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是我前男友》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宿敌是我前男友 作者:杰萨明 文案: 假纨绔差生酒吧老板攻X真上进学霸清冷医生受 路且燃X蒋问识 一高的人都知道,蒋问识和路且燃,是见面都要绕着走,谁也不待见谁的宿敌。可过了好几年的同学会上,大家又觉着,好像却不止是那么一回事儿。 小剧场: 1.蒋问识:“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共同好友:“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俩多大仇多大怨?” 蒋问识言简意赅:“好过,分了。” 2.有人好奇:“这一个好端端的酒吧,为何要取这种名字?” 路且燃冷漠:“我嵌了前男友的名字,指望着他要是看见了,能稍微膈应一下就行。” 3.同事指着路且燃:“外头那位是等下班接你的吗?” 蒋问识头都不抬:“不是不熟没关系,今晚夜班我替你值了。”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蒋问识,路且燃 ┃ 配角:记不住 ┃ 其它:预收《女主攻略指南(快穿)》 一句话简介:兜转来回终究还是你。 立意:命运可以通过奋斗来改变。 ☆、遇故交 到了能出手术室的时候,这夜已经是黑黢黢的了。 褪了手套下来,仍身着白大褂,蒋问识俯在窗边。 “蒋医生,还不走呢?”同事凑上前来,拍了拍他后背。 蒋问识回过头笑了笑,却仍掩饰不了疲惫态。 “那成,我先走,您记得熄灯。”同事摆摆手,走向楼梯口。 在窗前也算吹够了风,蒋问识去解锁了手机,想着看看现下是何时。 映入眼帘的先是则短信,这是件顶稀罕的事情了。 平常基本都是些垃圾短信,最多不过是通讯公司业务。 更让蒋问识恍惚的是这个署名:燕南安。 突觉得有些冰冷,蒋问识拉上了窗。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蒋问识看着月亮心里想。 拨通了号码回过去,对面传来清晰女声。 “喂。”燕南安问候,“是蒋问识呀。” “怎么不直接用微信。”蒋问识说道。 “不是想着这样更正式嘛。”燕南安又补充道,“这不都多少年没联系了。” 蒋问识切了界面,备注是燕南安,聊天框一片空白。 “听说你回国了,这是件好事啊。”燕南安措辞着,“那个同学聚会,你能去参加吗?” “我……”蒋问识沉默了。 “我现在就在一高教语文。”燕南安急迫地说道,“国庆你有时间放假的吧。” 那个人失联了这么久,估摸着怎么也不会去。 如此就算去同学聚会,好像也并没什么所谓。 “嗯。”蒋问识轻声道,“好。” 这便又去挂掉了电话了。 一高,这实在太遥远了,简直就像上辈子。 蒋问识不想放任思绪,匆忙收拾东西回公寓。 这公寓是他不久前买下的,医院也给了些补助,只是精简的一室一厅一卫。 钱玉琳曾经问过,怎么只一室一厅一卫,这怎么去结婚啊? 一辈子只有自己实在太苦了。 当时他本是想反驳:本来也是有个人的。 但其实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有沉默在尴尬地漫延。 他与钱玉琳的关系,也是不冷不热的。 可分明他就只这一个亲人了。 但是他又怎么能不去怨恨呢? 思及此再便不敢多想,用热水去沏了杯奶粉,明个儿一大早还得上班。 这是国庆假前最后一次轮休了。 离这个日子愈加靠近,蒋问识就越抗拒。 像是面临躲不及的处刑,蒋问识想去转移下心神。 故而有人邀着一起出去耍,他破天荒地竟是同意的了。 这人是叫做周平见,是个本地人,就住在蒋问识对门。 在这城里向来是疏离冷漠惯了,蒋问识本不想去建无用社交,可这周平见三天两头串门跑,却是怎么着也不好意思不熟稔了。 周平见倒没有什么压力,爹娘全在本地,也都有退休金,连房子也都给他买好了。 虽是不思进取,也没烧钱嗜好,到底不算败家。毕竟是小年轻,贪玩什么的,也都能理解的。 这般想着的蒋问识,怕是没意识到,他们也差不了几岁。 城郊处有个老酒馆,也是有一些年头的。 也就是没多久时候,像是换了个老板,听说是熟人接手的。 一下子便搞得风火了起来,换了个名字叫“问燃”,听着还颇有些文艺范。 “其实着吧。”周平见笑,“这就算个酒吧了。” 从听到这个名字起,蒋问识就有些恍惚。 听周平见说完,他定了定神,想着天大地大,怎会那么凑巧? “嗯。”蒋问识应声着,“我没怎么去过酒吧。” 除了在一高的那段日子里。 少年的爱恨都炽热,烫一下就像能着火。 他被那段回忆烧伤,再也没敢去酒吧了。 “一看就是。”周平见也深以为然,“正好这也到站了,我带你去见世面。” 周平见本来想:这对门也是看着不大,怕是有说不完的话,去不完的地方耍的。谁曾料当他硬贴上去熟了后,才知道原是不折不扣老古板。 那还能怎么办?又不好搬家的,就拉着他玩呗。 酒吧周围并没有空闲的停车位,故而他们两人是坐地铁到的了。 里面的演奏不算激烈,是另一种悠扬的曲调。 两人拾阶上去,入目装潢简单,并不浮夸夺目。 “新鲜吧。”周平见问,“我也觉得稀罕。” 蒋问识回答:“像世外桃源。” 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儿,敢这样去玩,那可不就是真的梦境吗? 周平见去了吧台边,估摸着是要去把妹。 有个女郎烈焰红唇,指甲折着细闪,看上去颇为显眼的。 只模糊着瞧了个大概的影儿,是个招摇风火的主子,蒋问识也没兴趣再去细看。 蒋问识挑了个角落的桌,只让倒了点凉白开,就以手撑腮去看演奏了。 是个男孩子,白衬衫,牛仔裤,运动鞋,看着很显小。 简直就像是从学校偷跑出来似的。 唱的歌蒋问识没听过,实际上他也并不记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所有歌都只是过耳顺,就连儿歌也没一首会的。 可到底还是听出来了点词的,一字一句都在讲着年轻的爱。 这也尽在人意料之中,如同他这般的年纪,不谈恋爱还能谈什么? 年轻的时候都太莽撞,好像只要有爱就可以。稍微再大上那么一些,知道点世事艰辛,就会觉得——爱也多余负累,毕竟爱又不值钱。 多少人曾把爱去奉为神迹,不追逐爱仿佛就要死要活。 难道爱就干净无垢吗?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的,没有不掺杂质的爱的。 爱本身就是罪恶。 人仰视那些优秀的,是想从他身上借光,好内化成自己的动力。人喜欢那些友善的,是贪图对自己那点好,而想要得到更多便利。人依赖那些亲近的,是害怕孤独寂寞,要有个人陪而已了。 越在这个城市过得久了些,蒋问识就越发觉自己冷血。 被风霜刀剑刮蹭过,现如今才无坚不摧。 就算是当时那个人,去再站在他的面前,他也能过应对自如。 正好有个服务员路过,蒋问识顺手就拦住他。 “换杯生啤。”蒋问识把玻璃杯搁大圆盘上,“多加点冰。谢谢你了。” 就只倒灌了一小口,蒋问识就咳嗽起来。 就算是在夏天,也冷得有些冰牙。 这酒不能喝,这人不能碰。 稍微缓了会儿劲,蒋问识凌/虐一般,面无表情地,又咬碎了个冰块。 待周平见撩拨好了看上的女郎,要到了微信号找到蒋问识,便忍不住将上挑的眉又皱紧了。 蒋问识整个人,就趴在桌子上。几瓶啤酒已开了塞,都快要见底的样子,歪七扭八地摞在了一起。 蒋问识用指尖捣弄它们,嘴里好像还喃喃有声般。 “智者不坠爱河。”蒋问识双颊都是红坨,很正经地嘴里念叨着,“太上忘情,及时止损。” “什么?”周平见没听清,“你再说一遍来。” “年少慕艾不过各取所需。”蒋问识旁若无人般,几乎是像吟诗一样,“唐璜似的人,你又何必啊。” “读书人都是这样的吗?”周平见盖棺定论,“这怕是灌成疯子了吧。” 这时候服务员又来了,端着的赫然还是瓶酒。 “明看着不能喝。”周平见说,“怎还去递给他。” 服务员像是个顶木讷的,并不会去圆场子,只站那里垂着头不吭声。 周平见于是不再问,只自己一个人动作,抬了蒋问识半边身,就往自己背上扛去。 实际上还是有些费劲,突地一双芊手探来,去帮他分担了些重量。 周平见斜眼去看,这正是那个女郎。 “没有照护好客人,这是我们的失职。” 唐知初言笑晏晏,“要不这单酒费免了吧,您看这样如何呢?” “你……”周平见舌头打结,“这……” “这点主我还是能做的。”唐知初搀着蒋问识,“我扶他到沙发上,喝点蜂蜜水解酒吧。” 沙发上好歹能去半躺着,总归会比在这里舒服些。 蒋问识微昂起来头,露出脆弱的眉眼来。 突地又五指捂住嘴,冲进卫生外间,掐着喉咙在干呕着。 只余下还在原地的两个人。 唐知初神情恍惚,像是呆愣了一般。 若是她没有看错的话,这个人她是见过的。 就在这酒吧老板那里,钱包内侧的夹缝中,躺着一张这人的照片。 就是年纪应该小了很多,看上去还是高中生,有些稚嫩青涩的样子。 也曾不甘地问过好多次,却都被轻飘飘挡了回来。 而今这人就在自己面前。 唐知初垂眸苦笑了一下,有些事已经尘埃落定了。 她背虚靠在卫生间外墙上,拨打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路且燃,你来一趟。”唐知初声线平静,“有些事需要你处理。” 对面好像有些慌乱,停了有一小会儿,路且燃的声音,这才通过电流,缓慢地传到这头来。 “好,等着。”路且燃说,“是酒吧吗?我马上来。” 蒋问识呕得差不多了,胃里空荡荡的,也没多余的供他呕了。 他俯身在洗漱台,捧凉水扑了扑脸。 “冷静点。”蒋问识看着镜子,对着自己默声道,“多大点事。” 却还是觉得很痛苦,于是着蒋问识,便弓起身子捂着脸,想尽快去调整好神情。 这时候便听到一个极为耳熟的声音。 像是穿过了他踽踽独行的那些年头。 “这位客人。”路且燃道,“你怎么样了。” 蒋问识不敢去听,也不敢去想,甚至于不敢抬头。 这里没有什么可让他躲的。 于是他就这般地捂着脸,便冲进了男厕里头去了。 路且燃被晾在外头,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那能怎么办? 只得在外头去等着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尴尬不尴尬。 ☆、史迪仔 可怎么也不能一直在男厕不是? 蒋问识估摸着时候,觉得也差不多的了。 按了下冲厕键,做点心理建设,便打开隔间门。 正好和路且燃撞上了眼。 路且燃就在对面,双臂环抱在胸前,背倚着墙上的瓷砖。 “好久不见。”路且燃愣了一会儿,就先出声去寒暄道,“你还好吗?” 极其礼貌而又疏离的口气,却也不会让人挑得出毛病。 简直让蒋问识恨得牙根痒,可他却也没有发火的立场。 这实在是太不爽了,让蒋问识的胃,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你看着呢。”蒋问识没好气,“像是好吗?” “我也不知道你会来。”路且燃直起身板,“也没备什么见面礼。” “还让你喝成这个样子。”路且燃走进了些,“确实不算是待客之道。” “全当没见着我就成。”蒋问识摆摆手,“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说着便一把推开路且燃,要自己跌撞地向前走,可随即脚下就打了个趔趄。 路且燃伸臂接住他,神色很是无辜了。 “这地板兴许刚拖过。”路且燃说,“可能有些滑,你得小心着。” 这个怀抱有种陌生的熟悉,让蒋问识不由得晃神了。 那些刻意着去遗忘的回忆,像是裹挟着海潮呼啸而来,一下子可就把他给全淹没了。 蒋问识的心霎时间就软了:分离时不算难看,重逢也该有体面。 “我不常到酒吧,这次是个意外。”蒋问识解释,“以后应该,也不会来。” “你现在还醉着呢。”路且燃有些刺痛,“先去醒酒缓会儿。” 原来蒋问识从不会躲着他,也没和他这般地陌生过。 仿佛从分离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一条道在彼此中间,硬生生地横亘出沟壑。 从此大路两旁走,半点不由人。 路且燃扶着蒋问识出去,门口周平见正聊得欢,唐知初却显得心不在焉。 “你看着吧。”唐知初对路且燃说,“我去忙了。” “哎!你去哪啊?”周平见连忙跟上,“我还没和你讲完呢!” 都好几步了才想起后面还有个蒋问识。 “拜托了!”周平见对路且燃喊声,“我待会儿就回!” 见了这幅场景,再加上这番话,蒋问识气极了。 可他现下昏沉浑噩,还得倚仗路且燃。 就算再喜欢,也不能犯贱。 蒋问识尽量地控制理智,不让自己露出马脚端倪。 这爱实在太过于沉重,像是将人往下去压,只到那地狱里也不罢休,而自己不过是凡人之躯,血肉模糊也负担不起。 他实在不想去重蹈覆辙了。 路且燃扶蒋问识到了沙发边,蒋问识顺着就瘫在了沙发上。 弯腰又弓下身子去,路且燃给他脱了鞋。 是他以前极为抗拒的平底皮鞋。 露出了带着史迪仔头像的袜子来。 路且燃这才感到久违的熟悉。 将他的腿抬到沙发上,又扯了旁边的薄毯,盖住蒋问识的肚皮。 便又去坐在了侧面的沙发,路且燃看着阖眼的蒋问识。 这次的重逢不在预料内,因而也算不得表现妥善。 明明有许多话想要说,开口却又再次沉默了。 眼前这个人既近又远,那些未知的岁月,在其身上留下了镌痕。 他已经不再熟悉…现在的这个人了。 可他仍妄图着想要去亲近,于是就显出拙劣的讨好来。 却也不能直接去开口问,这实在是太过莽撞的了。 万一人家压根没这个心思呢? 也不知是打哪儿听说的: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 当时就把把路且燃给吓得不轻。 不能问。路且燃撑着额,对自己这般说,不能问。 只有小孩才会哭闹着问,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稍微成熟一点的人,就从眼神举止里,嗅到了疏远的意味,抢先一步逃开来,即使脚步踉跄不稳,也被尊严拉扯着不回头。 可他偏生却又觉得:自己太好收拾了。只要给一点甜头,就什么都全忘了,又巴巴地往前凑。看吧,蒋问识就能这样拿捏路且燃。 蒋问识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皱着眉头又翻了个身去,就将身上的薄毯打翻在地了。 这可真不老实,路且燃心想着。 俯身弯下腰捡起了薄毯,又去拿了被子固定器,也是史迪仔头像的样式。 看着蒋问识翻了几翻身,却怎么也挣扎不出来,好似是被封印了一般,路且燃竟有种好笑的愉悦。 可他之前分明真的有好难过。 服务员送上了蜂蜜水,一脸十分歉疚的模样。刚要去出口道歉解释,就见自家老板竖指嘘声。这才注意到沙发上竟有人,分明就是方才的那位客人。于是便诺诺地就往外去走了。 路且燃撩起蒋问识耸拉的刘海,便露出他快被汗浸湿的眉眼。 想用吻把他打湿,铺一层水光粼粼。 这时候蒋问识突地动弹了下,然后就便睁开了眼,只直愣愣地看着路且燃的了。 刚开始把路且燃吓得不轻,差点以为自己那点龌龊心思,都被蒋问识给觉察到的了。 可蒋问识只是看着他,眼里像一汪湖泊似的,有种清澈的迷茫在里面。 不像之前一般,简直是恨不得,离他有个千里远。 蒋问识看他的眼神很真挚,这个眼神有些烫到了路且燃。 此刻他明明这么信任自己,可自己却只想去拐骗他了。 蒋问识只这般地看着他,没过一会儿,这汪湖泊里便蓄满了水。 蒋问识的眼神有些雾蒙蒙的,攒一场云烟成雨,哗哗地把路且燃心坎砸软了。 路且燃心想:还是得对自己诚实,于是便向爱投降了。 “怎么了?”路且燃坐在他身边,拿衣袖给蒋问识拭泪。 “我真的好想你。”蒋问识不去看他了,只低着头轻声自语道,“可你只是假的。” 说了这一句话之后,便只低着头去,不再搭理路且燃了。 任路且燃无论怎么问,就像个哑巴般不吭声。 “求求你,给我说说话吧。”路且燃抵着蒋问识额,“就算一句也行,我快难过到窒息了。” 路且燃又伸出双臂,却被蒋问识推搡开。 “我是真的好难过,让我抱一下可以吗?”路且燃埋进蒋问识胸口,“只这一小下,马上就好了。” 蒋问识还是只沉默着,却不再有抗拒动作了。 路且燃便顺着胸,滑到蒋问识腿上,双臂环抱在他腰间。 这声音实在太小了,蒋问识什么也听不清,到最后渐成了哽咽。 “我从很小就觉得,没有什么是真的。即使它现在有多实在,谁又能保证永远不会变我只知道,能信得过的,能攥得住的,只有我自己。” “人活个几十年,图的是什么把自己当捧烟花,燃过放后也就算了。有谁能留下什么痕迹,没有名字才是人间常态。” “那我把自己给像把火点了,其实就是图个高兴,主要还是为着一点快活,就算把命搭进去也不足惜。” “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就算改也已经太晚了。我才不在乎其他人要怎么看,我只要过我自个儿的就完事了。” 路且燃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把最真实赤/裸的自己摊开来,过往几十年的沉疴都在这几句。 分明喝酒的只蒋问识一个,可路且燃却觉得是自己醉了。 “我不耐烦这个世界大多数人。”路且燃有些执拗,“可我在乎你怎么想我的。” 蒋问识像哄小孩儿似的,拿手轻拍路且燃的后背。 路且燃缓和了下起伏情绪,想着蒋问识还没喝蜂蜜水。 便直起身来,去拿玻璃杯,给蒋问识喂水。 其实蒋问识只喝了几小口,就别过头去不愿再灌水了。 “来,乖儿。”路且燃劝着他,“就一点,再喝一点。” “你还在画画吗?”蒋问识又喝了一口,抬起头看去向路且燃。 哗啦地一声响,玻璃杯碎在地上。 七零八落,满目狼藉。 像极了路且燃荒唐而潦草的过往人生。 “我不画很多年了。”路且燃沉默了一会儿,这才低头闷声去说道了。 蒋问识答道:“嗯。” “我以为你会说可惜了之类的。”路且燃见他并无反应,便不由得去苦笑着说了。 “刚刚洒的水可惜了。”蒋问识轻微歪着头,颇有种天真的憨态。 “这还不简单,再给你拿杯。”路且燃戏弄蒋问识道。 只将头别了过去,又抱着薄毯,使劲往后缩,蒋问识神色苦恼。 “不逗你玩了。”路且燃怕把他吓坏,连忙出声安慰着说。 于是蒋问识便不躲了,只像是疑惑般去看他。 “梦想有时候…也是能压垮人的。做一个俗人,反而没负担。”路且燃像是解剖自己般坦白。 “我时常会想,为何上苍点了我这个天赋,却把它控制在薄薄一层。”路且燃顿了顿,复又接着去说,“我因着一点热爱蒙眼向前莽,却会为自己后力不足而折磨。多少次怀疑自己不合适,最终放下地也很是艰难。” 像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蒋问识昂头打了个哈欠。 “你该睡了。”路且燃无奈,“沙发不大合适,我扶你回我屋。” 路且燃一手搀着蒋问识,一手拎着史迪仔的袜子,跌撞着两人才到了屋里。 又给蒋问识脱了外衣,将袜子叠好去塞鞋里。 路且燃走到沙发了,又再次想起来被子。 复又折返了回去,拿着被子固定器。 又把蒋问识给封印得严丝合缝。 这下可算是收拾好了。 路且燃这般地想着,总算能歇上一会儿。 刚转身就又觉察到,有只手揪住了衣摆。 蒋问识不知何时睁了眼。 “我去睡沙发。”路且燃握住他的手,又将其放到被窝里,“不趁人之危。” 作者有话要说:  史迪仔是个大可爱。 ☆、加好友 蒋问识只看着他,很是懵懂的样子。 俯身弯下腰捏了捏蒋问识面颊,路且燃像是有些泄愤的一般了。 “若是我真的留下来的话。”路且燃只自顾自说着,想蒋问识现下也听不懂,“你明个儿清醒了之后,便可定会去记恨我了。” 说着便抚上蒋问识额:“睡吧睡吧,我陪着你。” 路且燃顺着面颊往下抚,蒋问识这便去阖住了眼。 这路且燃才刚要直起身来,蒋问识又偷摸地睁了个缝。 只轻飘飘地叹了口气,路且燃搬来小板凳,就坐在了蒋问识床边。 “等你睡着了我再出去,我先给你讲睡前故事?”路且燃好声地去哄着,“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史迪仔。” “史迪仔在这里。”蒋问识小声反驳着。 “好的哦!”路且燃就连着语气,也像哄小孩儿似的,“当下现在一刻,这里有个史迪仔。” 当蒋问识睡熟了之后,路且燃才抽得出身,抱了柜里的备用被,到沙发处便瘫了下去。 这一天实在是太疲惫了。 本来在酒局上拉人融资,就已经是极其耗费心神,回来时候还要收拾这个……收拾这个捡回来的大宝贝。 久别重逢,失而复得。 打开手机看有没其他事务,才发现唐知初发过来了消息。 “就是他吗?” 虎头蛇尾的一句话。 “嗯。” 路且燃的回复很简单。 “怎么就非他不可了呢。” 唐知初几乎算是秒回的。 然后却又撤回了这条消息。 “喜欢一个人实在太久了,就像吃饭睡觉一样,称为习惯也不太对,而是惦念着才能活下去。” 就算是唐知初先去撤回了,可路且燃不能装作没看见过。 当路且燃心里有一个人,就必须要给他干净的爱。 那边再也没什么回复了。 路且燃把手机搁一边,也侧着头阖上了双眼。 或许是太疲惫的缘故,没一会儿就可睡着了。 梦里支离破碎的,都是很久之前了。 那应该还是高中的时候。 他就坐在蒋问识身边,还和蒋问识住一个宿舍。 那些潦草荒唐沉醉的整个青春,全都只是蒋问识一个人的身影。 没能去继续回想下去了,梦断在了闹铃响的时候。 只怔神了一小会儿,路且燃揉了揉眉心。 便掀开了备用被想去关闹铃。 还仍没有完全醒,路且燃眼前模糊,只听见啪地声响,像手机被倒扣了。 蒋问识向来醒地比较早,大抵是压力较大的缘故,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已变得极其浅眠的了。 可昨晚却破天荒地睡得很好。 一宿到天明。 醒来之后什么也不记得,周围全然是陌生的环境,推开门之后顺着往前走,便看见路且燃在沙发上。 便是傻子这番也该猜到发生了什么了。 竟然还真的会有这般离奇凑巧的事情。 借酒消愁失智之后,被前男友撞见,有比这更丢脸的吗? 哦,可能真有。 自己或许还死拉着不去放,鼻涕一把泪一把,像余情未了一般,纠缠得路且燃不得不管他。 蒋问识越这样想,脸色便越阴沉了。 看着路且燃还在沙发上睡,有那么几瞬,简直就想让他用抱枕闷/死。 直接去暗/杀算了,抛/尸在大酒桶里,埋骨到田边树下。 随便哪儿都行,别再在他面前。 这样就没有人知道自己做的丢人事了。 可他到底却只给路且燃关了闹铃而已。 这种伤心地不能去多留,蒋问识没等路且燃反应,便径直走出门去了前台。 要结账时候被告知钱已经被付过的了。 想着周平见这也不算完全地没良心,好歹抛下他后知道结了账再快活。 于是出了酒吧之后,便给周平见打电话。 看着酒吧上挂着“问燃”的牌匾越发刺眼。 “周平见。”蒋问识出声道。 “哥们!”周平见激动道,“我昨晚送女孩回家啦!她说不用担心你,会有人把你照顾好的!” “哪个女孩?”蒋问识老派得很,“认识多久?”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大/清早就灭亡了啊!”周平见不以为意,“人要分个亲疏远近,这点良心还是有的。先来几回就知道成不成眼缘,之后再看情况能不能走熟。” “要是打一见面就有不适感的话,这个人和自己气场不合,就算再接着处大多还是没用的。”蒋问识接着敲打道。 “我都已经送人回家了,哪可能还会有不适感?”周平见觉着可笑。 于是蒋问识便反应过来了,这种不适感是他自己身上。 一碰见路且燃就果真没什么好事。 对面的周平见仍在滔滔不绝:“我看其他人如一,就她格外地不同。这次可算让我来对了,这可捞住了个大便宜。” 突然声音就拔高了一层,周平见似乎更激动的了。 蒋问识举远了手臂,觉得有些聒噪,过了一小会儿,好像消停了些,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再次坐地铁回来的时候,蒋问识心里在想,这地儿他不会来第二次。 绝对绝对不可能再有下一次。 医院的工作日复一日,也并没有多大的不同。 蒋问识看着那个逼近的日子,每一天像是在倒数般地揪心。 班里面也就个三十来人,大约是当时理科重点班,人数比大多数班都要少。 实在是谈不上什么亲近,却好歹算是个熟人的了。 就怕…… 就怕触景生情,而又物是人非。 他其实是不敢再去一高的。 有些事是躲不了的,该来的时候,一点迟缓不给人留。 既然也算是要去出趟远门的,蒋问识便先去了钱玉琳那儿。 钥匙躺抽屉里许久了,蒋问识不常去那里,是他给钱玉琳买的房。 离自己的公寓也不远,旁边就是养老院,怎么着也方便去照顾。 实则已经很久没看望过了,只每月份都把工资折半,然后再给钱玉琳打她卡里。 是挑傍晚时候去的,这样也有推辞好回来。 做了些心理建设后,蒋问识才推开了门。 昏黄灯光下的女人回过了脸,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可是年轻时候也一定是个美人。她手拿针线在对着穿孔,是在编织街上卖的小玩意儿呢。 其实现在也不差那么些钱,可钱玉琳总是不想闲着,左右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大抵是穷苦过来的,就算人老了,也还是究极节省的。 人怎么能有这么多面,蒋问识很难说清,就像钱玉琳于他般,既能这么和善,却也能残忍到,让他耿耿于怀许多年。 他并不是怕穷困,毕竟着以前,苦日子都过来了。 蒋问识有时就会自己逗自己玩: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讲,他还算是个富二代呢。 钱玉琳年轻的时候长得那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看,因而她当时也有底气背井离乡独自一人来X市。也选进了老牌酒店去当长期前台接待小姐。 可她空有花瓶美貌没有玲珑心眼,被蒋适仲甜言蜜语可就骗到手了,未婚先孕大着个肚子也不能回娘家。随随便便扯了个证也内办婚礼,寥寥草草住这里许多年,到现在这房子还是租的呢。 可那蒋适仲转头就不知在哪勾搭上老富婆了,那女人的年纪整整大了他一轮不止,他跪在地上求着离婚吧离婚吧,一边哭一边捶胸顿足,钱玉琳是个软脾气好拿捏的,说好了每月的生活费金额也就算了。 他当时还不满八岁,就站在那里冷漠地看这场婚姻闹剧,每次看见蒋适仲都会从嗓子眼里溢出来恶心,十三岁就打掉了他送过来的钱,刮坏了那女人的名贵跑车,然后高中时来除了学校就是各地接活。 然后就在酒吧遇见了路且燃。 蒋问识也不全盘交代,只说有点事情处理,要回去老家一趟的了。 钱玉琳本想跟着,蒋问识便推辞了,说时间比较急迫,没几天就回来了。 末了又觉这般太显冷淡了,加句改日再和她一起回。 燕南安拉了微信群。里面没多久,就热闹了起来。 原来也加过班群,是在Q/Q上的,后来号丢几次,也都找不回来了。 燕南安现在在一高教书,发了几张校园操场的图片。 大家都在说,比原来的时候,翻了好几翻了。 可蒋问识只恍惚。 看见校园里奔跑打球的人,都有着蓬勃的少年气。他竟然有些微妙的嫉妒心,他们仍还年轻,有着大把的时光。 而自己…早已是在摸爬滚打中,模糊了遥远岁月前的旧模样。就连对原先最亲近的,都变成用客气疏离的口吻。 有个人通过群聊去加了他,称呼也不是真名,蒋问识就同意了,毕竟工作时也加了好些人。 对面路且燃的手有些颤抖,看着手机上那个页面,久久之后才去点进朋友圈了。 他看着朋友圈有一阵恍惚,不敢表露一点来过得痕迹。他多次地描摹那些照片,把文字都咀嚼了好几遍。揣测评论都是回谁的,可他甚至不敢点个赞。 看啊现在的他们俩,甚至还不是点赞之交了。 路且燃仰面躺下,想到了很久以前。 作者有话要说:  您的好友申请已通过,请您抓紧时间聊天哦! ☆、酒倒洒 X市实在过于破乱落后,所幸教育上还有一高。 X市勉强算是个市级,坐落于中原大地,高考人口大省的H 省。H 省的高考属实变态,倒不单是因为卷子难度的原因,还有人多录取名额少,所有学生都跟上了弦的永动机似的,从早到晚面对的就只有铺天盖地白花花的卷子。 蒋问识听见新校区人声鼎沸,天上还跟飘了飞雪似的,拿笔盖戳了戳同桌问:“这是怎么了。” 燕南安掀起眼皮科普道:“高考礼仪,考前撕书。”然后跟刚反应过来似的,就像个弹簧般蹦跶了起来:“撕书了!快来看!高三撕书了!” 高一的小屁孩们往常没见过这么大阵势,一个个从窗户探出小脑瓜来,更有甚者直接跑上顶楼,想从高处观赏人工造雪。蒋问识倒不是很兴奋,盘算着夜市的蔡姐给他拉的活,再加上本来就又冷又独,从来也不好凑这种热闹。 这“雪”估计会下个几天,撕书大会严格起来讲撕的并不是书,毕竟考前的最后一晚要还想看些什么看书最合适不过。撕的都只是些习题册和卷子而已,恐怕已经到了见题恨题的地步了。 撕书颇有些庄严到滑稽的仪式感,像是在和风声鹤唳却也颇多遗憾的青春告别。十八岁的成人注定要以一场战争打响,以后的所有人都不是个小孩姿态了。 岳班在讲台上讲了半节课,时不时就有人伸头往窗外瞧,他把讲义一摔摔出很大声响,可算把许多人的魂可惊回来了。 五大三粗的老爷们说不来婆婆叨叨的话:“你们瞧着,这离你们并不远,这节上自习,好好反思一下。” 这些孩子们才不过十五六岁,对时间的认知和岳班有很大不同,这点岳班可能气急了没有想明白。 蒋问识倒是不在意这些事情,是不是自习对他来讲没什么区别,高一进度慢就算是理科重点班,也不过是稍微提前了些,这个学习强度他只会绰绰有余。他今天的作业写得差不多了,就从抽屉里掏出课本打算把明天的课预习一下。 燕南安看见他换书了冲他使了个眼色,长大嘴巴子做了个口型:“作业答案。” 他把习题册分门别类抽出来递给燕南安,想到今晚还得去蔡姐那把这个月的工钱预支一下,一时间就有点兴趣寥寥了,把课本推到对着窗户那边遮下太阳,就俩胳膊往桌子上一放,枕着胳膊肘睡着了。 自己一睡倒没有醒过来,是被放学的哄闹声惊醒的。就放个短短一天半的假,这可把他们高兴得不成人样了。欢呼声,吵闹声,和脚步声简直可以算是交响乐了,蒋问识就算是想再睡会儿也睡不安生了。 他收拾了下书包就带了几本课本,基本学生一放长假,就有很多拎沉甸甸一堆书回去的。他个人不喜欢这种做法,总感觉那是没规划好要干什么,或者在学校没写什么作业,事实证明大多数人其实用不着那么重的书包。 然后蒋问识也不慌着回家,又拐回原路去经过的地摊。蔡姐的烧烤摊已经开始铺张了,到处是把人拽下凡的人间烟火气。 蔡姐用身上的围裙抹了抹沾油的手,这围裙已经褪了些色,看不清打的是什么味精的广告了。 他帮忙支好烧烤架,去铺好了锡箔纸,安置了碗盘,说明了来意。蔡姐得闲喘了口气说:“嗨,这个月实在没余钱了,姐缓几天再给你预支啊。” 他边去收拾客人剩下的烂摊子,便匆匆回了蔡姐一声:“诶。” 这忙活完可就深夜半更了,路灯诡异地奄奄一息着往下打光影,蔡姐就着这一点亮给他数钱:“先三百好不啦,下星期再来给你余的。” 他只笑着:“谢谢蔡姐,上次姐说的…” 蔡姐拍了拍头:“哦,看我这记性,比不得你们小孩子啦,那是在永平路那边,一个新开的酒吧要收服务生!” 蒋问识在浓重的夜色里往家那边骑,边蹬脚踏板边盘算着:永平路离棚户区不远,也就十几分钟,要是全职的话可以把蔡姐这的辞掉了,只是自习课恐怕都得补觉。要是可以只周六日就再好不过了,那就可以再多干几份活。 想着想着,就到了家附近了。 小平房一个紧挨着一个,路边狗吠半夜还不消停,道路像被突然踢翻的木头条子,横七竖八地没走个百十遍绝对会迷。他看着掉土渣的矮墙和窗户纸挡不住的光,心想好歹这万家灯火,总算老天爷怜惜,还给留了一盏。 他推了摇摇欲坠的木门:“妈,我回来了。” 他们俩挤一间屋子上下铺,少年的体格如破竹之势拔节生长,每次爬床梯都会咯吱咯吱地响,可又能怎么样?他是肯定交不起巨额住宿费的,而况学校的门禁也不符合他的打工时间。 他在寂静的夜里蜷曲着身子合眼,这天是一日比一日燥热了,蚊虫的声音在耳边放大,他颇为乐观地安慰自己:总比手脚冰凉冻出疮还要握笔写字强。累极了夜似乎也过得快,跟悄悄拨动了指针似的。 夏天日头本来就出来得早,蒋问识翻来覆去也不想起来,捂着净面枕头哀号了一声,脸都快皱成一团肉包子了,还得是黑店里偷工减料那种,毕竟油水不够还得窜这么高,免不得要瘦骨嶙峋的。 双腿在空中乱踢弹了几下,就拉拉起褶的衣服去洗漱了。洗脸盆搭在架子上,就放在屋门口对着那车水马龙,每天早上都要对这条生他养他的街弯腰致敬。 他舞爪了下头发,觉得长度是够了。从储物盒里翻出来剪刀,就开始霍霍自己的毛。他总觉得应该一把拿剃须刀剃了省事,可家里这把这剃须刀好几年了,刮胡子都总会给刮流血,他暂时还不想给自己脑袋开瓢。 三下五除二就理完了,有碎发扎地头皮有些发痒。再加上自己剪过几回,也对自己手法颇为满意,还想着要不要发展个副业,例如街头理发师什么的。 然后桌子上是钱玉琳摆的稀粥咸菜。钱玉琳还得去工厂做流水线女工,自从她过了身份证上三十之后,就没酒店要她去做前台了。拖熟人打听才进了厂子,这一干也是很多年了。年轻的时候天真无知,总觉得日子还长呢,把自己的好年华浪掷也不可惜。 这老啊,说是一天天的消磨,回头看也不过瞬间的事。 这酒吧白天是不营业的,蒋问识就坐着看课本。高一已经快过完了,马上就要期末考试。 他当时分文理科的时候,也没有太大的感觉,是哪一个都可以的。 是钱玉琳说的:“不要学文。怕像你爹,花言巧语,太搞滑头。” 听完这句话本是想反驳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沉默了。 只分神了一小会儿,蒋问识又埋头看书。 到中午头的时候,他又下了个清汤挂面。吃干净之后摞在水槽里,午睡醒了就把碗筷洗出来。 下午就搞了大扫除,屋里屋外捯饬个遍,其实也没多大地方。干完也差不多傍晚了。蒋问识又背了会儿英语单词,就出门去找蔡姐说的那个酒吧了。 永平路的店铺大多老旧,所以酒吧便好找极了,像是鹤立鸡群似的一般,向下投着霓虹灯影。蒋问识还没进门时,就感受到音乐的嘈杂。他有些不太适应,强压下胃里恶寒,逼自己往里走。 灯红酒绿的,人头攒动着。衣香鬓影的男女,把青春挥霍浪掷。蒋问识处在其中,有一种隔距感,像是走错了路似的。这不像他该来的地方。 有个服务员眼尖,一下子拉过他来。 “看着也不像是客人。”服务员说道,“是蔡姐介绍的那个?跟我去后面换衣服。” 有些拘谨无措般,蒋问识揪着领结,看落地镜里的人。 头发用蜡油定了型,眼镜也换成了隐形。身上是统一的崭新西装,脚下踩着尖头皮鞋。 很奇怪。蒋问识看着陌生。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给推了出去。 “你先出去适应着。”还是那个服务员,“就随便来回走动,看看谁要你干什么。” 简直是头晕目眩,蒋问识顺着本能,就走了边角偏僻处。 这里的人显然是少多了,有一种不合时宜的冷清。 最靠里头有一个客人,头发半长不短的,扎着个小揪揪,有几缕耷拉额前。身子是向后倚着的,半边脸都埋在阴影里,因而看不太清神情形容来。只有珍珠耳钉折着光,几乎晃了蒋问识的神。碎花衬衣扎进高腰长裤里,腿自然地斜伸出了圆桌外。 竟有种天生的纨绔风流来,蒋问识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有几个人像是去搭讪般,甚至有人摇曳生姿,想要往他对面落座。等蒋问识转了圈回来,他竟然还是一个人。他明明身在繁华之中,为何竟显得有些落寞。 蒋问识一时刹不住,竟撞进他的眼里。那人跟着就是一笑,唇角弯地轻佻,带着点玩世不恭。勾着指就引着蒋问识过去。酒吧已经是蒋问识未经之地,这人更是蒋问识意料之外。 “客人。”蒋问识稳住声线,“您想要些什么?” 那人随意道:“就来三瓶冰生啤。” “您是在等朋友吗?”蒋问识客气道,“您要几个杯子呢?” “没在等人。”路且燃调笑着,“若是你也坐这儿,那便是两个杯子。” 蒋问识不知道说些什么,颔了首便就回去报单了。 到吧台告知了酒保,只三言两语之间,竟是知道不少传闻。 那客人原是老板的朋友。老板也只是个半大小子。 这酒吧哪里是要挣钱的,就是拿来给练练手,能听个响儿玩便是了。 把酒摆在了托盘上面,蒋问识端着,就往路且燃那边走去。 路且燃却并不去看,只在手机屏幕上划拉。他的眉头忽地蹙起,断眉眉尾的眉钉,就跟着晃了一下。他像是开始打字,仿佛不太愉悦般。蒋问识侧了眼去瞧,应该是个聊天框。 倒酒这活蒋问识不太熟练,再加之到底是分了心,竟是洒了路且燃半身。顺着路且燃的锁骨往下淌,碎花衬衣即刻就洇上了酒渍。蒋问识一片慌乱之中,就见路且燃高举着手机,似笑非笑地正在看着他。 “亏得没洒到手机上。”路且燃抻了抻衬衣,“要不这酒喝得也忒贵。” 急忙地递过去纸巾,蒋问识局促地站着。路且燃慢条斯理地,将酒渍尽数给拭了去。 “没事,夏天风热。”路且燃说道,“街上一走就晾干了。” 这酒也不再喝了,路且燃起了身,就要到前台结账。 本是觉得是自己的失职,应当去承担起这个损失。可蒋问识窘迫地想到,他现下手里没现钱的。在路且燃出酒吧门时,蒋问识就拦在他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洒!多洒点! ☆、借上衣 路且燃挑着眉去看他,像是不很懂他在干什么。 “加个好友?