了赵欣,赵欣趴在家里的大床上,差点儿气到翻白眼。 赵欣远隔十万八千里,对着手机吼温浅,让她清醒一点儿!她几天不在,她的大宝贝怎么就傻缺到直接被男人给拐回家?温浅心虚地跟赵欣小声解释,她真的就只是跟沈苏御住在一个屋檐下, 没有睡同一间屋子里。 说的一点儿也不委婉,赵欣骂了温浅半天,但好像已经无济于事。她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朋友一步一步陷入泥沼里,可一个女孩一旦喜欢上一个男人,你能拉的住吗? 拉不住了。 温浅也知道自己已经完蛋,她连理智都不想去要。要是时间能够一辈子都静止在这个冬天就好了,只要能跟在沈教授的身后,只要他一直这么的只宠爱她一个人…… 很不对,大错特错!但没办法克制这份扭曲了的感情。 温浅刷卡推开一楼的大门,还穿着白色的实验服,门敞开一条缝,她刚将身子别入屋内,开心地喊了声“我回来啦——”, 一楼客厅里,站着好多个穿正装的陌生男人。 温浅愣在了原地,白衣大褂还垂在腿边。沈苏御的表情似乎有那儿一丁点儿的不自在,那几个男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沈教授金屋藏娇的事情并不是秘密,但对于绝大数他们更往上层次的人来说,并不是特别正眼瞧温浅是以什么身份跟着沈苏御的。 沈苏御问温浅外面冷不冷?温浅回过神来,抓着书包带,很礼貌地跟那几个男人摇了摇手。她转身就要上楼,就算再希望能堂堂正正站在沈苏御身边,但她还是不愿意去多听沈教授工作上的事情。 上楼后,下面又开始了说话声。沈苏御没有刻意地去瞒着温浅他们聊的内容。温浅再一次下楼喝水的时候,就听到了关于“欧洲巡演毁约”的零零散散内容。 当天晚上,温浅趴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和沈苏御一人一层楼。别的事情沈教授都可以纵容她,但是只有睡觉的问题上,沈苏御让温浅搬过来后就给她提了一个要求—— 【晚上十一点后,不准上三楼。】 这个规定一下子把他和她之间的关系拉成了男人和女人。温浅开始还会很好的遵循,一点儿都没多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上突然得知了沈苏御是毁了约提前结束的巡演。 “……” 温浅翻了一个身,双腿夹着沈苏御给她的那个大娃娃。娃娃在搬过来的那天,也一并给捎了过来。温浅双手搂着那个娃娃,仿佛穿越空间、靠近了那个人。 2月14号悄然而至,阳历的情人节。依旧是在体制内呆久了不过这种节日,沈苏御白天依旧忙他的事情。温浅从学校里回来的路上,就看到路边很多小门小店的,外面都摆着“情人节优惠”的牌牌。 晚上过了十一点,整栋别墅陷入夜色之中,每层的走廊间隔两米就有温暖的橘色小夜灯。沈教授躺在房间的大床上翻看着市里给的材料,幽静的夜晚,只能听到书页的翻动声,以及落在床头上的那盏淡色而温馨的灯。 温浅抱着一米多高的轻松熊,突然就推开了卧室的大门。 她以前真的没有过如此的大胆,沈苏御规定了不让她上三楼,她就老老实实在二楼一直到第二天天亮。 但今天是情人节, 她想尝一下禁/果的味道。 沈苏御镜片后面的瞳孔中划过一丝惊讶,温浅站在门口,紧张地望着他。沈教授用手一推架在鼻梁上的镜框,手里的文件翻到下一页, 倒也没有呵责她的不听话,只是用听不出来什么语气的声音,问道, “怎么突然跑了过来?” 温浅抱着熊,一步一步地向屋里靠近,向着那代表着禁/忌的大床靠近。她每走一步,都要用心地去聆听,若是对面男人的呼吸声降速一个节拍, 她就立刻掉头逃走! 沈教授放下手中的文件,摘了眼镜,抬头看着那只悄悄靠近他的小猫咪。 温浅站在了沈苏御的床边。 “……” “睡不着……” 温浅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沈教授,沈苏御平静地回望着她。两人陷入一种很诡异的氛围,谁都不先开口,仿佛在比赛谁更哑巴。 小姑娘还是比不过老东西,就算温浅今年彻底成年了,沈教授还是比她大上整整十一岁! 她先败了阵,伸出爪子,从毛绒绒的轻松熊后面伸出来,轻轻抓了抓沈苏御睡衣的袖子, “睡不着……” 女孩子的手,是说不出来的软。 沈苏御淡淡道, “以前也经常睡不着吗?” 温浅不是这个意思! 她就是就是想…… “……” “可是,” 温浅低下了头,声音放的很小很小,小到似乎都不敢让自己给听到, “以前我睡不着,我爸爸就会陪着我睡的……” 这可真是一句太糟糕的话了! 沈苏御看了有那么一会儿温浅,温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蹦出来这么一句!她不是这个意思啊,她也没有其它的想法,可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沈苏御才不会将她给推开…… 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做! 温浅抱着熊,默默地站了很久。从最开始大着胆子要去偷尝禁/果,到现在被沈苏御注视着,仿佛又从女人变回了小孩子,被老师训斥了的做错事的小孩。 脚掌站的有些发麻,温浅用手攥了攥衣角。本来啊,沈教授就不是她的什么人,要是真的说明白点,自己可能就是他随手帮忙的一个小丫头,免了租金住在这里罢了。 “对、对不起……”温浅低声低气地道, “沈老师,你别生气,我、我……” 落荒而逃也不过如此。 温浅转了身,娃娃的腿儿胳膊儿都甩在了身后,今晚是她失态了,是她越了规矩!她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的…… 胳膊突然被人狠狠拉了过去! 温浅只看到眼前的世界从对面的门一下子旋转、切换,划过棱角分明的顶墙角再到边缘的条纹,最后定格在了头顶未亮起的吊花灯。一个身影降落,沈教授熟悉的气息强势地扑面压了下来。 双手被反剪叩在腰后。 沈苏御随手落了床头柜的灯,漆黑的夜晚,掺杂着好闻的香水气,他的嘴唇近乎要贴到了温浅的耳朵边,呼吸声放大了在两人肌肤间厮磨。 “老父亲可没你这么不听话的女儿。” …… …… …… 娃娃熊被遗忘在了大床的另一边,仰着傻乎乎的脑袋,看向窗帘露出缝隙外的那一束星光。 第21章 上帝不会一直那么眷顾人…… 上帝不会一直那么眷顾人,但至少还会保持一些理智。 温浅最终还是没能偷尝到禁/果,沈苏御只是把前奏的氛围感拉满十足,然后困了温浅好一会儿,都能听到身下的小姑娘心跳已经乱成一团糟。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把她完完整整地放到了旁边的位置。 “睡吧。” …… 但就这拉人压倒在床上的这一个切换,就足以让温浅彻夜没办法入眠!沈教授给温浅盖好被子,还把她的娃娃熊体贴地塞入旁边的被褥中,然后拿着放在床头柜上的材料以及眼镜,披上大衣离开了主卧室。 后面的日子,仿佛一下子捅破了两人之间的那层薄纸,温浅开始肆无忌惮地大半夜抱着大熊哒哒哒跑上三楼。沈苏御抱着电脑工作时,她就大胆地爬沈老师的床。沈苏御会皱着眉问她又睡不着?温浅搂着熊,仰起小脸来,说她和娃娃熊都很想沈苏御。 沈苏御坐在另一边的被子里,屈膝抱着电脑认认真真敲字的模样,在床头暖色灯的柔和下, 真的很让人安心。 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温浅躺在温成旁边,听着“嗒嗒嗒”敲键盘的声,外面下再大的雨打了再打的雷, 她都能睡的很甜很安稳。 沈教授看着温浅睡着后,就会离开,悄悄关了门。什么事都没发生,也没再呵责,有时候温浅想让他陪陪她,他也不会拒绝。 这样的关系很病态,因为连男女朋友都不是,还差了十一岁。温浅知道如果换成用理智来想,她真的大错特错、在走一条让自己无法回头、彻底扎入深渊的路, 但她真的好喜欢沈苏御…… 她想溺死在这份禁/忌的泥潭中。 * S市的所有高校延迟开学半个月,温浅就一直在沈苏御的家里住着。白天除了会去实验室,有时还会跟着沈教授去8118。她再一次在S音大的琴房出入自由,放寒假整栋楼都空荡荡的。S市的冬天极少下雨,冬日的阳光从落地玻璃窗照入空旷的排练厅内,温浅跟着沈苏御在8118里完,沈苏御练长笛或者圆号,她就拿着马林巴琴的小锤子,一个一个敲着好听的音符。 沈苏御除了会钢琴会长笛会各种温浅叫不出来的号,他居然还会架子鼓!都说男人打架子鼓相当潇洒,温浅看着专门给她示范如何正确打架子鼓的沈教授,头一次瞪圆了眼睛—— 没想到沈教授居然也会有如此……狂野的一面? 她从沈教授的身上看到了一个音乐人对音乐的执着与喜爱。但这个敲着架子鼓、肆意挥洒着热情的男人,平日里却整天整天穿着工整的西装白衬衣,一丝不苟,果断杀敌! 温浅感觉自己已经彻底完蛋,更加喜欢沈苏御了! OvO! 三月初的一天,温浅独自从学校实验室回郁金弯。沈苏御跟她说有事,中午不回来吃了,会有阿姨给她做好饭。温浅摇晃着胸前的两颗毛线大球球,很平常地刷卡推门进入别墅。 饭菜果然已经做好,温浅掏出ipad边吃边看文献。门外突然叮铃叮铃传来响声,温浅放下筷子跑了过去,接起可视电话, “你好?” “沈苏御沈先生的家吗?”门外穿着EMS工作服的人问。 温浅回答他“是呀”,那人跟她说,有沈先生的快件,让沈先生亲自出来取一下。 “可是……沈先生他现在不在家啊。”温浅很抱歉地跟那工作人员说。 “必须要本人吗?”她翻了翻沈苏御的微信,正打算问问本人。 工作人员:“也不用非得本人,你要是有他的身份证,也可以取!” 工作人员:“主要是这个件很重要,寄件人多交了很多钱,我们必须确保是本人签收或者有本人的身份证经过本人的同意后,方可代取!” “……” “小姑娘,你是沈先生的亲戚吗?” “要不你打电话问问沈先生,看看能不能帮忙代取?” 温浅一时语塞,她不是沈先生的亲戚。小温同学想了想,让工作人员等一下,她问问沈先生。 难得打了手机号码,耳边嘟嘟嘟振铃的响声。很快沈苏御就接了电话,温和地问她怎么了? 温浅抱着电话,疑惑地问沈苏御, “老师,” “你有个快件,” “非要你本人取……” 沈苏御:“什么快递公司?” 温浅:“EMS。” 她以为沈苏御会直接让她帮他给签了,因为之前沈教授不在家的时候,也有过来送快递的,EMS和顺丰都有。市里省里国家有关的文件也不是没签过,沈苏御的身份证温浅也经过他的同意去书房里拿下来签了好几次快递。 这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午后,很平常的一天。 温浅拿着电话就要往书房的方向走,还没等她转过身去, 沈苏御却突然开口, “我回去,你让快递员十五分钟之后再过来。” “……” ? 温浅一怔。 快递员是可以十五分钟之后再来重新送快递的,温浅将沈教授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EMS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很爽朗地答应了。小绿车又慢慢悠悠消失在路的尽头。 十分钟之后,沈教授风尘仆仆赶回了别墅。 温浅知道今天他是去市北区开会,说好的一天都不会回来。会很大,正装出席就能突出了这个会议的重要性。 沈苏御还敲了敲温浅的门,温浅已经回屋,坐在窗台上往下看,看到了那绿油油的小方车再次开了回来,沈苏御亲手接过快件员递给他的EMS的信封,信封很大,却也很薄,里面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件的东西。沈教授很快地签完了快件,EMS工作员用扫码机拍了沈教授的身份证。 原来他还是有事情,是在瞒着她的! 女人的第六感,下意识告诉温浅, 这个东西,她不能知道! 温浅有一点点难受,她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方面的东西,沈教授要瞒着她。其实沈苏御的绝大多数事情包括事业包括家庭包括他曾经是否拥有过刻骨铭心的感情史等等之类的,温浅都不知道,他不说,她也不会去多问。 问多了,惹人烦。 温浅很珍惜和沈教授相处的时光,尽管她经常性地会跟沈教授撒撒娇耍耍小性子,但温浅自己心里其实很清楚的,除了迎新晚会那天晚上、她似乎稍稍惹到沈教授的底线外,其余的时候,她所做的一切,都在沈苏御纵容的范围内。 所以很多情况下,温浅不会去多嘴问她不该问的事情,不过沈教授也没有去隐瞒她。有时候温浅会一不小心撞见沈苏御在看很机密的文件,沈苏御真的不只是单单一个大学教授那么简单的身份,大学教授只是他用来放在表面上的最浅表的掩盖,在这之后,还有数以千计让人胆颤的地位。 温浅以为沈教授会斥责她的鲁莽,并禁止她再也不许踏入他的书房。事实上沈教授并没有那么去做,文件依旧摆在那里,见温浅的目光往上面看,他还给她说了些她能听得懂的。 就连沈教授家里的事情,温浅若是听到了什么,沈苏御也会给她一五一十谈起来。沈教授把温浅看到的一切都跟她说明白,只要温浅问,他就会说。 这也就是为什么,温浅会对EMS这个快件,如此的滋味复杂。 沈教授头一次,刻意地去隐瞒了她什么事情。 温浅满心复杂地乱翻着手里的书,沈苏御敲敲她的门,她没开。大概过了一会儿,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离,他应该是以为她睡着了,所以没再继续打扰。 楼下的车又从车库驶出,沈苏御匆匆忙忙从市北区很重要的会议上快马加鞭地赶回来,就为了签一个快递, 签完后,又急促地赶了回去。 晚上十一点多,沈教授终于开完会,推门回到了别墅。温浅依旧像往常那样,蹦蹦哒哒跑去三楼的主卧室。她不喜欢留住烦恼,所以看了一下午的文献,傍晚还去学校做了一遍实验,然后又绕着市中心转了一圈,买了新开业的奶茶店里好喝的奶茶,吃的饱饱足足,果真把EMS快递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 沈苏御瞒着她,肯定有她的原因。她只要去相信他,就好。 温浅是这样想的。 沈教授看起来有些疲惫,虽然还是如同每个夜晚一样,靠在床上翻看着手里的书。温浅过去时他只是稍稍抬了下眼皮,旁边放着那个被温浅留在了主卧室的娃娃熊。温浅耍赖,故意将娃娃熊忘记带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每天晚上跑来找沈苏御睡觉,就冠冕堂皇地说自己是找大熊睡觉的。 温浅搂着娃娃熊,侧过身来,仰起小脸看着沈教授。沈教授可真好看啊,将白天往后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散了下来,垂在额头前。今年过年后,沈教授就三十岁啦!果然书上说的没错,男人三十一枝花,随着年龄的增长,岁月会愈发让他们沉淀成熟! 半夜床头的灯一熄,沈苏御轻轻按了按温浅的脑袋,让她睡吧。这些日子沈教授也会偶尔留在温浅身边,至少在温浅能看到的时间范围内,他躺在她旁边的被褥里,拍着她的腰哄小孩似的哄她睡着。温浅又一次地拉拉他的袖子,想要他今夜也能留下来陪她睡觉。 沈教授关了灯后,再一次地掀开被子,坐上了床。 夜很深,拉紧了的窗帘,屋内只有外面的路灯散进来的微薄的光。温浅转过身来,面朝着沈教授那边的方向,沈苏御用手撑着左耳朵, 和温浅面对面。 两人之间隔了一个大毛毛熊。温浅把脸蛋藏在那蓬松的绒毛中,大眼睛忽闪忽闪,明明靠的那么近,她还是小声再小声地,轻轻喃喃了句, “晚安呀……” 往常的这种时候,沈教授都会回应她一句更为安心的“晚安”,还会摸摸她的脑袋,很像以前爸爸哄她睡觉,温浅最喜欢这样了!今天沈教授还是将手放在了温浅的后脑勺,有些微凉的指腹揉捏着她的头皮,很令人依赖。沈教授却没有如常说出那句“晚安”,温浅等了一会儿,等的有些犯困,却像个小孩似的,固执地要等到他说完“晚安”才肯睡觉。 黑暗中,沈苏御似乎是叹了口气, “浅浅。” “我明天要出一趟差。” “……” 温浅的睡意一下子全无,因为她真的很不喜欢“出差”这个词,上一个跟她说“要出差”的那个男人,已经离开了她三年之久,再也没有回来! “……” “去哪儿呀……” “一个小县城,” “不远。” “……” “哦。” “那你出差多久啊……” “……” “一个周的时间。” * 温浅总觉得沈苏御这场出差来的有些莫名其妙,毫无征兆,却仿佛又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些联系,让她的心脏惴惴不安。 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星期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沈苏御临走那天,穿着米白色的大衣,让温浅突然感觉到了安心。 没有黑色的长衣。 温浅还让他给她带回来点儿土特产,这只是很随意的一句客套话,沈教授却也微笑着点点头,同意了她的胡闹。 这一个星期里,温浅收到了来自S市教育局发布的开学防疫指南。她一看时间,刚好是沈苏御约定出差回来的第二天,就要开学了。班级群里一大片不想开学的,温浅的心思没在开学这件事上, 她捧着那标有“开学日期”的官方通知,愣了好久, 一直在想,开学后,她还要不要继续住在这里呢? …… 其实她是很想的。 不泛有学生很早就搬出去不在学校里住了,学校对这方面管控虽然严格,但也不是绝对禁止。只要写好相关声明,说清楚是学生本人自愿搬离宿舍、出事与校方一概不相关,校领导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沈苏御说,沈老师会同意吗?好希望他能不要拒绝呀…… 一个星期后,沈苏御回来了,穿了件黑色的风衣。温浅摇着尾巴,琢磨该怎么跟沈教授开口呢…… 沈苏御特地给温浅带了当地的特产,是一种很鲜甜的鱼片。温浅知道了沈教授应该是去的一个沿海的小城县,并且经济并不发达,因为这个鱼片虽然包装很整洁,但也相当简陋。以沈苏御那有钱程度,再接地气也需要买相对来说更能凸显身份的礼盒类包装特产。 除非真的是没有好一点儿的了,买回来的这种简陋的就是最能拿得出手! 那天晚上,沈苏御没有顾及行程的疲惫,亲自下厨做了很好吃的晚饭。温浅更开心了,体贴地给他打了下手,两人亲昵地吃完晚饭,温浅感觉到沈教授这一趟回来,似乎是相当思念她,晚饭后,还抱了抱她的腰,笑盈盈看着她问她有没有变胖。 温浅当然没有变胖!日思夜想,不都是应该消瘦的嘛!她好开心地窝在沈教授的面前,摇啊摇啊摇,举拳头说“没胖没胖!”。沈教授突然就把她拉近了怀中,手掌插入发丝间,摸着她的脑袋, “好香。” “是刚洗的头吗?” “……” 温浅的小脸蛋红成了大熟虾。 太太太、太亲昵、太暧昧了…… 这已经不是一个老师和一个学生,更可以说,已经不再是单单合租室友的关系了…… 沈苏御揉着温浅的脑袋,两人静默,剩了汤汁的盘子还堆放在餐桌的面上。外面风吹过,沈教授突然抱起了温浅, 将她抱上了三楼。 房门被踢上,屋内没有开灯,沈教授将温浅很轻很轻地放在了柔软的床铺里。被褥间都是阳光的味道,那是今天白天,温浅趁沈苏御回来前,特地拿下去亲自晒的。 沈教授俯身压住了温浅,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温浅脑子在被放在床上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傻掉了,痴痴地望着愈发接近的沈苏御。沈教授拉起温浅的一条腿,叩在腰侧。这个姿势实在是不像是家长要哄小孩子睡觉的架势,温浅听到沈教授的呼吸声缠上了她的耳鬓,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花。 “是真的、想你了。” 他低声道。 温浅看过无数个小黄/片,多么限制级的、男女男男都有,她不傻,她很清楚这种桥段下,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是什么…… 那都是她无数次希望得到的,后来她都不去奢望了。 沈苏御解开了温浅的居家服,炽热的温度欺压而来。经久缠绵,温浅差不多就剩下了手腕上挂着的那串皮筋以及最隐秘的地方还没被他给抹去,她感受到了沈教授的气息在变化,变成了她前所未有、从未见过的陌生! 直到那片布料的边缘,被人缓慢地勾了起来。 温浅阅H篇无数,却从未见识过如此真枪实弹的。实在是太令人无法想象,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无法思考。 也不知道是下意识的还是从内心深处的本能,温浅就在沈苏御的手指即将深入那一瞬, 忽地往后缩了一下。 “老师……” 女孩的声音,已经颤抖到变了所有调。 夹杂着浓重的哭腔。 她应该是不惧怕的,只是有些迷离,湿漉漉的大眼睛,涣散地望着沈苏御。沈教授沉默地看了她半天, 半晌,忽然重重地叹了声气。 微微粗糙的指腹,揉捏上了温浅的脸颊。 “……” “怕了?” 那一声“怕了”实在是太不沈苏御!因为里面居然包含着十足的挑/逗,像是浪子一场情后、点着烟、望着正在穿衣服、腿都还在打颤的女人,抽着烟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 …… 浴室里面响起很长一段时间的花洒流水声,温浅默默抱着大熊。沈教授出来后,穿着整齐的睡衣,坐在床边,用被冷水冲的冰凉的手,按压着温浅的额头, “没事了,吓到你了。” “……” “睡吧。” 关门, 离开。 * 打那天起,两人之间的氛围彻底变乱。什么都经历过,就差最后那一步了。温浅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他们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扯到明面上的变了质。温浅问沈苏御她可不可以不搬回宿舍,沈苏御搂着温浅,将她按在怀里, 说,“好。” 赵欣已经没办法制止住她那好舍友的沉沦,摇着头,帮温浅收拾了半天宿舍里的东西。温浅很对不起赵欣的好意,想要请她吃好吃的。赵欣真的痛宰温浅一顿昂贵的日料,边吃边让温浅割腕画押,要是沈苏御对她不好,她必须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 温浅满脸开心地点着脑袋。 沈苏御指着挂历,问温浅是不是快要过生日了。温浅正在拿着小锄头,想要给沈教授那池塘边的一块空地里,种些芸豆种子。 很多很多年前,她和温成在大葱省的一个很小的十八线城市里生活过一段时间。那里有最浪漫的海滩与最蔚蓝的大海,那里的人喜欢用浅绿色、鼓鼓大肚皮的芸豆剁碎了包饺子。温浅一直觉得大葱省的饺子超级好吃,芸豆馅的饺子尤为的好吃! 她想等到夏天,种的芸豆发芽结种,收获后,就也可以剁碎了,和上肉馅,包饺子跟沈教授一起吃。 “我阴历生日还早着呢!”小姑娘一揉脸上的泥土,红着腮颊,生生脆脆地说道, “以前我爸一直给我过阴历生日,不过阳历。因为阳历的日期……唉!反正我从小到大都过的是阴历!” 沈苏御指着日历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他问温浅阴历生日是哪天?温浅撇撇嘴,知道他又开始骗小孩子了,明明自己的一切他早就查的一干二净! 温浅还是跑到了沈苏御面,摇着尾巴,仰起小脸跟他说了。 沈教授翻了翻挂历,发现也不是很远。 “你要给我庆生吗?”女孩眼睛亮晶晶的。 沈苏御食指一刮日历印着两只小猫咪的页面, 半晌,淡淡地道, “你生日那天,” “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第22章 温浅的生日一直过的都不…… 温浅的生日一直过的都不是很隆重。 因为温浅的妈妈就是在温浅出生的那天,难产而死。温成很爱自己妻子,所以在这一天,他总是会想起那天医生满身是血,戴着口罩从手术室内冲出,告诉他他的妻子要不行了。 可温成也很爱自己的女儿,小丫头什么都不懂,温成不希望让温浅有一个不快乐的童年。他就从小告诉小温浅,妈妈变成天使的日子是阳历的三月十二号,你的生日是阴历的三月十二号。 温浅也很听话,知道其实在十多年前,她出生的那一年,阳历三月十二和阴历的三月十二,就是同一天。但温成要给她过生日,说别的小孩有的,咱们浅浅也要有!温浅心疼爸爸,让爸爸给她做顿好吃的饭就可以啦,她不需要去游乐园穿着公主裙照很漂亮很漂亮的相! 温成做饭相当好吃。 温浅悄悄红了脸,摸着脑袋跟沈苏御说,要去哪儿呀?沈教授很平和地对着她微微一笑,保持神秘,告诉她到时候就知道了。 那是温浅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期盼着过生日。她不该这么期盼的,毕竟那也是她妈妈的忌日。可温浅还是控制不住地去想,要是妈妈在天上能感知得到人间的一切,她觉得妈妈应该也会祝福她奔向自己喜欢的人。 三月十二号的前一天,温浅爬啊爬,一路跨坐在了沈教授的腰间。柔和的灯光,沈苏御戴着金框眼镜,看起来随和且又令人着迷。 他深幽的眼睛望着坐在他面前的温浅,温浅很不老实,两根曲起跪坐着的腿尤为不老实,她看那些电影里,女人勾引男人,都是用这种若离若即的小动作来攻破男人的防御盔甲。 沈苏御将眼镜一摘,眸子具有了很强烈的攻击性。 温浅小心翼翼磨着他的腰际线,把那棉质的睡衣给蹭的褶皱起。 “老师……” “……” “你明天究竟要带我去哪里呀?” “……” 沈教授拿起旁边的娃娃熊,挤压在两人之间,熊的绒毛塌陷在温浅的胳膊、胸前。他含着笑,像是在看踩奶的小猫咪, “保密。” 温浅一下子扑在了沈苏御的身上,娃娃熊的小短腿被分开,只有上半身挡在两个人之间。温浅感受着男人的温度,这种怀抱实在是太让她眷恋了, 她总是控制不住想要去想起她的爸爸。 “老师……” “嗯?” “我可以叫你一声‘爸爸’吗……” …… …… …… 这可真是一个糟糕的话题! 又是“老师”又是“爸爸”的。 温浅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究竟说了些什么。用“卧槽”都没办法形容她此时此刻的惊慌失措了,她究竟在干什么? 她究竟在问什么? “……” 沈苏御沉静了片刻, 目光却没有移开温浅的脸。 半晌,那句大逆不道之言的接收对象,突然抬起了手, 按向发出者的后脑勺。 从胸腔内,似乎还长叹了一声。 “你啊你……” “一天到晚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 不知为什么, 温浅在不知所措以及愧疚到反思之余, 她稍稍感觉的出来, 沈苏御的气息,忽然之间, 就变了。 * 这份小插曲,温浅没有告诉任何人, 尽管她已经察觉得到,自己对沈苏御那丁点儿病态扭曲的执念。 她也很清楚,要是自己继续这样沉沦下去, 对谁都不好。 应该找个人,拉她一把的。 可她却…… 还是想要继续深陷在泥潭里。 越来越多的时候,想起来温成, 但每个夜晚,梦里的画面,却是她牵着沈苏御的手,沈教授在前面走着,温浅在后面跳啊跳,欢快地摇着手。 三月十二号当天,温浅白天有课,沈教授也要指导大排练。温浅一天都很开心,下午的实验很快地就做完了。班上有同学来跪大腿,除了要实验数据以外,还激动地问温浅四级的成绩是不是真的是传闻中的661! 温浅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四级这事儿她还真的给忘了,查过就抛到脑后。但其他的学生们可不会忘记,妈耶!四级661,这他妈还是人能考出来的分数么! 在S理工大的同学眼中,温浅就是神,全方面炸裂并且还长得特别可爱软萌的神!只可惜他们的神现在满脑子都是今晚的约会,在跟沈苏御做起来对比,其余的一切事都先暂且往后靠靠。 小温同学背着包包,欢快地回到了沈教授的别墅。沈苏御已经提早回来了,正在换衣服。昨天夜里那场“不该存在”的突发奏鸣曲,仿佛并没有让沈教授介意,沈苏御甚至对温浅更加温柔了,满眼都是纵容。 温浅的病态,真的离不开他一步一步的迁就。 沈教授摸着紧紧搂着他要抱抱的温浅的小脑袋,温浅昂起脸来,说不嘛不嘛,再抱一会儿。她贪恋他的怀抱,实在是太迷恋了。沈教授也不恼,任凭温浅抱着他,用软软的身体蹭着他的着火点。 太阳落到了地平线前,敞开了窗帘的落地窗,外面的世界一片绚烂的斑斓。 沈苏御突然问温浅,想不想要一个小小的礼物? 温浅点点头,开心地回答“要!”,她当然想要,只要是沈苏御给她的,她全部都喜欢! 太阳坠入地平线的那一刻,黄昏与夜幕的临界点, 沈教授低头,轻轻吻住了温浅的嘴唇。 …… …… …… 呼吸凝滞。 温浅睁大了眼睛,这个礼物实在是太突然了。尽管她知道今晚沈教授会带她去更神秘的地方,但是这个吻……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跟沈苏御接吻。 “接吻”似乎比“做/爱”更让人能够感觉得到爱情的存在,有很多露水情缘的男女,在做完一切活动包括最热烈奔放的姿势都用上了,事后也都处理妥当,一句“我爱你”“当我的女人”全部说了出来,让人近乎深度沦陷。 可那些人却都知道,对方对自己并没有一丝真情, 他们全程都没有一个吻。 温浅的心脏快要跳出来,这是沈教授正式在告诉她,他对她认真了么?以后这个男人是不是就会彻底地属于她了,她可以紧紧抓住他,让往后余生所有的夜晚,都有他的温柔陪伴…… 沈苏御揉揉温浅已经傻掉了的脑袋瓜, “走吧。” …… …… …… 温浅穿了一身浅色的呢子大衣,跟平日的打扮稍有些不同。其实一开始她还是想穿她那件新买的鹅黄笨笨鸭装,温浅似乎总是喜欢买那种看起来很卡哇伊的衣服,她跟沈苏御同居的这一个多月,衣柜里兔耳朵大袄小熊褂子越堆越多。 沈教授一般都不会过问她的着装,就算有外人来,也赞许温浅这些孩子气的行为。但今天不知怎么,沈苏御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 让她换一身板正点儿的衣服吧。 温浅摇摇脑袋,不理解。但转头一想,或许沈教授今天是要带她去很正式的地方,那里会有烛光晚餐,侍者端着盘子,优雅地让女士挑选精美的甜品…… 这种地方,的确穿的太小娃娃,是不太可以的! 温浅没多琢磨,按照沈苏御的要求,换了一身呢子大衣,整整齐齐,腰间束了跟长长的两指宽带子,还在左侧打了个结。她穿正点儿的衣服一点也不维和,清纯的女大学生很森系的打扮。 沈苏御开车,带温浅去了一家开在学校附近的店。店虽然建在大学旁边,但装修的一看就不是普通学生能消费得起的贵气。夜幕降临,店顶部挂着的霓虹灯牌子勾勒出幽幽红色的店名—— 【Moonthwillen】。 “月亮……威廉?” 好古怪的名字! 沈苏御停了车,旁边就有人帮忙指路。他揽着温浅的肩,告诉她这里不叫“月亮威廉”。 “梦斯威龙。”沈教授淡淡道。 温浅摇晃了一下脑袋,还是觉得这名字很奇葩。 沈教授牵着温浅的手,踏入大门。店内果然跟一般的小门小户很不一样,四处都透露着奢华感,正中央的圆台上,还架着一台很昂贵的白色钢琴。 施坦威的。 温浅坐在了一个靠近窗户的位置,这里视野绝佳,往右侧能看到店里所有的结构框架,往左则能俯视到窗外S大和S音大之间车水马龙的交界长条大马路。 正值放学时间,很多学生成群结队走出校门。 沈苏御点了餐,都是温浅爱吃的,烛光跳跃,高档的餐点的确是相当美味。 但温浅总感觉也没什么多么特殊,因为与其说这里的美食很好吃,不如说只是做的比较精致、味道可口。因为再美味,对于温浅而言,也没有沈教授亲自下厨做的能让她更开心。 倒是店里的经理服务员,一直上前来询问沈教授,食物还合不合口…… 温浅摇晃着面前的高脚杯,沈苏御居然意外让她今晚品尝一点点葡萄酒。度数很低,温浅喝了一点点,还是有点点上头。 她问沈苏御,怎么突然同意她喝酒了?内心却是控制不住的在想着,都说酒后容易乱事,沈教授让她喝点儿酒,该不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苏御很淡地笑,让她等一等、再等一等, “晚一点儿,你就知道了。” 温浅红透了脸。 正餐吃的差不多了,果真有穿着优雅绅士西装戴领结的甜品师端着一大个盒子,微笑地俯身问温浅想要哪一块蛋糕。温浅选了一块镶嵌有鲜红樱桃的黑森林蛋糕,用小金勺,挖着蛋糕开心地吃。 沈教授手指一叩, 腕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温浅想着幸亏今天沈苏御让她换了比较板正的衣服,要是穿着笨笨鸭的大袄,可能询问糕点的点心师傅大概就真的把她当作小娃娃了吧…… “这家店好厉害哦!”温浅回忆糕点师左胸前亮晶晶的牌牌,好像在某本杂志里看到过专栏简介,从法国来的。 沈苏御“嗯”了一声, “这家店的老板,” “是我。” “……” “……” “……” 温浅瞪圆了双眼。 哇哦OwO!!! 沈教授给她讲解了一些关于这家店的历史,温浅真的是开了眼界,她不光知道了沈苏御过去的很多风光岁月,还明白了为什么他一个大学老师还能有权力开高档店! 教授与教授还有区别,温浅问沈苏御,那她爸爸温成呢?她总是记得,温成老说体制内太狗了,都不让有其它赚外快的方式。 沈苏御很平常地回答她, “属于铁饭碗那一类,真正的体制内。” “还有一种,总量控制,现在很多大学老师都属于这种。编制不能随着个人而流动,你若一直呆在这个学校内,就可以正常评职称升职多拿钱。但要是离开学校,编制酒没办法带走,再去其它学校,职称什么的都没有了,得重新开始。” “……” “哦……这样呀!”温浅点点头,她不是很理解,想起来小时候温成辞去S理工大教授的位置,还差点儿跟当时还只是一个教务处主任的盛院长打起来。 小姑娘垂下头,继续啃蛋糕,嘴角转了一圈的黑乎乎巧克力奶油。沈苏御压在桌面上的腕表在一针一针地走动。 八点整,流动着钢琴声的餐厅大门突然被人推开,冷风席卷入内。三月的天,晚上的气候依旧很冷,穿着黑色礼服的侍者小跑前进,悄悄跑到沈教授身后,对他鞠躬说了几句话。 温浅昂起小脸,用面巾纸擦了擦嘴角沾了奶油的地方。她转头一看,就看到门口的方向,大门外,站着一名穿警服的年轻男子。 沈苏御听完那侍者的话,点点头。侍者又小跑着回到门边,对着站在门外的警察小哥抬手引路。 警察小哥直截了当朝着温浅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很急。沈苏御好像跟他是老相识,平淡地皮笑肉不笑跟他打了声招呼。 “走吧?”警察哥哥跟沈苏御一招手,坐都不坐。 温浅傻傻地眨着大眼睛,咦???今晚原来不只有吃浪漫烛光晚餐这一项活动嘛? 沈苏御转过头,看向温浅, 贴心地又拿了张面巾纸,用没刻花纹的那一面,给温浅将嘴角没擦干净的地方, 细细擦了擦。 警察小哥哥在旁边来回转了个圈。 沈苏御温和地问温浅吃饱了没,温浅点点头,沈苏御让她穿好系好围巾,别冻着。 “带你去个地方。”沈教授说道。 温浅眨着大眼睛,将围脖紧紧地系在脖子上,沈苏御让她裹严实点儿,她就认认真真将自己看起来成一个球。 沈老师的话,对她来说,比什么都要上心。 警察小哥亲自开车,带他们去往目的地。那个帅气的警察似乎没把温浅放在眼里,跟坐在副驾驶上的沈教授,一句一句地聊着。 “刚刚好像看到了你的车,在梦斯威龙的门口。” “没看到老陈啊……” “我好久没用他了。”沈苏御闭着眼睛,靠在窗户上。 警察小哥很神奇地望了眼沈教授, “……” “你换司机了啊???” “老陈开车技术那可是我们警校校长都竖起来大拇指的,他不是也没到退休的年龄……?” “我自己开车来的。”沈苏御淡淡道。 警察小哥瞬间不说话了。 半晌,他匪夷所思地摇了摇头,叹了声气, “你沈大公子居然会亲自开车……神奇!” …… 坐在后面的温浅将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不禁十分迷惑。 什么叫做、沈大公子居然会亲自开车? 沈苏御并没有对这个问题进行过多的探讨。警车很快就到达目的地。下车前,温浅推开车门,那帅气的警察小哥终于注意到了她,很亲切地跟她自我介绍了一下, “你好,沈公子的小金丝雀!” “我是S市半泉区治安管理大队的大队长黄宇。” 温浅不太喜欢“金丝雀”这个称呼,一撅嘴,转身想要跟沈苏御撒撒娇。沈教授却拍了拍她的胳膊,说, “要带你去的地方,” “就在前面。” 前面是一片高级住宅小区。 半圈区是S市另一大权贵集中的地方,只不过对比郁金湾,这里市政府当官的居住比较多。 在最前面那一排构造要比后面的楼房面积更多一些的别墅最里侧,爬满葡萄藤的白墙砖瓦外, 停着一溜警车。 温浅更疑惑了,沈苏御带她来这种地方干嘛?还有那么多警察在场!治安管理大队……温浅实在是想不出来里面会有什么执法现场可以当作生日礼物送给她过目。 沈苏御温柔地牵起温浅的手。 一行人跟随着治安大队大队长,往前面亮着灯的那件敞开了大门的别墅,一步步走去。 走过去的时候,温浅还小小期待了一下,虽然很古怪,但她实在是太相信沈苏御啦!她还回味了下午的那个深吻,沈苏御的接吻技术很好,单单的环绕,都能让她差点儿溺死…… 进入大门的那一瞬间,院子里灯光闪亮,恶臭味传出,她呆头呆脑地跟沈苏御说着开心的话, 下一秒钟—— …… …… …… 温浅含在手中的手机,“啪嗒”一声, 砸到了地上。 风吹起,院子一片白炽灯在打着,杂草丛生,被浮动起来的细微碎叶,飘啊飘啊飘, 飘到了一个个,沾满了血迹的笼子中。 温浅瞬间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那些笼子里,关着的都不是动物!是活生生的人! 那些笼子,都是警察们一个个从别墅前面院子里挖出的地下通道中抬出来的,还在往外抬,一具具地抬! 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大都是些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 那些女孩,目光呆滞,像是一只小狗般,跪趴在笼子中残破的垫子上, 身上涂满了“贱女表子”“母/狗”等油漆笔字迹。 …… 【S/M啊……】 【这些东西,也就你们小孩子,才会好奇。】 【别碰。】 【太脏了。】 …… …… …… ——“对,都是些十八九的女孩子。” ——“有被迫关在这里的,父母欠债之类的……还有自愿的!” ——“唉!都是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在网上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漫画,天真地说找‘实践’,好奇心太旺盛了,结果碰上了变态!” …… …… …… 温浅那有些羞耻的性/癖,沈苏御一直是知道的。他有时候会满足一下她的那点儿小爱好,但也就仅仅是很小的范围,就比如说、温浅实在是太越界了,就会被沈教授给摁在腿上,调情般地打两下屁股。 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其实很多女孩都挺喜欢这一类比较刺激的东西,你能在网络文学粉红色网站中,发现这一类的标签,有大量的人在追捧。绿色的同人app,一有画如此画面的作品,点赞推送绝对能将作品冲到排行日榜上一个很好的位置。 《五十度灰/黑/飞》三部电影,更是满足了无数少女夜半的小爱好。她们想象过,这些东西一定都如同电影小说漫画里那样,禁/忌且美轮美奂。 可这里, 也是同样的东西。 电影里的道具,一个都没少。 但…… 却没有那些旖旎的画面,这是最真实的世界,那些冒冒失失陷入深渊中的少女,浑身的伤口已经溃烂了,脖子上还套着项/圈。 眼神里,是已经没了自我人格的浑浊。 温浅突然就感觉到胃部一阵泛滥,她掉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教授已经松开了她的手。她看到警察们正悲悯地联络着这些落入地狱少女的父母,的确是有相当大一部分女孩并不是被人绑过来的,她们居然是对这个事物实在是太好奇,网络那么发达,未曾踏入过复杂社会的少女,为她们自己的疯狂而买了单。 她看到,那建造这个“帝国”的男人,才二十出头,长相英俊潇洒,浑身都是贵气的名牌,若不是头发凌乱,双手被反剪铐了手铐。 没人会相信,这么一个举止间都能够令很多女孩倾心的贵公子, 光鲜亮丽的表皮下,居然掩藏着如此肮脏的一颗灵魂! 温浅扶着墙,捂住胸口,一阵恶心飘过,呢子大衣方便了她蹲下身。 她最后最后看到了,沈苏御散漫地走到那被铐住手的罪魁祸首面前, 像是老相识。 那男子见了沈教授,突然猛地抓住了沈苏御的脚踝,期期艾艾,瞬间嚎啕大哭了起来, “沈哥!沈哥!!!” “你是来救我的对吧!!!” “求求你,我不想进去,我爸妈都不知道这些事!我是被皓哥他们带进来的,皓哥他们玩的更开——我就是圈/养了几个奴罢了……” “沈哥你从来不插手这些事情,所以你今天突然来,肯定是来保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 沈苏御一抬手,那些和他相当熟悉的警察们,一下子就把那公子哥给拖走。 “你以前也不过问这种类型的事情。”黄警官拿着一袋子地下囚牢里的物证,是一枚漂亮的皮/鞭,能看得出相当昂贵,还是私人定制。 但它却曾经被不堪地用在凌/迟少女娇嫩肌肤上, 最残酷的现实的模样。 沈苏御什么都没说,身处于他这种地位,什么真实的残酷没见过?他走到温浅趴着的那扇门边,在那缩成球的小小身影面前, 轻轻地蹲下了身。 温浅捂着胸口,已经把晚饭全部给吐了出来,吐到胆汁都给出来了,双眼是充满血丝的红,一把鼻涕一把泪, 已经没东西可以吐了,就在那儿干呕。 第23章 三月的天也没有一直那么…… 三月的天也没有一直那么晴朗。 前一天还在放晴, 第二天就突然瓢泼大雨下了起来。 十三号的早上,赵欣像往常那样,卡着点跑到实验室最后一排。他们这个学期,实验居多,因为要给大二寒假的实习做准备。 实验课一般都是老师先讲解全部步骤,同学们听的差不多了,然后再进行实验。水产养殖还是要学普通动物学的,普通动物学的实验到了大一下学期,就会开始让学生练习解剖鸽子啊鱼啊兔子之类的小动物。 讲台上,老师正在拿着一个硕大的肉食兔进行耳朵打空气的示范,很多人都凑到前面去,认真记录步骤。赵欣悄悄咪咪跑到讲台对面的那趟桌子旁边, 一眼就看到她那恋爱脑学霸小舍友,很罕见地没站到第一排去。 而是找了个角落,趴成一坨。 温浅对学业上的认真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她除了真的聪明外,还离不开每节课都认认真真地听。所以温浅不听课,让赵欣瞬间就想到是不是又是沈苏御那个男人把她家浅浅给惹了! 赵欣把书包放到桌洞里,想去问问温浅怎么了,狗男人惹你生气你跟老娘说!可就在她刚凑近、还没来得及开口, 就看到, 她那可爱的小舍友—— 嘴唇发白地,趴在桌子上。 赵欣伸出手来,摸摸温浅的额头。 好烫!!! 温浅这人一直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生病了也不愿意跟别人说。她不舒服就会自己找个地儿趴着,不打扰老师不打扰其他同学,回宿舍后自己吃点儿药蒙着头大睡一觉。 赵欣连忙举起手来,跟老师打报告。老师听到有同学反应“温浅发烧了”,先是一愣,这个老师也很熟悉温浅小学霸,她上课前看温浅不太舒服,还问过她有没有事,要不要请个假回去休息一下? 温浅摇着头,说自己没事的。 实验课的老师停下手中的操作,班上的同学瞬间也都关心了过来,七嘴八舌说要不要送到校医院去!温浅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有人围绕着她在议论纷纷,但是她却抬不起来头。 头好疼, 脑子里…… 更是疼! 最终老师还是让赵欣把温浅送到校医院去,开点儿药。春天也是流行性感冒泛滥的季节,头痛流鼻涕的,至少得维持一个多月。 校医院没什么人,冰冰冷冷。温浅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医生给她量了体温,烧的的确是有些厉害, 又到了快接近39℃。 但验了验血,却不像是病毒性或者细菌性的寻常感染。倒有点儿类似突然受到了什么刺激、而导致的突然发烧。校医院的老师让打个吊瓶先退退烧, 应激性发烧,挂瓶水差不多就能下来。 小赵老母亲却不明白了,好好的温浅,怎么会突然受到刺激而发烧?应激性发烧,别说她从来没见过了,就连刚刚给温浅扎针的小护士,听说了温浅发烧的原因,也都相当好奇。 “那得是多么大的刺激啊!体内的白细胞都增多出动了!”小护士笑了笑。 赵欣只能想得到一个人能带给温浅如此大的创伤。 沈教授。 护士给温浅挂上吊瓶,就离开了病房,窗外在淅淅沥沥下着雨。三月的雨,既幽冷又让人浑身黏黏糊糊的。 一片片玉兰花,被雨打落下枝杈,飘在路边。 温浅两片腮颊都染的通红,打上针后,仍然见她很不舒服,闭着的眼角都是红彤彤的。赵欣心疼地给她贴了片退烧贴,让她忍一忍。过了没一会儿,白色的被子底下,突然传来一阵嗡嗡嗡的震动声。 一听就是手机。温浅被赵欣扶着过来验血输液一系列过程,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连付钱都是赵欣给付的,手机放在兜里根本就没拿出来。 赵欣没办法拿温浅的手机,那震动声就一直在响啊响响啊响,到了六十秒自动叩机,然后再一次地开始响,相当执着。 温浅依旧没醒过来,她真的是太虚弱了。手机大概持续了接近五分钟的不断响铃,突然就静止了, 不再震动。 倒是赵欣自己的手机也跟着莫名响了起来,赵欣还吓了一大跳,她低头一看,是实验室老师打来的电话。赵欣接了起来,又怕吵到温浅,起身从病房离开,将门虚掩。 走廊内消毒水的味道很浓重,赵欣跟老师说已经输上液了,balabala。她站在楼道里的窗户边,低头往下看白玉兰花, 猛然发现,一辆熟悉的四个圈,停在了医院对面的马路旁。 赵欣一愣,还在想着这车怎么这么熟悉?下一秒,对面走廊的拐角处,突然席卷而来一阵锋利的气场。 沈苏御垂在膝盖边的大衣摆,随着大步流星的行走在身后飒飒飞舞。他是一个人来的,没惊动S理工大任何领导,应该是从什么会场上匆匆赶来,呢子大衣下,是很周正的黑色西装。 他怎么来了? 赵欣脑袋冒出来一片问号,沈教授还跟她点了一下头,男人直接来到温浅的病房门口,手握住了门扶手, 轻轻一推。 像是怕吵醒了里面的人。 沈苏御的身影消失在了病房内,赵欣挂了电话,忙跟了上去。她其实是很愤怒的,因为温浅能受到这样的刺激,肯定与沈苏御有很大的关系! 赵欣站在门口,想立马推门而入。然而她刚抓住门把手,却一眼就看见—— 玻璃窗内,沈教授站在温浅的病床边, 伸出手,抚摸着温浅的额头。 男人的手在女孩贴着退烧贴的额头上,放了很久,期间温浅一直没醒,他又手一转,用白皙的手背靠着温浅烧的红彤彤的脸颊, 轻轻地一下一下地蹭着。 赵欣还是推门进来了,沈苏御微微转身,一身黑色,让他的气场已经强大到仿佛整间屋子都没办法容得下其他人。 “沈教授。”赵欣想跟他说话,尽管她的怒气在沈苏御的强压下,已经被剥削的所剩无几,但温浅是她的好闺蜜,温浅都被刺激成这样了,她得跟沈教授谈谈! 沈苏御又摸了摸温浅的额头,然后收回手,在温浅的病床前踱步两下,赵欣上前去,沈教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她们这些小姑娘在想什么,沈苏御这个年龄段的人,是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沈苏御似乎并不打算跟赵欣聊聊,就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他跨了一步,双手抄在大衣口袋里, 从旁边空出来的地方,直接离开了病房。 赵欣傻愣半天,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趴到病房的窗户边。四个圈的车子还在,在细雨中静静地停靠在马路边,一片片玉兰花花瓣落在湿漉漉的车玻璃上。 沈教授并未打伞,男人站在开满淡粉色玉兰花的树枝下, 抽了很久的烟。 …… …… …… * 温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赵欣就是出去接了个水, 一进门, 就看到她的可怜小舍友,睁着眼睛,躺在床上。 眼神空洞无比,望向校医院白条条的天花板。 赵欣关上门,放下水壶,想问她怎么了怎么发烧都不说一声?她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温浅,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她变成这样? 可赵欣一来到病床边, 就发现了温浅的不对劲儿: 温浅躺在枕头里,大大的眼睛直愣愣地看向天花板,表情很扭曲, 像是很想很想哭,却在憋着。因为憋住使劲儿地不让自己哇出来,她的嘴巴都抿变形了, 两只眼睛,越来越红。 赵欣吓了一跳,这样的温浅实在是太恐怖了!她双手按在温浅的肩膀上,拼了命地喊她, “浅浅!浅浅——!!!” “浅浅你怎么啦?浅浅!温浅!!!” “……” 温浅还是不说话。 烧差不多都退了,她的额角冒出了好多好多细汗,窗户已经给关上,赵欣怕她再被吹着。温浅瞪着天花板,仿佛时间被无限拉长,把所有的帧数全部向后推, 在最后一秒—— 砰砰砰!!! 突然全部爆裂! 温浅张开嘴,完全没有预料地嚎啕大哭了起来。其实温浅平日里不仅人长得软萌,就连有时候因为想爸爸、悄悄咪咪掉金豆豆,也是很可怜兮兮,让人心疼的那种委屈巴巴的哭。她很少很少放开了嗓子哭,仿佛这个人就是个小可爱,哭泣也那么的萌萌哒。 可是现在,她哭的毫无制度、杂乱无章,完全就是在虐□□地狂哭!赵欣是真的被她给吓到了,第一反应就是按住温浅,让她千万不要做出来什么傻事情! 温浅边哭着,边上气不接下气,赵欣给她顺顺气,好半天才稍微没那么闹腾了。赵欣的衣服都被她抓皱了不少,温浅自己的衣服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子上全是眼泪鼻涕的,小姑娘的脸因为哇哇大哭的原因,哪儿哪儿都因为血液涌涨而变得通红一片。赵欣用面巾纸给她擦擦眼泪,温浅哭的没那么厉害了,就躺在赵欣的胳膊上,赵欣擦擦她的眼角,她就又哗啦滚落下来一大串眼泪。 “欣欣……” 从上午八点钟赵欣进入到实验室起, 整整五个小时, 她终于听到了温浅开口。 声音是那种让人一听就超级心疼的嘶哑,像是醉酒后的人抱着马桶狂吐过后、胃酸腐蚀了嗓子的烧灼感。 赵欣抱着温浅的脑袋,“嗯嗯嗯嗯”点了好几下头,她不要温浅哭,因为哭的实在是让她心都快碎了。她的浅浅大宝贝什么时候哭成这样过?沈苏御这个狗男人!!!温浅这种大可爱放到别人手里,那可都是宠着疼着掏心掏肺对她好的啊! 温浅又开始掉金豆豆,说不出来话,赵欣耐心地陪着她,让她不想说就不说,也不敢提起沈苏御。小姑娘哭了好半天, 终于, 再次哆哆嗦嗦地,开了口。 “欣欣,”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他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他明明就知道,我喜欢那个……” …… …… …… 其实很多女孩子都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古怪癖好,这些只能闺蜜之间说的小秘密,绝大多数都被她们用在了幻想上, 虚幻的世界里,曼妙的文学作品、神秘的电影画面,都能满足她们内心的旖旎。 那些东西对她们而言,是美好的,看了之后是可以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的,会分泌多巴胺,会让她们睡觉的时候,有一个甜甜的公主梦。 可那些只是虚拟的美好,二次元创造出来的完美世界。很多人都很清楚,她们所喜欢的那些难以启齿,都只存在于虚幻的世界中。 现实世界,根本不搭边。 温浅喜欢看很有氛围驯服感拉满的情/色片,喜欢片子里小说中,男人超强的控制欲、西装革履,让他的女孩为他所掌控…… 但沈教授却亲手打碎了温浅的那个喜好。 性/癖没有贵贱之分,可要是被人亲手碾碎,带来的就会是漫天盖地的痛苦。温浅一直把二次元的调/教跟三次元分的相当清楚,可为什么沈教授明明什么都知道,也清楚她不可能在现实世界中去涉入那些肮脏之地。 却抓着她的脖子,硬是让她去看到了她所喜欢的、在现实世界中,究竟有多么的残忍! 昨天夜里,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女孩,那些血淋淋的草丛,散发着腐臭的地牢…… 以及那罪魁祸首年轻优雅的容颜! …… 温浅边哭边说,眼泪又开始到处滚,语句断断续续,残破不堪。赵欣集中了注意力,给她擦眼泪,拼接她的那些断壁残垣的话。 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彻底弄清楚了。 …… …… …… “卧槽!!!” “他妈了个鸡儿!!!” 赵欣直接甩了面巾纸,撸起袖子,就要去找沈苏御拼命。温浅躺在床上,哭成桃子,还是在不停地问着, “他为什么要这样,他明明知道我那些儿小癖好,他一直都知道的……” 温浅恋爱经历就是张白纸,在遇见沈苏御之前,她身边的人都把她当宝宠,谁都舍不得让温浅受一点点伤害,所以这孩子学习是好、但是感情也是一团傻! 赵欣气的不行,温浅这个傻缺,到现在还在难过为什么沈苏御会带她去那种地方……这要换成她,敢当着她的面灭她的小癖好,别说分不分手了,她赵欣能把那个人的头给拧下来! “欣欣……”温浅眨了眨红彤彤的眼。 赵欣红着脸,气红的, “浅浅!” “跟他断!!!” “彻底跟他断了!!!” 温浅哭啊哭, “他昨天下午,还那么温柔地亲我。更早以前,也对我那么好。他为什么啊……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够好,所以他才……” 小温同学哭着,还想要找手机。对!她现在就一个念头,她想要去问问沈苏御,他为什么要带她去看那些东西,打碎她的梦,是他有什么苦衷吗,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赵欣拔了温浅的手机,拿着指着窗外。温浅陷得太深了,恋爱中的女人,总是那么容易冲昏头脑,什么错误都往自己身上揽! 明明就是男人出了问题! 这叫做“PUA”! “温浅,” “你要是敢去跪/舔沈苏御,” “我特么——” 赵欣一气打不出来,气的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说, “我就把你的手机从窗户上扔下去!!!” “……” “沈苏御他妈的明摆着就是要甩你!!!你这都看不出来吗!!!他拿你最喜欢的东西来恶心你!!!这是在攻心啊!!!我的浅浅!!!” “跟男人玩腻了女人然后冷暴力让女人主动提分手,不就他妈的就是一回事!!!沈教授这只狗更恶毒!快刀斩乱麻!直接通过摧毁你癖好这点儿来恶心你,让你离开他!!!” “你他妈要是这个时候还跑过去问他是不是有苦衷……我去!温浅!我应该把你的脑袋拆开来看看是不是上帝在创造你的时候,忘记给你添加丁点儿情商……” …… …… …… 温浅最终还是去问了沈苏御。 赵欣没办法,根本阻拦不住温浅。 因为她很清楚,要是沈教授不当面跟温浅说明白,温浅还是会往沈苏御是好的这方面想。 人在被最爱的人伤害之时,哪有那么多的冷静?甜言蜜语早就把神经给麻痹了、纤维化了,喝了百/草枯的病人能够起死回生吗?不能! 被用“温柔”酿制而成的“百/草枯”,浇灌完一个纸片白的女孩最赤诚的心,还能把它给鲜活地找回来吗? 太难了! 但她得为温浅保驾护航,万一沈苏御那个老东西再反悔了、还没玩够温浅的感情、还想要继续跟温浅纠缠下去, 那么以温浅现在的状态,保不准沈苏御一跪二歉三流泪,温浅那傻缺就又沦陷了、又找不着北……哦不对!她现在就很沦陷很找不着北! 赵欣命令般,让温浅只能用手机来问,不准去见面!见面也可以,她赵欣得跟着去!可怜的小温浅哭傻了也吓傻了,虽然还是很想去当面问问沈老师, 但赵欣那句“用你喜欢的东西来伤害你”,还是勾起了她有关昨天晚上血淋淋画面的很恐惧的回忆。 昨晚从那片小区跑出来,温浅一个人在大街上游荡了半天,沈苏御也没来找她。她浑浑噩噩的,找了家便利店, 蹲了整整一个晚上。 她想问沈苏御,但是却怵怵发抖,沈苏御蹲下时对她的微笑,一下子就能把她给拉回那笼子里跪趴着的女孩的呆滞场景…… 手机攥在手里,沈教授的确是给她打过几个电话。赵欣跟她说了沈苏御几个小时前来看过她,温浅又撅起嘴来,想哭。赵欣让她忍着!他都把你给伤成那样了! 温浅点开沈苏御的微信号,哆哆嗦嗦,打下了第一行字。 问他, 【老师,】 【在吗?】 …… …… …… 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回,大概是没看到,也有可能就是不想回复。温浅咬咬牙,继续发了过去。 温浅:【老师,】 温浅:【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呀……】 温浅发完这一句,红彤彤的眼眶里又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泪水模糊了屏幕。赵欣告诉她,既然事情已经做了,沈苏御做这件事的目的就是要让她远离他。 那么其余的也都不需要问,没必要!只问他们二人之间,最关键的“感情”问题! 沈苏御一直没有回复温浅,温浅等啊等,等到校医院的老师都来问她今晚要住在这儿吗?温浅和赵欣俩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已经到了下午三点钟,校医院下午五点半就正是关门啦,她们要是住在医院里的话,还需要去办理很麻烦的手续。 温浅摇摇头,当然,沈苏御的别墅肯定也不可能会回去了!好在还有个宿舍,温浅也没有把全部的东西都给搬到沈苏御的家里,床铺什么的基本上都在, 她歪头一想,晚上睡觉没有了娃娃。 “……” 温浅又好想哭,赵欣搂着她问她又怎么了?温浅已经没有隐瞒下去的力气了,坐在床上,揉着眼睛,小声哭道, “我、我好难受……” “怎么办,欣欣……” “我为什么会那么想他、他给我的,那个娃娃……” “以、以前,在宿舍里睡觉,” “都有、娃娃,陪着我……” 赵欣实在是太叹气了,温浅这个模样,绕了死结,自己把自己困在笼子里, 走不出来,在想不明白之前, 根本就走不出来! 失恋就像是一滩臭水沟里的烂泥,你明明知道那个人深深地伤害了你,明明用嘴巴说出来他的罪行后,也都能分析的出他那样做,就是在对你不好。 可内心深处,还是在想着他曾经的好,越痛心就会越想起来他爱你时候的模样,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对你所有的温柔,给过你一切的温暖…… 无法自拔! “晚上你搂着我睡!” 