我缓几天。”蒋问识解释,“会转账给你的。” “不必了。”路且燃拢手点了根烟,雾气袅袅地向上攀着,“有缘再见。” 就在这一片迷蒙的烟雾之中,蒋问识感知到了点零星哀愁。 正好一辆车停在跟前,路且燃大步一跨,便上车是似要走的了。 夏夜的晚风裹挟着路且燃身上的酒气,钻着从蒋问识边上擦身而过的空子,就和蒋问识迷茫的灵魂撞了个满怀。 他在这场夏夜里面有一种突如其来的迷茫,仿佛是安生许多年的日子突然被凿了个洞。蒋问识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却隐约着有近乎是直觉的预感。 这场推辞终究还是无疾而终的了,蒋问识看着远去的车冒着尾气,手上仍停留在添加好友的界面。 摁灭了手机侧边的按钮,屏幕终究还是黯淡下去。蒋问识深吸一口气,又往酒吧里头去了。 见客人也没去发怒责怪,主管倒是也不再追究,只叮嘱蒋问识多上些心。蒋问识连忙应声接着,之后的活也得心应手。这页便轻飘飘掀过去了。 到换班时候差不多是夜深时分,蒋问识觉得通宵他吃不消,便决定只做个上半夜的班。和面熟的人打了招呼之后,蒋问识就换衣服推车走了。 毕竟是个男孩子,夜深不算什么。蒋问识喜欢这种寂静,好像世界都沉睡一样。假如没有打斗声惊醒他的话。 这巷子有点偏僻,但是好在是路近。蒋问识想快点走,路上犹豫了下,还是往这边拐了。 只见着了几个模糊人影,好像是在围斗群殴。蒋问识本不欲参事,想把车往后掉头,却不小心打了个趔趄。 这车倒地可忒不是时候了,蒋问识勾腰去扶,恨不得将给头埋进地里。 似是有人往这边瞟了眼,蒋问识没去回头看,耳边响起一声闷哼。 这声音既近又远,但蒋问识觉着,像是炸裂在耳侧。 他还未反应过神来,就听见那声音又起了。 路且燃只手捂着腹部,背脊弓着靠在墙上,额边冷汗如豆大,顺着鬓边正往下淌。 “让他走。”路且燃冷声,“别扯旁的人。” 这听着像他欠人情那位,蒋问识心想,他这下可算是走不动了。 这下可怎么办?蒋问识推着车,缓步慢移过去。 “大哥。借个路。”蒋问识笑着,“无意干扰,就打这儿过。” 那人看了蒋问识一眼,瞧见他畏缩的样子,似乎像是很不屑一般,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说道“滚吧”便转身。 只看着那人逐渐转身,蒋问识的眼便眯起来。轻悄贴了身过去,从后面环着脖颈,用胳膊紧勒起来。直到人喘不上气,才松了劲儿,让人瘫软在地了。 几乎电光火石之间,路且燃也解决了个。趁有个人往那边看时候,扣着手腕往上,就抡着后脑勺往墙上撞。路且燃也是个狠角儿,直磕到头破血流,这样才肯去罢手的了。 剩下的几个小喽啰,只颤着腿往后退,像是一时缓不过神。趁着这档子空闲,蒋问识翻身上了车,招呼着路且燃来后座。只轻巧地翻了个身,路且燃就上来了。 有个地上躺的人突地起身,拽着路且燃脚踝就往下扯。路且燃用力旋了下脚尖,直接踩断那人的手骨。只听咯吱一声脆响之后,那人只捂着手满地打滚了。 在前面吹了一声口哨,蒋问识骑地越发得快。 “干地不错。”蒋问识说道,“配合默契。” 后面的人眼看着是追不上了,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似的。一截钢棍从后面斩风而来,直劈向路且燃的后脊梁骨。路且燃垂头闷哼一声,往背上摸了一手的血。 “骑快点,我没事。”路且燃咬牙,“赶紧甩掉这帮子癞皮狗。” 于是蒋问识沉默着,把脚踏踩得更快了。夜晚的风扬起来少年的外套,这看起来像一场无意义的奔赴。 可他们又该到往哪里去呢?蒋问识拐了几个假弯,本着怕后面人跟的心思,这才到了棚户区那边。 这个点钱玉琳远不会回家,她刚被工厂调去上夜班,也就是今天给蒋问识说,算是一整天都连轴转,毕竟小厂子到底缺人手的。 棚户区的路也不怕人跟上。蒋问识思前想后,就把人带到家里了。他把自行车往外面一轧,就扶着路且燃先进了屋去。 这屋子实在太狭隘逼仄了,蒋问识环顾了一大圈,只得先让路且燃放沙发上。路且燃这才甫一坐下来,沙发就往下凹进去一大块。 坐倒是勉强还能坐下来,可躺着就要费力多了。路且燃后脊梁上的血已然黏着,和花衬衣紧丝合缝地贴在一块。 烦躁,不想管。可人还是他带回来的。蒋问识只低头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认命般收拾烂摊子。 去烧了一壶儿热水,咕噜噜往上冒泡。从架子上端下来洗脸盆,蒋问识又用热水烫了毛巾。他伸出手试探了下温度,觉着等合适才又拧干了。 仍摆弄着手机上的小游戏,路且燃觉得很是百无聊赖。他听见蒋问识走近来,抬头瞥了蒋问识一眼。 “干吗?”路且燃随口道。 “你这背得清理一下。”蒋问识敷上毛巾,“要不然之后不好弄。” 待血痂化了些后,蒋问识皱着眉:“你这衣服得脱下来。” “嘶,脱不了。”路且燃试了试,“这也太疼了。” 去抽屉里翻找了剪刀,蒋问识提建议着说:“看着也不像能穿了,要不就顺势给剪了吧。” 像是觉着有些越俎代庖,蒋问识顿了顿又补充:“你和我体型看着差不了多少,要是不嫌弃穿我的出去就成。” 看路且燃没什么反应,蒋问识于是便上手了。很是小心地将衣服给裁了,然后用生理盐水顺着冲了遍。 然后又去拿来了碘伏,多擦拭了几遍伤口。最终用纱布又缠了几圈,这勉强才算是包扎好了。蒋问识想着,也只能这样了。 “这也没地儿给你睡了。”蒋问识说道,“在沙发上将就一晚吧。” 路且燃掀起了眼皮子,往周边扫了一圈来,便就瞥见那个上下铺。 “这下铺是给我妈来住的。”蒋问识叹气,“你看,你这也不好爬床梯,去上铺还不如搁沙发。” 有那么几乎一瞬间,蒋问识有些害怕,恐路且燃突地发问。 像怎么和母亲住一起?又或者说是那父亲呢? 但路且燃什么也没说,就好像也都没听进去。 “给我个枕头,我垫着点背。”路且燃撑着半身,“这沙发也太硬了。” 这是安徒生童话里的豌豆公主吗? 像觉得想法很是荒谬,蒋问识自顾自摇了摇头。 “没有吗?”路且燃问道。 “这倒不是。”蒋问识反应回来,“不太好找。” 衣柜上层堆的全是杂物,蒋问识也翻了一会儿,平常都是钱玉琳收拾的。 算了。没找出来。又顺着爬到了上铺,蒋问识丢下去枕头。 是真的就这样凑合着过一夜,蒋问识觉得俩个人都没睡着。 次日一大早,天还蒙蒙亮。蒋问识早就醒了,蹑手蹑脚地下来。 摊着煎了鸡蛋,又兑了豆浆粉,就搁在了桌上。 他伸手推了推路且燃,路且燃就也起身来了。 又拆了一份备用的洗漱用具,路且燃勉为其难地整理着。 “有木梳吗?”路且燃咬着发带。 没有。钱玉琳年纪一大,为了省事方便,也留的是削发头。 路且燃见他不应,想必也是明白了。 自己随手一顺就扎了起来。 这都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坐着吃饭的时候,路且燃的面色突地一变。 这大爷浑身上下好像都在将就。 蒋问识又咬了口手中馒头,觉得其实并不算是难以下咽。 洗碗的时候路且燃搭了手,蒋问识觉着也算他欠的,也就任由路且燃干活去了。 时候到了,该赶人了。 “往前一直走,就会繁华些。”蒋问识一指,“打车还是公交,到那里自己选。” “我不走,没地方去。”路且燃穿着蒋问识的上衣,“再让我留一会儿,下午就返校的。” “返校?”蒋问识神情古怪,“你哪的?” “一高的,我不像吗?”路且燃调笑,“学校倒是好学校,可我不算好学生。” “我也一高的。”蒋问识说道,“高一(6)班。” “啊?”路且燃愣了神,很快缓了过来,“小孩,我高二。” “礼尚往来,高二(8)班,叫哥哥吗?”路且燃调侃着。 尽会占人口头便宜,不过他是真没想到,客人只比他大一届。 估计着路且燃也没想到,救了他的酒保是小学弟。 啧。百年一高,名声不保。 上午便各干各的,蒋问识忙着看书,这多出了个人,也没什么大影响。 中午本打算下方便面,街口小卖部屯的,十几元能有个一大提。 只刚被蒋问识掂出来时,路且燃就已经看不惯了。 这场午饭终究还是路且燃下手做的。 家里的确是根本也没什么食材,路且燃去了趟没多远的小卖部。 蒋问识本想把钱补出来,可看了看路且燃兜的食材,就又还是欲言又止的了。 路且燃用电饭煲蒸了米,又做了个一荤一素一汤。 猪肉炖粉条,蚝油上海青,苹果银耳汤。蒋问识看得人都傻了。 本以为是个锦衣玉食的贵公子,结果拿出真把式来这么骇人。 “你知道大杂烩吗?”蒋问识说道,“就是不分菜样,所有都掺一起,只要能炖熟就行。我经常吃那个。” 虽然是路且燃做的饭,可他并没动几下筷子。像是胃口小食量少的样子。 既然都是一高的,俩人两三句商量,便带人去学校了。 蒋原识带着路且燃,到校门口轧车铺,才把人给放下来。 他刚给路且燃摆手,回头就见燕南安。 燕南安也正在这儿停车,往路且燃那里看好几眼。 “你怎么会认识他的?”燕南安压低了声音,“你不知道他是谁吗?他居然还穿着你的上衣。”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穿了怎么了? ☆、邀同住 “我不从别人口中了解谁。”蒋问识声线乍冷,“我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一步了。” 一高有俩个校区:高一高二一起旧校区,高三独自在后新校区。高一高二各成一栋楼,中间架空中走廊连接。高一楼矗立在高二楼前,办公楼在它们侧成一栋。旧校区有个后门,只隔了一条窄街,就是新校区前门。 平常工作日都要求校服,男蓝女粉的短袖长裤。只有在周末了,才能穿便服,留得换洗时候。一般周五下午放假,周日下午就有周考,当然偶尔还会占课。 进高一楼就是楼梯,为了方便学生,以免造成拥挤,修建得很是用心了。上层楼左右皆能下楼,然后再在半途汇集,便是宽阔的阶梯了。 蒋问识拾阶往上走,路且燃侧身而过,又停下来去看了他。蒋问识也转了身,却很难先去开口。 实在是该打声招呼,可又不知说些什么。蒋问识惯于把自己套壳子里,单独闷声沉气地去干些实事。 总落落寡合般,游离在人群之外,没有什么朋友,也不太会社交。就算是能搭上话的,也走不到心里去。 没等他做好心理建设,从后面跟上个人,到了路且燃的旁边去。和路且燃勾肩搭背的,颇有些哥俩儿好的意思。那人留着寸头,穿个背心裤衩,看着即野又痞。 “你借的衣服。”李其郊指了他,“就这小子的?” 这才是跟路且燃一个路子的。 蒋问识只看了眼,就冒出这个念头。 “嗯,我先走了,洗干净后还你。”路且燃淡淡一笑,又问了句再确认遍“是高一(6)班吗?” “小子,不错啊。”李其郊插话道,“这合着还是理重呢。” “嗯。”蒋问识回答着,“你们……这是不周测了吗?” “你可得帮我们保密啊。”李其郊竖指嘘声。 蒋问识低垂着头,却也没再去说话,这却也不是他故意。 毕竟循规蹈矩了十几年,在自己的方圆内打转,是一点也不曾去出格过。 是想去劝他们,但没有立场,也不知怎么说。到底还是归于沉默。 李其郊没有等到回答后,招揽着路且燃也就走了。 不是一路人,不该有交际。 蒋问识提醒着自己。 等还了衣服后,就趁早了断吧。 人对危险都有着本能的觉察。 他并不想让自己卷入漩涡中。 周测并没有多正式,压根不用去分考场。 每个班内部在班里考,按上个周测的名次,从前到后分配座位。 外面榕树一片郁葱,完全是盎然的夏意。蒋问识在第一排最左边,正好能透过窗户往外看。 一般像着这种小测试,都没有什么难度的。蒋问识做得很快,也觉得没必要检查。 实在是不怎么重要,但也不好提前交卷。他不常做什么太显眼的事。 像这种小测试,他通常会练速。尽可能卡半时间,就去完成整张卷子。 百无聊赖,何以消磨。他手上依旧握住笔,眼神却飘忽到窗外。 榕树下有个好似颇为熟悉的人影,光斑透过枝桠的间隙打在他身上。 这实在太亮了,亮到几乎灼眼。路且燃便是这样一个人。 活得随性自在,张扬恣意到…简直让人羡慕到嫉妒了。 虽然正是神游物外中,蒋问识手上还握着笔。 亏得是没划在卷子上,演草纸却是用了大半。 一笔一划全是“路且燃”的字眼。 意识到便有些慌乱,撕了半张揉成一团。 扔垃圾桶也不安心,就揣到书包内层,一揣就揣到了晚上。 晚自习是有三节课,时长倒是很是均匀。 按照他的习惯来的话,通常是第一节写作业。第二节用教辅来做预习,第三节写自己的资料,用来巩固预习的知识。 要是写不完的话,就得挪用课间了。毕竟他课下时间,还得去做兼职挣钱。 偶尔思绪飘忽的时候,也会想到路且燃,他怎么会在那里站呢。 想也不敢想太多,将其强压下来,硬堵在心口,还得伏案先做题。 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对几乎所有学生,都是如释重负般的。 可蒋问识不这样觉得,毕竟他还得去做兼职。 即便别人有暖灯热汤等,可自己还得挣钱贴补家。 本以为酒吧不会雇他,可到放学开机之后,竟是收到通过的信息。 就是要求得全职,但也不算问题,只要钱到位就成。 毕竟薪酬开得很是诱人,简直像是个猎人的陷阱。 蒋问识去推车的时候,路灯下燕南安在等他。他们已经一下午很默契地没有交谈了。 打小俩人都认识,算是一块张大的。蒋问识没几个朋友,燕南安能排在前头。 “算是我的错。”少女低垂着眉眼,“不能这样子看人。” “‘我见即世界’太容易了。”蒋问识先跨上自行车,“我今天得去干活,就不跟你一块了。” 末了临走时又补充上一句:“路上自己注意点安全。” 燕南安在后面挥手大喊:“蒋问识,明天见!” “燕南安。”蒋问识回头,露出个笑来,“明天见!” 到底一回生二回熟,此番不用多费劲,就摸到了酒吧的路。 还是不太适应这环境,才甫一刚进酒吧门,蒋问识就撞人身上了。 抬眼一看,哟,还是熟人。 “你怎么在这里?”蒋问识脱口而出,后又匆忙地离去,“我去换工作服。” 工作服是均码,上一次试穿,觉着还算可身。 握着手上刚办理好的房卡,路且燃把它塞进钱包内侧。 这里的布局算泾渭分明,一层楼是酒吧和餐饮处。 酒吧就是蒋问识的工作区域,餐饮处和酒吧有一墙之隔,中间也留了两相贯通的门。 餐饮处常年放着音乐,故而即使酒吧喧闹杂乱,在隔音做的不错情况下,也自有一番宁静舒适来。 二层楼是按摩洗浴中心,仿造江南水榭装潢的,和一层楼简直千差万别,全都是正经规矩的工作。 三层楼就是路且燃住的,是一式样的单间宾馆,倒也没分上个三六九等,选了离电梯最近的房间。 反正也就要不了几分钟,路且燃心里想着,那就先留在这儿喝杯酒。这便又等到了蒋问识出来。 几乎只消那一眼看过去,路且燃就觉察到了,蒋问识好像不会系领结。 “我晚上住在这儿,宿舍规矩太多了。”路且燃冲他招手,回答了之前的问题,“你怎么系成了这个样子?” 说着就轻微一扯拉,便将领结给散开了。架势一看就是极其熟捻的,路且燃指节分明,翻飞间就是个交叉结来。 分明像是漫不经心的轻佻,却又好似有个几分认真的。喉头跟着上下一动,蒋问识抬眼看,是路且燃低垂的睫。 眼神飘忽游移着,不知该往哪里落。好像无论去怎么做,都不太对劲的样子。鼻息似乎就打在耳侧边,目光让他简直无处可逃。 太……太近了!!! 像是由下往上窜出来的,蒋问识的面颊遍布潮红。 “衣服太厚了吗?”路且燃退后几步,想去打量下成果,“还是你发烧了?” “没……没事。”蒋问识背过身想赶紧走,脚步却越发地慌张起来。 越忙越出错,越出错就越乱。 “走错路了。”路且燃上前一步,箍住蒋问识手腕,“你该往那。” 再往前走就该是死路撞墙了,这人该不会是真的烧糊涂了? 蒋问识赶紧挣脱开来,情急之下有些错乱,拐了个弯儿还是没对。 “那儿。”路且燃微抬手,指了个方向去,“这怕不是真烧傻了?” 于是蒋问识的脸便更红了,路且燃想去试下他额头,蒋问识一偏头便躲了过去。 “我……”蒋问识呐声道,“我没有……” “我在313房间。”路且燃摆手,“有空去耍啊。” “好的……”蒋问识甚至不敢转身,简直像是落荒而逃般。 这活倒算不上是繁重,但也没有多少的空闲。也未曾觉着有多难熬,之前脏的累的活多了。其实算是能找到里面待遇好的了。 晚自习下课就已经十点了,跑到这儿就得要半个小时。惦念着他到底得上课,只让他干到十二点半。 一天十块,俩个小时,工资周结。正好能抵消了饭钱。周末再去找点活儿,寒暑假打个工,交完学费还能余钱。 中间喘气儿去卫生间时候,蒋问识心里就在盘算着。突地思绪被手机铃声打断,一看来电显示竟是钱玉琳。 这时候她应该也在上夜班,怎么会要打电话过来的呢。蒋问识有些犹疑,不知要不要去接。 “娘。”蒋问识刚开口,就被对面打断。 “今晚别回来。”钱玉琳声音尖锐,“有人来讨债。” 讨债的人蹲班蹲点,又摸到了蒋问识家。一月来一次,定量不定时。 是邻居通风报信,隔着窗见了影儿,连忙通知钱玉琳。 那边的工头像是在催着干活,钱玉琳重复了几遍挂了电话。 突然觉着活得有些窒息,蒋问识拿水泼脸,撑着胳膊看镜子里自己。 这才发现后面还有个人,估摸着得听了个差不多。 路且燃指了指隔间,然后高举起双手。 “我刚出来。”路且燃解释,“本不想听,可这挡着,我只能等。” “不是什么大事。”蒋问识发稍还滴着水,“只是我希望…” “就在上一秒,我就给忘了。”路且燃说,“作为我无礼的补偿,去313将就一宿吧” 作者有话要说:  去!去!去!答应他!赶紧的! ☆、我送你 蒋问识本不喜欢这种施舍的感觉,可路且燃的话说得又实在好听,而况他是真的也没什么地方住了。 “谢谢你。”蒋问识默然半晌,才低声去应道了。 到十二点半换班了之后,蒋问识便走到了313门口。 想起时候已经不早了,不知道路且燃睡了没,蒋问识只在门口徘徊。 突地313的门便由内打开,路且燃围着浴巾,上半身还赤/裸着,发梢往下滴着水,另只手还在擦着湿发呢。 路且燃的发半长不短的,垂下的末梢刚好搔到颈窝,低头去看蒋问识的时候,喉结就在发的遮掩下,颇有种若隐若现的意思了。 想要移开眼去,看哪儿都不对劲。蒋问识有些羞赧的了。 “刚打完局游戏,就去冲了个澡。”路且燃先说话了,“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你却还没来,就打开门看看。” “也算是开对了。”路且燃笑了笑,“你瞧,这不是撞上了吗?” 蒋问识也跟着笑:“你怎么知道时间差不多的?” 路且燃怔了怔神:“好歹在这儿住够久了,知道换班时间也不稀奇吧。” 这般路且燃便邀了蒋问识进去了。 不像是一般酒店宾馆的样子,零七零八有很多杂物,酒瓶子和外卖盒摞在一起,像是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似的。 “糟糕,忘收拾了。”路且燃拍了拍脑门,“这到底只卖酒在行,饭菜却不能常吃的。也没个小厨房什么,就只能去点外卖了。” “嗯。”蒋问识应声。 他是知道的,路且燃很会做饭。 本以为是个金枝玉叶的,却倒是自己多有偏颇了。 “是单人间,不介意吧。”路且燃说,“要是怕休息不好,我去窝沙发一夜,吃着零食看电影,这一夜也就过去。” 本来就是来这里借宿的,怎么也不好再挑三拣四。 “没关系的,我……”蒋问识还没说完,就被路且燃打断了。 “那也成,咱俩挤着。”路且燃说得爽利,“这床应该勉强能容得下。” 本来是要自己去睡沙发的。蒋问识突得就说不出来了。 “水温正合适。”路且燃招呼道,“你去吗?” 这下蒋问识也得去冲澡了。 可是他没有换洗的衣物啊。 像是明白蒋问识在磨蹭什么,路且燃恍然大悟一般,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备用品。 “我这儿不常有人来。”路且燃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啊,这都是我囤的。” 手上是一个透明袋,里面赫然是洗漱用品,还有浴巾浴袍,睡衣内裤什么的。 “都是按我的尺寸买的。”路且燃解释,“也不知道你合不合适。” “嗯。”蒋问识一句也不敢多说,不知道路且燃到底发现没,可他自己红得都快要滴血了。 浴室倒是很干净,蒋问识有些瞌睡,故而冲澡也很快。 当他去打沐浴露时候,这个味儿很是熟悉了。 他于是瞧了包装上的说明,牌子却是没听说过,只看出来是榴花味儿的了。 他又探头去嗅了嗅之后,确定是路且燃身上的味儿。 当蒋问识洗完出去,路且燃正在吹头发。 他扯了线到沙发边,虽然举着吹风机,却一直盯着电影看。 明儿个还得上课,蒋问识已经很疲乏了。 这是个夜猫子,看着路且燃,蒋问识心想。 手半天都没动过,全然已是看迷了。 手上重量突地减轻许多,路且燃从沙发抬头,蒋问识正在给他吹头发。 “早点吹完早点睡。”蒋问识说道。 路且燃半眯着眼很舒服,蜷缩在沙发上,像一只慵懒的波斯猫了。 当躺在床上的时候,路且燃想着情节,要跟蒋问识讨论。 可蒋问识当时一心伺候人,半点眼色都没往电影上分。 路且燃便意犹未尽地,给他小声讲大略内容。 蒋问识实在是很疲惫,听着听着便去睡着了。 依稀地好像是个老艺术家,有点不被时代认可,最后抱着作品自/焚,残缺的成果却被后世传奉。 像蒋问识一直以来,单活着就费劲气力,和殉道者难以共情,却也听出来些惋惜。 向来都是到点自然醒的,蒋问识起来的时候,路且燃依旧睡得很沉,当蒋问识洗漱完了之后,床头桌上的闹铃这才响。 路且燃挣扎着伸手去够闹铃,蒋问识一手去摁灭了闹铃,一手就接住了路且燃的手了。 “该起床了。”蒋问识催促着,“还得上课。” “不慌,我送你。”路且燃推脱,并不想起来,“我有一个小摩托。” 夏季校服有两套,为了方便学生换洗。蒋问识有一套放在家里面,一套就搁教室后排的储物柜。 “那我先走了。”蒋问识说道,“还得换校服。” “你怎么去?”路且燃皱着个眉,鲤鱼打挺般起来。 “就自行车啊。”蒋问识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这样不行吗?” “别介,我送你,我们一起。”路且燃赶紧换衣,没几下就收拾好。 “你还蛮快的。”蒋问识诧异道。 “那可不是。”路且燃回答,“总能踏着点去,却不会迟到的。” “厉害。”蒋问识由衷称赞。 路且燃顺手递给他个纸袋,里面就是蒋问识的上衣。 是昨晚路且燃洗干净后,在阳台上晾了一宿的。 下楼时候,已经安静了。 有人四仰八叉的,却没几个还清醒。 路且燃带他到停车处,给他带好了头盔,问蒋问识有胆量没有。 赶鸭子上架。蒋问识心想。 只沉默地坐在了路且燃后面,揪住了他一小角的衣摆了。 “你要是害怕。”路且燃戏弄道,“可以搂着我。” “这还是……别了吧。”蒋问识出声拒绝。 太亲近了,不是时候。 路且燃只笑了笑。 摩托穿过大街小巷,风擦着耳侧过去,清晨时天还不热,日头圆得像咸鸭蛋。 偶尔路且燃会鸣笛,惊起地上啄食的鸟雀。 还没有多少行人,静谧中自有安宁。 从小生长的地方,在这种快速之下,好像有点不一样。 蒋问识还是抱紧了路且燃。 校门口轧车铺是公用的,故而摩托车不能停在这。 再远一些有个收费的,路且燃总车扎在那儿。 蒋问识着急去学校换衣服,路且燃却在早餐摊流连着。 他想着要用钱的地儿,实在匀不出了,班里面也放有榨菜罐。 可蒋问识不想表现窘迫,尤其是在路且燃的面前。 他只是站在了路且燃身后,对路且燃说着他着急走。 可路且燃却并不应声,蒋问识算着时间,于是便转过了身子,路且燃却握住他手腕。 “给你的。”路且燃递给他,“鸡蛋灌饼。” 油纸在下面垫着,饼金黄酥脆,中间破的口,能看出鸡蛋来,青菜掩映着煎肠。 蒋问识接了过来:“我转你钱吧。” “就几块钱,多大点事。”路且燃拒绝了,“你先进校吧,我再逛会儿。” 一旦到点了之后,就会有老师巡逻,必须得穿着校服。 蒋问识告别之后,便跑着进了教室。 路且燃咬着另一份鸡蛋灌饼,去旁边铺子领他定的粥。 拎着两杯粥在路上走,正好就撞见了李其郊。 路且燃将手往外一抻:“买多了,给你一份。” “今个儿是什么日子?你怎地能想起来给我?”李其郊撞了撞他的肩,“别不是给哪个小姑娘带的,结果人家压根不稀罕的吧。” “别瞎说。”路且燃晃了晃,“要不要?” “我就特别单纯地好奇而已。”李其郊接了过来,“你竟也有出师不利的时候?” 路且燃罕见地不说话,即不反驳也不去承认。 这边蒋问识千赶万赶,在男厕隔间换了校服。 回来时已有俩仨个人,他便站在走廊上,迎风吃着鸡蛋灌饼了。 还没放凉,很是美味。 蒋问识看向走廊外,路且燃也进来了,是和李其郊一起的。 饼现在好像有些凉,蒋问识吃得快了些。 在午休的时候,蒋问识请了假,说上课前赶回来。 他得去酒吧把自行车骑到学校。 毕竟他实在做不到,去找着路且燃,再让其载他回去程。 是转公交过去的,走得很匆忙,没赶上午饭,但到底是没迟到。 学校里的一天也就那样,上课吃饭写题睡觉,不一会儿也就到放学了。 他跟几个同学打了招呼走到门口,在走廊那边看见了燕南安。燕南安书包反背着耷拉在胸前,正趴在走廊栏墙上发呆出神。 他揪了下燕南安的小辫子:“走啦!” 燕南安佯作要锤他的样子,他闪了个身揉了揉少女头顶的涡旋。 燕南安在后面踩着他的影子愤愤道:“我都快被揉秃了!” “我今天有事没骑车。”燕南安说道,“带我一程呗,反正也顺路。” 燕南安是和他关系极为亲近的朋友了,要说可能是缘分的原因,毕竟他这个人说得上话的同学多,朋友掰着指头也没几个。 燕南安坐上他的破烂自行车后座,深感他的自我认知有问题:“是就我一个好不了。” 燕南安原先跟他住在棚户区的同一栋楼里,开了窗都能嗅见隔壁做的什么饭。小初高都是在一所学校念的,原先俩家妈妈总调笑着这可是实打实的校友啊。 现如今燕南安搬了家,他妈妈也不太爱笑了。 拐了几个弯就到燕南安家小区了,她蹦下车挥了挥手:“这次谢你带我回来,改天请你吃饭呀!” 他随便嗯了一声,又接着说:“要守诺啊,小燕子!” 燕南安的声音就从楼梯道传出来:“再喊我小燕子你就死定了!你个奇形怪状的史迪仔!” 这时候手机突然地响起来,蒋问识于是按下了接听键。 “你在哪儿。”有声音传过来。 即陌生又熟悉。 “请问您是哪位呢?”蒋问识客气道,“怎么有我的号码?” “我是路且燃,问领班要的。”路且燃一一回复,“我在你班门口,等你一块回去。” 蒋问识霎时间便慌张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原路折返进行时。 ☆、便利贴 那还能怎么办?只得再回去趟。 毕竟人都在门口等着了。 蒋问识估摸着算了时间,估计班里人也散得差不多。 学生时代的起哄有些烦人,可到底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尤其可怖的是暗地里的揣测,像是用尽险恶也在所不惜。那些有的没的事,伴随着对人的指点,像是想将人戳到土里。 说到底还是太闲了,只视/奸似地看别人,有一点不合他们意的,就恨不得去宣告天下。不践踏到泥底时,他们是不会痛快的。 蒋问识听说过一些闲碎,那些奇怪的言语,不是他有意要知道的。 像是通过口齿相处,在潮湿阴暗角落蔓延,逐渐笼罩了整个校园。 其中描绘出来的路且燃,和他自己去感知的,是完全截然不同的样子。 就算不是坏人,只是异类而已。小团体也是欲除之后快。 人们根本不了解一件事的前因后果,却总是好为人师般居高临上地点评。 蒋问识不想让路且燃,哪怕是感到丝毫的不适,就只因来班门口等他。 那会让他觉得是自己的过错了。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想起鸡蛋灌饼,蒋问识突觉得,还是得还了这个情。 蒋问识没怎么逛过,也不想让路且燃等久。 便在最近的摊位上,让阿姨兜了盒炒酸奶。 他自己是没有尝过的,更不用说是炒酸奶,连酸奶都算是奢侈品。 钱玉琳向来都极其节俭,在对蒋问识的养育上,也同样是如此一般的了。 惦念着蒋问识还在长个儿,偶尔还会改善伙食,可小吃零嘴之类的就没过。 上了楼之后,远远地瞧,就见路且燃。 6班门口,长身玉立。 蒋问识不禁想,当他17岁时候,是不是也能这么高。 于是他便很期待17岁的生日。 虽然根本和平常也没什么不同。 例如他16岁生日的时候,便去自己一个人,吃了12元的自助小火锅。 可这些都不妨碍他对17岁有期待。 又或许这只是他对17岁的路且燃。 “我来了。”蒋问识走过去,“等久了吧。” “出门有点事。”蒋问识递过去,“给你捎来的。” 路且燃倒也并不客气,或许这对他再普通不过。 怕夏天化得快,便直接掀开了。 先舀了一小口递到了蒋问识唇边。 蒋问识顺着便轻咬了一小下。 路且燃一直这样看着他,让他无端竟觉得有羞耻。 蒋问识没把整块全吃完,便伸出手去推开了,路且燃顺着把那块吃完。 “确实有点冰牙,怪不得你不吃。我更喜欢喝粘稠的酸奶。”路且燃笑道,“酸奶还是要夏天冻着喝,带着点冰碴子,盛在个瓷碗里头,一口一大勺才够劲。” 蒋问识从小便打他爹那儿,学会了一个简单道理来。 不是只要你足够用心,就会得到同样的回馈。人与人的阶级层次就在哪里摆着,你费劲气力地去阿谀奉承,可能得到的也只是一个施舍,而不会有一丝半点的亲近。 他和路且燃的阶级分明那么明显,可他扪心自问还是妄图想要亲近。 蒋问识不知这是不是错,只直觉再这般下去,他自己恐怕是会失控了。 人不能将什么事看得太重,重到献祭灵魂都扛不起。那不是阿喀琉斯之踵,而是达摩克利斯之剑。分明人已经很脆弱的了,却偏偏还让其高悬头顶。 或许是从小的缘故了,蒋问识对危险,有着极其敏锐的感觉。 人的本能就是自保,没必要明知是危险,还非去得以身相饲。 可路且燃还是都吃完了。 或许是当着面,怎么也不好扔。蒋问识这般地心想。 “坐我小摩托吧。”走出校门时候,路且燃这般问。 “我自行车在那儿。”蒋问识指着轧车铺。 “你怎么变得自行车?”路且燃皱着眉问。 “中午午休时候请假去酒吧骑回来的。”蒋问识又补充道,“总不好天天住你那里,今天就可以回家去了。从酒吧到家有段路,虽然算不上是太远,却也得用上自行车。” “怎么不好天天?”路且燃声音阴沉,“我也可以送你。” 蒋问识只当他是在无理取闹。 “算了吧。”蒋问识拒绝着,“太麻烦。” 路且燃一字一句顿着回答:“好,的,吧。” 也不知道到底是真的假的,蒋问识听出股阴阳怪气。 可去酒吧的路上,路且燃分明,还是在等着他的。 这个人,蒋问识失笑,真是口是心非。 在酒吧门口的时候,是路且燃先到,环臂在摩托车边上站。 像是在等着他的样子。 可路且燃一见蒋问识来,便头也不回地就又走了。 蒋问识却也不慌着去追,毕竟他来这儿是去干活的。 酒吧的活计现在上手时,已经是够熟能生巧了。 做事的时候总慌着看时间,便会去觉得时间过得极慢。 可沉心静气地做事时,便也会忘记计算,不知觉时间就过去了。 到了换班该走的时候,蒋问识心想,是否得去缓和下局面。 挣扎到最后却还是决定去无动于衷。 吧台酒保那里,却喊住了他,递给张便利贴。 说是313房间的客人留给蒋问识的。 蒋问识将折的纸掀开,赫然就是路且燃的名。 虽然名写得很是潦草,但上面的字句却不同。 “是我的错。—路且燃” 路且燃实在是很会 ,一笔一划诚恳认真。 尤其想到本来的浑不吝劲儿,没有几个能忍得住不心软。 蒋问识也向吧台酒保,借了一张便利贴,写完后按一式样折起。 然后在走之前上了楼,通过房门下的细缝,将便利贴顺着塞进去。 路且燃在房门后的这边,看着墙上的挂钟,缓慢地转向了十二点半。 再脚下打了几转之后,路且燃觉着,他有点想要去喝点酒。 所以他得再去下楼一趟,到大堂那边问蒋问识。 要是他已经走了,那就算了也罢了。 到门边的时候,就发觉地上,躺着个便利贴。 这该不会是被人给原封不动地退回了吧!!! 路且燃有些气极,差点想让这个,直接扔垃圾桶里。 却觉察到了不一样,还是把便利贴打开了。 “错是在我。—蒋问识” 蒋问识的字是很好看的,有种规矩的整齐在里头。 是那种光凭借字迹,就能大概猜测出,是老师嘴里好学生。 而路且燃他自己本身,却是不折不扣坏孩子。 坏孩子该做什么呢? 反正不该教坏好学生。 回家的路确实因夜深显得很暗了。 可到底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蒋问识也说不上害怕的。 没过多会儿就到了,棚户区那边,连路灯都很稀少的。 蒋问识打开自行车把柄上的手电筒,这才能够安全地走过这交错的路。 钱玉琳竟然是在屋里等着他呢。 有一些个时候,蒋问识会觉得,钱玉琳很矛盾。 尤其是当蒋问识还年幼,时常觉得钱玉琳不爱他。 等稍微再大上一些了,他便很会去自圆其说。 只是和其他很多家庭不一样而已,但不能就因为这些去否认母爱的。 钱玉琳逮到了蒋问识,便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了。 大略就是她一个女人家,这些年独自拉扯孩子,为了全心照顾孩子,甚至于没有再成婚,为蒋问识付出了她一切。若是蒋问识没有出息,那她也不必再活了的。 蒋问识其实很是习惯,从小她便是这般,耳提面命地一刻不停。他不仅要好好学习,还得身兼数职,去补贴家中欠下的钱。 也不知道钱玉琳怎么欠的,反正自从他记事伊始,家里就已经欠了还不完的钱。也曾想过是蒋适仲的缘故,可蒋适仲已经攀上了沈笑倩,甚至多次私底下要给他钱。 这便只能是钱玉琳自己欠下的账了。蒋问识于是想着,无论到底是什么,好歹还在养活他。既然已经是一个家,那就不用再分两本账。 蒋问识不想再听钱玉琳说话,他实在是太疲惫困乏的了,毕竟明个儿他还得去上学的。 她有着蓬勃的倾诉欲,甚至不在意对象是谁。但凡能逮着个人,恨不得将年岁说尽,最后还得加上一句,这都是大人走的前路。 蒋问识并不常去打断她,对于她这般孤独寂寞的,能有人肯耐心听她说话,对她其实也是一种抚慰。蒋问识只自个儿先爬到了上铺去,脱去了上衣先赶紧眯会儿眼,却被钱玉琳的惊呼声吓了个激灵。 他腰间好像有一些淤青。 蒋问识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便意识到这该是巷子里,和路且燃一块弄的伤了。却也是不疼不痒的,还有些靠着背部,不扭身也不好瞧见。 “是在体育课上。”蒋问识连忙解释,“跟同学做练习,不小心磕到了。” 和钱玉琳撒谎越发地更熟捻了,蒋问识一时分不清什么滋味。 “今个儿夜里你不用值夜班的吗?”蒋问识突地迟钝地反应过来了。 “跟工头请了一天假,这个月全勤没得了。”钱玉琳又接话道,“这不是怕你慌张,给你吃颗定心丸。” 钱玉琳往上扔了瓶红花油;“睡前抹点,止血化淤。” “好嘞。”蒋问识应声道。 家里虽然条件上差了一点,可医药品倒是备得很齐全。 钱玉琳很怕生病,无论是他还是自己。 哪怕是一个普通感冒发烧,都能要他们好几天辛苦钱。 实际上对他们这种,和富裕沾不上边的,是真的生不起病了。 蒋问识听话地涂抹了一圈,才反身将脸埋进枕里,没过一小会也就睡着的了。 就算在这短暂的几小时,蒋问识还是做了个梦,是钱玉琳和蒋适仲,他们还没离婚的时候,貌合神离般的相敬如宾。 睡醒了之后,蒋问识觉得,还是现在好。 真实的憎恶比虚伪的感情,来得更容易让蒋问识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  四舍五入就是情书了。 ☆、回路家 实际上路且燃在酒吧住的日子够久了。 虽然也根本算不上舒坦,可到底比在“家”自在多。 偶尔路且燃也会反思自己,他怎么就走到了这个样子? 毕竟着世间万物都是由因果牵连的。 也不完全没有温馨的时候,就是都已遥远到模糊记忆。 一到周末的时候,便会格外的空虚。 前几次约过狐朋狗友,几种花样玩过来之后,也难免有些感到腻味。 就这一点时间也不够出个省市的。 路且燃窝在沙发上,越发觉得醉生梦死。 够桌的时候还把酒打翻了,不巧碎玻璃还割到了脚背。 路且燃甚至不知道,是应该先去清理,还是先去包扎的了。 正在这时候,好死不死,手机还响个不停。 只得一脚掂起来,一脚蹦跶着,过去想摁灭手机。 哪个天杀的打过来的。 多大的事都都挡不住他现在的烦躁。 路且燃顺手抓了把头发,甚至于差点打了个趔趄,幸亏没一头栽碎玻璃上。 路且燃本想拉挂断键,却一不小心接通的了。 号码看着很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 “哥哥。”对面是个小奶音,“你都好久没回过家了。” 哦。是路嘉理。 路且燃面无表情地想。 他不大会应付路嘉理。 甚至更愿意是路达礼或者周佳萍。 这种感觉很微妙,即便说不上来,疏离却像是沟壑。 本来着家庭成分是不错的。怎么着也算得上是文化人。 路达礼是经商的,生意也做得火红。却并不五大三粗,是知尺度懂分寸。 周佳萍是跳舞的,也会捣鼓点音乐。实际上路且燃知道,她热爱的只有音乐。 从久远的很小开始,周佳萍逼着路且燃,必须要去练琴时候。 路且燃就知道了。 可那是周佳萍热爱,并非是路且燃喜欢。 越是长大些就越不愿受辖制。 曾在大型比赛时候,故意地弹错音节,就为给周佳萍难堪。 其实也不过刚上小六的年纪。 甚至为了这场最大的难堪,无论是文艺汇演,还是着选拔试弹,路且燃都表现得极其完美。 也许可能只是天生反骨的吧。 然后周佳萍便领来了路嘉理。 是之前寄养在远房亲戚那儿,是因为什劳子算命的,说“神道子”的话不能不照做。 路嘉理刚到别墅的时候,浑身都是拘谨小心,哪里都透露着逢迎讨好。 就连周佳萍也让他学音乐,虽然能看出他学得很吃劲,但还是不分昼夜地努力练。 其实这世上大多数事情,只要不是追求最拔尖,单是优秀是能努力到的。 路嘉理很听话,无论是从哪里,路达礼周佳萍,家里或是学校。 就连阿姨也一直对他赞不绝口。 只有路且燃是个败家子了,仿佛和这个家格格不入般。 可路且燃打心眼儿里,就不喜欢路嘉理,但其实也没别的,就是听话到有些懦弱。 还有就是太早熟了,很会在人前做戏,路嘉理懂得太多,已经不算小孩子了。 而况只单是不喜欢而已,其实怎么也算不上讨厌。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哪有避不开的道理。与这个处着不合适,不打交道也就完了。 即便是在一个屋檐下边,也可以去做到不相熟的。 而况只是着个性合不来,也倒没有什么矛盾冒犯。 路嘉理今年正好小六,路且燃顿着算了算,他在小六这个年纪,已经能够通过手段,逃躲周佳萍的强迫了。 谁能说小孩子就一定什么都不懂的呢。 去,哦不,回。 去会会儿这个小孩子玩。 在此之前的话,有个事儿要忙。 譬如先去包扎下脚背什么的。 也就是碎玻璃从边上划过,并没有嵌入皮肉那么严重。 只去用净水先冲洗一番,再拿酒精棉片擦拭后,又剪纱布包扎就完事了。 就是走路时候依旧不自然,也没别的原因就是有点疼。 根本似乎是在串门,倒不像回自己家了。 先是起了一大早,就去商场里,给选了一些礼品。 给路达礼选了个皮钱包,是其一贯习惯用的牌。 为周佳萍挑了套护肤品,是那种抗皱防衰的了。 至于着路嘉理,就是很平常,小孩子喜欢的。 蛋糕和冰淇凌,还有炸鸡套餐,又捎上瓶可乐。 本来是能刷脸,或者指纹解锁。可路且燃站着,顿了好长时候,还是摁响门铃。 出来开门的果然是阿姨。 这阿姨有个四五十岁,自从路且燃记事,就已经是在路家的了。 或许用人的时候,也会因着熟悉,而不想重新适应。 但其实这同时也不太安全,一但是熟悉到够程度的了,这个人处事方式都能琢磨。 就算这阿姨没有恶意,但如果是路且燃的话,可能会更愿常换常新。 “呀,是且燃回来了,大家都没想到呢。”阿姨惊喜地说道,“毕竟昨晚的时候,听说着电话那头,一直都没有声音。” 路且燃不是很想去说话,他现在走路都一瘸一拐。 在商场排队结账的时候,甚至有在他前面的人,主动让开要请他先付钱。 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却好像有些微不爽的。 “这是发生什么了?”阿姨赶忙接过来大包小袋,“怎么就成这样了?” “小伤而已啦。”路且燃解释道,“没什么大碍。” 进门换了鞋之后,就看见周佳萍,正在那儿插着花。 路且燃踱到沙发边,顺势便坐了下去,就去看周佳萍动作。 就算是听见了脚步声,可手头活没处理,周佳萍连头都没抬过。 仿佛回到了语文课上,老头子捧着本典籍,告诫底下人学习态度。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1)” 虽然路且燃对这种态度不置可否,倒也不得不承认周佳萍是这种人。 路且燃到底看不太懂,又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周佳萍走到路且燃旁边。 “一点礼貌都不讲。”周佳萍劈头盖脸,“也不知打声招呼。” 像周佳萍这种人,也不会什么脏话。 但偏生就能让路且燃有气撒不出的。 “我是怕影响到你。”路且燃平淡说道,“一直在沙发等着。” 周佳萍知道理亏,却也拉不下脸的。 可路且燃又不去给周佳萍台阶去下。 于是俩人便僵持了一会儿,气氛凝滞且有些尴尬。 还是有一点后悔的,毕竟好不容易来趟,路且燃也不想吵架。 这时候阿姨走上前来,想要去调解些的意思。 “太太,您看。”阿姨将大包小袋往前摊,“这全都是且燃拿过来的,我见他走路都一瘸一拐,还都专门去挑了东西,谁能说这孩子没有孝心呢?” “那是他多久没回家了。”周佳萍的面色有所缓和,却依然还在嘴上逞着硬,“怕显得过于生分而已。”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儿?”周佳萍质问道,“是又在外面闯祸了吗?” 路且燃没再去回答她,当他预料到事态发展,一般会尽量避免争执。 这是路且燃一贯的解决方式,虽然不能解决问题,起码看起来能够相安无事。 其实也不存在什么问题,就只有持续不休的冲突,一个接着一个地横亘之间,仿佛鸡毛蒜皮都值得去说道。 “你已经多久没回家了,分明可以让司机送你,上学不也是同样很方便。”周佳萍埋怨地说,“你在外面到底住在哪里,又和什么人混在一起,竟叫你了这副鬼样子。” 路且燃再也听不下去,脸色有隐约的不耐烦。 “怎么?不回答?你说话啊!”看着路且燃仍不为所动,像是目中无人一般,周佳萍不由得恼羞成怒。 “我住宿,在学校。”路且燃掀了眼皮子,有一种冷淡的精致,像是偏凉的瓷器般,“不信跟我走,我带你去看。” 周佳萍没时间的,路且燃笃定,所以他才敢去赌。 她所有的关怀都是虚伪的,像只是浮在表面上,只要让她去用一点心,分崩离析之下是显然是畏缩。 周佳萍就是这样一个人。这整家子都是这样子的人。 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也不想在这儿待着了。 路且燃有着极深极重的疲惫。 宛如是海水涨潮一般,时不时地来一次,却能把他整个都淹没。 “我当然是相信你的了。”周佳萍先笑了起来,“你从小到大的,虽然有些事情,比较出人意料。但其实妈妈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 “妈妈”这个称呼,有点让路且燃…… 倒不至于恶寒的,其实就只不适应。 他已经有很久没这般呼唤周佳萍,周佳萍也鲜少在他面前自称的。 关系疏远的压根一点都不像母子。 不至于,路且燃想,真的不至于。 就多大点事情,搁不住套近乎。 但路且燃并没有表现出来,毕竟不管怎么说,名义上周佳萍还是他妈妈。 “昨天还跟嘉理说着,凡事多问他哥,跟着他哥学点,总归是不会出错的。”周佳萍言语亲切,“嘉理最近正在小升初,你要是有闲空,就回来看看他,跟他去说说话,教他一些学习生活的。” “要我去教他?你真的确定?”路且燃像是不理解,竟真的失笑出声了,“学习和生活,我有哪一项,能入得你眼?” 像是扯开了遮羞布,两人都坦荡赤/裸的。 比上之前的做戏姿态,路且燃更习惯这种,毫不掩饰地争锋相对。 甚至像是挑战一般的了,路且燃故意地偏了下头,碎发掩映的珍珠耳钉,映着大堂吊灯折射熠光,几乎要去刺痛周佳萍的眼了。 其实不止是珍珠耳钉,还有着及肩长的发,眉尾处穿着的眉钉,腰腹间盛开的红榴花。 这实在是太出格了,和她循规蹈矩,是完全都不同模样。 “哪一项?”周佳萍反问道,“我原先让你走音乐,现在让你去学习,你哪一项真的做好?” “可你呢?”路且燃也不想再伪装,“你真的是为了我好吗?走音乐是你的梦想,便要去强加我身上。” “学习?”路且燃很是轻蔑,像不把它当回事,“你想要我考试,无非是怕丢脸。你那么一个人,只在乎面子了。” 伪君子最怕被拆穿。 周佳萍抚着胸口,像气得喘不过气。一只手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 俨然就是路且燃做错事情的模样。 路且燃只是冷眼看着,即便是一句话都没有。 阿姨从初露端倪时候,便已经到周佳萍身边。 却是也无从指责,毕竟着,也只个阿姨而已。 而况这种事情太过复杂,是说不清楚谁对谁错的。 路且燃一点动作都没有,却也不出声了,去再刺激周佳萍什么的。 路达礼这时候从楼梯弯处走了下来。 这楼梯是螺旋式的,本也还有着电梯,可路达礼装楼梯,便是为了一步一景。 故而他经常打楼梯处走。 作者有话要说:  (1):语出苏洵《权书·心术》。 ☆、陪喝酒 路达礼下来之后,就到周佳萍身边,把她揽进了怀里。 周佳萍逐渐地平静了下来。 “你要非得这样猜度你母亲,那就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了。” 路达礼语气温和,“毕竟我们也都知道,起码在学习这件事情上,是不会去害了你的。” 路且燃也没什么话说。 之所以现在补不过来,根源在自己头上,是从小一步步糟蹋的。 “估计你都没看过成绩单吧。”路达礼语气笃定,“就这次的期末考,别的不提,你能上本科线吗?” 路且燃不能,他心里有数。 已经太久没拿起书本,期末考就这两天的事。 “转眼你就要高三了,得考虑下自己前途。”路达礼说道,“你母亲当初让你学音乐,你要是真的听进去了,现在怎么着不至于这样。” 路且燃无处辩驳,只得又软了态度。 路嘉理也刚从琴房出来,家教老师在跟他们请辞。 这几年已然将路嘉理洗脱了。 身上是燕尾服,套着个白手套。头发略微发黄,有一些蜷曲着,眼睛水灵清澈,看上去特别乖。像是礼貌懂事的小王子。 看着全然是得了路家的福气。 路且燃却像个流放在外的了。 当家教老师走后,这人也便齐全了。 周佳萍想要定个酒店包间,说是得出去聚餐,路达礼却另建议,让阿姨做了几个家常炒菜。 路嘉理被周佳萍摸着头,让他去向路且燃喊哥哥。 “本来是给你带了零食,结果却没赶上你出来,现在估计炸鸡放凉了,冰淇凌有冰块在外偎,兴许着会还没化的呢。”路且燃这般去客气道。 “谢谢哥哥好意,可嘉理不能吃。”路嘉理微昂着头,去看向了周佳萍,“妈妈每一餐,都会固定好,该去吃什么。” “你别介意。”周佳萍像是在解释,却隐约有着炫耀的,“为了嗓子。” 路且燃并不应声,只在心里想着了:你们不要我就掂回去自己吃。 等到阿姨端上来时候,全是路且燃熟悉样式。 这原来是在打温情牌的了,还真是路达礼要棋高一手,周佳萍得多跟着去学着点。 路且燃面不改色,只扒拉碗里的米。 路家吃饭一向很安静,这次更甚的了,连碗勺碰撞都极其少。 路嘉理只陪着桌,连筷都不带动的。 不得劲。路且燃心想。 吃完就走人,一刻都不想留。 路且燃推脱自己还有事要去处理。 周佳萍不满道小孩子哪有什么事。 还是路达礼去送他的,只到了别墅门口,两人便客气着告别了。 极其地例行公事。 等到别墅门关上,路且燃送了口气。 这受刑般的一趟,终于算是结束了。 路且燃昂头看天,也倒没什么阴霾,就是空荡荡的了。 往哪儿去? 路且燃跨上摩托车,却没个目的地方向。 还得去回到酒吧住。 特别烦躁。 手上还拎着零食,是路嘉理退回的。 就算路且燃不要,也是喂给垃圾桶。 到了地儿之后,让炸鸡送后厨,帮忙放微波炉,嘀地加热一下。 好歹是个老主顾了,这点后门还能走的。 把蛋糕留到了后厨,说是等收工之后,让他们几个分了去。 蛋糕封得严实,路且燃也慢速。估计还没塌形。 拎到313之后,就瘫在沙发上。 掀开盒子一看,冰淇淋果然化了。 旁边偎的冰也都成了水,沉甸甸地拉着往下去坠。 将其倒进废水篓里,就去又开了听可乐。 就着加热过的炸鸡,也就算是充当晚饭。 不再酥脆的炸鸡,不再凉爽的可乐。 像极了错过时候的亲情。 就算想要试图回去,也不是那个味儿了。 本来点的也是儿童份的,很快就去吃得差不多了。 一时半会儿却也睡不着,路且燃点了根烟,在落地窗前向上攀着雾。 心头像是有乱麻似的,自己也理不清楚,只得搁这儿不想,却越发地烦躁了起来。 就坐在地板上,单腿曲起来,也不知有多久。 夜色缓慢地透过落地窗浸了进来。 整间屋子都暗沉了,只有路且燃指尖,烟头在忽明忽灭的。 外面像是在放烟火,不知是哪家的喜事。 路且燃的半边脸映照着烟火,半边脸在熄灯的屋里沉默着。 从窗外看的风景还可以。 但是这许多天也看腻了。 路且燃算不上渴,但却有点馋酒了。 撑着地站起来之后,拍了拍手上的燃灰。 路且燃想去一楼挑点酒。 正下着楼的时候,想起忘记看时间,手机也落在313。 也不知道酒吧开始营业了没。 算了,路且燃往上看,再往回拐也费劲。 只零星几个人在打算卫生。 来不及调酒也没关系,路且燃先要几瓶生啤。 这可又看见了副熟面孔。 “怎得来这般早?”路且燃敲桌的指尖一顿。 “那边的活收工早了些,也不往家里绕了,于是顺路往这儿来了。”蒋问识正在擦杯子,闻言抬头笑了一笑。 正说着旁有领班走来,蒋问识几乎瞬间噤声。 “这人我借一晚,陪我多喝点酒。”路且燃回头,对领班说道,“之后他今晚的工钱,和酒账一起结。” “成。”领班应声道,“那就只一晚。” 蒋问识还没能反应过来,就抱着一堆酒被拎进了313。 本是想把酒摆在桌上的,可路且燃却往旁一指。 “我们去那里喝。”路且燃走向落地窗,“那里喝着得劲。” 这屋里仍是暗的,路且燃没开灯,蒋问识也不出声。 对这里蒋问识已经有点轻车熟路了。 蒋问识怀里得有三瓶酒,他去起了塞摆在地上。 然后才想起自己没换鞋,可路且燃好像也不太在意。 路且燃对着瓶口就灌酒,可以看出来他酒量不错。 连气都不带喘的,这一瓶可就没了。 末了遥遥冲蒋问识一递:“你不也来一瓶吗?全当是我请的了。” “不了。”蒋问识刚到门口换了鞋,闻言连忙摆手去推辞着。 “怎么不?”路且燃挑高了眉,“我一个人喝,忒没意思了些。” “未成年。”蒋问识解释着说,“不喝酒。” “那抽烟呢?”路且燃示意他过来,把打火机递给他,又叼着烟凑近了些。 “未成年。”蒋问识低眸敛目,“不抽烟。” 手里却给路且燃点上了烟。 “那你看我……”路且燃对着蒋问识吐了个烟圈,“像是未成年吗?” 蒋问识的手突地顿了下。 “差不多。”路且燃笑了笑,“不要紧。” “你也是个蛮新鲜的。”路且燃喝着酒,对蒋问识说话,却是看向窗外,“哪有在酒吧,在当服务员,却不会喝酒?” 蒋问识有一点点地受到了冒犯。 他决定不再下楼给路且燃拿酒。 就这三瓶,喝完就没。 路且燃却也没再要,只坐在落地窗前,蒋问识便在旁陪着他。 路且燃不先说话,蒋问识就不出声。 外面的光逐盏地暗了下去。 蒋问识打了个哈欠,虽然用手掩住,还被路且燃觉察了。 “在这儿睡?”路且燃问道,“还是回家?” 极其顺口,自然而然。 蒋问识一时间有些发怔。 可他是真的瞌睡了,不想再在路上折腾。 “可我……”蒋问识言语犹豫。 “柜子里有备用,你要实在瞌睡,直接上床都成。”路且燃逗弄他,“要不别麻烦了,就跟我一样,在这里长住吧。” 蒋问识没回答。 路且燃又喝了会儿,也就往里屋去走了。 蒋问识躺在了沙发上。 啧,路且燃想到,还真守身如玉。 便去把客厅空调温度调高了些。 以免再在他这儿感冒了怎么办。 也不再多想,上床就睡了。 喝过酒果然好多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蒋问识一早便起,给路且燃留了张便利贴。 也没别的,还有活干。 附近工地搬砖日结,一天能有个好几十。 倒不是长期这般,也算不上多辛苦。 本想给路且燃留点什么,可时间实在是着急,蒋问识想着又欠了人情。 这要是还不过来怎么办呢? 工地是有推车和吊篮的,辛苦倒是够辛苦,却还是能够撑得住的了。 中午是包饭的,还能去续碗,是食堂大锅饭。 蒋问识觉得这活还行,本想暑假就一直在这。 可燕南安却提供了更巴适的活计。 那是最后一科考试前,蒋问识转着笔,有些无所事事的样子。 其实蒋问识一直觉得,功夫都下在平时,考前突击还不如放松会儿。 身旁的燕南安看起来很失落。 即便蒋问识觉察了出来,他也没有去问些什么。 除非是别人愿意诉说,要不然关心也是种打扰。 或者是蒋问识一向不愿意多管闲事。 他总是把别人和自己的界限划分得很清晰。 即自己不会去冒犯,也不想别人逾距的。 燕南安还是主动与蒋问识搭话了。 “我……我可能有件事想请你帮忙。”燕南安有些不好意思,“家里想给我报班,是一对一教学制。是因为担心我留不下来。” 6班到底是理重,采用的是刷人制度。每一次大型联考,都会给普通班机会,让分数高的人进6班,分数低的人回普班。 燕南安最近有些吃力,自己也觉得悬,可她又实在不想报班。一对一的教学制,是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燕南安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了。 “你想我该怎么帮你?”蒋问识看过来,问道燕南安说。 “你学得好,分数也高。要不暑假时候,你上我家去吧。”燕南安全然规划好了,“工资按小时算,你教我也合适,挣钱也省事些。” 蒋问识有些犹豫。 “这是你在帮我。我相信你会教好。”燕南安有些崩溃,“就当我求你了,我不想出6班。”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人喝是没意思,有意思的是史迪仔。 ☆、市第一 路且燃也考完试了,有些基础的,恶补了一下,也能写上点,再多的一时搞不会。 在考场上的时候,空闲时间很多,路且燃无事可做,便在答题卡上画图。 至于为什么是在答题卡上? 是因为演草纸已被画完了。 路且燃什么都画,乱七八糟的,全堆在答题卡上。 反正也不会被扣负分的。 当这份试卷在办公室人手传阅时,他已经窝在313想暑假的安排。 “您好,是路且燃的家长吗?”是那个教语文的老头子,他是路且燃的班主任,“我有些事情想跟您讨论一下。” “是我。”路且燃本欲压声伪装,想了想却还是又算了。 “怎么是你?”对面的声音突地就拔高了起来,“你父母呢?” 我打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路且燃本来想这般回答。 “他们生意工作都忙得不可开交。”路且燃解释道,“所有联系方式都写的我电话号。” “怎么了老师?”路且燃客气道,“有什么事吗?” 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就这时候打电话。 “你这孩子。”对面的老头子像是叹了口气。 “开学就都高三了,没有什么打算吗?”老头子语重心长,“你看你答题卡上,居然全都是画。” 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就这点事情。路且燃心想,还搁得住打个电话的吗? “我知道错了。”路且燃说道,“下次不会再犯。” 这种话他说得熟练极了,却是没有什么可信度的。 “我看你画的这个,却还是很不错的。”老头子转了话头,“有专业的老师教过吗?” 老头子翻着手中试卷,上面本是写数学大题,却被潦草几笔描了人形。 像是个服务生,端着个盘,上面摆了些酒。 老头子也不太懂这个,只是觉着,学生得做喜欢的事情。 现在的艺考说不一定,路且燃还能去试一试。 “没。”路且燃顿了顿,“随便画着玩的。” 原本以为,这老头子,估计会教训他。 就像曾经的很多人一样,这也分不出来对错,毕竟是和世俗有些不同。 “我这儿有一个朋友,是教画画的,你有没有想过,当美术生参加高考?”老头子这般建议着,“我有在看你这次的卷子,具体成绩我也不知道,但可以发现你进步不少。” “多谢老师费心了。”路且燃想了想,算是承了这个情,便去这般说道了,“学生定感激不尽。” “过几天,你们回学校,会来领成绩。”老头子讲着,“到时候他也会来,那人是周家宴,你兴许还听说过。” “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老头子说道,“你只喊他周老师就行。” 成,就这样说定了。 一高改卷出分的速度极快,没过俩仨天也就录入了。 之后会在操场上开表彰会,路且燃一般都会偷溜走,可这次他得在这儿等人的。 还没怎么参加过集体活动,路且燃站在最靠后排,旁边挨着的就是老头子。 下意识想从口袋摸一根烟,结果掏出来却两手空空。 嘴里还被塞了根剥了皮的棒棒糖。 路且燃扭头看了看,老头子一本正经,面颊却鼓出了点,估计是在嚼着糖呢。 啧,还怪可爱的。 路且燃也照样学样,将糖囫囵咬下来,把糖棒给攥在手心。 都是千篇一律的面子话,听着确实也没什么意思。 “下面有请高一年级学生代表——蒋问识同学发言。”主持人的声音激昂,“蒋问识同学在这次联考之中,取得了全市第一的好成绩。” 有点耳熟,路且燃抬了眼,像是认识。 等来人站上高台时候,路且燃有点怔神,这还真不是重名的人。 只知道是6班的人,分数应该不低,就是没想到这么高。 够可以,小伙子,有前途。 蒋问识的演讲很短,有点像即兴发挥,可是却没有卡顿,应该还是有稿子。 这次路且燃听了一点,也都是大差不差的,可蒋问识的声音好听,他就愿意去听上一听。 旁边的老头子显然注意到了。 “前些日子的时候,高一年级的老师,还很担心这学生。总是一副睡不够的样子,也不知晚上都在干什么。”他像不经意般对路且燃说道,“临近考试那几天,有把他叫去训话。他便不再睡了,眼底都是乌青的。” 路且燃知道他去干什么了,蒋问识身上好像背负很多。 这也难怪了,看上去总是……那么地辛苦。 “你要是能及他一半。”老头子叹气道,“也就不那么费劲了。” “不是一个年级的。”路且燃看着蒋问识下台,“那能有可比性吗?” “你高一的时候。”老头子问他道,“能拿全市第一?” 这天没法聊了。 之后的流程在路且燃眼里如出一辙。 没什么新鲜,也没什么好看,却还是得站着。 他侧着头往蒋问识那儿瞧了一眼。果然就连站姿都很是规矩挺拔的。难道非得这样才能拿市第一的吗? 而路且燃觉得站得腿肚酸疼,简直想当场直往下栽去的。看来就在这一点上,他是注定和市第一无缘。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终于要到了解散时候。 待主持人将最后的词致完,众人就立刻哄作鸟兽散。 其实也都能理解,算是被憋坏了的,终于算是到暑假,能稍微放轻松一些。 一高除了少数几个其实都还挺紧张的,可那少数几个就包括他这个学术垃圾。 路且燃跟着老头子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统一在一栋办公楼里,按年级学科来分屋,但是班主任却能独自一屋。 例如着老头子本该跟高二所有语文老师在一屋,可是就因着他是8班的班主任所以能独自一屋。 这样安排或许是由于比较方便管教学生的了吧。 老头子的皮椅上,坐着个男人,正在晃着旋圈。看着也就只三十多岁,跟老头子隔了个辈分。 身上的短袖很是打眼,倒不是纯白打底稀奇,而是上面泼墨似的画,一看便是自己涂鸦的。 头发不长但是很乱,看上去跟鸟窝一般。正在用指尖轻叩着扶手,嘴里自顾自哼着不知名调子。 老头子捂着嘴轻咳了一声,这他才肯转过身来的了。原来这就是听闻过的周家宴。 路且燃只第一面,直觉就告诉他,比上这老头子,周家宴与他更合。 “哎哟。”周家宴抬起了眼,“终于不止是死老头了。” 周家宴本刚翻腾过老头子的陶瓷茶具,这可是老头子的心尖宝,可谁让这次有求于人的不是他了呢? 周家宴举起杯中刚沏好的茶示意,路且燃双手接过之后轻抿了口。 “毛尖?”路且燃试着问道。 “我不知道。”周家宴看向老头子,“你问他去。” “豫毛峰。”老头子出声道,“细、圆、光、直、多白毫、香高、味浓、汤色绿。(1)” “我听不出来那么多。”周家宴打断道,“我只知道解渴还不错。” “你呢?”周家宴冲路且燃昂头,“你觉得呢?” 路且燃没法子表态,于是便只沉默着了。 “暑假的时候能得空吗?先去我画室随几节堂吧。”周家宴也不再闲聊,单刀直入地说了主题,然后递给路且燃自己手机,“把你电话号码输一下,以后方便联系什么的。” 路且燃输入自己电话号码后,周家宴即刻就拨打了过去,然后路且燃便存了周家宴号码。 亏得这个“一支笔”画室,还是坐落在本市的。整个市区也就那么大,路且燃盘算着路并不远。毕竟暑假几乎得每天都去。 这下算是忙碌了起来,可能是路且燃清闲久了。稍微费一点劲,都觉得很疲惫。去没再去哪里耍,回了313就歇着。 可能是身心都劳累了,故而就睡得早了一些。已经很多天没下一楼,与蒋问识碰上什么面。 有一日下课早了一些,周家宴让他去买书,只说是急着要用的,故而要去实体店里。路且燃找了一圈,也都没发现那本书,问店员后才得知售罄了。 只能再去往图书馆跑一趟的了。那就先去借阅个几天来,再在网上下单的话,等快递回来也差不多了。 这便撞上了蒋问识和燕南安。 是在走廊上碰见的,两人背着书包,像刚从自习室出来。蒋问识略微地垂了点头,还在跟燕南安讲着什么。 “比较常见的题型也就这几个。”路且燃听见蒋问识在说着,“你也不用盲目地去刷很多题,只每个题型练个俩仨道就行。” “我们接下来还是这样,上午在家里教完,下午就来自习室练习。”蒋问识又接着说道,“高一的算是复习完了,我高二的自己预习过,也能一起再学一些的。” 哦,合着是来自习的。路且燃面无表情地想,自习自习,难道不应该一个人吗? 眼看着就要擦肩而过,燕南安突然哎出了声。 于是蒋问识回头,就瞧见了路且燃。 “好巧。”蒋问识先出声,“你也来这里?” 我怎么不能来这里?路且燃这般地想着,我只能是在酒吧的吗? “去图书浏览室,找一本书去的。”路且燃回答道,“《素描完全教程》,自助机上没查到,估计是没有的了。” “楼上那还有个图书室,就是比较老旧,也还有一些书没录入。”蒋问识说道,“我带你去再看着找找,说不一定还能再翻出来。” 燕南安就在旁边站着,也不像刚开始时候,有着先入为主偏见,跟蒋问识告别后先走了。 “你不去送她的吗?”路且燃对蒋问识说。 作者有话要说:  (1):摘自百度百科“信阳毛尖”。 ☆、吃晚饭 “这天还早着呢,路也算不上远。” 蒋问识不再多说,“走吧,上楼去,给你找书。” 只个中年人在看守着,听闻来意之后,摆手让他们自己翻找。 蒋问识算是轻车熟路的,顺着字母顺序去数,很快就到了S的那排书柜。 隔着架子的间隙看过去,路且燃要生疏很多,面对一堆书显然不知如何办。 没一会儿蒋问识找到的时候,路且燃还在间隙对面干站着。 蒋问识指尖顺着书脊上的字,确定这就是路且燃要的书。 “《素描完全教程》?”蒋问识拿出来递给他,“是这一本的吗?” 书封很是破旧,页角也有折损。但确实是周家宴要的那本。 “是,就是这个。”路且燃接过来翻了翻,“那就多谢你的了。” “没有关系。”蒋问识笑道,“多大点事。” 俩人便一同往图书馆外走去了。 “你最近很忙吗?”蒋问识说着,“很久没见你了。” “嗯。在准备艺考。”路且燃回答道,“以后可能还会更忙。” “这是个好事情。”蒋问识顿步看着他,“开学就高三了,也是该上心了。” 被这一个低一级的小学弟教训,路且燃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了。 路且燃伸手扶上蒋问识头顶,像是蹂/躏一般胡乱揉了会儿。 “瞎胡乱操什么心。”路且燃不禁笑道。 “不就比我大个一岁吗?”蒋问识小声地反驳道,却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在外吃个晚饭,再一起回酒吧?”路且燃问道,“这顿我请你,全当是谢礼。” 蒋问识本想去拒绝,路且燃往对面一指,就是横成一排的店铺。路且燃直接拉着他过了马路。 图书馆零散着陆续有人出来,休假时候自习室人满为患,很多人来这里学习备考。但是中午是不允许在此占位的,故而蒋问识下午才能到这儿。 这确实是到了三餐时刻,这些人鱼贯而出,一般也都会到对面吃饭。甚至还拉动了这一排街的吃食。 “我没怎么来过这一片。”路且燃去问道,挠他手心示意,“那就最近的这家店吧。” 夏天的热还未散尽,方才又刚跑过马路,身上有点些微发汗。 置身于拥挤嘈杂人海之中,蒋问识觉得手心有些痒,像是有个不可言说的秘密。 这家店里面地方虽然不大,却在两边墙壁贴了镜纸,故而看上去就很是亮堂了。 “有什么不能吃的吗?”路且燃询问道。 蒋问识沉默着摇头。 “那我就随便点一些。”路且燃翻菜单。 他们的位置靠着墙,是个对面的俩人桌。 街上总的人虽然多,可被饭店一分流,队到底也算不上长。 没一会儿就端饭来了,是一笼蒸饺,一笼烧卖,两个卤蛋,和两屉肠粉,加两碗八宝粥齐全了。 蒸饺被放在木笼上,皮薄馅多,玲珑剔透,咬上一口,青菜碎点缀着猪肉,还能有汤汁溢出来。 切馅烧卖状若牡丹,辣椒和醋拌成酱料,还有虾子和笋丁提味。不会显得油腻,反而更是可口。 卤蛋分别安置在两个瓷碟上。下面铺了浅层卤水,是腌制时候自带的原汤。卤蛋被从中横切开,横切面可以看见蛋白蛋黄,都是明显即分层还入味的模样。 抽屉式肠粉切段后,被放置在小条碟中。撒上了葱花和香菜,浸润了淋上的酱汁。玉米和香菇都呈颗粒状,散乱却均匀地摊在肠粉上。 八宝粥的用料很丰富,却仍然还是稠稀适中,店家还掺了蜂蜜牛奶。很是香甜软糯,蒋问识喜欢,尤其是去核桂圆,还有剥皮栗子的了。 可蒋问识不好意思,大抵有被请客的缘故,只肯吃眼前近处的。 路且燃的口味比较重,加料一般都要多,裹酱得要浓稠的一层。见蒋问识只低头喝粥,路且燃顺手夹了只蒸饺,蘸酱就搁蒋问识盘里。 蒋问识些微有点愣神,怔了一会儿也就吃了。之后看起来便自在多了,也会自己去夹着吃,就是只稍微沾了点酱料。 失算了,路且燃想,真是够鲁莽。 蒋问识吃饭很快,有些风卷残云般。路且燃却慢条斯理,蒋问识坐着等了会儿,俩人便一同起身的了。 蒋问识是自行车,路且燃骑的小摩托。他们居然还能诡谲地保持着同速。 有一个路口的红绿灯格外长,蒋问识等着便不由得跑神。 有个人就站在路对面,蒋问识又看了几眼,总觉得很是熟悉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 等又去走过了好久之后,蒋问识才反应过来,是巷子里与其殴打的人。 话说蒋问识却还从未问过的,路且燃到底和他们什么瓜葛。 蒋问识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他也觉得自己压根不该问。 “刚才我好像……”蒋问识犹豫道,“见了个熟人……” “怎么了?”路且燃停下来,单腿支着看他。 “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一次,在巷子时候。”蒋问识续声道,“我又见到那人了。” “那是李其郊惹的事,好早就解决了的了。”路且燃笑,“他搞了个乐队,抢了别人场子。” “无端地牵连到去头上。”路且燃有些无奈,“你说这够不够可笑的?” 不可笑,蒋问识心想,一点都不可笑。 他们俩个是亲哥们好兄弟,可笑的是平白多出来自己。 “那又是怎么解决的?”蒋问识音色有点发颤,“再遇上你会没事吗?” “用他们的方式解决。”路且燃像在回想,“也没别的打服就行。” 对付这种人,确实得打服。善后不干净,就会被反咬。 那天本就从李其郊乐队回来,李其郊第二天问了他换衣服。 李其郊和他太过熟悉,问他怎么买这种款式。 一拍他后脊疼得路且燃直呲牙咧嘴。 李其郊下午便约了人去干架,是一时半刻都再忍不了,甚至还拉着路且燃翘了周测。 结果他们翻/墙的时候,李其郊先翻上去,后脚教导主任就来了。 李其郊在墙头进退两难,路且燃大喊一声“跳”,就被拎到榕树下罚站了。 于是李其郊越发觉得身负重任,把气都发泄到约架的那几个人。 从此就连见路且燃都是如避蛇蝎一般的了。 “没事的,别担心。”路且燃挑眉讲道,“他们胆敢去找你麻烦,这次不用李其郊,我都能去给你撒气。” 路且燃说得很是笃定,像上次受伤的不是他。蒋问识不禁有些失笑。 “嗯,我相信你,多谢咱哥罩我。”蒋问识回答,“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路且燃好像是咂摸出一点不对劲来。 可蒋问识却骑上车已经继续走的了。 于是路且燃来不及细想,便也跨上小摩托跟着了。 暑假里波澜不惊的,也没什么事情发生。 至于偶尔隔三岔五地,有人到家门口讨债,蒋问识已经习以为常。 蒋问识最后一次到燕南安处,补习完最后一上午的,被燕妈妈叫到了偏僻角落。 “小识啊,你这阵子,也忙坏了吧。”燕妈妈轻声细语道,“我们分两批次付款,这里是一部分定金,等开学后燕子能留在6班,阿姨再去给你尾款可以吗?” 尽管蒋问识对她进6班很有保证,虽然并未曾先说清价钱,可这番操作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什么都成,您看着办吧。”蒋问识回答道,“本来就是出于情分,给多给少都无所谓,我也想跟燕子一个班。” “也就是本来这暑假,我要去打工的,这您也是知道,不仅是下学期缴费,我还得去补贴家用。”蒋问识顿了顿,又去续声说道。 补习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情,可耽搁的时间,本是蒋问识想兼职外快的。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燕妈妈顾左右而言他,“我家燕子能有你这个朋友,那是燕子她自己的福气。” 蒋问识接过去红包,客气地笑了笑,就只背包转身走了。 暑假刚开学便有一个测验,这是一高历届以来的传统,估计是防止学生们玩太过。 毕竟着这一暑假,跟着燕南安,甚至每天都学习。 原先着每逢假期时候,他基本没这么长时间,可以用在学习上面的。 蒋问识从来都写得很快,转头看向窗户外,下意识地想去寻觅榕树。 却只见了榕树的一角树杈,并不能去看得见整个全影。 哦,蒋问识突然反应过来,他已经是在高二楼了。 路且燃他们年级已经搬到后面的新校区了。 虽然只隔了一条窄街而已,可只在校园里的话,很少机会能再去遇见的了。 蒋问识漫不经心地在想着,毕竟也是高三,路且燃繁忙才是理所应当。 这次的成绩依旧下来地很快,不负一高老师改卷机器盛名。 蒋问识不怎么上心,依旧在做手头的事情。 很多人围在一起,头挨头挤着,在看一张成绩单。 蒋问识没凑过去,甚至还没下位。 能考多少他大概心里都有数,左右都会稳定在那个区间。 就算早知道也不会多上几分,之后还会有电子版的排名。 高分者兴高采烈,低分者唉声叹气。 蒋问识置身于其中,简直就像个木桩子。 “我过线了。”燕南安看完回来,“年级排名。” “哦。”蒋问识笔尖没带顿的,“恭喜。” 燕南安做回位置上,从笔袋里翻出红包。 “多谢你了。”燕南安感激道,把红包递给他,“要是没有你,我肯定过不了。” 蒋问识仍然在算题,不知道哪里出错,总得不到正确答案。 “不用了。”蒋问识头都不抬,“自己留着吧。” “这……”燕南安面露难色,像是有一点犹豫。 作者有话要说:  好香,馋了,想吃。 ☆、只一眼 燕南安最近确实想要笔钱,却也是不敢去跟父母说的。 家长看来可能不算什么正经用途,但对现在的燕南安很是重要的。 是燕南安很喜欢的一位独立音乐人,几乎在她心里算是偶像的地位,正在全国各地开巡回演唱会,再过没个把月就轮到自己的省会城市了。 “那算我向你借的。”燕南安忽闪眼睛,“我真的特别想去。” 蒋问识霎时间便明白了,燕南安在说着些什么的。 这小丫头已经在他耳边嘟囔好多天的了。 “不用还了。”蒋问识终于算出了答案,“算我请你的。” 高二的课业霎时间便紧张了起来。 6班毕竟着还是理重,授课速度又快了一截。 在上学期便要学完高中知识的。 蒋问识逐渐忙得不可开交起来。 人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格外快。 在上学期的期末考中,虽然也算不上差,却到底跌了好几个名次。 就连岳班那个老爷们,也把他叫进办公室,还不想让他难受的,只拐弯抹角地提了些。 当时只是觉得好笑,毕竟蒋问识,对于着分数,从没有强烈功利性。 只要扪心自问知识都学得透彻。 直到岳班点开一个文档,是他每次的名次折线图。 整体在稳定地呈现着下滑趋势。 再这样下去是真的会垮掉的了。 蒋问识有一种后知后觉的危机感。 就算再怎么急着用钱,酒吧的活计也得去停。 于是着寒假的时候,他便想在开学前,去向领班请辞的了。 这个月也才刚开头,就不要求结账再干几天,直到他们招聘到顶替的人,以免会出现人手不够的情况。 领班是很好说话的一个人,平常也对蒋问识多有照拂。故而蒋问识不想与他添麻烦。只在换班之后,又留了些时候,见领班得空了,才上前与他说道。 “嗯,没关系。”领班听蒋问识说完,“肯定还是学业要紧。” “工资也会给的,那就按日结吧。”领班笑道,“千万也别客气,我知道你缺钱。” “313。”一个客人来前台,“退房。” 蒋问识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这个客人却并不是路且燃的了。 他已经有小半年没见过路且燃。 蒋问识只沉默地站在了一边,等这个客人办好手续走后,才又再去与领班搭着话的了。 “原来着313里面的……”蒋问识欲言又止,却还是问了出来,“不是一直路且燃的吗?” “路且燃?好久以前了。”领班回想着说,“大概还在暑假的时候,他就退房去省会集训了。” “是了,蒋问识反应过来,他要去参加艺考的。 本来还想再在离开之前,先与他捎上一句新年快乐。 大概可能是没有这个机会的了吧。 蒋问识难免会觉得有一点遗憾了。 在寒假的时候,燕南安约过蒋问识,说是很感激他。 燕南安跟父母托词着,说是去那里找朋友。 那笔钱够两张门票,问他要不要也过去。 蒋问识记得那是在省会举办,不知道路且燃是不是也会去。 但蒋问识还是拒绝的了,只叮嘱燕南安注意安全。 燕南安回来时候,给他拍了很多返图。 他对这个演唱会没什么兴趣,引起他注意的是两个背影。 小揪揪又长了一些,羊绒围巾套着脖颈,长款风衣直到脚踝。 还可以,蒋问识心想,看着不太凉。 路且燃旁边那个人,显然就是李其郊了。 寸头被棒球帽压着,羽绒服很笨重厚实。 蒋问识突地又担心了起来。 用手机查了那日的天气,又向燕南安询问了一番。 “哎呀。你且放心吧。”燕南安说着,“我都多大的人了,出门一趟能冻着不成?而况那天根本不算冷。” 蒋问识这样才放心了下来。 新年都是一样的新年,并没有什么出奇的了。 但或许这个日子,有一些仪式感,让人对来年期待。 