赵欣干脆去学校对面开了间房,大床房,本科宿舍那点儿不到一米宽的小破床一个人都挤不开!温浅以前还能搂着个娃娃睡觉,赵欣看着就替她感到唏嘘! 温浅红着小脸,点点脑袋, “嗯……” 赵欣心都快疼碎了! 沈苏御这种男人啊,怎么下得去手!她的温浅大宝贝…… 温浅磨磨蹭蹭进了宾馆,房间很整洁,温浅把钱给赵欣转了过去,反正她们也不缺钱。就是这个大床房,两米×两米的宽度,让温浅一下子又想起来,过去那一个多月每个晚上,她抱着大熊哒哒哒跑去沈苏御的大床…… 下午赵欣的那句“你搂着我睡”其实还是很戳温浅的难过点的,但是她哭了一天后,好歹也还能冷静一些,赵欣都为她焦急成那样了,她知道自己不该不争气,可她为什么会老是想起来沈苏御对她的好,她真的不应该这样…… 嗡嗡嗡—— 手机突然震动。 温浅扒开界面,看到沈苏御熟悉的名字在通知栏里停留着, ——刚刚发送。 距离她问出来那一个问题,已经又过去了五个多小时。 温浅很没勇气去打开微信小绿图标,但最后,还是打开了,沈苏御的对话框后面跟着一个红圆圈,很清晰地被顶到最上方。 对话框白色那层她发过去的消息,还是停留在下午两点多她发的那条—— 【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呀……】 晚上八点十五分,沈苏御回复道, 【喜欢过。】 第24章 这个“过”字,就很耐人…… 这个“过”字,就很耐人寻味了。 温浅再笨蛋也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个“过”字用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她直接傻了,哭都忘了怎么哭。赵欣一看感情白痴小舍友的状态不太对劲儿,死死盯着手机,估摸着肯定是沈苏御那个混账男人回复了温浅。 “他回你什么了!”赵欣搂住温浅的肩膀,打眼就看到了“喜欢过”三个字。而她的小舍友,还没等她帮她分析, 脑子一热,就给沈教授发过去下一句话。 温浅:【那现在呢?】 赵欣内心OS:哦凑!你在做什么!不要这么舔啊啊啊啊啊啊!!! 可是温浅已经发过去了,感情白痴的小温同学,已经根本察觉不到她这样是有多么的可怜与狼狈, 她就是想要问问沈苏御,明明答案就已经在上句话中体现的淋漓尽致,她为什么还要再去让自己被重创一击呢?温浅自己都不知道。 脑袋已然不受控制。 温浅希望沈苏御回的慢一点儿,或者、不要太干脆,哪怕用很长的一段话来给她形容那句“喜欢过”是什么意思, 很长一段话,总能找得到他的苦衷的蛛丝马迹。 这一次,沈苏御回复的相当迅速。 SSY:【没有那么喜欢了。】 …… …… …… * 三月中旬的天依旧很冷,经常晴一天、下三天的雨。温浅都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就记得自己哭了好久,差不多把矫情娇气都给演绎了一遍。 她自己都嫌弃这么不上道不争气的自己。 可真的好难过啊,她真的好难过好难过…… 赵欣一直陪着她,这几天她俩也不回宿舍了,就在对面两百来块钱一晚上的公寓住下。过了一个周末,周末酒店老板还非得给她们涨价钱。气的赵欣拿着携/程的app跟老板讨要说法,旁边来来往往都是出来开房的小情侣,有S理工大也有S音大的。温浅被人给认了出来,那些人还很惊讶地上前来跟温浅打招呼, 说都认识小温学霸呀,迎新晚会时她可是沈苏御公然护着的人! 温浅一听到“沈苏御”三个字,又开始难过,赵欣付了多出来的钱,拉着浅浅回房间。两个人点了好多好多外卖,有时候温浅吃一口,就放下筷子来开始掉金豆豆。点了那么多好吃的,温浅却依旧瘦了一圈。 赵欣让温浅把她放在沈苏御家里的东西都给扔掉。 温浅抹了把脸,想起来自己还有好多重要的文献,以及笔记本电脑和iPad,都还在沈苏御的家。 她们去拿东西的时候,赵欣就陪着温浅,生怕温浅再一脚踩进泥沟里。去沈教授的别墅那天,天气终于放晴,也终于暖和了起来。杨柳抽出新的枝条,嫩黄的迎春花,在路的两边不断地跳着欢快的舞蹈。 温浅没有跟沈苏御说她来了,她走的时候很干脆,甚至连门卡都没还。沈教授也仿佛她只是出去溜达了一圈的小金丝雀,一个多星期,一句话都没过问。 沈教授一般白天是不在家的,温浅寒假里住在别墅里的那一个多月,就没见过几回沈教授中午回家吃饭。其实温浅一开始还是想要找个沈苏御可能在家的时间,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犯贱的心情, 就是想见他,哪怕一句话都不说, 也想……见。 赵欣骂她是“犯贱”! “你要是今天还去见了他,那之前一个星期,你流过的眼泪,就都全白瞎了!”赵欣拉着温浅,选了个沈苏御绝对绝对不可能在家的时间, 她甚至还动用了新认识的S音大学长,让他帮忙去查了沈教授最近的会议议程表。 温浅点着脑袋,觉得虽然自己很想见沈苏御, 但赵欣也绝对不会害自己! 两个人打车来到郁金湾,白天的郁金湾,空荡荡,像是要闹鬼的死寂。这里住的人都是些富豪巨佬,这个时间点,富豪都已经在办公室里赚钱。 温浅拿门卡刷开了防盗大门,扑面而来的就是花园里新开的樱花花瓣,沈教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还在院子的墙角,种满一片淡粉色的樱花。 好多回忆瞬间也跟着席卷而来,温浅甚至还看到了冬天她刚搬过来时,被封存在池塘厚冰层底下的小鱼儿,现在春天来了冰层也都融化了,彩色的锦鲤,在圆圆的水池中欢快地游着。 温浅种的芸豆种子,也都打出了芽,芸豆长得很快,要用树杈子搭架子帮助其弯曲往上爬。温浅走之前已经找好了笔直结实的树枝,放在院子里的空地上, 把原本精致不食人间烟火的花园,弄成了庄稼地。 当时,沈苏御还很喜欢温浅这些小开心。 架子应该是沈苏御搭的,因为温浅还没来得及搭,人就被沈苏御先给“逼”走了。这么一想,温浅又开始想哭了。赵欣掐了把她的腰,让她被犯贱。 温浅就是想不明白,沈老师他是为什么啊…… 屋内果然没人,温浅两三步上了二楼,整层二楼沈苏御都给了温浅,要什么有什么,装潢细致且体贴,就连赵欣恶心透了沈教授这个人,也都被沈苏御对温浅的细腻而惊叹道, “怪不得……你能被沈苏御那老男人给迷昏了魂!!!” 温浅用密码锁打开自己卧室的大门,密码没换,门“叮——”地一声敞开。 米白色的窗帘被风吹起,落地窗照进明亮的光。 沈教授拿着一沓厚厚的快递包装盒,正将那些快递,放在温浅平日里塞闲杂物品的彩色架子上。 …… …… …… 那架子实在是跟沈苏御太格格不入了,因为温浅就喜欢那些花花绿绿卡哇伊的东西,连屋里放未拆封快递的架子都被她买来很多新嗑的小野狗cp大海报剪下来Q版图像给贴了个遍。 袋子上明显有一层灰,沈教授听到开门声,微微回头, 温浅看到了他熨帖的平整无一丝褶皱的细条纹西装上, 蹭了些灰。 “……” “……” “……” 都说决裂的人再次见面,会红了脸、急了眼。 温浅感觉自己的眼圈,真的开始控制不住打着泪花。 沈苏御也是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像是一切的一切都没发生过般,指了指放进去的快递, “圆通的那个,” “今天刚到。” “……” “短信发我手机上了,我开会空里,就给拿了回来。” 沈教授开的会,明明是持续到下午五点的、很大的一个会,你看看他穿的衣服就知道这个会有多么重要! 温浅的眼睛吧唧下子红了,眼泪吧唧下子沿着眼眶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妈的就跟个傻子似的。 赵欣把她那不争气的小舍友给护在身后,鼓了十足的勇气,才抬头瞪着面前气场高压似的男人, “我和浅浅是来拿她的东西的!” “以后她回宿舍住!!!” “……” 沈苏御十分淡薄地“嗯”了一声,转过身来,平静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临走前,还给她们关了门。 门锁“咔嚓——”一声,温浅控制不住自己难过的内心,蹲在地上,就开始哭。为什么啊,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那么残忍的对待了她,现在却又把她往曾经温柔的回忆中使劲儿地拖! 快递点这个东西,温浅喜欢在淘宝买各种衣服啊小点心啊之类的,尽管她很有钱、沈苏御也更有钱,但人嘛,自己开心就好没必要被金钱束缚。 淘宝上的快递很多都是送圆通啊中通啊,这些小一点的快递一般都会给送到菜鸟驿站去,郁金湾这种高档的地方当然没有菜鸟驿站,在这儿住的人,想要什么不是纯手工订制?就连沈苏御接收一些市里省里发来的文件,用的也都是EMS或者顺丰,直接送到家门口。 于是温浅的快递就全部给送到了郁金湾隔了一条街的商场,那里有个菜鸟驿站的快递点。其实理工大学校里面也有好几个菜鸟驿站,但温浅住在沈苏御的家里时,就有点儿小心思,故意把快递邮递地点填了郁金湾。 然后快递就会被寄到郁金湾隔条街的那个商场代收点,温浅第一次去拿那个菜鸟驿站的快递时,故意冻红了小脸。沈苏御给她开的门,看到她冻得瑟瑟发抖,晚上睡觉前,皱着眉让她把收快递的号码添加到他的手机号上。 现在想想,他们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沈教授却毫不犹豫将两个世界接通。 架子上堆了好些个快递,三八节天猫淘宝搞活动,温浅跟着妇女之友李佳琦,剁了好几只手。这些快递在十号之后,就陆陆续续送到了快递点,手机号依旧是沈苏御的,所以温浅也没收到短信,给忘在了角落里。 她不知道沈苏御为什么还要帮她拿快递,都用那种方式让她滚蛋了,为什么还要给她拿快递?干脆一并扔在那冰凉的货架里,让它们就那么烂在那里不就行了吗…… 赵欣叹了口气,阅遍千万渣男的小赵同学,突然也看不出来沈教授是究竟怎么想的了。 …… 下楼的时候,温浅就抱了个箱子。其实她的卧室有不少东西,来的那天,沈苏御整整给她扛了三大个22号行李箱,后面她还买了很多衣服, 一个小纸盒,里面就只有她最最重要的电脑iPad,以及一些专业书。 沈苏御还没离开,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中,翻着一本书。他不去开会了吗?温浅控制不住地放慢了脚步,赵欣紧紧攥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步子再给提快一些。 门卡温浅给留在了二楼卧室,沈苏御要是有那个心情过去看看,一定会发现的。 赵欣让她不要当面还任何东西,减少一切交流! 然而小赵同学还是低估了沈苏御的手段,沈苏御平淡地抬了抬头,用温和的声音,突然开了口, “温浅。” “自己照顾好自己。” …… …… …… 温浅出了门,就开始哭啊哭,就连赵欣都傻了眼,卧槽这男的实在是太厉害了!一句话,直接将她一个星期的劝导全部给击碎!温浅哪是他的对手啊!换个女王过来都不一定能过的下去招! 赵欣拿着面巾纸给温浅擦脸,也没办法了,哭吧哭吧,时间可以慢慢抚平一切。两个人站在郁金湾隔了三个花坛的公交站等车,温浅垂着脑袋,傻乎乎地一点头一点头,有路过的小姐姐还很心疼的给她们塞糖,让小妹妹别哭了。 APP上的公交车显示还有三站就要到了,温浅已经没那么难受,眼泪也差不多被风干了。她抱着箱子,眼睛呆呆的,脑袋一片空白。 叭—— 对面突然传来车按喇叭的声音,温浅和赵欣都跟着抬起了头,满天的阳光下,风吹起,路边淡粉色的樱花瓣阵阵浮动。 沈苏御下了车,从副驾驶中拽出来好大一个大黑熊,穿着风衣,跑了过来。 温浅直接从座子上站身,沈苏御抱着那个轻松熊,跑到温浅面前,微微喘气,风把他的领带都给吹乱了,头发也有几根散落在额角。 他把娃娃,放到了温浅的手中。 温浅透过娃娃熊,看着他, 眼睛还是哭过了的红,肿肿的,熟桃子般。 沈苏御伸出手,用拇指的指腹捻了一下温浅的眼角,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冬日里的泉流, “晚上你不是不搂着个东西,就睡不着?” 一句话,将两人瞬间都拉回了以前的回忆中。 温浅小嘴一撅,眼泪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往外哗哗流。还是赵欣收回了目瞪口呆的震惊,眼看着公交车还有一站,她拉着温浅的胳膊,把人从沈苏御面前抢了回来。 每个公交站旁边都会有垃圾回收地,S市有最简单的那种垃圾分类,可回收垃圾与不可回收,以及红色大箱子里的有害垃圾。赵欣摁着温浅的脑袋,气红了脸让温浅把这个大娃娃熊丢掉丢掉,还刻意用沈苏御能听到的声音,呵责温浅, “你想想他之前都对你干了什么!留着这玩意儿放宿舍里给他逢年过节烧烧香忌日给他端盆鸭子去去腥啊!!!” “你再作,我抽死你抽死你!!!” “……” 温浅哭着把娃娃扔进了“有害垃圾”的那个大桶里,处理垃圾的环卫工半句话都不敢说,灰溜溜将温浅扔进去的娃娃熊,连同着里面的垃圾,一并放入了收垃圾的车。 蓝色的垃圾车,再者一车的垃圾,晃晃悠悠驶出了公交站大马路。 轻松熊的一只小手,还仰在车筒外,被风吹得乱晃荡。 温浅看着那露出来的娃娃熊毛绒绒小手,突然就站在马路边,放声大哭了起来,真的真的太难受了!好在这个时间段也没什么人,赵欣被她哭的头疼,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全都怪沈苏御这个渣男!!! 公交车里只有司机一个人,温浅被赵欣拖拽着上了车,车一荡一荡地开离了车站台,沈苏御还站在路边,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 从倒映在车站牌透明玻璃的画里, 看到了温浅小小的身影。 满天的樱花瓣,随着车的离去,在车轮后方卷起一片洋洋洒洒。 * 回去后温浅又感了一场冒,天天红着眼圈红着鼻尖尖提不起来精神的。沈苏御的电话微信以及过往一切的联系方式,统统被赵欣逼着她全部删除。优质的前任就该跟死了般,你留个私人的通讯录干嘛! 况且那还不是前任。 四月初的计算机二级考试,温浅才稍微缓过来一点儿神,对待学习她一直很认真,好像学起来习,也就能忘记很多上心的事情。 五月,六月,七月。 温浅再也没联系过沈苏御,也没再见过他。真是奇怪啊,情正浓的时候,在路边上拐个弯两人都能打上招呼, 撕破了脸,你站人家家门口,一个月都不一定能见的上面。 温浅瘦了好多,赵欣使劲儿地给她喂好吃的,补充各种营养。失恋一场,被渣男伤透了心,身体可不能也跟着垮了啊! 暑假如期而至,又到了同学们都离开学校滚回家找妈妈的日子。温浅又一次地没家可回,好在暑假不比寒假,没有春节那么隆重的节日,还是有很多大三大四的学长学姐以及研究生博士生也留校不回家。 温浅找了个S市自己的场子,帮忙指导养淡水虾。海水淡水的养殖虽然有些区别,但温浅两块的知识都很丰富,指导场子育苗赚大钱,还是很轻而易举的。 就是这个活实在是太累了,夏天不比冬天,冬天还可以通过干干活来暖和暖和身子。夏天车间大棚里闷气十足,养虾的棚子还不跟养扇贝那种是黑色不透明的,虾车间,全都是一溜的透明塑料大棚。 一进车间,整个人就跟蒸桑拿似的,一待还都是一整天地呆着! 育苗场的老板相当喜欢温浅,头一次见一个小姑娘家的,居然会来干水产。温浅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是温成的女儿,老板一愣,表情瞬间不知道该怎么管理。 八月初,场子的虾苗第一茬就卖了五百多万。厂长乐开了花,分红给温浅的指导费也要比其他技术员的高。温浅开开心心收了钱,在庆祝宴上,老板问温浅,下一茬的虾她还要不要继续待在这里帮忙育了? 温浅喝了一点点小酒,摇晃着脑袋,说不啦不啦,学校里马上要开始迎接新生,她报名要去当志愿者呢! 厂长特别惋惜,但考虑到温浅毕竟还是学生,多参加学校活动也是一个学生该做的。于是便再三叮嘱温浅,以后要是找不到场子实习,一定一定要来他的场子啊! 温浅满心答应。 庆祝宴结束后,厂长专门给盛院长打电话,让他找个女老师来,把温浅接回宿舍。温浅真的是一点儿酒都不能沾,明明就喝了一小杯红酒, 就醉的整个人都迷离了。 温浅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自己是被人送回的宿舍,暑假里的宿舍,宿管阿姨并没有那么严格。她打电话给盛院长,想问问是哪个老师把她给送回来的啊,想发个短信说声谢谢。 盛院长在电话那一端顿了片刻, 而后,说是宣传部的李老师把她给带回来的,不过李老师送完她后,就回了老家, 现在好像在飞机上,电话打不通。 温浅摇头晃脑,一下子就听出来盛院长似乎不太愿意说李老师的手机号。她摸不着院长是怎么想的,不过已经安安全全回来了,就也没必要继续多想。 院长挂电话前,还跟温浅唠了几句家常话, 让她以后别沾酒了。 温浅“嗯嗯嗯”点着头。 S理工大的新生入学一直很有人性,为了让新生们九月份就能跟大二大三的一同开始徜徉在知识的海洋中, 学校妈了个鸡/鸡居然规定新生八月十九号就开始军训! 温浅报名了迎新志愿者,海洋生物学院为了凸显他们的特色,特地给每个人发了一身海洋蓝的大T恤,上面还印有各种海洋圈的生物链。衣服又丑又刺鼻,温浅用消毒水洗了好几遍,才让那衣服上的塑料味没有那么刺鼻到令她昏厥。 新生陆陆续续推着行李箱进入到报到的大本营,来一个喊一个志愿者过去,带着新生去认宿舍啊领军训服啊以及添加各种班级群。温浅比较幸运,就分配了一个新生给带路。新同学是个长得相当帅气的阳光大男孩,旁边好几个水产一班的护花使者纷纷让温浅不要被勾引了去! 温浅带着帅气的学弟,又跑宿舍楼又跑领军训装备的大平台,还帮着小学弟去办理了银行卡。学弟一个人来的,没有父母陪伴,所以温浅干脆帮他把新生注册手续也给去办了。 新生注册需要去本学院办理,温浅让学弟把行李箱暂存在辅导员办公室, 然后带着小学弟,站在电梯门口等电梯。 他俩有说有笑,温浅被夏天的大太阳晒得小脸红扑扑,这些日子她好说歹说,终于胖回了一点点肉,气色也比上半年春天的时候好了太多。学弟超贴心,见温浅热的汗淋淋,从包里掏出两瓶冰矿泉水,贴着温浅的脸颊。 温浅一愣,被这个靠近了的动作,给弄得有些不自在。 “学姐加个微信可以么?”小学弟灿烂一笑,在灿烂的阳光下,他很温和地将手机展开微信二维码, “这样我有什么不懂得,就可以第一时间过来咨询学姐啦!” 赤/裸裸的搭讪。 温浅还是不太想把自己的微信号随随便便给出去,两人进了电梯,电梯示数一层层往上增。学弟倒是也没为难温浅,说那就下一次再来加学姐。这就摆明了要跟温浅缠,温浅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怎么,心脏跳的有些快。 她拿着水,靠在电梯的右侧,用冰凉的瓶子贴在脸上给脸蛋降温。 电梯门“叮——”地下子打开,学弟跟温浅说到了,温浅这才回过神,小手摇晃着,“哦哦”着要出电梯。 可电梯门敞开的那一瞬间, 门外却赫然站着那抹让她巨熟悉无比的身影。 第25章 沈苏御也看到了温浅。 …… 沈苏御也看到了温浅。 温浅手里还举着个矿泉水瓶,矿泉水是冰冻的,外面流着一圈一圈的水珠。 这和旁边学弟手中的水瓶,一看就是一起买的。 温浅愣了半天,痴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到过的男人。 电梯门差点儿又给关上,学弟拿着水瓶子,问小温学姐怎么还不出去呢? 温浅“哦哦”了两声,平视着前方,跟学弟走出了电梯。沈苏御一行人走入电梯,身后还跟着海洋学院的副院长,他们与温浅两人擦肩而过,温浅能闻到沈教授身上那股她最熟悉的淡淡的古龙香水味。 她甚至都忘记了跟副院长打招呼问好。 电梯缓缓降落。 后面温浅带着小学弟去办理手续的过程里,好几次都出神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五个月没见,明明很多情绪都已经淡忘, 明明,都已经没有, 那么难受了。 可是…… 温浅喝了口水,学弟的注册也都全部办完,按理说到此温浅就该和他说拜拜。 但学弟很缠人,像是对温浅一见钟情。 “学姐……”阳光的学弟红着脸,再一次尝试着掏出手机, “我还是想加可爱的学姐的微信……” 他要温浅的微信时,两人正好在海洋生物学院的大楼下面天井处,夕阳很绚烂, 温浅看到,更远方宽阔的马路、法国梧桐数下, 熟悉的银色四个圈,静静地停靠在道路边。 鬼使神差地, 温浅拿出手机,加了学弟的微信。 晚上回宿舍,温浅跟赵欣用微信视频。赵欣没参加迎新,还蹲在家里,她在视频对面拿着一个大葱省特色煎饼卷大葱在那儿拼命地啃,温浅捧着脸,跟她随便地聊。 赵欣跟温浅兴奋地说,据路透,今年海洋学院来了不少好看的小帅哥呢! 她给温浅发了好几张宣传部拍的迎新图,最上面的那一张,赵欣敲着手机屏幕,一脸花痴地跟温浅说, “这个小帅哥,妈耶!好阳光好戳我性/癖!” “好像隔壁生科院那群老女人都想把他抢走!!!” “……” 温浅放大了那张图,一看, ??? 这不正是今天她带的那个小学弟吗? 正当这时, 温浅的手机突然嗡嗡响起。 她低头拿起手机,好家伙,说曹操曹操到。小学弟给她小心翼翼发了一个表情包,问她吃饭了没有? “……” 赵欣见温浅半天盯着手机傻愣,问她咋了?温浅把手机举起来给她看,说就是你说的那个阳光帅气大一新生, “他问我要微信欸……” “卧槽?”赵欣瞪圆了眼,小学弟又发条信息,自我介绍了一番。 赵欣:“好可爱的学弟啊啊啊啊啊!” 温浅:“QAQ,我我我……” 赵欣:“拿下他拿下他拿下他!” 温浅当然知道赵欣这是犯浑在胡说八道,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并不想谈恋爱,沈苏御那事儿让她至今都还没办法走出来。 赵欣问温浅怎么想,温浅犹豫了一下,突然脑海里就闪过下午在电梯里,碰见沈苏御的画面。 “我不知道……”温浅趴在桌子上,像只吃饱了的小仓鼠。 赵欣很清楚温浅心里在纠结什么,要是放在一年前,温浅肯定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有时候,新的一段恋情,或许可以抚平上一段感情造成的创伤。 温浅被沈苏御伤的太厉害。 “浅浅,你可以尝试一下。”赵欣抚了抚刚烫的大波浪,语重心长劝温浅, “世界上不只有沈苏御这么一个男人。” 这是她们两个人自打从沈苏御的别墅出来后,五个月以来,第一次谈及沈苏御这个人。 赵欣:“我们可以先观察一下这个学弟,他要是真的想追你、人品也还不错。” “我觉得,你可以试着谈一段新的感情。” “有可能你进入下一段恋情后,就会发现,” “沈狗他妈的狗屁都不如!!!” “……” 温浅还是放不下沈苏御, 但她觉得赵欣说的挺对的。 “那好吧,”她揉了揉脑袋,“那我试着先不拒绝小学弟。” 赵欣啃了口煎饼卷海带, “加油!浅浅!” “人生的道路上,不只有沈苏御那个渣男!” “我们浅浅就该被温暖阳光的好男人捧在手心当成宝好好地宠爱着!” “……” “OwO!” 三天后的迎新致辞,温浅作为学生代表,给大一新生进行演讲。正巧不巧,新生选出来的发言人也是那个学弟。温浅先发完言,抱着稿子在一片掌声中下台, 恰好就看到穿着绿色迷彩军训服的学弟,手里夹着一张演讲稿,对着她灿烂一笑。 温浅的脸悄悄一红,连忙跑了下去。 外面不断有别的学院的女生来扒门看新晋校草,温浅演讲完,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台下第一排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反正这阵子也没什么实验可以做。 学弟在台上大放光彩地讲着,把台下为数不多以及趴在门口别的学院的学姐们迷得不要不要。只不过学弟一边宣言大一新生的志气,目光却不断网温浅的方向滋滋冒电。 也不知道是天太热还是阶梯教室的空调不太好,温浅总感觉心脏砰砰砰地加速跳。 大一军训赶上了S市一年中最热的天,每天都有学生在操场的假草坪上跳大舞求阴天求雨。但太阳依旧热火辣辣。温浅其实并不太会跟异性过于亲密的交流,所以新生演讲之后,她也没再跟那个学弟有什么过多的交流。 学弟的微信,也还停留在【学姐你好,我叫许子涵】这句自我介绍上。 许子涵…… 迎新过后的军训期间,不断活跃在各大学院的表白墙的一个名字。 军训闭幕式的前一天,温浅去实验室收拾器材。路过院长办公室,突然发现那个阳光的许学弟,站在院长办公室的办公桌前。 温浅有些好奇,便推开门进了去。盛院长看到温浅,温和地跟她招了一下手, “浅浅!” “院长。” 盛院长:“正好等会儿还想让你过来一趟!” 温浅眨了眨眼,站到办公桌前,学弟在她旁边。 盛院长指了指许子涵,跟温浅说道, “这个是咱们学院新来的大一同学,叫许子涵。” “想进我的实验室。他之前就对海洋生物学很感兴趣,家里是做虾养殖的,他个人更喜欢扇贝的养殖。” “咱实验室数你做实验最好,所以我想让你带带小许同学。” “浅浅,你看……” “养虾的啊!”温浅一愣,转过头来,突然就觉得这个小学弟有些面熟。 许学弟微微一笑,跟温浅说道, “我爸爸是许崇森。” …… …… …… 温浅暑假里实习的那个场子厂长, 就叫“许崇森”。 “我说你怎么长得那么面熟……”温浅还是愣了好半天,学弟微笑着等温浅的答复。 盛院长说温浅要是不愿意的话,也不打紧,小许还可以跟别人。 温浅连忙摇头,说可以的可以的,毕竟许厂长对她相当好,看在许厂长的面子上,温浅也该好好照顾许小学弟。她伸出手来,跟许子涵轻轻一握, “那就欢迎许同学啦!” “学姐请多指教~”许子涵笑着道。 大二的生活渐渐忙碌了起来,比起大一,她们有更多的专业课要学习,就连赵欣这个拖拉鬼都开始认真地自己写实验报告。温浅每天除了上课就泡在实验室里,做实验面对的最多的就是导师和师兄师弟。盛院长很少来实验室,温浅技术堪比一线教授,实验室的大局基本上都在她掌握之中。 这里面要数着许学弟认真好学,实验室里很多脏活累活他也都抢着帮温浅干。渐渐的,海洋生物学院又开始传出来许校草在追他们的院花,一传十十传百。 温浅也听说了这些流言,其实许子涵是个很好的学弟,他阳光、上进,对温浅的关怀无微不至,喜欢之情从他的眼眸中就能看得出来。温浅也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启新的恋情,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来沈苏御了。 这是个好苗头。 又是一年的初秋,马路边落满了一地的法国梧桐枯叶,温浅去找盛院长签字一个项目的经费,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突然就看到了坐在院长办公室沙发上的沈苏御。 温浅愣在了原地,沈苏御优雅地坐在那里,也看到了她。他端着茶杯,喝了口茶。 盛院长给温浅批了项目,签了名字。以往他都会问问实验室里的相关事宜,因为温浅做的实验,总会牵扯到许子涵等人,所以以前每次汇报,温浅都会把许子涵的名字说好几遍。 可今天,盛院长意外没有问温浅实验室的问题,他手指敲了敲桌面,问温浅最近生活上怎么样。 温浅感觉到了身后熟悉的让人压抑窒息的目光。 “还可以。” “没再谈个男朋友?”盛院长笑了笑。 温浅:“……” “有这个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想这样说。 盛院长:“哦?” 温浅低着头,鞋尖戳着地面, “我都大二了,还没谈过恋爱。” “也想体会体会,谈恋爱是什么滋味。” “……” “那挺好的。”院长温和一笑,但笑容里,似乎还夹杂着些许尴尬。 温浅没有看身后沈苏御一眼,她问盛院长还有什么事情吗?盛院长一愣,抬手说没事了,让她回去吧。 “谢谢院长。”温浅拿上签好字的材料,转身离开了院长办公室。 站在电梯前等电梯的功夫,温浅仿佛跟虚脱了般,整个人的腿都是软的。是的,她还是没办法就此无视掉沈苏御,真他妈贱啊,五个月的未见面,再相见的时候,居然第一反应是他还在不在乎自己,听到她谈恋爱了、会不会吃醋, 而不是他对自己的伤害…… 电梯来了,温浅拍了拍胸口,进入到电梯里面,她刚想要按上电梯门, 门外突然伸过来一只手。 电梯受到感应,再次缓缓往外推开。 温浅看到沈苏御笔直地进入到电梯里,她整个人都傻了。电梯开始往下降落,院长办公室挪到了九楼,下楼到1层肯定是要有一段时间的。温浅听着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跳了起来,她整个人接近窒息…… 妈了个鸡儿子!!! 电梯下降的全过程中,沈苏御一句话都没说,温浅缩在角落里,电梯没信号,她只能低着头,看着没信号的手机屏幕。 示数一颗颗往下掉。 到了快要1层时,示数即将跳成“1”,温浅攥了攥她的鸭屁股包包,准备百米冲刺离开这令人要憋死的地方。 然而还没等她期盼到电梯门开—— 沈教授突然“砰!”地一声,手掌摁在了“电梯维修”的键上,瞬间电梯骤停,悬空在一楼与二楼链接的中间。外面在等电梯的学生老师看到电梯处于“正在维修中”,纷纷离开东门口的电梯,自动地转向另一边运行良好的电梯旁。 小说中前任相间电梯停电的状况的确是不会发生, 但沈教授直接亲手把电梯给停了! 电梯里一片冷调白的灯光,温浅心脏“咚!”地下子震荡,她硬着头皮说了声“这里有监控”,沈苏御却权当没听见, 直接摁着她的两只手手腕,压在头顶, 将人逼在了电梯一角。 温浅被沈教授就这么盯着,她忽然很想发火,这是干什么?他以前都那样对待她的了,现在还做这些举动是为了什么! “你干嘛!你松开我!!!”温浅呼喊着,用腿去踹沈苏御。沈苏御被她踢了两脚,却仿佛无事发生般。 能听得到,他的呼吸声在凝重。 胸腔一起一伏。 寂静的白炽灯,温浅被他镇压着,慢慢失去了反抗,是啊,她还是放不下沈苏御,沈教授的一个举动,就足以让她溃不成军。 温浅的眼圈逐渐红了起来。 “老师……”小姑娘低下头,声音颤抖地喃喃道, “我真的、受不下来你的那些逗猫咪似的若即若离了……” “温浅,” 长达很久的沉默后, 沈苏御终于开了口, 声音沙哑, “你给我当女朋友吧。” …… …… …… * 电梯门再次打开后,沈苏御松开了温浅的双手,温浅的胳膊瞬间垂下,一下子瘫倒在地。沈苏御将那张熟悉的8118VIP琴卡插到温浅的领子口, 恢复了平静, “要是想好了,就来这里找我。” 四个圈的车沿着铺满黄叶的马路疾驰而飞,温浅后知后觉跑了出去,抓起路边的一大块石头,拼了命地往车离开的方向,狠狠砸去, “妈了个鸡儿你麻痹xxxxxxxxxx——” 她的确是已经乱了,彻底乱了,仿佛那五个月来好不容易建造防御墙就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黑暗的电梯里,沈教授压着她,耳鬓厮磨, 低声道, 他吃醋了。 她从来没见过沈苏御吃醋啊,以前用过很多方式,都不能让他吃醋。温浅彻底崩了,时间到底是什么,不是说时间可以让她忘掉一切吗? 那现在又是什么,她明明知道自己这是在犯贱,可是却控制不住。温浅蹲在海洋学院旁边的人行道上,车已经走远,风在吹, 陆陆续续有人从身后经过。 理智告诉温浅,这个时候应该去找赵欣,赵欣绝对能一棍子把她给打醒。但是内心深处的渴望,还是在用力地把她往欲望的深处拖。沈苏御何时跟人说过他吃醋了,他为什么会吃醋,他都五个月对她不管不问, 他曾经那样地对待过她! 是啊,她还喜欢着沈苏御的,根本就没有把这个人从身体里挖出来过。回宿舍后她隐瞒了跟沈苏御的这次见面,琴卡攥在手上,赵欣敲敲她的床板问她要不要吃宵夜时,温浅还慌张地整理好情绪,不要让赵欣发现,面色如常地说“好呀好呀”。 两个人边吃烧烤,赵欣问许学弟那边温浅要怎么处理呢?温浅一愣,这才想起,还有个许子涵。 可是想到许子涵时,第一反应居然是沈苏御会为了许子涵吃醋。温浅知道自己彻底完蛋了,她把已经留到胳膊的头发别到耳后,轻轻咬了一下羊肉串, “我还是……不太想谈。” “今晚我就会去拒绝许子涵。” 赵欣叹了口气,揉揉温浅的头, “也罢,沈狗真的是太伤你了。” “摸摸,我们的浅浅一定会找到更好的!” 温浅心里瞬间泛酸, 她对不起赵欣。 睡觉前,许小学弟依旧照常发过来“学姐明天我们要进行什么呀?”的询问,温浅把手指停在屏幕上,来来回回打了好几遍,寻思着该怎么样才不会伤到小学弟的心。 许子涵:【浅浅学姐?】 温浅:【小许。】 许子涵:【?】 温浅:【对不起。】 许学弟仿佛感知到了温浅要说什么,对话框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却半天没回过来一个字。温浅敲啊敲,脑子里却全都是沈苏御下午压住她的胳膊,把她逼死在电梯角落里的场景。 温浅:【我一直有个喜欢的人。】 许子涵:【……】 温浅:【对不起,所以我不能答应你的告白。】 许子涵的告白是在一个星期前,那天晚上他们从实验室出来已经很晚了。许子涵把温浅送到三食堂门口,红着脸,突然从身后拔出一大束玫瑰花。 玫瑰花娇艳欲滴,温浅吓了一大跳。许子涵磕磕绊绊,别过去脸,用蚊子般的声音,对着温浅,支支吾吾了半天, “学姐……” “我喜欢你。” “请问,” “我可以追你吗?” …… …… …… 温浅不是没考虑过许子涵的追求,诚然许子涵和沈苏御很不一样,他阳光、青春,年龄其实和温浅一样大。他们都是学海洋生物学的,都对海洋有着最赤诚的热爱。许子涵很喜欢提问题,他问出的问题温浅也都特别愿意去钻研…… 沈苏御却每一次,都是把温浅当作小孩子,就连温浅最擅长的海洋领域,他都是以长者的身份,让她该怎样去做。 可没办法的, 因为那个人是沈苏御。 学弟沉默了很久,温浅以为自己是不是说的太绝对了,真的伤到了小学弟的心。但告白这种事,不喜欢就是要干脆点儿拒绝,温浅琢磨了一下,好像怎么说都没办法让被拒绝的人开心一点儿…… 她停在页面半天,退出对话框,想起来沈苏御的微信好像早就被她拉黑并删除了。 现在微信早就功能超前,删除的人你在拉黑里根本找不到! 温浅在“新的朋友”里翻了半天,也没再翻到沈苏御当时发给她的“好友请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微信突然传来嗡嗡嗡的声音,温浅点开那红点,看到了许学弟的回音。 许子涵:【学姐,你是喜欢入学那天、在电梯门口遇见的那个男人吗?】 温浅整个人傻了。 许子涵继续发过来,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 …… …… * 选了一个没什么事的傍晚,温浅还是去了8118。 她没有联系沈苏御,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外面下着雨,温浅脑袋已经没办法正常思考,她干脆没带伞,想着就是要看看沈苏御究竟把她当成了什么,她淋了雨,他到底会不会心疼。 8118排练的正紧张,S音大学校大门处的滚动液晶屏里就放着“交响乐团十二月巡演”“沈苏御教授带队赴宴”等鲜红大字报。沈苏御可是整个S音大的骄傲,那么一个天之骄子,有朝一日也会堕入凡尘之中么? 温浅上了七楼。 通往八楼的楼梯头一次觉得那么漫长,温浅的帆布鞋也被踩湿,整个人都被雨水湿漉漉的、前些日子看b站的电影解说,UP主主剪了一部《假如爱有天意》,UP充满磁性的嗓音说,一个人的一生都在等一个会陪着她淋雨的人。 温浅不想要那个陪她淋雨的人,她想知道,她淋得湿漉漉,会不会有人把她抱在怀里,给她擦干净雨。 8118的门是关着的。温浅拿出来琴卡,“叮——”刷开了门,震耳欲聋的乐器演奏声瞬间席卷了整个天空,温浅“砰!”地把门给推开, 里面的人一下子停止住了吹拉弹奏, 齐刷刷,看向她。 温浅像只落汤鸡般,抬起头来,看着站在最前方的沈苏御。 沈教授着实一愣,团员们个个都在唏嘘,这场排练应该是相当重要,除了曾教授也在以外,还有好些个穿着西装打领带的年长男人…… 温浅被这阵仗一下子吓住,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好傻,就给个疯子似的,以前她和赵欣天天看那些知乎上的傻女人,为了男人什么颜面都不顾了,疯了般乞求负心汉回头。 当时她还同情过那女人好可怜啊,赵欣更是,直接骂“傻Ⅹ!”。 那现在自己呢? 跟那些可怜的执迷不悟的女生, 又有何区别? 温浅掉头就要跑,沈苏御突然拍拍手,让所有人都停下吧, “今天就到这里!” 交响乐团团员陆陆续续走,温浅站在门口,那些老师也跟着离开,沈苏御紧紧抓着温浅的胳膊,力道特别大, 像是生怕她顺着人流,跑了似的。 老师们跟沈教授笑,沈苏御也是紧绷着脸, 心中有一座压抑了很久的火山, 要爆发。 终于等到所有人都走了,8118空荡荡。温浅想甩开沈苏御的手,好多委屈好多愤怒,他凭什么这样拽着她?当初她离开的时候,也没见他这样反悔过! 她认了个小学弟,就让他会有这般大的怒火吗? 那为什么,当时还要那样做?既然在乎她,为什么还要那般伤害她! 甚至连她的感情,都不愿意回应! 温浅嘴巴开始硬,吵着闹着说自己只是来还琴卡的,小学弟对她很好,小学弟前些日子还跟她表白了,她已经下定决心答应学弟的感情,她不要跟坏蛋再有任何的纠扯! 沈苏御把她按在琴凳上,听着她的破口大骂,找出来毛巾,把温浅浑身的水珠擦了又擦,好半天,温浅实在是找不出来该怎么继续刺激他的话语了…… 沈教授终于开口道, “我出去一趟。” 温浅扔了他放在她头上的毛巾,讥讽道, “怎么,是想再搬来个案发现场,然后让我把胃都给吐出来!” “然后让我彻底对你死心,彻底离开你,好让你继续过你的潇洒日子?你玩够了我就甩掉我?哈哈沈苏御我告诉你,我温浅才不要你赶我!我跟许子涵情投意合,明天我答应他后天我俩就去开/房——” 沈苏御“砰!”地声把门给甩上,温浅抱着膝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掉眼泪。灯光明晃晃地照着,她像只傻乎乎的小狗,可怜巴巴地缩着。 不一会儿,沈教授便回来了, 提着个塑料袋。 里面有干净的外套干净的衬衣,都是女士的,全都是温浅的号码尺寸, 最里面,还有一条绣着圆圈花边的粉红小内裤,以及温浅最常穿的少女版内衣…… 温浅愣住。 沈苏御的衣服上头发上都沾了些雨水珠,看起来走的急急匆匆,可他也拿着车钥匙。沈教授将那些东西都拿了出来,放在三角钢琴未敞开的宽大琴盖上。 温浅往后退缩了两步,沈苏御靠近她,他从口袋里取出两个巴掌大的小方盒,一并压在琴边凹槽处。温浅瞥了一眼,亮晶晶的盒子, 封皮上赫然印刷着“避/孕/套”三个大字。 沈苏御拿起遥控开关,瞬间关了整个8118排练厅的全部灯光, 甚至连只能从内看到外的玻璃,都给拉下阻挡帘! 黑暗中,温浅的后背抵在琴沿旁,沈教授的大手突然按在她的腰上,将她一下子拉至了他的面前,他的呼吸在变热,寂静的空气,变了质的目光在深夜中凝视着她。 温浅听到沈苏御叩她腰时,不小心刮蹭到的琴键,很杂乱的声音,没有任何规则的降落。 然后的然后, 她听见腰间的纽扣断裂声,她听见夜色深处,男人淋了雨、沙哑的嗓音, 缓缓响起, “跟我说说,” “你和那个学弟,” “到哪一步了。” 第26章 后面的事,就完全超出了…… 后面的事,就完全超出了温浅的认知。 沈苏御的动作并不熟练,至少在温浅看来,总是在弄疼她。尽管沈教授的声音很温柔、也尝试着让她不要那么疼, 但还是很疼,好疼啊!疼的温浅眼泪都刹不住闸,她骂沈苏御啥都不行,哪儿哪儿都不好,没有学弟大没有学弟壮,还没有学弟让她舒服让她快乐。 换来的却是沈教授更阴沉的侵/犯。 整个深夜,从晚上七点到半夜三点,硕大的排练厅,就只剩下喘息声以及被蹭到了的架子鼓咚咚咚地响,还有钢琴被摁乱了的键,马林巴琴叮叮叮,毫无节奏地跳跃着一个个音符。 温浅就这么把第一次给交了出去,用了整整两盒避/孕/套。到最后也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也挺贪恋的,温浅小声骂了句“几/巴小”, 一晚上都在沉默的沈教授,终于皱了眉, 把满口胡言的小姑娘摁在怀里, 捏捏她软到不能再软的脸蛋。 “一天到晚少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 …… …… “那我们这算什么呢?” 凌晨四点钟的城市,没有了路灯没有了人流,下过雨后雾蒙蒙的深秋,沈苏御坐在车上,看着旁边副驾驶上脸色潮红未褪去的温浅,还盖着他的大衣。 男人点燃了一根烟,拉下车窗,让烟雾在窗外湿漉漉的水汽中四散。 “……” 温浅缩着个身子,深蓝的幕色,像是处在大海中,她睡不着,索性睁开了眼,看着沈苏御抽烟。 他抽烟一直很好看, 很迷人。 可惜以前温浅都没怎么见过,因为温浅呼吸道一受到刺激很容易拼了命地咳嗽,所以沈教授从来不在她面前抽。其实今晚的烟雾也没怎么弥漫到车厢内,外面的湿度过于浓重,将那些白色的细流掐断在了车窗外。 沈苏御见温浅圆圆的眼睛,滴流滴流望她,五个月没见,她还是那么傻乎乎。也不是五个月,只是对温浅来说,是五个月罢了。 那么傻乎乎的一个人,那么小的一个小孩子, 居然被他就这么给睡了。 温浅的身体很软,尽管她全程都在骂着那些极度羞辱一个男人自尊的言语,沈教授权当那是调/情了、激怒他更加不受控制。 泛着雾蒙蒙白的深夜中,沈苏御自嘲地一笑。 温浅翻了个身,以为他说了什么,激情退却,她又开始想要骂这个男人,她张了张嘴,用刚才快要呜咽哑了的嗓子,喃喃道, “烂到沟里的技术……” 沈苏御用手摁了下她的脑袋, “你还享受过别人更好的技术?” 温浅点点头,语气相当诚恳, “小学弟器/大活/好,真的比你舒服多了!” 尽管知道这是某人死鸭子嘴硬说出来气他的话,沈教授还是有被气到。他头一次发现,温浅软乎乎的外表下,居然还有这么毒舌的一面。他想着是不是刚才那六个多小时还没能够让她满意,闭不上嘴。 “你还想再验证验证?”沈教授俯身靠近温浅,把她连人带衣服地给拉到了胸前。 温浅还在疼! 她连忙把头摇成拨浪鼓,但又不想就此嘴软,于是撇过头去,嫌弃道, “我他妈不想给你生娃娃!” 沈苏御一愣。 是啊,避/孕/套的盒子都空了。 沈教授直接给她逗乐,还有些气笑的成分,原来她也知道她被折磨了六个小时?她明明自己都还是个娃娃!沈苏御手拉了一下驾驶座的车门,淡淡道, “对面还有个24小时便利店。” “我可以去买。” 温浅要咬死他。 天快亮了,这个时间段的空气最为冰冷,沈苏御问温浅要回宿舍吗?温浅死鸭子嘴,点着头说“嗯嗯嗯!要回去要回去!!!” 沈教授直接开车把人给带去了郁金湾。 做完这种事,肯定是要认真清理一下。沈苏御给温浅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温浅边骂边羞红了脸。沈教授难得地叹气,说真的弄出血来了。 温浅一下子熟成大红虾,骂骂咧咧都不会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不再是个小姑娘了,居然就这么被眼前这个乱七八糟的男人给糟蹋了。心里一阵酸,温浅小脸一耷拉,“哇”地嗓子又嚎啕大哭起来。 “都怪你!都怪你这个渣男!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让我爸爸打死你!!!” 沈教授给温浅抹着药膏的手瞬间顿了一下。 温浅抽抽嗒嗒哭了好半天,说沈苏御个不要脸的,语无伦次。沈教授把她浑身擦干净,还给被他失手掐紫了的腰涂了些消肿的药水。温浅被他抱在怀里,抱上了他们曾经无数次接近亲密的三楼大床。后来温浅实在是太困了,睡了过去。沈苏御很难得地不是像哄孩子那样摸着她的脑袋,而是把她紧紧搂在胸口前,让她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身上。 五个月以来,温浅头一次睡的这么沉。 第二天一早,温浅爬起来床说要回学校,这一次沈教授没有拒绝,找出来几套她曾经的衣服。温浅坐在车上,下半身还有很不舒服的痛感。到了学校,温浅让他把车停远点儿,尽管没开那辆熟悉的四个圈,但温浅仍旧不同意靠近学校南门。 沈苏御听话地把车停在了两个路口外。 温浅扯着安全带的胳膊都在抖,两根腿更是直打颤。她没再问那天在电梯里,沈苏御问她的那句“你给我当女朋友吧”,沈苏御也没提。沈教授默默地看着温浅小生气地将安全带扔到一边去,很努力地推开了车门,他看向前方,白茫茫的天, 突然跟温浅说道, “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温浅一下子涨红脸,让他赶紧去医院查查昨晚太猛了零件有没有给做坏了。 沈苏御一笑,攥着方向盘, 然后轻佻地看了她一眼, 让她以后要是有需求了,不要再去找那些小学弟。 “六个小时,两盒避/孕/套。” “我觉得我还可以。” “……” 温浅抱起路边的一大块石头,哐唧哐唧砸在了沈苏御开着的迈巴赫的车门上。 砸出好大一个坑。 …… 回到宿舍后,温浅没有把昨晚的事情跟任何人说起。赵欣最近超级低迷,好像吴瑄学长一直喜欢的那个女老师来了S市的S大念研究生。吴瑄学长很喜欢那个老师,赵欣也是认真的喜欢着小吴学长。 赵欣趴在桌子上,研究着学长喜欢的生物老师究竟有什么好的,温浅推开门,笔直地瘫倒在床里。赵欣心不在焉地问她昨晚怎么没回来,温浅编了个谎话,说自己昨晚在实验室待了一宿。 “实验室的保温箱坏掉,亲贝差点儿完蛋。” 赵欣没有怀疑地相信了,因为以前温浅也有过好几次,睡在实验室不回宿舍。 温浅躺在床上,小肚子很难受,她揉着酸痛的腹部,心里一片杂乱。 秋天,好像最容易剪不断理还乱。 S理工大要举办运动会,时间就定在了十一月中旬的一个周六日。这个运动会本来是今年春天那个学期就该举办的,但因为疫情,延迟到现在。 辅导员在班会时拿着大喇叭,问有没有女生愿意报名女子百米跑二百米跑八百米跑啊!水产一二班加起来总共就那么三四个女生,大家的目光都纷纷聚焦到了温浅和赵欣的头上。温浅缩着脖子,将手里的暖水袋往肚皮上一贴,小小的脑袋摇成拨浪鼓, “不行不行!” “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八百米那都是全程走下来的!” 赵欣也举手,说中学时代,她就是通过八百米手拉手谁先开跑谁是狗,坚固了好多朋友之间的友谊。 辅导员看着那俩干饭时比谁都跑得快的女孩子,摇了摇头,然后把水产学院“女子项目”的全栏都给一刀划,连连说着“狗看了都不指望”。 赵欣问温浅最近腰不好嘛?看天天抱着个暖水袋。温浅耳朵稍稍一红,胡乱造了个理由笑哈哈打发过去,嘟囔在实验室坐的太久了,腰都坐的酸疼。赵欣很怜爱地薅了把她的小啾啾,说是啊是啊, “你看你,搞事业的女人!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呀!这一个多周,走路都跟个老太太似的!” 温浅唏嘘。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都过去一个周了, 还是一动起来就会酸痛酸痛。 她专门找了沈苏御的电话号码,发短信问了他。沈教授却一直都没回复。温浅好像已经没那么在意沈苏御究竟要不要回复她了,上了一次床,仿佛又看淡了很多事情。 不然这些乱七八糟的线头,何时能想完?早在她再次奔向8118,被沈苏御脱了衣服打开双腿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完蛋。 往事随风而流,大不了就这样。沈教授也是,那天做完后,说话的语气都不像一个矜持高贵的大教授,倒像是路边随便买了个妓/女操/弄了七八次的嫖/客,事后点着烟的模样浪荡又痞气。 温浅上网搜了搜,百度一下绝症起步,她干脆关掉手机,不去想了,就冲着暖水袋,捂一捂肚子,倒是能缓解一些难受。 下了班会,温浅和赵欣沿着人流往食堂走。十一月的天黑的很快,才五点半,天空就已经被深蓝色笼罩。外面冷风飘着,更远处,高耸的小区楼点燃了一盏盏灯。 赵欣说她想减肥,委屈巴巴的,低头捏着羽绒服下贴了好几圈的小肚腩。温浅问她怎么突然这么想不开?赵欣嘟囔着脸,跟温浅摇啊摇啊手, “吴瑄学长喜欢的那个女老师,长得特别瘦……” “真的真的,上次他们来咱学校吃饭,” “我老远偷偷看到了。” “真的,好瘦啊……” 温浅摸摸赵欣的小肚子,跟她开了个玩笑,赵欣顿顿晚上要加宵夜,好不容易贴起来的秋膘,干嘛要为了一个男人给糟蹋了? 这话说的,赵欣歪了一下脑袋,感觉挺对!但小赵同学那么情场老手一个人,面对自己真心暗恋的男生,也是招招过去,节节败。 温浅没由来地想到了沈苏御,沈苏御就是她生命那个让她方寸大乱的人,或许很多年后再过很多年,等她结婚生子,也就能冲淡这些想不明白的乱七八糟情愫。 走到教学楼的大门口,圆圆的顶梁柱下,一道熟悉的身影,鹤立在人群之中。 温浅看到那个身影时,还愣了一下。其他几个一同在大教学楼上课的女生比较多的学院的女生们,好些个围在柱子旁,偷偷笑着往大门口方向看。 许子涵单肩背书包,白色的太空衣敞着环, 帅气至极。 温浅还以为他在等别人,想着悄悄溜走别让他看到。可许子涵却在拒绝了其他女生跟他搭讪的话语,低头就拿着手机,打了几个字。 小温同学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瞬间嗡嗡响起。 许子涵:【学姐,你下课了没?】 温浅掉头就要跑,上个周整整一个星期,许子涵不甘心,一直在问温浅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从食堂堵到实验室堵到教学楼。原来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这件事儿真的是不分男女的。 许子涵眼尖,看到了温浅的身影。他拨开人群冲上前去,一把攥住了温浅的胳膊。 赵欣一副吃瓜模样。 “学姐!”许子涵执拗道,“我到底是哪里比不过那个男人!” 赵欣:“???” 温浅让他松手,脸都红了,她压住心中的焦躁,抬起头来跟许子涵心平气和地说最后一遍, “我不喜欢他,” “也真的对你没感觉。” “……” “许子涵,你要是继续纠缠我,” “那我只能去跟院长说说,要么你去别的组要么我去别的组。” “我们总不能因为私人原因,耽误了院长他们的科研项目吧!” “……” 许子涵红着眼圈,温浅见他不说话,也不想再继续耗下去。旁边不断有学生在看他们,温浅又跟他说了声“对不起”,转身拉着目瞪口呆的赵欣,往人群中走去。 一路上赵欣“卧槽卧槽”了好半天,问温浅真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温浅思考了片刻,把脖子往围脖里一塞,摇摇头, “真没感觉。” 其实不是没动过那一点点心,但这点儿小悸动在沈苏御面前,全盘被碾压, 秒的稀巴碎。 赵欣拍着她的脑袋,说“拒绝的好干脆,不愧是我们专心致志搞事业的女人!”,温浅心脏一个漏跳,她干脆吗?她真有那么果断立决吗? 那她还和沈苏御上了床! 冷风吹过两个女孩的头发,路过食堂,赵欣全然忘记一个小时前才念叨的要减肥,买了食堂东南亚窗口新出的海南鸡饭,米饭都是用鸡油煮的!两个人抱着热乎乎的饭,赵欣还要去买支小雪糕。温浅在学校超市门口等买雪糕的小赵同学的功夫,突然看到了在一楼食堂另一个区,赵欣暗恋了多年的吴瑄学长, 正手里提着一大袋子糕点, 陪一个长得很仙女很可爱的女孩子。 温浅怔了片刻,她见过赵欣研究小吴学长喜欢的那个女老师,没错,应该就是现在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女生。完全看不出来要比她们大七八岁,一身白色的羽绒服,素面朝天,要多好看就有多么好看, 但是实在是太瘦了! 赵欣举着个小雪糕出来,还塞给了温浅一支,温浅抓着雪糕,拉起赵欣的手说“好饿啊我们赶紧回宿舍吧!”。 又到了快要飘雪的季节。 今年的寒假实习肯定是逃脱不掉了,学院下文,要是有疫情,就干脆就地用S市那几个场子送学生们实习。大二的学生们纷纷叫苦连天,在一片哀嚎声中,学校的运动会也拉开了帷幕。 因为都是工科学院,开幕式基本上都没什么意思。赵欣边抱着好多鱼一颗颗往嘴里扔,看着那些土豆马铃薯理工男一排排走着蹩脚的方队,温浅想起来她以前高中时候的运动会,校领导开放,还让每个班准备一个九十秒钟的小节目。这可给了苦闷的高中学子们一个放飞自我的机会,cosplay能拿来的全都拿上!温浅当年因为长得好看,还被推过去穿洛丽塔洋装举过班牌。 温浅的肚子还是有些痛,看台是水泥的,大学里也没有自带板凳去看台看比赛这一说,因为大学的教室都是那种拔不走的桌椅连体设施。每个班的班委就让学生们自己带着垫在屁股底下的东西。温浅带了好厚的垫子,还抱着冲的滚烫的暖水袋。 赵欣第一天时就看到温浅一直抱着暖水袋压在小腹部,还以为她来姨妈了。温浅说就是普通的肚子不舒服,赵欣狐疑,突然想起来温浅好像肚子疼已经有一段时间。 “该不会是怀孕了吧……”赵欣蹲在台阶上,捧着好多鱼,跟温浅开玩笑。 温浅脸色“唰!”地下子,变得惨白。 怎么……可能? 沈苏御那天明明…… 虽然沈教授那一晚动作并不算太美好,甚至到了最后的几次可以说是恶劣。 但防护措施,他每一步都做的很认真。 温浅还是有些莫名的担心,她不是没看到过避/孕/套破了个洞这些乱七八糟的传闻…… 第一天运动会结束,第二天还有一天的赛程。海洋生物学院不愧是“断腿学院”,一天比赛下来,连个跳大绳的参与奖都没拿到。 辅导员只能黑了脸,看台上的观众们也都笑哈哈,打趣重在参与友谊第一比赛第N。 吃晚饭的功夫,温浅还在想下午赵欣跟她说的“会不会怀孕”这件事,饭也吃的心不在焉。她拿出手机,给沈苏御的电话号码发了条短信,开玩笑般,问他自己肚子疼了一个多星期,不会是怀孕了吧? 她没指望沈苏御会回她,吃完饭背着书包出食堂,又碰见许子涵学弟,许子涵是他们海洋学院今天唯一一个拿了牌子的风光人物,在赛场上被无数外院的女孩子追着拍照留念发表白墙,就连加油稿都有女生实名给他表白!温浅侧过身去,让赵欣帮忙挡一下, 然而没有用,许子涵一步上前,堵在温浅面前。 固执的低头望着她。 “学姐……” “许子涵!!!”温浅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她不想继续被纠缠,明明她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我真的不喜欢你!” “学姐你不都已经跟那个男人分了……” “分了我现在也不想喜欢其他的人!”温浅拉着赵欣从一侧走开,外面突然下起了雨,还挺大的,白天还晴空万里。温浅用手挡在额头上,和赵欣冒雨往宿舍走。许子涵跟在身后,想给她们打伞。 一路的纠缠,温浅到了宿舍楼下,许子涵见进不去,还是想要去拉拉温浅的袖子。 温浅扭过来头,冒着雨, 大眼睛在水雾中忽闪忽闪。 “许子涵。”温浅认真地道, “我真的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 “你这么下去,我们以后连见面都会尴尬。” “不是的,学姐,我……” “这样,我明天就去跟盛院长说说,我换到另一个组去。反正现在我们做的那个胚胎分裂的实验基本已经结束,论文我不需要,研究成果你全都拿去。” “……” “盛院长那边我也不是一定要跟着他,我跟哪个老师都可以。这样你也不用离开盛院长的组。” “……” “求求你放过我好吗?我们真的没可能,这段时间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吧,或许你离开我后,慢慢地就会忘了我,然后会发现外面世界还有比我更好的女生!” “……” “浅浅学姐……” 温浅肚子一难受,淋了雨,骨头都在酸痛。她的表情一破裂,许子涵瞬间破防了,温浅趁机拽上赵欣的手,飞快地跑回宿舍。 赵欣连连感叹,温浅真的好理智啊!拒绝人的道理头头是道! 温浅拿出来手机,发现有新的短信发送到,她用手抹干净手机屏幕上的水珠, 见是沈苏御的号码。 沈苏御跟她说,他现在在她们学校南门口往后两个路口的马路边。 可能是刚刚学弟的纠缠让她过于烦躁,也可能是这一个多周肚子一直在疼,更多的是她真的很想沈苏御。男女之间一旦有了身体上的纠缠,被最深爱的人那般亲密地拥有过, 温浅彻底沉溺入深渊。 她连衣服都顾不上换,她跟赵欣说了,晚上要去实验室找盛院长商议换组的事情。赵欣觉察出不对劲儿,问她现在就去?这么晚了都! “那你晚上几点回来啊要不要我给你留个灯——” “不用了啦!实验室有睡觉的地儿!” …… 沈苏御的车就停在上次送她的那个路边,换了辆宾利。温浅敞开车门,爬进副驾驶里。沈教授穿着她最熟悉的黑色大衣,还有藏蓝的马甲,衬衣领子微微解开,就连向来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都松开、落在额头上几根。 整个人看起来疲惫又颓败。 温浅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沈教授突然拉开了她湿掉的兔耳朵大袄,把她使劲儿地往怀里带,一只手揽过她软软的腰…… “别在……车里呀……” “……” …… 温浅又一次体会了那种爱到极致的痛,或许是两个人结合时,总能激发沉沦的人内心深处对对方的爱,她感觉自己可能这辈子都离不开沈苏御了,她真的好想一辈子就被他这么拥抱着,哪怕海枯石烂,也不愿意松开。 窗外雨下得很大,淅淅沥沥的。温浅躺在沈苏御的肩膀里揉着小肚子,问沈苏御自己肚子好疼,会不会怀了宝宝?沈苏御摸摸她的脑袋,让她别成天到晚的胡思乱想。温浅眨着大大的眼睛,小声喃喃着说, “可要是真怀了宝宝,那可怎么办啊……” “……” “那就生下来,” “我养着。” “……” 温浅开心地往沈教授的怀里缩了缩,沈苏御拍着她光滑的脊背。温浅在他温柔的气息中越来越困,即将要睡着时,她却又有点儿觉得不对不对, 自己还是个宝宝,怎么可以生小宝宝呢…… …… 第二天一早,窗外还在下着雨,沈苏御先起了床,他伸出手来,摸摸温浅的额头。 温浅被他一不小心弄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问他几点了…… “还早。”沈苏御淡淡地道,“你再睡会儿吧。” 温浅翻了个身, “我早上八点就要赶到体育场,大学校学生会查人……” “下着雨还开运动会?” “学校有病……” “……” 沈苏御穿好衣服,将领带打在胸前,温浅趴在床上傻呵呵看着他换衣服。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今天的沈教授,穿的衣服格外隆重…… “你今天要去哪儿呀。”温浅喃喃道。 沈苏御看了她一眼,将黑色的风衣套在肩膀上,掀起一片风, “要参加一个比较重要的会。” “哦……” 沈苏御拿上手机,就准备走。避/孕/套什么的,都已经被他收拾好,就连床铺都是昨晚温浅睡过去后,他认真换了的。 温浅又翻了一下身,趴在床上,浅色的被子被她翻到外面去,大半个身子露了出来。她就这么光溜溜仰起小脸,对着床脚的沈教授,嘟嘟嘴巴, “要亲亲!” 沈苏御看到大白兔子般的温浅,一愣,折回身来几步上前把她的被子给她盖好。 