蒋问识窝在沙发上,已经有些吱呀作响,快要散架的意思了。 钱玉琳每年都要看春节联欢晚会,还非得要去拉上蒋问识一起的了。 蒋问识看地昏昏欲睡,突地手机铃就响起来。 “喂,你好。”蒋问识看都没看,就顺手接通的了,“有什么事情的吗?” “没什么大事情。”路且燃笑着在说,音色莫名有点酥,“就是新年快乐。” 圆满了,没遗憾。 “新年快乐。”蒋问识傻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新年快乐。” 蒋问识之前没存路且燃号码的。 路且燃初次与他打电话,恰逢他最别扭的时候,没想过给自己留退路,索性就故意不存下号码。 谁知道之后还会有躲不过的偶然巧合。 也能不打招呼就销声匿迹那么长时间。 虽然客观上也能接受,不过是普通朋友,不必要事无巨细,什么都该一清二楚的。 可是人难免会贪心,越得到越觉得不够。像是索取不尽似的,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那个巡回演唱会。”蒋问识还是出声问道,“你是也去了的吗?” “嗯。李其郊想看,专门跑来这儿。”路且燃回忆着,“我恰好在这里,他要我陪他,我也就随去了。” 地主之谊,是应当的。 蒋问识这样地对自己说道,却还是沉默着不出声,两边就这样安静了一会儿。 恰好窗外有人在放烟火,棚户区管理不太严苛,还是能在春节燃放爆竹。 一般都是要好的几家人,一起兑上些钱图个热闹。 蒋问识昂首去看向窗外,烟火照了他的面颊,从四面八方陨落,璀璨地映入他眼中,手机里传来路且燃声音。 “我过18了。”路且燃突地说道。 “什么?”蒋问识愣了下,“怎么了?” “没什么,小朋友。”路且燃叹了口气,“等你成年再说吧。” “本来新年怎么能没有礼物呢?”路且燃有些惋惜的了,“可实在离得有些远,确实忙得抽不开身。不当面似乎怎么也不够正式。” “很忙吧。”蒋问识有些心疼,“会累吗?” “敢想吗?”路且燃笑道,“我方才还在练画。” “有些日子是苦了些,可只要熬过就好了。”蒋问识安慰道,“以后的时间还多着呢,想见面总能见着的了。” “来日方长。”路且燃带了点揶揄,“等你成年?” 蒋问识突然就有些慌乱,手忙脚乱地竟误触挂断。 蒋问识没再打过去,怕会影响到路且燃。 于是便瘫回窝沙发上,接着看春节联欢晚会。 “这是谁啊?哪家的小姑娘呀?”钱玉琳瞥了他一眼,“这寒冬腊月的,家里也没暖气。能让你脸红成这样?” 蒋问识什么也没回答。 恰好晚会上又换个节目,是钱玉琳感兴趣的小品。钱玉琳被吸引注意后,也就没去再提这茬了。 春晚结束恰好24点左右,钱玉琳是心满意足的了。 “今天你是不瞌睡的了吗?”钱玉琳问道,“往常你可没陪我到这时候。” “嗯,有点精神。”蒋问识应声道,“不是很困乏了。” 他还是没有等到再有人打电话。 “这就去睡。”蒋问识自顾自说道,“该熄灯了。” 蒋问识身上压好几层被褥,这样才能保证不受寒的了。 这天夜里竟然会汗涔涔的,也不知做了个什么梦,醒来之后就也都忘了大半。 好像是记得一点稀奇古怪,是和路且燃有关的,却怎么也想不清楚再多的了。 又是一年新岁伊始。 日子突然就被拨动了快进键,像是突然急速地运转了,无论是对路且燃还是蒋问识。 集训的日子很辛苦,可路且燃觉得还好,即便进步有些缓慢,可是他是由衷开心。 专业考试完了之后,便可松一口气的了。 无论是联考还是校考,路且燃自觉发挥地不错。 可也只得喘息一会儿,下面还得去主攻文化课。 于此同时,蒋问识也不得闲。 高二的上半学期,知识点都学完了。 老师从头开始复习,进度是非常快的,难度也有所增加,每天都被习题淹没。 蒋问识自己不常题海战术,可老师布置的作业,他总是会尽量地去做完了。 可处于这个阶段的老师本身,大多是不够人性的,就不会只布置能做完的分量。 因而蒋问识也几乎快被占据了全部时间。 都没有兼职打工了,妄提什么吃喝玩乐。 到底还是有点用处的,也就过了没多久,蒋问识这便稳下来了。 就只要过了调适期时候,之后的便顺畅了,蒋问识的学习规律,分数也回到了原先的档。 日子这般地过着,突然有一天,岳班要带着他们,去新校区一趟了。 平常学校里的很多活动,6班是不用去参加的,他们比普班时间紧,一般不会调遣6班的人。 等到地方了才知道,原来是在誓师大会。 已经到这时候了,蒋问识不由得想。 高三的激昂陈词并不能感染蒋问识,他是一个足够冷静理智的人,知道这时候差不多已经定局,而他只会照自己即定的路规律地走。 蒋问识的目光四处游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直到看见8班举牌上台。 路且燃就是在8班的了。他长得够高,便隐在后排。双手插在裤兜里面,有种疲惫的慵懒了。 蒋问识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了。 路且燃一直低着头,像是很不情愿,却被人抓到这场合。直到宣讲誓词的时候,动作幅度极其小,几乎都没有出声,颇有些有气无力。 直到走位下去的时候,才轻飘地掀了眼皮子,冷淡地往人群瞥了下,便正好和蒋问识对上眼。 隔过人山人海,只堪堪这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一眼万年? ☆、求得符 这一眼竟无由来地,看得蒋问识心慌,像是做坏事被逮住。 蒋问识匆忙地移开了眼,余光却瞥见路且燃在笑。 看得并不很真切,好似榴花红欲燃,几欲要灼杀人眼。 这个人怎么能这般模样? 蒋问识心里想着。 分明漫不经心,偏生一双多情眸。 到散场后的时候,蒋问识本是要,到路且燃身边,说些加油祝福语的。 可路且燃他们要退了,岳班又在后面,急切地要带回老校区。 两排队伍相互交错着,分明去往不同的方向。 蒋问识与路且燃擦了身,交换了一个隐秘的握手。 掌心有些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汗意,抑或是夏天的味道。 誓师大会之后没过多久,就到了每年的6月份了。 学校给蒋问识他们放了假,为了布置考场之类的事。 蒋问识便趁着这儿空,去给路且燃求了个符。 邻市有个叫灵山的,听老一辈人说过,那里的签是很准的。 也不过辗转几辆大巴车,来回好几个小时而已。 跟钱玉琳交代的时候,说是要去做实验,收集一些标本什么的。 灵山或许为考验信徒诚意,峰体是即高耸又陡峭的了。 车只能停泊在远处,山脚有人看守着,并不让去靠近的了。 远处便有生意人围停车位,一车一位价格竟高到离谱。 山峰各处,从下到上,错落着寺庙。 也会有买吃食的小摊,都是从下面扛上的,故而要多去收份工钱。 蒋问识不舍得,便随身背了包,装些压缩饼干,和矿泉水之类的。 一天是回不去的,故而是两日分量。 确实有点沉,不过也还好。 夜里是在半山腰留宿的,实则这儿也有旅店,可蒋问识没预算,只在寺庙蒲团上窝着了。 山间的夜里确实冷,次日醒来的时候,蒋问识果然着凉了。 其实未必要去爬那么高,可蒋问识想去最顶峰,那里的寺庙求来的符,应该会比半山腰更好吧。 有和尚敲这个木鱼,问蒋问识想求什么。 “求学业可以吗?”蒋问识咳嗽着,“求我赠予之人,高考得偿所愿。” 和尚递给个红布带子,上面印着符文,虽然看不太懂,蒋问识却还是,妥帖又珍视地,将其夹到书包内层里。 回去的大巴车里很是拥挤,蒋问识的头还有些昏沉。 他抬臂勾着倒挂的把手,却差点去一头栽倒在地。 这恐怕是发烧的了。蒋问识艰难地挣扎,意识才略微地清醒。 又阖眼缓了一会儿劲,耳边的声音很是吵囔,可他却一句也没听清。 等蒋问识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大巴车里已经空地差不多了。 司机正解着安全带,看车里还有个人。 “哎!小兄弟!”司机冲蒋问识招呼道,“这车半路抛锚,真再走不动了。” “要是我没记错路线的话。”司机像是略有为难,“附近都没什么转车的地儿。” 应该是在双重作用下,生理和心理都有,蒋问识越发地头疼了。 蒋问识攥紧书包带子的指节用力到有些发白。 “这儿的网也不好,电话都打不出去。”司机接着叹气道,“往前走吧有个小村庄,将就着过一夜再说吧。” 蒋问识捯饬着手机,他没有下载离线,连地图都刷不出来。 只能在这儿过一夜了,蒋问识算着时间,应该还能赶在高考前。 次日接连好几天,暴雨都未曾停歇。 好在小村庄淳朴热情,车里人也拿了积蓄,在这里有住有吃,倒也能待上个好几天。 有要紧事的人也多,可毕竟着急没有用。 只得不慌不忙地,过几天清闲日子。 逐渐地大家都熟捻了起来。 可蒋问识每一天,都只会在屋檐,沉默地去看着雨。 面色苍白到仿佛一吹就倒,却偏生要在外迎着风了。 即吃不下什么饭的,睡觉也算不得安稳。 也不知盼了有多久,这雨终于可算停了。 临走的时候,小山村的人,又送了些干粮。 众人道谢之后,便去找转车地。 几乎每走几步路,蒋问识就刷下手机,希望能出来地图,或者去打个电话。 可无一例外地,全都是没网的了。 就算蒋问识没怎么玩,可那么多天都过去了。 就算是充电宝,也都快没电了。 司机还是知道些路的,带着众人又跋涉半天,可算是找着转车的地。 可算是能连上网的了。 原来的司机打了电话,维修公司派遣人来,便又回到坏车的地方。 众人又等了好一会儿,这才等到站点的大巴车。 等他们都坐上车之后,已经是7号的傍晚了。 蒋问识倚在靠窗的坐位,夜风徐徐地拂过来,微微掀了车帘一角。 手机停顿在通讯录的页面,“路且燃”的名字躺在屏幕上,蒋问识却迟迟没有按下拨通键。 蒋问识通过车帘的间隙,就向外面天去看了一眼。 夏夜的星星繁多,笼着桔皮似的光。 故而这一点微芒,点亮了黑黢黢天。 蒋问识收回目光后,发觉车上安静下来。 这几日的折腾奔波,让人都格外地劳累。 车里头大半的人都阖上了眼了。 蒋问识曲腿起身,将车窗给关严实。 当蒋问识坐回来之后,手机屏幕已经自动灭了。 他于是便再解了一次锁,给钱玉琳发了个短信,报了平安之后,也就环着臂靠墙去睡了。 等大巴车回到X市之后,已经到8号的中午头了。 钱玉琳回了消息,蒋问识看见之后,便不急着往家去。 只赶紧又上了公交,中间还转了几趟车,终于到了学校门口。 这时候已经是13:00了。 恰逢烈日艳阳天中最热的时候。 考场被安置在本校,门口有保安把守。 蒋问识没有准考证,他是没法子进里面的。 15:00的时候,还有外语考试,那是最后一场。 蒋问识打开了书包拉链,将红布带子拿出来,攥在手心就在这儿站着。 学校门口其实是有很多人的,有些家长甚至每一场都在等着。 有些学生会出来吃饭,家长再领着,回家去睡个午觉休息。 有些就直接在学校附近订房,这样子以免路上意外赶不及。 蒋问识怕打扰路且燃休息,犹豫了半天只发了个短信。 删减增补了不知多少次,从“题难吗”到“高考加油”,又变成“发挥地怎么样”。 最后还想改的时候,手一抖就发送过去了。 “?” 这个问号的钩子,蒋问识觉得,简直是在往他刺。 短信哪里会能撤回? 蒋问识试图补救,却仍不知道发什么。 于是便只在校门口站着,每一个进校的人,蒋问识都要去看上一眼。 生怕自己错过路且燃了。 蒋问识本来就有点发烧,小山村里也没有正经诊所,只吃了点家常备用退烧药。 这般又在大太阳底下晒久,难免又觉得眩晕,竟是摇晃着有些站不稳了。 门口把守的保安见了,招呼着蒋问识,让他先进门卫室坐着。 “这是等人的吧。”保安给蒋问识递水,“家里谁高考了?” 蒋问识沉默了会,捧着水先嘬了口。 本来已经以为蒋问识不会回答的了。 “哥哥。”音量小到几乎听不清。 门卫室里面的墙上,悬着个大挂钟,蒋问识便一直盯着。 终于还是转到了15:00。 没来得及,蒋问识想。 手心的汗浸湿了红布带子。 “麻烦大爷了。”蒋问识起身,“我家就在附近,先回去吃点药。” “那行。”保安正在打扫卫生,“好嘞。” 或许是蒋问识现下/体虚,分明已经是下午时分了,却觉得这太阳依旧很毒辣。 又坐了公交车回棚户区,车上人挨着人,挤地蒋问识几欲干呕。 好不容易算是挨到了家,刚走到了床梯处,就直接往下铺栽了过去。 钱玉琳从隔壁邻居家,借了点调料回来时,映入眼帘的就这副场景。 赶紧将调料放案板上,快步走到蒋问识跟前,伸手探额头是一片滚烫了。 等蒋问识再睁开眼时候,就是在家附近诊所的病床。 他似乎缓了好一阵子神,看向手心已空无一物。 另只手背上却扎着针头,顺着往上就是瓶点滴。 好像确实找不到红布带子了。 算了,就是在,也没有用。 医生看见蒋问识转醒,便去向他走了过来了。 “带你来的人有事走了。”医生对蒋问识说,“把你背的书包给了我,我这儿就给你拿过来,你接着躺下来休息会儿。” 红布带子被弄成一团,随便地就塞进了书包。 还好,蒋问识想着,没丢。 蒋问识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打开一看已经是18:00了。 已经考完,尘埃落定。 就算没丢却也没赶上的。 还有三个未接来电,是路且燃打来的。 估计可能是去回复那则短信的。 蒋问识不知道怎么说,故而也不想去回电话。 何况他现在意识也算不得多清醒,也害怕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在诊所里躺了有几天,最后结账的时候,向蒋问识要了五百整。 回去后便被钱玉琳嘟囔半天。 “你瞎胡乱跑什么?”钱玉琳指责着,“平白让人担心,还多花那么些钱。” 蒋问识浑身乏力,只躺在床上,小声地回了一句:“别说了。” 嚷地头疼,想静一下。 他也在问自己在瞎胡乱跑些什么。 挂在床头晾的红布带子,蒋问识看着它,眼神都快要失焦,他在问着它“图什么”。 图我自愿。 因为是自愿,得自食其果。 电话铃声有一次响起来,蒋问识伸手去够,竟然是路且燃打过来的。 蒋问识突地不想去接,却也不能直接去挂断,任由它就这般地响。 钱玉琳终于听得不耐烦,便过去接通了这个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一口刀子。 ☆、问分数 “喂?”钱玉琳出声道,“有什么事情吗?” 钱玉琳直接按下了免提,故而蒋问识也能听见声。 “阿姨您好。我是路且燃,蒋问识的朋友。”路且燃辨认了音色,便根据估计称呼着,很是礼貌的样子,“如果方便的话,我能和他私聊吗?” 钱玉琳将手机往前一摊,单手指向手机,用动作征求蒋问识意思。 蒋问识还是接过来手机了。 钱玉琳对这些也不感兴趣,转头就去忙活自己的了。 听见对面在呼唤名字,蒋问识应了一声,或许是才刚病愈,声音依旧是沙哑着的。 “你怎么回事?”路且燃担心地问道,有些略显急迫样子,“发生什么了?” 蒋问识推测他可能是在说那个“?”的短信。 “那个……”蒋问识回答道,“不小心发错了。” 幸亏路且燃没再追问发短信的用意。 要不然蒋问识一时半会儿也编不来。 “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去接,你是出什么事情了吗?”路且燃的语气很柔和,全然没有指责的意思。 这番便更让蒋问识鼻塞起来。 心里像有些酸胀,并非不好的情绪。 好像就算白往灵山跑一趟也是值得的。 “没事。”蒋问识先回复道,“就是发烧,睡地久了,现在好了。还没来得及回你。” “好好躺着,多喝点水,按时吃药。”路且燃叮嘱着,“乖儿,听医生的话。” 我不想听医生的话,蒋问识想着,我只想听你说的话。 或许是生病前后的人,都会比平时脆弱一点。 蒋问识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我药已经吃完了,我都快要好全了。”蒋问识说道,“我都已经这么听话了,你是不是应该表扬我?” “好,宝儿,夸夸你。”路且燃难免有些失笑。 只这一句话的功夫,蒋问识心里便熨帖了。 “你们高考完了?”蒋问识道,“题还算顺手吗?” 话音刚落蒋问识便后悔,现在这都几号了,这不全都是废话了的吗? “前些天高考完了,不知道顺不顺手,说不来什么感觉。”路且燃没有笑话他,反而很正经地回答,“不管题会不会,连蒙带猜的,反正空填完了。” 刚高考完没过多久,网上就有流传真题。 蒋问识因为生病,耽搁了学校课程,跟岳班请假时候,便主动去请缨着,练了这年高考题。 这届出题人颇有名声,角度出得刁钻古怪,题目以偏难险而著称。 尤其是数学大题,计算量超标很多,更不用提压轴题,就连前面基础题,也得算好长时候。蒋问识自己卡时间做,最后竟险些没做完。 理综卷子没沿用前几年的题型。 物理多选出了好几道计算,每个题起码算两个选项。大题直接是翻了个顺序,原先一直练习的,反而出得很简单容易的。后面是一道综合性极强的题目,连着好几小问占去了很多分值。 化学的知识点出得很碎,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也并不在总结的常考点里。实验题的延展性太过了,几乎才刚卡到所学范围,极其考验思考力创新性。 生物是最好上手的,只有遗传题费劲,蒋问识直接没去做,理综的时间也不够。前面的大多都是记忆性,就是出得实在太细致了,总有些专业术语记不清。 蒋问识的英语一向不是很好,大概算是个比较拖分的学科。这恐怕得从小时候讲起,在蒋问识上初中之前,根本就没接触过英语。 当时划分片区的时候,蒋问识被分到的小学,条件欠缺到人手不够,英语是体育老师教的。说实在的也算不上教,只给他们放些原版动画片,然后抄写个几遍单词课文。 燕南安的家长给她报了班,撺掇着蒋问识也一块上课。钱玉琳像是有些犹豫,说先去考虑个几天来。 夜里蒋问识便发现,钱玉琳翻出梳妆盒。那里面躺着戒指项链,是外婆当初给的陪嫁。钱玉琳想拿去变卖。 蒋问识耸拉着眉眼,身杆却站得笔直,他去拦住了钱玉琳。 “娘,我不报。”蒋问识当时还带着小奶音,态度却是异同寻常的执拗,“我不去上辅导班,我自己能去学好。” 本来也没多少闲钱,这件事也就此作罢。 直到上初中的时候,两极分化明显得严重。蒋问识的其他科很是靠前,唯独英语简直就是吊车尾。 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从音标字母开始,早上四点起来读书。到初二下册的时候,已经能从四十多分,稳定到一百往上了。 英语的底子,蒋问识确实,算不上多好。一瞟过去好多单词,竟然都算超纲词汇。凭借着经验和语感,做下来后算了分数,也只有一百二出头。 语文的阅读有些奇怪,竟是出了一篇散文,和一个隐喻类小短篇。不像原来练的类型,答都不知道写什么。 “我自己也试着做了。”蒋问识接着说道,“今年确实比较奇怪。” “看命吧,凭运气呗。”路且燃像是不在乎,“有学上就去上,没学上也不要紧。” “你大概能得个多少?”路且燃话锋一转,像是很感兴趣般。 看上去要比对他自己的上心多了。 “有些主观题不好去估分。”蒋问识不知该不该说,“大概也就个刚过630的样子。” 路且燃在对面笑,似乎吹了声口哨,“再低100分我都不嫌少。” 蒋问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似乎本来是想安慰路且燃,可路且燃压根好像不当回事, “还不错的嘛,好好干,等你的消息。”路且燃甚至还这般鼓励他。 蒋问识并没有觉着“还不错”,现在只担心路且燃怎么样。 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路且燃可能会有点悬。 蒋问识特别不喜欢这种感觉,甚至觉得比自己考砸还讨厌。 掺杂着一些缓不过来劲儿的难过。 可是路且燃还根本不当回事儿的。 于是难过中又有一点莫名的生气。 即没有什么立场,也没有什么道理。 可蒋问识就是控制不住地生气了。 实际上蒋问识很少发脾气的,他不喜欢做无谓的事,把别人和自己分得格外清楚。 蒋问识不胡乱插手别人的事情,故而也很少去与人起冲突,与其说是礼貌倒不如冷漠恰当。 因为不在意,所以无所谓。 只要不是格外地没眼色,非得往他跟前去凑的话。他对于大多数人,都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态度。 所以蒋问识越发地觉得自己不应该生气,是正在气头上硬生生憋着闷心里的话,识便发觉自己不受控制地更气的了。 简直能在线表演一个被气胀起来了的河豚,或者是几欲被吹爆快能去窜上天飞的气球。 于是蒋问识挂断了电话,甚至几乎没有经过思考。 蒋问识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做的,无论与哪些人谈话,他始终都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 例如他一般都是被对方挂断,这样才保证谈话进行完全,这样的收场才比较讲礼貌。 蒋问识很不习惯现在的状况,他觉得自己这样子失控太多。 一个人怎么能这样随便把玩另一个人的情绪呢? 蒋问识不想再与路且燃闲扯聊天了。 当蒋问识意识到这点之后,路且燃那边已经发来短信。 “?” 两个“?”遥相对望,颇有些喜感的了。蒋问识觉得,可能是在报复。 拿这个“?”来报复上一个“?”。 或许只是报复他先挂断电话。 “误触。” 蒋问识发送了过去。 只简洁有力的两个字,就连句号都透露冷漠。 可路且燃像是没明白似的,竟是又打了一遍过来的了。 “不方便。” 蒋问识挂断了之后,又发送了一条信息。 看了一眼窝在沙发看电视的钱玉琳。 蒋问识又补加了一条信息发送过去。 “家里有人在休息。”蒋问识又添了一句,“我还有单词没背。” “你去你去你去。” 路且燃这般地回复他道,让蒋问识觉着更不好了。 六个字还重复了三遍的一句话,他竟然还能自我攻略地,感觉出来那么一点宠溺的味道? 太可怕了,蒋问识想着,这可不行。 于是蒋问识赶紧划走页面,有仿佛怕有人看见,欲盖弥彰地换了软件刷题。 好似他是急着刷题才没有再去回复路且燃的了。 刷题软件有着海量题库,有以套卷形式呈现的,也有分题型知识点显示的。 蒋问识一般不在上面做大题,只刷上一些选择题而已的了。 也没什么重要的原因,大题打上去有点麻烦,中途被打断也很费劲。 平常的作业已经完全够使,估分也用不着这儿的卷子。 所以他一般只刷选择,做得比较快,灵活性也强,被打断也就一题的事。 主要还是刷选择对复习知识点的作用比较显著。 快,狠,准。 也不像单顺着通知识点那样,不仅乏味还没技巧性的了。 蒋问识进入状态之后,一次性刷了100道理综。 之后看卡的用时长短,觉得还算是差不多的。 起码刷题的压迫紧张,让他没有精力,去再多想路且燃的事。 蒋问识喜欢简洁明确的答案,而不是一些模糊不清的句子。 在钱玉琳的建议下,他选择了理科之后,能适应理科的原因。 蒋问识想从路且燃那里,直接得到是或者不是。 而并非让他一个人在这儿漫无目的地瞎胡乱猜。 蒋问识不喜欢乱猜,他害怕自己会猜错。 出于对自己保护的目的,蒋问识做出了一个决定。 等路且燃去上了大学之后,只要刻意着去疏远,终究会各自生活断了联系。 没什么大不了的,蒋问识对自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 因为你断不了的。 ☆、聚会时 要是……要是路且燃真的悬,蒋问识不肯再想下去,毕竟他也不知道,路且燃会不会愿意复读的。 就算红布带子没有送出去,这心意神明应该也能接收。 蒋问识这在家一趟就好些天,本来也就快高二期末考的了。 索性也就不往学校回的了,毕竟平日里他也不常听课。 这不是个好习惯,蒋问识也知道的。 6班里的大多数学生,即便是滚瓜烂熟,也能再去通过听课,巩固一些知识要点的。 老师毕竟还是高人一筹,无论是哪一种学生,都不会到不用听课程度。 好歹着尤其是6班的老师,都是有很多年老教龄的,无论是对课本还是题型,确实比任何学生都要精通。 可蒋问识不太听课,也是有自己考虑的。 几乎每个老师,或许严谨点,大多数的老师。讲课都会带有主观色彩,甚至于夹带私货,灌输给学生一些个观点。 可蒋问识远没有他表现地那么听话,或许蒋问识只是从来擅长去装乖的。 即便是有很多不认可的观点,也不能去与老师争执,说到底这也只是个人的态度。 只是不同,无关对错。 可是要他一直去认真倾听,甚至于动摇自己的认知,还是会本能地感到抵触。 蒋问识就是能有这种法子,看上去温顺乖巧,剥开皮一看却是顽固不通。 原来还小上一些的时候,伪装地可能不太完善,也有被大人识破过一次。 那是个漂亮的女班主任,之所以去认可她漂亮,因为那是堆出来的漂亮。 拿一些化妆品,珠宝首饰之类,堆砌着才出来的,是人工的漂亮。 钱玉琳已经足够好看,蒋问识从小便被人夸。 这点漂亮在他这里微不足道。 已经记不清是什么缘故,这个女班主任,在她的课堂上,指责蒋问识说两面三刀。 甚至着蒋问识还回去翻阅词典。 两面三刀,成语。用来比喻居心不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出自李行道的《灰阑记》。(1)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居心不良,只是让真实赤/裸的自己隐藏,以便让自己去显得更合群一些。 直到后来蒋问识才明白,在很多的大人的观念里,小孩子就该是可爱懵懂的,他们肯低头去机给予宠爱,却不太能体谅早熟世故。 可能是因为那会让他们,折射到自己身上,就像是一面反光镜般了。 也还有其他的不听课的原因的。 就算即便是在6班,也要照顾大多数人,讲课是有普适性的。 而蒋问识显然是那个特殊人群中的一员。 大多数听讲对蒋问识作用不大,就算是遗漏了哪一点缺憾处,那些时间早够蒋问识做更多事。 所以自从课业又紧张之后,蒋问识便放弃了面子活,在很多课堂上都随心所欲。 好在有分数的支撑下,老师们也都能理解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就算是有想要效仿的同学们,在尝试了几次之后,也发现了这种方式没普适性。 等到了去考试的时候,蒋问识碰着了卷子,又有了一些新颖题型。 一高6班的老师们,消息从来就很灵通。 毕竟还是有点手生,多耗费了一些时间,最后还是做出来了。 6班几乎就不算是有暑假的,本来就是该升高三的年级,暑假补课几乎成了默认规矩。 再加上6班是理重的原因,竟然只放了个没几天时间。 但蒋问识觉得其实还好的,毕竟教室里面还有着空调。 毕竟是市重点的高中,还是升学率保障,堪称一高牌面的理重。 历年理重都几乎80%的985、211率,就连着吊车尾都能混个双一流。 教室的配置很好,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上课用的投影板。 比蒋问识的初中好上太多的了。 蒋问识在初中里面,也确实是在重点班。 可那个初中也是按片区划分的,考上高中的人数甚至不到60%。 燕南安和他简直算是个异类了,毕竟十几年也没个考上一高的。 燕南安倒是有迹可循,家长对教育很上心的。 是那种“再穷不能穷孩子,再苦不能苦教育”的优质典型。 后来着燕南安家长,有了一些个积蓄之后,便搬离了棚户区,买了市里的小区房。 就算是挣钱有多么地不容易,他们在燕南安身上也很舍得。 可能这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的吧。 燕南安几乎算是标准意义上的,那种让人听话省心的好孩子。 这种循规蹈矩,和蒋问识不同。蒋问识是伪装的,而她算天生脾性。 偶尔有一些个小想法,总归不会去太过出格。 而蒋问识深知自己,扒皮抽筋之后,骨子里刻的有叛逆。 放假即便没几天的空闲,毕竟着算是好不容易,有了可以喘息会儿的时间。 6班人便集体去组织了一次聚会,说是为了迎接像炼狱一样的高三。 于是一群人熙熙攘攘地,本想去吃些自助,可是人又实在多了一些。 便凑钱去了个酒店,由班长看着点了菜。 男女分桌坐,人均100R。 还成。 蒋问识不喜欢这种场合,类似的集体活动,总给他一种亲近的错觉。 可是偏生他内心深处,又格外清晰地知道,在他这里一点也不亲近。 可能是一毕业之后,就不会有什么交集。 但是他现下还处在这个环境,怎么也不好闹地太僵,面子上总地抹得过去,毕竟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是他个人喜欢独处而已了。 因为是临时决定的地方,故而饭菜并没有布置好。 是出一盘就先端来一盘的上菜次序。 等菜的间隙未免有些无聊,蒋问识放下了筷子,就去把注意力聚焦到手机上了。 隔壁桌的女生好似在起哄,大略能听见什么喜欢的字眼,把这桌男生的都吸引了些过去。 蒋问识没有什么感觉,他的交际圈狭窄得很,几乎不常和女生说话。 更不用再去提像是喜欢哪一个女生的了。 喜欢这种感情对于他这样的人太奢侈了。 蒋问识也没想过自己会喜欢谁,看着钱玉琳颠三倒四几段恋情,他似乎还有点抵触这种亲密关系。 原来也有女生向他表白,是初中里的风云人物,小太妹般的那种模样的。 就在体育课之后的操场上,带了一群人风风火火地,极其倨傲地拦在蒋问识前。 说是不答应就不放他走。 蒋问识接过来了情书,是牛皮纸一般的信封。 旁边的小太妹转身,笑着对身后人宣布,蒋问识是她的人了。 蒋问识甚至没有拆开信封,连看都不看上一眼,走到了垃圾桶旁边,碎屑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并非是蒋问识不懂得尊重人。 而是他知道这小太妹,只是拿他当作噱头的。 这下小太妹算是威风不了,将要扑上来打架却被拦住。 毕竟蒋问识算是镇校之宝,那群小跟班再不理智,也知道不能真把他怎么样。 有人给蒋问识透露消息,小太妹便扬言要给他好看,要蒋问识最近走路小心些。 结果还没等到找人来群殴他,小太妹便被家长勒令转学。 可能是这个开场实在不太好,蒋问识本就不太擅长社交,这般便更是离女生三尺远了。 燕南安曾经开玩笑说,他可能是患上PTSD了。 当时好像燕南安还笑着,说这样其实也正好,这样他就是专属朋友了。 语气好像亲昵得有些过分,可蒋问识没多少朋友,故而也没有太分清界限的。 旁桌的男同学用手肘碰了他一下,蒋问识才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了。 “蒋问识。”燕南安与他遥相对望,“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像是在做什么游戏,正好轮到了蒋问识。 问来问去左右不过就只那几句话,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好稀奇的了。 我喜欢什么样的人?蒋问识有些怔神,仿佛有个模糊的影儿。 蒋问识连忙摇头,企图甩开这幻象。 纵然他没有喜欢的人,可是这个怎么可能呢? “我没喜欢的人。”蒋问识定定地说,“我没想过这个。” 对面的起哄声霎时便静了,时间像是停滞般地长起来。 这边的男生桌接着却热闹了起来。 “你是柳下惠吗?” “这十几年过去,都没个喜欢的?” “你跟燕子青梅竹马这些年,就没发展到革命友谊之上?” 蒋问识刚想出口反驳,便被燕南安去打断了。 “你们一个个的,吃饭还不消停?”燕南安站了起来,是玩笑般的口吻,“说好了玩游戏的,怎地查起户口了?” 燕南安是能和班里人打成一团的。 “那我们不查他的了,我们来查你的行吗?”有个男生嬉皮笑脸地,“燕子,你呢?你这边有情况了吗?” 坐在他旁边的男生,就是拿手肘碰他那个,像是身子突然僵了下。 蒋问识突然便想起来名字了。 杨知数。 在班里面并不显眼,像是个透明人一般。 或许也只是在蒋问识这儿不显眼,毕竟他甚至连班里人都对不全。 好歹着是理重6班,班里人数相较不算多。 蒋问识突然就觉着,可能也算不上透明人,毕竟他到最后还记起了。 “有啊,当然有情况啦!” 燕南安也佯装玩笑道,“我老公可是XXX呢。” 是那位独立音乐人的名字。 众人哄堂大笑,这便翻页过去。 又坐了一小会儿,燕南安说先出去,想到附近买奶茶。 她身边的女生想跟着,燕南安摆了摆手,身形有些萧索的落寞了。 蒋问识正想着要不要出去,看燕南安到底是怎么了。 就见杨知数离了座位便也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成语解释出自百度百科。 ☆、游乐场 蒋问识于是只坐在那里,又夹了几筷子菜,却还是没能等到人回来。 难免会有些担心的了,蒋问识又等了一会儿,于是想出去看下情况。 对面就有一家奶茶店的,是好喝又便宜的牌子,蒋问识觉得应该在那里。 因为提前就知道是聚会,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拿了手机就能出去的了。 酒店的走廊长且曲折,蒋问识不常来,竟是有一些绕迷路了。 旁边服务员皆是行色匆匆,蒋问识自个儿站了会儿,也没找到空隙去问个路的。 突地后面传来了个声音,蒋问识听着耳熟便回头。 “好巧。”路且燃笼着手,有零星的火点,“我出来抽根烟。” “同学聚会。”蒋问识简要解释。 “李其郊的乐队,刚结束个演出。”路且燃也顺着说,“他们来庆祝,非得拉上我。” “不如我们逃出去玩吧。”路且燃熄了烟,垂头看蒋问识。 “先出去再说。”蒋问识本有意出去,只是苦于找不着路。 只等路且燃将他带出门,再说有急事推脱就行了。 路且燃拨通了个号码,只说句“走了”就挂断的了。 蒋问识想着那就应该是李其郊。 路且燃在李其郊面前的随意,那背后其实是很难去掩饰的亲近。 即便是他们现在正手心相连,也怎么都到不了的亲近程度。 蒋问识想挣脱开来的,为他也说不清的情绪。 可毕竟还得倚杖着这个人认路。 正在蒋问识思绪烦乱之际,便已经到了酒店的门口。 路且燃仍然没有松开手,拉着他到马路对面走去。 奶茶店外侧墙边上,燕南安正蹲在地上,杨知数掂着奶茶,在旁边俯着身子,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几乎是霎时间福至心灵,蒋问识像是想通,却只觉得事情有些麻烦。 他并不想失去这个朋友,可却也无力作出任何回应。 “快点。”蒋问识扣住路且燃的手又紧了些,“带我走。” 他不该出现在这个场景里,如果这两个人没看见他,事情可能会发展得更好些。 踩着路且燃投下的影儿,蒋问识躲在路且燃背后。有风拂开路且燃下摆,蒋问识看见,有株红榴花若隐若现。 这不像胎记,应该是纹身。蒋问识并没有再多问些什么。说到底他与路且燃也统共不过几面而已。 没过几步路便有个十字路口,路且燃带着他转了过去,便到了另一条路的大街上了。 蒋问识顿了脚步,路且燃停下看他。 “那边有个公园,里面有游乐场。”路且燃说,“就是得走个十几分钟。” “嗯。”蒋问识轻声应道,是承认的意思了。 拿出来手机,翻到通讯录,发了个短信。 “有事。”又添了一句发过去,“先走了。” 叮咚一声发给了燕南安。 大抵是从小困苦的原因,蒋问识不常到游乐场。 原先蒋适仲还在家的时候,每年的春节都会一家三口,来这个游乐场里面逛上一圈。 这是X市最大的公园了,每逢过节都人山人海,那个年代娱乐项目还少,几乎这里最有过节氛围。 等到蒋适仲走后,就剩钱玉琳一人。蒋问识就再也没提过游乐场的事情了。所以他从很小就没再来这个地方了。 原来些年是市中心繁华,游乐场恰好坐落在这里。自从东城区建设起来,各种交通枢纽都在那里,连带着拉动了商场和房价。 待蒋问识到门口时候,他觉得这个游乐场,已经是败落荒芜的了。 他不是很理解路且燃,若是按他印象中的,路且燃应该是繁华拥簇,怎么着也和这儿格格不入。 原来小时候缺失的,会成为了遗憾,就算长大后再得到,已经不复从前心境。 蒋问识自问不再是小孩子,对这里也没什么兴趣。 可路且燃却是兴致勃勃,即便这里的娱乐设施,已经倒得没剩下几台了。 旁边有叫卖的推车,路且燃拿了冰淇凌,递给了蒋问识一个去。 是香草味的甜筒,上面点缀着薄荷叶。 蒋问识试着尝了一口,有种甜滋滋的凉,给夏天注入了丝清爽。 还没等蒋问识吃完,路且燃又递过来,一簇粉红的棉花糖。 看路且燃已腾不出手,蒋问识只得去接着了。 太甜了。 蒋问识面无表情地,又咬上扯出来一口。 甜到有些腻牙。 “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路且燃突地回头,对蒋问识这般说道,“难道是我记错了吗?” “嗯。”蒋问识撕下甜筒包装,将其扔进垃圾桶里了,“记错了,不喜欢。” 路且燃看上去像是有点惋惜,想要接过去蒋问识手里的。 蒋问识错开身子躲了下,没让路且燃得逞的了。 路且燃先在前面走着,蒋问识便跟在了后面。 蒋问识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跟着路且燃往前去走。 毕竟着他觉得去哪里都无所谓。 这里的娱乐设施都有些年头了,基本上是老旧得一眼就能看出来。 蒋问识想不通这儿有什么,就算是为了耍得开心,也起码考虑一下安全的吧。 正当蒋问识左思右想时候,路且燃突地回头与他搭话。 “我时常一个人来这儿。”路且燃看着不远处的人工湖,“就图着这儿人少清静。” 人工湖上飘了几辆木船,边上像是有人管理,正在拉绳引着船去靠岸。 湖畔种有一排杨柳,垂着枝条到水里,随风荡起一层涟漪。 湖面上浮着几株荷花,湖水清澈如镜,便倒映着荷花的影子。 蒋问识就在这一刹那,突然有点理解路且燃。 尽管大多数时候,和别人在一起,也是种不错选择。 可是人却要留点时间,来给自己单独地,沉默着想一些事情的。 总有那么些个东西,不足与外人道,只有自己消化排解。 无论是在内心给自己筑造堡垒,还是寻一处偏僻静地无人会来。 其实归根到底都是需要些独处。 也许就是因为游乐场被废弃,它才能够去被当作秘密基地。 蒋问识只跟着看,并没有多说一句话。 “我们去坐船吧。”路且燃突地出声道。 蒋问识便去跟着他,路且燃买了双人票。 木船是仿古建筑,船身还刻有雕塑,蓬上还镂有花纹,整个画舫般模样。 船夫拿船桨划开水波,蒋问识和路且燃坐后排。 本来是想错排坐的,蒋问识一上船,路且燃跟上来,就直接坐他旁边了。 蒋问识靠着船栏,在揪着棉花糖吃。 本来也就是观光类的船,是不会有什么安全隐患。 人工湖与护城河连通,若是坐着绕上一圈,恐怕一下午就过去了。 等蒋问识把棉花糖揪秃,指尖便会变成黏乎乎的,甚至还能去拉出丝来的。 路且燃撑额看着他时,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却留意着周围能不能下船。 幸亏半路设有很多停靠点,择一个离公厕稍微近上些,一般外面都会设立净手池的。 于是招呼船夫靠岸,路且燃先下船,又想去扶着蒋问识。 “我自己会走。”蒋问识摇晃着,避开了路且燃。 然后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摔跤,这充分说明了人的话不能太绝对,否则可能就会很难再去收场的了。 例如就说是蒋问识现下的状况。 看见边上伸过来的手,如同溺水的救命稻草,蒋问识一下子抓紧了。 “船板有点滑,确实很颠簸。”路且燃用了力气,把蒋问识提起来。 “嗯。”蒋问识被搀扶着,很小心地踏出来。 只剩下船夫看着船板,疑惑着分明不是湿的。 被引着去了公厕,路且燃先进了去,留蒋问识在外面。 洗漱台上有公用洗手液,蒋问识摁压了一点,对着水龙头把手冲干净。 夏天的风也带着燥热,没一会儿手就烘干,路且燃也正好出来了。 这里距离公园的后门很近,蒋问识便想着出去,可路且燃明显还没够尽兴的。 不敢在这种游乐场里进行什么刺激性运动。 所以当路且燃问他要玩什么,蒋问识随手指了个最近的,看起来颇为安全无害的设施。 旋转木马?路且燃挑眉看他,蒋问识又点了下头。 够可以,路且燃心想,还不如摩天轮呢。 殊不知蒋问识可能连摩天轮都觉得不安全。 旋转木马是彩色的,一圈马围绕中柱。 却并非那种靓丽的彩,而是掉漆后斑驳的彩。 看起来不仅不太童话,再加上他们俩个少年,情况看起来便更诡异。 就连开闸门的大叔,也多看他们好几眼。 亏得周围没有其他的游客。 路且燃敢去保证,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坐旋转木马。 其实蒋问识走近地方,也有种后知后觉后悔。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去赶鸭子上架了。 大叔打开了开关,音乐像是童谣,路且燃先翻身上马,然后招呼着蒋问识。 路且燃扎着个小揪揪,绣花黑底的衬衣,长至脚踝的西装裤,光滑锃亮的小皮鞋。眉眼凛冽中却又透着些许浓艳,混像是从中世纪油画走出来的。 不算是很违和,甚至着,还想拍点照。蒋问识这般想着,便也跨身上了马。 可是等坐上马之后再觉得自己愚蠢已经晚的了。 蒋问识觉得手脚都无处安放,简直就像是在当众处刑一样。 于是便向路且燃看过去,他却是坐得端正安稳了。 甚至着还能腾出手看手机。他难道不会害怕掉下去吗?他难道不会觉得头晕的吗? 等到终于挨过了几圈之后,蒋问识逃似的下来,路且燃已经好整以暇地站着。 “时候也不算早了。”蒋问识不想再在这儿了,“就从后门出去吧。” 本来以为都已经快要结束了,路且燃又被吸引了注意。 那是临近公园后门的设施,应该属于装饰类的,免费供小孩子玩的些项目。 是一个很高的石质滑梯,整体呈现象形,象鼻长垂在地,里面其实是滑道,象尾上方凿空,实际是可进入的长爬梯。有几个小孩子在这里玩。 旁边就有几架秋千,错落在草地上,秋千可以绞绳,高度便能调节。有大人摇着蒲扇,并不去晃秋千,只是坐在这上面,估摸在这儿等孩子。 蒋问识拉了拉路且燃:“你难道还想要去,跟小孩子抢位置不成?” 路且燃停下来去看着他,蒋问识觉得有点降不住。 于是顺手用手机拍了张照片,恰好把滑梯秋千都圈进来。 再将屏幕对着路且燃,蒋问识好声细语道:“下次,以后再来,我陪着你。” 分明是一个比他还大上一岁的人,怎么却还得他去像小孩子似的哄? 但好说歹说,出了公园了。 公园门口是条街,已不如从前繁华。 但这是也临近傍晚,倒有些夜市在叫卖。 路且燃想吃地摊小馄饨,可蒋问识却慌着要回家。 于是路且燃给他拦下了出租,转过钱后给报了地址,自个儿又绕回去吃小馄饨。 蒋问识靠在车后座上,难免一天有些乏累,只左右翻看着手机相册。 那张滑梯秋千的照片,边缘处有一点人影,模糊着不是很清楚,依稀可见点小揪揪。 蒋问识的指尖在这张照片上顿了好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蒋·究极嗜甜·问·口是心非·识。 ☆、过生日 补课的日子总是相似的,不会再有着什么样不同。 每天几乎都要从早到晚,本来高三的压力就沉,再加上是6班的关系,更是紧张到几欲窒息了。 为着方便计算日子,很多人的课桌上,都会摆放倒计时牌。 大多都是统一规格,在学校小卖部买的。 可蒋问识的却是个日历,是有一次在大街上,房产推销员分发的,蒋问识也便上前领了个。 每天清晨到座位时候,就会划去今天的日期,也算强制性日事日毕。 蒋问识划日历的时候,笔尖突地顿了下,竟是不知觉到了生日。 生日都是没怎么过的,钱玉琳也不太会操心。 可是这个生日是他的18岁。 蒋问识在日历上留下剌痕,告诉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 以后他就是一个成年人了,要扛的事情只会更多更重。 即便蒋问识有心想去节俭,可毕竟脑力消耗,还是吃饱饭才有力气干活。 亏得他之前兼职攒了些钱,结余的留下来,食堂也够便宜,只要不去浪费,还是能够供应自己吃饭的。 中午蒋问识是会吃食堂的,他不曾跟过其他人,是不再会有闲钱点些外卖。 但是也会有着父母,不愿让孩子来回折腾,怕是会浪费路上时间,还是想去改善些伙食,去守在校门口送饭。 一般蒋问识都会去食堂晚些,一下课可定会蜂拥而至。 就算是补课的人比平时少,可同样开放窗口也削减了。 与其到时候排队等着,还不如多写一会儿,即便可能因为时间,只能狼吞虎咽着去吃。 可蒋问识到底还存了点希冀。 教室后排的储物柜,蒋问识手机锁里头。 手机也算是必不可少,毕竟很多事情需要它。 老岳倒不会强制勒令,毕竟是厮杀到6班的人,心里应该都有分寸的。 自从高二期末考,平常是不会拿的,只有放学之后,偶尔去辅助学习。 可是蒋问识鬼使神差地,就用钥匙打开了柜锁,拿出手机看有没有消息。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页面是一片空荡荡。 什么都没有。 钱玉琳可能都不记得,就算是偶然想起来,也不会去当回事儿的。 手机屏幕没多久就自动息屏,正当蒋问识想放下手机,一条短信消息又点亮了屏幕。 “来校门口。” 是路且燃。 这又是哪一出?蒋问识想着,应该是他高考后,还有些事情处理。自己恐怕没办法进来,便要着去接一接他的。 这一去就会没时间吃午饭的了。 蒋问识只晃神了一下,便抬起脚往门口迈去。 路且燃本来就已经生得够打眼,这下还在一堆叔叔阿姨里。再加上群短袖长裤校服的学生,一下子看过去就只容得下他了。 只见他坐在摩托上,双腿交叉笔直且长。头盔被放在后座,手上掂着个包装盒,打量着出校门学生。 分明路且燃是站在树荫里头的,可好似夏日的光只聚他一人身。 有女生小声嘟囔,蒋问识听得模糊。 “这是哪来的靓仔。”双马尾说着,“像是在等什么人。” “你不认识他的吗?”学生头啧声,“就是咱上一届的,可是个风云人物。” 这两人他看着眼熟,应该是打过照面的。 若是按平时他会打招呼,即便确实对不上人名。 可他现在一个都不想搭理。 蒋问识径直走了过去,甚至连一眼都没去分。 才刚过了没几步,路且燃直起身,就朝着他打招呼。 也不知那么多清一色的校服,他怎得就能辨认地这么快。 路且燃是装了雷达探测仪的吗? 只到摩托车旁边站定,蒋问识昂首看着他。 路且燃便顺手递给了他,包装盒半隐半透的,却能看出来是块小蛋糕。 “生日快乐。”路且燃笑,“18岁的蒋问识。” 蒋问识不由得有些惊诧了。 “你怎么知道?”蒋问识脱口而出,“你专门来跑一趟,就为了这个的吗?” 蒋问识起初只想,若是钱玉琳,能祝他快乐,他就能很开心了。 可现下有个人,烈日艳阳,站着等他,递给他块蛋糕。 蒋问识只觉得这实在是太多,多到他甚至会有点恐慌了。 他原本只想要一点,一点就足够不哭闹,却一下子被人塞了满怀。 “原来整理资料,见过你身份证,不小心记住了。”路且燃笑得云淡风轻,“今个儿恰巧路过,就正好到蛋糕房,给你带点小礼物。” 是问过烘焙师的,就数这个最甜了。 知道他们年级还在补课,也不太好能够大张旗鼓。 过于大型的蛋糕却是也不好拿的。 “吃过饭了吗?”路且燃又问,“带你去吃顿。” 蒋问识惦记着时间,只得出言婉拒的了。 于是路且燃翻身上车,将头盔往下罩着,双手已经握好车把了。 便示意蒋问识去给他扣头盔。 只得先把包装盒搁在地上,腾出空来给路且燃扣头盔。 风仍然还是有些燥热,带着点夏日的粘稠,手心有潮湿的汗意,蒋问识脚尖踮起落下。 然后便匆忙地赶回了教室。 自从那次聚会之后,燕南安便自觉疏远。 蒋问识向来不善社交,也不知道怎么挽回人。 或许这时候离燕南安远一些反而会更好,怕就怕在燕南安可能误会他的回应。 有些话不需要说破彼此都明白,还能去维持着表层应有的体面。 燕南安依旧是和他坐得很近,因此难免是会打旁边路过的。 “生日快乐。”燕南安突地昂头说。 “嗯。”蒋问识礼貌回了句,“你也快乐。” 正因为对方是很好的朋友,才不能去给模棱两可答案,徒留什么不切实际的念想。 蒋问识宁愿着燕南安不记得他的生日。 离午自习还差了有一些时候,教室里头也只有寥寥几个人。 蒋问识把书都摞成一层,给自己课桌腾了个空,便去小心拆开了包装盒。 之前透过包装盒看的,一角不足以窥见全貌。 是个四方的红丝绒蛋糕,红得像路且燃腰腹榴花。上面有着奶油裱花,呈了个“18”的样式。 这颜色红得十分漂亮,边角还有碎屑,像是燃烧殆尽的日头。余灰簌簌地落下来,化成粉撒在蛋糕上。 蒋问识又掀开了透明罩,用叉勺舀着吃完了,毕竟着也赶不上午饭了。 可能其他人会觉得腻,可蒋问识甜得很愉悦。 原先小的时候还没怎么注意,这越发长大怎得就越嗜甜了。 也不算是个什么大事,最多不过是口味偏好。 或许是日子过得太苦了,味觉便不由自主地,想去找点甜的东西中和。 吃到最后才发现,底部夹层的地方,竟是还有张纸条。 正面是史迪仔的彩印全身,反面是空白底上有几个字。 “好好学习。” 连笔连得蒋问识费好大劲才勉强看通。 这话还不如返回去留给他自个儿的呢。 蒋问识不由得去腹诽着,却还是小心妥帖地,将其夹在课本里当书签。 以后的每一节课上,史迪仔露着耳朵,勾蒋问识不自觉看。 为了不占垃圾桶地方,包装盒都是拆过再扔。 蒋问识掂着还有点沉,隐约好像还有东西的。 于是便探了手进去够,赫然是一块手表,路且燃常去用的牌子。 白盘黑带,刻度清晰,简单干净。 竟不似这个牌子一贯的风格了。 就像是踩着蒋问识喜好挑选的。 蒋问识缺一块手表很久了,他隐约觉得自己不该拿,并不只是有价格的缘故,可他到底舍不得放手的。 最终还是扣在了细腕上,黑带似乎像是个镣铐般。 似枷锁,似烙印。似他一步步走向的不能回头。 蒋问识生日后没多久,就到了7月中旬左右。 已经是能在网上查这年的高考分数了。 蒋问识在等一个电话。 若是他不想说,自己便不去问。 即使蒋问识手里有路且燃准考证,他也不会在未经允许去查看成绩。 蒋问识什么也没等到。 或许路且燃考得顺心,早跟狐朋狗友一团,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 抑或路且燃考得不好,那也不必向他报备,毕竟他算哪门子人呢。 说到底有过的交际,也就从头到尾,数地过来的那几次了。 这在路且燃看来,应该也不算什么,毕竟着他不缺朋友,也似乎并不太缺钱,对什么人都那样子,只算是其中一员。 萍水相逢,擦肩之交。即没有参与生活,也没有什么身份。甚至还不敢问一句,已经算是朋友了吗? 即便是坐过摩托后座,收过了生日礼物,也没得到什么安心的。 他无法做到像李其郊那样,肆无忌惮地勾肩搭背,他怕眼神会泄露秘密,而自己不知道之后是什么。 蒋问识不仅想跟路且燃处朋友,还得寸进尺痴心妄想着,他会能够成为最特殊的那一个。 只能是最怎么的那一个,连次一点点都会不愿意。 这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社交,实在是太过狭隘窄小,以至于对像朋友的亲密关系,都滋生出可怖的占有欲来。 虽然蒋问识对社交不太上心,可这不妨碍他几乎有求必应。 或许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去拒绝别人。 恰当而又妥帖地拒绝人,蒋问识觉得超出范围了。 有这时间他都已经能处理好事情了。 多做一点事不算是什么的,何况着比上和人合作,他更偏好去自己独立完成。 蒋问识更喜好按照自己步骤,有条不紊地做好每一件的事情。 若是要他去与别人合作项目,他甚至宁愿自己全都干完。 可这样的顺手之劳多了,难免也会有点力不从心。 即便是面上好似融为一团和气,可蒋问识心底却明白有隔阂的。 可能是他自己还很缺少像朋友般的亲密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那可能是兄弟朋友情? ☆、复读生 6班补完课根本没歇几天,就已经到该开学的日子了。 整个高三都搬到了新校区,新校区是前些年刚建立,各种设施装潢还都够新的。 有早一点毕业的学生们,都在哀嚎没赶上好时候。 整个建筑都透露着庄重严肃,和高三的主题简直完美贴合。 甫一进新教室,立马就换位置。 是按照高二期末考的分数,从前往后按名次顺序,一个个地进班级挑位置的。 可这次又跟以往不太一样,岳班改变了排座方式。 靠前的座位是单人单桌,从中间往后是学习对子,这些学习对子是岳班指定的,就是正好偏科的相互帮助。也是有些人选了双人桌,之后岳班会根据情况,再去做一些小的调动。 即便着是在6班,分数都还过得去。也难免会有薄弱和强势的科目。 蒋问识不算有偏科的,几乎每一门都很平均。可是他想要去坐最后一排。 也没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但是确实会感觉更舒服的。 尤其是最后一排的斜对角,空调和暖气都在旁边,简直是冬暖夏凉的绝胜地。 最主要的还有安静,旁边不怎么有人过,老师也不常会绕来。 蒋问识只皱了下眉头,便决定还是随性而为。 他坐到了最后一排死角的位置,然后便去接着埋头写题的了。 好像全然不在乎身边会是谁过来。 等到蒋问识写了好一会儿,下节课的上课铃已经响了,蒋问识才抬头发现换完了。 这也不能说是蒋问识没有感觉,毕竟着他身边座位依旧空着的。 这说明座位比人数要多上一个,可能是有普班升上来的人了。 可是一般有人升便有人会降,6班的人数卡在了那个名次。 这种情况要不是分数重叠,就是这人的来头估计不小。 蒋问识有点轻微的烦躁,他不想去扩展社交圈,可是同桌又不得不去应付。尤其是现在还不知道是哪方神圣。 他前面正对的是杨知数,斜前方端坐的是燕南安。 原本不会以为燕南安会坐这么近。 现在倒是放下心来,燕南安肯这样坐,想必已经心无挂碍。 这节课的课间时候,班里声音渐响起来。 也没什么稀罕事可讨论,大多都是关于这次换座。 好些个人都在猜测蒋问识旁边会是谁。 其实着吧蒋问识自己压根根本不在意。 毕竟着高三只有一年,平白着一个陌生同桌,指不定下次月考就换。 甚至就像其他人一样,根本不需要记住名字。 那点轻微的烦躁,只一个月之后,便不值一提了。 只将其当作固定客套的木头人就成。 反正已经是木头人了,哪还管他到底是谁呢? 燕南安的人缘还是不错的,她的位置恰好靠着过道,有对排的人便去凑上前来。 “燕子,留下来的作业,下节课要检查。”那人弯腰嬉笑着,“你拿来借我抄一点呗。” 燕南安便在桌屉里翻出来,顿了顿却没去递给那人的。 “我也没太学得好,不能保证正确率。”燕南安又抬起头说道,“要没你去问蒋问识,他应该对得差不多。” 蒋问识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抬起头来知道是往这儿递话头。 那人倒是个能顺杆爬的,立马就围蒋问识旁边了。 “识哥,你知道这该坐的是谁?”那人便开始套着近乎。 蒋问识不欲再跟其多言,只想赶紧给作业让人走。 找出来作业后就让其摆在了对着那人的桌角了。 “我有听过一点风声的,你可知道这儿会坐谁?”那人本是想卖关子,见蒋问识不搭理,只得自顾自说下去,“要是我没搞错的话,这估计是上一届的,过来复读的艺术生。” “这可还是个风云人物,大半学校都该听过他。”见周围有些人被勾起,那人便说得更加畅快了,“这家里条件优越啊就是好,不像我们要死要活博出路。砸钱去学艺术还没堆上去,一回来就他还能进6班来。” “识哥,你说是不是啊。”那人又把话题拐到蒋问识身上,“就这种人还能坐你旁边?” 蒋问识压根没听他说什么,从那人刚开始就嫌弃聒噪,只把精神力放在眼下题目。 “嗯。”蒋问识随口接了句,“赶紧拿完走。” 突然觉得周围气氛不对,竟是霎那间鸦雀无声,蒋问识这才又抬起头,旁边桌子上放了个书包。但是整间教室却没见着什么人的。 估计是他那个未曾谋面的同桌,见围着的人都一脸菜色,蒋问识便不由得更加好奇的了。 只是燕南安看过来的眼神好像有种莫名的担忧。 “你同桌……”燕南安似乎欲言又止,“刚才进来又出去,他好像都听见了。” 听见什么?蒋问识不在意,于是也没追问。 他既不在意这个同桌是谁,也不在意这个同桌怎么想他。 人的脑储存容量是有限的,若是无关紧要的事都得记,那其实是有点会超出负荷。 蒋问识既不好多管闲事,更不愿去给自己找事。 下一节是岳班的课,只吵嚷了一下会儿,也不知是为着什么,就又很快安静下来了。 岳班教他们的是数学,蒋问识也不太听讲,毕竟理科类的知识,还是得自己多去折腾。 蒋问识只将书本摊开来,正想粗略过遍这节内容,却察觉周围不太对劲。 “同学们啊,今天是个好日子。”岳班清了嗓子,比平日要柔和,“我们6班有新伙伴。” 6班除了中等及以上的能稳,稍微往后点都有去普班隐患。 这个“新伙伴”可能对6班人看并不是什么好词。 远在着6班是个班集体之前,他们首先每个人都是竞争对手。 毕竟着是从上千人里头,只有前几十才能进的理重,班级凝聚力差点也正常。 何况着根本就没有艺考生进理重的先例。 “那你就先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岳班对着下面人吆喝着,可能是想让他们给点反应,混像个市场里的拉货叔。 班里面起初很寂静,也不知道谁带的头,掌声稀稀拉拉地响。 蒋问识腾了闲掀眼去看,黑板上有着人名,字迹不太好去辨识,却让蒋问识定神了好久。 路且燃写上名字之后,便将粉笔斜扔回盒里,在空中抛了一条弧线。 他上次高考就败北在文化课上,路达礼说让他去本校复读,直到又回来一高才知道是6班。 本来是无所谓的态度,当听说是6班之后,心里竟还有点窃喜的。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蒋问识该是在6班。 甚至还不及上课,就先进了教室里。 一眼就看见了蒋问识。 寻思着既然他旁边还空着位,便想先搁了书包去占着了。 或许岳班之前给的校服,他先换上的缘故,并没有惊动班上很多人。 甚至直到路且燃把书包放上去,才得以让嚼舌根子的人侧目。 周遭突地就安静起来,像没想到撞上当事人。 只有沉默中的尴尬在无声地蔓延。 那人似乎想出声,也不知要说什么。 蒋问识便“嗯”了声,突兀地像是刚好了。 见好似蒋问识在给撑腰,那人的“对不起”顿住,面上便如同小人得志般。 路且燃待听完之后,只将书包往上一搁,毕竟只有这个空位,头也不回地快步外走。 再回来6班时候就是岳班领着的了。 蒋问识移着视线,往讲桌旁看了去。 路且燃套着短袖长裤,俨然是一高的校服了。 其实校服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学生的个性,统一去规划了穿衣风格。 有的人衣品不错,私服也贴合风格,校服却撑不起来。 可路且燃明显不是。 路且燃身量极为高挑,岳班在一旁,竟是低一头,再加上又肩宽腿长的。 短袖的衣领袖口是蓝色的,大幅度用料还是白色打底。 路且燃的衣领没扣严实,露出片若隐若现的锁骨。 白色打底难免会有些透,有些女生会穿吊带背心。 可路且燃倒也不能,只有精瘦的腰肢,红榴花总能透个影。 然后被束在高腰的长裤带里,留下勾人遐想的绯红绮思。 跟腱脚踝的线条流畅,往白球鞋里面隐了去。 简直是个可行走的衣架子了。 万众如一的校服掩不住他的。 蒋问识没忍得住,又多看上了几眼。 于是便恰好跟讲台上的路且燃撞上了。 路且燃面无表情,像是不认识一般,看上去很是冷漠。 路且燃一个字也没去说,他的自我介绍,就是黑板上的那个名字。 也不见得能有几个人能辨认得清的了。 岳班难免也有些难收场,便只能像和事佬似的,打着哈哈让他先回位置。 路且燃双手插兜,低垂着头,不紧不慢走过来。 到蒋问识的旁边,拿了书包背上,便笔直看向岳班。 “还有其他位置吗?”路且燃的声音字字入耳,“我不想坐在这里。” 一下子入烈火烹油,掀起了轩然大波。 岳班为稳住局态,先是大吼几声,才得以镇住气场。 之后岳班看向路且燃,像是有些为难的样子,路且燃眼神毫不退缩。 似乎他并不会像其他人,会被岳班给震慑住的了。 或许着路且燃现在的敌意,是对着整个6班,就连岳班也不能幸免于难。 作者有话要说:  这误会可是天大了。 ☆、是宿敌 “你想坐哪里就坐哪里?” 岳班也觉得很是棘手,“你父母有没有教过你,你对你父母就这样说话?老师是你的长辈,对长辈能这个态度?” 岳班的火气发得莫名其妙,路且燃一时只是缓不过来。仔细想来不是被针对的愤怒,而算三观被冲击的一片茫然。 在路且燃的认知之中,父母和自己是割据开的。一个成年人他所做的事情,应当是他对自己负责,而不是他的父母去承担任何名誉。 与之相同的是,父母也不应该,让自己的梦想,强加在孩子身上。更为准确的说法是,孩子他本身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并不能算是父母生命的延续。 路且燃鲜少会接纳像是这种,用年龄和身份压迫人的说辞。但是这又好像是主流下的三观,于是便有了和这里合不来的不适。 眼看着局面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蒋问识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于是蒋问识便自作主张地,将旁边桌子上的书包,给收拾到抽屉里面去了。然后又将凳子往后拉开了些,示意路且燃可以去坐过来的。 这般便像是熄了哑火似的掀篇了。 蒋问识觉得自己也憋着气,那么长时间没跟自己联系,连过来复读都不肯交代声。是和自己同桌委屈他了吗?甩脸子之后还形同陌路般。 本来也就是冷心冷情的性子,蒋问识也不常与人套近乎的。思及之前错综复杂的情绪,蒋问识觉着自己有些出格。 于是两个人同桌了好长时间,竟是默契地一句话未曾说过。 几乎所有一高这届的学生们,都知道理重6班的风云人物,可行走标准答案的蒋问识,和复读的纨绔校霸路且燃,算是结下了比天大的梁子了。 单是论这蒋问识,就没曾见过,他跟谁多亲近的。不常跟同学们凑一起,摆明了想高三自己过,偏生被安排了个这样的同桌。 再去说这路且燃,那可是个桀骜不驯的主儿。那富二代的骄纵只多不少,上一届就留下了忒多传说。是个做事全凭喜好,甚至连自己也不顾的。 这八竿子打不着,性情有着天壤之别,一看就合不来的两人,却非得捆绑在一起,还是什么学习对子,这可不就是等着出事的吗? 可这两个当事人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茶余饭后,在一高学子口中的谈资赌注:今天他们打起来了吗?来猜哪一个能够打赢? 燕南安听着谣言越传越离奇,她却是之前窥见过真相边缘。可出于某种莫名的心理作用,她没有澄清任何谬论,还任由其恣意蔓延到各个角落。 毕竟着,当事人,不也没说什么吗? 不去解释其实就象征着一种默认,既然正主都是如此般态度,那传言便会更加地肆无忌惮的了。 他们同桌数天,彼此擦肩,却不交一言。他们明是对子,每逢活动,却王不见王。他们好似相识,有人问及,却心照不宣。 甚至不止是6班的,乃至整个一高的人,都知道:蒋问识和路且燃,是见面都要绕道走,谁也不待见谁的宿敌。 蒋问识是个惯会客气的,即便是不放心上,表面功夫也总是很礼貌。鲜少有这般针对谁的时候。 于是着大家便都去觉得,这样好脾气的人,能对路且燃那般,怕是再真不过的讨厌了。 路且燃一向随心所欲着,为人处世只图自己高兴,是不屑于去做表面功夫。爱恨情仇都干脆利落,像是既薄又尖的刀刃般。 他这看上去似乎着……也是极其憎恶对方。 其实这也算不得奇怪,毕竟着这两个人,实在是够南辕北辙的了。 蒋问识,穷,分高,冷且独,风轻云淡。 路且燃,富,不学,痞并傲,热闹喧哗。 这两尊大神要是合得来,那才是让人笑不拢嘴了呢。天底下难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其实着吧风言风语,只旁不相干的人说。 蒋问识自我只是认为,只是将一道门缝,又掩着合结实了而已。 本就是自己有意一不留神,让某个身影溜着进来,现在人家又想跑出去,那放生后还不得管好自己。 人和人的缘分说浅不浅,可到底也是说深不深的。 高三也不过就是一年而已,即便是一直同桌又怎样?在人生尽头数十年的周转里,它是比短暂更短暂的片刻。 或许有朝一日会成为,听见名字惺忪愣神,但回忆不清楚的存在。 忍住就好,会过去的。 不是什么大事情。 蒋问识从小便懂得一个道理,他得不到的东西向来很多。与其硬生生亘在心头,成为陈年旧沉疴一般,不如从开始认知清楚,不去肖想自己要不起的。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虽然不知道路且燃怎么了,可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也比之前若有若无似是而非,让蒋问识更能有种笃定的踏实感。 宁可着是这般明晃晃的讨厌,也不想要时刻悬在半空,动作眼神就能随便地被支配。每次强压下去的胡思乱想,总又会三言两语撩拨起来。 一声不吭断联的是他,回来后跟没事儿人,依旧寒暄着当个朋辈。 还是讨厌着自己的好。 若是叫路且燃给发觉,他心里更深一层的,想在路且燃身边,去占据的那个位置。 怕是会更惹人讨厌的吧。 路且燃的讨厌应是合理且正确的。 毕竟追溯到最为隐蔽,蒋问识难以启齿,像是隐疾一般的真相。 滋生,发酵,吞噬的情绪里。 阴暗,潮湿,粘腻的梦境里。 在每一个翻来覆去的晚上,像是在初见那时候的酒吧。 碎花衬衣被洇湿的酒渍,往下簌簌落着灰的烟卷。 他即不敢去叩问自己所想,更不愿拉路且燃向背德深渊。 路且燃早该去讨厌他的,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 所幸现在也还不算太晚。 这样水火不容的处境,便是朋友也没得做了。 在觉察事态失控到生根长草之前,蒋问识误打误撞地放野火燎原。 向来算是一个冷静自持的人,不经常会让情绪干扰事务。 可蒋问识发觉这不是他想控制便能控制的。 例如看见路且燃在走廊站着,李其郊松松垮垮地在一旁,手上拎着炸鸡可乐的外卖盒。 蒋问识与李其郊,打过几次照面的,却也只是泛泛之交。 或许这样说来,难免有些孩子气。 蒋问识羡慕李其郊。 羡慕他能坦荡地站在路且燃身边,周围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兄弟。 羡慕他们共同经历的那些过往,而自己甚至根本就无从知晓。 羡慕一看便知是人间少年气,如同日月同辉彼此映衬。 可蒋问识怕却是怕在,他知自己想要的,比李其郊还要多得很。 不仅是像李其郊那一般,想要是再亲密些的朋友。 想要在路且燃这儿的排名,什么都再加上个“最”的前缀。 可是蒋问识自知做不到。 甚至看见李其郊,嫉妒便会如藤曼般疯长。 他觉得李其郊的排名,要远远把他甩在后面。 “你不是去上大学了吗?”路且燃有一搭没一搭地,“怎么还能过来顺便看我?” “该不是在大学里头犯事,这么快就被开除的了吧?”路且燃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没关系,难兄难弟。你回来就进6班,咱俩一起再战一年。”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我可是刑满释放了。”李其郊笑骂道,“有些手续得回趟学校,之前没整理完全。得亏我还好心,给你捎东西解馋。” “你现在可是在理重6班,我只一听便觉得日子好苦。”李其郊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是大课间的吧,他们都不用活动的吗?” 每天早上都起得很早,为了赶上晨读的时间。上午有四节课,一般都是连排。两节课之后有间隙,课间时间相对比较长。 路且燃一向是趁这点功夫赶紧补会儿觉儿的。 顺着李其郊的视线看过去,6班里面仍是乌压压的一片。俨然看不出来是下课的样子。即便是有人动作的话,也是极其蹑手蹑脚的。 所以路且燃觉得在这儿的补觉效果还算可以。 想趴着睡的时候,还是能很舒适的。 毕竟着他坐在最后一排,即便同桌要出去,就直接能从后面绕开。 只要想就能完全不会影响到他的。 “总算逮着点人气儿了。”李其郊看向远处,目光闪烁了一下,“这不?6班也有人在外面。” 路且燃顺着看了过去,蒋问识浑身紧绷,也正好向他们看过来。 “哎哟。我说怎么看着,像是眼熟的样子。”李其郊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个……借你衣服的小子?” “来来来,一块吃。”李其郊招呼着,“炸鸡还热着呢。” 蒋问识本就只是来接杯水,没曾想就这样被吆喝了。 每层楼靠近楼梯处,都会有两台机器,分别搁置在左右。 学校给学生分发的有水卡,可以去窗口或者线上支付,往水卡里面存些备用钱。 只要将水卡往卡槽一放,就能够去自动出水的了。 接完水之后将水卡拿出,还能去看花费和余额的。 蒋问识是不知道该不该去的,路且燃看他的眼神让他顿步。 冷得像寒冬挂在松尖上的雾气。 不仔细可能注意不到,可的的确确是存在的。 他似乎只是轻巧地看了一眼,并不在乎蒋问识会作何反应。 “谁会稀罕你吃剩的?”路且燃叉了块炸鸡,往李其郊嘴里塞去,“有吃的还堵不住你。” 蒋问识端着水杯往6班教室里面走了。 “哥们,好好学。”李其郊临走的时候,拍着路且燃的肩头说,“有的没的,别放心上。” “知道了。”路且燃咬着可乐吸管,颇有些语焉不详的了。 到下节课的铃声响起来,路且燃只得拿着可乐,进了6班放在自己课桌上。 “外带食品进教室是不被允许的。”这是自进6班来,蒋问识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蒋·别扭·问·傲娇·识。 ☆、换同桌 路且燃捏可乐纸杯的指尖一紧,竟是不小心没拿稳洒在了地上。 筒状纸杯滚了好几滚,塑料盖子也与之分离,只留下了满地的狼藉。 6班的大多数人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路且燃双臂撑着课桌边,觉太阳穴在突突地跳,眼里阴冷似有寒风凛冽。 “看什么看?” 路且燃没好气地说,“管好你自己。” 众人于是把目光收了回去,皆又佯装无事发生一般。 就算是有什么想窃窃私语的,也都得先揣到肚子里憋着的。 路且燃又去看向蒋问识。 蒋问识的眼神飘忽不定。 于是路且燃没再理睬,只去角落旮旯地,把拖把拿了过来,将残局给收拾干净了。 高三的考试是家常便饭,测验更是三天两头的事。 路且燃不喜欢做卷子,他那么长的时间,看着也琢磨不出几道题。 也不知道是因为不喜欢才不会,还是因为不会所以更不喜欢的了。 对于像自己这种,路且燃清楚得很,重复大量训练,该不会的还不会。 如若不是文化课太过差劲,他都不至于再来这么一年。 老头子倒是对他挺上心,又联系了这届的岳班,路达礼组了个局见了面。 想着得把他安排进,这届最好的一个班。 那便只能是6班的了。 那些人总会说他们也有自己的考虑,可实际状况怎么样只有当事人知道。 路达礼给的说辞是,在这个班里头,学习的氛围是最好的,可以稍微带着点,不至于让其太懒惰。 路且燃一向是个混不吝的,学不学都没什么所谓。 就是那种你让我怎么样我怎么样,因为不上心所以很随便的心态。 6班就6班,在哪里混日子,不都是混日子的吗? 可现在路且燃不这么认为的了。 他在6班待得实在不舒服,是那种就算不学习,也浑身上下不对劲的不舒服。 而让他烦躁的源头,却着实离他又很近。 其实着路且燃鲜少会在意和自己无关的人怎么看待自己的。 毕竟着他们只希望看见想看的,听见想听的,相信想相信的,而无所谓那到底是真还是假。 路且燃不是那种很有亲和力,很容易让周围人喜欢,能迅速建立亲密关系的人。 但是他恰好具备另一个截然相反的能力:很容易游离在群体之外,和周围环境脱节一般。 李其郊曾经与他交流过这件事情,按照李其郊的说法是,他身上有一个很特殊的地方,分明是置身在现实,可总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李其郊曾经想过带他去改变的,却发现这可能就是个人特质,只得玩笑说这指不定是顿感力呢? 所以让他不舒服的,不至于是6班,更不必提让他烦躁。 这些远没有能影响他的能力,简而言之这些远不配左右他。 烦躁。烦躁。烦躁。 让他这般心绪起伏不定的人,偏生却能过得好好的一般。 凭什么? 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开心。 讲台上在分发试卷,是上次考试的,按照名次从前到后。 蒋问识一早就上去领了下来。 答题卡的质量很好,是白底红印的,或许是因为大型联考。 平时学校自己印刷的卷子,都已经多到漫天飞的了,答题卡也是粗制滥造着的。 路且燃斜着轻飘地瞟了一眼。 字迹干净,格式工整,条理清晰。 一看就和这答题卡很是般配。 就该裱在一起贴外墙上用作展览。 “路且燃。”讲台上分发试卷的同学重复地喊了一声,“路且燃。” 路且燃悠哉游哉地,略微点头示意知道了。 然后才吊儿郎当地横跨了整个6班去领试卷。 若是假如路且燃没记错的话,这场考试他应该是睡过去了。 可毕竟高三6班的考试那么多,他一视同仁地全都睡着了,确实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哪次了。 上台领了答题卡回来,就连着路且燃自己,看着却也是很陌生。 其实陌不陌生也没什么重要的,毕竟着答题卡上也没几处不空白。 路且燃想着之前看蒋问识满当的答题卡,就有些不想去将自己的摆在上头了。 答题卡被胡乱地揉成一团,皱巴巴地躺在了抽屉里面。 路且燃对这次印象极为深刻,他不清楚是什么心理,但知道自己特别地不喜欢。 他不愿意让蒋问识看见自己的,他也想要蒋问识那样的答题卡。 开始上手学习也不算很困难,之前狂补文化课的时候,是请的1VS1的家教老师,即便是最后差了一点,可到底基础比之前好太多。 这也正是路达礼想让他回学校上课的原因。 上一年是几乎全年都离校,那种学习方式已经尝试了。那么这一年就换另外一种,跟着学校安排的进度来。 可路且燃越发地会在考场上睡觉的了。 但是这真的并不是他的本意啊,要知道他是真的想要好好学习。 其实也未必是路且燃故意着瞌睡,也有学校安排的作息太过于紧凑。 大多数学生升了高三之后都会选择住校。 路且燃起初嫌弃学校的规矩条框太多,可现下看来这种形式也并非全无好处。 既然怎么着都得在这儿耗上一年,那么就既来之则安之,路且燃试图跟上融入学习,想着将外面租房退了直接住寝室。 自从酒吧的313房退了之后,路且燃就临了几条街,离学校不算太远的地方,租了人家装修布置好的房。 当时他去租房的时候,只考虑着交通方便,周围商场超市多,半夜还能顺出去买烟。也没曾觉得会回学校几次。 可这下看起来好像是不行的了,还是得在学校宿舍凑合些日子。 路且燃心里面还是有点犹豫,他喜欢能保证私密性的环境,可显然寝室宿舍并非如此般。 不必提狭窄的床柜,不必提固定的作息,单是要将生活曝露,还是其他舍友面前,路且燃就已经受够了。 岳班虽然有点迂腐古板,倒也不算是有什么坏心的。