温浅还是要亲亲。 沈教授沉思了片刻,低下头, 在温浅的嘴唇上轻轻一吻。 “……” “乖。” “嘻嘻……” 沈苏御走后,温浅就抱着被子跳下床,趴在窗户上看沈苏御离开。沈教授举着一把黑色的伞,沿着蜿蜒小路,断断续续往大门口走。 雨飘过,风衣边缘拂动。 不知道为何, 在那一瞬间—— 温浅突然就想起了温成离开的那天! * 一个学校校领导要是不想做人,他就会折腾出来各种幺蛾子。下雨天军训运动会大概是每个学校都经历过的!运动会的第二天,天空依旧在下着雨,比赛还照旧在进行,每个班到场人数还要点名计分。有学生直接忍不住了还跟大学校学生会的人打了起来。 温浅八点准时卡着点来到了会场看台,好在看台还是有顶棚遮雨的,她将沈苏御的那把价值好几万的伞给带来了。赵欣眼尖,看出来那伞不是他平日里用的那把,还吐槽她, “咱学院啥时候舍得购这么好的雨伞了?” 温浅连忙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说是院长那边拿来的! 她抱着沈苏御的伞,仿佛昨夜那些旖旎依旧缠绕在她的身边。赵欣也看出来她的小开心,少女般软润的情怀。赵欣眯眯笑眼戳她,摆脱掉小学弟就这么开心呀? “啊?” “……哦哦!”温浅这才反应过来,昨天她给赵欣的说辞。 赵欣搂着好闺蜜,看到雨里拼命给学院争取荣耀的许小学弟,学弟今天状态不太好,二百米跑预赛只跑了第四。 好在还是进了决赛。 “唉!可怜的小学弟哦!” 温浅的心思不在比赛上,她怀念着沈苏御的拥抱,还有他用力时的低喘,下雨天让周围一切都黏黏腻腻的,温浅捧着腮,望向外面朦胧的天出神。 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呢? 好想他呀…… 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雨又开始下大了,下午的比赛也没什么多么重要的,不过好像还有个老师们的接力赛。这可是个好节目啊!那些上午逃观看的学生们也都纷纷从宿舍起床,一个个全来了体育场,要看老师们“人情世故”的接力塞! 温浅低头翻着S音大的校论坛,她经常在网上搜索着各种关于沈苏御的信息。喜欢一个人,可能就想把全世界里他存在过的痕迹给找出来。赵欣研究着周末要不要去主城区新开的下午茶茶餐厅打卡,她问温浅,温浅“嗯嗯”了两声,说可以啊。 小腹部又是一阵酸痛,温浅把暖水袋靠近了贴贴,手指往上随便一拉更新, 突然就看到,论坛最新发布的最上方, 用红色的大标题,后面跟了个【爆】字, 醒目地写到—— 【爆!!!】 【沈苏御沈教授居然要结婚了!!!】 第27章 “老师,那我们这样,又…… “老师,那我们这样,又算什么呢?” “……” …… 温浅点开了那条帖子,帖子是刚发的,还是论坛第一管理员发的。这个论坛是S音大学生们主要的八卦之地,管理员基本上都是学校的人,一般胡说八道或者未加证实的帖子,都会被他们毫不留情地统统删除。 这点温浅是知道的,因为有一次有人在论坛里造谣曾良跟某个男学生之间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温浅还惊叹曾良居然是个Gay?沈苏御让她不要看那些没营养的东西,告诉她造谣这种事在S音大的论坛,可是会追踪到你发帖id的代码,搜到你发帖本人全部资料,并实行线下的全校通报。 果然那个帖子,在几分钟之后就被立即清除了,然后温浅那天回学校,就看到S音大校门口的那面LED牌子,赫然滚动着“XXX同学因网络造谣而受到黄牌警告”的处分。 温浅的手指都没有抖动,她觉得自己好冷静啊,下/身还在很不舒服,异物感还没全部地消失,她看了眼帖子主贴的内容, 都不需要她寄希望于造谣抓拍无料爆料,帖子更像是经过了本人同意, 直接贴了张特别清晰的,上流圈子内某个宴席的发言场面。 沈苏御穿着那件黑色的风衣,脸上是很淡的笑容,照片上的他是静止的,身后是国内一线葡萄酒制造业集团最新酒品发布会的大标牌。 再往下,跟着一系列报道,报道写的公事公办、一字一句、明明白白,言简意赅地表达出了,S市沈老先生之子沈苏御今出席Oly集团的新品发布会, 并亲自公布了自己与Oly千金即将订婚的消息! 如此小言剧情的场面,温浅一直以为只能在她看的绿APP的小说里才能出现。什么豪门联姻啊,富家公子京城第一大佬迎娶白富美千金大小姐。温浅不怎么喜欢看这一类的文,觉得又想真实又真的很不真实。 可是她也忘了,沈苏御本身就是出身名贵。 这篇报道看起来并不是那些娱乐记者或者官方公布,倒更像是某个层次里,专门有人拍照撰写,然后发布到只有那个层次才能看到的平台。每个城市再真实也有这个城市最顶层的圈子,而且要比小说里更要离谱更要浮夸。 很不幸,温浅这些最平凡的学生们,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涉足不到那种地方。 这大概是温浅第一次真真实实觉察到,沈苏御是站在金字塔顶尖的那一类人。下面评论区不断有刷帖“卧槽卧槽卧槽”,有姑娘心碎有女孩祝贺,再往后,红色昵称的管理员像是要把这件事给坐实到穿透地底般, 又贴了一张最新对沈老先生、也就是沈苏御的父亲的证实。 沈老先生给出的话言简意赅—— 【没有家族联姻这种烂俗的说法,沈苏御离开树大根深的体制后,一切就不再受沈家的掌控。】 【是他自己意愿的。】 …… …… …… 温浅摁着手机键盘,十二宫格,“12345”数字在眼前晃啊晃。她居然没有哭,居然还没有难过,像是整个人在看到那锤到不能再锤的新闻后, 大脑一瞬间就被挖空了。 号码还是拨了过去,电话嘟嘟嘟响。身边突然大喊了起来,赵欣搂着温浅的肩膀,拿着加油吧跟温浅说道, “走走走!去看接力赛!!!” “我要看黄老头摔倒在起跑线——” 温浅被她拉了过去,挤在了人山人海中,电话还在振铃中,喧闹声,一秒空一秒的等待,嘈嘈切切错杂弹, 这个世界,突然就变得一下子全部远离了她。 温浅空荡荡的双眼,望着大家都在呐喊的方向,她却什么都看不到,她努力地瞪大了双眼,还是看不到,看不到, 只看到了那一声声“嘟嘟嘟”,化成一个个跳跃的黄圈圈,在她眼圈跳啊跳跳啊跳。 还有沈苏御抱着她的腰,贴着身后的玻璃床, 无声地律动。 …… 咔嚓——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正在忙碌,请稍后再拨。Sorry……” 温浅突然就哭了起来,原来那些黄圈圈都是泪花的怂恿,她为什么要哭呀?她为什么会哭?那声炸耳的雷劈仿佛迟到了般,终于还是劈了下来。铺天盖地的绝望,在那一瞬间全部冲破心脏。原来不是自己会淡定,不是自己能坚强, 只是疼痛来的比较缓慢,最初看到那条新闻时,整个人是麻木的。你把手睡麻了,掐一掐,最开始是不会痛的。 可是等到不麻了清醒了,那种像是被捏碎了的难过啊,嘟噜嘟噜,就一个也不落下地席卷着冲击着全部的神经。 温浅甚至都能清晰地看到黄老头真的在起跑线就摔了跤,盛院长跑了两下,跑得很慢很慢, 那几个学院里新来的小年轻讲师,个个身强力壮,却跑在了院长们的身后好几米处。 他们都在笑,都在“人情世故”地笑。同学们起哄,加油棒砰砰砰地响,大雨阻挡不住大家的激情,许子涵小学弟在人群中张望着温浅的身影。 温浅蹲到了前面阶梯的水泥台上,捂着心脏,发了疯似的大哭。 好痛啊,好难受啊,好悲伤, 为什么要这样…… 心脏好疼! 赵欣是第一个发现温浅不对劲儿的人,她见温浅突然蹲在了地上,捂着胸口,颤颤巍巍。她吓了一大跳,甩了加油棒问温浅怎么了怎么啦? “浅浅?!!” 温浅招了招手,那一瞬间,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就是个傻逼。 一切都是活该吧! “我想起来我还有个池子的饵料没换。” 温浅扶着台面往前爬,赵欣想要拉住她,温浅低着头,让赵歆不要管她, 求求了。 “不换水,亲贝会死的……” “我真心实意、养了那么久……” “……” 赵欣看着温浅一步一步穿过人群,淹没在看台通道的水泥墙中。赵欣站起身,发现温浅的包包暖宝宝还有雨伞, 统统没带。 “温浅——” 赵欣拿着伞追了上去,却发现温浅已经不见人影。她焦急地给温浅发微信打电话,好半天,温浅给她回了个, 【实验室有伞。】 …… …… …… 温浅一路往前走,学校的秋天向来路边堆满法国梧桐的落叶,都已经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给打湿了,她毫不犹豫地在大哭着。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哭,好像现在也只有哭,是她能做的事情了。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这样!!! 温浅还挂着蓝牙耳机,耳机很抗雨,唱着《匆匆那年》,王菲的声音很甜,可那首歌她唱的很悲伤。 那大概是高三那年了,全班都在焦灼地学习,温浅是班长,突然就带着火药味十足的高三班,在某一堂自习课的一半,看起了《匆匆那年》。 黑了的教室,大屏幕上彭于晏和倪妮的身影。好像是2000年的跨年,方茴和陈寻在新年的钟声前亲吻。温浅坐在最前面的小板凳上,听到身后好多同学在嗷嗷尖叫。她看到了班主任的脸突然贴在了前门玻璃窗上,看到了陈寻与方茴的拥抱。 同学们都在喊着“班长!”,温浅在班上人缘很好,班主任什么都没说,让大家继续看吧。班主任很喜欢温浅,同学们也都很喜欢他们的小温班长。温浅却在看电影时,在女孩们男生们不满沈晓棠第三者插入陈寻方茴之间的感情时,心里有些小难过。 温浅很喜欢饰演沈晓棠的毕夏,因为她喜欢《好声音》上毕夏唱歌时的洒脱,所以连带着毕夏演的沈晓棠也一并喜欢了。那是高三最美好的回忆,那是她第一次听《匆匆那年》这首歌。 如今这首歌又放了起来,歌单列表里新添加的。寒假时她在沈苏御的家里,突然刷到了抖音上放着《匆匆那年》秋风萧瑟的视频, 突然就一时兴起,又把《匆匆那年》给看了一遍。 又把这首歌,重新找出来,添加到了播放列表。 没有觉得自己的感情就跟电影里男女主那样,悲伤且美好过,她从来感觉不到用别人的人生来代替自己, 可这首歌啊,明明唱起来应该让她想起高三时最开心温暖的时光, 现在听着,却好难过…… 明天的明天,永远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意外发生。 …… 沈苏御做/爱的时候很用力,他是弹钢琴的,曾在世界最顶级的□□演出过。他的指尖很会挑逗,总能让温浅脑袋一片空白,只剩下了更近距离地去抓住。 温浅用手抹着眼泪,她已经哭了很久,要是有酒就好了。她听很多人说,痛到不能再痛的时候,喝点儿酒,会让脑袋稍微放空一下。 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学校南门口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温浅湿漉漉地进了去。店员都是花白的脸,温浅拿了两罐啤的,哦不行,两罐好像少了,那就四罐吧。 店员给她收了钱,温浅提着一塑料袋的绿油油啤酒罐,身后的兔子大耳朵被雨水打湿了到十分沉重。衣服是三八剁手买的,剁了的手,怎么又长出来了呢? 沈苏御给她把那些没拿走的快递,一件件,整理干净了放在衣橱中。 温浅蹲在学校东大门最大的台阶上,身后是下着哗哗大雨的天。建校伟人的雕像上这一次没再有同学在那儿晒被子,李时珍的像塑前,也都没了那些好吃的瓜果养乐多。温浅记得沈苏御好像很喜欢听她的受到惊吓的喘息,有时候兴奋到至极,她要是哭了,他就会按着她的腰,让她太痛就叫出来, 不要憋坏了。 酒一点儿都不好喝! 温浅的手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亮,她抹了把上面的雨水,就发现原来有电话在震动。她看到了“沈苏御”三个字,她在想,这人是谁啊…… “喂……” “……” “老师啊……”温浅咯咯咯笑着,雨一颗颗从她湿透了的头发往领子里捎。 “温浅。” “老师……”她低下头去, 开口道, “啤酒好难喝。” “……” 那一瞬间,温浅好像有那么丝清醒了,她抓住手机,贴近了耳朵, 她好想听听,要是沈苏御听到了她喝酒了,会要说什么…… “老师,” “我喝酒了!” “……” 其实那些新闻,温浅连真假性究竟有多高都没去想过。读过书的人都知道,一旦学校突然传出来考试要推迟或者下个周某一天突然要放假, 尽管老师们会说“你们不要胡说八道”“一切以官方消息为主”。 但到最后, 考试就是会推迟了,下个周就是放了那天的假。 电话的那一端不说话,温浅喝了口辛辣的酒,断断续续自言自语,她问沈教授要跟谁结婚啊,那女的也会被他压的嗷嗷哭吗?然后她就自嘲了两下,说那女的肯定比她会喊, 可能比她单纯洁白,她都不干净了,都被人给睡了。 她听到沈苏御好像是倒抽了一口气,她笑着说“老师你昨晚还让我给你生个宝宝呢”,温浅胡说八道的功夫很强大,这得益于她以前看了那么多的小黄/片和奇形怪状的短视频。 “老师……” “为什么啊……” “你睡了我,然后就找了个女朋友!” 为什么啊啊啊啊啊!!! 温浅站起身,摔了酒瓶子,哐当砸地,她突然就开始发泄起来,毫无节制。那些难过啊攥着心脏的痛啊,其实从她和他第一眼见面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在心中一点点堆积。 可是自己还是那么犯贱地去跑上前,想要用力地抱住他。 “为什么!沈苏御!!!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前一秒被你给睡了,后一脚你他妈就找了个女朋友?哦不对!你是要结婚了!结婚!!!” “现在全世界都他妈知道你沈教授要结婚了!我还是看贴吧才看到的……我昨天晚上还被你给睡了,我昨天晚上……还被你操的那么惨……” 大雨倾盆,无数盏灯稀稀落落亮起,原来淡黄色的灯也会冰冷, 原来一切都是自己在犯贱。 “你不要跟我说你有什么苦衷,有苦衷也是你睡了我,然后转头就要跟别人结婚。” “老师,” “那我算什么啊……” “……” “……” “……” “温浅。” “我从来没说过,你是我的什么人。” “……” “好好照顾自己。” “等到过段时间,我找人将你的东西送到你们宿舍。” “……” 咔嚓—— 嘟嘟嘟。 …… …… …… 黑色的雨, 黑色的世界。 光与光连成一片。 温浅抬头看着这个雨夜, 她抓了抓心脏, 想要知道, 里面的血,是不是已经流错了方向。 …… …… …… 远方传来一阵摩托车声,似乎有人在混乱的天边,呼喊着她的名字。 有什么身影,立在了她的面前。 温浅傻愣愣地仰起脑袋, 许子涵撑着伞, 蹲下了身。 “学姐……” “小许啊……”温浅突然咯咯咯笑了起来,笑的很开心,仿佛上一秒才吃了一大块很甜的蛋糕, “我说了那个池子不要那么早撒网,” “你看你又不听……哈哈!盛院长批了你了吧!” “为什么要批了你啊……” 她捂着脸,泪水哗哗地流。说着的话就跟酒鬼跳着舞的节奏,完全没了章序。空气中都在浮动着啤酒麦花香。 许子涵伸出手来, 将温浅揽入肩膀前。 …… …… …… 后面的事情,温浅就都记不得了, 她只知道,再一次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的光时, 她看到了天花板上, 挂着的吊瓶。 * 温浅眨了眨眼。 头已经疼到不能再疼。 全身的骨头,也就像是被打断重新塑了一遍。 她低头看了下衣服, 换上了条纹的病号服。 头上有点滴在坠落,刺鼻的消毒水味。 …… 她怎么,会在医院呢? 温浅使劲儿地抬了抬脑袋,突然就看到,病床尽头的沙发上, 坐着一个仰着头的男人。 阳光从未拉紧的窗帘缝隙照射入, 将那一抹光,打在了那人的肩膀前。 沈苏御一只手扶额,仰头躺在沙发的靠背, 黑色的风衣,领子一半竖起一半折叠,衬衣领子口断了大半的纽扣,就连应该塞在腰带中的衬衣角都被粗暴地扯出, 可以看到一大片清晰的血迹,抹在了他的手腕衣对襟凌厉下颚线边缘…… 温浅愣住了, 脚趾一不小心,踹到了床栏杆贴着的挡板。 砰——! 沈苏御一下子就从沙发上翻起身,直愣愣地望向温浅病床所在的方向。刚刚看不到的脸庞,映入她的眼帘, 那是打过架后的狼狈,沈教授的嘴角肿起来一大块,还有干涸的血点子,眼角也是被划破了的长痕,血水已经不再流了,最末端直接拉深到了耳后。 头发被雨水浸泡,湿漉漉的。 温浅呆呆地望着他,沈教授充满阴/戾的目光,也在与她对视。那是草原之王雄狮被惹怒了,大杀四方后的凶残,温浅这才发现,沈教授浑身都在弥漫着暴虐与嗜血的煞气,已经与他昔日里的风度翩翩, 半分不沾! 他为什么…… 会在这儿? 温浅的脑子开始逐渐连接起来信号,她想起来了,她好像被沈苏御给睡了然后又被他给甩了,她好难过,就去喝酒,喝了好多好多,坐在学校正大门哭。 最后一个画面,是她看到了许子涵学弟。 学弟抱着她,上了摩托车…… 温浅想动动嘴唇,然而发现嗓子已经哑透了,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呢?为什么沈苏御会在这儿? 为什么自己,会在医院里? 病房的大门,突然被“咚咚咚”敲响。 沈苏御放下胳膊,站起身来给开了门。穿着警服的黄宇警官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小警察。黄警官看了温浅一眼,然后拍拍沈苏御的肩膀,说道, “小温没受到伤害就行了。” “……” “许崇森在外面,他想见你。” “你要见见他吗?” “反正他儿子是差不多了,都是成年人,三年起步吧!” “……” 沈苏御没再看温浅,双手抄在风衣口袋,直接走出病房大门,黄警官还给温浅关上门,离开前,又看了温浅一眼。 很快,走廊上传来中年男人沧桑的哭喊哀求声,医院的隔音并不好,温浅听出来,那是许厂长的声音。 外面阳光明媚,仿佛昨天并没有下过雨,也好像下过雨后,天晴了。 沈苏御没再进来过病房,可能他来过,但温浅一直昏昏沉沉的。期间有警察来做笔录,有许厂长还有许太太来找她道歉求能不能不要让许子涵进去。许子涵被退了学,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不退学? 赵欣是两天后才知道的消息,她来到医院时,已经哭的乱七八糟。温浅瞪着大大的眼睛,谁跟她说话都听不见。赵欣在医院照顾了温浅好些时候,温浅一直就这么木讷着。许子涵进去了,有人来告诉温浅,那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却差点儿就要发生, 是沈苏御,拿着根铁棍, 直接抡了一条街. 许子涵近乎被打成了废人! 温浅听到这些消息,也没有任何表情。屋内又只剩下了赵欣和温浅,赵欣捂着嘴,边哭边安慰温浅,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 天也跟着晴了好些日子。 温浅终于动了动嘴唇,赵欣给她凉着粥的勺子瞬间掉落在地上。赵欣趴在温浅的床边,喊了声“浅浅!”。 “欣欣……” “嗯嗯!” 温浅的声音,很沙哑,仿佛被烧干了的陶炉,已经没了任何水分, 只剩下了硬邦邦的壳子。 “欣欣……我跟他睡了。” 赵欣抓紧了白色的栏杆,呼吸极尽停止。这间病房从温浅住进来的那天,费用就被人全包了,VIP病房,在这个床位一床难求的三甲医院,拥有如此特权, 想都不用想,是谁安排的。 其实相比较于许子涵的强/女干未遂,赵欣更清楚温浅现在这副模样,更深的创伤究竟从何处而来。只是她不清楚的是,运动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有些自责,因为那段时间吴瑄学长老是为了那个S大的研究生女老师来打扰她,她心烦意乱。 所以没顾及得到温浅的那些小变化,其实她应该看出来的,温浅好长一段时间都在捂着肚子, 以及两个晚上的失踪,还有蹲在看台上突如其来的大哭。 沈苏御要订婚的消息,已经从S音大蔓延到了S理工大等其他高校,沈教授颇受女孩子们的崇拜,喜欢他的女生能排到好几条街开外。 赵欣没说话,温浅说完那句,眼角就滚落下两行泪,她没再说其它的。 好半天后,赵欣突然意识到, 温浅这个大笨蛋, 是不是、真的要, 去放下了! 那句“我跟他睡了”,指的就是沈苏御沈教授。但温浅只说了这么一句,并没有跟“他要结婚”等不甘或者怨气的话语。如果你真的彻底放下一个人,那么你对他就不再是“他要结婚”了的怨恨, 只剩下了“我跟他睡了”的自我悔恨。 悔恨年少不懂事,悔恨傻傻地不自爱, 想要掐死那个奋不顾身跳火坑的自己。 放下了很好,可让一个人去放下自己的心,代价实在是太大!要一个人成长,大概就是要让她彻底被人踩得粉身碎骨,然后满身的绝望, 要是还有勇气, 那么就再一次站起来! “浅浅……” “欣欣,” “拉开窗帘吧。” * 在温浅昏昏沉沉的第二周, 盛院长来了。 虽然出了男生强/女干女生未遂这种事情,对于学院乃至整个学校都是一种奇耻大辱、天大的蒙羞, 但盛院长却并未怪罪温浅。 他坐在温浅的床头,温和地摸着她的脑袋。 温浅跟盛院长说了“对不起”。 盛院长让她不要难过, 然后缓缓开了口,用沉稳的嗓音,一字一句, 告诉了温浅一个让她比当时听到沈苏御要结婚还要爆炸的重磅消息—— “浅浅,” “你爸爸找到了。” 第28章 一下飞机,盛院长等人带…… 一下飞机,盛院长等人带着温浅,还有国家海洋局来的人,一并坐上了安排去X省T县的专车。 越往北深秋的氛围就越浓厚,道路两边全都是光秃秃的银杏树树杈,高速路中间苍绿色的圆柱子,随着面包车的跑动,逐渐变化成一天飞了般的直线。 温浅整个人都坐立不安,尽管身体还是很虚弱,但大脑实在是太激动了。两天前盛院长告诉了她“温成”还活着的消息, 从那一刻起, 她死了的心, 突然就再一次点燃了活下去的希望之光!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父亲,是她一辈子都不愿意从记忆中挖去,哪怕那三年、所有人都在告诉她、温成回不来了。 温浅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盛院长,问海洋局的那些父亲曾经的领导。问他们爸爸是怎么找到的,为什么接近四年啊都没有消息, 是在哪儿找到的。 “爸爸他现在……还好吗?” 盛院长将一沓整理的很完美的资料交给她,摸摸她的脑袋,很缓慢地告诉她, “老温身体没有什么大碍,” “就是……昏迷了三年,” “太虚弱了!” 温浅却在听到爸爸胳膊腿儿都完好无损、甚至脑袋也没有受什么创伤后,忽然就眼泪滚滚往下流。这些日子她都是在为了自己的绝望伤心和悔恨哭,眼睛都快哭瞎了, 这一次,是开心的。 盛院长的表情有些复杂,他让温浅先好好看看这些材料,都是关于温成找寻以及找到后进行各种救治的报告。他们是将温成这个人安排好一切后,完完整整带回到温浅面前。 很多东西温浅都看不太明白,只能知道温成是在一个沿海的小县城被找到的,在当地的医院里没有任何身份地昏迷了三年。大概在春天三月份的时候,搜救队突然找到了蛛丝马迹。具体如何接到线索如何确定那就是温成,报告中并没有详细写。 温浅毕竟学生物,这一沓报告很多地方都没说明白,她能看得出来还有不少信息是没有对她公开的。她问盛院长,要是爸爸真的一开始就被冲上岸然后送入医院,当时温成刚出事的时候,整个海洋局都在求助各个海岸线所在的当地警方支援,全力以赴搜寻温成他们失事的渔船。 包括医院也是,全方位监控每天被送进来的无身份人士。 那为什么,爸爸被送到医院后,却没有跟“温成”这个身份联系起来? 盛院长没回答,旁边海洋局的人脸色也微微有些变化。温浅一下子就知道了,里面有很多事情,是不能让她知道的。具体究竟是指什么,只能说当年温成出事的时候,她还太小了,才十五岁,那段时间的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崩溃, 更往深里追究,她又能听得懂多少? 温浅看着距离小县城越来越近的路,小县城很小经济也很落后,只有县城欢迎远方宾客的大蓝牌子上,贴着当地特产的一种很鲜甜的鱼片。 温浅下了车,天气很晴朗,走两步就能闻到空气中充满了腥涩的远洋味道。医院真的很简朴,停车场都建在医院外靠海的别处。 往医院走的路上,能看到不少摊贩在买着包装廉价的鱼片。 只能说这些鱼片真的很鲜甜,闻着味道都会让人觉得它们应该很好吃。温浅总觉得在哪里闻到过这种气味,但是因为太兴奋,好多事情都想不太起来。 温成的病房被安排在医院为数不多的单间房里,盛院长跟温浅说,温成没什么生命危险,那些维持生命体征的仪器也都已经撤离的差不多。 “爸爸醒了吗?” “……两个星期前刚苏醒的。” 两个星期前…… 温浅这两个星期也都躺在医院,半死不活的,怪不得盛院长没有提早跟她说。她有些脸红,想到爸爸苏醒那么重要的事情,却因为她的不自爱,消息硬是拖了两个星期才能告诉她。 盛院长摸摸温浅的脑袋,一行人上了住院部。医院的走廊很安静,只有几个穿着白衣大褂的医生见了他们客气地点点头。 白色的大门,坐落在眼前。 走到门前地板砖那一刻,温浅突然双腿一顿。她抓着书包带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就连嘴唇也在哆嗦,用牙齿紧紧咬住。 整整四年, 距离温成离开的那年,已经过去四个春去秋来。 温成走的那个夏天,她才十五岁。 还是个孩子。 如今她已经过了十九岁的生日,明年开春,虚岁也都二十岁啦!二十岁是一个人成熟迈向复杂社会的关键点,她真的已经不再是小孩子! 温成缺失了她最重要的四年光阴,可这四年里,温浅没有一刻,不在思念的爸爸。 病房的门被缓缓拉开。 海腥味吹拂的空气,淡蓝色的窗帘,在阳光下一摆一摆,璀璨的天,插在床头柜前的花瓶。 穿着条纹病号服的男人,静静地靠在床铺前的枕头中, 侧着脸,望着外面蓝蓝的大海。 爸爸…… “爸爸!!!” 温浅手中提着的牛皮袋“哗啦”掉到了地上,整个人定在了大门边。病床上的男人轻轻转过来脑袋, 那张出现在温浅无数个夜晚梦境中的脸庞, 此时此刻, 正真真实实地,在眼前! 四年的岁月,仿佛并没有在温成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一如他离开的那年。 只不过躺了四年, 还是能看得出来苍白与虚弱。 温成看到温浅,对着她,扬起那最最熟悉的微笑, “浅浅……” 温浅瞬间扑了过去。 …… …… …… * 小的时候,温浅经常被年幼不懂事的同学们问道, “温浅温浅,” “为什么你只有爸爸,没有妈妈呀?” 新来的年轻老师也问过温浅, 为什么你的日记里永远都只有爸爸,没有妈妈。 小小的温浅,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只有爸爸没有妈妈,仿佛打有记忆起,她的世界里就只有爸爸一个人。 “爸爸,我的妈妈呢?”小温浅哭着脸,坐在回家的自行车上,问温成。 温成在前面推着自行车,车篮子里是接温浅放学时顺道买了的菜。其实温成在结婚以前,一点儿饭都不会做,只是妻子早逝,他得学着照顾他的女儿。 “别人家的小孩都有妈妈,为什么就我没有妈妈!” 温成慢慢悠悠推着车,他们常年居住在沿海的城市,道路两旁都是海风吹过来的鱼腥气。年轻的温教授,琢磨了又琢磨,一只手伸出来,摸摸坐在后车座子上的小温浅, “有爸爸不好吗?” “可是我也想要妈妈!” 温浅哭起来,就会让人觉得整个世界是不是都塌了啊,路边的花儿都不开心了。温成停下车,把温浅从坐子上抱起来,抱在怀里, 托着她的大腿。 “浅浅不哭不哭,” “告诉爸爸,是爸爸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没有不好……” “我就是想要个妈妈……” “妈妈啊,” “浅浅不是没有妈妈,浅浅也有妈妈的。” “只不过浅浅的妈妈呢,很久以前就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妈妈什么时候会回来呀……”小温浅趴在温成难过的肩膀上,咬着他的衣服领子。 温成挺难过的一笑, “等到浅浅长大了,” “妈妈就会回来!” “真的?” “……” “真的。” …… 后来温浅才知道,自己的妈妈不是去了很远的远方, 而是已经不在人世。 妈妈没有回来, 那个哄着她“长大后妈妈就会会来”的温成, 也在她十五岁那年, 悄然离开。 温浅告诉过自己要坚强, 告诉过自己,不能哭。 因为爸爸不喜欢她哭。 所以那三年, 温浅从来不哭。 只是会在想爸爸的时候, 偷偷趴在爸爸卧室里的床上, 眼圈红一点点。 现在爸爸回来了。 温浅坐在温成的床边,握着温成还输着液的手,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温教授抬起手来, 穿越了四年的光阴, 终于将那熟悉的温度, 揉进了最爱他的女儿的额头。 “我的浅浅,” “都长这么大了啊……” * 温成又在小县城的医院里住了几天,稳定一下。期间温浅一直在医院陪着,跟温成说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说了她现在正在爸爸当年任教过的大学读书,身边的人都很喜欢她,也很照顾她。 温成摸着温浅的脸,女大十八变,可是在一个父亲的眼里,女儿长多么大,都还是他最爱的孩子, 都还是那个会坐在他的肩膀头,开心地喊着“回家咯回家咯”的小丫头。 盛院长敲敲门,进来跟温成父女说办理出院回S市的手续事宜,温成恢复的很快,差不多拄着拐杖能够下地了。 温成直起身,就要像从前那样,接过来单子过目签字。温浅却提前一步,向盛院长伸出手, “给我吧,我来签。” “浅浅……” 温浅熟练地在那些账单以及同意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已经没有了年少时的稚嫩,字里行间都是硬朗的一笔一划。温成看着温浅干脆利落地将签好的材料交接回给曾经的上司, 他突然意识到了, 他的温浅, 真的长大了。 四年的光阴, 是真的将他曾经只会抱着爸爸的胳膊撒娇的女儿, 变成了可以独立担当的大人! 出院手续办理的没什么问题,就是比普通人多了些跟海洋局的交涉。也有些不认识的叔叔来温成的病房问温成一些当年的事情, 毕竟那艘出了事的渔船,活下来的,就只有温成一个人。 温浅给爸爸削了一个苹果,削皮间,听到海洋局的人和盛院长在跟温成谈出院后的事情。很意外,几个人就像是已经达成了共识,温成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后,却不再去国家海洋局工作, 而是回到S理工大,重新任教海洋生物学。 这对S理工大海洋生物学院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事。但温浅有些诧异,待人全都走后,她将切好的苹果片递给温成,托着腮问他, “爸爸,”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国家海洋局的工作吗?” 温成之前在海洋局做的工作相当机密,但每次出了实验成果,温浅都能看到父亲会开心好久。 温成摸摸她的脑袋,半开玩笑似的缓慢地道, “睡了四年,爸爸都跟不上时代啦……” 温浅眼睛一酸, 用力点点脑袋。 只要是爸爸愿意的,天涯海角她都陪他去! 温成回S理工大执教的事情,在学校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毕竟温成之前是在国家海洋局,这好比什么呢?就相当于你在清华大学当了很多年的教授,突然回到家乡去教小学数学是一个道理。 S理工大不泛有温成当年教出来的学生,经过出国深造后,再次回母校当老师。整个学校就连大校长都相当敬重温成,温成一回来,手上就握着好多个国家重点海洋实验研究项目。 温浅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又有了光,许子涵强/女干/未/遂那件事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本来也都是许子涵的错误,学校里再一禁止流传,基本上传闻飘了一个星期,就全部湮灭。 赵欣看到温浅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欢快活泼,她开心极了。她问温浅之后有什么打算吗?因为温教授重回海洋生物学院,温浅身为温教授的女儿,在搞研究上肯定要有所变动。温浅暖洋洋地笑着,说肯定是要去爸爸的实验室。 “我爸爸,就是我的全部世界!”温浅晃着胳膊,给赵欣画了个大大的圆圈。 赵欣却突然一愣。 在不久以前, 温浅也曾跟她这么幸福地比划过一个大圆圈。 那个时候, 她是说, “沈老师就是我的全世界!” 如今, 也是时过境迁, 物是人非了。 兜兜转转一圈,温浅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可以扑在父亲怀中,肆无忌惮撒娇的小姑娘。 可有些事啊, 终究还是不再与从前一模一样。 * 十二月底,温浅把宿舍搬了出去。温成在S理工大分了套房子,他一回来便是二级教授的职称,破格的、前所未有。S理工大相当重人材,况且温教授的女儿也十分优秀。 搬宿舍的当天,温成找来一辆车,停在宿舍楼下,他亲自开过来的。温成长得相当帅气,尽管已经四十多岁,但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反而让他的气质愈发沉稳。像是一杯陈酿的酒,时间越长,越是醇香迷人。 好多大一的小女生,都趴在阳台上,看远近闻名的温教授。 温浅没什么东西,就拖了个行李箱。赵欣好舍不得她的小闺蜜,温浅大方地邀请她要不要一起去她们家住啊, 反正学校里分的房子也是个二层小洋楼。 赵欣说这哪成?温浅拍拍她的肩膀, “上课还是天天见啦!” “成!”赵欣星星眼,“要不你让我进你爸的实验室,然后我摸个鱼?” 温浅一脚踹飞她。 温成开着车,像是从前那样,兜兜转转带着温浅在学校的小路上跑。天边是大朵大朵的云彩。温成不能抽烟了,到底身体还是受了些损伤。他看着撑着十指很开心的温浅,突然问道, “宿舍的东西都搬空了?” “嗯嗯!”温浅点点头。 温成一打方向盘, “真的长大了啊!” “小时候,你屋里的娃娃都堆得我迈不进去脚!” “睡觉一定要搂着娃娃,不然就得搂着爸爸。” “……” 那一瞬间, 温浅恍然看到了沈苏御。 也是这么个灿烂的天, 她被赵欣拖着,将那个抱着睡了好久的娃娃熊, 噗通—— 给扔进了垃圾车。 她好多好多东西, 都还在沈苏御那里。 明明那个人那天在电话里说了—— “等过些日子,” “我派人把你的东西,给你送回宿舍去。” …… 秋天都已经过去了, 东西还是没有送回来。 温浅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想起沈苏御这个人。 * 十二月伊始,温浅的月事突然提前。 这次相当痛,痛到她正在检查实验室里的亲贝生长情况, 整个人一下子瘫在了水池边。 温成给女儿放了一个周的假,女孩子嘛,来这种事情,就该好好休息。温浅以前不太痛经,她躺在床上,看着爸爸给她煮的红糖姜茶,苍白了小脸,虚弱地点点头, “嗯。” 姜茶很好喝,喝了暖洋洋的。 但是肚子还是好痛! 温浅之前的月事一直都是四五天就完事儿,时间也挺准。她只是以为这次因为前段时间情绪起伏太大,所以导致的突如其来痛经,想着休息两天应该就会好起来。 可是到了一个星期过后,第八天第九天, 卫生巾上,仍旧断断续续有血迹。 肚子还是,时不时隐隐作痛。 她坐在马桶上,揉着小肚子,百思不得其解。这种事儿也不好意思跟温成说,毕竟已经是大姑娘了,过了十八岁,年少时父亲再怎么了解女儿给她买各式各样的卫生用品, 那也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温浅拿起手机,给赵欣发了条微信。赵欣好像有什么事,好半天才回复她,她一条语音过来,温浅点开放在耳朵边, 就听见风声呼啦啦—— “浅浅!” “我、我问你个事!” 温浅一愣, 【你说。】 赵欣:“我就是问问,问问……你不要在意啊啊啊啊!” “你当时——跟沈苏御那只狗,” “上/床的时候,有没有——” 温浅的手机啪嗒掉在了腿上。 她捡了起来,心脏在砰砰砰急速加快跳动!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沈苏御那两次,都是全部戴了避/孕/套!!! 温浅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颤抖,她跟赵欣斩钉截铁, “戴了!绝对戴了!!!” 赵欣:“没有破?” 温浅并不觉得沈苏御能龌/龊到那种程度,虽然此时此刻在她眼中,沈教授早就不是个人。 “不可能!” 赵欣:“那……” “那我就不知道了欸……” “要不你去医院查查?” 这怎么可能? S市那几家大医院,别说沈苏御了,就连温成,只要温浅去挂了门诊, 她总觉得,前一秒她挂门诊, 下一秒温成就会知道她去了医院! 挂了电话,温浅的心里一片混乱。赵欣的话也的确点醒了她,还是得去验证一下。 温浅去实验室的路上,就绕道去对面商业街的一家小药房里,用现金买了一盒验/孕/棒。医生见她又是用现金又是长得一脸娃娃样,叹着气直摇头。温浅被她看的心里很难受,她从药店出来,围着围脖,头发被冷风吹乱, 手指攥紧了放在口袋里的验/孕/棒, 那一瞬间, 突然就想到了沈苏御。 她好想杀了他。 学校的公共卫生间肯定是没有监控的,温浅特地找了个没人的时候,也关不上说明书里说的要验晨尿,直接撕开用了。等待结果的那短时间,她感觉就跟之前等沈苏御的微信似的, 焦灼, 无限的自责。 …… 一道杠。 …… 有什么东西仿佛一下子从心里坠落了下去,温浅瘫在狭隘的卫生间内,眼睛瞪着天花板, 眼泪哗地下子滚落了下来。 * 没怀孕固然是好事,但温浅的肚子疼还在继续,鲜血也还在时不时流,又过了一个周,依旧不见好。温浅的精神状况也是有些蔫蔫的,温成看了出来,问她怎么了。 “……” 温浅从来没对爸爸说过谎, 可有些事情,她不想让爸爸知道。 “……身体不太舒服。” “哪里不舒服?”温成蹲下身,摸着自家女儿的脑袋,“跟爸爸说说?” 温浅眼珠子一转, “就是……” “这几年月经一直不太调理,” “这个月又断断续续的出血……” 温浅小时候的卫生巾都是温成给她买的,所以父女俩也不是那么避讳这种话题。温成问她很严重吗?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这几个字,恰好是温浅想要听到的。 温浅有些愧疚,似乎自打认识沈苏御后,她就经常跟其他人说谎,跟赵欣跟盛院长跟好朋友, 现在,跟温成, 最最疼爱她的父亲。 温成拍拍她的额头,让她早些去医院看看,说“爸爸就不陪你啦你让赵欣和你一起去!”,温浅红着眼圈,用力点了一下脑袋。脑袋很沉很沉,她不相信温成没听到她之前和隔壁S音大沈教授的那些闲言碎语, 但爸爸什么都没说, 所以她也一并一个子儿都没提起来过。 只是上/床跟一个大她十一岁的男人做了爱,还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这种事, 她又能怎么跟爸爸说出来呢? 周末,没什么课也没什么要做的实验。 天空晴朗的,还有些雾蒙蒙的白, 阳光很耀眼。 温浅打电话给了赵欣,说想让她陪着去医院看看,赵欣干脆地同意了。两个女孩打车去了市里最好之一的三甲医院,这家医院并不是上次温浅被送进来的那家,温浅不想回忆那些不好的事情。 挂的科是妇科,温浅拿着小票在门外候诊区等叫号。妇科的人一年四季都很多,周末的人又要比平常日的多的更多。 “请,304号到1会诊室。” “请,304号到1会诊室。” “哎,浅浅,挨到你了!” “……” 温浅独自一个人进去了,关上门。上了年纪的女大夫戴着口罩,很和蔼地问她怎么了。 “……” “月经不调。” “具体什么情况?” “……” “从两周前来完姨妈后,到现在,一直都有断断续续地出血。” “……” 大夫抬起头来,盯着温浅娃娃似的脸,问了她好些问题。有包括学习紧不紧张有没有减过肥吃过什么药, “有男朋友吗?” “……” 温浅一下子沉默了。 大夫瞬间就看出来点儿事儿,转过去脸,在电脑上敲,一字一句说, “小姑娘诚实些,放心,这儿除了你我也没别的人。” “……” “你要是有所隐瞒,那么我就可能给你误诊。” “……” 温浅低着头, 半晌,她轻轻地点了一下脑袋, “嗯。” 虽然是撒了一半的谎。 “上一次同/房是什么时候。” “……” 温浅的手指在衣服口袋里使劲儿地掐着掌心的肉,掐到生疼。她强忍着心中的暴风雨,几乎是一个字一顿,开口道, “十一月中旬。” “有没有验过怀没怀孕?” “验过。”温浅干脆地回答她, “没有怀孕。” 医生又问了温浅几个相关的问题,一个一个,差不多快把温浅的自尊心给挖的差不多。温浅红着脸,垂着脑袋,其实这些医生,什么没见过呢? 像她不自爱的女孩子,大概已经一抓一大把。 最后医生得出来结论, “第一次做/爱都不注意身体的承受能力,还在冰凉的窗台上做了那么久。着凉了,子宫受寒。给你开点儿中成药回去调理一下。” “小姑娘家,要好好注意身体啊!男朋友也是,让你男朋友以后同/房时要做好保暖措施,自己的女朋友都不疼惜?” “……” 温浅不断点着头,接过医生打印出来的处方,新鲜的油墨,病例也只写了“宫寒”“月经不调”等能看过去眼的字。 那个大夫应该跟温浅的妈妈差不多大吧,温浅站起来说“谢谢医生”要出门时,她还拍拍温浅的手,心疼道, “女孩子还是要保护好自己啊……” “身体可是一切的本钱。” “再爱对方,也还是要为自己着想!” 温浅眼睛一酸。 出了会诊室的门,赵欣发来短信,说上个厕所,让温浅一等。温浅看了看这一片片的人群,捂着肚子,在角落里找了个地方蹲下身。这些候诊区的座位,基本上来一个人坐下,起来走后,下一秒就又被人给抢走。 好多怀着孕的孕妈妈,挺着大肚子,很幸福地坐在那里, 身后有爱着她的老公陪伴。 温浅把头埋在胳膊里,说不出来的感觉,这个冬天好冷,她明明穿了很厚的羽绒服, 都阻挡不了冰凉的空气,啃噬着她的灵魂。 “温浅——!!!” 突然那么一瞬间,前方突然传来一声从天而降的呼唤。 对面的走廊,一阵阵错乱摇摇摆摆地掀起。 有人在抱怨有人在说着对不起,不断有冷空气卷过. 温浅抬起了头。 然后下一秒钟, 她就看到了—— 沈苏御穿着黑色的呢子大长衣,领前的围巾被风吹散了样。 脸色焦急, 对着茫茫人海, 一道道长廊地翻一排排座椅地寻,一个一个,走走停停,衣摆疯狂飞舞, “温浅————————” 第29章 温浅第一次见到,沈苏御…… 温浅第一次见到,沈苏御的脸色,拥有如此焦急的面容。 茫茫人海,川流不息的过客,白色的阳光冰凉的墙, 那个她曾经那么深爱过的男人, 不断地跑着, 不断寻着。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帧都在放慢了速度。 温浅痴痴地看着黑色的风衣、长长的围巾,在摇摆。 手里的报告,攥在指尖。 她是多么的希望, 她从来没遇见过他。 沈苏御转身那一瞬间, 最后在苍白的阳光下, 看见了,站在遥远人群对岸的女孩。 世界忽然就无了声音,一切的一切都成了黑白画面,温浅静静地站在那里眼泪一下子就往上涌出, 有什么东西, 好像真的已经, 回不来了。 她举起手机, 打通了温成的号码, 贴在耳朵上。 “爸爸……” “我在医院。” “沈苏御来了。” …… …… …… 温成果然知道温浅和沈苏御的那些事,作为一个父亲,他拥有这个直觉。 可是他并不知道他心爱的女儿究竟被那个男人伤成了什么样,温成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就看到,前十五年他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小温浅, 此时此刻,正红了眼圈。 去上洗手间回来的赵欣站在她面前,疯了般指着对面穿着呢子大衣的男人骂。赵欣什么形象都不顾了,骂的话要多难听就有多么难听,她把温浅护在身后,坚决不让沈苏御碰一下。 温浅手里还拿着一份报告。 …… 温成走上前去,赵欣一瞬间停止了破口大骂,惨白着脸,低声喊了句, “温教授。” 温浅回过来神,看着爸爸, 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 忽然就骨碌,滚了下来。 她仰起了头,身体在颤抖, “爸爸……” 温成蹲下身,将温浅抱在怀里,他毕竟是温浅的爸爸,将温浅从小抱到大,这个动作是温浅最最怀恋的。温浅的双腿被他沉稳托住,胳膊挂在温成的肩头, 眼泪吧嗒吧嗒地开始收不住地掉。 她没有看到沈苏御究竟是什么表情,或许打一开始,她就该承认一切。温成抱着温浅,又将快要傻掉的赵欣拉到身后,然后终于转过身, 透过温浅毛绒绒的羽绒服领子, 看向了沈苏御。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静默着。 …… 有那么一霎那,温浅甚至清晰地感受到了温成在颤抖,她依旧看不到沈苏御的表情,但温成应该是知道了沈苏御把她给睡了的这件事。 他们此时此刻所在的地方,温浅手里拿着的妇科开药方子。 沈苏御也从头到尾都没开口,一行人似乎都在这白茫茫的午后失去了言语的本能。温成拍了拍温浅的背, 迈开腿,从沈教授身边, 离开。 赵欣提着拿好的要,气鼓鼓地瞪着立在原地不动的沈苏御,拐弯时,还不忘骂他两句, “狗——!!!” 那一刻,沈苏御的背影, 好像一下子坠入深渊。 * 温成带着温浅又去了几家医院,重新查了一遍身体。毕竟是亲手养大的女儿,什么时候让其受过一点儿罪?温成看着温浅躺在冰凉的病床上,小手还捂着肚子, 他快要心疼死。 一旁赵欣难过至极,哭着跟温教授说了她看到的温浅和沈苏御的那些事。 检查结果全都是受了凉,还有情绪不稳定导致的内分泌混乱。很有权威的妇科医生摘了口罩,了解到温成是里面躺着的小丫头的父亲,慈悲心也开始泛滥,叹了气跟温成交代, “养个女儿不容易啊。” “没什么大毛病,不过可能以后阴雨天会遭点儿罪。” “多照顾照顾。” “……” “果然有女儿的父亲,都要操老了心了……万一再碰上孩子遇人不淑,唉!!!” 温成感谢过医生,抱着温浅回家。家里有很多橘黄色的小灯,温浅睡了一下午,情绪崩塌后实在是太容易累。漫长的夜晚,温浅醒来时,差不多快要十一点。 她睁开眼睛,温暖的小桔灯在跳跃着光。温浅微微侧头,就听见耳边是熟悉的嗒嗒嗒码键盘的声音。 肚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压着一个热乎乎的暖水袋,还贴心地用柔软的毛巾包裹好。温浅记得她刚刚来月经那年,头几个月也会疼,温成就给她冲暖暖和和的暖水袋,还会用温暖的手掌,给她揉揉疼的地方。 温浅突然又想起来沈苏御,那个男人也会在她不舒服的时候,给她揉肚子。好多个深夜,她睡不着,也都是听着他敲键盘的声音,渐渐入睡。 温成给温浅拿过来早已备好的红糖水, 还有医院里开的药。 温浅看到那几颗小小的药丸,瞬间眼眶无比酸涩。爸爸知道她跟别的男人上/床了,自己养大的闺女跟别的男人坦/赤相拥,还做着那样的事情, 任何一个父亲,大概都无法接受! 温浅吞了药丸,眼泪瞬间就开始一颗颗流, 她张了张嘴,又紧紧咬住下唇, “……” “对不起……” 是她太不自爱了!现在想想好像沈苏御真的什么东西都没给过她,没说过她是他的女朋友,没承诺过她任何誓言,就连“喜欢”也是“喜欢过”来表达出的。她却傻傻的、就那么什么都不顾的, 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全方位,交了出去。 温浅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她的自责,父母永远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可是伤害已经造成了,已经无法挽回。她对不起爸爸,对不起赵欣, 对不起这个世界上,一切爱着她、希望她过得好的人! 温浅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温成抱着她,小桔灯在跳。后来温浅哭累了,温成摸了摸她的脑袋, 一字一句,温和地告诉她, “爸爸没有怪过你。” “爸爸永远都希望你、好好的!” “因为你是,爸爸的女儿啊……” “……” 在这个世界上,爱着你的人, 永远都会希望你开开心心、幸福地过完每一天。 * 十二月过完,一月伊始。各大高校的期末考试周又在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中,隆重拉开帷幕。 温教授接了一个老教师的课,半道起家。温教授人好教课也棒,就是从很多被他教过的老师嘴里听说, “温老师啊!他期末考试可恐怖了!” “呵?重点?” “全本书都是重点!还有他列举的课外阅读书籍,他妈也都是考试范围!” “……” 温教授一下课,就会看到他的宝贝闺女站在门口,像只大兔子般蹦蹦跳跳。他温和地牵过温浅软和和的小手,父女俩胳膊摇啊摇,跟旁边问问题的学生解答着他们的疑惑。 一下子就仿佛回到了小的时候,温浅也是这么地等爸爸下班。不过现在比起以前的不同,很多学生除了可以问温教授问题, 小温学姐也可以帮着他们捋顺不明白的地方。 世界花花绿绿,满是阳光。 温成回到实验室,温浅带着组员去检查培养的扇贝。那一次的事情过后,温浅的身体就落下了一点儿病根,时常会小腹部酸痛。尽管每天都有在喝药,可一到变天或者要下雨, 她的肚子就会开始坠痛,痛到晚上直接睡不着觉, 温成心疼,更想掐死沈苏御。他精心养大的女儿,就这么被那个男人给糟蹋了。好在温浅很配合父亲的照顾,煎的中药虽然苦,但也都一口闷,从不说半句不好喝。温浅肚子疼起来的时候,温成就彻夜守着她,暖水袋一凉,他就立刻换上新冲的。 一月份结束后,就要开始准备送大二的学生们去育苗场实习。盛院长将拟定的实习分配表给温教授让他过目,温成看了几眼,勾起几个学生的名字,换了位置。他把表推回给院长,院长扫着他换位置的名字,一巴掌拍在桌面上, “不待这样的啊!” “老温,怎么你带队那一组,全都是你闺女玩的好的那几个人?” “……” “要按劳分配!按劳分配懂吗?你这把两个班学习最好的那几个全都放你那组,让其他带队老师怎么办——哎不行不行!你也太惯着小浅浅了!不行不行——” 温成惬意地躺在椅子靠背,又把那张表给撇了回去, 嘴角咬着根戒烟糖,一字一句道, “她是我的女儿,” “我想开小道,你管得着?” 院长大人:“……” 院长举双手, “成!我没意见!” 温教授批了几份学生的实验报告,好半天,安静了一会儿的盛院长又开始嘟囔,两个人二十多年前就是很要好的朋友,当年要不是温成不愿意当官,现在盛院长这个“院长”的位置,指不定落到谁的头上。 “老温。” “嗯?” “沈苏御想见你。” “……” 温成放下红墨水钢笔,将吃的差不多的戒烟糖一指摁在了烟灰缸中, “让他妈的滚一边去!” “……” “行行行!” …… 晚上八点钟,温教授强制性带着自家闺女离开实验室。父女俩牵着手,温浅摇着胳膊,一蹦一跳往家走。盛院长站在办公室窗户边,看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 是啊,这才是温浅该有的生活! 他依旧很清楚地记得,很多年前温成还没辞去S理工大的职位,小温浅因为不愿意上幼儿园,天天哭着鼻子被温成抱到实验室里。 实验室其实是有规定,不许带家属来上班。 可那是温成啊!各大国家级生物实验室打破头都想抢的人材!并且小时候的温浅实在是长得太可爱了,给一块糖,就能给你笑一个心都快化掉的大大笑容。海洋生物学院的老师们学生们都超级喜欢温浅,温成忙着上课,他带着研究生就帮忙在实验室里看孩子。 温浅可以说是很多人看着长大的,她是全世界宠爱着的小姑娘,海洋生物学领域最灿烂的掌上明珠。 不需要去讨好任何人! 只是温成离开的那三年,温浅太孤单了,太想念爸爸了, 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 遇见了错误的沈苏御。 现在温成回来了, 那么这份错误, 就让它彻底葬送在岁月长河中吧! …… 今年的寒假来的要比往年更加痛苦,海洋生物学院大二的学生叫苦连天,片片哀嚎。他们不开心他们不幸福,他们要被送去鸟不拉屎的育苗场,过三个月的野蛮人生活! 这却是温浅这四年来,过的最开心的一个寒假。温成也在实习带队指导老师的行列里,并且还是亲自带她的导师。可以和爸爸一起过年,这对于温浅来说,就是全天下最好的事情! 好多家长都来送孩子,白色的大面包车晃晃悠悠开在去实习场子的路上。温浅在车上还给大家唱了支歌,跑掉跑到太平洋另一端,减缓了不少同学的跟父母离别的难过情绪。 温成带队的组去往距离S市挺远的一个十八线小城市,育苗场的厂长温浅以前见过,跟温成也相当熟。厂长看到温成回来了,脸上堆满了惊喜, 给学生们安排的住宿,也是能往好里安排,就往好里安排。 其实育苗场的实习还是挺欢乐的,每天要干的活也不是很多,既能学到知识每个月还有四千块钱拿。干这一行的老板是真的很有钱,一年上千万的赚!只不过还是留不住学这门专业的学生, 因为干海洋这一行,特别是在一线上干, 太容易出事故! 年三十那天晚上,温浅和赵欣俩女孩儿端着盆坐在饭桌前,看着那一坨大男人系围裙忙前忙后张罗年夜饭。温教授的手艺超级赞,就连温浅这个晚上吃不太多的小不点,都干了两大碗饭。 晚碗后,大家蹲在弥漫着海腥味的小房间内,收看春晚。温浅揉着撑成球的肚子,还不知悔改地往嘴里塞着花生米,嘎嘣嘎嘣嗑。 压在屁股底下的手机,突然嗡嗡嗡嗡地响了起来。 温浅抓起手机一看,是个很陌生的号码,她刚想挂掉,又看到是S市来的。S市来的那还是接了吧,万一再是认识的人呢? 育苗场外面是漆黑一片的世界,不远处深夜的大海在一浪浮动一浪。冬天的海洋不太容易结冰,能听到哗啦哗啦的潮水。 温浅捂着肚子,衣服里面塞了暖水袋。温成来育苗场前,特地给她准备了好些个暖水袋,各式各样。沿海地区的冬天寒冷潮湿,温浅的身体冻不得。 手机持续嗡嗡响,固执不死心。温浅接通了,“喂——”了一声, 对面却没有一丝声音。 “……” “……” “……” “你好,请问你是谁呀……” 咔嚓—— 对方突然就给挂了! “喂喂喂???” 温浅看着嘟嘟嘟响的手机,觉得莫名其妙。浪费时间浪费她嗑瓜子的欢乐!小温同学抱着暖水袋,哆哆嗦嗦往回走。 走到小屋门口前, 突然一愣。 她忙去查了手机号码的拨打IP地址。 一大串代码下来, 清晰地看到了【郁金湾】三个字。 …… …… …… 海浪涛声阵阵,她回到屋内,看见电视上正在演着的小品。几名男生正在包饺子,就连赵欣这个啥都不会的手残都在学着如何包元宝。温浅眼前一片眩晕,恍惚间她好像又看到了沈苏御拿出来红包, 摸摸她的脑袋。 初三的那天,天气挺好的。按照计划,育苗场的厂长准备去旁边的海域深一点的地方拉一些重金属含量稍微少一点的泥沙,过阵子好养螃蟹。 这年头,很多污染相当严重的重工业大厂都建立在了他们所在的这种小城镇内,近海海水污染严重,重金属含量严重超标。这些海洋幼苗孵化率跟水质沙土息息相关,稍微远一点儿的海沙海水相对来说质量比较达标。 厂长跟温成商量,能不能找两个学生来帮忙。过年过的,场子里雇佣来的专业技术工都已回家,还没回来。温成吃了个橘子,说他可以一起去。 “温教授这哪成……” 干养殖这一行的,谁没听说过温大教授在海上失踪了四年这件事?温成见厂长不愿意让他去,明白厂长的意思,手放平, “我身体也没什么大碍。” “你找学生,他们自己都没学明白。” 厂长最终还是同意了,因为厂长本人是不会自己去的,都是雇个当地的渔农,有钱的场子自己有船下海,没钱的场子租船下海,渔农掌舵,再跟几个技术人员过去,指导怎么网沙。 温成算了下人手,除去拉沙的,只有他一个指导员肯定是不行,他想着再安排个学生一起过去。 结果去问了一圈, 来实习的八个学生里面, 没一个愿意下海。 沿海这一带冬天冻死个人,学生每天干完车间里的活,一个个哆哆嗦嗦都不愿意在车间和宿舍之外的地方呆着,海上取暖措施肯定不如场子内。 再说,他们以前也没人出过海, 都听闻过海上的气候变化风云莫测! 温教授看了半天自己的学生们,捻着手指中的纸卷成的细条,学生们低着头,一言不发。温教授叹了口气,也是,不能怪他们, 都是别人家的孩子,谁还不是父母的心头肉? 问的时候温浅恰好不在场,晚上温成坐在桌子边琢磨如何一个人去,这件事他没跟温浅说。温浅却从赵欣那边听到了,连夜敲父亲房间的门,抱着暖水袋,一脸倔强要跟着一起去! “我技术比普通的指导员都要好!” “《水质环境》那门课我考试可是满分!!!” 温成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那怎么可以?海上环境到底是恶劣,湿度那么大,温浅又碰不得一点儿潮湿! 温浅和赵欣两人住的宿舍,都是温成专门给她们安了空气干燥器! “可是,” “别人家的小孩也是父母的宝贝呀!”温浅在温成的被子里打着滚,像一只倔强的大兔子,任温成怎么捉她都捉不到。 “你要让别人家的孩子去那么危险的地方,那还不如让我去!” “球球了爸爸,让我跟着你去嘛去嘛~” “……” 临行前的一晚上,温浅还是在温成的床上蹦来跳去,温成拿她没办法,其实温浅心里怎么想的,温成又何尝看不出来? 四年前温成的独自离开,让温浅已经有了心理阴影。哪怕船只在海上再一次出事时跟着爸爸在一起也好, 她已经接受不了第二遍温成的离去! 温浅带了好些暖宝宝以及热水袋,充电的暖手袋也准备三四个。出海渔船上肯定是有电的,但是电量有限,所以热水冲的旧式暖水袋也需要多备些。 出海的当天,一切风平浪静晴空万里。厂长以及温成等人联络了当地气象台,要到了精密的数据分析以及预测, 确保这些日子他们出海的海域,不会有任何风暴! 上船前,温浅还特地跟赵欣mua~了一下,赵欣让她一定要多加小心呀! “多贴两片暖宝宝!!!” “好的!好的!”温浅笑的灿烂跟她招着手,承诺要是能捞到好看的小贝壳小海螺,一定会给赵欣留两个最好看的! 赵欣等人看着温浅他们所在的船只,一点一点消失在波光粼粼大海的尽头。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好, 仿佛一切的一切, 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是的,都会越来越好的! 至少那一刻,船上的人,以及送别的人, 都是这样想。 * 采集纯净沙土的工作进行相当顺利,温浅不愧是从小就跟着温成下海的“资深小专家”,有了她的帮助,整艘船的网集工作都开展的异常轻松。 常年出海捕捞鱼的渔农们多多少少都喜欢在深夜中喝点儿酒,冬天不让捕捞鱼,有限捕令,所以大晚上的,船上的渔农也没啥事可干,坐在星空璀璨下的甲板上,一杯一杯小酒接连喝着,暖和暖和身子。 木柴烧的火堆,在夜色中跳跃。远处是寂静的大海,没什么海风,海面非常平静。 温成也跟着渔农们坐在甲板上聊天,温大教授没有半分教授的架子,渔民们都很喜欢他。他给这些朴素的渔农说了些捕捞上的常识,还有最新市场上的情况。 海上没信号,温浅早早进了船舱中暖和被窝,她和温成睡一张大床上,在渔船里,狭隘的空间,合着衣服几个人睡在一起是常见的事情。 温成吃了块咸鱼干,几个渔农随便聊起来闲杂事情,他们谈到隔壁那个盛产鲜甜鱼片的小县城,这些年还是那么破,明明当地鱼片做的那么好,就老是不把包装袋给专门找家大厂设计设计, “包装土到掉渣,可惜了制作手艺啊……” “别说了,可能人家明年就红火了呢!” “哎哎哎,这话怎讲?” “我前几个月去T县送货,还看到好几个高端上档次的大车,喔嚯!好家伙!特别高级那种!县长都来了!” “簇拥着一个穿着特别气派……哎不不不!不能说气派,怎么说呢,我文化不行,找不出词语形容那个男人……反正就是特别高逼格气场那叫一个大!喔嚯!那架势!一看就是相当有权有势!” “那种阔老板,指不定就是已经看上了T县那儿的产业,准备开发哩!” “……” 温教授默默听着他们的话。 夜半三分,不远处的船舱内, 突然传来吱嘎吱嘎木板踩动的腐旧声。 “爸爸,”温浅披着大袄,一瘸一拐抱着暖水袋从屋内出来。 温成一抬头, “怎么了?” 温浅揉着小肚子,脸色有些不太好, “我肚子好疼……” 温成一愣,随即站起来身,弯腰大手压在温浅的小肚子上, “没喝药吗?” “喝了……”温浅小声道。 温成帮她揉着肚子,温浅小脸惨白的有些吓人。在船上的渔农们都知道温教授女儿的身体不太好,需要时时刻刻抱着暖水袋, 纷纷问道, “要不要再烧壶热水?” 温成一把将温浅抱起来,跟他们说了声“多谢”。 温浅蜷缩着身子躺在湿气浓重的床褥里,温成将冲好的热水袋用毛巾包好,塞到她的衣服前。他摸着温浅的额头,让她不舒服就搂着他的胳膊。温浅以为这一次也只是很寻常的疼痛,“嗯嗯”点了点头,抓紧了爸爸的手,在一片海汽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远处的天不太好。 温成照顾了温浅一夜,正有些打瞌睡。 门外渔农趴在窗户上喊了句,往海岸的方向,好像要有雨! 温成一愣,睁开眼看了下对着育苗场方向的天空,他们的渔船虽然还在可航行的海域范围内,但海上的状况跟陆地很不一样,可能三公里内,一公里狂风大作海浪汹涌,紧挨着的一公里却晴空万里,什么事都没有。 一般要是碰上这种状况,出海的渔船多半是要在平静的区域停留,等到对面风浪平息到差不多能航行,再去经过。 渔农说完这句话,就返回甲板检查船上的救生装备。温成揉了下眼睛,低头看了看怀中睡觉的温浅,他看到温浅眼睛有些红,下意识去摸了摸女儿的眉心。 手指一碰到额头, 却突然发现—— 温浅的脸,滚烫滚烫! “爸爸……”温浅感觉到了有人在摸她的额头,艰难地睁开眼皮, 眼睛里,全是红彤彤的血丝, 嗓子干涩的说不出话, “我好冷啊……” 第30章 温成焦急地摸着温浅的额…… 温成焦急地摸着温浅的额头,很烫,一试就是得烧到三十八、九℃那种高烧。 其实温浅小时候就挺娇贵的,跑不得跳不了,就连游泳还是有一次在海边玩,抱着救生圈都差点儿呛水,温成硬咬着牙让她学会。 这也造就了温浅身体素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长大了后还稍微好点儿,也不见得有多么好,可能是难受的时候,她自己觉得没什么大事,自己给咽了下去。 温浅跟沈苏御上了床这事儿,温成一直很自责。再看到温浅因为交出去第一次时那么不注意,还将身体给弄得落下病根,温成心疼的半夜听到温浅捂着肚子喊难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更自责自己怎么就没拦得住温浅,又让她一起跟他出了海。 海上的湿气,那跟陆地能是一个程度的? 温浅不断地喊着好难受,抓着温成的胳膊可怜地喊“爸爸我疼”,温成去船舱外,渔农也都听到了温教授的女儿好像是病了,一个个关切问他还好吗? 现在前方已经开始下起大暴雨,老远就能看到暴雨那片海域,海浪不平。 船上并没有多少先进的医疗设备,都是些最普通不过的感冒药退烧贴。温成终于还是摸了支烟,点燃了,一口一口抽,搞学术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抽点儿烟,被学生论文给愁的。 “我给她吃点儿药,睡一觉看看!” “那要是有什么所需,尽管吩咐我们!”渔农们也都担心小姑娘的身体。 温成给温浅找了退烧药,温浅喝的那个治疗肚子疼的中药有不少忌,很多西药不能随便乱吃。温成碾了烟,船上也没信号,他对着说明书上的化学方程式,挑了几种能吃的。 船只的掌舵渔农决定要在这边静海拖延两三天的时间再往回返程,因为前方海域的暴风雨似乎并没有很快平息的苗条。温成没说什么,但看着依旧烧的小脸惨白的女儿,脸色很不好。 烧太高,长时间退不下去,人容易出毛病。 又过了一天,温浅的状况仍旧不见好转,什么东西都吃不太下去。温成用温度计给她凉了一下/体温, 药一点儿都没起作用,反而还破了39℃。 到底温浅也已经是成年人,一个成年人,发烧到三十九、四十摄氏度,危险程度就算没上过学的人,也都明白! 温成蹲在温浅的床边,从今天早上起,温浅就说不太说来话,人也是迷迷糊糊的,除了喊肚子疼外,喊爸爸喊想回家,甚至还喊了好几次“老师”。“老师”指谁,温成还愣了一下,当他意识到这句“老师”很有可能是指沈苏御时, 他靠在墙板上,沉默了好久。 “温教授!”渔农探进来头,喊了一下正在发怔的温成。 温成悄悄走出去。 按照原计划,他们至少还要在这片静海海域上待上三天,才敢往回走。渔农问了两句“小姑娘情况怎么样?”,温成没说话,说句老实话,他并不认为温浅这个情况还能撑得下去三天的时间。 渔农看着远方黑压压的一片,喝了口酒,突然对温成道, “我和其他几个人商议了一下,小丫头的身体等不得三天的时间。” “三天,是船上的东西都需要一个掰成两半来,才能维持得下去的。” “显然你家姑娘,也不能遭得了这个罪。” “……” “前面的海域,按照我出海四十多年的经验,不是完全不能闯,之前我也有过好几次紧急状况,闯过好些回暴风雨中的海域。” “我们观察了一下,今天下午,那片海上的风浪稍微平静了一些,按照以往的情况,基本上再过两天,那片海域就会恢复平静,飓风应该是已经过去了,往后不太会再返回来……温教授,你觉得呢?” “可能就是过海的时候,船会很颠簸,会捎雨,要是你姑娘能受得了,我们现在就准备一下,准备返程。” “小姑娘还是尽早送医院比较好……” “……” 这些渔农,都是十来岁就跟着家里下海捕鱼,航海经验相当丰富,对海况的判断力也十分精准。温成对四年前的那场落水还是心有余悸,皱着眉,半天没说话。 “温教授,要是实在是不愿意,就当我们没提起来过……” 温成摇摇头,渔农也都是出于对温浅身体的考虑。是啊,哪个常年出海的人,会愿意闯风云莫测的危险海域呢? “让我想一下。” “好,不急不急。” “……” 温教授在甲板上站了半天,烟也抽了大半包,来来回回。其实从三年的昏迷中苏醒后,他的身子也没有过去那般硬朗,烟一抽多了,就会老咳嗽。 另一个年轻的小渔农端着一盆刚烧好的热水,问温教授要不要给温浅换暖水袋。船上的淡水要开始节约使用,温成见这些渔农给温浅的淡水还是没有半分减少,他意味复杂地接过淡水,说了声“谢谢”。 回到船舱内,温浅有点儿清醒。 温成摸摸她的脑袋,问她好受点儿没?温浅眨了眨,被高烧烧的红彤彤、泛了水波的大眼睛,吃力地摇摇头, “我没事……爸爸……” 温成出了船舱,找到掌舵的渔农, 沉默了半天, 开口道, “好,我听你们的安排。” 渔农喝了口酒, “那我们一个小时后,就启航。” “返程!” …… …… …… * 船只刚进入大暴雨海域不久,掌舵的渔农就察觉出里面的海况比他们想象的要坏很多。 外面绕了一圈云,给外界模糊了里面的险恶风暴。船只摇摇摆摆,坐在船舱内的其他渔农们,神色一个个全都严肃起来。 温成抱着温浅,问他们要启动逃生装备吗? 其中一个年纪跟掌舵渔农差不多的男子拧着眉,让大家把救生衣都穿好。他推开门,冒着狂风大雨,钻出去找掌舵的伙计, “我去看看!” 温成给温浅穿好救生衣,自己也套上。船晃动的特别厉害,温浅经受不起这般剧烈摇摆,是不是吐出来一些早上灌的药。温成的前襟都被打湿,空气中弥漫着腥臭的海洋味,以及中药的刺鼻。温浅还在发烧,身体一直在哆嗦着。 “小张,还有你——” 出去的渔农又再一次返回,却没进入船舱,冒着雨,指着其余两个年轻的渔农,在狂风中大呼道, “你们跟我来一下——” “撑救生艇!!!” 温成心脏一个剧烈跳动, 撑救生艇。 外面的状况糟糕成这样了吗?! 温教授别开窗帘, 就看见—— 黑压压的海, 宛若《星际穿越》中汪洋一片的那个星球的画面。 远处徒然升起的, 不是山, 而是—— 巨浪! !!! “快快快!!!” “温教授——” 渔农对着温成大喊道, “你也抱着闺女出来吧!!!” “我们撑好救生艇,你和你闺女就下来!!!” “……” 温成给怀中的温浅塞好气囊,把她抱起身,用手捂着温浅的脸和脖子,跟随渔农直奔船舱外。 船摇晃的特别厉害,几个人走路都很不稳。温成抱着温浅,刚走出船舱外,甲板上年长的渔农们已经把救生艇充好,用麻生扔进海中,掌舵的渔农站在船只边,在哗啦啦的大雨中,对着他们摇手呼唤, “上救生艇——快快快——!!!” 到底是航海经验没有那么充足,对于船身的剧烈晃动,温成自然跑不了常年在海上作业的渔民们,况且他还带着温浅。几个渔农已经纷纷跳入船下的救生艇,只剩下掌舵的还停留在甲板,对着温教授他们喊道, “温教授————” 这时,船只末尾船舱所在的方向, 突然升起一座巨大的飓浪!!! 大雨倾盆中的掌舵渔农瞬间瞪圆了双眼,他都来不及抹开头发上铺天奔流而下的雨水,呛入口鼻中,顾不上咳嗽,强忍着如洪般的雨,疯了似的跳着脚对温成父女二人急切嘶喊道—— “温教授!!!趴下!!!趴下——!!!” 然而却已经晚了。 那道巨大的海浪,如同强压的猛兽, 伸出恶劣的爪牙, 一把席卷了船后方的全部! 海水掀起,劈里啪啦打在船板上,渔农被水花溅了眼,用手捂了下额头。 船的后半身,笔直插/入水中! 等到船身再次稳了,海浪也不再四涌。掌舵渔农放下遮掩的胳膊,往前方船舱方向望去, 却发现—— 原本尖尖的船屁股, 断裂成两半。 而刚刚还扶着船板,站在船舱旁的温教授, 还有他抱在怀中的温浅。 已经不见了人影。 …… …… …… “温教授——!!!” “小温浅——!!!” * 每年,沿海城市的海洋管理处,都会收到一件两件三件的海上失事的求救。 每年,都会有出去捕鱼的渔民,因为不慎遇上海上突发状况, 葬身于波涛大海中。 这些事情,因为基本上也是找不到人了,能回来的,大多数都在救助前,就已经乘着救生艇上岸,所以尽管后面还会有搜救行动, 但也很难再找到那些当时没有抓住逃生机会的失事者。 早些年,当地电台的新闻还会报道, 随着这两年,人们的关注点多样化起来,消息的传播多了很多方式。 这些在海上出事, 也就渐渐转为当地海洋局的官网进行通报。 事情出的太多了,无非也就是渔民出事,顶头的老板罚款、给家属赔钱。育苗场出事,也是差不多的程序。严重点儿的可能会闹得法庭上打官司,不太有能耐的场子,大概也就会随着巨额的赔款,以及盖上“死过人”的帽子,生意日薄西山。 S市的上流圈发生了一件挺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原本说好了跟Oly造酒大亨的千金订婚的沈家公子,突然又毫无征兆地宣布了取消订婚。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了,比他要跟Oly千金结婚的消息,还要令人震撼。 订婚这种老掉牙的事情,对于上流圈人来说其实海水挺让人唏嘘的。 都什么年代了。 就有不少人都纷纷认为,沈公子这么做,大概是本人碰到了什么不得已的事情,拉Oly的千金出来挡一道。后来Oly的大小姐什么怨言也没有,Oly集团的老总也什么都没说,更是坐实了沈公子这么做是事出有因。 可沈苏御又能有什么烦恼呢? 他是沈苏御啊!!! 沈家的沈老爷子也不太管自己儿子的事情,当年沈苏御雷厉风行摆了S市教体局一道、还成功抽身,就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儿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年后,沈苏御却回了趟家,他坐在沈老爷子宽大的书房内,完全不像个教书的教授,也没有外界传闻中那般风度翩翩, 近乎冷漠,一字一句,跟自己的父亲说, “我想娶个人。” 沈老先生诧异,倒不是因为才退婚就要娶别家女孩。 他只是有些不明白, 沈苏御这个做什么事都全权在掌控的上位者, 还有什么想要的,是需要过来跟他商量? 沈苏御做事向来不会跟沈老先生说,唯二两次,一次是去年突然要翻国家海洋局机密文件,找什么人。 这回说要娶一个人, 是第二次。 沈老先生喝了口茶,问沈苏御,这个人很难娶到吗? 他倒是听说过一点儿,沈苏御养了只金丝雀,在郁金湾那套房子里。 但不是很清楚是谁。 沈公子的眼睛中,突然就划过一丝落寞, 他闭了闭双眼,仿佛不太愿意想起来某些事情。 “……” “爸,” “理工大的温教授,” “您可以、搭的上边吗?” …… 沈教授回到了郁金湾的房子,二楼温浅睡过的卧室,他已经很久没有进来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都空在那里,温浅没拿走的快递衣服包括一些她喜欢的小玩意儿,统统摆在最初的位置。 其实有过几次,沈苏御想给她整理一下,然后找人帮她送到宿舍。只不过一直没去做。后来十二月底,沈教授终于要准备把温浅的东西全部给清理送回温浅的住处。 那天他开着车,来到熟悉的理工大南门口, 却看到—— 温浅牵着温成的手,父女二人,在沿着回家的小路上,一蹦一跳。 小姑娘还抱着好大一个绒毛大娃娃,温成手里提着大件小件的衣服包包。 冬日寒冷的天空下, 那个曾经坐在他的身上,红着脸青涩律动的女孩, 绽放着他以为他再也看不到的笑容。 那样的灿烂。 …… 温浅的屋子就一直空在那里,仿佛那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小小的过客。温成手段不比他差,医院里两人遇见后, 温成就把温浅的一切信息,都对沈苏御给屏蔽了! 沈苏御知道温浅去了很远的一个小城镇,知道温浅在哪个场子实习, 但却不知道她每天做了些什么, 甚至连温浅出海的事情,也完全不知晓。 那段断了一切温浅消息的时间里, 沈教授终于真真切切感受得到, 温浅, 也是被人从小宠到大、被温成护在掌心里的小公主。 …… 沈苏御将温浅的衣服从衣柜里拿了出来,弹干净上面的灰尘。他想起来,以前温浅可爱穿这些淘宝上买的一百多一件的便宜衣服, 喜欢像个大兔子般,在他的床上、在他的沙发里、在他的房子里的每一处能蹦跶的地方, 跳来跳去。 她总是那么欢快。 那么开心。 沈苏御都不知道自己的嘴角何时轻轻上扬, 温浅的衣服好多, 多到他头一次,觉得原来养一个女孩子,是要做那么多的准备。 沈教授的手机就放在旁边的床铺上, 床被褥还是温浅最喜欢的小黄鸭图案。 手机嗡嗡响。 沈苏御拿起来,很平常地应了句, “你好。” “老沈!!!” “你快看F市——就温浅实习那个小城市的地方海洋局官网!!!” …… …… …… * F市当地的海上搜救队在接到船失事的报案后,第一时间前去失事海域进行搜救。 其实有些经验的搜救员都知道,这等暴风狂浪,多半暂时是找不到人了。 等再过些日子,风平浪静后, 可能尸体会顺着海浪, 被推回到海岸沙滩上。 他们作业了好几天, 没结果。 正准备发布公告, 突然, 比他们高出不知道多少个级别的、国家海洋局, 停了一片车辆,来到F市的市政府大楼。 …… 又重新启动了一轮搜救,国家海洋局的搜救队以及局长,还有沈教授工作的单位领导S理工大的盛院长,亲自跟船,前去失事地带。 然后, 依旧是无果。 公告发布,沈教授的学生们以及同事都震惊了,他才回来没多久!!!赵欣一听说温浅在海上失事,当场飞了过去,要找温浅! 盛院长悲痛地按了按赵欣的肩膀。 “浅浅……”赵欣噗通跪在了地上,失声大哭,还有其余几个温教授所带的实习学生,全方位崩盘,想着当初沈教授要找几个人去出海,他们都不肯出。 国家海洋局搜救队宣告了搜救无果,后面的事情,S理工大和合作育苗场也要开始进行紧张的处理。因为救生艇上的几个跟船渔农还在医院里昏迷着,所以有些失事原因以及报告,得等他们醒来,才能做进一步的问话。 F市育苗场沈教授所带的剩下几个学生,纷纷被安排了暂且回家。出了这种事,就算他们当时不在现场,也很受惊吓。赵欣不愿意走,一定要留下来,等等、再等等, 她真的不想去相信,温浅就这么没了! 国家海洋局的人撤离的当天夜里,好不容易以为可以稍微休息一下的地方海洋部以及F市政府的官员,突然又被一道电话给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市政府大楼旁,停着一溜黑色的车,看这架势,市/委/书/记还以为国家海洋局的人又重新返回身,以为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又掉回头来处理。他们连忙换好衣服,挂着疲惫的笑容,重新郑重迎接。 可当他们看到最前面那辆车上下来的人时, 一个个, 全都张大了嘴。 准备伸出去握手的手, 瞬间停在了半空。 …… 地方海洋搜救队开启了他们的第二轮失事海域搜救,其实这已经是这片海上在渔船出事后,第三次进行打捞。只不过上一次是国家海洋局的船队,他们并没有被准许参加。 这一次的搜索,足足持续了一个星期。每个人真的已经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蓬头垢面。 但他们却不敢有半点儿喘息的机会, 因为站在搜救船最前端的那个人, 一直没有说,要停。 船只失事后的第十二天,一同跟船出海的那名掌舵渔农终于在医院里苏醒了过来。这个时候,第三次搜索也已经宣告完毕,没能找到任何温教授和温浅的痕迹,就连一具尸体,都没打捞得上来。 赵欣想知道温浅最后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她还是不愿意相信她的浅浅大宝贝已经离开人世,想着万一渔农有什么线索呢?这可真是无稽之谈!赵欣哭肿了眼圈,推开渔农所在的病房。 门被推进去的那一瞬间,赵欣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一愣,因为真的没想到这个人也会在这里。自打去年十一月在医院里见到沈教授之后, 这个男人仿佛就彻底在温浅的世界中消失。 赵欣就更不可能再遇见他。 可是, 为什么现在, 沈苏御却会在这里……? 赵欣对沈苏御没有半分好感,尽管后来温浅看起来已经从沈苏御造成的伤害中走了出来,但沈苏御给温浅身体上的创伤,肉眼可见的一点一点在悄无声息得延续着。 “你好。”赵欣还是跟沈苏御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在病房内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沈苏御穿着黑色的大衣,背对着病床,阳光直白地照在他的脸上, 他的目光望向玻璃窗外,远洋大海。 渔农靠在摇起来的床头,很虚弱,一点一点回忆事发当天的情况: “是的,本来我们没想要立刻返程。是打算在静海海域,延迟两到三天,等到前方海域彻底平静了,再返航。” “这是出海多年,默认的最佳选择。” “但,” “温教授的女儿身体不好,延迟的第二天,突然发烧。” “……烧的很厉害,温教授用了很多办法,物理降温药物降温,都无济于事。小姑娘上船前,就带了很多暖宝宝暖水袋的,温教授每天每隔一两个小时就要给她烧热水冲暖水袋捂着肚子,身体确实不行,没发烧前晚上就得喝药。” “我们担心小姑娘这样下去,人会直接烧坏了,所以才决定的,冒险闯危险地带,那个时候温教授的女儿真的是要撑不下去了,前方海域外表情况,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 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沈苏御掐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指甲突然就划破了掌心。 鲜血在衣服里衬里,肆意弥漫。 坐在渔农病床边的赵欣,突然站起身, 发了疯般,扛了屁股底下的凳子, 砰——! 朝着沈苏御就砸了过去! “我草泥马了个逼——!!!” 护士们拉住赵欣的胳膊,赵欣眼泪四溅,对着被砸到、捂住胳膊、浑身狼狈的沈教授,近乎癫狂地大喊道, “你他妈知不知道温浅为什么会身体不好!!!” 第31章 那天在接到医院的私信,…… 那天在接到医院的私信,说看到了温浅的身份证号挂妇科,身份证照片上,被花纹渲染了的女孩,娃娃脸假装大人般严肃不笑。 温浅的身份证照大概是她很少不笑的相片,可就算故意不笑,还是能让人觉得她好开心啊看着心都是暖洋洋的。 沈苏御当场就推了手上正在进行的排练,那段时间正赶上东南亚交响乐团联赛,S音大沈教授带领的乐团可是势在必得要夺冠。 那天天很晴,冬天的风在吹。沈教授开着车,一路从S音大直奔市陆军医院。医院那么大,沈苏御都忘记了这里的领导见了他的面几乎都是要恭敬笑着喊一声“沈公子”。 他就这么一间间找,一个一个走廊找。浅浅怀孕了吗?她走的时候那么绝,怎么会留的下他的孩子?温浅其实骨子里是个挺绝的人,是沈苏御在接触了那么久后,一点一点察觉出来的。 找到温浅的那一刻,看着那张白白的小脸缩在厚重的围巾里,眼圈也红了手指也在攥着一份单薄的纸张,却一点儿难过和委屈都没有,只是死寂的灰白,大大的眼睛中也没了曾经的炽热,能让陌生人都能接收的到,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飞蛾扑火了。 沈苏御很想上去抱住她。 孩子留下来也好,想要摘掉也罢,她要是不愿意再继续爱她了……没办法这么去想。温浅举起手机那一秒,沈苏御想着,怀孕了会不会身体很难受?她那么怕疼,要是有个小宝宝在她肚子里乱踢,她该多么想要哭啊。 全都是乱的。 后来温成把温浅给抱走,沈苏御才渐渐找回来些理智。医院院长知道了沈公子过来,一干领导大动干戈地出来迎接。替温浅看病开药的医生更是受宠若惊,忙把温浅的看病病例调出来给沈公子。 没有怀孕,就是身体受了寒。 第一次的晚上沈苏御也是慌了神,温浅一直在喊疼,他也不是有过经验的人。温浅哭啊哭,哭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可是那张小嘴吸的又紧,软绵绵的手抓着他的肩膀,在他胸前划出一道一道的血痕,骂他什么都不好。 坐在车上抽烟的时候,沈苏御就觉得自己挺混蛋。 是真的混蛋。 …… 赵欣一字一句,如同最锋利的剑,穿透着眼前男人的五脏六腑。 “浅浅什么都不说,肚子疼也不告诉我。买了好多暖宝宝,每天要贴好几片,上课的时候都会打报告出去换一下。她回来后我问她怎么了,她就捂着腰,说只是身体冷。” “她真的……她以前最爱你的时候,天天跟我说,要是将来你若真的喜欢上她了,真的有那么一天,会去娶她。她好想给你生小娃娃,就是那种可以两个人抱着,戳一戳脸蛋还会笑的小宝宝。” “可温浅她自己都还是个娃娃啊……她是我们整个学院最疼爱的大宝贝,每个人都喜欢她,她却只喜欢你一个人。在宿舍里叠着小星星,说将来要是生个小娃娃,不要自己带,她肯定带不了,让我过去给她做干妈……” “她怎么就被你给睡了过去,为什么就会跟你这种人上了床,她还是孩子她还有那么大把的青春本该可以肆意挥洒的,她天天肚子疼到睡不着,要喝好多好多药……” “……” 女孩哭的语无伦次,每句话里都没有说她最初吼叫出来的那个问题。医院的护士让她先起来,这儿毕竟是别人的病房。赵欣控制不住痛苦的情绪了,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泪流满面。她的温浅不会再回来了,不会再拉开床帘,问问“欣欣,你要不要我帮你带饭呀?”。 渔农需要休息,赵欣被人搀扶着,出去了。留下沈苏御一个人,依旧站在病房里。是啊,那可是沈苏御,一只手,掌控了一座城半边天的人。 护士也都出去,渔农不敢惹这位一看就是大人物的男人,他对沈教授道,“先生,我能说的,真的就都全说完了……”,沈苏御站在窗户边,有什么东西在改变着,窗外远洋的海浪潮起潮落,胳膊被砸了,只是用另一只手抓着。他一句话都没说,一直看着更远处的一片海。 那是温浅出事的地点,缩小成一个看不清的白片。 时间是经不起倒退的。 …… …… …… 五月初的一天,什么日子都不是。赵欣背着书包一个人去上课,旁边的桌子自动给空出来,海洋生物学院还是处于一种悲沉的气氛中,所有的学生和老师都很爱温教授,哪怕他只回来教了不到两个月的课, 他们不愿意承认温教授再一次的离开, 更不愿相信,可爱的温浅,也一并消失在了远洋的海浪中。 下了课,盛院长突然让赵欣来一趟。赵欣过去了,开了门,看到了沈苏御的身影。赵欣已经没了力气去骂,浅浅走了,这人应该不会悲伤与难过吧。 沈苏御的胳膊被几个月前她用椅子砸的那一下,真的砸出来毛病,骨折,还在用绷带吊着。屋内沉默了好长时间,盛院长也没开口发话,赵欣就那么站在门口。沈教授低着头,打绷带的胳膊抵在膝盖前,另一只手里,是燃烧的烟。 他把烟熄灭在烟灰缸,突然就站起了身,跟盛院长说了句“我回去了”,然后推开门,直接离开。 盛院长躺在宽厚的老板椅里,长长地吐了口气, 让赵欣回去吧。 赵欣不明白,满脸的呆滞。 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最终还是没能说得出口,赵欣想了要是沈教授问她要断胳膊赔偿费,她也认了。他没爱过温浅,他就不是什么人,都是陌生人了,把陌生人给砸伤,是该赔钱。 等了好些个月,也没见着来找她算这笔账。 赵欣背着包回宿舍的时候,手里提着两份饭,她依旧觉得温浅还活着,每天早上还会摇摇她的床帘,催她别睡了要上课了。 可她也再也没迟到过,每天上课都早早的到教室,再也没有卡着点踏入门框。 再也没有人帮她提前了的去占位。 宿舍楼下,停着一辆车,车前是四个圈。赵欣直直地忽略地走了过去,往宿舍楼门口走。车窗里,落着烟灰的手指,突然就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 赵欣脚步一顿。 沈苏御抓着她的胳膊,一句话都不说。 赵欣手里还提着给浅浅买的饭,她突然就情绪失控了,拿起那肯定不会有人吃、每天放在那里到深夜、她要意识到温浅真的不会回来坐在旁边的桌子上把那盒凉掉了的饭菜给啃完的盒饭, 砸向了沈苏御的西服上。 “你他妈还要干嘛啊!!!” 汤汁染脏了沈教授的白色衬衣。 他松开了手,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轻轻地开了口。 沈苏御跟赵欣说, 浅浅她,晚上还是难过的、睡不着么? 赵欣一愣。 沈苏御抬起了头,望着远处的天边,春天已经过去了,夏天热烈地奔来,满世界的五彩灿烂,杨柳叶在蓝天下跳跃。 “她喜欢那个大熊,” “我帮她找来了。” “你去跟她说说,这样她就不用再去电信营业厅要那个混小子拉业务下软件才能送的海豚娃娃……” “……” 很久之后,赵欣才知道, 原来温浅曾经去学校对面的电信营业厅,想要重新办理张电话卡,然后得到当时电信正在搞促销赠送的大娃娃。 只是后来没成功, 还跟数院拉业务的那个学长闹的不太愉快。 就是那天晚上,沈苏御答应了她, 送给她一个很大的轻松熊。 * 在学校里工作,特别是当老师的人,每隔几年都会进入一个很伤感的时期。 没错,自己一把手带出来的小孩们,要毕业了。 S理工大的海洋生物学院每年的毕业典礼,盛院长都会给每个学生进行拨穗,恭喜他们毕业,然后还会有优秀毕业生的发言。 本来赵欣他们这一届,从大一那年,大家都坚定不移等到他们毕业之时,优秀毕业生上台发言的人选,非温浅莫属。 盛院长也是一直都这样想的,甚至要比绝大多数人都要考虑的早。S理工大背后里其实很有钱,每一届学生的毕业学士服都是当年请设计学院亲手设计,每人发一套。温浅的那套很早以前就开始做了,花纹都是最独特的。 但当赵欣他们那一届真的毕业了之时, 台上站着的优秀毕业生发言人,却不是温浅。 那套做完了的学士服, 也再也没有人去穿上。 赵欣坐在毕业生第一排,看着盛院长讲完话,优秀毕业生讲完话,然后往届优秀校友也来讲了两句,这两年海洋生物学院跟隔壁生科院终于关系缓和了些,吴瑄学长做为学校杰出创业人材,站在鲜花簇拥的讲台前,微笑着跟即将踏入社会的学子们介绍着未来的希望。 在温浅离开后的两年里,赵欣和吴瑄好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学长终于愿意回头看看,那个默默跟在他身后很多年、从豆蔻年华到成熟岁月,都一直暗恋着他的那个女孩。赵欣还见到了那个让吴瑄学长喜欢了很多年的女老师,据说漂亮的老师现在也很幸福。 拍完毕业照,扔完学士帽。在一片片人群欢呼涌动中,赵欣拉着吴瑄学长的手,准备去跟院长告个别。 起身间,突然在礼堂的最角落里, 看到了一个、已经很久很久,都没见过的身影。 赵欣大二结束的那个七月,听说了一件事。这件事本来是在S市上流圈里传的,按理说不应该被再进一步地传出来。 可后来,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中音协的人,以及国际上穿着绅士服的老外,都去了S音大。 沈苏御辞去了S音大交响乐团总指导的事务,哦不对,他是直接不干了,连着他所热爱的音乐,整个S音大音乐教授的职位。 统统不要了。 大概接近两三个月的时间,S音大沸沸扬扬。本来沈教授跟Oly千金退婚的事情,就已经沦为笑柄,每天都会有人来劝沈苏御,那可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乐团啊,他可是乐团的主心骨、灵魂, 不能没有! 然而到了九月份开学,赵欣他们大三。 沈苏御已经不在S市。 北方的小城镇冬天挺冷的,温浅出事前最后呆在的育苗场,还开着。海上失事那件事,本该对场子的打击很大。但后来就在出事的那年冬天,突然就有人出手买下了整个育苗场。 沈苏御也没有隐瞒他买育苗场的事情,有人去找他,他也不会闭门不见。依旧是硬朗帅气的模样,依旧会穿着呢子大衣,戴着昂贵的腕表,看不出来什么悲伤。 但见过的人都说,沈教授的气质跟以前大变,虽然还是那么不易近人, 却不冷清了、没有那么高高在上,不是会微笑了会温和待人,他变得有些颓废,穿着的西装白衬衣会解开两三颗领子纽扣, 看起来像是英伦没了红玫瑰的雅痞绅士。 育苗场的老板跟沈苏御说了很多关于温浅的事情,都是沈苏御问的。老板大概知道沈苏御是温浅曾经的男人,挺同情。沈苏御第一次听到老板说“温小姐的男朋友啊”的时候, 还笑了好半天, 笑的眼尾的褶子都出来了。 连续两年冬天的年沈教授都是在育苗场过的。沿海小城的冬天又冷又潮湿,老板给大恩人烧了暖炉,还炸了很多豆沙麻球。 老板说,这可是小温当年最爱吃的年货, “一口气能吃好几个哩!” 沈苏御低头看着那一个个圆圆的麻球,炸的很酥。他想也是,温浅那么小小一只,笑起来那么甜,当然应该每天都吃很好吃很好吃的开心果。 海水那么冷,又苦又涩,她肯定不喜欢。 沈教授在S市除了那个每年回去看一两次的本家,就剩下梦斯维龙和郁金湾的房子。后来他很好的朋友带着未婚妻来梦斯维龙看过他,沈教授看着朋友那长得很可爱的未婚妻,无名指上戴着很大的一个钻戒。 他也买过钻戒,在温浅还没离开前。那个时候他成天在为怎么跟温教授说想要娶人家的闺女而烦恼,温浅没怀他的小宝宝,可能从来都只是把他当作温成的替代品, 那个时候,沈苏御总觉得,温浅会不会不要他了。 然后的然后,她真的不要他了。 参加完S理工大的毕业典礼,沈苏御又回到了育苗场。去年开始,育苗场的养殖又有了些起色,几百万的赚。沈苏御什么都不懂,看不明白为什么那么点儿的一个小颗粒,居然能长成人们平日里饭桌上那么大一个的扇贝鲍鱼。 他跟着育苗场的老板出过两次海,海浪颠簸,他趴在船板上,吐了好久。 育苗场的老板见沈教授回来了,忙跟他说,今年这行情,感觉养海参应该能赚。沈苏御有大把大把的钱,就算育苗场什么都不干或者亏了本,他也可以把那些漏洞都给填补上。 沈教授点点头,说,可以。 码头每天都有渔船出海归来,老板请沈教授一起去对岸的小县去看一下海参的选苗。中国那么大,总有些地方是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那里的人以什么为生每天吃着什么经济来源是如何, 都没见过。 沈苏御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在对岸的沿海小县城里,还有那么小的一个渔村,对外交通与网络通信都很不发达。其实这种地方在全国各地特别是经济落后的地方,是相当常见的。 那个小县城,沈苏御也去过,因为是沿海,所以也翻了个遍。 却没有任何信息。 小渔村今年突然长出来一茬很棒的海参苗,育苗场的老板是从他的发小那儿听说的,说那个村子的海参苗,绝对能育出来东西! 他们乘船过去的,浪花拍打着船身,沈教授依旧适应不了航海的生活,上岸前脸色都是惨白的。他捂着胸口,站在码头上,缓了好半天。 好半天之后,他抬起头来, 突然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粗粗拉拉工装踩着黑色雨靴的小身影。 那是个女孩子,扎着短短的马尾辫,手里抱着好大一筐子的银色刀鱼。 刀鱼是深海鱼类,上岸就会被撑破肚子而死亡,所以那筐子的刀鱼没有半分挣扎。女孩软软地笑着,一只手搂着筐子网格,另一只手在脏兮兮的裤子上抹了把手掌的泥, 接过对面船夫递给她的单子。 沈教授抓着的手机, 突然就“啪唧”砸在了脚底下的海水坑里。 …… …… …… * 温浅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从她被沈苏御扔掉这件事里走出来。 是的,虽然每天表面上看起来,她还是开开心心的,也可以跟赵欣打闹也会跟同学们掰扯着脑袋让他们别老抄实验数据,甚至过年在场子里,都会蹦蹦哒哒到处看车间里的小扇贝, 但仿佛就像是处于一种很诡异的静态平衡,明明就是感觉已经不难过。 可有的时候,一个人蹲在沙滩上, 总会脑袋突然放空,然后就突然开始了不开心。 她试图着去想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最爱的爸爸也都回来了,她应该又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心脏还是会难受,那些悲伤,真的不是说一下子就能丢掉, 它们还会在某个瞬间突然就打开, 突然就开始啃噬着你的内心深处。 …… 所以在温成抱着温浅,被救上岸后,温浅在医院里被秘密抢救过来,她睁开眼睛,第一眼, 看到自己还活着。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所有人都那么爱她,所有人都希望她好好的,她的好朋友还在岸边等着她回去,她的爸爸才从医院里昏迷四年苏醒不久。 可温浅却突然就崩溃了,救他们父女二人的是国家海洋局的第二批搜救队,温成的情况稍微好一点儿,正在跟曾经的同事领导汇报海上出事的全部经过。 温浅哭着跟温成说, “爸爸,” “为什么我还活着啊……”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活着啊……” 准备带女儿跟着搜救队回家的温教授, 突然就愣了。 原来一个冬天都快过去, 温浅依旧没能从那个男人带给她的伤害里走出来。 …… 温成这辈子曾经经历过一次死亡,很多事情他都看淡的差不多,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开开心心的活着。 他不能没有温浅,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温成在体制内很多年,后来又进入了国家海洋局工作, 国家海洋局一直忌惮着温成的能力。 隐瞒住两个人还活着的消息,对于高层而言,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这可比向全世界瞒住一个人秘密昏迷四年要简单的多。 在黑暗中,白纸黑字纷飞,温浅没再回到那个让她疼痛的城市。温成带着女儿,兜兜转转,彻底开始了放飞的流浪。 希望有那么一天,温浅能够从难过中走出来,如果一辈子就这样,一辈子都忘不掉他,那温成觉得,他就养着他闺女一辈子。 一辈子很短,但还是要开心的。 父女俩去了很多地方,有着高层的庇护,也没多少人知道他们还活着。温浅的身体在那一次海上失事后,也越来越不好,本来内分泌就不行,加上发着高烧呛了水,感染了肺炎,经常走到一个地方,走走停停, 要喝很长时间的药。 第二年春,温浅在旅途的路上,突然生了场大病,很严重,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单。那一刻,温成突然就害怕到至极。 温浅醒过来后,温成红着眼圈,摸了摸女儿的脸颊, “……” “浅浅,爸爸真的很害怕有那么一天,你突然就走不动了……” “爸爸求你了,我们能不能停一停……” 到处走走转转,是温浅要的,旅途可以让人忘掉很多事情,温浅想要趴在车窗下,看着海边一大朵一大朵的粉红色云彩,去让自己开心一点儿。 温浅的呼吸充斥在氧气罩里,很久很久,她点点头, “好……” 就这样,父女俩在一个小县城很隐蔽的小渔村里定了下来。 不再到处游逛后,温浅的身体好了不少,小渔村以养殖业为主,温成父女在这里帮助当地人指导育苗,很快腰包里哗啦哗啦填满了金钱。 渔村的通讯并不发达,温浅每天都在忙里忙外,在码头上帮着搬新打捞上来的小鱼小虾,手机也不太用了。有时候想想自己好像大学都没毕业,但人生短暂,她似乎也不太想回去把书给念完。 要是有那么一天,还会再碰见那个他。 …… 外地来了一群人,要来小渔村买海参苗。那天温浅刚好收了一大筐新鲜的刀鱼,她抱着竹编筐子,老远就看到了那艘从对岸来的外地渔船。 温浅没有看清楚来的是何人,与她也没什么关系,这两年她越来越平静,医生说情绪大起大落,对身体不好。 她开心地签了购买账单,抱着竹编筐,蹦蹦哒哒往家走。刀鱼她不能吃,但爸爸可以吃啊,新鲜的刀鱼,每次收船摆出来的海货里有刀鱼,必定会被村民们一抢而空。 隔壁好多平日里天天跟她玩的小朋友,也喜欢吃炸的金灿灿的刀鱼。 温成正在厨房里给温浅煎着药,海边的秋天还是有些潮湿的,温成把家里一年四季开满空气干燥器,保暖措施也做的很到位。 晚饭温浅跟温成说起来,村子的码头居然来了外地人!她面前是一碗稀薄的玉米糊糊、炖的很烂的鸡蛋羹,还有一大杯冒着热气的药,大大小小的药片放在牛皮纸上,空气中中草药的味道挥散不去。温成看着温浅慢慢地一口一口吃饭,给她削着苹果。 “好苦啊……”饭后喝完药,温浅直接瘫在了桌子上,像只小仓鼠,满脸不开心。 “爸爸,你知道那些外地人是从哪儿来的吗?” 温成不动声色摸摸她的脸,给她递过去苹果, “可能是今年来收海参苗的?” “……” “嘿嘿,有钱真好!” “我今天还看到渔船上有新鲜的鲳鱼呢!” “可惜今天没带够钱,下次带够了,我买回来呀!” “……” “好。” 第二天一早,温成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厨房的锅里温着煎好的药。温浅以为爸爸只是出去有什么事,就像往常那样,自己喝了还热乎的药,吃了饭, 在床上躺躺,看了会儿书,待到药劲儿过去了, 便穿好衣服,出门迎接新的一天。 海风吹着,温浅的膝盖有点儿疼,好在没有那么疼,果然中药就是要比西药效果好太多!中午午饭的时候,温成给她买的老年机发了条短信,说晚上晚点儿再回家,让温浅不要熬夜早睡觉。 温浅有点儿奇怪,但只要不是出海,她也就没怎么担心,回了句“爸爸注意安全”,又用小推车,拉着海上收来的海货,去各家小冷库里送。 这边的小孩都很喜欢温浅,冷库的老板还给温浅送了一箱子的海鸭蛋。温浅很喜欢这里各家养的海鸭蛋,那是她为数不多能多吃一点儿的东西。 “大姐姐!”冷库老板的小孩给温浅编了一大串狗尾巴草头圈,非要给温浅戴脑袋上。温浅蹲在地面,小孩给她按好装饰,笑盈盈地亲了口温浅的脸蛋。 “浅浅姐姐真漂亮!” 冷库的老板怪不好意思的,绿色狗尾巴草头箍,跟绿帽子好像。好在温浅也不介意,也跟着亲了口小男孩的腮颊,用小推车拉着海鸭蛋,蹦蹦哒哒往回走。 天色已晚,温成果然还没回来,家里没有一点儿亮灯。温浅摇晃着头顶的狗尾巴草,想了想明天该干嘛, 再去超市里买颗南瓜,做个咸鸭蛋焗南瓜条?她都好久没吃了!每天都过的很平淡,流水般,很安逸。 就这么敲定了蛋黄焗南瓜,温浅将小推车拉进对面的小仓库里,然后转身摸出家里大门的钥匙。走到门口时,她看到屋内的灯一下子亮了。温浅以为是温成已经回来,跺了跺脚,熟练地上前去开了门。 咔嚓咔嚓, “爸爸爸爸爸爸——” “我明天一定要吃到蛋黄焗南瓜——好想吃好想吃——” 屋内亮着灯, 沙发上坐着一大片人, 黑压压的,像是讨债的名场面! “……” “……” “……” 温浅脑袋顶上的绿油油狗尾巴草又摇晃了两下。 也来了,盛院长也来了,温成坐在一侧的小沙发上,闭着双眼。 而在他们所有人的正中央, 那抹最最熟悉的身影,手指掐着烟,西服领子敞开,胳膊架在膝盖前。 深不见底的眸子, 静静地望着她。 …… …… …… 第32章 《匆匆那年》里,王菲曾…… 《匆匆那年》里,王菲曾经唱过——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 温浅呆呆地站在门口, 手里的钥匙啪嗒掉在了地上。 …… …… …… 好多年不见啊。 得多久了呢? 两年半的光阴, 却仿佛走了两个世纪。 好像再过两年半, 她这个人,就会被认定社会性质的死亡。 世界上,应该不再存在“温浅”这个人。 …… 温浅往前迈了一步,跨进门槛。 她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脸有些红, 可能是被风吹的。 曾经那么爱过的人, 无论过去多少年, 你都没办法彻底地坦然去面对。 沈苏御放在膝盖上的手, 指甲一点一点,深陷入掌心。 那么多人都在场, 堪比博士论文答辩巨佬荟萃。 温浅没有大学毕业,其实学海洋生物学专业的小孩,没有那一纸毕业文凭,只要有一身的技术,也可以赚的盆满钵钵。 她没有体会过,被老师们围起来,站在讲台上,说着论文些什么东西的经历。 很多事情,都随着那场海浪,从她的人生中消失。 可是, 温浅抬起了头, 看到那个让她难过了那么多年的男人。 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爸爸……”最终温浅还是张了张嘴,她从小就不惧怕任何层次的大领导,但此时此刻,她感觉自己并不太想继续被这么多位高权重的男人盯着。 温成睁开了眼,按着眉心,他仿佛很疲惫,手指关节上还有些破皮。 “去把药喝了。” “现在已经九点多了,好睡觉了。” “好的。” 温浅转身跑进厨房,自己把冻在冰箱常温里的中药袋子丢进烧开了的热水里。有时候温成晚上有事,就会在早上把温浅早晚两次的药都给提前煎好,放在冰箱内。 这样温浅就不用再费力气自己熬了。 屋内瞬间就弥漫开来浓重的中草药味,盛院长脸色有些说不出来的复杂,开口问温成, “浅浅一直就这么喝药?” 温成点点头, “一天要喝两回。” “西药呢?” “也有在吃。” “……” 厨房有点儿冷,温浅把药袋剪开一道口,将褐色的药汁倒入瓷碗中。她捧着好大的一口碗,又回到餐厅内,背对着一干人,坐在餐桌上默默地喝。 那个药的味道是真的很难闻了,甚至有些令人作呕。可温浅还是什么都没说的,咕咚咕咚给全部喝完。 喝完了,摸起来一小块苹果,含在嘴里。 沈苏御的手都在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仿佛失去了言语的功能。他红着眼圈,表情谁都能看出来的隐忍。 温浅一般晚上睡得挺早的,不敢熬夜。她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跟温成说“我上楼了”,就一溜烟消失在一楼客厅尽头。温浅离开后,温成捏着鼻梁骨,毫不客气地下起了逐客令, “盛院长,你也看到了,” “我女儿身体不好,现在需要休息。” 现在才不到十点,成年人的世界里,又有几个十点之前就必须得睡觉的? 沈苏御没动,盛院他们倒是站起了身,今天一天大家都很疲惫,从S理工大到国家海洋局分局, 再到这所小县城的县政府。 沈公子不走,盛院和国家海洋局都不敢走,沈苏御的手段他们是见识到了,从两年半前找温成到现在找温浅,没一个是他们能招架得住的。 好半天,低着头的沈苏御,终于轻轻地说了道, “可以再去、大医院查查……” 温成瞬间气笑,白天已经踹过这个伤她女儿八百遍的男人了,不想再上演一次武打片,况且温浅还在楼上,那中药有催眠的作用,万一再吵到她睡不着。 他到底还想要怎么样!!! 温成对沈苏御没有半分好感,甚至可以说是厌恶道极点,哪怕沈苏御救过他、也说明白了当年为什么会糊涂的那么做, 可伤害就是伤害,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掩盖你伤害了一个曾经满眼是你的女孩。 温成站起来身,拉开了门,语气烦躁,一字一句继续下着逐客令, “那还不是拜沈教授所赐。” “麻烦请盛院长带沈公子这尊佛离开寒舍,” “温某不胜感激。” “……” 夜很长, 国海的人和盛院长大概知道折磨他们接近一周的事情,差不多就此为止。 沈苏御是自己开车来的,这些年他也不怎么用S市的那些家当,S市很昂贵的车牌醒目地映在夜色中。国海和盛院长都已经离去。沈教授突然伏在方向盘上,紧紧地攥住了扶手。 好像什么都没变, 又好像什么都不复从前。 你以为的再次见面,会有吵了架红了脸急了眼, 其实什么都没有。 * 第二天一早,温浅十点才从家里出门。一拉开门就看到了那辆令她无比不愿意回忆起来的四个圈, 以及坐在车上的人。 一眼就能看出,他一晚上没离开。 温浅背着包包,拉着小推车关上门,一步一步往前走着。沈苏御就开车跟在她身后。好像两年半过去,小姑娘一点儿都没变化,除了把留长了的头发又给剪短,扎起来只有后脑勺那么一点点的小啾啾,用红樱桃头绳绑着。 沈苏御跟着她走到了海边码头,育苗场的老板打来电话,说海参苗很好,有望今年赚大钱。沈教授说了句“那挺好的”,老板顿了顿,在那头突然跟他提了起来, “温教授和小浅浅……” “找到了。” 这声“找到了”,听出来很开心,克制不住的兴奋。但又好像满是绝望。老板不再说话,他也是后来才知道了,沈公子曾经对小温浅做过很过分的事情。 沈苏御挂了电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温浅在码头上收各种新鲜的海产品。码头上的渔农们都跟温浅很熟,都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甚至还有人会把多捞的小烂鱼小烂虾放到一个小红桶里,笑眯眯的放到温浅的小推车里。 海风吹着,蓝蓝的一片大海。温浅的脸上是他最最熟悉的笑容,那么阳光那么灿烂。 以前对他笑过很多很多次, 现在却不再属于他。 温浅抱着新鲜的高眼鱼,签好收据单,往回走的时候一个没注意,不小心踩了前面的水坑。水坑里全是海浪吹上来的海藻,黏黏糊糊。她手里的筐子也挺沉的, 噗通—— 直愣愣往前面的水泥地栽。 “啊呀——” 瞬间就有人上前去扶她,沈苏御瞳孔一缩,推开车门跑上前,也顾不上码头有多么的脏,泥泞的海水腐蚀着他的裤脚。 渔民们扶着温浅,拍拍刮到她身上的灰,关心的问有没有摔着?大家都知道温先生家里的小女儿身体不太好,可不能让她受伤呀! 温浅摇着脑袋,说没事,只是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对面水泥地上洒落一片的高眼鱼,嘤嘤嘤,都撒了,一筐子都飞了出去。高眼鱼这些年挺难打捞的,市场价超级贵! “我们帮你捡!”叔叔伯伯们自发蹲下身子,用满是海泥的粗糙大手去拾在地上摊成一片的小鱼儿。温浅守在筐子旁边,来一个人她就仰起脸来甜甜地说一声“谢谢”。 一只白皙、筋骨分明的男人的手,抓着脏兮兮黏糊糊的高眼鱼, 递到了她的面前。 一下子还握着好些个小鱼,温浅被那只手瞬间打开了最不愿意想起来的回忆。那只手她这辈子都没办法装作不要认识。她抬起头来,看到了沈苏御蹲在了他的面前。 “……” “……” “……” 小鱼收拾完,温浅将筐子放回到小推车里,拉着小推车就要走。沈苏双手都是脏的,还滴答着鱼身上的黏液,那可是曾经在□□价值几千万的钢琴上演奏过的手指。温浅有些不开心,也不一蹦一跳了,推着小车跟叔叔伯伯们打了招呼,便往村子去。 沈苏御跟在她身后,四个圈的车边趴了一群小渔村的男孩子们。小地方的小孩没怎么见过世面,但男孩子嘛,在电视上看到了汽车,多么小都会喜欢的嗷嗷叫。 “卧槽——好拉风啊!” “这好像就是电视广告里的那种,哔哔哔,踩起来油门会飞的老快的汽车!” “……” 温浅恰好听到了小孩们的言论,哂笑。沈苏御的车可要比电视上贵十万八千里,他平日里开的四个圈,还是最最最低调的那一款。 有小孩不懂事,一巴掌把沈苏御车右边的后视镜给掰弯。 温浅让这些小孩不要再乱动了,小心动坏了回去被告状然后被爸爸打屁股!小孩们纷纷停手,逐渐散去。沈苏御心里一紧,很想上前去,跟他们说不打紧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小孩子好像也没有多么不开心。 但仿佛要是上前去了,就可以跟温浅靠的近一点儿。孩子们离开后,温浅看都不看,继续推着小车往村子里走。 这大概就是温浅每天的生活了,挨家挨户送送海产品,不累还可以有人说话。温浅的身体已经没办法去做那种很劳累的技术指导工作,倒也不是说没多少日子剩下,就是不能做累的活,需要休息很久。 沈苏御看她还去医院拿了点儿药,医院的人跟她也很熟,拿药的过程熟练又顺畅。 一把刀,瞬间就插入了沈教授的胸口。 温浅小手脏兮兮,没办法拆开药盒子看看,她让护士帮忙看着点儿包包,自己去洗把手,马上就回来。 可回来那一刻,就看到了她很不想看到的那个身影, 坐在她刚刚坐着的位置。 胳膊肘撑在膝盖前,手里拿着药盒子, 说明书展开,一字一句地看。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洗干净的手,指尖上一点儿刚刚的泥巴都没了。 温浅上前去,垂着脑袋, 对他伸出手, “先生,” “……” 沈教授缓缓抬起了脸。 温浅:“请您把我的药还给我。” …… 用的是“先生”和“您”,沈苏御指尖攥了攥说明书,能看到骨节在发白。 但他却什么都没说的出来,仿佛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不太会说话了。温浅也跟着僵在他面前, 像个小孩子,做错事被叫到办公室的小学生。 跟曾经的曾经,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其实沈苏御有想过,如果能再次遇见温浅,她会变成什么样呢? 会很恨他?会女大十八变、像是很多小言小说上追其火/葬/场时,女主变身归来、褪去曾经的青涩、变得成熟且优秀? 沈苏御不是那种会看言情小说的人,但温浅看,有段时间温浅可爱看追其火葬场的题材了,天天躺在床上看到半夜四五点,边揉眼睛边骂“狗男人快去死!”。那个时候沈苏御并不明白怎么网文还有“火/葬/场”,温浅就给他巴拉巴拉,说就是那种前期对女主特别不好,后期女主不爱了,男主才幡然悔悟,一跪二上吊三ICU,才能乞求女主的原谅。 后来温浅走后,沈苏御觉得自己是不是也该进一下火葬场?他真的去了ICU,但还是没能找得到温浅。 温浅什么都没变,没有变成多么成熟也没有褪去那满满的稚嫩,她本身就足够的优秀,以前无论是跟他谈恋爱还是被他伤的最厉害之时,学业事业赚钱都游刃有余。沈苏御突然觉得,他的浅浅,好像真的也从来都没属于过他。 那个时候,温浅经常大半夜喊着“爸爸”,搂着他的胳膊睡觉,也会喊“爸爸”。沈苏御没有一天不在挣扎,温浅把他当温成的替身,总有一天温成会回来的。 温浅又喊了他一声“沈先生”,沈苏御终于从回忆中回过神,他哑然,苍白地笑了笑, 终于说出了两人见面以来, 第一句话, “叫‘沈先生’,也挺好的……” 温浅:“……” 温浅拿回药,放入塑料袋里,往楼梯口走。沈苏御跟了上来,急急忙忙道, “这些药吃了对身体不好。” “大医院有更先进的医疗技术。” “我认识挺有名的专家,要是去看,肯定能给治好……” “……” 温浅就像是身后跟了团空气,啥都没回应,自顾自推着小车又往下一家去。沈苏御也忘记了自己是开车来的,说了半天,好像对方根本刀/枪不入。 太阳停在了西边的山凹处,远方的海洋被夕阳渲染上一层层的金黄色。 温浅突然停下了脚步,她已经送完了今天所有收的海货,就剩下两三年筐子换来的好吃的。沈苏御跟在她身后,跟了整整一天。两人除了在医院那几句对话,其余的,什么交集都没有。 “沈苏御。”温浅转过来身。 沈教授瞬间一愣。 温浅昂着小脸,十分直白地看着他。 沈苏御被她这么盯着,心脏忽然扑通扑通乱了跳动的节奏。 “我请你喝杯咖啡吧。”温浅说道。 “唔……好,”沈教授怔着脸, 慌乱地猛地点头, “好、好好!” …… 咖啡馆很简陋,沈苏御自己就是开咖啡厅的,用的咖啡豆全都是国外进口,顶级产品。沈教授看着对面的精神小伙拆了两袋子雀巢三合一,脸色还是稍微变了一下。 温浅只要了杯加了红糖的姜茶,以前温浅来月经,沈苏御让她喝姜水,她嫌弃味道不好,不喝不喝。 咖啡厅放着周杰伦的歌,音乐声在风铃摇晃的店面里流淌,小店很具有零几年学校路边学生最爱光顾的奶茶店的味道。温浅喝了大半杯的姜茶,开口就跟沈苏御说她的想法。 温浅:“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沈苏御:“……” 温浅:“不管沈先生相不相信,我是真的看到沈先生,已经没了曾经的悸动。” 沈苏御攥着那廉价咖啡的玻璃杯,指尖压到发白。 温浅:“我也不太喜欢藏着掖着,跟人装傻来掩饰自己的内心。沈教授应该还能记得,两年半前,您亲自睡了我,然后在一个周后,就找了个结婚对象。” “温浅,”沈苏御道,“我没有结婚,当年是因为——” “那又怎样呢?”温浅抬起头来,望着他, 眼睛里半分情绪都没有,没有怨恨也没有质问,甚至连一丁点的起伏都没有, “那能改变了你睡了什么都不是的我,然后第二天就宣布结婚的事实?” “……” 是啊, 这就是事实。 真真实实发生过的。 让温浅彻底崩溃了的。 “不管你怎么解释,这些事情就是发生了。” “我的身体也确实因为当年你在8118睡了我的那一次,受到了很严重的伤。” “沈苏御。”温浅默默地道, “我也不怨你,也不会去恨你。恨一个人很累,因为当年我自己也是有错,是我自己主动去找你的,是我自己当时太爱你了,所以什么都愿意去给你。” “但我现在不爱你了,也不恨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又出现,后悔也好、突然发现还喜欢我也罢,这些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关系,那是你的事情。” “……” “你要是想就这么继续跟着我,我没那个资格去吼你让你滚。你愿意跟那你就跟,我也不会说什么逃避你然后就跟我爸爸再搬家,你也看到了,我的身体也不允许我再去折腾一趟到处跑。” “……” “但你真的不要再幻想着我还能跟你有什么,我坦诚我爱过你,我没办法把你当朋友,你给我的那些伤到现在还在啃噬着我的肉/体。当我可以把你当作一个陌生人,我也可以每天见到你跟你打声招呼,你要是想要买什么海货,我也可以给你选。” “只是人生会遇见很多人,还很漫长,我只能把你当作每天都会见面的陌生人,点到为止的打招呼。就这样了。我家我也不会请你去坐坐,除非你又像昨天晚上那样,硬闯。” “……” “哦对了,”温浅还跟他笑了笑,夕阳将她的小脸蛋晒得红红的,像是一颗熟透了的大桃子。 “我知道你们男人有时候会缺女人,” “这里再往北开十公里,会有个县城。” “里面有那种厅子,你要是有什么需求,可以去那儿看看。” “白的嫩的花的熟的……各式各样都有,可能不比你那个圈子里的花样多……” “……” 有那么一瞬间, 沈苏御突然就想把眼前这个小丫头, 摁在桌子上, 让她别说了, 别说了。 扯出皮带,好好让她疼痛一番, 让她知道, 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她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快要被气疯! …… 沈教授压着咖啡杯, 这速溶咖啡,果然不好喝。 手指都在哆嗦。 温浅说完,也不浪费时间,她一直都是这么不爱拖泥带水,只有当年在沈苏御的事情上,才打破习惯。 小姑娘站起身,背起包包,包包上还是绣着两只可爱的小黄鸭,这跟她以前那个鸭屁股包包,在沈苏御眼里,完全是一个概念。 沈教授突然间,一把拉住了要离开的温浅。 温浅也没甩开,问他还有什么问题吗?沈苏御沉默了半天,沙哑着嗓音, 缓缓开口, “我看你的药盒里,” “有好几个治疗嗓子还有肺痛的。” “是这两年,呼吸道……” 温浅从他的手里收回胳膊, 挺平静地一笑, “当年海上出事,正好在发烧,” “然后呛了水,感染了肺炎。” “……” * 温浅推着小车回家,二层的小楼灯亮起又熄灭。沈苏御坐在车上,车停在不远处的路旁。他点燃了一根烟,一下一下抽,抬着头,静静看着那片亮光熄灭了的窗户, 出神。 “砰——!”的一声, 突然就一拳砸在了方向盘。 车无声的在晃动着,沈苏御双手插在头发间。是的,他好痛啊!好痛!哪儿哪儿都疼!心脏仿佛被万箭穿透了,血淋淋地淌。他想起两年前,刚刚知道温浅出事是因为突然发了高烧。 为什么会发高烧啊!赵欣说浅浅自打那一次后,就落下了病根,时常肚子疼,阴雨天还会浑身都疼,湿气太重,有时便会伴随低烧。 那一次是哪一次呢? 就是他睡了她的那次。 他失控了、没控制住自己,把她给占有的那个第一次。 掌舵的渔农说,如果温浅那天没有突然发烧、快要撑不下去,他们的渔船一定不会冒险去闯暴风雨地带, 就不会…… 就不会,温浅和温成落水。 温浅就不会,身体、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沈苏御想起来,第一次的那个晚上,他甚至还生了气,因为温浅一直在骂他,所以他还掰开了她的腿,想让她疼让她记住她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 …… *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沈教授捂着额头,挺颓败地坐在驾驶座里,他已经平静了,至少没那么激动,可好像心脏还是好疼, 都说做错事要追其火/葬/场, 但人家的火葬场,心爱的女人至少身体都是健健康康的。 