毕竟着6班的人数不算多,他又是尤其地注意路且燃,看到一点向学的苗头,就招呼着路且燃谈心去了。 路且燃看似乖巧地背手站在那里,额前的几络碎发耸拉着,正好遮住极具攻击力的张扬眉眼。 他也想趁这次谈话去提一嘴寝室宿舍的事情。 “原来带你的班主任有跟我说过。”岳班看见人过来了,放下手头上的报纸,扶了扶架着的老花镜,“你这孩子吃软不吃硬,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可是心里面都一清二楚的。” 路且燃一时间有些怔神。 他实在没想到老头子会这样说。 老头子平常总会去挑他毛病,好像他是最令人头疼的一个。 顽皮捣蛋,恶劣不堪,难以教化。 他也一直觉得老头子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即便我们认识时间不长,我也知道你可能觉得,我就只是说了个大白话。”岳班脸上有些明晰的褶皱,显示了一个中年男人走过的路,“只要你有想学习的这个心,有什么需要的,什么都可以尽管跟我去说。” 岳班还记得那个夜宴,老头子喝酒有些上头,嘟囔着要他拉孩子一把。 6班是不好往里面插人的。 毕竟着都是一高的学生,X市说到底也就这么大。 一但是有去开了任何的先河,之后想破例的人便络绎不绝。 攀关系讲交情的话,轮上几圈出去,都能找来说得上话的。 路达礼在这个小地方,也算是个知名企业家了。 给一高捐献过不少的慈善款的。 不必去问这些个商人,捐款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最后结果确然是好的。 即便是冠冕堂皇的面纱,只要人们都心照不宣,各得其所也是不错的归宿。 但是说到底路且燃能进6班。 还是岳班觉得这孩子有机会。 不然就算是校方找到头上来,岳班这般的倔脾气,却也不一定能够被说得动的。 路且燃的艺术分实在是很好看。 即便岳班没有带过艺术生,可他不曾有过任何的偏见。 艺术生也有自己路上的风,肩头的雪,和不为外人所知的努力。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他们的桥未必比大文大理好过。 这是个有天赋的学生,岳班如是想到,他值得去上个好大学。 所以岳班这才松了口,毕竟着这样算的话,路且燃可能到最后,考得比6班部分人还好。 至于结学习对子这事情,岳班本就计划好,是让蒋问识带着些路且燃。 蒋问识这孩子一向让岳班省心。 可有的时候就是太省心了一些。 岳班觉得他不必有太大压力,毕竟水平就往那儿搁着,得找个人别让他总死气沉沉的。 即便是当时挑选座位的时候,他们两个没能在一起,岳班也会在之后微调过去的。 就是着……这俩孩子相处得似乎,并不算是很愉快的样子。 “我想要换个同桌。”路且燃顺着岳班的话往下说,“这个可以跟您说的吗?” 岳班上节课临走的时候,恰好把教案落在了讲桌。 课代表像是有急事,匆忙地往外去赶,随便说了声帮她送去。 蒋问识正想做久了站会儿,透透气顺便活动筋骨,就去应下了这份差事的了。 到办公室门口发现有人,门也是往外开着的模样。 只想着就放个教案这般小事情,怕打断了里面的人,蒋问识便没敲门也未去咳声。 蒋问识从路且燃身后出来,将教案往前递给岳班,然后就对着路且燃笑意盈盈。 “这儿哪里搁得住找岳班?”蒋问识直勾勾地看着路且燃,“直接跟我说不就成了吗?” 场面一度尴尬得十分诡异。 作者有话要说:  岳班=月老。 ☆、两人寝 路且燃不自在地别开了眼,像背地里说坏话被人发现。 可是他又转念一想,自己却并不是这种。 于是路且燃便反问道:“你呢?” “我什么?”蒋问识像是听不懂一般。 “你难道敢说你不是也这样想的吗?”路且燃扯了冷笑,言辞也尖锐起来。 “我没有。”蒋问识一板一眼地回答,完全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 路且燃于是便沉默了,这沉默了有好一会儿,最后被岳班的话给打断了。 “你们都18了,这也已经高三,整天里头正事不操心,合着净去搞分裂矛盾了。你们都互相多学点好处,不要整那么多的幺蛾子。”岳班的语气算不上好,“就你们两个那点破事,不单只是学生们,现在就连老师们,甚至着年级、全校都知道了!” 岳班这形容实属厉害,不清楚的要是听见,还以为是在抓早恋的呢。 “嗯。”蒋问识先回答道,“好。” 蒋问识回答地如此干脆利落,路且燃也不好再去说些什么。 于是路且燃便也跟了一句:“成。” 听上去很是勉强,还有些不情愿的。 可谁也不在乎他是不是真心的。 岳班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于是便接着大人式说教了。 平日里路且燃就不好听着些,难免会显得格外心不在焉。尤其看蒋问识,一副标准好学生做派,便更不舒服了。硬生生撑着听完了这些,岳班打手势,示意他们两个可以离开了。 “岳班,我还有个事情。”路且燃想起来,此行另个目的,于是直截了当:“学校宿舍的寝室,现在还有空床位吗?我住的地方有点远,上下学不是很方便。” 谁知路且燃话音一落,蒋问识的反应,竟是比岳班还大的了。 蒋问识的神情十分古怪,似乎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正好就剩下个两人寝了。”可是岳班看起来却是很高兴:“你这下可算是问得巧了。” 一高的宿舍单独成楼,因为是新校区,学生也算不上太多的。所以寝室分类比较完善,有八人寝,六人寝,四人寝,两人寝。因为防止学生产生攀比风气,故而宿舍并没有设立单人寝。 “那成。”路且燃没有想太多,他不在意跟谁一个寝,“我补上缴费,您帮我排个。” 于是路且燃便先出了办公室。 “岳班,我之前跟您提的……”蒋问识仍然没有走,“不会也就是那个寝室吧。” “那可不是。”岳班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都说了只剩下一个两人寝了。” 蒋问识不好再说些什么,毕竟和谁一个寝室,本对他根本没什么差别。 就是他觉得路且燃那边……恐怕不会那么愿意的了。 算着银行卡里头的支出,他本是不想住两人寝的。可是蒋问识犹豫过长,以至于到必须住寝,已经只剩下这个了。毕竟没有在刚开学,大家都报寝缴费的时候,到底是他晚上了一步的,怎么也怨不得谁的。 也曾经想过要不要去,和路且燃先说一下,最后还是觉得不多嘴。 晚自习下课到宿舍门禁,之间的时间短得可怜,根本不够再回家一趟。 蒋问识拜托钱玉琳,来学校门口一趟,来给他送住校的包裹。 可钱玉琳当时在打麻将,只听见手机对面吵嚷声。 还是算了,蒋问识挂断手机,这样想到。 于是这星期放假的时候,蒋问识才收拾包裹,之后再准备去学校寝室。 包裹倒是好收拾,根本就几样东西。 牙刷牙杯,毛巾香皂,被褥衣服…… 蒋问识充分表现了一个少年人的糙。 这星期发假恰好轮大休,高三的大休便是两天,是一个月才轮着一次的。 每逢大休的时候,有些外地的学生,便会去回上家一趟。 本地的学生便更不用说了。 大休的时候选择离校,似乎便成了默认的规矩。 于是蒋问识拉行李上楼,便觉得宿舍楼空旷得很。 就是这二人寝的楼层未免也太靠上了点吧! 蒋问识到了5楼,已经气喘吁吁了。 他身体素质实在是算不上好。 行李箱很老破旧,还有道裂口,是蒋适仲留下的。 不过于使用没什么大碍。 515…… 蒋问识顺着门牌号找,走到对头才看见寝室。 手里头有舍管给的钥匙,蒋问识本打算旋一下,谁知门本来就是开着的。 寝室是极为宽广亮堂的了。 起码是在蒋问识的认知里。 是上床下桌的布置,衣柜搁置在一旁。有阳台和独立卫生间,里面还可以直接洗澡。暖气和空调一应俱全。 真对得起蒋问识翻了倍的缴费。 可蒋问识不禁悲怆地想,比对上这个价格而言,自己根本都不必要啊。 还有看这电冰箱,洗衣机,还有落地镜,该是舍友私带的。 哦,看着对面桌上的笔记本,蒋问识默认地想着,就是舍友自己私带。 蒋问识开始整理包裹,先把衣服杂物摆好后,就爬床梯上去铺床了。 突然有拉门的声音,惊地蒋问识脚一滑,差点从床上跌下来。 亏得他眼疾手快,先抓住了床栏,这才吊着又站稳。 蒋问识回过头去看,路且燃就站在门边上。 “怎么是你?”路且燃出声问道,看上去不是很高兴,“我舍友呢?” “你说呢?”蒋问识继续铺床。 得,路且燃算是明白了。 转身就坐着去开了局游戏,外接的机械键盘噼里啪啦。 等蒋问识铺好床下来,已经是到大中午头的了。 刚等他拉着门想要出去时候,一直在电竞椅上那位大爷,眼睛都不移开屏幕地说话了。 “食堂这两天没饭。”路且燃手上动作不停,“点了外卖等着吧。” 蒋问识没去搭理他,仍自顾自往外走着。 “你等着不行吗?”路且燃停了游戏,转身对蒋问识说。 蒋问识听见了游戏失败的声音。 于是蒋问识止住了脚步,回头定定地看向路且燃。 “既然是室友了,好歹得过一年。”路且燃向他走过来,“我们各退一步,和平共处怎样?” “没有一年。”蒋问识像很会踩人痛点,“不到一年。” 路且燃咧出一个笑来,但看上去却有一点冷。 “到底得一个屋檐下。”路且燃说得很平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蒋问识听了后想了想,觉得也不好闹这么僵,给个台阶也就顺着下了。 路且燃见蒋问识回来,又转过身子继续游戏。 蒋问识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于是坐到桌边开始写作业。 蒋问识做题是沉浸式的,即便周围有什么杂音,也不太能够去影响到他。 但是嘈杂的游戏声还是停了,蒋问识没回头看,也懂得是路且燃把外放关了。 蒋问识有点呆滞,不知道该什么反应。 于是他将头埋得更底,只接着想要去做题。 却再也做不到沉心静气,心里极乱,想了很多,根本完全就做不进去。 甚至还没路且燃关外放之前专注。 幸亏这时候恰好有人敲门,他顺势也就去搁下了笔。 打开门是外卖员,沉甸甸的外卖盒,闻起来格外地香。 蒋问识顺手接了过来,走到了路且燃的旁边。 路且燃在闻见香气的时候,已经停了手上的游戏了。 蒋问识不知道哪一份是他的,所以就先递到了路且燃面前。 路且燃大略地扫了一眼,双手交叉撑着后脑勺,就往电竞椅背上一躺,旋椅转身去看向蒋问识。 他明白蒋问识什么意思,但是他想听蒋问识亲口问。 可蒋问识只杵在原地,就跟个木桩子似的。 嘚,路且燃无奈,只得先说话。 “这全都是你的。”路且燃眼含笑意,“我点的另家店。” 毕竟这份量是够足的,路且燃也停了动作,蒋问识于是便觉得,要不分点就说不过去。 两人的床铺之间并不是空的,摆了个四四方方的桌子,却并不像是寝室宿舍自带,该是路且燃自己捯饬进来的。 蒋问识将外卖拿出来,在桌子上摆开,分了一些放到对面去。筷勺叉只有一份装,将筷勺递到对面,自己只留下来个叉子。 路且燃旋着电竞椅过来,显然也是被勾馋了,倒也没再去拒绝蒋问识。 蒋问识的口味清淡,路且燃却嗜辣如命。 路且燃给蒋问识点的,自己平日是不经常吃。 可是他现下是真的有点饿了。 自己那份饭也不知怎的,竟是现在都还没送来。 蒋问识也去搬了自己的椅子,直接地放在路且燃的对面。 毕竟着这饭菜也不太好分,而况并不想让书桌沾上油。 路且燃刚想开始吃,手机铃声就响起来。 蒋问识低下头去,有着避嫌的意思。 路且燃倒坦率直接,在对面就说起话来。 只一句“好”之后,跟了个“不用了”。 确实也让人根本听不出来什么。 蒋问识面无表情,将叉子咬得更紧,心里笃定地想着,怪不得不用避着他。 路且燃看着蒋问识,不禁觉得有点好笑。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吗? 可路且燃就是能看出来,蒋问识到底在想些什么。 “刚刚有人打电话。”路且燃卖了个关子,在这里停了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同居成就达成!!! ☆、近距离 “哦。”蒋问识摆出一副很冷漠的样子,“怎么了?” “没什么。”路且燃笑得眉眼弯弯,“刚才店家打电话,说突然有点事情,送不了我这份了,想要换成补偿款。” “这店家有点过分。”蒋问识闷声道,“怎么能够这样做?” 就像个小河豚一样,分明已经气得不行,还假装自己不在意。 “倒也没多大关系。”路且燃看着蒋问识,“毕竟着某人做好事,将他的分了我一点。” “今天温度有点高。”蒋问识被这句指向不明的话熏得脸红,“吃饭时候有点热。” 路且燃狐疑地看了眼,又拿着手机查了温度,只能说是个人体质不同。 路且燃给蒋问识定的多,唯恐他怕是吃不饱的了。 是一肉一素一汤一米,虽然全都是小份装的。 红烧猪蹄油光发亮,姜葱蒜入味均匀,上色鲜艳欲滴,尝起来又甜而不腻。炖得烂透,入味也深。葱花点缀在上,又添一抹青色。猪蹄肉和硬骨头极好分离,咬上一口简直是皮香肉嫩。让人不由得食欲大开。 香煎土豆片大小适中,厚薄也是正好恰当的。两面都煎得金黄干脆,上面淋了有一层红油。蒜末,葱白,芝麻,黏着在土豆片表层。外部的硬感和内里的软糯,形成冲突而又融合的口感。 苹果雪梨银耳素汤,汤汁发甜却是刚好。苹果削皮去核,都呈半弧条状。苹果肉煮得软烂,简直能入口即化。雪梨的处理和苹果一同,或许因为下得晚的缘故,仍然有着清香干脆的特质。腰果,银耳,蜜枣,南北杏,无花果等,不规则地或飘或沉,看着很多料的样子。 米饭路且燃没要,即便蒋问识推来。 没一会儿也就吃完了,两个人都有个七成饱。 饭菜清理地很干净,几乎都能去见着底。 吃饱喝足得睡觉。这是路且燃一贯的人生箴言。 他一向都有午睡的习惯,即便是忙里偷闲,那也得要去眯上一会儿。 何况着这还是个大休,好不容易能喘上口气。 路且燃顺着床梯上了榻,正好侧身对着蒋问识,不知怎的睡意不是很重。 蒋问识却并没爬梯,只伏在桌上微眯着。似乎就打算这样子了。 蒋问识这时候看起来格外地乖顺。 头发服帖地向下耸拉着,有层柔光从窗外打来。露出的半边侧脸,有点想去捏着玩。腰背曲起的弧度,弯得像半截勾月。双腿交叠地向前抻着,又都隐在了桌底下去。啧,还挺长。 小孩儿长大了,哦,前不久刚成年。 路且燃乱七八糟地想着。 床边勾地有置物篮,路且燃捞了手机,遥控着降下了窗帘。 蒋问识微蹙的眉尖微展,舒服地又将头埋得深了。 路且燃心满意足地睡了。 睡得并不算安稳,或许有认床原因。 这其实说来也奇怪,路且燃没个定处的,却能有认床的毛病。 一般路且燃的觉浅,一点动静就能醒的。 他之前大多数时间独居,也没人去打扰到他,按理说应该有点起床气。 可路且燃没法子恼蒋问识。 蒋问识只眯了一小会儿,就又开始伏案写题,笔划过纸页留下沙沙声。 在满室静谧中竟有点明显。 于是蒋问识刻意着,放慢了书写的速度,却还是难免有声响。 也只过了半个多小时,就听见对面人起身了。 蒋问识搁了笔,心中有些歉意。 便回头去看向路且燃。 或许是受到他的感染,路且燃在书包里翻找。 身形瘦削单薄,手腕白似冷月。 上衣是纯色的,故而有些显透。 从背后能勾勒挣扎欲出的蝴蝶骨。 蒋问识收回了视线。 觉得自己再看下去是一种罪过。 路且燃下了床,屋里有饮水机,便又去接了水。 是个陶瓷杯,史迪仔样式。 给自己沏了杯条装咖啡。 回来时候绕到对面去,看蒋问识在写作业,便捧着咖啡看了会儿。 蒋问识笔尖有点发颤,稳着气息继续算下去。 “咦?”路且燃啜了口咖啡,“这一步是怎么换的?” “哪一步?”蒋问识顿了笔,“哪里看不懂?” 路且燃的指尖落在了蒋问识解答的上一行。 蒋问识的目光落在了路且燃手上。 肤色白得像玉,骨节分明,单薄却很有力。 他也曾握住过这双手,掌心潮湿像夏日的苔。 “就这儿。”路且燃指着说,“之前的都能看懂。” 蒋问识心下估量着,其掌握的范围程度。 实际上路且燃也不算是没有底子的。 蒋问识又翻了一页演草纸,这样看起来比较利落,写了这步转换的详细过程。 是讲一步写一步,完了后看路且燃:“我讲得清楚了吗?” 路且燃看上去很迷茫,蒋问识示意他去提问。 “这步呢?”路且燃指下纸,“是怎么换过来的?” 蒋问识写下来依据:“按照这个公式,数据都套一下。” 蒋问识看着路且燃像是更呆滞了,这位爷怕是对公式没什么印象的。 上床下桌的家具,也有书架连着的。 因为是复习的时候,蒋问识整理了书,就都放在了书架上。 他一向都是秉承着回归课本的准则。 蒋问识是按顺序摆放的,所以找书时是特别方便。 必修一的课本被递给路且燃。 怎么竟会觉得这位爷是有点底子的呢? 顶多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恰好瞎猫撞上死耗子了。 路且燃翻到知识点牵连的章节,左看看右看看什么都没看出来。 只见蒋问识指给了一处,很是理直气壮的样子了。 顺着接过来一看,可把路且燃气笑了。 只是在书页下边的注释,而况蒋问识写的,还是更进一步的变形体。 成。 之后的便好顺多了,路且燃脑子不笨,转得也算够机灵,只要蒋问识一讲,大多反应得都很快。 路且燃弯下腰去听,不由得便凑近很多,呼吸仿佛擦着耳畔。 蒋问识本是聚精会神,也至于忽略了这一点,等到这道题讲完之后,这感觉被放大到明显。 蒋问识往后瑟缩了一下,后腰却被椅背抵着,竟是不能再往后退的了。 糟糕。 路且燃像是不懂他,又回头看向蒋问识。 路且燃的脸距离他很近,像是特写般的被放大了。 一双潋滟目看谁都含情,蒋问识觉得自己在其中,快软成滩破冰春水的了。 别,不要。 不能再靠近了。 蒋问识往后仰身,椅子被带着,差点跌倒在地上。 还好,远了些。 像是灾后余生一般,蒋问识庆幸地想着。 “我又不是洪水猛兽。”路且燃终于直起了身,“你怎么至于这般躲我?” 陶瓷杯已经空了,路且燃得去涮下。 “而况你我现在同寝。”路且燃掂了掂其中的勺,“你岂不是已羊入虎口?” 背后有风般凉飕飕,蒋问识想,要是后悔,现在还能来得及的吗? 路且燃转了身,去洗手池那边,洗好了陶瓷杯。 作业已经剩不了多少,蒋问识不再写,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问。 当路且燃返回来时候,蒋问识还是开口了的。 “我这里有作业清单。”蒋问识说,“你要是没记的话,可以过来问我要。” “咦?”路且燃应了一声,“成。” “发我微信上吧。”路且燃坐了下来,顺着打了个旋儿,“随便挑着写点。” 做题的目的其实很简单,锻炼旧题型熟练度,培养新题型思维力,假如自己心中有数,不去用题海战术也可以。 所以蒋问识上了高三,就很少自己再多题,老师也布置得够多,按照蒋问识的习惯,毕竟也会去写完作业。 可路且燃明显是写不完,而况着强迫他去写完,实际上不会有多少裨益。 不会还是不会,是根源上的问题。非摁头让人写完也是浪费时间。 蒋问识整理了一下,将自己做过的那部分,又按照对路且燃认知,给路且燃挑了出来。 本来是想短信发过去的,想起来路且燃交代的,可是他没有路且燃微信。 微信上只有零星没几个人,蒋问识的社交实在很贫乏。 正在纠结着要不要去,问路且燃加上个微信。 蒋问识还是打开了短信,编辑到一半却被打住了。 路且燃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是已经到蒋问识身前。 “扫码吗?”路且燃举着手机问,赫然就是微信二维码。 蒋问识连忙划开了手机页面。 心虚,确实是够心虚的了。 “在做着些什么呢?”路且燃看他好久,都没有见他反应,于是又凑得近些。 “看心灵鸡汤,励志小故事。”蒋问识脱口而出,面不改色地回答。 “哦。”路且燃像是在思考,“这就是你们学霸的乐趣吗?” “不是我们。”蒋问识扫了码,加上了联系人,“我是异类。” 路且燃的头像是捧烟花,在如墨的夜色里炸裂。 朋友圈看起来很杂乱,起码是一天一条的频率。 这说明这个应该不是小号。 路且燃拍的照片都很好看,但也应该不算是专业性,或许是衍生于他美学方面。 对美有着近乎敏锐的感知力,极其擅长去享受发现生活。 有趣。 也很有意思。 蒋问识不敢将朋友圈翻到底,也不是什么君子慎独,而是他不敢去面对一个事实。 一个他正在试图逃避着,有关于他自己的真相。 蒋问识赶紧打住了手,转回了消息聊天框,将挑选的作业发出去。 而后急忙地去搁了手机,简直像是烫手山芋一般。 可是他还有句没问出去,一直闷在心里,想要去问路且燃的事情。 这句话一直被蒋问识地揣着,在住校的第一个夜晚催化下,于月光中跳跃到手机屏幕上。 被蒋问识一时间脑热发送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已超过时间,无法撤回了。 ☆、交易中 蒋问识发完消息之后,就将手机反扣着,放到置物篮里头,翻身将脸埋在枕头里。 可是他打了好几个滚,竟是还没能睡着的。 究其原因还是发的信息,或许自己还是太鲁莽,蒋问识够手机要去撤回。 确实是不太妥当,连个招呼都没打,在这么晚的时候,还问得这么冒失。 蒋问识指尖轻点上去,却已经没有撤回选项。 屏幕上空落落地摆着句话。 “复读你会难受吗?” 尤其之前还是发送的作业。 猛地看上去既突兀又多余。 直愣地看着天花板,蒋问识眼神空洞,这夜算是睡不着了。 睡眠被切得零碎,时醒时不醒的,一大早就起来,眼底是一片乌青。 等路且燃也下了床,便又定了早餐外卖。 “怎么了?”路且燃慢悠悠地换下睡衣,往蒋问识那边去瞟了一眼,“没睡好?” “嗯。”蒋问识的憔悴很明显。 “认床?”路且燃言简意赅地问。 “没。”蒋问识像是思考了下,“不是。” “你呢?”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蒋问识也反问了一声。 “我认。”路且燃答得坦荡,“睡是睡不着,起也起不来。不好睁开眼,就是想赖着。” 因为是好不容易的大休,路且燃也没去定闹铃,于是便睡到自然醒的了。 换了衣服之后,才伸手够手机。 路且燃个儿高腿长,够着还算不太费劲。 于是便发现了那条消息,时间居然还是前半夜。 “我们都住一个屋子里面了。”路且燃像是在笑,“还有什么话是不能直接说?” 蒋问识不知是怎的,觉得这笑有点潦草。 “也没什么多难受的。”路且燃接着笑,“算我自己尽力的,遗憾后悔倒说不上,顶多算是点惋惜。” 蒋问识的眉眼低垂着,不太能看得清楚神色。 像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样子了。 路且燃正想坐下来打局游戏,这时候又听见了蒋问识声音。 “既然已经一个宿舍了,怎么着也得物尽其用。”蒋问识像是在谈判,“我可以使用公共物品,同时要辅导你的学习。你看这样子可以的吗?” 路且燃便回过头来,有些诧异地挑了眉。 “不成。”路且燃回答得很快。 蒋问识像是把头垂得更深了。 “你怕是不清楚自己的价值。”路且燃打了个弯儿,“单是使用公共物品,就那些个物件东西?” “扫码,支付宝。”路且燃对蒋问识说,“我是你的小老板了。” 蒋问识还没转过来想通呢,就又被路且燃加上支付宝。 路且燃这才又坐在电竞椅上,看着蒋问识的主页,每一个头像都是一只史迪仔。 两只耳朵尖尖的,朝着天竖了起来。 胖滚滚,圆乎乎。 顽固而倔强地只肯背对着他。 路且燃戳了戳头像,极其小声地说句。 “转过来。” 依旧是一个酷且冷漠的背影。 路且燃转了账过去,是按日结100算的,支付宝转账有个好处,不必接收人再点一下。 想着蒋问识的日常,最近的宿舍缴费,怕是会拮据他一下。 而况他扪心自问,现在别的没有,只这项能帮一点。 在路且燃转完账之后,又接着逗弄史迪仔了。 “让你不转身。” 路且燃轻声嘟囔了一句,把页面切换到了微信。 这是个正面形象的史迪仔。 “还不是转了?” 像感受到了注视的目光,路且燃抬头掀了眼,蒋问识正在对面看着他。 像是在说你好奇怪,又或者你在干什么。 路且燃一下子就蔫了,得亏这时候,宿舍门被外卖员敲响。 是路且燃之前点的早餐外卖。 路且燃的是胡辣汤和油条。 胡辣汤稠稀适中,牛肉粒呈为块状,和面筋的比例正好。粉皮,木耳,海带等则是丝条。香醋和芝麻油来提味。花生仍是入口发脆。骨汤也是咸淡合宜,滋味酸辣鲜香可口。或许是用料的缘故,闻着还有股子中药气。 油条体长中空,通体金黄发亮。看上去很松脆,入口极有韧感。两条对叠不离,切后摆放整齐。路且燃将其泡进胡辣汤,油条浸润吸收了汤汁,用筷子掂都沉甸甸的了,入口不咬便能去出汁。 蒋问识的却是豆浆和包子。 豆浆整体泛白,扑鼻便是豆香。应是店家现磨的,尝起来还有点发甜。有些微的奶香,大概掺了纯奶。入口温度不烫不凉,正好是合适的感觉。纸杯的大小恰是一手握,蒋问识叼着吸管,觉得豆浆喝起来很解渴。 包子下垫着防油纸,四四方方地很好拿。包子通体白嫩,顶头还有花褶,周身凹凸旋圈。蒋问识从中掰开,包子皮薄馅多,即刻有肉香扑鼻。包子皮松软可口,包子馅鲜香四溢。蒋问识一连吃了三个。 吃完饭清理了之后,路且燃邀蒋问识,说是要出去玩会儿。 “我发给你的作业,只是其中一部分。”蒋问识面色冷峻,“你先去把它写完再说?” 路且燃佯装哀嚎一声,看着蒋问识,有一种无辜的可怜在。 蒋问识不为所动,将作业铺展开。 这个大休路且燃就在作业中度过了。 等开学收作业的时候,路且燃有鲜少的底气,毕竟着作业的完成率,很少有人能够100%。路且燃自问他这次做地差不多了。 路且燃有点开心,虽然只是件小事。 中午头的时候,路且燃刚想睡,偏头看见蒋问识,他些微阖着眼,像是已睡熟了。 平日里蒋问识很少午睡,或者说很少睡多沉,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的。 路且燃在演草纸上,匆忙勾勒了个影儿,隐约能看出来身形。 是个伏在课桌上的侧边。 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 是睡着的蒋问识。 蒋问识突地皱眉,耸肩去转了个身。 路且燃一惊,赶紧翻了个页。 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手上不自觉地,又勾勒了只史迪仔。 是卡通画的形式,仨俩笔就能成形。 路且燃看着叹了口气,刚想去再翻个页时,蒋问识竟会凑上前来。 蒋问识刚睡醒,不知怎的,会睡得很熟了。 瞟了眼路且燃便更惊异,这时候了竟然还没去睡。 奇怪了。 蒋问识看仔细了些,发现纸上的史迪仔。 “这是什么?”蒋问识出声。 路且燃下意识地遮掩了下,发现已经是来不及的了。 “无聊。”路且燃面上尽量维持着波澜不惊,“画着玩。” “哦。”蒋问识回答。 去揉了揉太阳穴,清醒了一下,又发了一会儿呆。 便又去掀开了练习册。 路且燃一方面松了口气,一方面又觉得这人无趣。 到最后竟然也跟着做练习册的题了。 6班乃至全校,都注意到515。 大家都正在等着,这两正主,到底会去,演变到什么局面。 有意思。 一个差生校霸,一个老师宠儿。 不仅被迫坐了同桌,竟还去凑到了一个寝室。 等着吧。 这本来就够犯冲,还摁头去在一起。 他们准过不完高三,得能搞出来个大事情来。 这些校园新闻传得离谱,逐渐地便有了很多风向。 可身为当事人的两位正主,看上去依旧和之前并无不同。 蒋问识和路且燃,井水不犯河水,和往日一样冷漠。 有些人在该要放学的时候,偷摸地往这边瞟了眼,路且燃和着蒋问识,果然不是一同回寝的样子。 估计着就算是到了宿舍,这两位啊,也是都把彼此当透明人。 一高还是会有些走读生的了,路且燃平日里通常都会去,趁着没闭校的这会儿功夫,到校门口的小吃摊上去觅食。 到底是比不上旧校区人数的,那里是高一高二的,故而路上的街边小吃摊也多。 但是新校区的门口,好歹也停了有几辆。 有吃的就不错了,路且燃觉得,也不能太去挑剔。 小吃摊既然屈指可数,肯定也是没得挑的。 路且燃大略地扫了眼,只得买了肉夹馍,一份加剁椒两掺,一份却是纯瘦肉,想要拎着它们回寝室。 小吃摊旁边难免会有人,看了路且燃却不敢搭话。 路且燃心里都一清二楚,但是也没多好脾气,只沉默着去等肉夹馍了。 轮到路且燃的了,阿姨给他递袋子。 “娃子。”阿姨低头看单,再确认了一遍,“是你的俩个咯?” “嗯。”路且燃随口说道,“长个儿,吃得多。” “换着口味。”又去解释了遍,不知说给谁听,“吃个新鲜。” 等了路且燃提着走远了,后面的议论小声蔓延开。 “那是路且燃吗?”一个女生说,“看起来好帅哦!” “只是金玉其外罢了。”另个人对她说,“你别看他那个样子,其实内里坏得很呢。” “我听说着,他好像和,6班那个,年级第一。”又有人插话了,“他们似乎是有过节,却被岳班扯成同桌,还分到了一个两人寝。” “就像这次带肉夹馍。”另个人也说道,“可未必是他能吃得完,估摸着吧,兴许只是为了带回寝。” “带回寝做什么?”那个女生脱口问道,“能有啥些用处。” “谁不知道蒋问识拮据。”那人接着科普般,“带回去为了膈应人呗,买了两个,在人面前,满屋子气儿,扰人写作业,吃不完扔了也不给你。” “你以为。”女生皱着眉,“谁都能像你这么无聊的吗?” 蒋问识还在伏案,抽点空把作业写了,实际剩不了多少,晚自习老师有占课,故而还剩下尾巴。 然后按照他一般的行为习惯,会去给一整天的课程,再去做上一个回顾总结的了。 他有点故意地磨蹭了一下,想等着路且燃回来,正好给路且燃梳理,连带着把复习任务完成了。 可路且燃这家伙不知道上哪里野去了,自打着晚自习放学后就没见着他人影。 成,够劲。蒋问识想着。 路且燃便推门回来的了,嘚,手上看样子还提着宵夜。 看着还过得还蛮滋润的,得亏自己平白想老半天。 蒋问识默不作声,端着洗漱用品,像是要准备睡觉。 路且燃却杵在蒋问识跟前。 “劳烦。”蒋问识面不改色,“借过,谢谢。” 路且燃依旧仍然是原来的样子。 蒋问识想要绕边,路且燃跟着晃身。 作者有话要说:  不让。 ☆、榴花落 路且燃掂起来包装袋,将其中一个递给蒋问识。 “给你的。”路且燃说道,“吃完讲课?” 蒋问识面色稍微缓和了些,是复习任务能够去完成,才不是因为给路且燃梳理呢。 看路且燃买的是两人份,便知是有自己的一个,既然买都已经买回来,怎么也不能再扔了去,蒋问识便顺手接了过来。 路且燃回去,坐在电竞椅。只解开包装袋,便有香气四溢。 馍皮金黄酥脆,馍里绵软香柔,当真外焦里嫩,分层清晰明显。这就是白吉馍的独特风味。腊汁肉夹于白吉馍,肉质肥瘦相间,剁椒掩映其中。肥肉肥而不腻,瘦肉坚韧香醇。肉汁浸润馍中,吃起来满口留香。 只待俩人吃完之后,便开始顺知识点了。 有个确实懂的人去点拨,会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路且燃白日上课听讲,有的点跟不上,就及时记下来,接着往后去听,以免去走死胡同脱节。 蒋问识跟着串讲的时候,路且燃听得很仔细,蒋问识刻意磨合着,路且燃听着也省事多了。 按照蒋问识的理解,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于是便没去更深拓展,先教了些普遍性的。 觉得这些就够路且燃消化的了。 本来高三课业赶得就很紧张,睡眠时间很难保证八个小时,蒋问识一般不会去熬夜加点,于是他也督促着路且燃睡觉。 按照路且燃的程度,本是写不完作业,可蒋问识挑了后,竟也能完成个大半。 于是着他晚上便能得了空,甚至着还想去再开局游戏。 然后吊灯啪得一下便被蒋问识关了。 路且燃犹豫挣扎了一番,还是将游戏页面关闭,乖巧且怂地爬上了床梯。 掀起来被子,然后钻进去。 整个人蜷缩起来,可怜巴巴地,直勾勾看蒋问识。 蒋问识翻了个身,只背对着路且燃。 睡吧睡吧,还能咋的。 路且燃就满怀怨念,阖着个眼,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蒋问识半夜时候醒了一次,只开了床边夹灯,光的亮度调得很低,想着到下面去接上杯水喝。 结果就在地上发现了个皱成一团的不明物体。 蒋问识掂起来抖了一抖,发现是个薄凉被,再昂起头看过去,路且燃在床上四叉八仰。 嘚,这位爷。 蒋问识便去将薄凉被掂了起来,用手轻柔地拂去沾染的灰尘,皱着眉想了一下还是去爬上了床梯。 或许是适应之后再加上学业压力,路且燃毫不设防地在他面前熟睡。 看上去似乎蒋问识怎么摆布他都可以。 这个意识窜进脑海,让蒋问识本人,都连带着惊颤一下。 腰腹处的红榴花在夜间愈显灼灼其华。 蒋问识鬼使神差地,往前去探了指尖,只差上那么一点,就要碰上灼人温度。 可蒋问识却还是及时地收了手。 只隔了有一寸,悬空地描摹着。 蒋问识有种烈火中近乎窒息的心悸,仿佛着连空气都被噼里啪啦地点燃。 他似乎着什么都能做,但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只给路且燃盖好薄凉被,之后又半跪在床边,想着要去给他捏好被角。 谁知道路且燃一个翻身,蒋问识不敢用力挣脱,唯恐会让路且燃惊醒的了。 便只能顺着路且燃的姿势,缓慢而又谨慎地,去栽倒在路且燃的旁边。 路且燃的小臂搭在蒋问识脖颈上。 身后是冰凉的床栏,身前是灼热的呼吸。 路且燃似乎把他当成了个抱枕,粘腻地就要往蒋问识贴过来。 五感六知都仿佛被屏蔽,蒋问识僵硬地动弹不了。 直到一片榴花落于唇畔,激荡起了满湖的水波纹。 蒋问识如是敢确定,路且燃绝对睡熟了。 要不然路且燃会一脚把自己踹下去,而不是似是而非地从唇畔擦过去的。 差点让蒋问识灵魂都几欲跟着颤栗起来。 这可实在不行。 蒋问识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羞愧地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子。 或许是原生家庭的原因,蒋问识鲜少有叛逆时候,没有对青春期鲜明认知。 可是现在他却是知道了。 他的青春期来得迟缓,像是被放慢了一样,以至于现在束手无策。 就像是一场盛大的淹没,他置身其中,迷茫地四望,周围的海浪要把他包围。 路且燃的气息裹着他,让他快传不过来气,几乎快要溺水而死了。 路且燃越是无辜地不知情,愈发显得自己龌龊地肮脏。 蒋问识蹑手蹑脚地,缩颈撑腰去起了身。 从路且燃的床上下来,或许是没来得及喝水,竟会更加地口干舌燥。 蒋问识的侧脸晾在月光下,喉结上下滚动,去往嘴里不停歇地灌着水。 月光有颗粒一样的质感,像是堆积起来的沙砾,吞咽的水有海盐般的咸。 蒋问识像是被打捞了之后,然后再摆在沙滩上曝晒。 可是蒋问识却是知道地很清楚,他并没有从这场海难逃出生天。 他的意识飘到了很久之前,6班人在高考前的聚会,燕南安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人。 蒋问识悬在空中,听见从前的自己,这般地去回答道。 “我没喜欢的人。”从前的自己,仿佛很确认,“我没想过这个。” 蒋问识有些悲哀地想着,那个模糊的影儿,是你愚蠢地爱而不自知。 身上的燥热并没有被凉水驱逐。 蒋问识进了独立卫生间,月光如冷刃,把细微的喘息斩得破碎。 他是罪不可恕的犯人,月光见证了他的罪行。 蒋问识事后净手的时候,看着指尖的残物,竟是有了长时候的怔神。 他在这里站着有好久了,看向阳台栏杆之外,黑黢黢像要压下来的天。 突然背后有人趿拉着鞋,惊动几乎坐化的蒋问识。 蒋问识急忙缩回手,将其背到了身后去。 “你怎么在这儿?”路且燃睡眼惺忪,“赶紧去睡觉啦!” 路且燃把手搭上卫生间的门,蒋问识不自主地去惊呼出声。 “怎么啦?”路且燃看着他,眼皮子耸拉着,像是困地不行,“什么事儿?” “没什么。”蒋问识按住路且燃小臂的手,却仍然还是没有去松开的 ,“误以为活见鬼了。” “你怕不是傻了?”路且燃挣扎了下,“你赶紧清醒一点。” 路且燃的话破开了浑噩,蒋问识突地就反应过来。 已经过了好久,腥/膻味也都该,散得差不多了。 蒋问识松开了手,路且燃的小臂,从他的手心划过。 蒋问识爬上了床梯,背对着路且燃那边。 却是一夜无眠,唯有指尖粘稠。 这是罪证,他是罪人,爱/欲是罪行。 墙面白得冰冷,蒋问识看着,像在面壁思过。 他没被宽恕,他不配原谅。 第二天醒过来之后,蒋问识对路且燃,便是又更加冷漠了。 犯罪的是他,无辜人受刑。 蒋问识只想着,不到一年,分道扬镳之后。 时间会淡化一切沉疴的。 他唯一能做的赎罪,就是尽量着,推路且燃上岸的了。 这溺亡的滋味,他一个人,就已经是够的。 每一次的随堂测验,蒋问识回寝之后,在路且燃试卷上,去做上些修改批注。 然后就在当天的晚上,势必让路且燃,要去整理汇总完的了。 路且燃的进步其实还是很明显的,起码着也是在稳步提升状态的了。 路且燃都会让这些卷子,单独地按照时间日期,去再用彩夹分门别类,也确实有他用心的功劳。 过个不久会有个大型联考,是几个学校共同出题排名。 一高对这次的考试很重视,这次的试卷,也是出题人精心设置的了。 一向路且燃都不上心,也是没怎么在意过的。 可蒋问识硬生地让路且燃提起了精神。 毕竟着其实蒋问识,其实也拿捏不了的。 可路且燃莫名地就有点怂,或许是蒋问识真的教导他。 即便是蒋问识比他小一岁,可路且燃的确在这方面,是有点对蒋问识发怵的了。 路且燃为这次的联考做了很多准备。 甚至着在有一次,和路达礼对抗时,大言不惭放狠话。 所以这次联考阴差阳错着,也竟是会对路且燃也重要。 之所以路且燃敢去说,不是因为他自信,而是在学习方面,他对蒋问识有种盲信。 而况他对自己的水平有感知,倒不是一时间热血上头做法。 考场是按照上一次大型考试的成绩划分的。 