他希望温浅好好的,哪怕他一辈子都只能远远看着她。 然而温浅却成了这样。 沈教授红着眼圈,对面二层小楼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他终于有了那么点儿精神,直起身往前看去,想着今天该跟浅浅说些什么呢?好像说什么她都不会原谅自己。 却看到,一辆挂着红色十字的救护车,飞驰出现在水泥路尽头, 停在了温浅家的家门。 温成抱着温浅,放在了担架车上。 第33章 温浅前一天晚上睡觉的时…… 温浅前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好好的。温成给她煎好的药,她喝下去后就乖乖地回房间睡觉。 可第二天一早,却迟迟起不来。 温成从来不强求温浅几点几点必须起床,从来都是温浅自己按照生物钟来,后面喝药的点也就固定了。多睡会儿是好事,但温浅喝药的时间点已经养成好,温成就是端着药、让温浅起来喝了药再睡的时候, 突发发现温浅侧身趴在床上,脸朝下, 状态很不正常! 温成第一时间打了120,当地村子里是没有大型医院,救护车一路从十多公里外的县城飞驰而来,又乌鲁乌鲁往县医院奔。 沈苏御立马启动车子,跟着救护车前去医院。他的脑子已经不能思考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温浅被送上了救护车的担架。 确实是温浅。 到了医院,又是一阵忙碌,开药挂水,一顿全套操作下来,整整折腾了一天。起因就是因为温浅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内分泌紊乱引发的一系列症状。 温教授送走医生,拉开门那一瞬间,就看到了沈苏御坐在病房外的长廊座椅上。 沈苏御一下子站起了身,却没有上前去。小地方的医院,到底是没那么多认识沈苏御这种太子爷级别的人。只有几个跟随的小护士,感觉那个穿风衣的男人好帅啊! 温教授看都没看沈苏御,又再次进了病房,关上门。漫长的夜晚,医院的走廊冰凉阴冷,十月中旬的天已经开始变凉,走廊窗户外吹动的冷风,将坐在长廊座椅上男人额前的碎发吹散。 其实沈苏御一直都是喜欢温浅的。 没有那个时候说的“喜欢过”“没有那么喜欢了”,也没有“我从来没说过你是我什么人”。可为什么当时会那样说呢?沈苏御自己也不知道当初的混蛋行为的缘由。 任何的借口,都是在为你的没那么爱而打掩护。 沈苏御从来不觉得自己不爱温浅,所以这两年,也从来没找过那些让自己舒服点儿的借口。好长一段时间,他都幻觉了温浅还活着,还住在郁金湾的房子里,会每天背着也不知道从哪儿捣鼓来的蔬菜种子,说一定要种一颗可以结出来红橙黄绿青蓝紫果实的番茄! 就是因为太爱了,所以得去远离,他们这种人,到了他们这个位置的人,很多事情都不愿意“失控”。沈苏御很早以前就发现“温浅”这个因素于自己而言,已经开始脱轨,开始朝着他没见过的方向奔流。温浅告诉他,她可以不顾一切地去爱一个人,也可以心无旁骛地去专注一个自己所热爱的事情。 人活着,又有多少能真正为自己而活呢? 沈苏御对温浅上心的也很早,他开始去关注这个女孩的世界,然后就得知了她是温成的女儿。温成是谁?就算沈苏御从未踏入过海洋生物领域半分,也都听说过温教授跟国海的那些陈年烂谷子恩怨。 温成刚出事的时候,S理工大这边也挺轰动,毕竟温成曾经的同事还有教过的很多很多学生,都在S市。当年饭后喝茶时间,有跟理工大沾点儿关系的人随口说起来这个震惊学术圈的新闻,沈苏御刚好也在那个饭局上,听了几句话,就笑着弹着烟灰,说, “别想了,” “事情没公布出来的那么简单。” 沈苏御想着能让温浅开心一点儿,所以就去插手温成失踪这件事,好家伙,国海的领导班子都快被他掀了。温浅那么想爸爸,沈苏御觉得,要是温成真能找到,温浅肯定更高兴。 然后,温浅突然就在醉眼迷离之时, 喊了他一句“爸爸”。 沈苏御总感觉温浅对他的感情有些怪怪的,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就是别的女人爬男朋友的身子,几下就该混乱了就该染出男男女女的情/欲。可温浅摇着他的袖子的模样,完全没有一个女人该有的情爱。 更像是在撒娇,对着一个和她最亲密的人、却不是情侣上/床的那种亲密关系的人,说“今天做了什么”“明天又想要干些什么”。 直到温浅接二连三迷迷糊糊喊出来那声“爸爸”。 沈苏御找了不少原先温成还在S理工大教书时的老照片,很陈旧的彩色,泛了黄的边缘。好多张里就已经有小温浅的身影,沈教授捏着那一圈一圈的白色边,看到温成牵着温浅的小手,父女俩在路上蹦蹦跳跳的。 像极了很多次温浅跟在他的身后,牵着他的手, 一蹦一跳。 人在爱情面前,总是控制不住地去自卑。沈苏御开始陷入一个怪圈,他觉得温浅并不爱他,只是太想爸爸了,所以看到他跟温成为人处世如此相似后,就下意识想来依赖他、贴近他。 当然,后来的后来,沈苏御认为自己可比温成要混蛋的多了,他们处事的方式一点儿都不像,温成把全部的爱都浇灌在温浅的身上, 可他只会一遍遍去伤害温浅。 他做了很多的荒唐事情,在迎新那天,就为了让自己不要再沉沦,没去温浅的表演现场。温浅期待了那么久啊!那个时候其实要是干脆绝情下去,往后的伤害或许也不会有那么深重。但沈苏御却自己没有把持得住,温浅一哭,他再次掉进去了,根本就控制不住。 再往后,温浅的生日前,真的找到了温成,沈苏御下定决心要离开,温成回来了,温浅早晚有一天会不要他的。 那个被温浅扔掉的大熊,沈苏御后来去垃圾场找了,大熊很可爱,有捡漏的清洁工把它给拎了出来。沈教授给了那清洁工好多钱,才把那个娃娃给带了回家。 温浅扔娃娃时哭的好伤心啊,那天樱花还飘得很绚烂,沈苏御差点儿就奔上前去,把女孩摁在自己的怀里,让她不要哭了。 可能温浅会以为从三月份到九月份,他们之间一次都没相遇过,时间真的空了六个月。然而在这六个月里,沈苏御不止一次地去看过温浅,开着车,坐在很远的地方。看到温浅抱着书去上课,看着温浅被赵欣等人揉着脑袋、非要庆祝计算机二级考了满分的请客薅羊毛。 还有在饭局上喝醉了,温浅打工的场子厂长打电话要让温浅的辅导员过来接她,沈苏御直接上前去,在一片吓破胆中载着温浅离开。 一切一切的汇聚,造就了那天晚上在8118,沈教授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压抑, 把温浅给睡了。 然后,温成就醒了。因为是沈苏御强行废了国海相关人员的权利,才找到的温成,所以温教授醒来后,第一时间也是通知的沈公子。 …… 温浅失踪的那两年半,沈苏御才知道当年的自己,究竟大错特错成什么样。明明就是他没把持住,却想让温浅先自动地离开,结果做错的太多,里里外外把温浅伤了个遍。他总想着,温浅这一次的离开,应该就能停下来吧。温成再一回来,她肯定会开开心心的。 这样就不用把他当替身了。 但就算再难受,也不该用那些方式啊! 人最痛苦的事情,当你破釜沉舟,想要去尝试着飞蛾扑火一次,转过身来却发现,你连机会都没有了。 那两年半的时间里,沈苏御就跟块木头似的,每天都会去温浅离开前最后上船的那个码头,他想着海水那么冷,温浅要是被冻得受不了,迷迷糊糊可能会沿着离开时的路,回来吗? 他也不太去想那场灾难,更多的时候,是去找温浅和他在一起时的一点一滴。沈苏御老是觉得温浅把他当温成的替身,可再仔细一看, 好像温浅也是真真正正爱过他的。 想明白的时候,却发现, 都已经没办法挽回了。 …… 差不多一晚上的时间,温浅基本上没什么大碍了,只不过还在昏迷中,医生说大概得第二天早上药效过了,才能醒。 早上七八点,温成推开病房的门。正坐在外面椅子上仰头休息的沈教授突然就翻起身,看到温成,他上前不去。这一次温成终于理一下沈苏御了,温教授上前来, 坐在了沈苏御隔了一个位置的空座上。 “沈老师。”温成说道, “你不进去看看浅浅吗?” “……” 沈苏御不知道温成为什么会这样问他,温教授憎恨他,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当时在国家海洋局,他得知温浅还活着的时候,失控到差点儿把办公室给砸了,温成一个文件夹摔了过去, 让他滚! “沈苏御,就算你对我有恩,” “可你对浅浅,又做了些什么!” “浅浅被你伤成那样,是她自己不想见你,所以才隐瞒了还活着的实情!你有什么资格再去找她!她就是为了躲你!才连学业都不要了!才想抛弃过去的一切!才能继续地活下去!” …… 沈苏御僵持在座椅上,温成仰起头,吐出一口气, 半晌,继续道, “你沈公子的手段,我是怕了。” “进去看看浅浅吧,昨天你俩不是已经见过面?反正我拦着,你也不会松手,我们搬家,你也会找过去。” “沈苏御,你给我记着!”温成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了坐在椅子上的沈苏御, “如果温浅再出丁点儿差错,我拿刀也会把你给砍了的!” 病房内的铃声响了响,应该是温浅醒了。温成转身进去,沈苏御跟在他身后。 推开门, 就听见温浅躺在床上, 控制不住地大哭, “爸爸,为什么他又要找过来!” “我不想见他了,不想见他。我没有那么有出息,能够彻彻底底把他给忘了。” “我看到他,还是会疼,还是好难受好难受啊。我不想见他,他为什么要来!我不想见他不想见他……” “……” 谁说不爱了才是最痛的? 你爱的那个人不爱了,却还被你曾经造成的伤痛折磨,你不小心去见了她一面,她就会崩溃,那可是你爱的人啊!你都舍不得让她哭一点儿的女孩! 这种深爱的人一直沦陷于绝望,而这个绝望还是你一手造就的。 这种悔恨、如刀捅心脏, 才是最最最绝望的折磨! 沈苏御手在门扶手上一顿, 沉默地离开了病房医院。 外面十月中旬的风,萧瑟地吹。 …… …… …… 育苗场的海参养的很好,半大的苗卖了好几千万。沈苏御半分钱都没要,老板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了,都不知道该怎样感谢沈教授。沈苏御在小渔村的角落里买了间房,房子不大,一层的。 每隔几天就来来回回,从育苗场跑到小渔村,又从小渔村跑回育苗场。 温浅出院后,继续过着很普通的生活,她好像早已习惯,身体突然出了点儿状况,去医院里躺一段时间,然后回来了,继续过。 每天还是送送码头上的海鲜,只不过时间又剪短了一些,温成让她一天不能在面溜达超过三个小时,温浅就干脆上午在家里看看书,下午没那么晒后,再推着小推车出去拉海货。 沈苏御没再敢像最初那样,跟着她。可又没办法不去看一看,他干脆也帮着小渔村的其他生意,打打杂, 老远看着温浅,蹦蹦哒哒穿过他对面的那条街。 十一月初,小渔村的村民们决定合资建立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育苗场,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钱,不能一直给别人卖苗! 沈苏御听了,二话不说给村子投了好几个亿的资金。村长乐开了花,哪有人会跟钱过不去呢?但沈苏御给钱归给钱,他本人还是对养殖一窍不通的。村长决定去请温教授来做指导员。 温浅一听小渔村要建育苗场,眼巴巴问温成, “我能不能也去做指导员呀!” 温成当然不同意了,技术指导员工作那么劳累,他直接给温浅否决。 温浅开始眨着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跟温成跳来跳去撒娇, “我要去嘛!” “……” “不然我就不喝药了!” “……” 只能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温浅依旧没长大,温成也不舍得让她长大,本来她就有足够的资本一直一直小孩子下去。温成一下子就妥协,其实从温浅说出来“我也想去当技术员”那一刻,温成知道这事儿八成是得顺着自家闺女的意思来。 “沈苏御投了那个场子三个亿。”温成道。 温浅喝着小米粥,放下碗, “哦”了一声。 “那我以后还得喊他一声‘老板’啊……”她趴在桌子上,腮帮子一鼓一鼓,像只小仓鼠,也听不出来什么不乐意或者不开心。 没隔几日,育苗场就开始施工建立。开工的第二天,赵欣突然跑到了小渔村。温浅还活着的消息根本瞒不住,沈苏御一找算了国海和盛院长,过了不到一个月,整个S理工的学生毕业生都知道了温教授和温浅还活着。 “浅浅!!!” 快被考编折磨疯的赵欣一把搂住温浅,哇啦哇啦大哭了起来, “你、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害我真的以为你死了,那么多年一想起来都好难过!” “……” 温浅见到赵欣,也挺高兴的,但温成警告过赵欣,温浅的身子不好,不能有情绪大起大落。赵欣压制住内心的激动,拉着温浅的手,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那你还要回去把书给念完吗?”饱受考编摧残的小赵同学,脑子里全都是“你没编你就是大逆不道”“考编要本科学历”巴拉巴拉。 温浅很平静地摇摇头, “不想回去。” 她说的满不在乎,学海洋的也都知道,养殖这一行你学历高也不一定能干出来什么事,你学历小学毕业也可能凭借着技术过硬而赚的盆满钵钵。 但赵欣知道啊,温浅多么喜欢学习!她不可能不想要完成学业!只不过时过境迁,有很多事情不能两全。 温浅不想要回到那片让她难过的土地。 全程赵欣没有提到过一次沈苏御的名字,尽管她都看到了沈苏御在这个小渔村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赵欣白天来的,晚上就要回去了,她报了一个某考编大省最最最最有名的培训班,势在必得明年一定要上岸!所以只请了一天的假期。 毕业后,每个人都变得跟曾经学生时代,大相径庭。 温浅趴在窗户上,跟坐上了大巴车的赵欣摇着手。大巴车消失在夜幕中,她忽然就看到了很远的方向,沈苏御停着的车。 几乎每天晚上,那辆车都能出现在她家隔两条街的大树下。 温浅啥感觉都没有,回房间喝药睡觉。时间一久,她就感觉,沈苏御爱咋滴就咋滴,自己又左右不了他的想法。 不要脸也没这样的。 在这段漫长的感情纠缠中,温浅从不明白到绝望,再到意识了其实自始至终,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自己,那是她自己的身体,因为她的傻逼举动,伤害的体无完肤。 所以没可能了,她和沈苏御也就这样了。沈苏御好像也后悔了,但她不愿意再继续傻逼继续伤害自己。看到沈苏御,就能想起来当年她做的那些舔狗的傻逼事情。 好不开心! 育苗场建立的很快,赶在了年前第一批扇贝育苗之前,钞能力就是666。开张那一天,全村的人都去庆贺了。温浅也跟着去玩了一圈,她打眼就看到了沈苏御一身尊贵冷清地,被很多领导拉着,劝酒、喝酒。 小地方的人恐怕再来个十年八年也get不到,他们现在拉来拉去,像是吆喝邻居吃饭方式大笑着对着讲话的那个男人,在全国最繁华之一的城市里,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地位。 他曾经是那么的耀眼! 养殖场第一批育的苗就是扇贝,亲贝拉回来,要做很多的处理。温浅作为指导员,开开心心告诉村民们该如何让亲贝更快更好地受精产卵。 处理亲贝这活干起来,还是挺脏挺累的。 有一天晚上,下着雨,码头上突然拉过来一批从远洋采捕到的很难获取一种扇贝亲本。温成冒雨去码头上翻了翻每一袋子绿色网帘,好家伙!这贝是真的难得!就是太脏,掺了很多发臭的海藻以及鱼虾尸体残存的泥土。海洋底端有很多东西,那气味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接受得了的。 温成想要找个人连夜把这些亲贝给清洗并去除掉不要的组织出来,温浅跟着来的,裹了老厚的棉衣。温浅立马要亲自去处理,怕外人处理不好。温教授拦腰抱着温浅,说绝对不行!大晚上下着雨,想明天进医院?! 可大半夜,找人也不太好找! 那些干活的工人,这两天刚好都在放假,况且他们很多人,对于这种亲贝的处理也不是很明白。温成寥寥草草找了几个比较靠谱的,加上他自己,林林总总,还是缺。 扇贝打捞带上来的泥土过于腥臭,已经没有人想要继续上前来参与干活,钞能力都无济于事! 码头上的动静儿引起了住在不远处的沈苏御的注意。沈苏御撑着伞出门,一眼就看到了裹成团子的温浅一脸不乐意地在温成的怀里蹦蹦跳跳,温成好像也很急。他连忙上前去打听怎么一回事,就听到了有人跟他说,温先生想要处理亲贝,找不到人。 “小温也想跟着处理,其实要是小温上阵,人也就够了,小温她技术好!可惜小温身体不好,温先生也不让她留在这儿。” “这批扇贝……很重要吗?”沈苏御不懂,但还是指了指。 腥气扑鼻。 说话的村民点点头, “就是找不来人啊,要是再有一个人愿意做,估计一晚上就差不多了……” “……” “我来。” 沈教授撑着伞,走到了温成和温浅的身边。 …… …… …… 温成把温浅抱回了家,让她快睡觉!然后带着人,去车间处理亲贝。沈苏御果然跟来了,但他也真的什么都不会。温成二话不说,教了沈苏御该怎么处理。沈教授换上工人们宽大的工作服,踩着黑色水靴,一脚扎进了腥臭的泥巴里。 车间很潮湿,亲贝还没开始正式投放,所以烧水的锅炉也还没开, 很冷。 沈教授由于技术不佳,所以没办法戴着手套完成亲贝的清理,戴手套那都是熟练的工人才能游刃有余驾驭。沈苏御只能赤着手伸入冰凉又难闻的海水中,把那些亲贝捞出来,一个个慢吞吞地抠。 第二天一早,温浅喝了药,都没顾得上躺回床上缓缓药效, 扑棱扑棱跑去了车间。 一行人基本上都完成的差不多了,温成正在验收。温浅跟爸爸和干活的叔叔阿姨们打了声招呼,有个阿姨突然抬起手来,跟温浅往后指了指, “沈老板那边好像慢一些!” 温浅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就看见沈苏御浑身脏兮兮地坐在石板架着的板凳上,从冒着褐色泡沫的海水里,捞出来一个扇贝, 扇贝表面经常会有很多寄生甲壳类生物,比如小牡蛎啊等等。这些寄生物的壳相当锋利,处理亲贝无用组织需要让扇贝张嘴。然而扇贝开口是一件很费力的活,需要攥着贝壳表面,用刀子撬开。 沈苏御那双弹钢琴的白皙的手,被海水浸泡到通红,握住扇贝,用小刀往壳肌一伸, 刺啦—— 贝壳上尖锐的棱角,突然就将他的手掌, 划出来好大的一道血口子! 第34章 那双手,可承载了温浅太…… 那双手,可承载了温浅太多回忆。 似乎也没有多么的不美好,沈苏御的手天生长得很好看,筋骨分明,修长白皙。在琴键上跳跃时,夹着烟淡淡地垂在桌椅扶手上时,以及那两次的夜晚,轻拢慢捻抹复挑。 现在却血淋淋的,在养殖场处理贝类的工人们,时常会因为不小心或者技术不熟练而割破手, 这里又哪有时间让你去找个医药箱精细地包扎一下?包扎完了不能碰水不能干这个干那个,钱就不要了吗?但海水很脏,伤口不处理会感染。一般绝大多数的工人,都会准备一些三/氯/化/铁等,用来止血。 沈苏御没有看到温浅,大概是这里的确很冷,又干了一晚上的活,他的脸色有些发白。手掌被划破了,用旁边放在广口瓶里的三/氯/化/铁溶液,食指蘸了一点,抹在伤口上, 然后低下头,继续捞出来一个扇贝, 继续干活。 温浅跑上前去,站在他对面的石板上。沈苏御感觉到面前有人,抬起来头,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浅、浅浅。” 他身上真的很脏,又腥又臭。温浅今天没打算干活,所以穿的白白胖胖的,很像个肉团子。沈苏御从那冒着黄褐色泡泡的海水中拉出来手,下意识想去摸摸温浅的脸, 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太脏了。 但是他前三十多年其实也没做过这种活,沈苏御的前半生见过形形色色的场面,大的小的、光鲜亮丽的污垢腐烂的、能用钱摆平的用钱砸能用权处理好的一纸红头文件过去,他一直都是那种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哪里还需要亲自脚踩在泥巴里,穿着厚重的工装,把手弄得鲜血淋漓? 可他不能让温浅干这个活啊,温浅身体不好,又没别人愿意干。温浅那么着急这批扇贝的清理,他不想温浅不开心。 然而沈苏御发现自己好像又做错了,只见温浅沉默了半天不说话。 沈教授以为是他干的慢,因为他的确是不熟练,他慌张地指了指还泡在海水泥沙中的剩余那几个扇贝,说, “我马上就弄好了,很快的……” 温浅突然一把拉过了沈苏御手中的小刀,然后蹲在地上, 赤着手,从水中捞出来一个扇贝, 熟练地清理着。 沈苏御让她放下手,水那么凉,再冻了身子。温浅低着头,没听他的话,什么都没听,她抠着抠着那些扇贝的贝壳, 忽然间,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一颗颗落入面前的脏水中。 沈苏御慌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面的温成听到这边的动静儿,赶了过来。见温浅在哭,第一时间找算沈苏御, 却看到沈苏御的掌心,划满了鲜红的血口子。 “这个地方,都给抠错了……”温浅蹲在地上,说道,用手用力地抠着贝壳,不断地说着, “这儿也不对,这儿、这儿……” 温浅毕竟是专业的,沈苏御哪儿做的不对,哪怕是一点点微小部分,她都能一眼看得出。其实沈教授做的已经很好了,只是有些组织,切除的稍微多了一丢丢。 温成安慰着温浅,不打紧的。温浅处理好最后那只扇贝,然后放下手中的小刀,站起身来,红着眼圈对沈苏御说, “沈老师,” “你伤我伤的还不够深吗!” “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方式,再次来伤害我!” “……” 小姑娘的质问声不大, 但是车间空旷,只有池子放水的声音,哗啦呼啦。 旁边的工人们,以及刚刚踏入车间过来请温教授去喝茶的村长, 却将温浅的话,很清晰地听在了耳朵里。 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妈耶!!!这这这,这小温浅,还跟沈老板……? 温成带着温浅离开了,留下沈苏御一个人,站在原地。工人们也不敢过去跟他说话,村长更是不知道该往哪头跑,一个是衣食父母一个是村子的灵魂。 “那个……沈老板?”村长还是小心翼翼去问了一下沈教授, “你和小温……” 沈苏御别过去脸,再往深处,是一排排水泥砌成的车间水池子,其实已经有些亲贝投入开始进行培育了。养扇贝的车间一直都是黑暗的,只能看到零零星星的黄色小灯泡,以及几根反着光的长条温度计。 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感觉的出来,他似乎很难过。 “沈老板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们就是问问、就是问问。”村长打了圆场,“因为小温他们来村子里也有段时间了,大家都很喜欢她……” 沈苏御什么都没说。 …… …… …… 这件事后,不出所料,温浅又生了场病,打针吃药一条龙。温浅还是那么的不喜欢打针,就好像青春期时一切不惧怕打针都是装出来的。每天挂吊瓶,小姑娘捧着绑了针管子以及胶布的手出来时,都能看见她眼圈红红的。 沈苏御只敢站在远处,远远地看着温成陪着温浅打吊瓶,一站就是三四个小时。打完针回家,回家喝药睡觉,第二天醒来再去医院打针,反反复复,每天都重复着这些折磨。 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因为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温浅差不多好了些的时候,沈苏御去找了一趟温成,温成是真的不待见沈苏御,直接道出来让沈苏御滚! 沈苏御说,他联系了全国很有名的治疗内分泌的医生,还有专攻肺部的医生, “浅浅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 温成沉默了半天,是啊,他不是没去找过医院,想要治好温浅的身体。温教授的人脉到底是没有那么广,以前温成总是唾弃各种各样的关系,所以有些东西,并不是他有威望,就能够得到。 “这边的医疗条件不是很好。”温成道,“县城的也不行,你要我带浅浅回大城市?” 沈苏御:“温老师要是同意,随时都可以过去。” 温成:“浅浅不想回S市,你也知道什么原因。还有就是,这里距离S市也有些路途,浅浅的身体也撑不了那么久的车程。” 沈苏御心里仿佛被扎了针,流着血的疼。 “可以让那些专家,去距离小渔村最近的城市医院……” 温成冷声道, “真是难为了沈公子的一番苦心!” 沈苏御以为温成很难同意他的建议,做足了跟温教授扯皮的准备。但温成毕竟是温浅的父亲,再怎么憎恨这个造成他女儿一切苦难根源的男人,却也还是会把温浅的身体放在第一位。 温浅能恢复健康,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只不过温浅那边的工作有些难做,去医院肯定要折腾,这两年大大小小的病痛,让温浅真的好不喜欢医院这个地方,从开始的还能忍受,到后来一说要住院,就开始关了门死活不去不去。温成怎么可能不知道女儿遭受的罪?每次牵起来温浅的小手,看着她手背上被扎的大大小小的针孔, 温教授的心都快碎了。 还有就是,这些来看病的大夫,都是沈苏御找的。 温浅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半天都没说话,身体不好真的好难,天天去医院,她已经很苦了,每天都要喝那些味道作呕的中药,还要时不时去打针。她问温成,能不能不去啊, “爸爸,我不想再住院了,医院里白白的一片,看着好压抑……” “我们这次争取把身体给治好,然后往后就不再去医院了,好不好?”温成也疼。 温浅的眼圈红了好长一段时间,最终,她终于低下头,轻轻一点, “那好吧。” 温成摸着女儿的脑袋,知道她受罪了。 隔了两天,温成就带着温浅去医院,大大小小的行李箱,温浅被裹成一个球,路途并不算长,但是温浅很容易就会累。 开车的居然是沈苏御! 会诊的专家看了温浅的全身检查报告,推了眼镜,说百分之八十的几率能给治好,但时间相对而言比较漫长,要是住院的话,第一开销可能会比较大,第二, “真的要住很长一段时间的医院哦!” 医生还是能看得出来,小姑娘根本不想呆在医院里。 温成让温浅自己做决定,温浅捏着脸,问爸爸, “我不想住院!” 那慈祥的老医生被温浅给逗笑了,说不住院也行,但是得按照治疗方案来,除去回家后要吃药,还得定时来医院做进一步的治疗。 “大约多久来一次呢?”温成问医生。 医生想了一下, “基本上一个周来一次。” “不过有时候我们可能没办法来这边的医院。” “温先生您也知道,我们今天还是因为沈公子的邀约,提前了好几天排行程,才能过来。” 温成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的确,这些有名望的医院专家,普通人都是连夜买票前去找医生所在的医院,挂号更是一号难求。他们这次能来,多半是沈苏御那边给了面子。 “浅浅你说呢?”温成担心温浅不愿意来回跑。 温浅却不介意,她甚至还挺开心可以在路上滴咯滴咯跑。父女俩人看完病,在大医院又呆了接近两个星期,终于可以回家去。 这两个多星期,沈苏御一直没出现,但温浅很清楚,这人就在某个旮旯里,默默地守着她,很多东西她不说,也能莫名出现。 温浅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她权当沈苏御这个人死了。 出院那天,沈教授终于露面,开车来接温浅回家。一路上,沈苏御问温成治疗的怎么样,温成好歹是个四十多岁的大人,就当作普通人的询问,跟沈苏御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但态度也很冷漠。温浅就更冷漠了,很明显的,沈苏御有些话是问了温浅,问出口后,车厢内就会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尬场,温浅根本不回他。 沈苏御是真的不敢再招惹温浅了,一个生气都能让小丫头的身体不好。但他又舍不得走,只能继续在小渔村呆着,看场子投苗拉网,当地村民集体手编尼龙附着网时,他还会跟着学学。 一天天的过,也不知道到底在过些什么。 十二月中旬的一天,沈苏御拿着手电筒,去育苗场的车间看看里面的情况。这几个月呆在小渔村,亲眼看着场子一步步建好,他也学了很多很多关于养殖方面的知识。 知道一个很小的受精卵,是如何长大成巴掌大小的扇贝。 知道了该什么时候给育苗池换水,怎么换,怎么去处理亲贝。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金钱权力左右不了的事情,就好比那一点点的扇贝苗,要是养殖步骤错了,再有钱再有权也不能让它好好生长。 只可惜他和温浅依旧是形同陌生人,沈苏御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明明什么都不干去做,却还是想远远地看看她。他只想要温浅好好的,但他知道温浅一切的痛苦来源就是因为他, 可还是想呆在她身边! 沈教授一个没留意,车间过道处的水泥板没看见,瞬间摔入缝隙中。那过道都是用石板搭建而成的,地下是疏通海水的各路管道,有些石板是长时间打开放在一旁的,要是有人经过,都需要小心翼翼跨过去。 水泥板面距离底下的管道大约一米多的深度,沈苏御掉下去的声音很响,“噗通!”一声,咣当咣当! 刚好不远处有在作业的工人,听到那声巨响,赶紧儿放下手中的活飞奔而来。他们蹲下身用手电筒往底下照—— 就看到了他们的大老板,狼狈地躺在一排排红的黄的管道中间。 “……” 救护车乌拉乌拉过来,在育苗场门口停下,又乌拉乌拉离去。温浅趴在家里的窗户上,看着离开小渔村的救护车,好奇问匆匆出去一趟又回来的温成,怎么了呀? 温浅正在喝药,这个药还挺甜的。温成脸色有些便秘似的,好半天才开口,跟她说, “哦,” “沈苏御掉管道底下去了。” “……” 温浅一口药喷了出来。 …… 沈苏御摔断腿后的几天里,温浅好像特别开心。温成觉得自己这个女儿脑回路挺奇葩的,看着她买了好多香蕉,扎成一个大果篮,便摸着她的脑袋,问她这是要去哪儿? “大冬天的,香蕉可以放外面啊,放果篮里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温浅给那个果篮的正中央,叠了一朵黄色的小菊/花, “不啊,我要去看沈苏御!” 温成:“……” 沈公子摔瘸腿的事情,在S市的圈子里也给传开,大家纷纷新奇。因为沈公子这两年光是追老婆把自己都给追的满身狼狈这件事,至今还是上层圈子的饭后聊天话题。 这摔断腿…… 曾良开着车,捎带着去找他谈工作的罗青大美女,直溜地开车,去往沈苏御所在的医院。 温浅抱着一篮子的香蕉,到达医院时,刚好看见罗青姐姐站在病房门口,转着打火机点烟。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罗青了,双眼一亮,开心地跟罗青大喊道, “罗青姐姐!!!” 罗青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一眼就望见了抱着好大一个香蕉水果篮的温浅。她一愣,掐了烟,脸上也挂起来笑容, “小浅浅?!” 温浅蹦蹦哒哒跑了过去,罗青一把就把她给抄着胳肢窝抱了起来。温浅很瘦,这两年生病生的,原本身上的那些肉,全都因为喝药以及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都流失的差不多。 抱着个果篮,罗青掂量一下她,也还是觉得轻。 “好久不见啊小浅浅……” 罗大美女当年也是听说了沈苏御对温浅的那些事,以及后面温浅海上落水,有那么一段时间,她也以为温浅真的没了。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很好很好!”温浅点头,笑的超级灿烂。 罗青喜欢温浅,从第一次见面就很喜欢。当时温浅好像有点儿小不喜欢她,还特地刁难了一下她作的谱子,罗青那个时候就感觉温浅的刁难也好可爱,再给她来一百个刁难她都愿意给小丫头解决! 她抱着温浅又转了一圈儿,然后小心翼翼放下,温浅的脸从水果篮里冒出,还是跟以前那样白白净净,就是瘦了好多,以前脸蛋上的肉都没了。 罗青又何曾看不出来温浅到底好不好?手背上全是打针留下来的疤痕,体重轻到刮一阵风就能吹走,她在心里疼着,但不能吓到温浅,脸上还在继续笑, “这是……来看老沈?” 罗美女指了指温浅手中的水果篮。 温浅“嗯嗯”道,也看不出来什么厌恶。 一开始罗青还以为温浅会像很多被甩了的女生那样,与渣男再见面,会冷漠对待,或者往死里恨。却没想到温浅根本不在乎,还抱着果篮来看断腿了的沈苏御。罗青琢磨了一下这不太正常的情况,半晌,试探地开口, “小浅浅,你是已经……跟老沈和好了?” 温浅摇摇头, “不啊!” “我巴不得他死!” 罗青:“……” 温浅一脸兴奋, “人在做天在看,这不腿就断了!” 罗青:“……” 奇怪的、发展……? 温浅推开病房的门,曾良还坐在里面。病房里的人包括躺在床上断了腿的那个,都没想到温浅会来。温浅开门那一刻,整间房屋里的人,全部齐刷刷张大了嘴, “……” “……” “……” “浅浅?” 沈苏御手里还拿着本书,包装封皮不太像是学术类的,很少女风。他见到温浅,下意识将手中的书掖到身后的靠枕下。 床头柜上还有一摞,也统统被压到床底下去。 温浅把果篮往沈苏御的床上重重一放,直接压在了他那条虽然没断、但是蹭伤了好些地方的左腿上。 沈苏御一个脸色骤变。 “听说沈老师残废了,给你送个果篮。”温浅笑眯眯道, “多吃香蕉补补。” 沈苏御:“……” 曾良喊了声“小不点儿”,温浅转过头去,很平常地跟曾教授打了声招呼。温浅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沈苏御身边的人,乱七八糟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沈苏御的脸上是克制不住的惊喜,尽管在旁边的曾良看来,要是刚刚温浅再一用力,他那条好一点儿的腿,大概就要差不多成为“惊吓”。 “浅浅……”沈教授有些语无伦次,磕磕绊绊,有一肚子的话,却不知道先说哪个, “你……是来,专门看我的吗?” 温浅居然没想送完香蕉直接离开,而是转身找了个板凳坐下来,顺手掰了颗送给沈苏御的香蕉,剥开皮, 塞进嘴里啃。 温浅这些日子因为好好治病的缘故,身体好了很多,气色都有些回温。这会儿她的小嘴也水润水润的,颜色偏粉。香蕉那么粗的一根,被她用上下唇包裹着。 一点一点,往里面推。 沈苏御拿起床头柜上的纸巾盒子,“砰咚!”砸曾良,曾良跳起来问他发什么疯,沈教授红着耳朵,让他出去出去! “把门关上!!!” “……” 曾良骂骂咧咧的走了,说沈苏御不仅腿断了,脑子也摔残废了!屋里瞬间就剩下了他们两人,温浅双脚踩着凳子撑,她已经没办法穿那些美丽冻人的漂亮衣服,常年都是宽厚的工装裤,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温浅一口一口啃着香蕉,仿佛故意放慢了速度,沈苏御看了一会儿,便别过去脸,吊着的断腿轻微摇晃了一下。 “龌/龊。”温浅骂了一句。 沈苏御承认自己龌/龊了,就是吃个香蕉,脑子就开始想那些乱七八糟的黄/色废料。他以前明明对温浅做过那么不堪的事情,现在却经受不起一点儿的诱惑。 温浅啃完香蕉,把香蕉皮扔到了垃圾桶内,然后继续坐回到凳子上,像只猫一样,盯着沈苏御的脸。 “……” “……” “……” “你刚刚在看什么书?”她突然问。 沈苏御一愣,摸了摸藏在靠枕后面的书封。 温浅把两根腿往凳子下一放,故意道, “你要是不说,我就走了。” “别、不……别、别走!”沈公子难得卡壳,真的是被小姑娘吃的死死的,没办法,明明知道她讨厌自己,自己却还是想要让她开心。 “这个!”沈苏御慌忙地把书拿出来,因为腿不方便,所以很艰难地往前伸腰,才将书递给了温浅。 递完后,后知后觉,他看的书是什么! 温浅拿着书,一眼就看到了小言小说最火热的题目,以及少女心十足的封皮。书封上写了作者的名字写了书的简介,还有花边艺术字体印了好大一句话—— 【看顾总如何追妻火/葬/场!】 “……” 以前沈苏御,就不爱看温浅扒拉这种书,每次温浅跟他哔哔火/葬/场的文,他肉眼可见的想要睡觉。 “……”温浅翻了翻里面的内容,然后抬起头来,很诚恳地问他, “你脑子真的摔到了啊?” 沈苏御解释道, “没,不是……” “是……” 温浅:“?” 沈苏御低下头来,看不清楚表情, “我想学习一下小姑娘爱看的小说里,那些负了小姑娘心的男人,都是怎么挽回喜欢的女生的心……” 这是沈苏御第一次、毫不保留地承认了他喜欢温浅、他对温浅的感情。只可惜对面的温浅完全无动于衷,合上书,问他, “哦,” “那你都学到了什么?” 沈苏御艰难地直起身,把可以调节的滚动的床底座往前移动,他跟温浅距离的不远,不一会儿便滑到了温浅面前。 温浅望着他。 沈教授突然伸手,叩着温浅的腰, 将人一把揽入怀中。 深深吸了口气。 温浅听到他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 半晌,沈苏御开口道, “亲爱的温浅小姐,” “请问我可以追你吗?” …… …… …… 第35章 曾良曾经对沈老板说过,…… 曾良曾经对沈老板说过, “你要是真的不想把她给拱手让人,那就去追。” “现在这样像什么话?你觉得你伤害过她,所以不敢接近不敢去追求,以为默默在旁边看看她就好。” “但沈公子你有想过一件事吗?温浅早晚是要嫁人结婚的。她以前也没别的男人吧,虽然你把她伤的很深,但总归她是爱过你这个人的。你要是去追,虽然希望渺茫,可总好过你什么都不去做。” “就跟人活着一个道理:人生再苦,但只要是活着,总会有看到希望的机会,你要是死了,什么机会都没了。你沈公子要是就这么默默躲在黑暗中,一丁点儿都不做,迟早有那么一天,温浅会爱上别人跟别人结婚。怎么,难不成到时候你沈大教授还想要去给人当男小/三?” 再次遇见温浅并知道她还活着的时候,沈苏御的心中大概有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惊喜,他甚至在郁金湾的别墅里,一个人捂着脸坐了很久很久。就是因为太激动,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办。温浅那么恨他,他舍不得强/取豪/夺,他也没想过究竟要去做些什么,只敢站在老远处,每天去看一眼、看两眼。 但曾良说得对, 温浅迟早有那么一天是要结婚是要嫁人的。 这么一想,沈苏御的心脏就开始控制不住地疼。 然而他们这个层次的人,又哪有所谓的“追妻火/葬/场”?他身边的朋友,不是到处玩女人、差不多了就拍拍屁股走人、半分情都不留,要么就是像曾良这样,干脆妥协了家里遵从联姻。沈苏御一枝独秀,因为他根本不受沈家的控制。 沈苏御问曾良他该怎么办,曾良想起来自己的新婚妻子天天熬夜看的绿色app里的小说,让他要不要也去补补作业? “到最后没想到,能拿得出全部真心的,居然是你沈苏御!” 沈苏御扣着温浅的腰,女孩子的腰很软,身体上还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味。以前两人还没分开时,沈苏御就发现,无论温浅从哪儿跑出来,穿多少衣服,肌肤内总是有很好闻的味道,像是新生婴儿刚来到这个世界,还没离开妈妈的怀抱的甜腻。 这个动作沈教授对着温浅做过很多次,因为每次这样突如其来的拉近,都会让温浅的脸红成大熟虾,晶莹透亮,再靠近一些,她可能就会哭,可能就会双眼含满泪水,声音嘤咛,化成一滩水。 然而这一次,温浅却什么表情都没有,甚至还抬头,眨了眨大眼睛, 开口,问沈教授, “你再问一遍?” 沈苏御:“……” 沈老板没追过人,况且他还断着腿,但温浅既然让他说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再次认认真真地说道, “亲爱的温浅小姐,” “请问我可以……” “不可以!”温浅生生脆脆地回答了他。 沈苏御瞬间就僵在了原地。 温浅也没推开他,只是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 “好了我说不可以了,” “全剧终。” “……” “请问沈先生可以让我走吗?” 沈苏御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没想到温浅会是这么回答他。大概是好几天前的麻/药劲到现在还没过,沈教授只觉得自己胸闷,头也很晕。 他根本不想松手,想把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伶牙俐齿的小丫头摁在床上,让她修改一下刚刚的答案。 “浅浅,我……” “你松手啊!“温浅推他的床,连同吊在半空中的那条断了的腿儿也给摇晃了起来。 沈苏御的脸色因为腿疼而变了又变,看来这麻/药只停留在大脑和心脏。温浅把能扔的全都往沈苏御身上招呼了一遍,甚至还下口咬了他一下。沈教授被砸的鼻青脸肿,最终还是不肯松手,居然还把温浅拉的更近了,待到温浅没东西可砸,他才开口、卑微地道, “那……” “能不能加个番外?” ? 温浅反映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天呐这个男人好不要脸!她都说没戏了,他还想要多加几个番外?温浅气鼓鼓的,一不开心脸就会鼓成小仓鼠,满满的可爱, “你有病吧!” “你觉得就咱俩,哦不对!就你以前干的那些事儿,有哪个作者会瞎了眼没了脑子还能把咱俩写到一块,还补个番外?补我结婚你结婚大家各自安好啊!那这个作者大概是不想要饭碗了,等着被读者喷死吧!” “……” “死渣男!” “拿开爪子!!!” 温浅的嘴叭叭叭叭,机/关/枪似的,打的沈苏御措不及防。她顺势又把沈苏御的床给踹一脚,沈苏御终于松开了手。温浅头也不回地就跑出病房,走之前,还生气地提了一下沈苏御挂在墙面上的大衣, “晦气!晦气晦气!!!” “……” 沈老板躺在床上,郁闷了一晚上。温浅白天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掰开了仔细思考,好像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很有道理。 温浅回家后,也是心里乱糟糟的,她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别说沈教授想学着小言小说里霸总追妻火/葬/场,她也想像女主角那样,能够干脆利落把人给忘掉啊。 两年半的光阴,明明一切都看似了平静。 要是不爱了也好,放下了也罢,要是自己也能够真的坚强起来,那该多好! 可是坚强不起来,坚强太痛苦,沈苏御带给她的伤太痛了,她可以不爱沈苏御,但没办法去忘掉他曾经睡了她后第二天就找了个结婚对象。尽管他也解释了,说他只是拉那个小姐姐挡一道, 挡什么?挡他对她的感情! 那也不该用那种手段啊! 温浅拍拍脸,眼泪又开始滚滚流,往后该怎么办呢?沈苏御不是什么善茬,更不会就此放手。 她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是好,干脆就不想了,爱咋地咋地! 温成最近有些忙,场子里要开始进行第一茬的虾夷扇贝培育亲贝进行产卵,盛院长那边好像还有意思想让温成回去教课。温浅的身体渐渐在变好,就连阴雨天都没那么难受了。温成知道沈苏御一直都在角落里默默保护着温浅,尽管他还是很不待见那个男人。 沈苏御的父母也联系过温成,甚至还亲自登门拜访。再怎么说沈老爷子也是S市数一数二的大人物,沈老先生态度诚恳,希望温家能适当着尝试原谅一下他们儿子曾经做过的很不好的事情。 你说一切都到这个份上了,似乎家长亲朋好友都希望沈苏御和温浅能好好的,两个人又足够优秀,不存在圈子层次之间的高低。 但沈苏御伤害过温浅。 温成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温浅是他最最最宝贵的女儿,他说要是温浅不愿意,他就不可能接受沈苏御。 沈老爷子从这话中听出来一丁点儿的光。 只不过这些事情温浅并不知道,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只要一天她没办法从沈苏御给她带来的创伤中走出,只要她还在一躺下枕头,闭上眼睛就想起来那天滂沱大雨、她坐在学校正大门处、握着手机, 听到沈苏御对她说, “我从来没说过你是什么人。” 怎么可能忘掉!!! 温成说要回一趟S市,温浅自然不可能跟去,S市的每一寸都能让她想起来以前干的傻叉事情。温成让隔壁的王伯伯帮忙照顾一下温浅,隔壁老王有个跟温浅差不多大的小孩,正在外地读大学,王伯伯想儿子,顺便就也很喜欢跟他儿子差不多大的小温浅。 温浅让温成放心,她一定会好好吃药好好照顾自己!刚搬过来的时候,她还买了只小鹅,现如今已经长大,跟温浅感情很好,天天在小渔村里挨家挨户追着看门狗,不干鹅事。 大鹅拍着翅膀,跟温浅一起去给爸爸道别。回家的路上,大鹅又看见了谁家的小狗在刨土坑,张着大翅膀扑棱扑棱上前去就要跟小狗狗一起玩。 快到放寒假的日子了,隔壁老王笑眯眯跟温浅说,今年他儿子会早些回家,争取能赶上虾夷贝第一批的产卵,好去帮忙!温浅满口答应了,掐着大鹅的脖子。跟王伯伯打完招呼,进家门口那一瞬间, 就看到了沈苏御穿着浅色的呢子大衣, 腿还瘸着,拄了拐杖站在很远处的树下。 冷风吹过,树叶凋零, 不知道在想些啥。 温浅不想看到他,直接给关了窗。 …… 第二天上午,温浅休息好了,准备出门去场子里溜达一圈,最近限捕令,没什么可以捞的海鲜。 她摸了摸大鹅的脖颈,让它今天少给自己添点儿堵,然后推开门—— 门敞开的霎那, 沈教授那辆熟悉的四个圈,一下子跃入眼帘。 “……” 沈苏御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把车停到她家门口,温浅不愿意去琢磨他又想要干什么,腿不瘸了了吗?温浅抓着小黄鸭包包就往通向育苗场的方向走,旁的车门紧接着就被人推开。 先是拐杖出来,沈苏御整个人从副驾驶拔出身子,车应该是他家助理开的,反正温浅不认识旁边那开车的人。今天的沈教授打扮依旧很好看,温浅再恶心沈苏御,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狗男人长了副能勾引小女孩勾引到神魂颠倒的皮囊。 沈苏御急急忙忙往温浅那边走,动作不方便,居然有些搞笑。温浅多看了他几眼,下一秒, 就看见沈教授突然从身后,变出来一大捧玫瑰花。 “……给你。”沈教授硬邦邦地将玫瑰花,递到温浅面前。 “……” “……” “……” 这又是跟哪本小说里学到的??? 温浅直接瞪了眼,大鹅去追隔壁老李家的小奶狗都顾不上了,她看着那也不知道大冬天从哪儿冒出来的一大捧玫瑰花, 觉得沈苏御简直有病,有病到无可理喻! 半晌,温浅动了动嘴唇, “你想干嘛啊?” 沈苏御:“……” 哦!他知道他在干嘛?沈教授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是要追人,就得先开始送花! 沈教授的耳朵有些红,好长一段时间,才艰难地组织着语言, “你喜欢吗?” “……” “有病。” 温浅抛开他的花,直愣愣地走,隔壁已经停止了追逐的大鹅和小奶狗,蹲在一旁看热闹,加上开车的司机,一人一狗一鹅,看着追老婆的男人, 齐刷刷直摇头。 不行不行,不行啊…… 场子一片祥和,就连之前捕捞的那批珍贵的野生扇贝,都在很良好地进行着产卵。扇贝产卵还不是最最紧张的时候,到了孵化期,才要全副武装。 温浅溜达完育苗场,去小渔村的码头把正在啃鱼的大鹅给掐回来,晚上还喝到了鲜美的羊肉汤,羊肉是沈苏御送的,这里羊肉贵,且很难买到。温浅二话不说就给收下了,不要白不要!顺便又把沈苏御给关在了门外。 家是不会让他进的,绝对不会! 到了一月中旬,去大城市高校念书的小孩都一个个拖着行李箱回家,温成每天都在育苗场忙,又带着温浅去看了几次医生。医生放下听诊器,笑着摸摸温浅的脑袋, 说她的身体,越来越好了。 这个功劳当然得有很大一部分归为沈苏御,但温浅不想理沈苏御,离开医院时还给他翻了好几个白眼。沈公子听到温浅身体一点一点变好,笑的眼尾褶子都出来了,是发自内心的笑。又隔了几天,温成又去了趟邻省,让温浅在家里要听话。 “听谁的话呀,爸爸!”温浅笑眯眯地趴在窗户上,问收拾行李的温成。 温教授已经可以和沈苏御“和平共处”,有时候温成忙不过来,家里院子里的东西沈苏御想上前来帮忙,他也默认了准许了。沈苏御的腿还瘸着,但拄拐杖走的也还将就。 温浅说这话时,沈老板刚好在温家的院子一角帮忙劈柴。劈柴这活温浅肯定不能干,但是温教授要出差,这段时间的烧炕的柴火自然得有人帮忙砍好。 温成愣了一下,然后指了指隔壁的小二层楼,道, “听你隔壁王伯伯的。” “……” 沈苏御手中的斧头哐当砸在了草坪中。 温成走的第三天,隔壁老王家的小王回来了,一个小时后就去敲敲温浅家的大门。沈苏御坐在车上,手里夹着的烟,忽然就掉了烟灰, 烧灼了手指。 小王捧着一个大礼盒,说是给温浅买的礼物,虽然不贵,但也代表了一片心意。小王知道温浅是从大城市里来的,金钗银钗大概都见识过。温浅接过他送的大鹅抱枕,小脸小成一朵花,她真的太喜欢这些大娃娃了呢! 只可惜温浅对当年许子涵的事情仍旧有阴影,所以也准备了一些考研复习资料,回送给小王,并说明白这样他俩就没有纠缠不清,她不想谈恋爱。小王对温浅的喜爱之情连老王都能看得出来,虽然有点点难过,但还是腼腆一笑,谢谢温浅的回赠。 沈苏御坐在车上,就看到温浅跟那个野男人有说有笑,不但收了那个大鹅娃娃,还回赠了东西!旁边的司机木呆呆地跟自家老板说, “温小姐还给那男孩认真准备了考研资料啊……” “……” “唉!” “……” 温浅把那个大鹅娃娃放在了小仓库里,让它好好呆着。出小仓库,正准备回屋,就听到身后的木板大门,被敲的砰砰砰响。 “谁啊?” 门打开,沈苏御那张臭脸跃入眼帘。 温浅:“?” 沈苏御说,他想进来。 温浅直接关门,然而沈苏御却更快一步, 牵制住了她白嫩的手腕。 温浅让他滚开啊!今天又没吃药还是怎么了?说过多少遍,他们家不许他进来!温成同意那是温成的事情,现在温成不在,他就更别想滚进来! 沈苏御艰难地滚了下喉结,半晌,低微地开了口, 问她, “我们……可不可以谈一下?” 这是看在温成不在,所以长胆了?! 温浅说不谈不谈,关了门。然后接下来一个小时,大门就不断地被敲,温浅不想理他,然而站在窗户上往外看时,就看到了沈苏御手掌都敲红了, 还未痊愈的腿,好像也很疼。 温浅也不是那种铁石心肠,况且沈苏御是她曾经唯一爱过的男人,唯一拥有过她的男人。到底是心里还会心疼,她边骂自己没出息,边套了件大衣,踩着拖鞋来到了院子外。 吱呀—— 门开了。 沈苏御额角冒着冷汗,看样子腿是真的撑不住。温浅踹了一脚他那只好一点的腿,沈教授痛的额头瞬间滚落大颗大颗汗珠。温浅觉得看他痛苦还挺好玩的,就又踹了一脚。 坐在不远处车上的司机,直接倒抽了一口冷气。 温浅又蹲下身子,戳了戳沈苏御被她踢痛了的地方,沈苏御双眼紧闭,大口大口呼吸着,缓解疼痛。温浅笑眯眯看了他一眼,妈的原来折磨沈苏御真他/妈爽啊! 好半天,温浅终于停手,沈苏御脸色苍白地靠着拐杖,喘着气, 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睁开了眼。 眼底一片温柔。 温浅撅起嘴巴,她不想看到沈苏御对她这么好,好恶心。沈苏御笑了笑,伸出手来摸摸她的额头, “开心了?” “……” “可以……和你谈谈吗?” “……” 温浅点点头,指着后面的车,说, “但是不能去我家里!” “……” “好。” 可怜的司机,大冷天的被从车上赶了下来,只能蹲在了温浅养的大鹅以及隔壁老王家的小奶狗旁边。冷风瑟瑟,温浅坐在副驾驶里,时隔多年,她再次用手扣着那车门框里的各种小按钮。 车内的布置跟两年半前并无二致,就连车垫子,都是当年沈苏御换的特殊防过敏材质,温浅一到冬天,就容易皮肤过敏,晚上睡觉总会想要去抓。沈苏御有回搂着她睡觉,待到哄睡了她后,就发现了她胳膊上隐隐约约的大木疙瘩。 第二天沈教授就换了车垫子。 沈苏御把腿放好,拐杖也给放到后面的座位中,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温浅伸着两条包裹严严实实的腿,坐姿没了过去那么不拘束。 “你想跟我谈什么?”温浅开口道。 沈苏御一愣,没想到她这么直白,只能说心里苦涩在漫延,沈老板扶着方向盘,车窗外,司机正被那展翅大鹅嘎嘎嘎用嘴巴拧地上蹿下跳。 “我……” “……”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男孩?” “……” 温浅看到他指着王伯伯的家,肯定就是小王了。以前沈苏御从来不会过问其他人追温浅,顶多当年许子涵跟她走得近, 然后他一生气,就把她给睡了。 温浅抬起头来,警惕地要拉车门, “你还想在这儿把我给办了?!” “……” 沈苏御哂笑,疼痛的记忆砰砰砰敲着心脏。是啊,这事儿他也没忘,他就是个混蛋,混蛋怎么还能有资格去问被他伤害过的人,那些伤害了她的问题? “你当年,” 沈教授靠着车座,手指一下一下敲方向盘, “每天都爬我床。” “我没有不喜欢你,但当时就觉得,你太小了。” “一只手就可以拎起来,还非得往我身上爬,爬完了哄睡着了,又不愿意负责。” “我那个时候,每天晚上都被你撩到得去书房冷静半天。” “……” 温浅听了半天,都是沈苏御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但她却一点儿都不想听,过去的事情的确挺甜的,可她却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沈苏御说了一会儿,就不再开口,两个人相处在着逼仄的空间内,空气都是灼热的。沈教授低了低头,把人拐上来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浅浅……” “沈苏御。”一直垂着脑袋的温浅,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 “你真的喜欢我吗?” “……” “……” “……” 沈苏御不知道怎样回答才能让温浅可以相信,似乎一切的解释都是苍白而又多余。 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下了头。 “喜欢。” “从一开始就喜欢。” “那你为什么要伤害我!”温浅直愣愣地问他。 沈教授觉得呼吸都快要凝滞了,他该怎么说?说因为他嫉妒温成,一直觉得温浅把他当作温成的替身? 可温成是温浅的爸爸啊!有血缘关系的亲父亲! 这么想,实在是太…… 好在温浅没有继续问,过去的事情都已经发生过了,伤害也已经造成,问其缘由,好像也已没什么作用。 时间抚不平那些伤,只能让疼痛越来越深入。 温浅:“我那个时候,也是、太喜欢你了。” “所以傻了吧唧地,把自己给交了出去。” “……” “你带我去S/M现场那次,那个画面,你知道吗?这么多年,很多次我一沾枕头,脑海里就全部都是那些恶心人的东西。” “黑的白的红的,脏的恶心人的一圈圈铁链……我到现在都还想不明白,你到底是为什么啊?你是知道我喜欢那些东西在二次元里的画面,你明明都知道。” “浅浅,我——” “我刚跟你睡完,连个名分都没有,你第二天就跟人订婚去了。” “……” “沈苏御,你知道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到底有多么痛的伤害吗?” 温浅抓了把心脏,眼神如在泣血, 用力地、一字一句道, “我甚至有很多次都想要轻/生了结,因为实在是太痛了,不是单纯的对你的恨,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都是我自己的错。复盘一下我认识你的那一年多时间里,我居然都找不出来你说过‘爱我’的证据。” “让我觉得,是我自己死缠烂打,是我自己不要脸地倒贴。” “我哪有那么坚强啊,沈苏御,我真的、没有那么能就此过了去。” 一个女孩,在感情中被伤了个体无完肤,的确是会很痛苦, 然而更加痛苦的,是当你蓦然回首, 却发现一切都是“自我作/贱”。 可是那个人,明明就对你那么好,你奋不顾身、想要飞蛾扑火,都忘掉了理智…… 他明明对你那么好…… 自责、羞耻、羞辱,难以启齿的感情,别人问你你对象呢?你说你们只是关系很亲密的人,他把你当妹妹、当小孩子,他不跟你在一起是因为你还小怕伤害你。 别人笑着道, “舔/狗!” …… “沈苏御。” 温浅擦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滚滚而来, “我后来才知道,有个词,叫——” “PUA。” “冷暴力,让被暴力者误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逼着被PUA一方主动离开,到头来PUA的施加者反而一身干净,外人全都在数落被PUA那一方太贱了,自我倒贴。” “……” “你说你哪一条没占?啊!” “滚——!!!沈苏御,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第36章 那一刻, 温浅几乎都…… 那一刻, 温浅几乎都快要将自己整个心脏剖开,扒出来。 她怒吼着、很不像那只软软可爱的小姑娘,她控诉着当年受过的伤,仿佛只有血液倒流,才能让她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 没有那么痛。 沈苏御很多年前,就已经做好了要被温浅这么质问。从他带着她、去看那血淋淋的现场那一刻,他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温浅问他为什么, 他该怎么说,才能不让她会那么难受。 运动会的那场雨,他接到温浅的电话时,满心的复杂,那个时候,他一心想要温浅离开, 所以说了很过分的话。 太过分了,“我从未说过你是我什么人“这十一个字,沈苏御觉得自己好像是用光了自己一辈子的勇气。 他这一次,该如何去说? “浅浅,对不起,对不起,我……” 温浅突然低下头,两只手紧紧地捂住了胸口。 大颗大颗汗珠,从她的额角滑落。 