那时候路且燃却是还没过来呢,故而这上面没有路且燃的名字。 路且燃便被安排到了最后一个考场去了。 最后一个考场,众所周知,是年级吊车尾。 原先路且燃在之前那一届,也是最后一个考场的常客。 这对路且燃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倒是蒋问识看上去有一点担心。 毕竟着哪一个年级的,排在末的那些个人,总少不了会有些混混。 这下路且燃不禁是有些莞尔的了。 在他们上一届的时候,他就是蒋问识眼里,唯恐避之不及的混子。 象征性地去安慰了下蒋问识,路且燃便只带了笔就进考场。 本以为自己已经够玩笑了,结果大半个考场的人,是连一根笔都不带的,有的甚至还拿着抱枕,直接就在考场上睡的,还有些越加猖狂的人,座位有的是空着的,有的翘起二郎腿,几个人围在一起开局游戏。 真的是浮生万千形色人物,可让路且燃长了见识,毕竟着他之前时候,大多数只是睡到收卷而已。 路且燃进考场的时候,感觉到周围人视线,像是有人认识他似的。 哦,可是他和这帮子人,却一点都不熟的呢。 有不识相的人,就凑上前来,看那个样子,是想要套近乎。 “燃哥,我听说过您。”那人极其地狗腿子,笑得一副谄媚样儿,“上一届您可是个人物。” 这开场语一打,路且燃就门清了。 “闭嘴。”路且燃嫌他吵嚷,“有屁快放。” “小弟想跟您。”那人挤眉弄眼,“送了点薄礼。” 路且燃心中一紧。 作者有话要说:  动到你嫂子头上,还想去当小弟呢? ☆、犯胃病 “别多管闲事。”路且燃眉目凛冽,“老子不干了。” 那人的脸色即刻就变了。 路且燃只是直觉不对,却也是来不及细想,从发卷的时候开始,就想要赶紧写试卷了。 简直就和这个考场格格不入。 甚至还有低语声此起彼伏着。 “那真的是路且燃?不会是搞错了吧?” “瞧那小揪揪,标志性的,准是错不了。” “他在干什么呢?不会是写题吧!”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怎么投奔?” “校霸从/良?” 路且燃往讲台上瞟了一眼,监考老师的心态真好,自己都当自己是个摆件。 “再乱嚷。”路且燃挑了个近的宰,“嘴巴给你缝结实了。” 或许是迫于路且燃淫/威,考场这才逐渐地消停了。 收卷时候倒也没写完,不过在这个考场,也还算着是极其明显。 一堆白卷里面出了个差不多的,简直就像是瘸子里面挑将军。 监考老师顺带着要收卷,忍不住去向他看上几眼。 路且燃觉得自己像是动物园被围观的猴子一样。 下次,下次一定,不要再在这个考场。 即便是大型联考,也不会去,像高考般,那样子设置安排。 一高的老师坚信着学生们的时间浪费不起。 毕竟着小考不断,大考也是经常的,除了一模,二模,三模这类,都尽量压缩考时。 改卷和出分的速度也是快到惊人,简直算是敬业爱岗的良心典范。 在两科考试间隔的时候,走廊上便拥满了人,走动的或许要去上厕所。 停留的例如路且燃,可能只是着,倚在栏杆上望远了。 周围人大多仨俩聚团,去说些无关痛痒的八卦。 “哎,你说,这次联考,第一会是哪个学校的?” “我觉得会是……我们学校的!” “我们学校?你是在说自己吗?” “我哪里有?你想联考时候,有几次不是蒋问识?” “那肯定要落在我们学校啦!” “你不知道的吗?听说着这一次,蒋问识缺考了!” “这怎么可能会呢?学校还指望他呢!” “就在上一场考试的时候,也不知突地怎么了,直接被送到医务室去了。” 路且燃突地往这边看了过来,吓得那人即刻便缩了脖子。 路且燃大步流星,往楼下走了出去。 徒留下一场考试,满考场的人,看着空位置疑惑。 这位爷还真是与众不同。 就连着监考老师,也满脑子问号了。 这个考场的人翘考是常事,可像是这位一般的,先是正儿八经写题,然后转眼就见不着人影儿。 倒是够顶稀奇古怪,够跟其他老师们,在那茶余饭后时,聊他个老半天的了。 蒋问识胃疼到抽搐,躺在医务室里,紧咬牙在发着冷汗。 胃不太好倒是个老毛病,可左思右想着,倒也没去犯什么忌讳的。 怎么突然间就能……疼地如此厉害? 连带着翻江倒海,腰杆都深深压着。 短时间就去卫生间呕吐了有好几回。 直到根本就干呕不出什么才消停些。 蒋问识硬生撑起半边身子:“我还得要赶回去考试呢。” “你这样子考什么试?”大夫把他摁了回去,“还不躺这儿休息会儿?” 蒋问识刚想反驳,就看见个人影儿。 杵在医务室门口,不是路且燃,那还能会有谁了? “听大夫的话,考试有什么紧的?”路且燃走了过来,坐在了病床头处,“你先把身子养好,岳班能少了你的卷子?”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听起来好像不怎么对味儿。 岳班当然不会少卷子,岳班给的卷子只可能写不完。 蒋问识胳膊肘摁床,撑起身看向路且燃。 “你怎么来了?”蒋问识像是在指责,“你不考了吗?” 这番话说得极其微妙,像是蒋问识笃定,不考是因为来了这里。 路且燃让蒋问识给摁了回去。 路且燃的双手合十,将蒋问识的手,给夹在了掌心里面。 路且燃将手轻微抬起,蒋问识的指节,就正好抵在他的额上。 从蒋问识这边来看,就只能见到,路且燃低垂的眉眼。 有一种精致的冷淡,像是偏凉的瓷釉般。 蒋问识突然就打住了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是什么都不想去说。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 本来他或许会在考场上,奋笔疾书地正写着试卷。 他的生活也会和白开水般千篇一律的乏味。 可是路且燃过来了。 他便无师自通般地学会了爱恨贪痴。 他的青春铺天盖地都是一个人的名字。 路且燃很是愧疚,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全都清楚。 蒋问识应该是受他连累的,虽然并不是他的本意,可到底结果已经酿成的了。 路且燃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儿,他也从来就没在怕过事儿的。 还有着点零星的印象,路且燃想着,得去把这笔帐清算了。 蒋问识不太有力气说话,只看着路且燃,像是心事很重般的样子。 他要是去问未免会显得多嘴。 而况蒋问识本身,就想要离路且燃,尽量远上一些的。 临近结束考试的时候,路且燃这才起了身。 “有点事情要去处理。”路且燃的面色很差。 “你去吧。”蒋问识吃了应急药后,已经没之前那么难受,“我一会儿就回班。” “嗯。”路且燃应声,“记得吃饭。” 路且燃在考场旁边的楼梯口蹲点,没一会儿就见几个人勾肩搭背,其中一个正是那个挤眉弄眼的人。 只是路且燃掀了眼皮子挑眉,那人便意识到看的是他了。 “谈谈。”路且燃指尖烟雾缭绕,“想跟我?” 那人跟周围打了招呼,嬉笑着都送走了后,赶紧去挨路且燃边上。 “瞧今天咱燃哥那架势,还以为是转性儿了呢。”那人夸张得很,手舞足蹈比划,“第二场就找不到人了,咱燃哥还是咱燃哥,怎么可能听那些书呆子的。” 路且燃带着人走出了校门口,说是再走远些去请他吃顿饭。 一直走了有好远,路过几家店面,路且燃都没去停。 逐渐地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那人面色突然变得恐慌起来,撒开脚丫子刚想跑,路且燃从后面一把掐住他脖颈。 叼的烟头从那人面颊旁擦过,留下来一道烫伤出来的疤痕。 路且燃抬膝猛地撞了下,那人捂住肚子往后去退。 再揪着衣领让人拉上前,稍微用了巧劲,就将那人的下巴给卸了。 将其双手绞在背后,听见了脱臼的声响,路且燃这才松了力道。 “不该你插手。”路且燃声音入耳,好似千年的寒冰,“别多管闲事。” 那人仿佛遇见了修罗鬼煞般,连忙逃难似的连跌带跑走了。 路且燃回到6班的时候,已经是赶不上点的了,被岳班拎到走廊处罚站。 蒋问识趴在课桌上,路且燃的背影,透过玻璃映照,落入蒋问识的眼中。 已经算是好上很多了,就是些微有气无力,趴着再休息一会儿,下午便能接着去考试。 已经是晚夏初秋的时候了。 树叶半黄不绿的,簇拥成堆,风一吹就飒飒响。 白衬衫有些被风吹皱,复又兀自伸展开来,像是海面上的波浪般。 蒋问识觉得自己在这海上漂流了有好些时候了。 外面兴许会有点冷,蒋问识心想,可别把路且燃冻坏了。 于是一包板蓝根被偷运到了路且燃的抽屉。 看着看着困意涌了上来,蒋问识微阖着眼,没一会儿竟也快睡着了。 直到打铃也没将他吵醒,估计是药里有催眠成分。 6班是不作为考场使用的。 大家收拾得也安静,几乎没什么声音。 6班的同学关系比较淡漠,蒋问识性子也不算热络的。 杨知数往后看了又看,便向燕南安问道的了。 “要不要喊蒋问识起来?” “让他休息一会儿。”燕南安叹了口气,“我往他那个考场绕趟,给他把试卷给收上一收。” 等人都散了差不多了,路且燃这才进了教室。 不小心打了一个喷嚏。 这天确实不比之前时候,路且燃把窗户又锁紧,看了看蒋问识想留不留。 留了也没用,可就算是去,分也补不上。 谁爱去谁去。 路且燃想了糟心事,半点都不愿进考场,怕忍不住再去打人。 在6班教室只这般待着,倒也是没有什么意思。 路且燃到教室后排的储物柜,把自己的手机给拿了出来。 6班前后都有监控,他偷摸藏在衣袖,又拿别的遮掩了下。 倒也不能去大张旗鼓地玩手机。 路且燃只是想咔嚓拍几张照片。 弯下腰一张怼脸拍,离远点再来张全景。 完美。 路且燃看着成果,觉着拍得特别好。 一定只是自己拍照技术的原因。 最后一张。 路且燃凑得很近,在蒋问识的头顶,比了一只剪刀手。 看上去就像是史迪仔的小耳朵。 可爱。 路且燃心想。 我怎么这么可爱。 蒋问识像是陷入了场很长的梦。 梦支离破碎,杂乱纷呈,光怪陆离,他沉溺其中。 像是被梦驱逐一般,又似乎被人拉着醒来。 蒋问识睁开了眼。 看见翻手机的路且燃。 还拿别的遮掩下,可把你给能坏了。 “手机拿来。”蒋问识出声,才自觉沙哑,“快该考试了,你怎么还玩?” 简直沙哑地不成样子,就连说话都极其费劲。 路且燃眼疾手快,赶紧划过去,将手机给锁上了。 即刻便关进后排的储物柜里头。 然后对着蒋问识一脸的无辜样。 仿佛刚才的动作不是他做的般。 蒋问识怒极反笑。 只低头去收拾东西,不再看向路且燃了。 “你干什么?”路且燃问道。 “我去考试。”蒋问识回答。 路且燃的神色有些古怪,只喏了一声,示意蒋问识去看向挂钟。 作者有话要说:  咔嚓,先来合张影。 ☆、板蓝根 嘚,蒋问识算是知道了。 不用去考试了,这都快考完了。 成吧,蒋问识转头,换个方向睡。 还没来得及闭眼,一袋板蓝根,在他面前晃啊晃。 有完没完。 蒋问识将头深埋进了臂弯里。 路且燃的低笑还能钻进耳蜗。 “这次考完有个假。”路且燃说道,“我在体育场有球赛,你有空可以去看看。” “没空。”蒋问识闷声说,很斩钉截铁,毫无周旋余地,“不去。” “倒也是。”路且燃耸了下肩,有些惋惜的样子,“你得好好休息。” 蒋问识没再应声,整个人在蜷缩着。 让路且燃想到了滚成一团的史迪仔。 想去咕噜顺毛。 于是路且燃伸出了手,搭在了蒋问识的背上。 蒋问识抬起头,眼神恶狠狠的。 这也太不乖了。 路且燃还是把手给缩了回去。 来日方长。 不慌。 这只史迪仔总会被他认领的。 收卷铃声打响之后,没过多久,6班人都回来齐全。 没几个人在乎路且燃,他翘考似乎也很正常。 即便是路且燃这几次,进步得算是明显,可翘考也算情理之中。 毕竟之前可能被蒋问识刺激,大概率只是三分钟热度而已。 燕南安回到座位上,勾着头去问蒋问识。 “怎么样了?”燕南安担忧道,“你还好吗?” “好多了。”路且燃插话道,“活着呢。” 杨知数听了之后,也诧异地回了头,想着这两位霸王,是真的关系够差。 可路且燃没觉得自己说错什么。 他焦灼地跑到医务室,蒋问识那时候状况,可比现在还差得多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燕南安拧着两条细眉,说出的话也没什么威慑,“不能这样对一个病人。” 路且燃诧异地挑高了眉,落在燕南安的眼里,便竟像是挑衅一般的了。 眼看形势将要变得不对,蒋问识沙哑着嗓子出声。 “别吵嚷。”蒋问识有点虚弱,“安静点。” 各人便去做各人的事情去了。 考试完的假期其实很短,满打满算还不到整一天。 蒋问识窝在寝室里,清洗整理衣物,顺带着打扫了卫生。 这一天却也还没过完的,便去补写拿回来的试卷。 做到一半像想起了什么,搁了笔奔向破烂自行车。 体育场是X市的标志性建筑,蒋问识就算没去过,也大概知道是在哪个区域。 体育场里人声鼎沸,他只去偷瞧上一眼。 只一眼就好,他不敢想多,多了都是贪。 诸如此类的体育运动,蒋问识一向很不擅长。 让他锻炼简直能要了他的命。 蒋问识淹没在人群之中,听周围人或握拳或欢呼,自己却看不出什么门道。 正是中场休息时,路且燃站中央,撩起篮球衫擦汗。 腰腹处的红榴花晃得耀眼。 旁边有小女生叽喳。 “13号好帅啊!哥哥我可以!” “就刚才那个投篮,我瞬间心脏暴击!” “你们都别和我抢,我要去给他送水!” “看那腹肌,那线条,我不行了。快给我吸氧机!” 蒋问识看着路且燃,他身上的篮球衫前,赫然就印着13号。 若眼神有形的话,路且燃的篮球衫,怕已经被撕碎了。 蒋问识的视线混杂在人群中,却透露出不一样的意味,像是在凌迟路且燃的篮球衫。 13这个数字不行,蒋问识面无表情,数字13太不吉利。 旁边小女生的尖叫陡然又升高了音。 “他是在对我笑吗?我简直死去活来!” “分明是个酷盖,怎么笑这么甜!” 蒋问识把目光从13上移开,恰好撞进路且燃戏谑的眼。 史迪仔跌撞地闯进猎人怀里,天罗地网已然如期般落下来。 路且燃并着两指,顺着头顶敲了下,朝这里做了手势。 在一片更热烈的欢呼声中,蒋问识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蒋问识低头往后退,企图隔绝以去逃离。 旁边的小女生围成一堆,仿佛试探着想要过去。 蒋问识忍不住打量了下,确实算是个可爱小女生,穿着个格子裙小皮鞋,看上去青春靓丽的样子。 小女生攥紧了手中的矿泉水,在周围小姐妹的怂恿下,就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忐忑而又矜持地小碎步走去。 蒋问识觉得应该避让这种场景,可他不知道怎么的竟移不动脚。 几乎是本能地,蒋问识预料到,他会受到屈辱。 就像是那晚在月光下的罪行一般。 可他还偏要自作孽,非得亲眼去看着,以帮自己斩断妄想。 小女生脸憋得通红,看起来很是娇憨,走到了路且燃跟前。 “水。”小女生害羞极了,话都快说不囫囵,“给你。” 路且燃已经到了场边,拿毛巾正在擦着脖颈。 “不用了。”路且燃笑道,“我带了水。” 路且燃向旁边示意,是自己带了杯子来。 拧开杯盖之后,路且燃灌了口,小女生感觉着,竟像是板蓝根。 合着不该是大帅哥,原来其实是养生人? 似乎小女生的世界有一瞬间的崩塌。 蒋问识被这场景击中,指节不自觉蜷缩起来。 这个人到底是在干什么?自己已经准备好放弃了。 平白地又有微光般模糊的不确定。 蒋问识转了身,佯装镇定,走出了体育场。 自行车蹬的速度却又像逃窜似的。 掂着脚跑进515,抵在门后冒着汗。 气喘吁吁地空张着嘴。 嗓子还带着哑意,一句话也说不出。 蒋问识前脚刚回来,路且燃后脚推开门。 蒋问识闪身到门边,给路且燃去让了位。 然后顺着就走开,坐到自己椅子上,一派正经模样了。 蒋问识只侧着身子,背对着路且燃方向。 实际上却是什么也没做,仿佛连手都无处安放的。 路且燃凑上前来,双手撑着他椅背,弯腰看向他眼底。 蒋问识被禁锢在方寸之间。 快要被路且燃的气息淹没。 “你躲什么?”路且燃声音低沉,有什么呼之欲出,“逃哪里去?” “我没有。”蒋问识别开头,眉眼向下低垂,“只是路过。” “是你说的不去。”路且燃抚着他耳侧的发,有种终于顺上了毛的感觉,“为什么改主意?” 蒋问识没再出声,像个沉默的哑巴。 “今年年初的时候,我给你打过通电话。”路且燃突地转了话题,“你还能记得的吗?” 怎么可能会记不得。 等那句“新年快乐”,不知道等了多久。 还在无力地嫉妒着他身旁的人不是自己。 “什么?”蒋问识抬头,像是不经意,“我忘了。” 也想要自己真的忘记。 “也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就是……我那次对你说过。”路且燃笑得有些苦涩,“我那时过18没多久,等你成年之后,有些话要给你交代。” “你只让我好好学习。”蒋问识揪着了漏洞,“还去送了我一块表。” “可你也没戴。”路且燃扣住他手腕,像是抓住了证据般,“估计扔了吧。” 蒋问识有点委屈,嘴角耷拉着,却又想刻意掩饰。 “早找不着了。”蒋问识嘴硬道,“谁知道到哪里去了。” 路且燃在蒋问识发上的手一顿。 而后便低垂了下去,也不再撑着椅背,而是插在了兜里面。 “那你还想听吗?”路且燃问得缓慢,像是碾出来的音调,“你还要与我说话吗?” “我情不情愿,你没点数吗?”蒋问识应激般地,急火攻心下去说道,“到底是哪些个话,又有什么要紧的?” 路且燃扣住他手腕的力道一松。 “你说得对,多谢提醒。”路且燃直起身,“是我之前心里没数,确实没什么要紧的。” 毕竟从进6班开始,总共也说不了几句话,是自己上不得台面。 刚打完球回来,路且燃想着,得先去冲个澡。 若不是自己不清醒,才不会一时脑热,做出来这种傻事的。 半天都不再有动静,蒋问识冷静下来后,觉得之前话不择言,一时间便知后悔了。 不知道该怎么道歉,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言语好似轻飘,也没什么重量。可落在人耳里心上,却能化作万千利刃,只刺得人鲜血淋漓。 只留着一口气,是说不出原谅。 蒋问识明白这个道理,即便之后去补救,及不过当时切肤之痛。 做过的事就是做过的事。 不能够去找任何借口,给别人造成的伤害,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 根本不能奢求得到原谅。 原谅这个词听起来随意,仿佛随口就是句没关系。 可它本身的决定权在对方那里的。 道歉本就是理应去忏悔,而不是为了去征求原谅。 即便一个人就算道歉过了的,另一个人也有不原谅的权利。 蒋问识将头回过去。 路且燃正在脱衣服。 指尖揪着个衣摆,双臂向上伸展开。 宽肩窄腰,一览无余。真是一点都没避让的。 上半身完全赤/裸,路且燃指尖,搭在了裤带边缘处。 蒋问识未出口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匆忙把头别了开去。 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像是被无限放大般,磨得蒋问识耳廓胭红。 怎么还没脱好? 路且燃趿拉着拖鞋,去旋开了浴室的门。 直到听见了淋沥水声,蒋问识这才敢去放眼。 短裤被随意搭在电竞椅上,层叠的褶皱胡乱地摊开来。 可蒋问识被弄乱的情绪,却不能像这般光明坦荡。 浴室的水声清晰入耳,像是下了场潮湿春雨,痒得似乎在催着发芽。 蒋问识觉得自己格外地需要冷静。 舆洗池是在独立卫生间外面。 蒋问识想去用冷水扑脸。 卫生间的门是磨砂质感,浴室就装在卫生间里。 阴影随着路且燃动作,被投射在卫生间门上。 作者有话要说:  无意偷窥。 ☆、榕树叶 影影绰绰的,并看不清楚。 可蒋问识就是移不开眼。 仿佛就连这模糊,都有着致命吸引。 他不能再看下去了。 这样子可不行。 蒋问识转身。 但只是在寝室,他便情难自禁。 于是蒋问识收拾书包,去到了学校门口,有间图书浏览室,是刷身份证就能进的。 这还是X市为竞选文明城市,在各地创建的,面对大众开放,可供浏览借阅全日制图书室。 还记得在年级尚小的时候,曾经有过很想读的书,在书店前站了有好久,最终未曾去与钱玉琳开口。 有读书的机会蒋问识其实很满足,就算着他并不完全认可应试教育。 直磨蹭到将要晚自习,这才又回了学校,6班人几乎坐齐全了。 路且燃坐在他座位旁,头发散了大半,遮盖了大半边的面容。 “怎么了?”蒋问识赶紧到座位上,低低地去问了他一声,“发带呢?” 路且燃像是没听见似的。 蒋问识于是便息了声。 除了必要的辅导外,他们之间,也没再有什么交流。 可却都默契地没再去换座位。 蒋问识基本上稳定得很,路且燃也算稳步上升着。 于此同时压下来的是作业和试卷。 高三的确是够忙碌的,天气转凉得猝不及防。 也不知道怎么一打眼,榕树叶子摇摇欲坠,在空中打着个旋儿,铺天盖地的都是秋意。 蒋问识有一阵的恍惚。 原先在旧校区时候,也是种有榕树的,高一楼能见大片,高二楼只有角树杈。 榕树下有过一个被罚站的人影。 现在这个人就坐在他旁边,可是关系却还不如刚开始。 秋风瑟,落叶黄。 蒋问识正在往回寝的方向走。 在一大早的时候,落叶就被扫边上。 可到了晚上这个点,已经又堆好厚一层。 蒋问识一般都去绕开的,可他觑见路灯底下,有人蹲着蜷成团在地上。 待走近了再去一看,原来这人是路且燃,羊绒围巾摊在膝上,正往上堆着榕树叶。 这羊绒围巾很眼熟,从路且燃刚带上,蒋问识就认了出来。 是路且燃和李其郊去演唱会围的那件。 蒋问识已是回来很晚,下了晚自习之后,又在教室坐上了会儿。 这时候居然能在大街边上捡到路且燃。 “喏,走啦。”蒋问识出声,“等记你晚归可就麻烦了。” 路且燃昂起头来看他,面颊拥簇在榕树叶中,夜色围绕着却不接近。 无端缓和了路且燃极具攻击力的凛冽感。 蒋问识竟然不自主地脱口而出。 路且燃像是有些惊诧般。 蒋问识的话打破了他们很久来,默认的没有多余交流的规矩。 路且燃站起了身来。 捧着羊绒围巾靠近了些,将榕树叶倒了半,全都进在了蒋问识怀里。 蒋问识连忙向前倾身去接了下来。 够可以,还真不少。 这下只得一路回515的了。 之前路且燃丢过几次钥匙,只能在门口蹲着等蒋问识。 一次两次又三次,路且燃腆不下脸。 在一次休息日的时候,蒋问识也在寝,就将其换成指纹锁,将两个人指纹录了进去。 亏得没被教务处以损害公物为名再记上一笔。 两人进了寝室之后,蒋问识站在一边,看着路且燃安置榕树叶。 随便踢了个脚边的快递箱,就把两人捧的全笼成了一堆。 蒋问识只张了张嘴,却也什么话也没说。 榕树叶落在了地上,到底是沾了点灰,路且燃转身去净手。 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看上去就有一种矜贵。 蒋问识收回视线,眉眼低垂地耸拉。 却好像被定住了,怎么也走不动的。 他迟钝地觉察到了变化,却依旧不知道做些什么。 路且燃从他旁边擦身而过,也没去搭理蒋问识,只坐回到了电竞椅上,给蒋问识留下来了个背影。 可能只是自己想多了,蒋问识也往回踱着步。 “谢谢了。”路且燃突然转身,对蒋问识说道,抛来了个果冻橙,“给你的。” 蒋问识急忙接着,路且燃力道不重,勉强算是顺手的。 这年从秋到冬的间隔很短,几乎是一晃神的功夫,操场上就覆上了一层薄霜。 蒋问识都翻出来袄子,看见对面还是夹克衫,觉得这人可能不怕冷。 结果当天上课的时候,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惹得老师同学都频频侧目。 合着估计是压根都不懂得换季的道理。 次日蒋问识想:这人到底也该长记性了吧。 就看见路且燃又套上了个牛仔褂。 蒋问识算是忍不住了。 “天冷,快入冬了。”看路且燃一脸无辜的神情,蒋问识便又去加了句解释,“该换厚点的衣服了。” 路且燃翻箱倒柜了一阵子,拎着几件去看向了蒋问识。 蒋问识脑仁有点疼,竟是快都被气笑了。 “你觉着……”蒋问识反问道,“这比你身上的强多少?” “那就……”路且燃似乎想了想,“大不了叠几件好了。” 路且燃放下之后,便去划动着手机。 随便选了几件应季的,全拉进购物车里结算。 “物流很快的。”路且燃信誓旦旦,“没几天就到了。” 只换来了蒋问识的一声嗤笑。 蒋问识转身去打开自己衣柜,从里头顺出件中长款的羽绒服。 “新的,没穿过。”蒋问识像是解释一般,“你穿到校服里头,没人能看得出什么。” 言下之意仿佛是让路且燃不要害怕会跟自己有什么牵扯。 路且燃比蒋问识要高上一些,羽绒服到蒋问识小腿处,路且燃穿上只落在膝盖弯儿。 “那成,谢谢您嘞。”路且燃弯腰顺着拉链,“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别介,我可受不起。”蒋问识打断了路且燃的话头,“下次考试的排名能往上再提几个就行。” 霎时间两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里面。 曾经有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俩好像只剩下辅导可说。 路且燃率先打破了这种凝滞的僵局。 “嘶。”路且燃一阵抽疼,“拉链怎么卡住了?” 路且燃松开了手,赫然是扯开条道。 “这都能伤着。”蒋问识的声音淡薄,像听不出什么情绪,“您可真够行的啊。” 路且燃依旧站着,蒋问识半蹲下来,低着头去松拉链。 主要是里头的内衬别着拉链,蒋问识只仨俩下轻微拉扯,自然也就能将其再给分开了。 估计是怕路且燃又搞砸,蒋问识索性自己上手,直接从下到上一溜气拉严实。 拉到顶端的时候,蒋问识一抬头,路且燃冲他眨巴眼。 嘴唇离他实在很近,估计有感冒,颜色是极为淡薄的。 身上有股清冽气息,裹挟着幽微的寒意。 蒋问识的指腹擦着路且燃面颊,绯红便从脸侧弥漫到了耳根处。 然后蒋问识极其精确地,在够着了空调遥控器后,又去往上调了实内温度。 “你太冷了。”蒋问识笃定道,“都冻红了。” 路且燃受不了他那种看小可怜崽儿的神情。 所以他顽强地转了个身,羽绒服裹了他一圈,整个人就像膨起来似的。 落在蒋问识眼里就跟个笨拙的企鹅一般。 圆滚滚,胖乎乎,扑扇着,向前走。 至于着这件羽绒服,之后路且燃还,蒋问识也没再去收。 购物软件选的那些,都是只一季过后,就到了学校捐物箱里。 只有这件羽绒服,却不知怎么的,倒是大概率出现。 这弦若是过紧了,有定点风吹草动,就能如石投水般。 这年的初雪来得特别迟,像是被拖住了脚步,却依然能令人欢呼雀跃。 风即大又急,天寒地冻的。 同学们却都像是不知冷,就算课余时间有多紧,怎么着也得往雪地里踩上一脚。 初雪却是很绵密,下了有好久,皑皑地堆起高度。 蒋问识没太大的感觉,毕竟历年都能见到雪的,也或许他的情绪日渐麻木,以至于不认为多稀奇。 被高三埋着的人很难有几个能不麻木的。 或许是寻求一个宣泄出口,就像这次的狂欢,初雪顶多算是助兴而已。 实则是学生们被禁锢够久了,需要找个由头放肆嬉闹一番。 而蒋问识是做题到昏天黑地,起码现在很难去认知到快乐。 学生们要么出去玩雪,要么依旧闷教室写题。 路且燃的眼神飘忽在窗外,却丝毫没有要下去的意思。 “看雪去吗?”路且燃胳膊肘碰了碰他,“站走廊上?” “走廊上不允许人逗留。”蒋问识眼神停了一会儿,“岳班前不久刚又强调,你可真的是当耳旁风。” 这雪下地他有点困意,眼皮子倦怠地耸拉,蒋问识窝在课桌上,埋着头睡了一小会儿。 醒来时候已经是下一节课了,蒋问识收腿坐直,发觉鞋好像怎么也收不回来。 等他弯下腰去这才看明白,原是鞋带被系在了桌腿上。 路且燃看向他,一脸无辜的表情。 蒋问识剐了路且燃一眼。 “先别急着生气的嘛。”路且燃尾音上扬,有点撒娇的意味,“看我送你什么好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rwkk ☆、除夕夜 也不知路且燃打哪搞来的,是个透明的塑料盒子,估摸着可能是什么附赠的。 里面的碎雪将要堆满,细密地像是盐颗粒,看着有种晶莹的纯粹。 “怎么样?好看吧。”路且燃似乎有些得意,“我打下面掬了一捧。” “这难道不会化得很快的吗?”蒋问识只看了眼,落回路且燃身上。 路且燃伸出了手,蒋问识以为,他是要去拿回去。 可蒋问识突觉后颈一凉,有种钻骨似的寒意,整个人都好像被掌控了。 在应激性的反应之下,蒋问识反手抵抗,扼住了路且燃的腕子。 于是路且燃的手便被摁了下来。 肤色白得和雪近似,有种冷玉般的触感,指尖像是被冻得泛红。 蒋问识略微有些怔神。 在蒋问识松了手后,路且燃反手握着,笑嘻嘻地想要去闹他。 “帮我暖一会儿嘛。”路且燃不要脸地耍赖皮,“你好像个小火炉。” “哦,是吗?”蒋问识没抽出来,乜了路且燃一眼,“那就别把我当成暖手宝。”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蒋问识也没再挣脱,让路且燃蹭了有一节课。 塑料盒子里的积的落雪,层层地瘫软了下去,四方边角皆沦陷入水。 期末考来得猝不及防,或许是考试太满,反应过来时已经期末了。 规模算是比较正式的,几个学校在一块,但是考试那么多次,蒋问识倒并不着急。 无论是怎么样的考试,内里实质也都差不多。 为着学生们能过上个好年,岳班压下来了期末成绩,等下学期开学时候再放。 这年的寒假本就没几天,于6班便是更为紧张了。 也就春节左右那几天能回家而已。 蒋问识收拾行李,路且燃岿然不动。 俯身埋头仍在进行着画稿。 “怎么?”蒋问识随口问了一句,“不走?” “忙。”路且燃敷衍地很明显,顿了顿又接着续声道,“也没意思,不想回去。” 再去问就多了。 蒋问识惦记着钱玉琳,还是迈出了515的门。 临走的时候又回了头,对着路且燃说了一句:“祝你快乐。” 祝你快乐,每一年都是。 路且燃停了笔,望过去的时候,蒋问识已走了。 宿舍寝室零散地,也有那么几个人,春节的假期太短了,回家一趟不太方便,也就在学校过了。 除夕夜算不上热闹,但几个人组了联谊,也到底没那么孤寂。 找到路且燃头上时候,路且燃只婉拒了,他便自己在515里面。 路且燃旋着笔,窗外天黑黢黢的。 他昂着头看了眼,就莫名其妙地,想起来了蒋问识。 那还是在上一年的除夕夜。 也是没再去路家过年的。 那时候路且燃还在省会。 李其郊来这里,在楼上天台上,喝了一点小酒。 不仅只是迫在眉睫的高考,李其郊与路且燃诉苦的,还有他不久才看中的一个人。 路且燃还记得,李其郊仰身望星,伸出手什么也握不住。 那股子野痞劲敛了大半,剩下的只有无可奈何。 “且燃,你说。”李其郊看上去有些怅惘,“我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喜欢人,还怕会吓着她,我该做些什么好?” “你也不过18呢。”路且燃只顾着笑他,“就活了没几个年头。” “你懂个什么?”李其郊反驳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路且燃想起了一个身影。 “从小到大,你说你,周围也没见缺人,就没碰着个如意的?”李其郊看向路且燃,“别到老了真孤家寡人,出个事还得我千里迢迢,跑去给你再收个尸之类的。” “那倒也不一定。”路且燃笑了笑,月光下很浅淡,却是真的开心,“说不定最后是你孤寡。” 路且燃不顾李其郊在后面闹,走到了远一点的地方,拿出手机拨通了蒋问识电话。 他对蒋问识说新年快乐。可他这一年一点都不快乐。 他的喜欢才冒了个头,就被硬生给摁了回去。 那时候准备的新年礼物,早在进6班的那一天,就被他自己藏到角落里。 过年一点都没意思。路家不想回去,蒋问识也…… 路且燃正想着,寝室门被推开,灌进一阵寒风。 于是路且燃回了头,和蒋问识撞上了眼。 蒋问识手揣在衣兜里,看上去有点局促,还带着点奔跑之后微喘。 “怎么了?”路且燃佯装冷静,“这么晚了,还跑一趟。” 只要,路且燃想。 只要蒋问识是来见他,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不如从新又能怎么样。 “忘带东西了。”蒋问识双颊带红,撑着膝缓了一会儿,“过来拿一趟。” 路且燃有些失了兴致。 “什么东西这么费劲。”路且燃也不再追问,“那你可是真辛苦了。” 路且燃接着整没完成的画稿。 蒋问识临走的时候,回过头看了路且燃。 “再见。”蒋问识说得很顺口,“新年快乐,岁岁欢愉。” “天太晚了,你看这夜,都多黑了。”路且燃好像就随便一扯,“留下来吧,就一晚上,不碍事的。” 蒋问识立刻就反关上了宿舍门,好像根本都没有丝毫的犹豫。 路且燃有点觉得其实反而是自己上套了。 屋里的暖气本就已经够足,路且燃又开了空调供热。 因此他们的床铺都算不上厚重。 或许之前路且燃对换季的不敏感,也有部分实内太过暖和的缘故。 蒋问识曾问过路且燃,可路且燃的一句话,就堵上了蒋问识的嘴。 当时回答的是:“懒得穿衣服。” 在这几天里面,估摸着路且燃,难下过几回楼。 只穿了个白背心,肩膊处线条流畅,红榴花若隐若现。 蒋问识没一会儿便闷热了。 便换成了轻巧点的衣服来。 也不知道做些什么,没说上个什么话,还是各做各的事情。 可路且燃就是觉得好受了很多。 次日路且燃醒过来时候,蒋问识就已经见不着人。 假期短到令人发指,根本没得着闲,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又开学了的。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下学期的紧张氛围较之上学期更甚。 这般又过了没几个月,打眼望过去,整个班学生都蔫唧唧的。 每星期的班会上面,岳班几乎也不讲什么,将时间去留给学生自己。 可这一次他却缓慢地开口了。 “老师也知道,这段日子,包括以后,你们很辛苦。”岳班执教好些年了,可他面对这些孩子,还是会有一种担忧在,毕竟是三年来看着的,“这是场持久战,一丝一毫,都不敢去松懈。可也得自己注意,心理健康更为重要。” “就算是最糟糕的情况,无非是复读,或者上一个,并没有那么满意的大学。”岳班看着他们,俩仨人搁了笔,陆陆续续地,大半个班的人,也仰着头看岳班,“人生的路还有很长,高考只是一程,你们不能被定义,也不该被代表,有些知识是会忘记,有些东西却深入灵魂,成为你们做人的基本。” 路且燃小声问:“岳班这是什么了?” 蒋问识算了算日期:“快一模了。” “哦。”路且燃闭上了嘴。 一模一旦打响的话,离高考是真的不远。 “大家想必都听了点风声,确实是快到该一模的了。”岳班肯定了这个消息,“可我不是要施加压力,作为6班的学生,你们已经是很争气的了。我想在这个周末,组织大家,去野外放松一下。” 一时激起万层浪。 大多数学生都提起了兴趣,即便有少数的几个,想节省时间再学会儿习,也本着少数服从多数,这声音也湮没在兴奋之中了。 经过众人的商议之后决定,决定在野外烧烤聚会,晚上直接住在附近民宿里头。 有几个管事的学生,去租烧烤用具,做了个征求表,按上面的去买菜。 也算不上多费劲的,几个人围一块,就在小树林里头,最简单的娱乐活动。 经过了这许久,班里人对路且燃,算是也了解不少。 即便谈不上多融合,却也已经没有了敌意。 其实是路且燃不愿意跟人亲近。 也只能偶尔去搭上几句话而已。 见路且燃自己坐毛毯上,前面是个单独烧烤架。长腿交叠地往外伸,手肘搁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视线落在手机上。 蒋问识离得不远不近,燕南安看见他,轻咬唇还是过来,后面杨知数也跟着了。 “我跟杨知数一组架。”燕南安说道,“你要没跟我们一块吧。” “我怕我吃得一多。”蒋问识笑得很客气,“你们就该不够了。” 拒绝的意味很是明显。 燕南安转过了身。 像是又想到什么,回头看过去,蒋问识早走了。 到了路且燃的旁边。 “别玩手机了。”蒋问识站在路且燃面前,“都快烤糊了。” 说着就给羊肉串翻了个面。 “谢了。”路且燃掀了眼皮子,轻飘地看了一下,接着回到了手机上,“劳烦。” 将腌制过的羊肉,依次串到竹签上,边翻烤边撒孜然。 蒋问识的一系列动作熟练极了。 肉质鲜香,薄厚适中,外酥里嫩,香飘十里。 羊腿肉被烤得嗞啦响,外身逼出来一层油。肥瘦的比例也很合适,再加上香料的气味,很容易就让人食欲大开。 路且燃被勾起来了,冲蒋问识示意了下,蒋问识递给他了一个。 “不错,好吃。”接过来蒋问识烤的串,路且燃很由衷地称赞,“挺上道的嘛。” “之前在蔡姐那儿干过点活。”蒋问识回答道,“永平路的酒吧就是她介绍的。” 蒋问识答得随意,话音刚落,两个人皆是一愣神。 作者有话要说:  呆滞.jpg ☆、喜欢你 路且燃转身去提酒,以此用来掩饰尴尬。 岳班到底这次也没那么管束,毕竟是血气方刚的男孩子,便就默许了他们的买酒行为。 即便如此学生们还算知数,也没去搞什么白酒,就是很简单的几提生啤。 路且燃熟练地拨开了拉环,先将易拉罐递给蒋问识。 “给。”路且燃说道,“来一瓶吗?” “不了。”蒋问识手边有瓶可乐,“我不是很经常喝酒。” 路且燃倒也不再勉强,两人都接着撸串,一时没再多说些什么。 旁边摇晃着过来个人,看上去像是有点上头。 “路哥。我对不住你。”那人将酒瓶子往前一递,自己昂头全都给灌空了,“我以前对你有误会,以为你就是个酒囊饭袋。在你没到6班之前,就说了你坏话,咱们这开头不好,是处不成兄弟了。可我还是很感激你。职高那次的事情,要是没有你,还不知怎么收场呢。” 职高的事情,要是不提,路且燃也记不住。 算不上什么大事,就是街头混混,打劫个零花钱,那人虽然是6班,撑死了算书呆子。 