沈教授的瞳孔瞬间缩紧! …… 好在县城距离小渔村不远,二十分钟的路程。沈苏御的司机开车技术那都是一顶一,轿车飞驰而过,直接奔向了急诊大楼。 温浅生不得气,沈苏御拄着拐杖站在急救室外, 已经记不清楚是多少次悔恨了。 他怎么就, 又把她给伤到了。 温浅被送来的及时,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但还是得在医院里休息一段时间。沈苏御艰难地架着拐杖,一步一瘸,给她亲自交了住院费,办理好一切。那些之前给温浅看病的专家也被他用了很多个电话请求来。 点滴在病床前一滴一滴往下落,医生还是那句话, “小温的身体虽然在好转,” “但不代表可以就此受怒。” “沈公子,要是可以的话,还是尽量不要让她生气了。” “……” 沈苏御坐在温浅的病床旁,躺在被子里的小姑娘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打着点滴。沈苏御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温浅的脸。 温浅睡着了,脸被蹭到,迷迷糊糊地皱了皱眉。 沈苏御突然想起来,温浅以前也有好几次住院,那个时候她的身体还没被他给伤害成这样,但一到了换天,就会感冒发烧的。她跟他同居的那几个月,两人光是医院就跑了三四次。 养一只小浅浅,要很费心又费力,温浅其实要比别的女孩都要娇一些,只不过小姑娘实在是太爱蹦跶了,让人总是控制不住地跟着她的节奏跳着开心着, 都忽略了她很容易受伤的。 要是时间能重来一次就好了。 沈苏御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半天,一只胳膊撑在那条没受伤的腿上,扶着额头。从白天坐到了黑夜。小县城的夜晚并不繁华,十一点来钟,外面就陷入一片寂静。 每天都活在自责中,沈老板实在是有些疲惫了,况且他本身也还是个伤号。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睡了过去,等到醒来之时,睁开眼, 看到温浅正捧着手机,在深夜中,一字一句打着什么。 沈苏御一怔,拖着椅子上前去,椅子的四个爪都被包裹了防止摩擦的软套,拉动时只是与地板发出很轻微的声音。 但温浅却听到了,手机一偏,抬起了头。 沈苏御好不容易折腾好椅子,把腿调了个能接受的姿势,转身间,还在琢磨着要如何跟温浅说话。 温浅却率先开了口, 她摆了一下手机,气息依旧虚弱、但语气挺平静道, “我在跟我爸爸解释怎么又进医院了。” 沈苏御当场怔住。 温浅继续低头发信息,好半天,沈苏御才找回了说话的功能, “对、对不起。” “温老师他,” “温老师要是回来的话,我找人去接……” 温浅摇摇头,突然捂着鼻子,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咳——” 沈苏御急急忙忙给她倒了杯水,不顾腿疼,上前去拍着她的肩膀给她顺气。温浅让他不要碰他,动作软软的,却很坚决。 “我没跟我爸爸说是我和你吵架了。”温浅咳嗽缓过来,说道, “就只是说,是天冷了,所以有点儿小不舒服。” “沈苏御,” 小姑娘微微抬了抬身子,从被子里露出半个穿着病号服的胳膊,病号服很大,套在她瘦小的身子上,显得很干瘪。 温浅又咳了一声,然后伸出手来,将手机的一个画面递到他面前。 是微信好友添加。 沈苏御都已经想不起来温浅删掉他的微信究竟有多久,删掉后,就再也没加到过。温浅的微信朋友圈只对好友可见,两年半过去,头像依旧是曾经她最喜欢的二次元人物哒宰的卡通九尾狐图片。 也没有个性签名,昵称是规规矩矩的【wq】两个拼音首字母,搜索方式里,手机号搜索还是曾经温浅读书时用的那个手机号。 只不过,这个手机号,在温浅坠海后半年, 就被自动注销了。 沈苏御花了钱把已经被注销的手机号,特地买了回去。 温浅晃了晃手机,沈老板从苦涩的回忆中回过神来,他拿出手机,不太明白温浅为什么突然要加他的微信。 他以为,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将他的微信号给加了回来。 温浅捂着嘴巴咳嗽,放下手,继续捏起手机。条纹病号服松松垮垮挂在她的肩膀上,又剪回肩膀处的青丝,垂落一缕在胸/口。 细嫩的脖颈,在深夜中隐约可见。 沈苏御以前很喜欢捏捏温浅的脖子,温浅安静下来就像一只小奶猫,软软的,捏一捏还会蹭蹭你的大腿。只能说过了两三年,温浅依旧没有长大, 没有变成熟,没有留起大波浪飒爽英姿。她还是那副学生的模样,小小的,让人控制不住想要抱在怀中,好好地心疼。 是啊,有人说女人悲伤至极,断掉一切过往,就会涅槃重生。可温浅一开始就不是小麻雀,她很耀眼,什么都是最优秀的,全世界也都很爱她。 在那个沈苏御不认识的世界。 沈老板的思路又跑偏了,温浅咳嗽着,在手机上调了几个页面。很快便做完。然后拉起被子,又躺了会去。 与此同时,沈苏御的手机上,收到了“buling”的一声。 温浅侧过身,背对着沈苏御,将脸埋在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枕头里,手机扔到对面的床头柜,发出“咚”一下。沈苏御点开微信,刚添加了好友, 还没来得及开心,一眼就看到了温浅给他发的转账。 “?” 温浅咳了两声,像是怕沈苏御不明白,还给他解释道, “住院费。” “……” “微信最高能转账20万,我手机上以前给别人转过钱,咳咳,所以只能给你转十二万。” “剩下的那一百多万,咳咳,包括你之前给我找专家看病的钱。咳咳、咳咳!我,” “要不你、你把你银行卡,咳咳,写一下。” “我查了,那几个医生,咳咳,都不是几万块钱能请来的,咳咳!咳咳!” 温浅咳的很厉害,干脆拱起身子,趴在枕头上咳。她的小脸都给咳红了,眼尾在泛着泪光。沈苏御已经被她气的手腕上青筋暴起,但看到温浅不舒服,瞬间焰火又给全部熄灭。 他给她拍着背,一下又一下,语气尽量地不冲动,问要不要喊医生。温浅摆摆手,平缓气息后的第一句话, 还是让沈先生把钱先给收了。 “我不收!”沈苏御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暴怒的心情,一只手掐了手机,力道过于大,手机壳都在吱嘎吱嘎地响。 他一字一句道, “我给你看病,是我自愿的。” “不需要你还钱!” “……” “那你想怎么样。”温浅虚弱地道,“我再跟你做一次爱,用来还人情?” “温浅!!!” 沈苏御喝住她。 那些回忆,明明就是她的伤痛!她在用自己的伤痛,一刀一刀划着他的心脏! 温浅却红了眼圈,沈苏御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僵持在原地, “浅浅……” “沈苏御,” “我求你了求你了。” 温浅突然哇哇哭了起来,用手抹着眼睛,泪水控制不住地往外涌, “我求你了,我真的不想跟你再有任何纠缠。” “你走吧,你不要再来这里。我们,就不能彼此放过彼此吗?求求你了,放了我吧,求求了求求了……” “求求了……” …… …… …… 那天晚上,沈苏御在病房门口的长廊上坐了一夜,医院不让抽烟,凌晨四五点,他又下楼去,星火在指尖一段一段地接连不断点燃。 第二天一早,沈教授回到了病房,他已经换了一身没有烟味的衣服,敲开温浅病房的门,医生正在给温浅扎针。 那个曾经像只小奶猫一样,躲在他怀里哭唧唧不要打针的女孩,此时此刻却什么都没喊叫,她伸出纤细的胳膊,护士用最细的针,小心翼翼给她扎入手背。小姑娘一点儿也没哭,只是望着天花板,死死咬住嘴唇。 血倒流了一点点,护士松了控制点滴速度的滚轮,那一抹停留在手背针管中的红色,瞬间被冲回了体内。 打点滴会让胳膊变得冰凉,沈苏御从怀中摸出一个暖手热水袋,温度刚刚好,但沈教授还是找了块软软的毛巾,将热水袋缠了两三圈, 用手拍拍,压在温浅冰凉的胳膊下。 暖流瞬间就沿着手腕吸入体内,温浅睁开了眼,不想看到沈苏御,抱着暖水袋扭头到另一边去。 沈苏御觉得温浅这个样子他也喜欢。 但喜欢已经没什么用了,迟到的情深比草还贱。沈教授在温浅的床边站了片刻,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天气凉了,多穿点儿衣服; 例假是不是过两天就要来?调理的药都分好类,在病房斜对面的抽屉里; 常大夫一般早上八点过来查房,他不会带实习生,你睡觉喜欢翻来翻去,还是要穿件内衣; 打针都是老护士,不疼的; 温老师……很快就会回来了。 …… …… …… 温浅捂上一只耳朵,沈苏御在床边定了半天,想伸出手来摸摸她的脑袋, 却终究是没有那个勇气。 最后,沈教授将温浅转给他的钱收了,然后拿出钢笔,白纸黑字,写下一串长长的数字。 是他的银行卡号。 门开了又关上, 男人拄着拐杖, 走得很慢、很慢。 温浅转了个身,用屁股对着那离去的背影。 * 沈苏御将他在小渔村的东西都给收拾好,村长见了,惊呼沈老板这是要出去周游世界吗?沈教授苍白一笑,说自己要离开了。 “为啥?!!!” 明明马上就要到最关键的孵化期!他们要开始赚大钱了!!! 沈苏御用手压了压拐杖的支撑, 笑容逐渐暗淡, “好像,在这儿,” “也没什么用……” “……” “还会惹她生气。” “……” 村长一听,就知道是谁, 便不再多嘴。 “那这房子……”他给沈老板指了指沈苏御住的那间平房,小心翼翼问要怎么处理。沈教授想了一下,摇摇头, 因为站的太久,脚有些难受。 “先放在这儿吧。” “村子里要是缺钱、缺任何东西,你尽管打我的电话。” 沈苏御报了一串电话号码,村长前一秒还在笑哈哈说“沈老板你电话我还能不知道”?下一秒,就被报出来的号码转接到的地理位置, 吓了一大跳。 “我擦擦擦擦!!!” “这这这、这不是,不是——” “……” “沈老板!!!” “您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 沈苏御低了低头, 半晌, 轻轻地笑了一下, “郁金湾的一个普通户主罢了。” “???” 郁金湾是个啥? 村长一脸问号。 沈苏御却拄着拐杖。 一摇一摆,一步一瘸, 消失在了四个圈车的后车座中。 沈苏御离开的是深冬,很快小渔村就飘起了大雪。温浅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好,看内分泌的大夫甚至跟她打趣,说要是有男朋友,已经可以进行适当的欢/爱之事呀。 说这话时,温成不在场,温浅什么表情都没有,医生这么说也只是因为给温浅看病、必须了解到温浅以前跟人上过床。沈苏御并没有告诉医生这其中具体的缘由,医生还以为温浅会有一个很疼爱她的男朋友, 毕竟小温同学长得真的很好看。 温浅低着头,跟医生半开玩笑道, “以后要是有,一定会试试。” “……” 今年的年过的还蛮开心的,小渔村与世隔绝,很多古老的文化习俗都保留的很好。 没了沈苏御,温浅的日子照旧过,完全看不出难过还是悲伤。 年三十的晚上,海边星空烂漫,绽放着绚丽的烟花。 沈苏御回到了S市,回了趟本家,沈老爷子见他居然回家,还拨弄了一下眼镜,很神奇地打量着他。 “小温不要你?” “……” “也都三十好几了,”沈老先生翻着手中的报纸,人一旦上了年纪,总喜欢看一些旧式的东西, “人家隔壁老徐的儿子,扯证订婚一条龙,前两天还说,儿媳妇怀孕了,婚礼的婚纱得改成宽松式的。” “……” 沈苏御头疼,除夕夜,他拿着手机,想给温浅发条短信, 却一眼看到了温浅的转账。 银行卡的短信提示音也在叮叮咚咚地响,温浅每天给他打一笔钱,好像是小渔村所在的那个城市,当地地方银行卡每天的转账额度只有两万块钱。 他最终还是发出了那句问候,可过了十二点,也没有收到回音。外面突然开始飘起了雪,S市属于全国文明城市之一,这些年政府有令,限制烟花炮/竹的点放。 所以没有劈里啪啦的声音,也没有满桌子的佳肴。沈苏御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突然就想起,很多年前,温浅铺着红色的对子纸,将小手小脸摸得红彤彤, 一笔一划写着对子。 腿又开始疼了。 远在二十公里外的S大不做人,年初二就开始让老师们陆陆续续滚回来值班,职位越高越先轮着。沈苏御开着车去给先前呆的那个育苗场老板送了些礼品,问问他们今年的贝育的怎么样。 开车往S市回去的路上,突然接到了一个挺意外的电话。 梦斯威龙的生意这两年越来越红火,沈苏御基本不去,全盘交给副店长。这里有他不太美好的回忆,每年的利润分红,沈苏御只要一成。 店面又给扩大了一番,还搭建了一个高档酒吧,来吃饭喝酒的也不再只有权贵富家子弟,沈教授退位前亲自把价格给打压了下来,让对面很多生活费三四千的学生也可以过来花二十几块钱就吃到很好吃的美味。 过年店里居然相当热闹,大多都是没办法回家的苦逼硕博生。有氛围组在台上喊叫着,dj在打碟,全场灯红酒绿,满天的彩片,在红黄蓝绿的灯光中闪闪发光着光。 沈苏御推开梦斯威龙的大门,有侍者上前来迎接。侍者一下子便认出这是大老板!沈苏御抬了抬手,让他们不要大动干戈,惊扰了正在蹦迪的年轻人。 “徐先生呢?” “哦,徐先生!”侍者指了指最里面消费颇高的吧台, “已经来了!” 沈苏御脱了大衣,打在胳膊上,绕过红蓝闪耀的走廊,耳边的嘈杂声逐渐远去, 推开清吧的隔断。 一个长得很有侵/略性的俊美男子坐在空荡荡的吧台前,梦斯威龙的清吧一般没有学生愿意进来消费,太安静,调酒师也只低头调酒。 “小纪没来?”沈苏御将车钥匙放在吧台上,长腿一跨,坐上高脚凳, “一杯番茄汁。” “没呢,在家里。” 坐在他旁边的,正是沈苏御为数不多的几个信得过朋友之一——S大生科院二级正教授,徐听眠。 徐教授跟沈苏御是在欧洲念书时认识的,本来两人的父辈也都是老相识。欧洲华人圈子就那么大,权贵子弟又独享一个圈,徐听眠本科时人挺戾气十足,沈苏御当年高高在上,出手帮过他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前两年徐教授突然为了一个女人而回国,这在他们的圈子里还挺新奇。沈苏御见过那个女人,说巧不巧,她还来梦斯威龙应聘过弹钢琴的琴手。弹了没两个月,突然生急病,连夜被送到了医院, 再往后,徐教授强制性地不让那他的心上人再来梦斯威龙弹钢琴。 如今这两人都结婚了啊,沈苏御瞥了眼徐听眠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很好看,老徐的身上也没了读书时的那股戾气。沈老板不知不觉又想起来小温浅, 原来看着别人的戒指,也能无法控制地去思念自己爱的人。 沈苏御喝了口番茄汁,问徐听眠怎么突然喊他出来喝酒,没开车来?徐听眠和沈苏御不一样,拿的是铁饭碗,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被弹/劾那种。 徐教授说没有,没开车, “柠柠……在家和我妈闹了些不愉快。” “哦?” 柠柠,就是徐听眠的新婚妻子、爱了十多年终修成正果的女人。 沈苏御一只手搭在右腿上,他的腿已经可以不借助拐杖下地走路,只是还是有些慢, 阴雨天,会发疼。 徐听眠:“我想赶回去,但是今晚的高铁都延迟,高速公路都给全封。我跟纪柠说了很长时间,她还是很不舒服,A市那边天也很冷,大晚上的,跑回了娘家。” “关键她还怀了孩子……” 徐听眠的老婆性格有些古怪且随心所欲,这点沈苏御是体会过的。徐听眠说自己买了明天早上票,看看高铁能不能通开。沈苏御笑了一声,道大概率能停了雪。 就为了这么点儿事,徐大教授就非得深更半夜把人拉出来喝酒。沈苏御跟徐听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突然就说到了徐听眠老婆的身上。 “老徐,” “嗯。” “我想问你个事儿。” “……” “你沈公子也有请教人的这一天?” “……” 沈苏御以前听说过纪柠的过往不太好,好像遭受过很深很深的创伤,后来有那么一年多的时间,徐听眠专门请了假推了手上一切的实验项目,陪着老婆治病。 心理创伤。 “小纪她,跟你母亲闹矛盾,还是因为……我只是问问。” 徐听眠一沉思, “是的。” “有时候表面看着是不在乎了,” “但其实很难很难放得下去。” “……” “柠柠受伤的时候,年纪还很小,在她刚开始对这个世界有独立的思想、抱着满心的真情,想要去拥抱她所热爱的世界。” “却没想到,世界并不接纳她。” “我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挣扎,那些伤害实在是太痛了,伴随了她那么多年,从懵懵懂懂到彻底麻木……我母亲做过的事情、她的同学们曾经对她的嘲笑,那些不堪的言论、对她的攻击。” “这些伤害……”沈苏御压着右腿,感觉到了冷气在往骨子里钻。 开始发疼。 他问徐听眠, “真的一辈子,都放不下吗?” “……” “不知道。” “但我只知道,” “这么多年过去,” “柠柠她,依旧没办法跟过去的同学,” “心平气和地喝完一杯茶。” “……” 徐听眠苦笑了一声,沈苏御也不再继续问。他默默地喝着番茄汁,真酸,右腿里的骨头也真的好痛。 造成的创伤,一辈子都没办法与施/暴者进行和解。 那他对温浅的伤害。 …… 正说着, 放在桌面的手机, 突然“叮铃”一声。 沈老板明明没喝酒,却如同醉了般,他拿起手机,垂眸看了一眼, 就看到明晃晃的白色条框, 是温浅给他按点汇过来的、住院费。 “……” 第37章 从梦斯威龙出来,雪的确…… 从梦斯威龙出来,雪的确已经停了,看着大晚上的,市政府又不干人事,抓来编制内的人扛着扫帚扫雪。这些年国家抓的严,扫雪啊抗疫啊这些重要任务,当官的都要首当其冲。 沈苏御开车把徐听眠送回到他的住处,距离郁金湾很近,车开进小区,老远就看到徐教授所居住的那座房子门外,挂着鲜红的大灯笼,红色的灯光照着红色的大门,又暖又喜气洋洋。 车熄了火,两个大男人坐在车内沉默了半天,沈苏御拿起一盒烟,问徐听眠要吗? “不了。”徐教授一抬手,“本来我就不怎么抽。” 沈老板一笑,塞嘴里一根,点燃了火。 车窗开着,烟吐在满天白皑皑的世界中。好长一段时间,沈苏御突然淡淡地开了口, “恭喜啊。” 他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插到徐教授的胳膊前, “婚礼什么时候?” “三月中。” “十年苦恋,终修成正果。” 徐教授笑了声,想到自己的媳妇儿,挺甜蜜的, “年前柠柠手上有个关于HS/P的项目,感觉进展的挺不错。” “弄好了,她攻读博士是不成问题。” “那挺好。”沈苏御手指夹着烟,搭在落下的车玻璃前,“你俩也算是、纯正的徒弟变媳妇儿。” “……” 徐听眠下了车,推开门前,他突然又转回来头,跟沈苏御说道, “我听说温成教授准备重新回S理工了。” 沈苏御手指夹着的烟弹落下来一层烟灰。 “……” “我知道。” 徐听眠:“国海的人前阵子去老罗那儿退人,有个前年进国家生物研究所的学生,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了温教授当年秘密研究的项目,私底下重新研究。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当年温教授他们居然搞那种东西。” “改变远洋巨型章鱼的DNA,试图诱导出来比人类智慧更高的生物……” 沈苏御:“只能说领导层次一波跟一波的对立吧。这东西也不是温老师想搞的。虽然我不懂你们生物上深入了的知识,但搞出来比人类还要有智慧的物种,想想也会被勒令封杀禁止。” “所以五年前,才会发生那场长达三个春秋的隐瞒。” 徐听眠:“是啊。” 沈苏御让徐听眠快回去歇着吧,然后一个人开着车,慢慢悠悠回家。中途突然想到什么,摸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手机页面上,还是温浅以前的照片, 短信的红点,底下还掩埋着温浅给他转账的汇款短信。 沈老板一阵胸闷气短,十字路口红绿灯时,他就趴在方向盘上,右腿生疼生疼,还带着很刺骨的酸。他不想吃止疼药,想要充分地去感受一下,肌肉酸楚痛不欲生的滋味。 浅浅的那两年多,是不是每到深夜,也会痛成这样。 车掉了个头,没有回沈家本家。沈苏御手指打着方向盘,不一会儿,郁金湾的公交站站牌便在深夜枯黄的路灯下冒出头。 温浅的房间依旧保留着三年前她刚来时的模样,鹅黄的被褥白白的窗帘,橱子里全都是大黄鸭大兔子的衣服,粉的白的卡其色,女孩子的衣服是真的多,那么大面橱柜都装得满满的。 沈苏御理了理那些衣服,然后在温浅的床上坐了下来。床是两米×两米的,温浅以前睡觉很不老实,经常晚上在一个角落躺下,第二天一早就掉到了对角线的区域。沈苏御给她买了好些个枕头,任她随便折腾。 现在床铺被收拾的整整齐齐,已经两年多没有人在上面扑棱过了。两个立在床板前的大抱枕中间,放着一个毛茸茸的大娃娃。 那就是当年被温浅扔掉的轻松熊、S音大交响乐团欧洲巡演的第一个出品吉祥物。其实大熊被扔到垃圾车、拖送到垃圾场时,还很干净,沈苏御从清洁工手里接过娃娃后,拿回家来,洗了好几遍,才放回到温浅的床上。 去垃圾站捡回被心上人扔掉的布偶,沈教授这举动让他自己都觉得挺想笑。可他更不愿意想起温浅扔娃娃时哇哇大哭的模样,以前的他是真的不做人啊,到底是得有多绝望,才会把爱着的人送给自己的礼物,直接给丢到垃圾桶去。 又是有多后悔,才会狼狈地去垃圾站,将那个礼物给找回来。 沈苏御从仓库中找出来一台放映机,就坐在温浅卧室内休息区的软绵地毯上,放映机滋滋滋冒着光在闪烁,明亮的光线打到对面漆黑一片的墙面上。晚上喝酒时,徐听眠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提,说纪柠一辈子都走不出来学生时代的伤害,她难过时就会重刷这两年的一部古装剧,《如懿传》。 【那些事情,我都已经淡忘了。】 徐听眠告诉沈苏御,伤痛太深,太绝望,那么没办法忘掉, 最终去选择淡忘。 沈苏御只看了后面那几集,他看的很快,但在渣渣龙和如懿最后一次见面的那一点,他却每一帧都没有快进, 一分一秒,看了很多遍。 投影画面上,如懿最后跟渣渣龙说,“那些事,我都已经、淡忘了。”,“淡忘”这两个字稍做停顿。沈苏御来来回回看着这一段,在不知道是第九十八次还是九十九次重复这句话那一刻, 他突然就咬着手指, 眼泪“哗”地下子,汹涌而出。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沈苏御从小就很不喜欢将情绪外露,但这一秒,他突然就崩了。 他在如懿满面无光的眼神中, 看到了两年前, 在那个深冬, 温浅站在医院妇科外面的长廊尽头, 小小的脸,塞在宽厚的围脖里。 眼睛堆满了泪, 空洞而又无望。 真的已经挽回不了了, 连淡忘都那般的困难。 如懿缓缓地对渣渣龙离去的背影做了一个回礼, 沈苏御仰头, 让眼泪从眼角两侧奔放。 浅浅。 * 三月中旬,参加完徐听眠的婚礼,沈苏御去医院将腿上的最后那一点儿固定给拆除。 医生让他近了这些时候不要过于剧烈运动,沈苏御点点头。沈家的本家宅子,三天两头就响起来拉二胡的声音,吱吱呀呀,不难听但是音色过于让人难受,婉转凄凉,一般业余爱好的还真拉不出来这个效果!大清早有出去晨跑的退休老干部路过沈家的宅子,就能看到沈老爷子拿了报纸,摇着头叹气从飘着二胡声的大门内走出。 “你家这是买了什么新的碟子?” “……” 沈老爷子边运动,边破口大骂, “还不是我家那混球,” “一把年纪了,去糟蹋人家小闺女。” “哦?就是之前传出来的、海洋局温研究员的女儿?” “可不是嘛!” “差了十一岁,你说把人家姑娘给拐了不说,偏偏还一根筋,认不清自己的情意!让小丫头伤心至极,一口气跑走了,现在天天追,” “活该追不上!” “白瞎了我和他母亲两个人的基因!” “……” 沈苏御蹲家里拉了一个多星期的二胡,来来回回也就拉那几个伤心掉眉毛的曲子,是在不像是个曾经在古典音乐领域叱咤风云的男人。沈老先生拿他没办法,家里的鹦鹉都因为沈苏御的回来,没几天就天天扯着嗓子,喊, “浅浅,浅浅!” 今年的阴历要比往年都要晚,去年秋天的时候闰了一个九月。阴历三月十二是温浅的生日,沈苏御出门了一趟,买了一大个蛋糕。每天都在嚷嚷着少糖生活的沈夫人问他是不是脑子哪儿不对了,挂在院子里鸟笼里的鹦鹉突然就开始叫唤了起来, “浅浅,”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 三月十三,半夜三四点,沈苏御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来点地点显示着温浅所在小渔村的城市。 沈苏御瞬间按下了接通键,对方却呼吸了三秒, 很快切断。 嘟嘟嘟—— 沈苏御立马找人查,因为之前温浅为了给他转钱,好像折腾了不少新手机号。十分钟过去,电话号码的申请人连名带姓以及居住地都被沈家的总助扒了个底朝天。 信息却是一个中年陌生男子。 不是没有人为了周转资金,而借用其他人的信息。沈苏御的心脏一下子提了起来,尽管温浅是绝对不会干这种傻事, 但…… 第二天一早,沈家本家的宅子意外没传出来伤透人心的二胡声。跟沈老爷子一起出去锻炼身体的老干部笑着问, “怎么,今儿小沈不拉二胡啦?” 沈老先生:“昨天半天突然发疯,三四点查了一宿的夜半来电。估计爬不起来。” 沈苏御打小就是他们这一圈的邻居家孩子,居然也会为了一个女人颠倒日夜?老干部笑着摇摇头, “真是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啊!我有个亲戚家的小孩也是,北航毕业,年纪轻轻一表人才,二十五岁就破格拿到副机长的资格。” “家里给他说了好些个对象,就是不要。结果后来某一次的相亲,突然看上了陪相亲对象来的那个小姑娘,说什么都要娶她。他妈还好奇了半天,查了一圈就发现,原来那女孩居然是他高中时候被棒打鸳鸯的初恋。” “这不,把他家长给郁闷坏了。两人结婚后也挺奇葩的,结婚不到一个月,女孩一声不吭地跑外地去读研去了,小寒在外飞国际航班,回家后突然发现老婆不见了,直接连夜去了女生读研的地方。你说巧不巧,还赶上了疫情,我那亲戚的孩子就只能呆在被封了的城市接近两个月,回航空公司后还被重罚!” “……” “唉!老咯老咯,不懂年轻人的套路!” 沈苏御掐着温浅应该起床了的点,犹豫了半天,才拨通温浅的微信语音通话。他整整打了五遍才打通,捏着手机在房间的阳台上兜兜转转,宛若失恋了对前任死缠烂打的舔/狗。 不管是不是温浅,他都想要去问问。 他很想她。 电话那一段磨磨蹭蹭接了话,风声呼啦呼啦,好像这些日子沿海那一带一直处于大风的天气。温浅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她问你干嘛—— 沈苏御呼吸一停滞, “浅浅。” “你说什么???” 沈苏御深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个上午,终于开了口, “你……在忙吗?” “对啊!” “栉孔贝刚孵化完,正是最忙的时候。” “是第二茬扇贝吗?” “对。” “……” “那……”沈苏御小心翼翼地问,明明是想要问温浅昨夜有没有给他打电话,一开口,却总是在问一些其他事情。 他想听听温浅的声音,哪怕很不耐烦,能多听一句,也是欢心。 “孵化率……” “很好呀。”手机对面,温浅的声音肉耳可听地到的开心。沈苏御嘴角情不自禁一弯,那些堆积了好几个月的烦杂,瞬间灰飞烟灭。 “祝贺你……” “不跟你说了!”温浅道,“我还要去车间,刚出来。” “……哦对,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 “温浅——” 更远处,似乎有人在喊温浅的名字。 沈苏御模模糊糊地听,没听出来是什么人,听筒中的杂音稍微减淡了一点儿,像是用掌心捂住了对话口。 熟悉的记忆瞬间从脑海翻涌,似乎那年深秋,也是被捂住了的听筒, 穿着晚礼服的温浅,坐在空旷舞台幕后,她小心地捧着手机,问沈苏御, 老师,你还来……看我的演出吗? 时过境迁,现在换成了沈苏御小心翼翼问着温浅,而对面的温浅却捂了对话口。 但即便是再堵住,依旧会听到一点点声音。沈苏御听到了温浅沉闷的“嗯嗯嗯”, 紧接着,喊道, “好的,我马上就过来,王勤你先过去看看烧水的锅炉——” 王勤是谁啊? 沈苏御瞬间脑海中就浮现出、几个月前温浅抱着一摞考研资料,对着敲了她家门的那个脸红的大男孩软软地微笑。 隔壁老王家、对温浅倾心的毛头小子! 沈苏御早就知道隔壁老王的儿子因为大三下学期没什么课,偷偷溜回小渔村。他当时就觉得这小子不安好心!温浅捂着电话,跟王勤说了呱啦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话。 “我马上过去啊!等一下!” 温浅再次松开了摁着对话口的手指,问沈苏御是有什么事情吗? 沈苏御深深呼吸,平静心中的烦躁, “你跟王勤……” “不关你的事情吧。” 大概是比较急,温浅的声音听起来也挺冲的,完全没了刚刚跟隔壁小王说话时的温柔,沈苏御心里那个堵啊!但他只能受着。沈苏御闭上眼睛,压抑着叹气三许, 终于艰难地把话说了下去,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来问温浅,究竟是什么事情。 “浅浅,” “我想问你的是,” “你昨晚、有没有,” “给我……打过电话?” 温浅很干脆地回复了他, “啥?” “你有病吧?” 她甚至还轻笑了一声,满满的不可置信,沈苏御都能脑补地到,温浅很嫌弃地把手机往远处一拉,摇着脑袋骂他神经病。 沈苏御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可心脏还是控制不住地一颤抖。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温浅抢先一步, “我都没有你手机号!” …… …… …… 好像, 的确也是这样。 沈教授无声一笑,刚刚的开心全部化为自嘲。温浅又问了一句,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 “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了……” “以后这种事情就不要给我打电话!” 温浅说完,就咔嚓挂掉电话。听筒里“嘟嘟嘟”的断线,沈苏御盯着手机,看了好长一段时间。 傍晚夕阳,沈家的大宅又响起了那催人泪目的破二胡声。 鹦鹉嘎嘎嘎叫,一叫喊一句“浅浅”,沈老爷和沈夫人已经彻底对自家的儿子没辙,权当养了三十多年,情场失意, 一朝回到解放前。 吃完饭,沈苏御坐在一楼客厅,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的看了会儿电视。他们家吃饭早,天气预报播送前,就已经收拾完碗筷。 【今天晚上到明天,G省沿海地区会有局部大风,特别是西南部……】 甜美的天气预报主持人在一字一句说,G省就是温浅所在小渔村处于的省份。 西南部…… 沈苏御下意识想跟温浅说说,晚上会刮大风,让她多盖床被子。可转头一想,怎么可能,温浅又怎么会理会他的叮嘱呢? 原来白天那通电话,终究还是他自己乱了神。 本就深陷入泥巴中。 …… 可就在当天晚上,凌晨一点左右。 沈苏御突然又接到了来自G省的电话,具体位置依旧是小渔村所地处的城市。沈苏御揉了揉惺忪的眼,手机号码很陌生, 但却在持续不断地一遍又一遍打。 坚持不懈! 即便白天的时候,温浅用刀子话语狠狠扎住他的心,让他滚、不要再给她打电话,还说着她怎么可能会主动给他打电话?手机号码都没存! 沈教授还是接通了那锲而不舍的响铃。 “你好,我是沈苏御……” “沈老板!!!”小渔村村支书火急火燎的声音直刺入沈苏御的鼓膜, “沈老板沈老板!你在吗!!!你在听吗!!!” 沈苏御立刻从床上爬起身,点开床头上的小书灯, “我在!” “出什么事情了!” 村支书喘着粗气,电话另一头,好像现场很杂乱, “着火了!” “场子着火了!!!” “什么?!” 沈苏御握住手机的手一顿, 连忙下床。 村支书:“就是,唉!具体情况很乱,大概就是——” 他还没说完,忽然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软软的,还带有一些哭腔,别人沈苏御不在乎可能会听不太出来, 但温浅的声音,用一万层沙子盖住,他依旧能一下子辨认! “浅浅怎么了!!!” “小温、小温她,” “就是小温管的那个车间,锅炉、锅炉!” “锅炉烧火被风给吹了起来,吹大了,直接将顶层的棚给烧了!” “我们赶来救火的时候,小温的车间已经被烧了大半个,灰烬直接坠入池子中。这小扇贝苗才孵化出来啊,哪能受得了这种打击?三十个池子,现在能看到的,已经有十四个全是灰了!全是灰了!!!小温——你别过去!!!回来!!!” !!! * 沈苏御连夜出门,还在楼下看材料的沈老爷子喝令他大半夜干嘛?沈苏御抓了把头发,脸上全是担忧与焦灼, “浅浅在的场子,着火了!” “我得去看看!!!” “站住——”沈父喊道。 沈苏御转头。 沈长明毕竟从政多年,身上那一股威严不是说着玩的,沈苏御胸口一起一伏,按压住焦急,问父亲, “说。” 沈长明:“要我叫司机过来吗?” 他顺道用手指了指沈苏御的右腿, “你就想这样开快车上高速?” “……” 沈夫人也被吵醒,披着坎肩从楼梯上下来,戳沈苏御的脑袋, “哎哟大半夜的,这是在干什么啊!” “对不起,母亲。”沈苏御低头抱歉,“大半夜把您也给吵醒了。” 沈老爷子一气打不出来,用力地用报纸抽沈苏御的脊梁骨,跟沈夫人解释, “小温出事了,他急急忙忙要连夜赶过去,你看他这腿,能开快车吗!!!” “……” “哎哟!我那宝贝大儿媳妇儿!”沈夫人立刻催沈长明,那还愣在这儿干嘛? “赶紧的啊!苏御腿不行,老沈你抓紧找司机送他啊!” “……” 悍马一路狂奔,差点儿在通往G省的高速公路上起飞。夜晚高速路上没有什么车,就连灯火也都极少零星,只有一排排反光警示灯,被光照了亮起又熄灭。 小渔村的路不好走,下了高速出了市中心后,基本上都是土路,坑坑洼洼,又是大晚上的,司机握着方向盘,开了好久, 终于到达目的地。 车刚停稳,沈苏御就直接跳了下来,连风衣排扣没有系上都不顾,奔跑着往育苗场的方向去。火势已经被扑灭,但还能透过发红的天,看到滚滚的浓烟。 四个大车间,从外到内,依次加重了烧毁的程度。温浅管的车间正是在最里面的四号车间,沈苏御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很多人围在车间旁,水管子装水桶一片又一片。 车间的顶棚已经被烧得连框架都不剩,将近三分之二的池子都被暴露在外,池水上一层铺着一层塑料烧过后坠落的灰烬,全都是,大大小小的, 浮在水面上,沉入水底下。 扇贝幼苗的培养,要比其他养殖海洋生物,都要娇贵的多! 沈苏御一见这个场面,瞬间心脏就凉了三分。就连他一个只摸了皮毛的水产养殖小透明都知道—— 这一车间的扇贝苗, 多半是毁了。 沈教授往前走,能听到女孩子的哭声,他穿过一波又一波的人群, 终于在烧得最厉害的那池子的旁边, 看到被很多人围住的温浅。 温浅红着鼻尖,眼眶眼睑都是红的,眼泪在止不住地流,抬手用白白的手掌抹了把眼泪, 然后像是被什么戳中,仰着头使劲儿地咬嘴唇。 是那样的难过! 第38章 场子失火的原因很快便落…… 场子失火的原因很快便落实,只不过这个结果还不如不真相大白,因为实在是很让人难受。 被烧了最厉害的是温浅管理的车间,但失火的却不是温浅所在的4号车间的锅炉。 养育扇贝,是需要黑暗的环境以及足够温暖的气候,所以每个车间都会有通温的暖气管道。浩浩荡荡的车间,一个个养殖池子都赛过一间能盛下六十个学生大教室,用的通温管道也很大,这就需要里面不断循环热水。偏偏扇贝这种生物笑的时候还特别娇贵,通温的热水,不能用电力操控, 必须雇人亲自掌控烧锅炉,一点一点用人力监管烧水的全部过程。 烧锅炉是点火的,锅炉很大,且有通风口。有时候火苗燃烧太旺盛,很容易就从通风口中飘出来。 这个时候就需要工人们手动将柴火减少,顺便暂时关一关通风口的盖子。 三月十三号的傍晚,掌管三号车间烧锅炉的工人临时有事,请假回家了一趟。三号车间技术工是个有俩正在念书娃娃的父亲,工人说是家里的小孩发烧,要回去看看。技术工直接点头同意了,并拍着胸脯, “锅炉晚上我帮你盯着点儿。” 可过了晚上九点,外面的风突然降了下来。本来白天的时候,这边的风就很大。育苗场建在躲风口上,一般大风大雨是影响不到。技术工提着手电筒检查了一圈车间,见三号的烧锅炉里火焰特别稀, 棚子里温度计的示数也在下降!技术工看着这温度都快降到最低标准,小扇贝前几天才刚被孵化出来,眼下正是不得大意的时候。 他赶忙让人给锅炉多添了几块炭火,让火苗烧得旺盛一些。 看着温度又往回生,技术工满意地离开。结果没出三个小时, 3号车间的锅炉突然烧爆了! 炽热的火焰顺着通风口就往外卷!此时此刻,外面狂风大作,就连每个车间上顶着的塑料大棚都被吹得呱啦呱啦。火苗一被吹出通风口,事态就朝着脱轨的方向发展。吹的是西北风,直接喷向温浅的四号车间。 基本上国内外的育苗场,大棚都是用保温塑料膜搭建。 很难有不易燃的! 3号车间的技术工和锅炉工人不断地给温浅道着歉,愧疚至极,温浅没办法怪他们,因为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道歉,还能一切重来? 温浅红着眼圈,一步一步在那几个落满灰烬的池子旁边打转,烧得最厉害的那四个池子已经不用看了,估计用个大铁锹往里面搅和搅和,灰烬密度大到直接能和稀泥!她找了一个受损相对比较轻微的池子,但也已经救不了!扇贝幼苗生存环境要水质绝对干净,落入一点点灰,都能导致大面积的幼体死亡率! 手电筒的灯光照入池水内,瞬间产生了丁达尔效应,透亮的光线,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小扇贝在水里漂浮着。 一大块漆黑的塑料燃烧碎屑,从水平面上缓缓往下掉,那碎屑其实并不是很大,但扇贝幼苗实在是太小了,碎屑坠落的同时,带走了无数个还在欢快游玩的小可爱。 还有成千上亿个水方中,正在发生这样的灾难。温浅疼的眼泪一颗一颗沿着脸颊滚,那都是她精心养育的幼苗啊,是她年三十都要在冰冷的雪地里跺着脚,一个一个将亲贝挑干净。 是她连续好几天晚上不睡觉,彻夜守候在车间内,看着小扇贝的孵化。 以前也不是没育过苗,但有好有坏,孵化率有高有低。今年在小渔村育的第二茬栉孔扇贝,大概是她打记忆以来,见过的最高的孵化率! 那都是一颗颗小生命啊! 哭也已经没办法了,但还是好难过。温成也疼,他把温浅抱在怀中,摸着她的脑袋,说没事没事。可怎么会没事呢? 一片心血,好几个月以来的努力, 全部付之东流。 剩下的车间基本上只被波及到两三个池子,育苗场的人将其余三个车间安排好,最后才过来,走到温浅对面,蹲下身, 也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温浅的车间,他们数了数, 就剩下四个还能看的池子。 拿去做实验都不一定够。 那一瞬间,温浅仿佛重新回到了被沈苏御抛下的那一刻,但似乎比那一刻更要疼,那都是她的心血,就等同于她的孩子。孩子没了,做母亲的怎么可能不疯掉? 温浅又去剩下的那几个池子看了看,趴在冰凉湿漉漉的水泥台面旁边,蹲了好久,没人敢去打扰她,她盯着对面漆黑的水,眼睛肿成桃子。 温成蹲在她身后,捏着她的肩膀。 人群逐渐散去,天开始泛起鱼肚白,最终只剩下了温家的父女俩, 以及站在更远处的沈苏御。 有人看到了沈老板,还跟他点头打招呼。沈苏御什么都做不了,就连他心爱的女孩受了伤,都没办法帮她缓解。 他想让温浅开心, 却发现, 他连开心怎么去书写,都找不到门路。 * 这件事给温浅的打击很大,最开始那两天,连饭都吃不下去,只能被温成逼着吃,因为她还在喝药,喝药不吃饭,对胃特别不好。 后来逐渐开始吃饭了,但每天扒拉饭的速度都很慢,喜欢吃的东西只吃一两口就吃不下去,绝大多数时间都蹲在烧过后的车前门口,看着那被灰烬填满的池子将池水过滤,将剩下的幼苗救出, 林林总总,加起来也就六个池子的量。 可剩下的幼苗,因为也曾受到过灰烬的感染,即便是存活下来,生长的却并不乐观,有些长到一半,突然就死亡。温浅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有工人过来跟她汇报,小心翼翼地说,说哪个哪个池子里的幼体,又死了多少多少。 这种难过啊,真的很难走的出来。就好比你读研读博,手上的实验项目好不容易有了盼头,毕业有了希望。结果同事一个不小心,将你存数据的电脑全部给格式化了。 温成见过很多他带的博士生做实验出现了突发状况,整个人精神态度都不太好了,以前他觉得只能帮着学生想办法重新来过。但这事儿出在了温浅身上, 作父亲的,心都快疼碎了。 温浅的身体还是虚弱,还是得需要喝药。温成每天都在心惊肉跳,生怕温浅太难过了,又一下子倒在某个地方,所以小姑娘去哪儿,做爸爸都要时时刻刻跟着。 很多次,都看到了沈苏御的身影。 小渔村边缘被空出来的房子再次有人住,村长又惊又喜,自打他知道了沈苏御的身份特别不一般后,差点儿把沈苏御搬到祠堂去供奉起来,那可是衣食父母啊!沈苏御离开小渔村,却没断了经济往来,他实在是太有钱了,又有钱又有权,人又好。村长在沈苏御搬回来的第二天,就登门拜访。 沈苏御每天都会开着车去周边的小县城,回来的时候,车里面就会塞着很多小孩子喜欢玩的卡通玩具。村里的小孩也渐渐跟沈老板熟悉了起来,他带来很多大家都没怎么见过的东西,小孩子都喜欢吵着他要。 “沈叔叔!给我一个给我一个!” “沈叔叔,我想要那个大兔子!” “沈叔叔……” 完全没有半分不易近人的模样。 有细心的小朋友就会发现,沈老板的车上,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软绵绵小黄鸭娃娃不给他们拿下来。大胆的小孩指了指车窗内的鸭子,天真地问沈教授, “叔叔,为什么那两只鸭子,不能给我们呀?” 沈苏御笑了起来, “因为这两只小黄鸭,是叔叔要给一个大孩子的礼物啊。” 温成每天都会在家门口,看到两只包装精美的小黄鸭玩偶,小黄鸭是温浅最喜欢的玩具,温浅的所有包包以及被褥被套,都是各种鸭子的翻版。 礼袋的扎口处,还会插一张漂亮的卡片,卡片上用钢笔写着字,笔锋刚劲有力,让人看到第一眼的那一瞬间,就能联想到写这个字的人,该是一位风度翩翩、表面气质温雅, 可骨子里,却透露着无限威严的男人。 卡片里的文字,大都是一些当下寻常的小事情,有面包店的小狗晒太阳经历,有路边的猫咪晒着太阳突然被狗子踢了一下……不多,不到百余个字, 但是看完后,很温暖人心。 能做这漫长而又细心的事情,放眼望去整个小渔村,也就沈苏御了。温成叹了口气,孩子们的事情他已然不知道该怎么管,就一切都顺着温浅的意思来吧。 温成把沈苏御每天送来的小黄鸭和卡片给温浅拿过去,让她自己处理。温浅一个也没动,全部停留在小仓库内。某一天白天温成有事情出门,温浅一个人从育苗场回来,丢魂似的,脸上堆满了难过。 刚走到家门口,突然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大门前。 男人的手里抱着不重样的小黄鸭玩偶,这次送的是一家很有名的家具公司刚推出的新款,在网络上特别火爆。温浅以前经常去这家公司的官网,半夜蹲新品的预售。 熟悉的卡片插在包装口处,沈苏御还伸出手,摸了摸那两只小黄鸭的脑袋。 莫名让人想到了大狗子摸小狗子。 快要碎掉的心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人凿了个缺口,暖洋洋的光照入。温浅双手抄在衣服口袋里,沈苏御站起身,好像腿有些蹲麻了,起身后又弯下腰,轻轻敲打, 眼角往后掠,一下子看到了温浅。 “浅浅……” 他甚至还将那小黄鸭包装袋往身后藏了一下,但已经晚了,多此一举。温浅心里一阵乱糟糟,她突然拿起沈苏御脚下的那两只鸭子, “砰——”地声,往沈苏御身上砸。 沈苏御被一下子砸到,整个人往后踉跄,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感觉好像自己又做错了,是哪儿做错了呢?温浅是真的不喜欢他送的小黄鸭啊。 温浅那么喜欢小黄鸭的东西,被子杯子包包都是小黄鸭的,甚至还有小黄鸭的毛绒绒衣服,原来厌恶一个人,都能连带着自己最喜爱的东西一并厌恶, 只因那是憎恶之人亲手所送。 沈苏御捡起来那两只小黄鸭,拍了拍灰,眨眼的功夫,温浅就消失在门口,他咬了一牙,刚刚往后退时,别到了右腿。 到现在,他断了的骨头那里,还会时不时的疼。 “浅浅——” 房屋的院子角落,小仓库内传来乒呤乓啷的声音,不过一会儿,大门再次被从里面打开, 温浅提着一大麻袋的小黄鸭玩偶, 站在门口。 小姑娘喘着气,腮颊微微泛红,这阵子她瘦了好多,卫衣领子下,锁骨都可以养金鱼。温浅在门口看了几眼沈苏御, 突然从麻袋里抓出好几个小黄鸭, 拎着脑袋, 砰砰砰就朝沈苏御的身子上砸了过去。 瞬间下起了小黄鸭雨,那都是沈苏御这阵子送过来的,温浅一个都没要,全都放在仓库的角落,连带着卡片,还有些布满了灰尘。女孩砸的很生猛,像是在发泄般, 要把心中的所有怒气都发出来, 想要让眼前的这个男人去死! 是的,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的垃圾!她是真的恨他啊,这次的火灾跟他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他干嘛要来?她难过,他又为何要安慰她?两年前他扔下她扔的那么绝情,那就是一切悲伤的根源。 不关沾不沾边,全都怪他全都怪他全部都是他的错!!! 开始沈苏御还能捡两个,但后来小黄鸭飞来的越来越多,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布娃娃,可一个接二连三地砸在身上,还是有些吃痛的。温浅一口气砸完了所有的小黄鸭,水泥地上,黄灿灿的一片。 有些不太幸运的小鸭子,骨碌骨碌滚到了旁边还未干的小泥潭中,昨夜下了零星的小雨,这边的水泥路不比大城市,本来地面就是坑坑洼洼的。 沈苏御看着满地的黄鸭子,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温浅那么喜欢小黄鸭,以前小小一个玩具被弄脏了,都要不开心。当初扔掉那个轻松熊哭的那样难过的画面直冲他的脑海,搅弄着他的心脏。只能说一切都是他的错,要是最开始的时候他没有那么混蛋,现在温浅事业上受了挫也不会悲伤成这样。 悲伤与悲伤之间,是可以互通的。所以最后才有人会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会有人坚持不下去了选择离开这个世界。那些倒在水泥坑里脏兮兮的小黄鸭有什么错呢?那些被大火干染死去了的小扇贝又有什么错呢? 两年前的小温浅,为什么要被他那般对待? 沈苏御捡起来那些小黄鸭,一个一个,拍干净了,也不知道该放在哪儿,他找了一块空地,将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 然后将那些小黄鸭玩偶,堆在衣服上。 脏了的绒毛,泥点子蹭在昂贵的西服内衬间。温浅看着只套了一层藏蓝针织毛衣在外面的沈苏御和那一群小黄鸭站在一起,突然就红了眼眶,一把往沈苏御的身上推, “你滚啊!!!” “滚——!给我滚——!” 说着“滚”,打在男人身上的力气却是软绵绵。沈苏御受着她的控诉,却满心的心疼。温浅算是在发怒了,把两年多以来加上更久之前他们还为发生那些不堪言的事情、他对她那些若有若无的伤害, 统统都往他身上砸! 一个不注意,沈苏御被温浅踹到了右腿膝盖。 旧伤袭来,沈老板没站稳,直接往后摔去,温浅也跟着往下倒。沈苏御伸手护住温浅的后脑勺,身体交叠,与地面碰撞的全部疼痛都被沈教授一一承受。 温浅双腿分开跨坐在沈苏御的腰间,两个人才稳住,沈老板还疼的呲牙咧嘴。小温同学又开始了下一轮的拳打脚踢,毫不犹豫,毫不心软。仿佛就是要弄死沈苏御,不弄死不罢休。沈苏御一拳接连一拳地受着,想着啊,这可真的把小姑娘给得罪的哦! 只不过温浅很快就开始呼吸不利索,沈苏御见势不对,尽管温浅还在揍他,但还是用力地将他的姑娘圈在怀中, 直起身,靠着身后的墙。 温浅一个不注意,就被他弄得跪坐在他的身子前,沈老板双腿敞开了,曲起立在两侧。温浅揪着他的毛衣那个砸啊,沈苏御被迫低下头,两个人的呼吸交织,仿佛一下子穿越了时空。 如果还能再见面,是否会红了眼急了脸。 沈苏御用力将小姑娘搂在怀中,摸着她的后脑勺。这些日子的绝望与委屈,还有恨意全部奔涌而来,温浅脑袋一片空白,这个气息实在是太熟悉了, 好像已经跟了她很多很多年。 是啊,她爱这个男人。 不是对爸爸的眷恋,也不是悄悄的新欢,是全部的爱,曾经把自己满满的心脏捧出来,递到他的面前。 所以后来那几年,才会那么疼。 三月草长莺飞,小渔村的迎春花开了,玉兰一瓣又一瓣地飘。满地的小黄鸭玩偶,躺在宽大的风衣上,男人紧紧地抱住女孩,樱花树下,弥漫着说不出来的悲伤。 这一幕, 刚好被回家来的温成看到。 …… …… …… * 温成给沈苏御沏了杯茶,这茶有缓解肌肉酸痛的功效,以前温浅经常这儿不舒服那儿不舒服,需要各种食材的调理。 沈苏御到底还是被打了个鼻青脸肿,四处挂彩。温成顺便给他拿了两袋子冰,说冰敷解疼。沈苏御望着那冒着寒气的冰,大三月天也不见得多么暖和。 这父女俩,故意的吧TvT。 温成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吹了一口上面的茶叶子,就开始跟沈苏御说话。作父亲的,怎么可能看想要拐跑自家养大的白菜的猪顺眼?沈苏御这品种还是那种最下三滥的,不可能好态度! 不可能! “沈公子追妻之路漫漫。” 沈苏御:“……” “嗯。” 温成:“我其实有点儿不明白,” “感觉你现在的架势,就打算这辈子非温浅不娶?” 沈苏御:“是的。” 温成:“是因为觉得温浅对你最好、习惯了浅浅在你身边,才这么追悔莫及?” 沈苏御一愣,温教授怎么会这么想他呢?他现在这样,在外人眼中,真的只是对温浅的占有欲吗? “不是的,温老师!”沈老板脸涨红,语气却异常地坚定, “我从头到尾,都对温浅的心意很明确。” “我是认真的喜欢她。” “不是习惯了她的存在。” “……” “真是个可笑的回答。”温成吹着茶杯,淡淡道。 只能说沈苏御在“未来岳父”的面前,一切都变得像个十八的大男孩,紧张的不得了。哦不对,沈苏御十八岁的时候就能把从事的乐团总指挥给废了,但是三十三岁的沈老板,见了未来的“老丈人”,依旧不知所措到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温成又接二连三道了沈苏御几句极为痛心的话,全部都是他当年怎么不这么想?外面人都这么感觉的, “你沈公子玩完小孩,直接走人。当年怎么就这么做了?” “温浅那几年受的伤,你觉得换做你,你能原谅造成这一切的人吗?” “……” 沈苏御叹息着,温成最后丢下一句话, “只要浅浅不同意,” “我拿刀砍死你也会把你给砍跑的。” 这是句狠话。 但也是事实。 温成转身去厨房,正巧碰上了休息了一下、下楼的温浅。温浅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小姑娘站在楼梯上,也没跟爸爸说句话, 直愣愣地,看向坐在客厅里的男人。 沈苏御转身。 温浅直勾勾地看着沈苏御,直白地问他, “要是我一辈子不原谅你,” “你一辈子都不结婚了就?” “……” “浅浅,我——” “沈苏御。”温浅盯住沈苏御的脸,神色如水,平淡却捉摸不清她的流向。 她张开嘴,一字一句道, “好。” “那你明天上午十点,去乐白咖啡屋。” “我有话对你说。” …… 乐白咖啡屋就是上次差点儿把沈教授喝出来PTSD的三合一咖啡粉小店,这也是小渔村仅此的一家饮品店。温浅没再点红糖姜茶,她内分泌方面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药都减了量。奶茶被准许可以偶尔喝一两次,都说女孩子是奶茶做的,温浅也不例外,以前不吃饭也要喝奶茶,和赵欣两人经常大半夜去711买奶茶喝。 但这些年由于身体的原因,她已经很少喝奶茶。 沈苏御望着眼前三合一咖啡粉冲泡的咖啡,迟迟没端起来。温浅坐在他对面,奶茶上来了,她却也没有立即端起来喝一口。 这家店的奶茶,说实话,做的还是可以的,反正天下奶茶一家亲,都离不开牛奶红茶糖浆。 温浅坐在沈苏御对面,今天她穿得很“庄重”,说是庄重,也只不过是穿回了以前很早以前在S音大与沈苏御见面时的那些软萌萌的衣服。从沈苏御再遇温浅,温浅几乎都是穿卫衣工装裤水靴子,一身下海捞鱼的打扮。 阳光暖暖地照在女孩儿的身上,终于长长一点点的头发用红草莓小皮筋扎着,在后脑勺下方。温浅的双手放在□□绞啊绞,她看起来像是微微有些紧张。 沈苏御当然不明白温浅为什么会紧张?多么难听的拒绝的狠话都说过了,这不像是又要跟他打仗的样子。 温浅突然抬起了头, 给沈苏御推过去一张银行卡。 沈苏御一愣,想着之前住院费她不都闹腾着全部给他“还”完了吗?虽然那些钱又被他秘密投资到了小渔村和F市的那个育苗场,但……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里面是一个空的账号。”温浅鼓了鼓腮帮子,像个生气了的小河豚,小泡泡很快“啵”地下子被戳破,明亮的小丫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 很认真地看着他, “沈苏御。” “我包/养你吧。” …… …… …… 刚痛下决心关闭味觉喝进去一口三合一速溶咖啡的沈教授, 突然一嘴巴把咖啡液全部原封不动地给喷了出来。 第39章 当然,沈老板在喷咖啡那…… 当然,沈老板在喷咖啡那一瞬间,还是尽最大的努力,把头给偏到斜对面。 旁边调咖啡的小哥用一种看狗似的眼神,很神奇地看着沈老板,仿佛他喷出来的不是咖啡而是一百万,他还很贴心地上前来,双手合十,关切地问, “先生,请问我们的咖啡不符合您的期待吗?” “……” 沈苏御觉得这咖啡小哥的表情,就差喊出来一句“萨瓦迪卡”。 温浅也很想笑,但是她还是板着面孔。沈苏御见温浅挺开心的,心情瞬间通畅了不少。 “包/养?”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沈老板,优雅地拿起那张银行卡。 卡片一看就是新开的,跟之前温浅每天给他转账的那个是同一家银行,每天转账限额两万块钱。沈老板的车上就有一堆各国最有名银行的贵宾卡,每一张都是无限额支付转账。 但是他还是觉得挺新奇的,说要包/养他,真不知道温浅这小脑袋瓜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啥! 温浅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是的。” 沈老板:“怎么突然这么想?” “你不是、不愿意和我有任何关系?” 温浅:“我改变主意了。” 沈苏御:“哦?” 他实在是想不出来温浅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难道是想借此来“羞辱”他?好像也只能这么想。温浅那么恨他,昨天还拿着小黄鸭差点儿把他打成狗,不可能一个晚上过去,突然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又开始想跟他在一起了。 真是个小孩子。 不过沈苏御打内心深处居然不怎么反感这种对他来说就跟挑/逗似的游戏,他倒是好奇温浅会怎么解释她为什么要这般做。沈老板往后面的椅子靠背上一倚,手指搭在玻璃桌面前,闲散地敲着玻璃板, 笑盈盈地望着对面的小丫头。 总不会,直白地告诉他,是要借此折/辱他吧…… 温浅咬了一下嘴唇,很认真地说, “因为我想折辱你。” “……” 沈老板庆幸自己没再喝那个三合一咖啡。 不是,我们可以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吗??? 关键是…… 沈苏御看了看今天他的装扮,浅色衬衣深色羊绒V领毛衫,外面是一件好几百万的呢子长款大衣,脚上踩得那也都是意大利手工定制皮鞋。怎么看都是位高权重的上流圈形象。 而温浅完全就是个纯良大学生模样,哦不对,就温浅这一身,说是高中生也不为过! 现在这个大黄鸭想要来“包/养”大名鼎鼎的沈教授…… “浅浅,”即将要被“包/养”了的沈教授,哭笑不得,但又不能说什么,拿着那张银行卡,反复看了半天, 端起咖啡杯,喝口咖啡压压惊, “怎么会,突然、想用这种方式……” “因为我还是恨你。”温浅说道,“可能是我心态有问题,也可能是我变态了。” “我现在很难受,每天都难过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找不到发泄的出口,我爸爸又害怕我憋坏了身体再出现什么问题。” “……” “但是好像也没什么事情可以让我提得起精神,投身入事业中,也没办法完全缓解。以前沈苏御你还没再一次出现时,我还可以权当你这个人死了,那两年,我真的没再想过你我二人还能再见面。” “……” 沈苏御听着心里又开始难受,不是难受要被“包/养“,也不是难过温浅想要折辱他。他心疼温浅日复一日的彻夜难眠,只要能让温浅开心一点儿,他真的、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去做。 “那你想怎么来、包/养我……”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温浅生气地打断了他。 “……” 沈老板抬手,“好,女王大人,您请说!” 温浅瞪着他,那眼神实在是没什么杀伤力,兔子瞪恶狼,简直在引/诱。 “……” “你不要觉得我是不是因为想跟你复合,却不太好意思,所以才用了这么一个方法。” “虽然这么说很恶毒,但我就是想让你过不好,我就是希望你去死。上次沈苏御你摔断腿,我在家里开心地蹦了三个跳,我还以为你就此会截肢呢!没想到你的骨头又给长了回去。反正我就是恨你,你给我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我没办法原谅你,我想让你过不好!我包/养你,让你乖乖听我话,这样我觉得好像还挺开心的!” “……” “沈苏御,你要是不愿意,那就赶紧滚蛋。要是还想跟我纠缠,我能想到的看着你不痛苦的方法,就只有这一个。” “……” “……” “……” 时间停止,周围突然陷入了死寂。 沈苏御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他摸着那张银行卡,像是在仔仔细细琢磨温浅刚刚的那一大通话。 “你到底愿不愿意呀!”温浅鼓起腮帮子,烦躁地问他。 沈老板抬手,拿过银行卡,插在了大衣口袋里, 微笑起来, “好啊。” “……” 温浅鼓起的气泡泡一下子被噗灭。 “不过浅浅……” “叫我‘温小姐’!” “好好好,温小姐。”沈苏御抬起头来,很温和地问眼前他的“金/主爸爸”, “我就问一个问题啊,你也知道,我家里也是做生意的,呃、男女协议在一起这种事,从小就见过不少,所以有些事情不是我跟你杠,只是想在、嗯、‘包/养’开始之前,弄明白一下。” “你说。” “我们有包/养协议吗?” 温浅还真的点点头,也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沓厚厚的、装订简洁的合同。 沈老板:“……” 沈苏御双手接过那份即将让他丧/权/辱国的“包/养合同”,一页页翻。说真的,他们家祖上那巨头生意,以前他也接手过一段时间,什么几百万几千万上亿的案子也都摔过人。 但这份合同,他要比任何一次,看的都要认真。 可以说温浅是下了决心要弄死沈苏御,什么样的狠毒条例都能给列上,甚至只要现在沈教授拿起笔来在合同最后的签字栏里写下大名鼎鼎“沈苏御”三个字, 下一秒,“温浅”这两个字,他就没资格说了。 还得叫她、“温小姐”? 沈苏御翻到最后,第九十八条还是第九十九条的,写着: 【不得干涉金/主的私人生活】。 “私人生活,是指什么?”沈苏御问道。 温浅想了一下,说, “以后你就明白了。” “……” “那、”沈老板抬起头,虚心请教, “请问金/主大人,您要包/养我的话,我住在哪里呢?” 温浅说小渔村的房子就那么些,重新建也不能建立太好的,容易让村民受到干扰。沈苏御现在住的房子就算是除了温浅家以及村长村支书的家外,最好的一栋小房子了。温浅诚恳地问沈苏御, “你要是需要多一处房子的话,村南倒是有几间仓库,” “回头我跟郑叔叔说一声,让他给你改造一下。” “……” 沈苏御:“谢谢,我觉得现在的房子就挺好的。” 得,人家包/养至少还有个金屋藏娇,他沈苏御被包/养,连个房子都拿不到。 他半开玩笑般,在合同上签了字,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来,仿佛根本就不是被包/养的那一方, “可怜兮兮的小情人儿。” “这么一想,到时候我连个分手费都赚不到。” 温浅把奶茶喝完,连忙让他安心, “我每个月会给你两万块钱的。” “你放心,分手的时候,会给你翻番儿。” “你真的想要房子的话,可以去县城看看,看中哪套,回来告诉我,我给你买。” “……” “……行。”沈苏御将签好的合同推回给温浅,倒是温浅突然愣了。沈苏御想要揉揉她的脑袋,但想起来合同里说了,摸金/主爸爸的头发,在非特定情况下, 是会扣钱的! 尽管沈老板每天什么都不干,手底下的产业也都会给他净利润赚好几百万。 沈教授笑着问她怎么了,哪儿还有什么问题吗?温浅说不对不对,一般情人被迫包/养,都是会挣扎半天的,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如此羞辱你???” “……” “你不要窃喜我跟你重新说话聊天,等到我玩腻了,我就会第一时间踢掉你的!” “……” “好好好。” …… 温浅让沈苏御开车送她回家,沈苏御严格履行合格情人的身份,贴心地拉开车门,让金/主爸爸坐在后车座上,然后开车带温浅回了温家的房子。 温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她都很明确地说了她的目的了,为什么沈苏御还跟尊佛似的,仿佛被包/养的不是他而是她? 下车前,温浅又想到了一件事,她看着松松散散靠在驾驶座上的沈老板,绷起脸来对他说道, “还有一件事。” “嗯?” “你得说‘温小姐请讲’!” “……” “温小姐有什么事情呢?” “……” “关于上床的问题。”温浅盯着沈苏御的脸。 沈苏御敲着方向盘的手,瞬间停住。 这件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就算温浅身子已经好了、并且放下过往想要去做,沈苏御也不可能会同意。 那些伤害,痛的不只有温浅一个人。 “我没睡过别的男人。”温浅淡淡道,“但医生说我现在也可以稍微有一点儿性/生活了。” “毕竟欲望也是一个人的本能。” “我也没打算这辈子就做个尼姑。” “……” 沈苏御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 “你不能……跟别人睡!” 这话过分了,人家金/主爸爸明明说了不会拒绝性/生活,但当情人的居然要限制金/主欢/爱的权利? 且不说这个,沈苏御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温浅不能跟别的男人上/床? 沈教授很快就察觉到自己刚刚那句话的失态,可他真的……能看着温浅跟别的男人夜夜笙箫吗? “……” “到时候再看吧。”温浅听到这话,看着沈苏御憋屈的脸,报复心让她畅快淋漓,小开心浮现在脸上,遮都遮不住, “我也不是不会考虑你。” “浅浅……” “但,”温浅眨眨眼睛,晃着后脑勺的小啾啾,一字一句道, “你得提供一份体检报告。” “……” “……” “……” 艹! 沈苏御差点儿把方向盘给掀了,他头一次这么的动怒,真想把身后这女孩揪过来摁在腿上狠揍一顿,打的她红着脸蛋嘤嘤求饶再也不敢了。妈的!这些话她都是跟谁学的?嗯? 难不成她还跟别的人说过?! 冷静一点点,沈苏御才意识温浅可能还是在想尽办法糟践他,但沈老板还是很生气,胸口一阵狂躁,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转过头来, 盯了后车座位上的那个总是能让他失控的女孩。 好半天, 才咬着牙, “……好!” 温浅推开车门,肉眼可见地开开心心一蹦一跳回家。 行吧, 她开心, 就好。 * 第二天沈苏御真的咬着牙去给他的私家医生打了电话,问哪家公立医院做体检全面一点儿的, “对对对,术前四项也都给做了!” “……” 术前四项是什么?不做手术的男人要去做这个,非女票即包! 那医生再三确认沈公子没说错吧?但是得到答案后却不敢问其中缘由,他谨慎给沈苏御安排相关的手续。沈苏御去了医院,跑上跑下的。 一套流程下来,差不多花了接近一天的时间。傍晚的夕阳橙红色挂在天边,一束束光线照入医院的窗户内。沈苏御坐在医院的长廊上,呢子大衣下垂,满脸的叹息。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体检时,医生他妈的都是他的熟人,血液四项加急出结果后,后面的医生看了他的那一项的报告单,都在用很诡异的眼神看着他。 等其他项目的报告结果时,沈苏御拿起手机,顺便给体检报告拍了张照,发给温浅。温浅很快回复他,只给他发过来一个【?】。 沈苏御:【体检报告。】 温浅:【……】 叮铃—— 一个金灿灿的框框跳了出来,框框是橙白色的,中间用白白的数字写着【¥2000】。 沈苏御:【……】 【???】 温浅:【体检费。】 沈教授:“……” 握草!!! 长这么大、前三十三年加起来骂街总共不超过十句话的沈老板,感觉这两天他爆粗的次数要比他三生三世都要多! 小姑娘就是有那个能耐诱导分化出沈老板心中最暴戾的那一面,可你还能拿人家怎么办呢? 沈老板咬着牙把那两千块钱给收了。 沈苏御:【谢谢。】 温浅:【不客气,多大点儿事!】 沈苏御:“……” 最后一项的报告单打印出来,沈教授拿着全部的体检表,去陈主任那儿签字。陈主任跟沈老爷子认识,看了看沈苏御的体检表,问他怎么今年突然提早过来体检了, “内科正常外科正常……怎么还查了血液四项?” “……” “哄孩子!” 即便小黄鸭被扔了,沈教授回小渔村前,还是去买了大商场里最新出的小黄鸭新款。一沓体检报告,放在车副驾驶座位上。他只希望温浅开心,其余的都不去想。 回到小渔村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这个时间段,温浅肯定已经睡了。沈苏御没再去打扰温浅,直接回到他住的小平层,推开门,满屋的冷清荡漾在夜色中。 他洗了个澡,脑海中却全是今天去医院体检时的画面。他想起来,他们那个圈子里的很多权/贵公子爷,玩女人,谈好价钱后,第一件事就是带着那个女孩去医院进行一遍全身体检,包括还是处女的学生,玩高中生都得做。越是往高层次这种事情就越残忍,直接不是人。也的确是很多披着人皮的野兽就喜欢找嫩的。 大概更早以前的最开始,沈苏御就不太想把温浅往这方面带。温浅太纯洁了,她的世界是满满的阳光的,每个人对她都是充满爱意的。但那个时候沈苏御只是想着去拒绝她,却从来没考虑过,为什么不能他自己进入她的世界呢? 沈教授躺在床上,把自己的体检报告和那份包/养协议,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他总算明白了当年跟温浅说“你喊我一声老师,我怎么睡得了你”这句话带给小姑娘的屈辱,那只是他说出来的一句拒绝的话, 攻击到温浅身上,全盘变成极度羞辱人的伤害! 她是真的恨他。 第二天一清早,沈苏御起了床,就一字一句编辑了短信,问温浅什么时间有空,他把体检报告给她送去过目。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温浅一直都没回复。虽然合同上写着——【不得私自去找金/主,必须提前预约】,但沈苏御有时候真想把那份合同给撕了。 二话不说换好衣服沿着小渔村每个角落看看温浅在不在,沿海城市春天风大,海边沙滩与海水水雾交杂在一起,散入空气中,这里的人们大多穿着朴素,都是夹克工装裤。沈老板一袭高贵的呢子大衣正装白衬衫,总让人感叹不愧是大城市来的大老板,多么恶劣的环境都能穿的高雅有风度。 码头上一片阳光灿烂,最近终于开了海,渔船一个接连一个驶向远洋。沈苏御找了好久,总算在码头上看到了温浅小小的身影。 旁边还跟着好几个年轻的男孩。 沈教授一愣,那几个人是谁?他好像没见过这些一看就是大学生的男孩啊! “温浅!” 正在跟男生们对着新拉上来的网中一堆鱼类做介绍的小温同学闻声抬起了头,老远就看到那个她一点儿都不想看到的男人。温浅停下手中的指点,让他们在这儿等会儿。 然后抱着脑袋,一蹦一跳跑到了沈苏御这边来。 “干嘛?”小姑娘只戴了一顶遮阳帽,还是有些晒,拿着胳膊挡在额头的帽檐前, 抬头,看向比她高不少的沈苏御。 一时间沈苏御居然忘记了自己是来给报告的,脸色一僵,硬邦邦问对面码头上那一群土蛋是谁? 这模样,还真有些包/养关系里,小情人不满金/主跟别的女人搞暧昧,冲上前来质问的架势! 温浅一副看大病的神色望了两眼沈苏御快要黑掉的脸,半晌,她放下胳膊环抱在胸前, 淡淡道, “合同上有写,” “作为情人,不得干涉金/主的私生活。” “我就算包/养了一群小男孩,也轮不上作为情人之一的沈老师来质问啊!” “……” “仔细回去再看看那合同,我可没说1v1,况且沈老师签字的时候不是挺利索的么?沈老师阅合同无数,难不成还漏了自己想要的地方?” 温浅伸出食指,戳了戳沈苏御的胳膊,笑了一下, “包/养关系,你去问问你们那个圈子,有几个男人包/养女孩是同一时间只包/养一个?言情小说看多了吧!” “……” 沈老板真的是被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温浅问他有什么事?没事快滚滚滚,这个月的两万块钱要被扣掉五百!五百块钱,沈苏御去趟超市就能给它后面加个零。 他将体检报告递到温浅面前。 温浅带着手套,亚麻布上脏兮兮的。她一愣,还是摘了手套, 接过报告单。 “……” “你是真的有病啊!” …… …… …… * 那天下午沈苏御才知道,原来这群男孩儿,是从S理工大来的实习生。 这两年又疫情疫的,连续两届的养殖实习都告吹。因为很多学生将来也不一定会干这一行,水产养殖这一专业学的也不只是扇贝养殖,还有虾蟹的养殖啊鱼类养殖。学院经过高层们的商议,决定让学生们自己选择,愿意实习扇贝的,就跟着下一年, 不愿意实习扇贝的,虾蟹的实习一般都在四月份到八月份,可以选择大二再将大一下学期的课补上,大一年级的四月到八月,安排育苗场去实习。 这次来这几个都是大一的,清一色男生,长得又个个俊俏。他们也就比温浅小格三四岁,沈苏御听完后,莫名就想起来“年下小狼狗”这五个字。 小狼狗们都超级喜欢小温学姐!温教授现如今S市和小渔村来回两边跑,温浅的身体已经基本上接近痊愈,还有村民们守着,温成有时候三天两头呆在S理工大里,这边的很多事情就交给温浅打理。 当然,这些小男孩被温浅带之前,还是一个个都被警告了一遍, “绝对绝对不准打浅浅的主意!!!” 许子涵那件事,所有人都怕了,长鸣警钟。 警告阻挡不住男生们对温浅的崇拜,其中有个长得很小受的男孩,天天穿着嫩粉色卫衣,掐兰花指,可喜欢缠着温浅了。他每次跟温浅说话,都能变出来好多温浅喜欢的小花样,狼狗中的小奶狗! 沈苏御看着过好几次,他给那个男孩在心里起了个外号—— 【小绿茶】。 嗯,好绿茶啊! 小绿茶学习很好,基础又相当扎实,温浅就喜欢带这种不需要她大力指导的学弟,时常放一些活给小绿茶去做。小绿茶做得又快又好,温浅看着开心, 还会奖励给他一朵从家里摘来的花花。 沈苏御觉得自己都快要黑化了! 包/养有一段时间,温浅除了用包/养协议来怼他“情人就该有个情人样子”“做情人的,哪有还插手金/主爸爸个人生活的说法?”,几乎没有任何其他作用。“情人就要乖一点儿”的熟练运用,更是让沈苏御有口说不出话来, 他连想要跟温浅单独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一天、两天、三天…… 终于到了第不知道多少天,春天的迎春花都败落了,树上的雪白梨花也都凋零入土,满世界被初夏的翠绿渲染。夏天到来,温浅领着学弟们学习如何对梭子蟹的养殖池进行藻类清理与投放饵料。 养蟹的车间不跟养扇贝似的,需要漆黑一片。塑料大棚下,阳光暖暖地照了进来。温浅穿着绿色的水靴,手里举着一大根长棍子,底下连接着尼龙网,正在池水中不断地搅弄。 “这些长起来的浮游动物,是会跟螃蟹幼苗进行食物的抢夺。”小姑娘说着,往前翻水泥坎走了两步,两个池子之间用水泥隔断,上面有一层门板宽的平台, “我们需要将它们在还未爆发前就及时清理掉,就像这样……” 温浅刚要示范,对面站成一排、对池子底横着爬的梭子蟹充满好奇的小学弟们,突然用钩子钩住了一只梭子蟹的嘴巴。 “学姐,你看——” 小绿茶是玩得最欢的那个,他掌控长钩,一下就把那梭子蟹给钓了上来。 结果一个没注意,梭子蟹出水那一瞬间,突然嘴巴松开了钩子尖! 那青色的、张牙舞爪的蟹子,一下子就在几个人之间满天飞。温浅还没反应过来,大螃蟹冲着她的脸扑了过去。 “啊啊啊啊——!” 小温学姐下意识往后躲,却忘记了自己还站在水泥台面上,身后就是汪汪池水的养殖池!她一只脚已经不受控制地离开了地面,整个人向后垂直坠落—— 完了完了完了…… 然而等了半天,落入水中的灾难却没降临。在她的后背即将与池水进行亲密亲吻的那一刻, 突然就有一双大手, 沉稳、有力地将她从池子空间里拽出。 并稳当当,拖住了她的腰! “浅浅!” 沈苏御抱着温浅,在过道间滚了好几滚。他紧紧地搂住温浅的身子,让所有的冲击压力全部施加到了他的身上。 …… …… …… 温浅被人用手摁着脑袋在胸口前,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沈苏御躺在地面上,终于因为吃痛而松开了手。那只被钓出来的螃蟹又顺势飞到了另一个池子里,反正在哪儿都能过。温浅喘着气,脑袋一片空白, 缓缓从身下人的胸口前,撑起了胳膊。 她的身上没有受到一丝伤,连皮肤被撞到都没有,但还是有血腥味在四周逐渐弥漫开来。温浅膝盖压着地板,小腿贴在沈苏御腰两侧。两人的心脏声都在乱跳,风吹过,塑料棚在哗啦哗啦响。 皮筋散落,青丝沿着女孩白嫩的脸颊,荡漾在淡绿色的空气中。 次氯酸钠消毒液的味道,浓重卷动。 温浅呆呆地撑在那里,身下的沈苏御突然抬起来手, 手上是被蹭破的皮,都是刚刚为了护着她,在坚硬的石板上一圈一圈地刮的。 他用没流血的掌心,轻轻地, 揉了揉温浅的脸。 将她落下来的发丝,别入耳后。 第40章 曾经有无数次,他们二人…… 曾经有无数次,他们二人就是像这样相拥。 可是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在沈苏御还没有把温浅伤的体无完肤,在温浅还没有那么那么对沈苏御绝望前。 在她还以为,他很喜欢她的岁月。 男人的手停在了她的耳畔,温浅怔怔着脸, 一下子,将他靠近了自己的胳膊,给打开。 那几个实习生都吓坏了,小温学姐怎么会掉下去呢?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又是谁?他怎么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抱着温浅学姐! 小绿茶第一时间跑了过去,撅着嘴问浅浅姐姐,“姐姐你有没有受伤啊!” “姐姐,姐姐……” 沈苏御听到那几声“姐姐”,脑袋就开始痛,活了三十多岁,第一次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感情危机! 他看到温浅从他身上爬起来,被小绿茶撺着,小绿茶好贴心,又是“姐姐疼不疼”“姐姐对不起呀”“姐姐姐姐姐姐”的,温浅整理了一下乱掉的衣服,拍着小绿茶的脑袋,大度地原谅了刚刚螃蟹飞的意外。 “可是姐姐,”小绿茶泪眼汪汪地扭头转向沈苏御,嘤嘤嘤控诉道, “这个叔叔好凶哦!” “……” “……” “……” 哦擦!这不是小绿茶,这是绿茶中的战斗茶!!! 温浅让战斗茶不要去理会沈苏御,还温柔地跟小绿茶说, “男人上了三十岁,总会有些莫名的狂躁。” “走,今天不学了,我带你们捞鱼去!” “耶!!!” 一群男孩听到可以去海边网鱼,一个个都乐疯了。他们绝大多数是出身于大城市,还有些同学是内地长大的,来实习大概是第一次见到汪洋大海。 海边的一切对他们都是新奇的,其实如果抛去海上突发状况,学海洋学,还是挺有意思,每天都可以开着小船,去近海捞螃蟹捞小鱼小虾,捞回来再烤着煮着吃。 他们离开的时候,温浅仿佛直接忘记了沈苏御这个人,仿佛刚刚那救她的举动都是不存在的, 过去一戳就能红脸的女孩, 已经完全想不去来爱他的感觉。 沈苏御狼狈地躺在那里,看着温浅和一群小男孩, 渐行渐远。 * 四月的风在吹,翠绿的柳叶荡漾在溪畔边。 温浅渐渐从三月大火的阴影中走出,人嘛,总是要好好的活下去,育苗场又进入螃蟹苗培育的最忙碌时期,每天都能看到小温浅带着那些来干活的学弟们,从这个车间跑到那个车间去。 六月中,一片忙碌过后,育苗场收获了前所未有的金钱,国内外合作的收苗商家都惊叹小渔村卖的苗生长状况特别好,肉质肥厚。村长笑着指了指温浅指导员,说这都是小温指导的功劳, “人材啊!人材!” 以前都是在说温教授是海洋生物学领域不可多得的人材,现在温教授的女儿长大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比一代更强! 很多拥有自己养殖场的海产资本商家就可希望能把温浅挖到他们的场子中,温浅于他们而言,就是金钵钵,有了一个人要顶十座靠山的大佬! 他们之中不泛有产业做的很大的海产巨头,甚至有的大老板还承诺,只要温浅去做技术员,他们会量身为温浅打造一间只属于她自己的育苗场,随便温浅怎样折腾,养什么都是温浅自己一个人说了算! 这些人来攀谈温浅时,沈苏御刚好也在场。沈老板肯定多多少少跟这些大老板们认识的,但毕竟是水产行业,沈苏御能了解到的也就是如何去管理一个上市大公司,关于养殖方面,他还是个外行。 温浅拒绝了所有抛向她的橄榄枝。 这些日子她有在考虑考虑,要不要回去把书给念完。毕竟她从小在学习上没有让人烦恼过半分,可到头来大学却没有读完,总是有些遗憾的。 小学弟们的到来,更加点燃了她想回去念书的想法。只不过她还是对S市那座水乡城市有些畏惧,它埋葬着自己最深痛的记忆,那是她天真无邪爱惨了一个人的下场的印记。 忙完蟹苗售卖的日子,温浅闲了下来,学弟们也可以独立承担大任,这些小学弟很好说话,该不粘着她的时候,绝不多纠缠她半分,就连那个小绿茶,也都很清楚男女之间要保持距离,他们就是最普通的学姐学弟关系,不会越矩。 闲到长草的小温学姐,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大情人晾在不知道哪个旮旯里好几个月了。 温浅跑到沈苏御的家门口,敲敲门。沈苏御这段时间没怎么出现在温浅的视线中,应该说是温浅太忙了,都没怎么注意到他到底在哪儿。 沈苏御开门,一见是温浅,瞬间脸上露出了掩饰都掩饰不住的笑意。 “浅……温小姐?” 他居然还记得自己让他喊“温小姐”? 温浅撇撇嘴,说自己来看看小情人过的怎么样! 沈苏御连忙让温浅进屋,就差给她提鞋。 温浅在沈苏御家里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沈苏御的房子不大,一个大平层,从客厅到厨房到卧室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整齐有序。 就算这里常年会有风沙的淹没、会有海水雾气飘进来腐蚀了房屋的墙层,沈苏御依旧有那个本事,让一间平平无奇的小屋子,变得跟好几个亿豪宅似的。 沈老师坐在沙发对面,泡了些姜茶,然后推到温浅的面前。这个过程他全程都在看温浅,好像真的很想念她,哪怕每天都能见到她。 对一个人太爱了,见面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从上帝哪里偷来, 万般珍贵! 温浅摸出两张游乐场的门票,问沈苏御要不要一起去玩。 沈苏御差点儿从沙发上摔一个踉跄,手里的杯子滑落,茶水往前扑了一大滩,滴滴答答沿着玻璃桌角往地毯洒。他跟温浅说了声抱歉,起身去拿抹布抹干净水渍。 温浅盯着沈苏御,问他不愿意? 向来都是掌控全天下的沈教授哪里出过这样的狼狈?沈苏御说愿意,但他还是问了温浅, “怎么……突然想起来,和我、去游乐场?” 游乐场一般不都是情侣才回去的吗? 她又不喜欢他! “不乐意就算了。”温浅跳下沙发,“金主爸爸施舍给你的,居然还挑剔!” “……” 他哪里挑剔了啊! 但金主爸爸不能惹,小浅浅更不能生气!沈苏御连忙低声下气,说, “我去。” “……” 游乐场建立在二十多公里以外的主城区,六月份气候正合适,一到周末,就有很多小情侣以及家长带孩子,来游乐园玩。 沈苏御今天特地换了一身显年轻的单卫衣休闲裤,脚上踩着运动鞋。温浅还是那副长不大的打扮,用小西瓜皮筋将头发短短地绑在后脑勺。 两个人是沈苏御的司机开车带他们过去游乐场,一路上风景也很好,司机默默开着车,看大老板宠溺地哄孩子。 一下车,温浅拿着地图站在门口研究路线图,沈苏御给她买了杯热饮,温浅喝了一口,很嫌弃地说怎么是热的! “最那边有打气球的地方。”沈苏御避重就轻,就是不给温浅换凉饮。 温浅瞪了他一眼,收起地图,出发打气球目的地。沈苏御这只狗居然还记得她喜欢打气球,两年前她曾经在沈苏御家里安装过一台打枪的电玩,每天晚上都玩得不亦乐乎,还是沈教授把她提溜回房间,逼着她不要玩了快睡觉。 往打气球游戏区方向走的路上,有不少景点小吃,好不好吃不知道,但一看就是坑钱的。温浅买了两只香肠气球顶在脑袋上,又馋那些辣炒年糕等等好吃的。 沈苏御一个个给她买,反正这俩人一个是权贵一个是资本的大靠山,钱什么的都是浮云!温浅饭量还是不大,几乎每样好吃的都只吃一口,然后放回塑料盒中,让沈苏御拿着。 嘴角沾了些甜辣酱,温浅想用手背蹭一蹭,却感觉到一双温润的手,轻轻帮她捻掉了酱料。 沈教授只是很普通地把沾上酱料的拇指,低头用餐巾纸擦了擦。 但这一幕让温浅都觉得,其实他也是真的在努力地改变着曾经的那个他。 曾经那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抬手就能置办全天下的控制者。 路边不断有经过他们身边的小情侣,偷偷王他们的方向打量。已经不会再有人说温浅跟沈苏御外表身份差距太大了,一看就是成熟男人包/养女大学生。是沈苏御学着去融入到温浅的世界里,穿了跟温浅一样年纪的衣服。 “般配”这个词,从来都不是女人迁就男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穿着简单朴素就是普普通通过,女性需要精致的妆容高贵的衣服,才能被人重视被称作职场强人,才能被男性青睐才能说是有韵味可以匹配得上他们。 可你知道那些高跟鞋穿的有多么痛吗?你能看得到她们画着七八个小时的妆,日复一日,苍白的粉扑下,肌肤都变得敏感易破碎? 人为什么要为了他人而去改变自己?原本的自己到底哪里不够优秀了?或者说,为什么非得要变得优秀,才能让人觉得自己很幸福?我只活一次,我凭什么不能活在属于我的世界里,至少那是开心的。 温浅不需要迁就任何人,她的世界本来就是充满阳光与爱的。她可以没有沈苏御,她穿着一百块钱的淘宝娃娃衣服,依旧可以年入几千万。 只不过沈苏御却不想要离开温浅,他明白那是他最想要的东西,那就学习着她的世界的规则,穿卫衣工装裤,他从他的世界,搬入了她的星球中。 从来都是,他配不上她。 温浅脱了外面有些热的小外套,只留一条宽带吊带裙,女孩子的皮肤又细又嫩,阳光下能看到一点点极淡的绒毛。她问负责打气球区的工作人员要了一些打枪牌,然后抬起胳膊,举起玩具枪, 腮压在枪杆上,瞄准对面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小气球。 砰! 气球爆裂,旁边看戏的人热烈鼓掌,工作人员说“恭喜啊小姑娘,一发中!”,温浅很开心,乐的像个五六岁小孩,给了打枪牌,又“砰砰砰”一连打了好几串。 发发出,发发中! 工作人员将她打下来的战利品——一只蓝背带裤大兔子送给他她。温浅抱着大兔子,小脸热的红扑扑,回到休息区。 休息区最前方的五彩遮阳伞下,沈苏御正坐在那里,大长腿跨开,神色是说不出来的宠溺。 他手里拿着刚刚温浅吃了一口就不吃的烤肠炒辣年糕,一点一点解决。 温浅把大兔子放在他的对面,整个人都泛着一股粉嫩,天还真的有些热,那些零食也不知道刚才怎么想的,现在看一眼都不想多吃一口。 “好热啊。” “我想喝可乐。” 沈苏御放下手中的烤肠,拿起中公教育小蒲扇给她扇扇风, “我给你扇扇。” “……” “凉快了吗?” “……” 温浅叉着腿坐在对面的凳子上,双手插在大腿间露出来的板凳面, 两条笔直白皙的腿悠晃悠晃伸长了横在格子地板砖上,她穿了条刚过膝盖的百褶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裙子掐腰处往上提了好长一块。 有收不住眼睛的陌生男性,使个劲儿地往他们这边看。 沈苏御停下扇蒲扇,把之前她脱下来的外套,盖在她腿上。 “不想盖。”温浅嫌热。 沈苏御的神情有些严肃,气场瞬间覆盖。温浅不乐意地问他,“你是金主我是金主啊!”,沈教授不言,只是默默地再次拿起蒲扇,继续给温浅扇风。 小温同学明显地能感受到沈教授的生气,虽然的确是为了她好,但想一想啊,凭什么? “那我穿上就是啦!”温浅一赌气,拿起褂子套在喷热的身子是,还将拉锁链子“吱——”一声,从底拽到最顶头。 衣服领子遮到了下巴尖,只露出气鼓鼓的眼睛。 “热死我算了!” 沈苏御叹了口气,他蹲下身,把温浅抱了起来,用手摸着她的后脑勺, 说道, “对不起。” “……” “把外套系在腰间,可以?” “……” 本来天就热,温浅懒得跟沈苏御闹腾,就任凭沈教授给她整整齐齐将小外套系在腰上。可乐没喝到,温浅有点儿小不开心,沈苏御牵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又抱娃娃又撑着伞的,问她接下来想玩什么。 温浅的身体还是不太适合玩那只刺激的项目,两人又去坐了游览车、去看看白雪公主的城堡,以及一些比较静态的玩区。因为后面的项目很治愈很可爱,温浅玩了一圈后,心情也就慢慢变好。 晚霞落在了天边,是大团大团的火烧云,初夏的夕阳很好看,路边都有小小的虫子在飞呀飞。司机将车停在了游乐场的停车场处,距离大门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温浅牵着沈苏御的手,蹦蹦跳跳往回走,玩开心了也挺想找个人一起传达一下快乐。 她还是无法原谅沈苏御,但有那么霎那,她觉得她可以和沈苏御牵着手,让他陪陪自己。她没有那种言情小说上女主的能耐,彻底忘掉沈苏御这个人。 温浅一直承认,沈苏御对于她而言,是除了温成之外,最特殊的男人。 沈苏御沉默地走在后面,抱着温浅打的大娃娃和两人的包包。夕阳西下,粉紫色的天空,弥漫着夏天令人心跳的瑰丽。 淡黄色的路灯滋滋滋冒着电“叭”地一声打开,跳跃在蒙了一层灰的玻璃罩中,灯杆很长,天还是亮的,地面还是沉沉的颜色。 温浅突然回头,在距离车位还有三个路灯口处。 沈苏御有些悸动地望着温浅,一下子时间仿佛开始拉动,他感觉到好像真的已经过去了两年半,每一寸的光阴在眼前女孩的身体上流淌过去。 从过肩的短发到及腰长发, 再变回齐齐的短发。 她一直那么小小一只,性格也是软软的,长不大的小不点。但有些事情也的确是变了, 这个小小的身体,曾经背对着他,线条流利的肩膀下,内衣扣被解开,女孩白细的胳膊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很艰难地在扯着暗扣, 下面还在动着,温浅脸色潮红,用牙齿咬了嘴唇,可能是什么都不会,所以她连最基础的解文胸都不会了,沈苏御往前靠了靠身子,小姑娘突然尖叫了起来, 扭过头,瞪他, 长发在另一侧的脸颊下,如瀑布般,倾泻流荡。 那是很久之前的记忆了。 沈苏御愣神,温浅站在他面前,看不出在想什么地,开口道, “今天,” “我本来想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的。” “……” 沈苏御嗓子一紧。 温浅说这话时,松开了他的手,背着身后,软软的腿在黄昏下一跳又一跳,人行道上的格子下落着一个个脚印。 “就是下午那会儿,” “吃完饭。” “我都编辑好了短信,发给你,让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上个厕所。” “然后一个人买了票,偷偷回家。” “让你在这儿等我,一直等下去。” “浅浅……”沈苏御想说,我肯定会等的, 无论你是否刻意, 刻意也好、故意也罢。 但温浅却摇摇头,替他说了, “我知道你肯定会等,等人的滋味,很痛苦。” “两年前的那场迎新晚会,我真的准备了很久很久,” “我等你也等了很久很久,一天的时间,我抱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微信,甚至在你一直没回我消息后,我居然担心你会不会在回来的路上除了什么事。” “沈苏御,” “等人很难受。” “特别……煎熬。” “浪费着我对你的爱。” “浅浅……” “叫我‘温小姐’。” 沈教授想上去抱抱她, 可却发现, 迈不开腿。 他没那个资格了。 温浅背对着男人,面向最后的那一点夕阳,伸了伸腰,西瓜皮筋在后脑勺摇啊摇, “沈苏御。” “今天我挺开心的。” “这可能会让我在往后余生,在我们将来分开后,想起来你,” “减少那么一点点恨。” …… * 八月中旬,实习的小学弟们圆满完成实习工作。今年小渔村卖苗特别顺,一茬蟹苗净利润就赚了九千多万。每个学生的工资直接翻了三番,每人到手接近两万块钱。 这让一群穷学生们都直接傻了眼,不是说理工科的小孩家境不好,普通大学生每个月的生活费大都三四千左右,一下子发到手两万块钱, 实实实、实在是有点儿……烫手!烫手!烫手!!! 育苗场的场长兼小渔村村支书笑眯眯地对他们说,不要嫌弃钱多,都是他们做的好, “还要多亏了你们的小温学姐呀!” 学弟们乐开了花,搂着温浅势必要请她吃饭搓一顿! 实习生们告别小渔村的前一天晚上,举办了一场欢送会,他们跟渔民们村民们玩得都挺好的,很多人都来了。晚宴一片热闹,温浅作为他们的师姐,也被逼着喝了两口RIO。 温浅的身体在七月底去医院检查时,只剩下肺部还有些小后遗症,其余的基本上痊愈。她可以喝酒了,温成也同意她喝一点点。可温浅的酒品不太行,一小杯就能让她傻乐呵。 开宴前,一群实习生们在忙着布置晚宴的场地,温浅也跟着去帮忙,抱了好些个箱子的青岛啤酒,男孩子们凑一起,就喜欢喝这些东西。温浅小小的身子抱着大大的箱子,走路歪歪拉拉,她穿了鹅黄色的短袖帽衫,卡其灯笼裤下只露出一截白白的脚腕。 沈苏御真的就跟个失宠了的小媳妇儿似的,忍不住,也凑了过去。自打上次在游乐园,温浅稍微临幸了他半天, 从游乐园回来,温浅又开始对他爱答不理。 用古代宫廷剧来形容,就叫做——打入冷宫! 沈娘娘踱步到温皇帝面前,海风吹着他的白衬衣,扎在西装裤里,这个男人无论何时都是这么一副成熟老男人的打扮,就差再拿个保温杯,厅里厅气的。 “这是,要喝这么多?”沈苏御直接瞪了眼,一对二对三对……好家伙!整整十二箱子啤酒!还都是玻璃绿瓶的!沈苏御到老师的习惯瞬间上来了,脸黑着,问身后那一群男生, “你们晚上喝?” 小男孩们早就知道了沈老板的身份,隔壁S音大的牛逼大教授,海洋生物学院的盛院长见了都要端茶送水那种。一时间一个个都紧绷了起来,活脱脱被老师训话的吓破胆。 温浅把手中的啤酒重重往地面上一放, 很嫌弃地去推沈苏御, “起开起开起开——” “大家开心你他妈一个老年人蹲在这儿瞎吓唬人干嘛!!!” “不是,浅浅,我——” 沈苏御被温浅推出去好远,温浅十分生气地望着沈苏御,就差抬脚去踹了。 “我什么我?”温浅道, “帮不上忙就别在这儿碍事!” “……” 沈苏御委屈巴巴,站在那儿愣了好半天,温浅转身就要走,他急了,一把抓住温浅的胳膊。 “?”温浅回头。 沈苏御脸色稍微变了变, 嘴唇动道, “晚上你也喝酒?” “啊。”温浅点点头,“我爸也同意了,医生也准许了,沈老师不是每次医院的报告都比我还要早一步弄到手?” “……” “要不我帮你喝?酒还是能不喝就不要喝……” 温浅瞪圆了双眼,像是听到了什么神奇的言论。 “不是,”她很不理解地看了眼沈苏御, “今晚你还要来?” “……” 沈教授:“?” 温浅:“这种场合,都是年轻人的。”她转头往小学弟们那边看了看,学弟一个个的,都杵在原地,酒箱子都不知道该如何放了, 就因为沈苏御的到来,沈教授是老师、大教授、大领导, 他们怕! 温浅淡淡道, “沈老师还是别来了吧,” “你看学生们见了你,都跟你没话谈。” “好不容易出来放松一下,就别让小孩们遭学校里教导主任折磨的那种罪了。” “……” “……” “……” 八月的海风,吹拂着淡粉色的晚霞, 码头下,海水一浪接一浪地拍打在错落有致的钢筋防倒灌石块中。 沈苏御的表情裂开了很大一块, 他望着温浅, 他那无情的爱人。 半晌, 最终, 声音里含满落寞地、僵硬地, 轻轻点了一下头, “……好。” 苦涩的味道,浓重地弥漫着, 温浅烦躁地用手扇了扇旁边嗡嗡的小蚊子。 * 晚宴举办的十分成功,学生们真的把那十二箱子的青岛啤酒给全部吹完,甚至还有人拿了村子里卖鸡卖鸭的大喇叭,一定要给大家高歌一曲“我是隔壁的泰山我是隔壁的泰山芜湖偶偶偶偶偶~”。小绿茶搂着温浅的肩膀,呜呜呜说“浅浅姐姐我舍不得你”。 温浅喝了一杯就迷糊了,也跟着傻乐呵,年轻的焰火在肆意灼烧,是啊,她也才二十二岁,大家都还是年少风华, 过着把酒当歌的潇洒。 夜半过三分,码头举行宴会的地方逐渐人群散却,有人歪歪拉拉将醉的不要不要的温浅给扛回了她家的方向。晚色浓重,沈苏御默默地看着送温浅回家的人将温浅送到了家门口,温成不在家,温浅稍微有点儿清醒,用手抓着墙,谢谢过后, 自顾自进了家门。 沈教授又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自己的房屋。 晚间的小虫子在窗外鸣叫,沈苏御却根本睡不着,温浅跟着那群年轻的小伙子打打闹闹其乐融融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的确是没去参加送别宴,但送别宴举办的地点,站在他家的窗口,打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姑娘,是那般的绚烂、多彩。 仿佛没有他这个人,她的人生,值得更好的明天。 是啊, 他都已经三十三岁了。 而温浅,才二十岁出头, 正值青春年华,意气风发。 他已经老了,她却年轻肆意。 她真的、在渐渐离他越来越远。 …… 沈苏御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踩着拖鞋下床,从书柜里抽出一本英文版的相对论,躺回床上翻开上次看到的地方,继续看。 看书,会让人心静。 夜晚的星空在烧,海浪在呼唤,远洋的腥味淡淡弥漫在半空中,仿佛要让人沉醉。 沈老板依旧没有睡意,但心脏稍微能平复了一些。 门外突然传来几声小鹅的嘎嘎叫。 温浅那只大鹅生了只小鹅,不知道什么孽缘,那只小鹅在小渔村里转了一圈,居然赖在了沈苏御家门口不走了,还一心一意当起了看门鹅。温浅气不过,让沈苏御好好照顾, “你要是敢私自炖了,我就剁了你的丁丁!” 小姑娘当初是这样要挟的。 怕被“割丁丁”的沈老板,心惊肉跳地满口答应了, “一定!一定!务必完成女王大人的任务!” “……” 小鹅大半夜叫唤,肯定是有人闯院子,沈苏御烦躁的情绪又徒然而升,他摘了架在鼻梁上的无边眼镜,手里的英文书叩在枕头边。 踩着拖鞋,随便披了件长袖衫,推开了大门。 外面突然吹起来一阵急促的海风,院子里的翠竹哗啦哗啦响。他拉开门的那一瞬间,小鹅一下子就不叫了。 叭叭叭踩着鸭子步,回到窝里。 温浅站在门口。 沈苏御惊了一下,连忙问“你怎么来了?”,但温浅却不说话,她小脸红扑扑的,大大的眼睛仿佛被滋润过般,要比平日里含着更多的水光。 温浅迈开小腿,往沈苏御的屋子里,伸进去一只脚,她还穿着那条卡其色灯笼裤,帆布鞋也根本没脱,好像刚刚回家后连坐都没坐下来,直接冲到沈苏御的房子大门前。 沈苏御心脏重重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温浅喝的烂醉,进屋后就一言不发,笔直地坐在了茶几的玻璃板上。沈苏御的房屋虽然面积比较小,但收拾的相当整洁,温浅浑身都是酒水与路边湿漉漉泥土的痕迹, 全部蹭在了沈教授的地毯上。 “……” 她昂起头来,抿嘴盯向沈苏御的脸。 沈教授抚平了狂跳不已的心脏,耐心地蹲下身, 尽量用缓和地语气,像个大她十一岁的长辈般,问道, “怎么了,浅浅?” “这么晚还不睡觉?” “……” “叫我‘金主爸爸’!” “……” 沈教授捏了捏眉心, 哦!报应啊! 当年温浅要喊他爸爸,他训她大逆不道。现在不喊他爸爸了,已经换成让他喊她爸爸! “温、浅!” 不能跟醉汉讲人话! 沈苏御按压住大半夜正常男人见到心爱女孩都会燃烧起的欲望,打横抱着温浅,要把她带回她自己的家。 结果温浅却往地上一坐。 “你不听话?”沈苏御阴着脸道。 温浅抬着头,涌那双湿润到不能再湿润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望着他,倔强的小嘴,喝的红扑扑的脸颊。 “沈苏御,”小姑娘突然从一直揣着手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扔到沈教授身上。 沈老板一只手拿住,垂眸一看,是瓶罐装可口可乐。 沈苏御:“?” 温浅:“你先喝了!” 沈苏御:“……” 他单指拉开易拉罐,照着温浅说的喝了半瓶。醉酒的人,你就不能跟她讲道理,小姑娘说什么他老老实实做便是。 可乐喝到一半,沈苏御低头看了眼正在聚精会神揉着吊带衫的温浅,温浅另一只裤子口袋里好像还有东西。沈教授不知道他的小丫头又在想什么古怪的事情,大半夜的,她到底要干啥? 温浅再次抬起了头,炯炯有神地盯着沈苏御喝可乐的嘴唇。 “刚从家里冰箱里拿出来的?”沈苏御感觉到这可乐挺冰的,一想到温浅还是得少喝冷饮,不仅皱眉,含了一口可乐,闷闷地警告她, “不是说要少喝凉的少喝凉的,家里冰了多少可乐?嗯?我明天就去你家……” “你怎么那么哔哔!” 温浅突然开口。 沈苏御瞬间一愣。 紧接着,他就看到他的小姑娘从另一只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摸出来两个很熟悉的方盒, 甩手“啪!”地一声,叩在双脚前的木地板。 “沈苏御,” 温浅一字一句地道, “我要跟你上床!” “……” “……” “……” 正含着最后一口可乐的沈教授, 突然鼓起腮帮子。 他盯着地面上那两盒近在咫尺的避/孕套, “噗——”地声就要将口里的可乐往外喷。 温浅跳起来,用小手一把堵住了他往外涌着可乐的嘴, “不能吐不能吐!” “可乐杀精的!!!” …… …… …… 第41章 沈苏御跟温浅大眼瞪小眼…… 沈苏御跟温浅大眼瞪小眼,关键是喝醉酒后的温浅力气还挺大的,小爪子软绵绵,不断刮蹭着他嘴唇、喉结。 女孩子的掌心也是软的。 沈苏御一鼓作气吞咽下去那最后一口据说能让他儿子飞了的饮料,温浅终于满意地松开了手。 男人剧烈咳嗽,呛到了,脸涨地通红。然而还没等他缓过来气,温浅突然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 “我的女王大人,”沈苏御拍着胸口,道,“您还想要干什么……” 小姑娘嫌热,开始脱衣服。 沈教授:“!!!” 温浅是真的热,又热又迷糊,脑子个手不在一个频道上。她先是当着沈苏御的面,坐在地面,翘起两条长长的腿,把灯笼裤连根一并脱到了脚腕, 小脚丫一踢,那卡其色的布料“嗖——”地下子飞到了客厅的玻璃茶几角,沈苏御看着那两根白嫩嫩的大长腿,搭在地面上饱满的肉还有一圈圈丝袜勒出来的红印子。他只感觉到鲜血一股脑往鼻子上涌,眼睛都快要拉满血丝。 温浅又把外面穿的小吊带给脱/光。 只能说小姑娘发育的实在是太好了,平日穿上衣服看着那么小一只,脱了后里面该有的全部都有。温浅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沈苏御赶紧儿地、跑回屋里去拿出盖的被子, 可就当他刚回到客厅, 就看到温浅双手抓着内衣肩带,蹦蹦哒哒往大门口跑。 !!! 解解!!! 温浅迷迷糊糊的,还做出运动员要跑步的姿势,两根啥都没有的大白腿做着高抬的动作,她说好热好热, “要出去跑跑步!” 沈苏御:“……” 她的内裤后面还留着一根短短的尾巴,是那种卡通版的可爱鸭三角裤。沈苏御用被套将温浅连尾巴带人地全部给收拾好,利利索索抱到屋内扔到大床上。温浅在床上翻了个滚,扑棱扑棱要下床。 沈苏御烦躁地要去冲个凉水澡,腰下已经不受控制。他不能这样做,不能的不能! 可还没等他踏入浴室的门,被他卷在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的温浅居然成功地解开了他在被子最外端打的结,神奇地再次爬出来。温浅一路向客厅,抓着拿两盒避/孕套,然后拆了一盒,从里面拿出来最上面的那一个小袋子。 撕开。 沈苏御:“!!!” 要了命了!!! 温浅对着那避/孕套,成功“噗——”地一声,吹起来一个气球。 沈老板:“……” 沈苏御真是哭笑不得,温浅还坐在地上,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奶白奶白的肌肤透着淡粉,可不就是个孩子嘛! 他又把温浅给抱回到床上,温浅手里捏着那个吹大了的避/孕套,抓不住其余的盒子,沈苏御值得给她拿着别的盒子。小温浅在床上不老实,又站起身,非得跑到旁边的桌面上坐着。 两根退搭在下方,摇啊摇啊摇。 沈苏御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收拾干净,免得刮到了小姑娘的肌肤。温浅晃了几下腿,也不说话的, 突然头一低,就开始掉金豆豆。 沈老板快给她跪了,他早该估料到温浅的酒品很不行,就不该放任她今晚去喝酒! “又怎么了?”沈苏御在她面前蹲下身,仰起头,温和地问道。 还抬起手来,擦擦她的脸颊。 温浅好半天才张了张嘴, “……” “我不想给你生娃娃。” “……” “……” “……” 沈苏御缓缓地打出了一个“?”。 温浅哭的好伤心,说“不想给你生宝宝”“我不要给你生娃娃”,沈苏御脑袋都大成三个,醉酒的人你得顺着她的话说,他只得耐下来性子,手掌往下按了按, “好好好,我们不生娃娃。” “那你把这个戴上!”温浅眼睛圆圆的,将吹成气球的避/孕套摊在沈苏御面前。 “……” “浅浅。” “你不跟我生娃娃。”温浅嘴一撅,两个悬空的小脚丫就要往地板上踩, “那我就去找隔壁老王生娃娃。” “……” 沈教授把小姑娘摁在怀里,不让她乱扑棱。这话怎么接啊?又是不生娃娃又是要跟隔壁老王生孩子的。隔壁老王都五十多了!还能生的出来?只能说网络段子害人匪浅,谁家真有个姓王的做邻居谁家倒霉吧! 犯罪与不犯罪仅在一念之间,沈苏御觉得自己已经游走在悬崖边缘,跳下去就万劫不复,可他是真的不愿意再伤害温浅了。 温浅突然伸直了两条肉肉的腿, 一把缠上了他还套着睡衣的腰。 “……” “沈苏御,” 她目光含着水光,鲜红的嘴唇动了一下, “你弄烂我吧。” …… …… …… * 温浅在床上和床下完全是两个人,平日里的小温浅可可爱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笑一笑让所有人的心都能化成一滩水。 可到了床上的时候,她就跟个小太妹似的,基本上每一句话都说的相当难听。 全程沈苏御压制着内心想要揍她一顿的火气,耐心耐性,动作极尽温柔,生怕弄疼了她。温浅问他是不是没吃饱饭,还是—— “这两年原来沈教授不仅年岁见长,连零件也跟着老化了!” 沈苏御:“……” 海浪涛声一片,窗外月光明艳。 温浅趴在床上,却睡不着了,旁边搂着她的沈苏御都快累瘫,妈耶!头一次知道上床宛若伺候月子,能把男人给累死。 “肚子疼不疼?”沈教授困到要死,但温浅没睡,他也就不敢睡,强撑着困意,用手覆在她的小腹上。 温浅对着漆黑一片的床头,一只鸭子两只鸭子地数鸭子。 沈教授只得自己给她揉着,想着明天先去趟市医院,去问一下医生得做什么事后的措施, 然后…… 温教授那边…… 沈苏御叹了口气,事情又成了这样,温成大概率又要砸死他。 温浅突然转过来身,张开两根纤细的白胳膊, “要抱抱……” 沈苏御把她抱进怀里。 温浅用嘴巴堵着沈苏御的胸口,闷气闷了半天,然后松开嘴唇,往上吐着小泡泡, 半晌,她看了看沈苏御在黑暗中的脸, 说道, “要是生个男孩的话,” “怎么办啊,肯定跟你一模一样,” “就是个渣渣!” “……” 沈苏御一脸黑人问号, ??? “那……不生小子,生女孩儿?” 温浅瞬间皱巴了脸。 沈教授慌乱地安慰小丫头,哦凑!这又哪句话没说对啊?她说生儿子像他是个人渣,他不是也没反对…… 温浅伸出小手,揉着眼睛,满脸的不乐意,在沈苏御的怀里滚来滚去, “我不要生闺女!” “生闺女肯定就跟我一样笨呆呆的。” “然后再傻乎乎地找一个老畜/牲,” “骗身骗心!” “……” “……” “……” 欧克欧克! 沈教授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很晚才起。他一爬起身,突然就发现旁边那么大个人儿已经不翼而飞。 床头柜前,摆放了两个空掉的避/孕套盒旁边, 放着一沓鲜红的毛爷爷。 沈苏御拿起来数了数,不多不少, 正好五百。 …… …… …… 那一沓钱,瞬间被暴怒的沈教授,一把摔在了天空之中。 飘飘扬扬,蓝蓝的天,几只小鸟飞过。 也不知道怎么弄得,温浅跟沈苏御上床这件事,不出两三天,就被温成知道了。温成连夜从S市赶了回来,他舍不得训温浅,只能握着拳头把沈苏御给打了一顿。 儿女情长,你情我愿,还能怎么办? 唯有暴力方可解决! 又过了两天,就连远在外省的沈家夫妇也都知道了。沈老爷子一片愧疚,尽管温浅都自动认错是她喝醉了勾引的沈老师,但沈长明还是觉得,这种事情、还不都是他那狗啃的儿子没把持得住! 沈老让司机开车,携沈夫人,亲自前去小渔村看看温浅。沈夫人只见过几面温浅,还是在温浅躺在病床上的时候默默去看的。她打第一眼见到温浅,就特别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恨不得把她当成亲闺女亲自养。 沈夫人给温浅带了很多补品,仿佛温浅不是跟沈苏御上床而是怀了他孩子!温浅搞得满脸通红,那些补品一看就是精心挑选,对内分泌很好的东西。 沈老爷子当着众多人的面,让沈苏御跪下。沈苏御双膝落地,沈老爷子气的啊,抽出七匹狼往他身上伺候。 全程温浅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沈夫人问她哪儿不舒服,跟阿姨说。温浅摇摇头。沈夫人疼惜地看着温浅瘦到很明显的锁骨,对她说, “要是将来咱不想跟这逆子好,阿姨再帮你介绍更好的男孩,好不好?” 那一瞬间,温浅看到跪在地上被父亲打的皮开肉绽的沈苏御, 没有一丝的不服与倔强, 就是承认了他的混蛋。 她突然就觉得, 心居然, 有那么点点的疼。 * 十月份,赵欣结婚。 温浅收到消息的当天,就一定要去当伴娘。但赵欣出生在大葱省,还是那种结婚找伴娘有一堆规矩的十八线小城市。 伴娘得需比新娘小两岁,温浅比赵欣小了六个月,最终遗憾落选。 落选了的小温同学难过了几天,但一想到这是赵欣的结婚,得开开心心的!于是她便认认真真包好了红包,带着一肚子的祝福,奔去大葱省。 婚礼现场一片热闹,赵欣真的跟吴瑄学长走到了最后,看到好大的气球上用黄色胶带粘贴出来的“吴瑄&赵欣”,温浅不仅眼睛有些酸。 赵欣也是个长情的,从高中年代就开始暗恋吴瑄学长,追了那么多年,终于有情侣终成眷属。 “暗恋是个很苦的事情。”赵欣坐在化妆间,穿着上午在海滩上拍vlog的大红礼服,秋天结婚的确很好,气候好,不似夏日,很热还要穿很厚的衣服。 温浅拿起来好几层化妆盒里的一只口红,看着这些膏膏粉粉的被化妆师神奇地在新娘子的脸上涂抹。温浅这么多年也没学会化妆,倒是当初跟她一起出师的小赵同学,早就在很多次的应聘面试中,将化妆练得炉火纯青。 赵欣最终还是走了人才引进,留在了家乡,她们家那个十八线的小城市啊,缺老师缺的很,政府拨不出资金,每年招老师就招一两个。 生物相关的专业,名额更是少之又少。 温浅问赵欣,给小孩子们当老师的感觉怎样?赵欣瞬间苦瓜了脸,说好累啊,当老师好累,每天又要被学生气、又要被教研室组长逼, “人就活一辈子,为什么一定要有个编制啊啊啊啊啊啊!” 温浅:“……” 化妆室的大门被推开,新郎官一袭黑色礼服走了进来。刚刚还在哭丧着脸的赵欣瞬间变得阳光明媚,她喊了一声“学长!”,吴瑄走了过来,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做“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小吴学长跟温浅点了点头,然后拿出两个红包,递到了赵欣面前, “小纪老师和沈教授的。” “……” “……” “……” 两个女孩同时瞪眼,温浅还好,开始还愣着沈苏御怎么随了吴瑄那边,后来也就想明白,是她不同意将沈苏御的名字加在自己的红包上。沈教授跟吴瑄还是有段渊源的,这不得不追溯到她大二那年,吴瑄曾经求过她帮忙问问沈老板的梦斯威龙还招不招弹钢琴的人。 只是有些意外,沈苏御跟来了怎么也没跟她说一声呢?赵欣这边就有些不太好了,另一个红包,封皮上写了两个名字——【徐听眠&纪柠,祝赵欣、吴瑄,新婚快乐】。 每一个暗恋的女孩,都会永远地介怀自己喜欢的人心中有过白月光,尽管他已经爱上了她,白月光也已经结婚。 赵欣的眼睛里含着失落,小吴学长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浅让他出去出去, “欣欣还在化妆呢!” 吴瑄离开了,赵欣擦了擦眼角,再次笑了起来,是啊,今天可是她大喜的日子,不能哭。 “学长对我挺好的。”赵欣说道,温浅坐在她的旁边,捏住她的手。 赵欣:“我知道他还是对那个生物老师留有一些情怀,毕竟当初他俩都差点儿在一起了,他喜欢了老师那么多年,不是我一个半道插进来的能介入得了他们之间的过往的。” “欣欣……” “可是我还是很爱他。” “并且还成为了他的新娘。” “……” 温浅想了想她对沈苏御的感情,好像到了现在看来,也不属于暗恋。 赵欣还是稍微流下了一行泪水,温浅替她擦了擦眼角。赵欣拍拍脸,毕业后,曾经叱咤风云的小赵同学早已收起她的光芒,里学生时代的稚气越拉越远。 “暗恋就像一颗酸梅,” “太青涩,太酸了,里面会微微泛着一点点甜。” “我努力地去抓住这一点甜,但就是这一点甜,” “就足以让我为他赴汤蹈火一辈子。” …… 婚礼女方这边来了不少以前水产一班的,一毕业,不出一年的时间,大家真的都变了,以前天天问温浅抄作业的熊头小子们,都开始挑起肩膀上的大任。他们的确没有几个留在水产上,但因为学历足够漂亮,保研的保研、考研的考研,还有一毕业凭借过硬的技术,进了知名企业做生物方面的研究。 少了分年轻气盛,多了份沉稳。 很多同学也都很久很久没见过温浅了,当初温浅海上失事,他们都特别的伤心,尤其是当时跟温浅在一个场子里实习的那几名学生,总觉得要不是那个时候他们不愿意跟温教授一起出海,也就不会碰上温浅发烧、着急往回赶。 渔船大概率也不会铤而走险,撞上暴风海浪。 一晃多年过去,大家看到好端端再次站在他们面前的小温浅,还是离开时那个冬天的娃娃样,水产一班的好多男生眼睛都红了,围着温浅,各种东西各种问。 温浅摆摆手,全然没有长久不见生出来的生疏。她笑着让老同学别这般哭丧脸呀,今天可是赵欣大婚,得笑!得开心! 沈苏御坐在另一桌,和徐听眠一起,徐教授点点他放着烟盒的桌面,问他不过去么? “……” “不过去了。”沈教授夹着烟,笑了一下,有些苦涩。 那些都是刚踏入社会的年轻人,即便是已经离开了学校,也还没有褪去那份对生活向往的朝气。 他想起来八月中的那天晚上,实习生们离开的那场欢送宴,青春洋溢在整片海滩,温浅笑得那么灿烂。 而他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得上。 抛捧花的环节,温浅被同学们怂恿着,使个劲儿地往前推。也不知道赵欣是不是在抛出花球的前一秒,故意回头瞄了一下温浅的位置。 那束象征着爱情的花捧,“嗖——”地一声,在所有人的欢呼中, 落入赵欣最最要好的闺蜜、温浅的手中。 坐在男方那边桌子上的小纪老师拿着筷子嗷嗷嗷欢呼,徐教授宠溺地摸着纪柠的长发,沈苏御一愣,从椅子上直起了腰。 温浅捧着花,在白灿灿的灯光下, 脸红的熟透了。 主持人笑着问拿到花捧的小姐姐,“请问您有男朋友吗?” 小姑娘一只手拿着花束,眼睛往场下的人群望去, 看了所有人, 独独略过了沈苏御所在是那一桌。 “……” “……” “……” “以前有过一个很爱很爱的人。” “只是,” “没有然后了。” * 赵欣的结婚给了温浅很大的震撼,她和沈苏御依旧保持着那不咸不淡的关系,有时候在小渔村碰了面,也会找块石头坐在来,随便说几句话。 秋天又已接近尾声,海滩外,大片大片芦花在枯了色的芦苇中摇曳着白花花细毛。温浅托着腮,望向秋天湛蓝的海,限捕令下达,整个海域都是静悄悄的。 只有海浪在翻涌。 沈苏御站在她旁边,双手抄在工装裤的口袋里,为了温浅进入海洋生物学领域这么多年,终于在第一千零一个日夜,学会了脱下西装大衣,换上简单朴素的毛衫亚麻裤。 温浅掐了根已经不再翠绿的狗尾巴草,叼在嘴角,她跟沈苏御说,她想回去读书了。 “已经决定了?” “嗯。” 沈苏御用帆布鞋踩了一下脚下的沙,印出一个巨大草履虫的脚印, “你自己决定了就好。” “……” “以前觉得你没把书读完,挺……可惜的。” “……” 其实也没什么可惜不可惜,育苗场的工作又不需要多么高的学历,温浅只是想把书念完,她还热爱着对海洋生物生命的研究。 沈苏御蹲在她身边,也学着她,掐了几根狗尾巴草,狗尾巴草在温浅的手里戳两下,就能出来一只可可爱爱的小兔子。可沈教授怎么弄,都没办法绑成她那样。 温浅拿过来,三两下揪起一只胖胖的兔子头,塞到沈苏御的手里,骂他“笨蛋一个”。 沈苏御温和地笑了笑,眼角拉出细细的眼尾纹。 十一月出,温浅继续读书的事情就被办理妥当,她还是无法回到S市,所有人都觉得惋惜,但S市对她来说有着太多难以承受的回忆,即便她现在能跟沈苏御正常说话, 可那个冬天的大雨、飘落在台阶上的啤酒罐,还有白茫茫的路边,停靠了的车以及八楼的排练厅, 哪一个,都不是她能够去回忆得了的。 温成给她找了中国海洋大学生科院,温教授毕竟名声在外,温浅失事前的学习成绩也是数一数二,转学办理的很顺利,档案还保留在S理工。温浅是大二寒假那年失踪的,她要是继续回学校读书,只需要跟着来年大二下学期的课程继续念,就好。 开学的日子还早,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深秋的一个晚上,温浅突然跟温成说, “爸爸,” “我也想结婚了。” …… …… …… 温成正在处理学生的材料,听到这话,他瞬间停住手上的敲字声,父亲抬头,透过镜框看向站在他面前的温浅。 椅子稍微往后退了退。 “怎么……突然这么想?” 温浅低着头,看不到神色, “……” “就是,想结婚。” “想找个稳定一点的人,普普通通的过日子。” “爸爸,” “你不是之前有很多国海或者教书时的同事给你介绍他们的儿子,想跟我相亲么……我觉得,我也可以去见见他们的。” “……” 温成不是不知道温浅和沈苏御那档子事情,有时候温浅大半夜跑出门,第二天凌晨家门口外停了十分钟的车,车前座上被捏着下巴相拥深吻的身影。 做父亲的,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但温成在温浅的话里,听出来—— 她没有说,她的未来,还愿意有沈苏御。 她说,她想要去考虑往后余生了。 温成是温浅的父亲,浅浅是他毕生所疼爱的女孩。 半晌, 温成默默站起身,走到温浅的面前, 伸出手来,轻轻揉了把女儿的头发, “好。” “爸爸帮你去问问。” 沈苏御回了趟S市沈家本家,他敲开母亲的房门,沈夫人捧着一副苏绣,戴着眼镜,认认真真地绣花。沈教授在对面的桌子前靠着身子,双腿撑着身子,十指垂放在皮带下方。 “妈。” “嗯?” “小的时候,您就曾经跟我说过,” “将来要是我想娶媳妇儿,是需要得到老祖宗的认可的。” “是的。”沈母平静地抬起头,手上的针线在布料上别了两道。 沈苏御:“儿子有一个意中人。” “她很优秀,也很讨人喜欢。如果我说我这辈子就认准她一个了,我想、可否……” 沈母淡淡道, “你是想要那个老沈家祖上流传下来的玛瑙戒指吗?” 沈苏御一愣, 点了点头, “是的。” “温教授的女儿?” “……是的。” 沈母拿起针,再一次低下头,继续绣手里的苏绣, 她声音温和,听不出来什么责备或者其他情绪, “苏御啊,” “从小我和你父亲对你感情上的事就管的严。” “一是我们家的背景,现如今社会的眼睛很多,不能有任何作风上的问题。” “第二,” “我和你爸爸一直都觉得,作为一个男人,需要承担得起对妻子儿女的责任。” “你爸爸娶了我三十五年,这三十五年中,无论他走的有多么高多么远,无论外面的世界有多少的诱惑,无论年轻的时候、体制内还是乱成一片、什么样的玩的开的脏的都有。” “长明他,都从未辜负过你我母子二人。” “这就是担当。” “一个男人,他的成功并不是说他创了多少钱,得到多么高的位置。这些统统都是年轻时候的鸿鹄之志,可你到老了,你才会发现,” “当你生病躺在医院里爬不起身时,若有一人能相伴在其左右,能牵着你的手,告诉你‘老伴,还有我呢,有我在’。” “到那个时候,你就知道,” “携手共度一生的人,才是你一辈子最该珍爱的瑰宝。” “……” “我不反对你娶温家的女儿。”沈太太语重心长地对自家的儿子说道, “浅浅那个姑娘,我也喜欢,要是她跟你不是那种关系、要是当年她不因为你而出现那么多的灾难,” “其实你娘我,真的特别想收她为干女儿。” 沈苏御:“妈……” 沈母:“但苏御啊,你扪心自问一下,你拍着你的良心,自己问问自己,” “温浅她,真的能彻底放下你带给她的伤害吗?” 沈苏御:“……” 沈夫人:“一个女人,这辈子会受到过很多伤,有些大有些小,” “但往往最深刻的、最难以忘怀放下的那桩——有百分之八十的女性,到了回忆过往的年纪时,都会说,” “是‘当年那个男人,带给我的伤’。” “所以啊,苏御,你要仔细想好。” “男人在感情上,最容易变成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温浅要是不愿意,你确定你不会情急之下,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么?” “妈、我……” “想好了。”沈母收起手中的苏绣木框,看了眼远处飘落下来的一片枯黄的法国梧桐树叶,将戴在手上的那枚历史悠远的玛瑙戒指,轻轻地抚摸着, “等你真正用自己的能力打动温浅的那一刻,你再来找我,” “我和你父亲……其实也挺希望你俩能终成眷属。” 沈苏御开着车,沈夫人的话萦绕在他的耳畔,他思考了很久很久,路过一家昂贵的珠宝首饰店,他停下车来,套上风衣走进店里去。 珠宝店是专门为上流层次提供服务的店,设计师都是国际闻名,他们当然认识沈大公子,店长亲自出门迎接,戴着白手套,笑脸问沈苏御, “沈公子,是来买珠宝吗?” “嗯。” “想要什么样的呢?” “……” “钻戒。” “能试图去挽回一个被伤了心女孩的心的戒指。” 店长明白,他问沈公子,有没有什么设计款式的要求。 沈苏御想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扇贝壳。 这枚扇贝壳,是当初温浅留下来的,很早很早以前,温浅还住在郁金湾时,她趴在他的床上,说要送给他一个礼物。 “这可是我爸爸留下来给我的哦!”彼时的小温浅,手里拿着两个巴掌大的贝壳,贴在沈苏御的胳膊上, “分你一个!” “我爸爸说,这是一个扇贝的两枚壳呢,两枚壳合在一起,就能组成一个完整的扇贝。” “它们,要永永远远在一起!” …… “就用它吧。” 沈苏御将扇贝壳,递到店长手里, “我爱人她,最喜欢生长在远洋里的贝壳类小生命了。” 不得不说顶级珠宝品牌设计出来的戒指就是能一下子击中人心,几天后,沈苏御拿到成品时,打开红丝绒盒那一瞬间, 也一下子被那精美的设计,给震撼到了。 沈教授捧着那枚衬托在红色贝壳上的戒指,如获珍宝。他立即开车,往小渔村直奔而去。 如果温浅不愿意原谅他,那就不原谅吧。只不过不论多少年,他依旧愿意去俯身跪地,去求得他的女孩的真心。 温浅接到沈苏御的电话时,还是有些意外,这些日子沈苏御很难得接连好几天都不在小渔村。温成真的帮她安排了好些场相亲,对方也都对她很是满意。 最终看上了一个温教授以前在国海同事的儿子,这个男生年长温浅三岁,研究生一毕业就考入国家公务员,政治背景相当干净,人也长得温文尔雅,一看就是赵欣老家那边超级抢手的女婿。 男生很早就听说过温浅的大名,也很高兴能认识温浅,两人愉快地喝了杯咖啡吃了顿下午茶。男生表示,如果日后能有续缘,那么他愿意让温浅永永远远地开心。 温浅觉得这个男孩是真的挺不错。 他们还互换了联系方式,临走前,温浅突然问了男生一个问题, “如果……我曾经有过一段很深刻的感情,并且还受过很深重的伤,可能会很久没办法再一次爱上一个人,那么……” “你还愿意接纳我吗?” 男生笑着回答:“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段遗憾却又难忘的感情。” “只要我们在一起后,对对方都能互相坦诚,” “那么我不介意陪着你,慢慢走出那段不堪的往事。” 温浅了然。 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将相亲的结果跟温成说,温浅就接到了沈苏御的电话。所有的事情总要有个了解,温浅想起她和沈苏御之间的一切, 觉得这根孽缘,这一次,大概是真的要走到头了。 温浅握着手机,沈苏御问温浅可否见一面,温浅听他似乎挺开心,冷清的声音都染上了不属于沈苏御的明媚, “我有个东西……想要送给你。” 沈苏御在电话的另一端等待着温浅的回应,温浅走到书房,从夹子中找出当初拟下的合同,这份她用来羞辱沈苏御的协议,是一人一份的,面前这份是被她保存在手中的那份。温浅拿着合同回到客厅,在沙发里坐下。她拉开一罐可乐,想起好像可乐对身体不好,一愣,又把可乐丢进了垃圾桶, “咚”的一声,泡沫溅开,沿着黑色塑料袋缓缓滑落。 沈苏御的呼吸沉稳地响彻在手机的听筒,温浅抱着膝盖坐了好久,她没说,他就在那端静静地听。 很长时间,温浅终于轻轻地点下头, “好啊。” “正好,” “我也有件事情,想要跟你、当面说。” 第42章 两人的见面地点定在了沈…… 两人的见面地点定在了沈苏御的大平层,其实一开始沈苏御是想去乐白咖啡屋的,即便那里的三合一很让他喷血,但他感觉温浅好像蛮喜欢那家咖啡厅。 温浅说,因为是很重要的事情,不想有旁人听到,所以还是选择去沈苏御的家里吧。 沈苏御有些奇怪,不过还是答应了,他捏了捏口袋里的红丝绒盒子,平生都没有过的紧张。 温浅去的时候已经吃完晚饭,夜色很美,月亮刚从海平面里升出来,从海平线尽头宽波往近海方向渐渐减短,最终只剩下了一个小尾巴。海浪平静地拍打,月光的倒影碎了、又融入新的光影中。 沈苏御给她开了门,脸上都是藏不住的惊喜。温浅小心翼翼脱了鞋,面前是合她脚的拖鞋。 上一次的纠缠场面还历历在目,再上一次再再上一次……沈苏御家里有一台小冰箱,不大,温浅就喜欢坐在上面,屁股底下是冰冰凉凉,可体内却热血沸涌。 沈苏御给她泡了杯红糖姜水,十一月的天着实有些冷,温浅也穿着厚厚的大衣和肥肥的工装裤.沈教授泡红糖水已经练出来了一定的水准,里面还加了一些中草药。来的路上外面的风挺重,温浅的小手凉凉的,她一只手捧着杯子喝了一口,瞬间热流再沿着嗓子往下滚动,暖和了整个身子。 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如何开口,温浅低头默默喝着姜茶,沈教授蹲在她面前,握住她有些凉的脚踝,用温暖的大手,给她按着调理身子的经络。 口袋里的红丝绒盒子,随着手指的揉捏,一荡一荡的。 温浅浑身都暖和了,屋里的暖气也都很足,地毯是不会过敏的羊毛,温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来的一些坏习惯,做/爱的时候总喜欢往地上爬。 她将喝的差不多的姜茶放到桌子上,然后低下头,看着还在给她捏脚腕的沈教授, 眨了眨眼。 “沈苏御。” “嗯?” “我们分手吧。” …… …… …… 沈苏御的表情甚至都没有任何变化,弹过最高级别大厅钢琴的手依旧在捏着温浅软软的脚踝,他捏的很到位,每一个穴位力道都恰到好处,让人第一反应他是不是专门去学过。 男人没说话,温浅沉默了几秒钟,又解释道, “可能我说的不太准确,” “就是,” 她将带过来的合同,推到一旁的桌子上, “这个是之前为了折辱你、报复你而弄得。” “我想结束这段关系了。” 每一个字温浅都说得很缓慢,一定要让沈苏御听清楚。也可能是她说的很正常,但沈苏御突然就觉得,她说得好慢啊,每一个字的声调,他都听不出来她是怎么想的。 沈苏御突然就停下了手中的捏动,他站起身来,说了声抱歉,然后往厨房走,途径餐厅时,胳膊还一不小心撞翻了一台椅子。 砰——! 椅子倒地,发出好大的一声巨响。 温浅被他留在了客厅里,那合同明晃晃地摆在茶几玻璃板上,茶几中央有一个漂亮的花瓶,里面插着两三只已经没了翠绿的狗尾巴草, 绑成小兔子的模样。 厨房内,很快传来哗啦哗啦的流水声,门也忘了虚掩。温浅看到沈苏御就像是个被甩了的大闺女似的,一只手撑在流水台前, 另一只手,捂着脸。 温浅的心有点儿绞/痛,这一幕终于反转过来了,三年前,也是这么个初冬,她也有过这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悲伤地流淌着眼泪。 待到一切都应该畅快淋漓时,温浅却没有了报复胜利的快感,但是她还是要说出口,不是最后的报复与折磨,是一切都该结束了。 她想过和沈苏御厮守,但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白日梦。后来梦醒了,她计划的未来里,也就没办法有他。 沈苏御是真的哭了,他眼圈泛红,手撑着洗手台,想克制都克制不住。口袋里的钻戒盒子一下又一下砰击着他的腰部,仿佛是个笑话,却让人笑不出来。 感情中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当你在一心一意规划着你们的将来,而她的未来里,却早已把你给踢出局。 烧水壶里的水开了,热气从嘴口冒着,发出吱吱吱的响声。 温浅跳下沙发,赤着脚走到了厨房边缘,脚掌碰着地面,声音闷闷的。沈苏御抹了一下眼泪,转过身来,一听就知道温浅没穿鞋。 黑暗中两人相望了那么一会儿,沈教授还是蹲下了身,把温浅抱了起来。 他的眼圈红红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在夜色中都能看得很清晰。温浅也有点儿想哭,她坐在了厨房的案台上,把手指勾在绒袄前的拉锁拉链上。 “沈老师……” “浅浅。”沈苏御却打断了她,这大概是两人之间为数不多的一次沈苏御没等温浅把话说完。温浅听着他说,沈苏御从呢子大衣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啪!”打开, 闪闪发光的钻戒,雕琢成扇贝形状的钻戒托,在深夜中发出晶莹的光。 “我曾想过,该如何让你能够尝试着去原谅我。” “戒指、房子、车,如果能在一起,将来婚礼的环境、度蜜月的地方,就连那个时候你跟我说你想生男孩女孩,男孩要怎样教育才不会像我一样的渣、女孩该如何去宠爱才能让她一生一世都幸福美满,这些我每天都在想着,想到一条,就会记录下来,希望将来能够用得到。” “我真的……我甚至,还给我们的孩子都取好了名字。 沈苏御说着,居然真的拿出了手机,尽管这听起来简直天方夜谭,但他还是找出了图册,给温浅看了拍照下来的取名。 他举着手机的手很颤抖,温浅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两个名字,沈苏御的胳膊突然坠落了下去。他突然就控制不住了,浑身颤抖着再次转向洗手台, 捂向双眼,指缝里,是止不住的泪水。 “浅浅,” “对不起,我……” “你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我。” “……” 温浅坐在案台边缘,垂着头, 一字一句,轻轻地道, “我想结婚了。” “……” “我让我爸爸给我找了相亲对象。” “他是个体制内的男生,大我三岁。” “人挺好的,我们也见过面了,他不介意我之前有过一段感情,因为每个不是母胎solo的人能到达了去相亲的地步,无非是前面的经历太承受不了,想平静下来,好好地过日子。” “我爸爸也同意了这个男生,我想要是我结婚的话,也就不必要继续和你纠缠不清。结婚是要对丈夫对妻子感情上忠诚的,尽管两个人之间不一定会有多么热烈的情爱,可只要相互之间坦诚,总能有办法把柴米油盐过得有滋有味。” “沈老师,我们之间……有过太多的不可言说,有痛的有开心的,我承认,我想起来我们刚遇到的那些日子,还是会开心地笑,那个时候你对我的好,是真的好。” “可……” “够了——!!!” 沈苏御突然怒吼了一声,吓得温浅完后退了一下身子,后背蹭到了玻璃盘,有一些挂在橱柜下的,叮叮咚咚往旁边倒去。 男人胳膊挥动,猛地将案台面上所有的瓷具全部拂袖扫去,瞬时间,玻璃白瓷撞击在了地面、墙壁之间,发出喀拉喀拉的响声,每一个碎裂,都像是在爆发了怒吼, 要去撕碎,要去宣泄,问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沈苏御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他的手在颤抖,握紧了按压在台子边缘,眼泪止不住地流,仿佛下一秒钟要是世界末日,他就会奋然不顾一切,从悬崖上跳下去。 温浅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睛里也啜了些泪光,她颤抖着呼吸,气氛又压抑到了冰点,小姑娘突然用手指拉下大衣的拉锁链, 她穿得很厚,但依旧露在外面的皮肤冰凉,原来不是体温上不去, 而是原本她里面就什么都没穿。 只有一层薄薄的白色内衣,肩带都是细细的。温浅将大袄仍在一边,屋内明明开了很足的暖气,但只穿着一件吊带小背心,还是有些凉意的,白细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身后的水壶喷出来的水汽洒在脖颈间,与夜色的冷交织, 到底还是太冷了,牙齿都在颤抖。 温浅一直知道怎么惹怒沈苏御,怎样会让他疯掉。此时此刻的沈教授早已处于暴走的边缘,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了,伸出小手,颤颤巍巍, 贴着沈苏御的脸。 “要不你再折磨一次我吧。” “最后一次。” “不是都说,分手的人,会克制不住来最后一面,” “当作一切的结束……” 沈苏御掐着温浅的脖子,把她带到了浴室,什么前奏都没有,他甚至还放了水,洗澡水冰凉,温浅就这么趴在同样冰凉刺骨的浴池台上, 眼泪哗啦哗啦地流,后面是前所未有、从没承受过的痛。 不得不说以前的沈苏御在欢爱这方面,对温浅是真的温柔。沈苏御的体内有沈家流下来狠戾因子,血液里也都是狼性。沈苏御的手段阴狠在整个S市的上流层次都是有名的,他处理人的方式,让恶魔听了都要闻风丧胆。他把全部的温柔都给了温浅,在最纠结的时候,他甚至都舍不得让温浅去难过半分。 但好像还是没办法不让她难过,那个时候沈苏御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他觉得自己混蛋,他不想伤害温浅,但还是让她哭的稀里哗啦。沈苏御一直以为当年他用结婚来挡温浅和他继续的纠缠,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对温浅造成伤害。 可如今的沈教授却杀红了眼,对着自己最爱的女孩,她不要自己了,她彻底不要他了。她连折辱他都不愿意继续往下玩下去!她要他离开她,然后她想跟一个只是相亲过一面的男人,在户口本上印下“结婚”这两个字。 温浅没带避/孕套过来,沈苏御家里的也在上一次用完,还没来得及去买新的,因为他都没想到今天会是这副画面。沈苏御压着温浅狠狠地折磨那一刻,他甚至在想着,要不让她生个孩子吧,生个属于他们二人独有的孩子。 冰凉的夜,玻璃门上都是乱掉的痕迹。沈教授抓着温浅被冷水浸泡湿透了的头发,抬起温浅已经麻木的下巴,地板砖上似乎还有红色的血, 在那一瞬间,他突然看到, 温浅像只破碎的娃娃,什么都不会了, 眼角在哗啦哗啦流着泪。 沈苏御的神智终于找回,他颤抖着手,看着狼藉一片的浴室,脸上是惊慌失措的表情。他抱起来温浅,把她抱回到卧室内,找出一大块干净的毛巾,仔仔细细、每一寸都不敢留下地, 将温浅擦了个干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浅浅,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沈教授哭得像个孩子,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对不起,他做了什么?他究竟在做些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啊!他的浅浅,他的温浅! 温浅咳了一声,张开了嘴,像是很多年前他带着她去看了那么恶劣的场面,第二天高烧不退后,憋了一天的悲伤,在面对赵欣的焦急,瞬间全盘爆发。 “你不要说‘对不起’。” “沈苏御,你不要说‘对不起’。” 小温浅用胳膊抹着眼泪,哭的已经没了形状, “这些都是我该承受的,因为我当年听到你要结婚的时候,也差点儿失控,想要拿着刀去杀了你。” “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恨死你了,甚至都像个变态一样,去扒过你要结婚那个女人的全部信息,我还把她的照片给打印了下来,对着她的长相,问自己她到底哪里好看,为什么你要她不要我。” “沈苏御,你要是生过气了,过了今晚,我们彻底结束了吧。往后余生,我的世界里,你就别过来了,是我该跟你说声对不起,这一次,我们俩的孽缘,是真的到头了。” …… …… …… 沈苏御接近一夜都没睡,第二天一早,他看着温浅迈着颤抖的双腿,颤颤巍巍从他家的房子离开,然后不出十分钟又回来了。 她买回来一盒避/孕药,还有一些早餐,盛在塑料盒内的粥冒着腾腾的热气,还散发着香味的小笼包,以及金灿灿的油条。 沈苏御从床上坐了起来,眼圈是肿了的红,温浅也红着眼睛,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照顾她,两人认识这么多年,温浅就没给沈苏御做过一次饭。 连买来的,也没有过。 沈苏御看着她什么都不会地把粥往碗里道,手也使不上劲儿,温浅的手一直很娇贵,做过的重活,除了折腾她的那群小扇贝时, 也就只有在床上服侍过沈苏御。 可沈苏御其实连让温浅用手来都不舍得。 温浅半蹲在他面前,领子口下,可以看得到细腻的肌肤上,都是昨夜他掐出来的青紫色。温浅摸了一下眼角,又有眼泪在流,她用烧水壶倒了一杯温水,捧在掌心,疏婷的72h避/孕药,铝板里面只有小小的一颗。 她就这么当着沈苏御的面吃了下去,用水一冲,嗓子滚动两下,哗地下子就下去了。沈苏御的心脏在一抽一抽的,事后/药对女孩的身体伤害很大,他甚至在前一秒还挣扎着要去阻止她, 但已经晚了。 两人之间最后的伤害,还是要他留给她。 这样大概就能让她一辈子都记恨了他吧,沈苏御猛地推开了桌子,温浅一呆,他将她抱入怀中,狠狠地压着她的肩膀, 另一只手,按在她的小腹上。 “……” “沈老师。” 沈苏御吸了吸鼻子,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滚落了下来, “有时候真希望,” “我们之间的开始,” “不是这样的。” 要是初见那年,他不是高高在上的权力者,她不是失去父亲的小姑娘,他能够放下姿态地去珍惜她、去疼爱她,能够不去玩弄她对他满满的爱意, 要是那个时候,他能够看清楚自己的真心。 那么一切的一切, 是否, 都将逆转? 已经没有如果了。 “浅浅。” “……” “再最后一次,叫我一声‘沈苏御’吧。” “……” “好。” “沈……苏御。” …… …… …… 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天中午,苍白的日光照入车窗玻璃内。 温浅头一次坐在沈苏御的车里,驾驶座上还有个曾教授。温浅生生脆脆问沈苏御十佳歌手票的问题,她的眼睛如小鹿般灵动。曾良很不怀好意地跟温浅开了个玩笑,说“你喊声‘沈哥哥’,别说十佳歌手的票了,他连主办方都能给你叫过去提鞋!”。 那个时候的小姑娘不经逗,一句“哥哥”让她羞地面红耳赤,从耳朵根红到脖子角,连用小鸭子皮筋扎着的短短头发都不知道该躲在哪里。沈苏御坐在副驾驶,揉着眉心,笑得很惬意随性, “叫‘哥哥’不太好……” “那还能、叫‘叔叔’?” “……” “还是、叫‘老师’吧。”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叫我一声‘老师’,” “温浅,以后我沈苏御,定会好好待你的。” 第43章 每一年最冷的季节,总是…… 每一年最冷的季节,总是在隆冬与初春的交界处。 温浅搬离了小渔村。 因为她要结婚了,相亲的那个男生又见过几面,两家家长也都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对方父母甚是满意,连订婚的流程都不用,两家人商量好领证日期。 “先把结婚证领了,然后我们再商议办酒席!” 男生的家就住在大葱省,正好温浅来年就要去海大读书,海大坐落于大葱省,搬过去也方便。 她离开的那天,整个小渔村都过来欢送,好多跟温浅玩的好的小孩子都难过的哇哇大哭,说“浅浅姐姐不要走呀”“不要走不要走”! 大人们也都舍不得,村长更是泪流满面,温浅不仅是他们的摇钱树,还是他们人人都疼爱的国民闺女! 温浅让大家不要哭不要哭,自己却倒也眼泪淌的稀里哗啦。她说结婚一定会有一场婚礼在小渔村办,到时候欢迎大家都来参加, “寒假我也会回来的!” “明年暑假、明年寒假、后年暑假、后年寒假……大家别哭的那么伤心,你们一哭我也想哭呜呜呜……” 人群中并没有出现沈苏御的身影。 也没有人跟温浅提沈老板,虽然小温跟沈老板之间的事情成年人或多或少都能看出来一点儿苗头,但……既然最终小温没有选择沈老板,两个人一定有他们无法逾越的沟壑。 选择尊重祝福他们自己的未来吧! 风沙吹过,冬天的海是雾蒙蒙的,已经没有了渔船,还是有些秋天剩下来的枯草在一道道通水道旁边苍凉摇曳。 载着温浅的行李和人的车子驶出小渔村那一瞬间,在村边最远处的角落里,温浅还是看到了那个她不想看到的车牌号, 以及男人穿着风衣,站立在枯草荡漾的黄土滩中。 猩红的烟。 很多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 他也是这样,抽着烟。 默默地, 在远方, 看着她。 和沈苏御的最后一次做/爱,温浅没有告诉任何人,连温成她也都悄悄隐瞒,那天她看着沈苏御吃完了她买来的早餐,然后擦干了眼泪,对着沈教授,最后说出一句挺普通挺寻常的话, “沈老师,” “你看我,是不是还有点儿哭过的痕迹呀……” 沈苏御说,没有, “很好看。” “那我……走啦!” “嗯。” “拜拜。” “……” “好。” 门关上,记忆拉回到消失在小渔村边缘的四个圈车牌号, …… 一切都结束了。 * 过完年,温浅和相亲对象将领证计划正式提上日程,他们已经挺熟的了,温浅办理入学手续时,男生还去帮了忙。 赵欣一听说温浅要来大葱省,甚至还要结婚了,她差点儿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不顾怀着孕的身体,执意要去Q市看看温浅! 其实赵欣结婚后,吴瑄学长对她是真的好。但可能是因为怀孕的缘故,赵欣总是忧伤吴瑄以前有过白月光,况且那个白月光的老家还跟他们都在一个城市,A市就巴掌大小,出个门都能碰上。 小吴学长开着车带着赵欣去看温浅,温浅在学校对面租了间公寓,她暂且还没有跟相亲的男孩住在一起,也不太想住在学校的宿舍。 温浅听说赵欣来,又惊又喜,赵欣还怀了孩子呢!她喊来陈闻去公寓帮忙,陈闻就是温浅的即将要结婚的对象,人如其名,在体制内历练过一年,为人处世都相当稳重。 “欣欣~” “我的浅浅大宝贝!!!” 赵欣连蹦带跳从车上跑了下来,直奔温浅,温浅吓破了胆,赶紧去扶着她。妈哟乖乖!您现在可是怀了龙胎的皇后娘娘!身子打紧啊! 吴瑄在后面细心地拦住赵欣的腰,防止她滑倒,他也看到了温浅的相亲对象,平静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温浅拉着赵欣的手往公寓楼电梯走,她住在18楼,电梯“叮——”地下子就到了,出门时还有旁边的租户跟温浅打招呼,那些租户还跟陈闻喊了句“陈先生好呀”,看起来是经常性地碰见。 公寓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屋内所有的东西应有尽有,还可以做饭!灶台上正在煲汤,赵欣跑过去吸了一大口香气,问温浅, “好香啊!这是陈老师做的吗?” 在大葱省,很多人对他人客气的称呼,都是在姓后面加“老师”两个字。 陈闻正在泡茶,他闻声笑了笑,和蔼地回答道, “不,” “是小浅做的。” “……” “???” 赵欣一脸不可置信。 就连坐在旁边捏着老婆肩膀的吴瑄都有些吃惊,温教授的女儿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这个连他们生科院也听说过! 温浅不太好意思道, “我……我最近在学做饭啦。” “你们不要嘲笑我!” “QAQ!” …… 小温同学要尽到地主之谊,钻入厨房去大显身手,陈先生也跟过去帮忙,厨房与客厅就隔了一间餐厅,推拉门露了一条缝,能听到里面温浅让陈闻拿一下炝锅的香醋、安胎的中草药食材包…… 举案齐眉,似水流年,烟火味弥漫在整个小公寓内。 赵欣是看着温浅这些年来颠沛流离的,即使缺席了温浅失踪的那两年半,但往前过的苦日子,往后与沈教授的各种纠缠。她一直觉得对比起来温浅那些年的经历,自己暗恋吴瑄最终等到心上人的回眸, 真的已经算不上轰轰烈烈。 是啊,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会有过一场刻骨铭心的爱, 如火山爆发,来的时候,全世界都要为之倾塌。 可等到烟灰散去,岩浆冷却, 留下来的火山口,碎块沙砾, 才是要在这个世间平平淡淡过完数百年的模样。 公寓也没了过去温浅最喜爱的卡通大兔子大黄鸭, 最简朴的装修, 最居家的家具。 已经有了结婚后柴米油盐的雏形。 温浅将做好的菜端上来,四个人围着不大的餐桌,五菜一汤,一共六个盘,喻为六六大顺! “你们准备啥时候领证啊!”赵欣吃着满嘴的酸菜,可喜欢这顿饭了,好多酸的辣的酸的! 温浅筷子在碗里一戳,侧头撇了陈闻一眼,陈闻放下筷子,稳稳当当地回答道, “三月十二。” “小浅的生日。” “……” 也好, 有些事情,终将是要过去的。赵欣突然有点儿想哭,她伸出手来抹了把眼睛,举碗营养汤代酒,对着桌上的人干杯—— “好!” “那就祝你们二人——新婚快乐!” “新婚快乐!” “干杯——!” 吴瑄的公司还有些事,人家现在可是大老板!赵欣也没办法久留,虽说是怀孕,但现在当老师可苦逼了,不到快生了不让你蹲下里休产假。 下午五点来钟,赵欣就和吴瑄准备离开,温浅给她塞了好多补品。这几年温浅因为自身内分泌不好的缘故,自己都快成半个调理专家,家里一大堆营养中草药。 “浅浅。”赵欣还是没能忍住,在吴瑄和陈先生站旁边交流一些事业上的话题时,她从车窗内探出脑袋,对着温浅挥了挥手。 温浅连忙跑过去,贴近她的脸, “嗯?” 赵欣悄悄道, “这个……你是认真的吗?” 说着,她还往陈闻的方向一指。 温浅一愣,随即笑着点了点头, “对啊。” “两家的家长也都见过面了,不然我们干嘛要打算领证呢!” 赵欣:“这样啊……” 温浅抬起头来,她看着那个即将要成为她丈夫的人,二月末的天空依旧天黑的早,五点半,晚霞已经落尽地平线。 那是一个和曾经意气风发年少轻狂时爱过的人完全不同的模样,陈闻是从小出生在大葱省很规矩家庭的男孩,稳稳当当考入名流大学、稳稳当当考研、毕业后又十分顺利地进入国家公务员,人生前半段的履历干净的让人羡慕。 没有那个人的那般夺目、也没有那个人的肆意张狂, 但他却是一个很合适结婚、相伴一生的男人。 “都已经过去了。” 温浅笑的很温暖,那一瞬间,仿佛她突然长大了,一直都舍不得长大的小姑娘,也会为了即将踏入的下半生, 不知不觉地换下了毛茸茸的兔耳朵大衣服。 学会了去煲汤。 赵欣静静地看着温浅, 伸出手来, 轻轻抱住温浅的肩膀, “好。” “祝贺你,” “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人生!” …… * 开学在即,温成忙着在小渔村和S理工大之间周转,虽然温浅不再跟着他干了,但小渔村这边仿佛成了他第二个家,他手底下安排带的实习生,也都选择在小渔村实习。 不知道为什么,村子边缘的那户大平层,还是有人住。 那个男人,他还是每天都会去育苗场看看,他穿着熟悉的黑色呢子大衣,脖子上系着一条歪歪扭扭的珊瑚绒围脖,围脖跟他的气质完全不相符,就好像是有了个女儿,女儿第一次学习织围脖,织好后硬要他戴上戴着。 三月初的一天,温成回到学校去找盛院长开个单子。 一推门,便看到了难得一见出山的沈老爷子,坐在盛院长办公室的沙发上。 盛院长年轻的时候本事就不如温成,要不是温成不稀罕走官场,这个院长的位置铁定轮不到他。沈长明在市里是什么地位?盛院长一把年纪了,面对沈长明,还是大气不敢喘一下,看了看站在门口的温成。 温成倒是淡定,他让盛院长给单子签字,然后在签字的功夫,坐到了沈长明的对面, 笑着客套地问, “好久不见啊。” 沈长明:“的确。” 单子签完,温成接过来就要走,他就是这种脾气,不管对面是多么能一手遮天的大人物巨佬,他都办完事酒全盘不理会。 沈长明叫住了他。 温成淡淡地侧了一下身,沈长明喝了口茶,放下姿态道, “温教授,” “我们两家……一起吃个饭吧。” 有病! 这事儿温成开车去找了温浅,恰好碰上温浅下课,小姑娘的头发已经留到了肩胛骨下,拉长拉直了,披散在肩膀上,穿着面料柔软的套装衬衣长裤,外面是浅色的双排扣风衣, 恬静、却又有一丝女人味。 “爸爸!” 温浅看到温成的车停在生科院楼下,开心地跑了过去。温成摸摸她的脑袋,让她上车。温浅一骨碌爬到了副驾驶上,问温成怎么突然来看她呀? 温成笑了笑,外面不断有学生往车这边看,当初温浅办理转学,温成亲自过来的,温教授生的高大儒雅,对很多喜欢老男人的小女生来说,真的实在是太养眼了! “最近跟陈闻怎么样?” “挺好的呀!”温浅喝着温成给她买的酸奶,嘴巴上瞬间起了一圈的奶渍。果然人不能只看外表,温浅就算把衣服都给换成了成熟淑女向的,举止上还是不经意间就流露出打娘胎带出来的娇气。 温成:“沈长明过来找过我。” “跟我说,想叫上你、还有陈闻,” “和他们家,一起吃个饭。” “……” “……” “……” 他们家, 自然指的是除了沈氏夫妇以外, 还有沈苏御。 温浅瞪了一下眼睛,但却没有像以前那样,脱口而出的骂,而是想了一下,迟迟没有回答。 温成说道, “没事,如果觉得尴尬,或者没必要,我就直接拒绝。” 温浅默默地喝着酸奶,车内一片寂静。好半天,她才开口,挺平淡地道, “我去问问陈闻。” “……” 陈闻一直知道温浅心里有个伤她很厉害的人,不过他自己大学时候也曾经轰轰烈烈爱过一场,所以很能体会温浅的感受,只不过可能没有温浅的那么刻骨铭心。温浅去找陈闻,如实将事情给他说了,连沈苏御是她曾经的什么人都坦诚公布。陈闻沉思了片刻,问温浅, “你想去吗?” 温浅说听你的,反正我可去可不去, “去了还能怎么样呢?” 陈闻点头,摸摸她的脑袋, “那就去呗。” “他伤我媳妇儿那么厉害,我不得去会会他?” 温浅不好意思一笑。 地点定在了S市,恰逢周末,温浅也有点想回家。小情侣还拽了个行李箱回去,温成又在S市买了套地段超级贵的三层大别墅,装修的富丽堂皇。他廉洁了一辈子,说总不能女儿出嫁,往后回娘家,还回教职工公寓那么寒酸的地方吧! S理工大的教职工公寓楼倒也不寒酸。 吃饭的那个晚上,陈闻开了温成的车,载着父女俩前去见面餐馆的地址。这场晚宴被三个人戏称“鸿/门宴”。温浅发现自己心里居然没有一点儿的紧张,反倒是陈闻说了好些挺搞笑的话,逗得温浅乐呵呵。 沈家订的是一间做烤鸭很有名的饭馆,到了目的地后温浅看到那青瓦白墙的楼,还愣了一下, 这个地方,好像很多年前, 沈苏御带她来过。 没有看到熟悉的车牌号,推开包厢的门后,也只看到了沈氏夫妇坐在东道主的位置。S市也有一丁点儿的餐桌文化,这顿饭沈长明说了是他们沈家请,那么他们坐东道主也是无可厚非。 沈夫人笑着让温浅过去,让她看看。温浅抬头看了眼陈闻,陈闻到底是体制内捶打出来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让温浅过去吧。 温浅还是没能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不去想,她只是跟沈夫人萍水相逢般点了点头,沈夫人察觉到如今她的身份已经不和从前,也只笑着问了她些近况。 “身体可还好?” “挺好的,”温浅微笑着回答,得体大方。其实最后一次跟沈苏御□□的时候,她差点儿旧病复发,好在家里还有不少药,又及时得去看了医生, 才悬崖勒马。 “谢谢沈阿姨。” 前菜都上的差不多了,沈长明说不等了,问温成和陈闻喝什么,陈闻开车,只要了一杯茶水,温成笑道既然年轻人不喝, “那咱们喝!” 沈长明叫来两瓶红酒。 都是一瓶好几十万,好在沈长明早就不在体制内了,温成回S理工后也跟沈苏御之前一样的位置,跟在编半点儿关系都不沾。 对面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一阵冷风席卷而来,里面夹杂着玉兰花淡淡的清香。在座所有人都抬起了头,温浅喝着茶水那一瞬间, 透过薄薄的水雾, 看到了那抹已经很久没见过的身影。 …… 沈苏御一身刚下过海的模样,头发都还沾着细碎的沙砾。他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目光顺到温浅的身子那一片刻, 微微停顿了一下。 温浅自然是跟陈闻坐在一起。 其实包厢内的人,基本上都是互相认识的。只有陈闻,还没有向沈苏御介绍,陈闻更不可能跟沈苏御见过面。沈苏御脱下外衣,在空着的那个位置上坐了下来。 刚好与温浅他们,面对面。 陈闻自主站起身,蹲基层干过一段时间,养成了对着第一次见面的大领导自我介绍的习惯。 “你好,沈先生。” “我叫陈闻。” “是温浅的未婚夫。” 沈苏御的气场依旧强大,沈老爷子都杀不过他。但他也跟着站了起来,端起倒了茶水的杯子,淡淡地跟陈闻一对, “你好陈先生。” “沈苏御。” “……” 沈老爷子问了些沈苏御这兔崽子最近又跑去哪儿了,一年半载也不回家!沈苏御胳膊撑着桌面,微笑着谈育苗场的事情,温成也跟上去,讲小渔村那边这一茬苗又挺好,沈老爷子听得头头是道,沈夫人说“苏御这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啊!”。 好像只有温浅和陈闻搭不上话,温浅也不是说不了,但她不太想融进去,一来每年育苗的行情都不一样,今年的她完全没参与; 二来,陈闻完全是外行了。 这里面就数他俩小,年轻的小两口干脆自个儿玩了起来。温浅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在餐巾纸上画了一大个好烦好烦的表情包,然后用胳膊悄悄推给陈闻。 陈闻觉得挺有意思,也给她画了两个笑脸。 两人私底下推来推去,玩得不亦乐乎。对面突然传来一声重重的椅子拉开声音,大人们的交谈戛然而止。温浅正在给陈闻画第二十八还是二十九个表情包,被那重重的推椅子摩擦地板的刺耳声,给惊地抬起头。 只见沈苏御转过身,说了声“抱歉”, “我去趟洗手间。” “……” 屋内瞬间有些静默,沈夫人看了看温浅和陈闻桌子间的那串小人,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地,突然开口问道, “浅浅……打算和小陈什么时候……” 温浅回答道, “下个星期三去登记。” “三月十二号,我生日。” “哦哦哦……”沈夫人笑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可以看得出来相当的落寞。 沈长明也在一杯一杯喝酒,没再说话。 沈苏御回来坐下后,就低下了头,看不到他的表情。他握住就被的指尖被水浸泡过,还湿漉漉的。 酒过三巡,喝酒的基本上都红了脸一片。 沈太太让沈老爷子少喝点儿,温成也喝的差不多。沈长明拿着酒杯,站起身,他对着温浅和陈闻的方向,忽然开口道, “小温。” 温浅抬头。 沈老爷子:“恭喜你啊。” 坐在旁边的沈苏御仿佛已经醉到没了意识,完全没有半分的动静儿, 一只胳膊横在桌面,手里握着还剩半点儿的高脚杯,另一只手扶额,他今天来,并没有像往日那样把头发向后梳的整整齐齐,发丝自由散漫,压在指尖下, 透过遮掩,似乎能看得到,他那泛了红的眼尾。 温浅和陈闻纷纷起身,两人都是以茶代酒,温浅喝的还是特调的含了中草药的茶。 “谢谢沈伯伯。” “谢谢沈伯伯。” 沈长明:“过去,我们家曾经对你……对你造成过很不好的回忆,这些年,我们一家三口,也是相当愧疚,能补的,我们也都尝试着去弥补了。” “……” “曾经我想着,可能再真心一点儿,再努力一点儿,或许,一切还会有转机。” “但现在看来,” “缘分这个东西呐,你说他错过了,” “他就是真的错过。” “有些遗憾,终将成为过去。” “我和你沈阿姨,是真的希望你能够幸福。” “……” 温浅有些想哭, 她忍着泪,旁边的陈闻,在底下握住了她的手。 “沈伯伯,” “谢谢你的祝福。” 小两口一饮而尽,沈长明也将那杯酒全部喝下。沈老爷子坐下,并未再过问一侧沉默不语的沈苏御,这场宴会,到底成了谁的鸿门宴,或许每个人心里都心知肚明。 沈太太拉着拉温浅的手,她感叹着温浅也要结婚了,以前其实真的很想要她这么个女儿。沈老爷子喝的高,突然伸了伸手提议, “你干脆认小温做你干闺女得了!” 沈苏御终于抬起了头。 温成也是一愣,温浅直接傻掉。沈夫人笑的开心,小心翼翼很认真地问温浅, “浅浅,” “你自己……的想法呢?” 干闺女啊…… 温浅一晚上的目光都没望向过沈苏御,尽管他就在对面。沈苏御本来就红的眼眶逐渐变得猩红,拉满血丝。 这要是真的认了, 那就真的…… 听着挺荒唐的。 温浅求助地看了下温成,温成摸摸她的脑袋,让她自己决定,她又求陈闻,陈闻更没办法插话了。 到了最后,场面一片沉寂。 沈苏御轻轻地开了口, “也挺好的。” …… …… …… 结束前的最后一杯,沈苏御仿佛找回了喝醉后的意识,他站了起身,对着温浅还有陈闻, 缓缓地说道, “这一杯,” “我沈苏御祝你们二人——” “新婚快乐。” “希望温浅,能够,” “永永远远的幸福。” 沈苏御是哭着说的,眼睛里在流泪,大概是大家都喝醉了,居然没觉得沈教授哭了有什么不对劲儿。沈苏御从小就不喜欢哭,认为那是男孩子懦弱的表现,可此时此刻,他已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温浅问,这是以什么身份祝福的呢? 沈苏御一愣,尔后,苦涩地笑了一下,用力扯出最温和最平整的笑, 回答道, “既然你都认了我爸妈为干爸干妈,” “那就……” “娘家人的身份吧。” 温浅娓娓谢过他。 夜晚的星光闪烁,沈家有司机来接送。离开前,沈苏御真的像个哥哥般,揉了揉温浅的脑袋, 让她结了婚后,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天天什么都不会,睡觉睡到下午三点。 “我已经学会做饭了。”温浅红着脸,小声道。 沈苏御揉着她脑袋手,瞬间一顿。 “是啊……”半晌,他轻轻笑了起来,含着醉酒后的沙哑, “我还以为,你还是那个、只会做黄焖土豆的,” “小孩子。” “……” “眨眼间,” 都要结婚了。 温浅说以后要是来家里玩,她会给他做着尝一尝,沈苏御大笑一声, 在深夜中,长衣披肩, 离去在落寞地白玉兰树下。 花瓣凋零了一地。 以娘家人的身份,自然是要送些实质性的祝福的,沈苏御说过些日子会给温浅一些礼物,让她不要收了后直接给扔了。 温浅点点头, “好的。” “我不扔。” …… 认干闺女这件事,其实酒醒后,都会觉得实在是荒唐至极,就连温成酒醒来,想到温浅居然给沈苏御当了干妹妹,骂了好几天老畜/牲。 都23岁了,充其量也就当成个热闹。 只不过沈苏御好像把这件事情当了真,在三月十一号、也就是温浅要领证的前一天,居然真的快递过来好些个礼物。快递是温成给拿的,EMS的到门送货,温浅还在上课。 温成拿着快递,晚上便交给了温浅。这几天温浅要结婚领证,做父亲的还是推了手上的一切工作,来到Q市,反正他在这边有房子,只不过距离海大太远了,温浅懒得去住。 温浅拆开快递,发现是一枚贝壳形状的戒指,还有一些金银首饰,真当是娘家人了,送的一看就是送妹妹出嫁的贵重物件。 最底下有一封信,上面除了祝福的话语,就是交代了一下,十二号那天还会有一个大件的,大件今晚才能订做出来,正好赶上结婚当天收。 挺好的寓意。 温浅有些不知所以然,温成让她拿着吧,然后突然将手上的电脑一合,转过椅子,对着温浅,说起了一件事。 “以前一直也没跟你说过,” “因为牵扯一些斗争方面的原因。” “斗争”指什么,温浅还是知道的。 “什么……事情?” 温成:“三年前,哦不对,应该已经算是四年前了,” “找到我的人,是沈苏御。” “……?” “当年更早以前那场海上失事,并不是意外。我在国海研究的那东西,被另一派的领导人知道了,” “他们想要我那实验组的命。” “整场风暴,我们实验组的五个研究员,就活下来我一个。” “然后被国海的人给控制住了。” “昏迷那三年,其实是刻意人为的,他们本想着撑过五年,我这人就属于社会死亡,他们还是想要我的脑子,所以打算等我‘社会死亡’后,再把我给弄醒,被迫参与他们想要的研究。” “那爸爸,后来……”温浅直接呆了,这些事情,她是真的不知道! 虽然已经过去那么久, 可突然再次听到, 还是相当震撼! 温成叹了口气,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后来,就是沈苏御,” “冒着连累他所有一切的风险,” “硬是从国海控制我的那群人口里,撬开了他们的黑色秘密。” “……” “告诉你这件事,只是最后一次让你好好想一下。” “大概是……四年前什么时候的事情?”温浅问。 温成:“我听老盛说,好像是你大一那年十二月初沈苏御就开始调查了,十二月末撬到端倪,然后来年二月底,彻底调查明白。沈苏御为此还专门来了一趟关押我的那间医院,但那个时候我状态很不好,所以他才没有直接告诉你。” “大概是到了第二年七八月份的时候,我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他就准备告诉你了。” 温浅永远记得,四年前,让她第一次远离沈苏御的那个夜晚。 在这之前,沈苏御曾经出差了一个星期, 并给她带回来一包鲜甜口味的鱼片。 那袋子鱼片,温浅至今都没想起来在哪里吃过第二次,现在突然想到了,全部回想起了, 是的,就在她再一次见到温成的那个小镇。 路边,全都是这种包装廉价的小鱼片。 “我记得……那年寒假末尾,” “沈苏御他,曾经签收过一个EMS的快件。” “不让我看,就连让我代签都不行。” 温成看了眼温浅手上的EMS快件袋, “……” “那应该、就是了。” 很多年前,那个三月樱花烂漫的季节, 一切的改变,就是从那封EMS文件的到来, 开始。 温浅说不出什么感觉,心脏有些疼,她伸出手抓了抓胸口。温成扶着她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些金银首饰, 细心地说道, “浅浅,” “爸爸呢,这辈子,就你一个女儿。” “对爸爸来说,你的一切,都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明天,就是你要和陈闻领证的日子。” “爸爸就想、最后问你一遍,” “真的、决定好了吗?” 不是“后不后悔”也不是“再去考虑一下”, 而是, 决定好了吗。 往事如流水,过去了,终将过去, 那些都是年少轻狂时期,奋不顾身从悬崖往下跳的勇气。 可爱过了痛过后, 想要的, 还是属于一份平静。 一份能执子之手,与子相老的沉稳。 “……” “爸爸,” “我愿意跟陈闻,好好地过下去。” * 沈苏御开着车,从S市连夜去往大葱省,他还是给温浅定做了一只大娃娃,不再是以前的熊宝宝, 更早以前,温浅说过, 其实她一开始,是想要那个电信营业厅搞活动的大海豚。 那个时候,是他,硬把那个布偶熊,塞给了她, 还连哄带骗的。 可能最开始,这一切都是错误。 大海豚躺在副驾驶上,样图都是沈苏御亲手设计,沈教授对于艺术类的东西天生无师自通,绝对完美。 娃娃出厂就已经是十一号的晚上,第二天温浅就要去领证结婚,沈苏御连夜开车,载着那送给最爱之人的礼物, 赴一场绝不回头的宴。 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沈教授开着车,靠在驾驶座的玻璃窗前,三月份的雨并不大,但会滋润了空气, 会让断过的骨头,生疼。 高速公路上的车不多,夜间基本上找不到私家车。这个时候就会有很多大货车,趁着这个时间段赶紧跑货。 沈苏御盯着前面的路况,不远处有一辆拉石头的大车,后面还有一个拉钢筋的。一般司机看到这种状况,都要下意识快点儿逃离这场“肉夹馍”盛宴。 车子往前加速,刚好别在了两辆大货车中间,最后要冲出的那一刻,沈苏御踩着油门的右腿,突然一阵刺骨的疼—— 砰! 轰——!!! 刀光剑影,火花四溅,伴随着剧烈的碰撞声,大片大片的石块与钢筋,哐当哐当往下砸落。 最后的那一刻,沈苏御第一反应, 居然是, “可能看不到温浅穿婚纱了啊……” 血水飞了整个黑夜,那个海豚的大娃娃,终将还是躺在了一片猩红的鲜血之下, 浸泡透柔软的小尾巴。 第44章 【正文完结】 第二天,Q市下了点点小…… 第二天,Q市下了点点小雨。 温浅一早上起床,眼皮就开始跳,两只眼睛都跳。她昨天夜里没太睡好,凌晨左右突然雨下的很大,将家里的窗户突然“砰!”地一声给吹开。 起床关好窗户,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早餐温成已经给准备好,却不见温成的影子,东西都放在锅里盖着盖子,温成给她留了字条,说有些急事,可能手机听不到,让她要是感觉鸡蛋和小米粥凉了,自己用煤气灶热一下。 温浅试了试保温的水温,的确有些凉。 看样子温成出去已经有一会儿了。 爸爸会去了哪儿呢? 自打温成消失的那年起,温浅就有个不太好的毛病——很重要的人一旦突然消失,手机电话微信Q/Q统统都联系不上时, 她就会莫名的心慌。 温浅一个人热了早餐,一口一口吃,这边早上吃馒头,她将结实的馒头拧成一个个劲道的小圆球,往嘴里扔着。 电话尝试着打了一遍,的确是打不通。 陈闻听说温成来不了后,安慰温浅道,他开车过去接她。毕竟今天还下着雨,人生中最重要的领证时刻,总不能让女孩子挤公交车湿漉漉的来。 民政局门外,早早地排上了长长的队伍。 陈闻停下车,见温浅一直在盯着手机,她用力揉着跳动的眼皮,眼睑下面有一道没睡好的青痕。陈闻摸摸她的脑袋,问她要不要在车上等会儿? 温浅抬起头,她无法隐瞒自己此时此刻的焦虑,温成还是没回她消息,这太反常了,她真的已经接受不了最爱的人再一次突发意外! “行。” “嗯。” “谢谢你。”温浅握着手机,不好意思道。 陈闻说没关系,温浅今天还画了妆,头一次涂上了鲜红的口红,其实很多年前她也画过艳丽的妆容,只不过当时被沈苏御给用袖子擦掉了。 那个时候的温浅,画起妆来就跟小孩子偷了大人的化妆品,稚嫩地拨弄。如今四年过去,温浅已经可以画出来很漂亮的妆容。 时间总会改变很多事情。 有情侣从民政局出来,变成夫妻后,洋溢着幸福地举着结婚证书,新婚的小两口都很开心,淋了雨也不怕,男孩抱着女孩,在雨中打圈圈。 车内的电子钟指过了十点。 温浅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温浅看到那是属于S市的方向,心脏猛地揪起,为什么会是S市?温成就在S市教书?是爸爸吗?是爸爸的话为什么会用陌生的手机号—— “喂,你好……” “浅浅,我是爸爸——” 与此同时,正在驾驶座上刷着早间新闻的陈闻, 突然就看到了昨天夜里发生在SQ两市之间高速公路上的特大车祸报道。 …… …… …… 陈闻几乎是一路狂奔,载着温浅从Q时赶往S市。 两个人跌跌撞撞,哦不对,是温浅走不了路了,陈闻扶着她,才下了车,才上了陆军医院的电梯。 手术室外堆积满了人,一个一个,全都是温浅认识的,沈苏御的父母,徐听眠,曾教授,罗青姐姐,还有以前交响乐团的学生…… 以及跑出来接温浅的温成! 温浅推开陈闻,推开父亲想要拉住她的手。医院的墙面很光滑,也很凉,她一下一下、一步又一步,朝向那紧闭的大门, 红色的灯,亮的她晃眼。 沈夫人看到温浅过来了,突然又开始哭了起来,她的眼睛已经肿的很厉害,沈老爷子衣服都没穿整齐,像是在这里守了很久很久。 “浅浅……” 罗青姐姐一把抱住了温浅。 温浅空荡荡的眼睛, 转头, 问罗青。 “姐姐,” “他……呢?” 罗青捂住嘴巴,摸着温浅的脑袋,对她说道, “浅浅,肯定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医生说一定会尽力!” 温浅绕着白茫茫的空间转了一圈,耳朵边是拉长了的鸣声,仿佛再转一转,就可以看到那个人从某个角落里走出来, 然后蹲下身来,捏捏她的脸颊, 问她怎么哭了呢? 急救室的大门突然被敞开,沈老爷子立即起身,走了过去,温浅看到戴着口罩医生神情严肃地跟沈长明说着什么,还让签什么字,“病危通知”四个字脱口而出那一刹那,沈夫人攥着胸口, 突然给医生跪了下来。 “医生啊,” “求求了!” “救救苏御!” “求您了啊……” 沈夫人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一辈子高雅惯了。 但在人的生死关头, 她却抛下一切, 只希望医生能救救她的儿子。 手术室内聚集了整个省最有名的医生,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竭尽全力,抢救着里面那游走在死亡边缘的男人。 医生说我们一定会尽全力的! 大门再次被关上。 缺血, 大夫出来问谁是AB型的血。 温浅想了想, 她好像不认识AB型血的人啊…… 哦,不对。 沈苏御! 沈苏御是AB型的血呢! 沈苏御呢?沈苏御呢?沈苏御呢! 沈苏御呢…… 她终于想了起来, 早上的电话里, 温成颤抖着嗓音告诉她—— “沈苏御出车祸了,” “伤势很重。” 温成向来不愿意骗她。 温浅转过身来,靠到爸爸面前, 问, “很厉害吗?” 温成不说话, 摸了摸她的脑袋。 温浅从中午坐到了下午,又坐到了晚上。 徐听眠等人手上还有事情, 陆陆续续暂且离开。 沈夫人哭昏了头, 被搀扶着进了休息室。 陈闻插不上话,只能在外面车里等着。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温浅一滴眼泪都没流。 急救室的红灯依旧那么醒目。 徐教授又被叫回来献了一次血。 地板的倒影将天花板上的灯照的明晃晃。 第三次还是第四次,医生让沈老爷子进去签病危通知书“的名字后, 一向威严的沈长明, 走到温浅的面前, 像是个进入暮年的老人。 “温浅,” “你跟我来一趟。” 温浅跟着沈长明过去了, 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去了哪儿。 只能看到他让她坐在了一张椅子上, 对面, 放着一大只蓝蓝的海豚。 沈长明将那海豚,放到了温浅的手上。 “……” “苏御进手术室前,” “还是有一丝意识的。” “他是被夹在两个车的车缝隙里,” “很幸运,因为本身的车很坚硬,” “帮他挡了当场毙命的那一道。” “……” “苏御临进手术室前,对我说,他有句话,一直想跟你说。” “本来想、送你礼物时,写在卡片上,等你领完结婚证,再悄悄给你的。” “他说那句话,实在是太伤你心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 “不该让你再为了他这个混蛋难过。” “他说,” “‘浅浅,’” “‘你十九岁那年所发生的事情。’” “‘对不起。’” …… …… …… 温浅突然抱起来那海豚, 朝着手术室的大门狂奔。 眼泪大片大片往外涌,十九岁发生了什么?那本该一生中最烂漫的一年,她都发生过什么? 她那么那么恨他的! “沈苏御——!!!” 温浅扑在紧闭的大门上,有人过来拉她,她扯着嗓子,什么形象都不顾地大喊了起来, “你快去死吧,你不要再醒过来了!” “你要是死了,我就真不要你了,再也不要你了。” “明天我就去结婚,后天就怀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娃娃,然后一家三口,幸福地终老。” “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你就是个人渣!你最好就此死在手术台上,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究竟多么恨你,多么多么——” 温成上来就捂住温浅的嘴巴。 他把温浅连哄带抱扛进隔壁的杂物间,大声呵斥了用牙咬他胳膊的温浅。他说大家都在期盼着沈苏御一定要平安,你怎么却在这儿骂他诅咒他要去死。 “沈氏父母还在那儿,这里是医院!哪有病人家属愿意听到你刚刚的话,你刚才怎么能那样说!怎么能——” “……” “浅……浅浅?” 温浅坐在杂物间铺满灰的桌面上, 突然就抬起了胳膊, 用手擦住脸。 像是已经痛苦到没了边, 不知道为什么, 没办法宣泄, 终于有了突破口, 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就是希望他死!” “他是个大骗子大骗子!” “他就是个大骗子!” “沈苏御就是个大骗子!骗子!” “……” “他明明说过,” “明明说过。” “再也不让我,” “伤心难过了的。” …… 沈苏御曾经说过,在他眼里,温浅一直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孩, 会因为快递丢了被菜鸟驿站的人吼了而哇哇抹眼泪,会因为跟路边的灯柱子撞着了而气鼓鼓地去踹灯柱子, 会因为草地里长出来一朵娇嫩的小黄花而开心地蹦跶成圈。 她的人生,本该就是阳光璀璨的。 温浅的一辈子,或许就遇到了沈苏御这么个污点, 这个污点曾经让她痛到深夜无法呼吸。 而现在, 污点终于站在离去的道路上, 对她挥了挥手, “浅浅。” “希望你,一辈子都能,” “开开心心的~” 手术室的灯转变了颜色。 啪! * 夏天快要过去了的时候,温浅专门跟陈闻坐在一起喝了一杯咖啡。温浅跟陈闻很愧疚地说, “对不起,辜负了你对我的好。” 陈闻望着又将长发剪回齐肩的温浅,温和一笑, “没关系。” 离开前,陈闻把温浅送到家门口,他敲着车玻璃,突然问温浅, “小浅!” “嗯?” 陈闻看着转过头来的温浅,23岁的年纪,依旧像个小娃娃,虽然消瘦了不少,但怎么看都是一朵要养在温室里的花, 倾尽一生去呵护。 他突然愣了,到嘴边的话,终是改了方向, “那你今后……” “再说吧。” 温浅看了眼手机,是沈夫人给她发过来的,说沈苏御今天也是跟昨天一样, 没有太大的起伏。 “现在我只想着,” “走一步,是一步。” “那要是沈教授他一辈子都不能——” 温浅跟他说了声“拜拜”,转身进了家门。 夏天过去,秋天过去,到了隆冬腊月,S市的路边又落满了飘雪。 温浅从郁金湾的院子里折了一株腊梅,插在医院窗台上的瓷瓶里。 洁白的病床上,躺着一个沉睡的男人。 旁边都是规律摆动的仪器,没人告诉她,究竟要在这里待到多么久,温浅也没去想,只要这里的仪器示数还显示着,还没有拉成一道笔直的线, 她就会在这里呆下去。 温成又把她的档案转回了S理工。 大三的课不多,每天下了课,就背着书包跑来医院的病房,有时候会碰见沈夫人,沈夫人憔悴了不少,医生跟他们说,沈苏御命虽然保下来了, 但, “因为颅内受伤很严重,” “所以可能沈先生,会一辈子就这么……” “沉睡下去。” “……” “但也不一定,”医生也没把话说死,“万一哪一天,他就奇迹般地醒了呢?” 温浅从来不相信奇迹, 她只觉得, 那就一天一天地过吧。 人在沉睡的时候,指甲还是会生长,胡子也会冒茬。温浅看到沈苏御的嘴巴边缘又长出一片青色,她有些生气地踹了一脚沈苏御的病床。 “明明几天前才给你刮过的!” 仪器嘀嘀嘀地有规律响。 温浅找来刮胡子刀,一点一点给沈苏御刮胡子,以前沈苏御逗她的时候,还挺喜欢拿长出来的胡茬扎她细嫩的脖颈。那个时候温浅就会用拳头去敲他,说他就是大坏蛋。 “大坏蛋睡着了,就是大睡蛋。” 温浅摸了摸沈苏御的下巴,刮完胡子后,果然顺眼了不少。 她又坐在床边,拿着瓷盘里的剪指刀,给沈苏御修指甲。沈苏御睡了那么久,手指还是那么好看。 掰断一根行不行啊QAQ。 温浅用力掰了一下,这个弧度应该是正常人都会疼的嗷嗷叫的, 可床上的男人,依旧什么知觉都没有。 滴答滴答滴答。 温浅戳了戳沈苏御,问他什么时候醒, “你怎么还不醒来啊。” “……” “你醒来吧,醒来继续气我。” “……” “我把你院子里的山茶给薅了,不好看。” “……” “我昨天又摔着了,腿都磕破了皮。” “……” “……” “……” 沈苏御一句话都没回复过她,温浅觉得好离谱,以前明明她不让他哔哔,他都跟个孔雀似的跑到她面前来各种开屏。 嘟囔了一会儿,温浅拍拍脸,把眼圈里的酸涩都给拍回去,一个春天一个夏天加上一个秋天都过来了, 还在乎下一个春天夏天秋天和冬天么。 她看着沈苏御头顶上的吊瓶似乎快到底,放下指甲刀,拿着手机起身准备去喊医生。沈苏御现在人不人鬼不鬼、半死不活的,张不开嘴,连口饭都得通过营养液吊入体内。 呸! 活该瘦了那么多! 看以后醒来,还怎么抱得动她! “你信不信我吃胖了,吃成球,” “累死你!” “把你累死了,我就可以顺势去换下一个男人!” “咯咯咯!” …… 温浅转了一个身,想着明天该给病房里换一束什么样的花,沈苏御的衣服是不是好换洗了,车祸后沈苏御的病号服就是温浅亲自洗的,尽管还是洗的一块白一块黄,但她坚持相信,沈苏御要是醒着,他得高兴上天! 衣摆擦过病床边,腊梅落下一片红色的花瓣,窗外阳光静静地躺在花瓶前,窗帘微微荡漾起。 突然一只手, 抓住了温浅垂在床边的胳膊。 …… …… …… “浅浅……” 温浅猛地回头,还以为是在做梦。 氧气罩内升起白色的呼吸,病床上沉睡了好几个月的男人,微微睁开了眼, 温浅手中的手机瞬间砸在了地上,“啪嗒“好大一声,她的胸口急速起伏起来,双眼中啜满了泪水, “沈、沈……” “医生!医生!!医生!!!” 沈苏御却用力道微乎其微的手指, 死死勾住温浅的袖子。 然后张开嘴,用尽他所有的力气, 一字一句道, “顺着去找别的男人,” “想都别想。” “温浅……”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放你,” “离开我的身边了!” (正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