路且燃本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可他们俩个挡着路上,磨蹭半天也没见收场,路且燃有点烦躁就顺手解决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在6班的社交,也改善了不少。 路且燃压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的。 可人处在一个群体中,到底比之前舒服了点。 “你看你这鬼样子,到底谁是酒囊饭袋啊。”路且燃有些嫌弃,“刚开头那次,我肚量小,这事没完,自己忏悔吧。” “识哥不也说了吗!”那人大着舌头,“怎么就不能原谅我了,这也实在太双标了吧!” “我说什么了?”蒋问识没反应过来,突然被那人提到名字,“什么时候的事?” “你附和了一声。”路且燃接过蒋问识啃完的竹签,顺手就扔进便携的垃圾桶里面,“刚进6班时候。” “我怎么不知道?”蒋问识努力地去回想,却是真的没有丝毫的印象,“我原话是什么来着?” “你说了一句‘嗯’。”路且燃好像漫不经心,可话语间又全然笃定,“我记得很清楚。” 福至心灵一般,蒋问识突然就想通了。 本只是无心之失,没想到误会大了。 蒋问识一时间有些失笑。 “你还挺高兴?”路且燃乜了他一眼,“别在我这儿吃了,没你的份了,自己另去找地儿吧。” 蒋问识笑得更开心了。 路且燃伸手去推搡他。 “我从来没那样想过。”蒋问识止住了笑,突然间严肃起来,看向路且燃的眼底,“我当时没听清,顺嘴应了一声。即便是如此,也是我的错。” “愿打愿罚。”蒋问识态度诚恳,“你看着办。” 路且燃霎时便气消了大半。 其实早该想到的,蒋问识什么人,他本来就够了解。 这种背后多嘴多舌的事情蒋问识干不来的。 是他自己思虑过多,一时间猪油蒙心了。 “喏。”路且燃收拾了心绪,“剩下烤串的活,全都是你的了。” “成。”蒋问识答应得爽快,“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路且燃看着摞了几层的烤串,深刻怀疑到底能不能给解决完。 两个人吃到最后简直是在受刑,路且燃觉着,起码他明个一整天都不用吃饭了。 等大多数人都收拾好之后,他们一行人就又去了民宿。 民宿主人是个老奶奶,拄着个拐杖精神矍铄,很是亲切和蔼的样子了。 6班人本就不算多,一栋民宿就能容纳。 蒋问识和路且燃一间屋,他们分到了最顶层的房间。 装修虽然简单,但是却很干净。 他们两个人都很喜欢这种风格。 榻榻米边是个斜着的天窗,侧身就能够看见夜空的星。 可问题在于只有这一张床。 跟谁调换都不合适,毕竟自己没先问清。 而况大家玩闹了一整天,估计都疲惫地想要休息。 “你睡在这儿吧。”蒋问识翻着找了找,没瞧见多余的被铺,“我去睡沙发就行。” 这儿的取暖设施并不算好。 现在还是初春的季节,换季着凉也不太好办。 “多大一点事儿啊。”路且燃摊开了丝绒被,“这还不够两个人躺?” 路且燃越是表现得坦荡自然,蒋问识就愈加不好去拒绝。 “我躺外面。”路且燃说道,“走动方便。” 毕竟着今天才欠了这个人的,蒋问识也只能去由着他了。 蒋问识躺了下来,背对着路且燃,看向了天窗外面。 星点像是被揉碎了,散乱地铺在夜幕上,看不出来什么逻辑。 银河贯穿在其中,像条长丝带,有着钻石般的光耀。 蒋问识的思绪飘在其中,逐渐地就不知身在何处。 有旋律萦绕耳畔,像是海妖塞壬般,旋到了蒋问识旁。 “唱的什么?”蒋问识问道。 “没记住几句。”路且燃的回答带有笑音,“李其郊编的。” 蒋问识觉着没那么好听了。 “他用来追女孩子的。”路且燃又回想了下,“也不知道追上了没有。” 蒋问识又觉着还是能听的。 “你喜欢什么样的?”路且燃问道,像是不经意,“我瞧着那燕南安,对你好像很上心。” 蒋问识背对着路且燃的姿势,没看见他面上的挣扎紧张。 “她人挺好的,我没什么想法。”蒋问识仔细想了想,“杨知数对她也挺不错。” “可惜了。”路且燃调笑道,“柳下惠不领情。” “我不是柳下惠。”蒋问识顿了会儿,才去闷声回答说,“有来有往,你说说看?” “说什么?”路且燃有意去逗他。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蒋问识问道,有些许忐忑。 带着点自己都没觉察的颤音。 “有。” 这句话像是在蒋问识耳畔炸裂,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往下去坠。 “谁?”蒋问识又加了句,“为什么?” 为什么喜欢她? 为什么不是我? “他体型有点单薄,一把就能搂怀里,一张床也不会挤。”路且燃看着蒋问识脊背,“我们一起看星星,我去给他唱歌听。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就是知道我喜欢他。” 蒋问识越听越不是滋味。 “不早了。”蒋问识将被往上拉,一下子就蒙住了头了,“我睡了。” 路且燃的笑意低沉,还带着点宠溺意味。 垃圾男人,毁我青春,坏我好梦。 蒋问识愤恨地想。 却睡得倒是很安稳。 只是就不太好起得来。 路且燃胳膊搭他腰间,另只手盖他头顶上,头往他后颈处去蹭着。 是完全禁锢却又过分依赖的姿势。 蒋问识没能挣脱开,反而又被架了条腿。 反正起来也没什么事情做。 蒋问识不再去折腾了,小心地转了个身,乖顺地窝路且燃怀里。 既然路且燃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蒋问识不觉得哪个姑娘能拒绝得了。 可能他们俩没多长时间了,蒋问识也没机会再像这般。 那个姑娘是什么样子呢?路且燃怎样去形容的呢? 蒋问识已经记不太清了。 或许打路且燃那一句“有”,蒋问识就已经听不进了。 后面路且燃描述的时候,蒋问识心里乱得很,天旋地转般的嗡鸣声,蒋问识根本就没仔细听。 现在就有一小点后悔的了,好歹得知道怎么不战而败。 败了就是败了。要说喜欢这事儿,不过是败给路且燃。 蒋问识贪恋这最后一刻的时候。 趁着路且燃还在昏睡中,蒋问识再多去描摹几眼。 等是别人的时候,多看一下就是犯错。 路且燃长得很是好看,一瞧就是娇生贵养那种。 头发半长不短地披散,是很纯正的乌黑,越发衬得肤白如玉了。 大抵是光未多亮堂,眉钉不似平常耀眼,只是很温润的质感。 眼睫生得浓且密,长尾有些自来翘。 虽然是单眼皮,眼型却狭长,故掺了点艳色。 蒋问识本想数数有几根,数到没几个就数岔了。 于是也就没接着往下去数了。 鼻子却很是英挺的,中和了眼唇的女相。 也给路且燃掺了点凛冽的美感。 是冷情的薄唇,也不太有颜色。 有那么个一瞬间,蒋问识想把它揉红。 蒋问识看着它一张一合,这股子欲望就更升腾了。 “醒了吗?”路且燃说道,有点含糊不清,“再睡会儿。” 路且燃的话音里带着股子没清醒的迷茫劲儿。 蒋问识小心地移开了路且燃压在他身上的部分。 就在跨过路且燃要下去时,路且燃一把拽着了他裤腿。 一下子就让蒋问识跌倒在了他身上。 蒋问识怕砸着路且燃,胳膊肘连带小臂,撑在了榻榻米上面。 在潜意识里蒋问识觉得这样子很危险。 这个被铺实在太轻太薄,蒋问识感觉根本隔不开。 他似乎觉得就在路且燃身上,腰腹处的红榴花能顺着灼烧。 蒋问识谨慎地移开了身子,去用凉水洗漱着冷静了下。 窗外似乎有淋沥水声,顺着屋檐往下滴落。 “下雨了。”路且燃说道,打了个哈欠,“是春雨。”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竟是已绕到蒋问识身后。 蒋问识嘴里还塞着泡沫,口齿不清也没办法应他。 路且燃对着镜子去扎头发。 因着下雨估计出不了门,路且燃也没再去梳,就随便地胡乱抓了几下。 蒋问识转身的时候,恰好撞路且燃怀里。 “怎么了?”路且燃垂眸觑他,“没看路?” 蒋问识转头就走,并没去回答路且燃。 等路且燃洗漱好出来,蒋问识窝沙发上,电视里正播放着早间新闻。 主持人字正腔圆,屏幕上滚动着时事。 路且燃一丁点都提不起来兴致。 可路且燃还是坐在了蒋问识身边。 “昨晚睡得好吗?”路且燃随口问道,“什么时候醒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你这样的。 ☆、心跳声 蒋问识有一瞬间的怔神。 他并不确定路且燃是什么时候醒的。 他也并不敢想路且燃知不知道他做的事情。 “还成,算睡着了。”蒋问识仍对着早间新闻,“应该是自然醒的吧。” 这场春雨下得突如其来,天气预报上本来是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 路且燃不想看什劳子新闻,可他就想赖在蒋问识周围。 可是仅坐在身旁好像却还不够的。 翘脚把拖鞋踢到一边去,路且燃躺在沙发上,头斜靠在了沙发抱枕,蹬着脚就去闹蒋问识。 “别闹。”蒋问识没回头看,仍盯着电视屏幕,看上去好像很专注,“安分点。” 蒋问识指腹贴着路且燃脚心,摁住了正在胡作非为的脚。 路且燃不满地向电视上瞟了一眼。 早间新闻已经播完了,现在是一则手表广告。 “这么认真,是想要吗?”路且燃直起了身子,去凑到了蒋问识面前,“我买给你,你陪我玩?” 也不知哪一点戳中蒋问识,他低下头来去看路且燃,眼底的情绪晦暗似浓雾。 “你买过的。”蒋问识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话,“就这一款。” 路且燃于是便想起来了。 那是蒋问识18岁生日的时候。 “那也没见你带呀。”路且燃撩人的话特别顺嘴,“你让我好伤心啊。” 路且燃的脚还落在蒋问识掌心,蒋问识听完手一紧,往上去摩挲着路且燃的脚趾头。 “怎么这么凉。”蒋问识皱着眉,“是有寒气吗?” “你不要想转移话题。”路且燃很是敏锐。 “是我的错。”蒋问识从善如流,“回去就带。” “那我就原谅你一次。”路且燃格外地恃宠而骄,指着蒋问识的大腿就命令,“我想躺这里眯会儿。” 也不再去等蒋问识回答,自己就麻利地掉了个个儿。 蒋问识体型偏瘦削,大腿肉也不算多,想来会有些硌得慌。 “你别,不舒服。”蒋问识推了推,没推动路且燃,“我去把被子掬过来。” “我不。”路且燃来劲儿了,双臂环上了蒋问识腰,将头埋到了蒋问识腹上,“我偏这样。” 蒋问识的手斜伸出去,用遥控器将电视静音了。 毕竟也不够暖和,睡倒是睡不着的。 不一会儿就有人送饭上来了。 路且燃便起身来,和蒋问识一起,随便喝了一点粥。 只是一些个清脆时蔬,没什么花哨的样式,但是味道却是很新鲜。 听说着是老奶奶自己圈的菜园子里种的。 不到晌午的时候雨就歇了。 岳班征求了学生意见,看是在这儿过夜,还是赶路转车回学校。 毕竟高考也没剩几天,6班大多数人想回去。 中午聚着又吃了一顿饭,待酒足饭饱后再回程。 这麻辣小龙虾色泽红润,只只都个大分足,料香和虾味掺杂着,让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动。 蒜蓉烤花甲满当一盆,锡纸横铺在下面,葱花点缀在其间,酱料都能完全地入味。 辣酱炒年糕摆放整齐,各个都吸满了汁,颜色极其漂亮,咬上一口软糯又香甜。 到底车里没剩那么多座位,就分了几个批次乘车回校。 路且燃挑了个靠窗的二人座,招呼蒋问识去坐在他旁边。 在车上看手机会有点头晕的,路且燃只安静地撑颔望窗外。 可蒋问识的手机却响了好几响。 蒋问识打开手机,是燕南安的信息。 “杨知数跟我表白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蒋问识对上路且燃疑惑的视线。 想了想回复了一条。 “遵从你自己内心的想法。” 然后就收了手机,半阖着眼想休憩。 等到学校时候已经是下午四五点的时候了。 岳班也没再布置什么任务,只让他们看着自己安排,再去等晚自习之后的老师。 学生们进入状态很快,教室没一会儿就安静了,只剩下沙沙的写字声。 高三下半学期来讲,几乎不再有很多教学,基本都是围绕练题。 即便有巩固复习的内容,也都是通过题来检验的。 根本就没有再在考前串着复习,就在一模的前一天里,甚至还组织了6班里的小测验。 路且燃一模时候有点慌乱,其实他自己也没预料到,或是一模对高考具有估计性。 就算是路且燃不觉得自己显到了面上,蒋问识就是能够去注意到这种反常。 为了让学生有充足点的睡眠,学校在一模的前一天晚上,倒是选择了少上一节的晚自习。 蒋问识本来不打算带任何东西回寝室的,也有不想再去翻书复习的意思在里面。 可路且燃罕见地在放学后留了会儿,甚至还收拾了书包才从教室出来。 蒋问识在6班门口去等他,抬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 白盘黑带,刻度清晰,简单干净。 赫然就是在民宿的电视广告里的那一款。 “怎么了?”蒋问识问道,“那么磨叽。” “明天一模。”路且燃兴致不高,看上去即蔫又颓,“有点……说不上来。” 蒋问识眼睫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我一下。”蒋问识又进了教室,“我有书忘拿了。” 等蒋问识再次出来的时候,背上又多了一个双肩背包。 “走吧。”蒋问识说道,“没事儿。” 蒋问识自然地牵起路且燃的手,似乎是要传递什么安心的力量。 路且燃像是勉强振作点,甚至还自己说起玩笑话。 “我也觉得明天一模没什么问题。”路且燃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毕竟着我能活这么多年,凭的就是个好运气。” 蒋问识也跟着勾起了笑容。 等回到了寝室之后,蒋问识就摊开书,想着给路且燃串一遍。 路且燃看起来精神很好,学习的劲头也比较高昂。 也就才搞了一大半,猛然看手表,竟然已经到凌晨了。 “你先去睡吧。”路且燃说道,手上翻着书,“剩下的我能行。” “我还不是很瞌睡。”蒋问识揉了揉眉心,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越往后越复杂,还是我给你讲吧。” 等到两个人洗漱睡觉的时候,都已经是两点半左右的了。 蒋问识鲜少会熬这么晚,是硬撑着起来的,考试时没什么精神,到底是依赖着功底写完了。 “临时抱佛脚真的有用耶。”路且燃看着很高兴,一下子叽叽喳喳很多话,回寝就抱着蒋问识蹭起来,“我现在恨不得彻夜跟‘佛’睡上一觉。” 蒋问识有气无力,推搡不动路且燃。 “你离我远点。”蒋问识笑骂道,“出门也不见你这样。” “那可不一样。”路且燃越发无赖了,“出门是所有人的‘大腿’,这里只是我一个的‘佛脚’。” 说的就是中午蒋问识给别人讲题的事情了。 “谁能比得上你啊?”蒋问识顺着去调笑道,“哪里还有第二个让我彻夜?” “那请问‘佛’今天晚上还愿不愿意跟我睡上一觉呢?”路且燃凑蒋问识耳边去问道。 蒋问识听见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蒋问识不敢去回答。 他从双肩背包里拿出书,次日就该是理综的考试。 这个量甚至比前一天的更为繁重复杂。 蒋问识强打起来精神,到讲到一半的时候,甚至还又去冲了杯咖啡。 “咦。”路且燃有点疑惑,“这你今晚还睡得着的吗?” “没事。”蒋问识迅速把包装袋塞垃圾桶里,“快过期了,得赶紧喝。” “快过期就不用要了。”路且燃有些不满地皱眉,“身体坏了就得不偿失。” “我心里有数。”蒋问识灌了大杯,接着给路且燃讲,“这个化工流程是这样的……” 看时间差不多之后,蒋问识又划了几个重点,勾上了几个易考的题型,叮嘱路且燃多看看。 蒋问识就先爬上了床梯,虽然有很深重的倦怠,但可能是咖/啡/因作用,翻来覆去都难以再入眠。 不知道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到了几刻钟。 甚至在之前还捕捉到路且燃的声响。 等到再去考试的时候,看着理综卷子,蒋问识只觉得头脑昏沉。 便已经知道一模要不太好了。 有几道大题都还没来得及看。 等到一模考完的晚自习,蒋问识甚至破天荒地,就在当场竟都趴下睡了。 路且燃将他们俩的书立架并起来,摆在了蒋问识的课桌正前方,正好就能够去遮挡住老师的视线。 蒋问识睡得很安稳,甚至铃声都没能打扰。 到该去回寝的时候,路且燃揪了揪他耳垂。 “走啦。”路且燃声音不算大,甚至着还有点温和,“回去再睡。” 蒋问识睡眼朦胧地抬头,看上去意识还不太清醒。 什么也没去收拾,空着手,只身就往班外走。 路且燃哭笑不得地跟了上去。 结果就看见蒋问识差点撞墙。 路且燃伸手把他扯了回来,才使蒋问识避免于被迫清醒。 只手扣住蒋问识的腕子,路且燃带着他往回走。 平地上走路其实还好,上楼的时候就有点麻烦。 撞到过几次脚之后,蒋问识就被磕醒了。 可这时候已经3楼。 离515也没多远了。 路且燃扣着蒋问识的手心有点潮湿。 “停,好了。”蒋问识喊住了路且燃,“我清醒了,自己能走。” “蒋问识,你别骗我。”路且燃看向他,“到底是不是因为我?” 路且燃说得含糊,蒋问识装听不懂。 倒也没再多去追问,只和人上楼进寝,就都去上床梯躺下。 蒋问识倒很快就入眠,路且燃没有一点困意。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路且燃蹑手蹑脚地下去,爬上蒋问识的床梯,去抚上了蒋问识的面颊。 一个吻稍纵即逝,像是轻如鸿羽般。 路且燃轻声嘟囔了句。 作者有话要说:  你说的啥子嘛? ☆、小崽子 “有点心疼。” 这句话落在了路且燃的胸口,最终还是沉寂在无边黑夜。 一模出分是直接贴榜,在学校以大字报公告。 便有人打赌这次的第一是谁。 起初只是小规模的猜测,最后卷了整个6班议论。 大多数人都压的是蒋问识。 有人凑到蒋问识跟前打探。 “这次不太行,你们换个人。”蒋问识也在开玩笑,但是隐约着有点认真,“我估了下只有620分。” 单看分数的话其实也不算低,但是这次的一模题出得并不难。 “怎么会呢。”有人不相信,“识哥你诓我们。” 蒋问识只笑了笑,接着低头写题了。 各个老师手里先拿到成绩,在临近次日揭榜的时候,岳班先去找了蒋问识谈话。 “唉。” 岳班先去叹了一口气,瞬间气氛就凝重起来。 蒋问识心里大概就有了一个猜测。 “老师好。” 蒋问识将手背后站着,看上去很是乖巧一般。 岳班将手中的数学卷子给蒋问识示意。 蒋问识接了过来,是他的一模试卷。 “自己看出来什么了吗?”岳班的表情很严肃,“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 蒋问识心里其实都门清。 “选择第三题,填空第一题。”蒋问识翻页的时候顿了顿,“大题的前两道计算都出错了。” “这么容易的试卷,你才考125分?”岳班有些控制不住,整个人气得都在发抖,“先不去论其他学校,单就一高来说,你知道多少人这个区间?” 蒋问识低着头不去出声。 岳班情绪平复了一些,也觉得刚才有点激动,考虑到蒋问识的心态,有些后悔脱口而出的话。 “你也不要太有压力,吃一堑长一智,从这次吸取经验教训。”岳班转向去安抚蒋问识,“离高考还有些许时间,这一次的失利并不要紧,回去反思一下就行了。” 岳班摆了摆手,蒋问识出去了。 回到6班教室的时候,就有人悄摸去瞧他,然后有几个就围上来。 “岳班怎么会找识哥?” “识哥一向都是屠榜杀手啊。” “谁还能比考试机器分更高吗?” “别闹了。这次真不行。”蒋问识开口了,“我早就提醒过的,压错了可不能怨我。” 路且燃只是在旁边听,根本都没去插一句话。 像是有苦涩从心口蔓延,涌到喉头带出来腥味。 没一会儿打铃了,众人只得作鸟兽散。 蒋问识轻握了下路且燃的手背。 路且燃愕然抬头,蒋问识在课桌上,用铅笔写上一行字。 “下次考回来就是了。” 很有种轻描淡写的自信在里面。 但是路且燃知道这才是蒋问识的实力。 揭榜的时候有很多人拥上去,人挤人地各个都伸长了脖子。 蒋问识根本就没下去,淡定地复盘自己的试卷。 路且燃仍趴在课桌上,却也没闭眼睡觉,只对着蒋问识那边,十分安静地只看着蒋问识。 没多久就在班里面传的有纸质版的成绩排名。 路且燃往上窜了好多,直接就到了班级中游。 可路且燃并没有任何的高兴。 蒋问识只擦着了年级前二十的边。 差劲肯定是算不上的,只是对于蒋问识,毕竟是算不了那么好。 路且燃的难过都摆在面上了,反而是蒋问识看上去不怎么在意。 走在回寝的路上时,蒋问识没先说话,路且燃便很是沉默。 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总觉得自己是有错的。 “挺好的。”蒋问识先开口,“进步很大。” 路且燃知道蒋问识是在指他。 “多亏了你。”路且燃语气低落,“要不是临时突击……” “都是你自己的功劳。”蒋问识的笑意清浅,甚至听起来还有些愉悦,“我哪里有多大的贡献。” 说着就已经到了寝室门口了。 蒋问识先推开门,路且燃跟着进去。 “你该跟我说的。”路且燃望向蒋问识,看起来还有些受伤,“在刚开始的时候。” 蒋问识没转身,也没去回答他。 “这样我对不起你。”路且燃接着说,“我感觉十分亏欠。” “你没必要这样认为。我并不是想道德绑架。”蒋问识敏感地觉察到了,不愿让路且燃一个人乱想,“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根本没什么所谓的。” 蒋问识没听见应声,边收拾椅子上的包,边还想要接着再说。 路且燃没给他这个机会。 从后面揽着了蒋问识,路且燃下颔抵着他的肩,蒋问识想要回头去看,路且燃又埋进他颈窝。 蒋问识只能乖巧地一动不动了。 简直就像只黏人的大狗狗,还是格外地耍赖皮那一种。 “我从小的基础就很差劲,可能是故意拗着不学好。”路且燃的声音放得很缓,有种涓涓细流般的哀伤在,“我不是很能确定我和父母的感情,我可能也不太熟悉亲密关系的建立。” “我总觉得不像是亲生的。也并没有多紧密的联系。”路且燃中间停顿了一下,“这或许对我到底还是有些影响,我这人偶尔会极其别扭,越是在意一个人的时候越做不好。” “可我是真的……”路且燃有略微的停顿,“我是真的想……” 路且燃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蒋问识反过身来拥住了他。 蒋问识对路且燃有些许的猜测,但他并不想让路且燃被迫坦白,这对于路且燃来说可能是二次伤害。 他用不着管那么多,他堵塞得全是心疼,满满当当的酸胀情绪。 蒋问识不想要路且燃歉疚,这不该是路且燃的姿态。 路且燃不该有一丁点自责,这本就是他自己一厢情愿。 就算是对路且燃好,也是他硬塞过去的,他不能拿这点要挟。 蒋问识揪紧了路且燃的校服。 路且燃比蒋问识高上了一点,路且燃顺手揉乱蒋问识的发。 简直看够了蒋问识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蒋问识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双颊都泛着红。 或许只是闷的了。 “我本人并没有,那么在意分数的,这真的对我没什么要紧。”蒋问识似乎在解释,“看见你进步,我真的特别地开心。” “那成,‘屠榜杀手’。”路且燃调侃道,“下一回咱再打回来。” “一言为定。”蒋问识握着拳,彼此击了个掌,“等着看我的吧。” 二模没多久也就来了。 这一次蒋问识准备很充分,将给路且燃的补习,提前了一周去均分到每天。 最后也果然不出蒋问识所料。 蒋问识依旧没什么感觉,他对分数排名一向淡漠。 倒是路且燃有一种一雪前耻的痛快。 岳班也很高兴,毕竟着,第一这次是一高的。 蒋问识心里面甚至还觉得有点好笑。 毕竟着他一向没那么功利性,甚至是不那么喜欢去攀比,无论是在各个方面的排名去讲。 之所以经常拿第一是太顺了,好像很多次不太费劲,基本上就是水到渠成,并不是蒋问识对第一多有执念。 反而是钱玉琳和岳班,还有一些个同学们,分明跟他们关系不大,却是一个个上心得紧。 在班上就有好几次,见路且燃欲言又止。 一回到寝室之后,可算是再也忍不住了,路且燃开始天南海北地夸。 “不亏是咱识哥。” “就得让他们瞧瞧厉害。” “你哥哥始终还是你哥哥。” “有些人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天赋的。” “就算是有我在拖后腿,识哥还能拉他们几十分。” 路且燃越吹越不靠谱,简直有点脱离实际,蒋问识笑得有些无奈。 “渴不渴,歇会儿吧您。”蒋问识递给路且燃杯水,“话不要说得太满了,咱私底下得瑟就够了。” 路且燃极其自然地接过来了水,这居然还是他自己的杯子。 “不过。”蒋问识顿了顿,咬字故意着重,“你刚才叫我什么?” “识哥啊。”路且燃不假思索,“他们都这样叫你的。” “你不能叫。”蒋问识有点哭笑不得。 “我怎么就不能叫了?”路且燃不依不饶,“他们都能叫,就我不能是吗?” “不是这个意思,你比我还大一点。”蒋问识算是知道了路且燃的难缠,“你能叫。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那我想想。”路且燃把话当真了,“我要和他们都不一样。” “蒋大花?蒋二柱?蒋三胖?”路且燃像是真的在思考,“你觉得哪一个更有亲切感?” “其实你叫我识哥也不是不可以。”蒋问识连忙打断了。 蒋问识看着路且燃,仿佛其实是在说,不要和智障计较那么多。 可路且燃自顾自地依旧是很欢乐。 “要没你叫我哥吧。”路且燃有点兴奋,“其实都差不了多少。” “………………” “崽崽?”见蒋问识一直沉默,路且燃试探性地喊了句。 “???” 这又是解锁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新称号。 “你看,你很喜欢史迪仔。也有人这样起外号。”路且燃像佩服于自己的聪明才智,“这个即够贴切,也能表现特殊性。” “什么特殊性?”蒋问识冷漠,“你是想当我爸爸吗?” 蒋适仲的脸在蒋问识脑海中一闪而过。 “这你得想清楚。”蒋问识笑着,却好像很凉薄,“我可是没爸爸。” “谁敢当咱爸爸?”路且燃稍微猜了点,没去向蒋问识核证过,但应该也八九不离十,“谁配当咱爸爸?” “小崽子。”路且燃大臂一揽,像是打包票般,“以后我管你。”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蒋问识有些失笑,阴郁情绪一扫而过,“大一点也不能让你这么占便宜。” 三模和二模根本没隔几天。 可却有件事出乎蒋问识意料。 三模那一天的时候,路且燃没来。 即不在6班,也不在考场。 宿舍的寝室里头也没他的影儿。 作者有话要说:  跑哪里去了? ☆、打视频 不知道这人窜到哪里去了。 蒋问识定了定神,先去考了场试,回来去问了岳班。 路且燃是请过假了,可也没再去说多的。 即便还有些疑虑,却也勉强放了心。 回寝看向对铺去,空荡荡一片,感到有些不习惯。 蒋问识犹豫了下,还是发了个消息。 根本就没过几秒钟,对面打了视频过来。 于是蒋问识便接了路且燃的视频。 对面的环境很漂亮,不像是外面的装修,应该是回到了他本家。 路且燃像刚洗完澡,也没去吹头发,湿哒哒地贴着,水顺着发梢流下,然后就隐入了颈窝。 屏幕上的影像晃动了下,然后这才稳定下来,便正好对着路且燃的脸。 是路且燃将手机卡在支架上,然后又去调整了一下高度。 可蒋问识还是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打着石膏的手臂。 这明显是路且燃不想让他担心,按理说蒋问识应该知趣,可是本能地蒋问识还是想去问。 “我看见了。”蒋问识陈述道,并没有去指明,“怎么回事儿?” 路且燃的眼睫忽闪了一下,神情中带了点纯良的无辜。 “你在说什么呀。”路且燃想去转移话题,“你考得怎么样啦。” “你胳膊那儿。”蒋问识言简意赅,“再给我看看。” 啧,暴露了。像是瞒不过去了。 “就前几天。我晚自习,不是没上嘛。”路且燃决定坦白,小心翼翼地试探,带着点知错的撒娇,“体育场有篮球赛,我只是一没注意,谁知道竟然就骨折了。” “那就去好好休息着。”蒋问识环视了对面,“怎么还在书桌旁边坐?” 蒋问识没去再揪着他翘课的事。 他那时候对蒋问识说的是有急事。 路且燃一下子可就放了大半的心。 “就只伤到了左边而已。”路且燃满不在乎般,“这不右手边还是能写的。” “你还挺勤奋的。”蒋问识平淡道,像是没什么情绪,“之前竟没看出来。” 可路且燃就是知道他已经有不高兴了。 “那不是不能给咱小崽子丢人。”路且燃有些讨好的意味,“毕竟是‘屠榜杀手’亲自带出来的。” 您还是闭嘴歇会儿吧您。 “有别的事吗?”蒋问识冷漠道,“要没我挂了。” “甭!”路且燃应激一般,伸手够向蒋问识,但却隔着个屏幕,“别挂,求求你。” “我想你了。”路且燃声音竟软了下来,带着点可怜的委屈劲儿,“让我看着你吧。” 声音落在只有一人的寝室,像潮水般挤满了蒋问识耳腔,从耳垂处的泛红传来了酥麻感。 蒋问识拒绝不了。 甚至觉得拒绝不了再正常不过。 这个认知让他自己都有一瞬间觉得可怕。 蒋问识慌乱之中挂断了视频电话,反复提醒自己这只是路且燃的玩笑。 路且燃有喜欢的人了,还是他自己亲口说的。 或许是灯光有点刺眼,蒋问识昂身拿手捂面。 手机响了一声,谁发了消息过来。 路且燃发来了一张照片,是蒋问识趴在课桌上,看上去像是睡着了,有只手给他还比了个耳朵。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偷拍的了。 “你的手?” 蒋问识发了信息过去。 “不是。” 路且燃回得有点缓慢。 “他怎么跟你同款戒指?” 蒋问识简直一语中的。 路且燃中指上环了个素银圈戒,却并不是经常带,也不知道蒋问识怎么就注意了。 说来这个素银圈戒还真有同款,就躺在了路且燃的手边,当时买的时候是成套的,还是在自己高三那年的寒假。 是跟蒋问识提过一嘴的,那时候他在李其郊旁,说是要给蒋问识新年礼物。 电话里或是快递都不够正式,想要等蒋问识成年了再说。 谁知道这素银圈戒就没再送出去。 可确实是路且燃极其喜欢的样式,故而路且燃偶尔也会自己带。 路且燃没去回蒋问识这个问题。 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 这个素银圈戒要怎么给。 过了一会儿,没见路且燃回。 蒋问识把手机倒扣了下来。 才没写完一道题,手机又响了起来。 “你又不愿意和我视频,还不能让我睹照思人?” 路且燃后面还跟了个史迪仔的表情包。 蹲在地上坐着,长耳朵垂下来,小短手揉着眼。 蒋问识一时间有些失笑。 路且燃的歪理倒是挺多的。 “就这点根本不够,你给我识相点,再多拍几张过来。” 路且燃这点信息发得够硬气。 蒋问识不由得挑了挑眉。 “要不然我就去求你。” 一时间就有点无语,原来是这种识相。 够可以。不愧是路且燃。 “那你还是求我吧。” 蒋问识并没有自拍,也鲜少存自己的照片。 “求求你了。” 路且燃这条是语音,明显地含有笑意,带着点懒散的缱绻,莫名还有种宠溺感。 蒋问识瞬间便能描摹出来他那份漫不经心的多情模样。 “求我也没用。” 路且燃看见时候都快要气笑了。 想不到蒋问识都会给自己下套了。 想到了路且燃吃瘪的样子,蒋问识莫名心情不错,睡在床上的这夜也安稳。 三模考完按照惯例,是能够放上几天假。 蒋问识自己也没想好,是要回趟钱玉琳那里,还是直接还在寝室住着。 毕竟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情,就是很久没和钱玉琳相处了。 蒋问识心里正犹豫着,路且燃打过来了电话。 “你们是有个短假?”路且燃看门见山,经常是不问先打,“有什么安排没有?” “嗯。”蒋问识回答道,“其实还没想好。” “要没来我这儿吧。”路且燃想了想,“你过来陪陪我,就说是送资料。” 蒋问识没去做出回复。 “来吧,我好疼的。”路且燃低喘了一声,像是真的又磕碰着了,“只要你肯来,我就好受一些。” 就算知道路且燃撒谎,可能只是在卖惨,可蒋问识还是会不忍。 毕竟决定单项喜欢的时候,就是把自己全盘袒露,对方一个眼神就能决定心情。 “毕竟着您也不想教了好久。”路且燃又转了个招,“我在家放飞什么都忘了吧。” “好。” 蒋问识应了下来,然后就挂断电话。 比起来会让路且燃觉得,他招架不住路且燃示弱,倒不如以为是恐吓住了。 路且燃发过来了个手机定位。 蒋问识顺着去走,穿过闹市繁华区,到了个独栋别墅前。 路且燃在边上站着等他。 左边胳膊上石膏还没拆,右手还在刷着手机,就站在了灌木丛旁,就只是套着了个睡衣凉拖。 蒋问识的手机又响了几响。 “你在哪儿?” 路且燃的声音透过手机传了过来。 “抬个头,往前看。” 路且燃抬起了头,蒋问识就在对面。 隔了没几步路,在风中对他笑着。 或许是学习好的缘故,路且燃想着,蒋问识笑得很书卷气。 是他熟悉的人里面都没有的。 好像他知道的也就蒋问识学习最好。 蒋问识笑得很温柔,眉眼低垂下来,像显得有些无害般。 可蒋问识虽然脾气好,绝对不是对谁都温柔那种。 像料峭春寒里只肯拂过他的一阵暖风。 路且燃瞬间就觉得自己不行了。 蒋问识看着路且燃跑来,过去的步子便顿住了,以为应该是错了地方,实际上该是在他这一边。 路且燃直接扑到了蒋问识的怀里。 在蒋问识的耳畔喘了几声。 “一时刹不住了。”察觉到蒋问识要推他,路且燃先一步站直了,“看见你太高兴。” 于是蒋问识便不知道怎么说了。 路且燃接过来蒋问识的包,像是极其顺手的模样一般。 在前头带着蒋问识到了独栋别墅门口。 路且燃直接刷脸解锁,进去招呼蒋问识先换鞋。 蒋问识像僵在原地不动,看着似乎还想要逃离。 这超出了蒋问识对路且燃的认知。 或许是这才是该对路且燃的认知。 路且燃俯身低头,将拖鞋放他脚边。 可蒋问识却往后退了一步。 阿姨迎了上来,对着蒋问识,招呼客人一般。 “呀。快请进。”阿姨很是热情,“是且燃的朋友吧。” “嗯,是。”蒋问识低头磨蹭,很慢才换好了鞋,“您好。” 路且燃看出来了蒋问识的局促。 只得怨自己没先去考虑到,只想着自己能去见蒋问识。 “阿姨您先忙。”路且燃连忙道,“有我在就行。” 路且燃赶紧把蒋问识带了过去。 螺旋式楼梯太慢了,路且燃顿了步,还是走到了电梯处。 一共也才有三层楼,再多加一个地下室。 路达礼别处的房产也不少,就是在这里住得习惯,其他的就去做了另外归置。 路且燃的房间是在二楼的地方。 蒋问识跟着路且燃走了进去,赫然就是视频时对面的模样。 虽然一般都会有人先敲门,可蒋问识一进来后,路且燃还是去把门反锁了。 路且燃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觉得自己有很大过错。 起码现在蒋问识的不舒服他是有责任在的。 路且燃正踟蹰着,就响起来了敲门声。 “哥哥。”路嘉理声音清脆,“你带了朋友来吗?我来给你们端水果。”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正忙呢。 ☆、大兄弟 路且燃不太想去开门。 可不开门实在有点不合适。 蒋问识面对着路且燃,是带了点疑惑的神情。 仿佛是在问着敲门的是谁一般。 “白捡来的便宜弟弟。” 路且燃的神色无奈,对蒋问识去做着口型。 蒋问识略微皱了下眉,显然是不太认可这称呼。 他先路且燃了一步去打开了门。 路嘉理对着蒋问识绽了个甜甜的笑。 配着他那乖巧可爱的孩子面庞极具诱导力。 “哥哥。”路嘉理往前一推,把果盘给递了过去,“给你。” 果盘里摆的是应季时蔬,都是削皮去核切块的。 样式倒是挺多的,摆盘也是够好看。 蒋问识谢过了之后,顺手揉了把路嘉理发。 路且燃在后面只冷笑着。 临出门的时候,路嘉理回头,就对上路且燃。 路嘉理对路且燃做了个鬼脸。 等蒋问识再看过来时,却是已经收得迅速,只举手挠了挠后脑勺。 是很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娇憨模样。 “我先出去啦!”路嘉理带上门,动作很轻微,对蒋问识说道,“待会儿再送热牛奶哦!” 蒋问识也对路嘉理摆了摆手。 路且燃上前一步又把门锁上了。 “这是你弟弟吗?”蒋问识说道,“你不太喜欢他。” 后一句是笃定的语气。 路且燃不想让蒋问识掺和进来。 “我只喜欢你。” 路且燃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蒋问识一时间没听出来是不是玩笑。 缓了有一会儿,理智才回了笼。 “别这样。”蒋问识说道。 也没解释是别这样对路嘉理。 还是别这样些其他的东西。 蒋问识是真的又去整理了笔记,根据他对路且燃的了解,和模考尤其是三模的趋势,分门别类地给他弄了个本。 也有时间赶得紧的缘故,有些来不及的,就在旁标上了资料页数。 只扫一眼就能知道是下了很大功夫的。 这本来只是诓骗蒋问识的一个借口。 蒋问识却仍在自顾自地跟他讲着。 路且燃心里面蓦然有点酸涩。 其实路且燃都门清,周佳萍对他有所缓和,无非就是因为成绩。 至于非得压着他回路家,也是要给他再补私教课。 可这压根几乎全都是蒋问识的作用。 但凡是换了个旁的什么人的话。 路且燃就不会学得那么用心。 或许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门再次被敲响。 路且燃有点烦躁,压着蒋问识肩,自己走过去开门。 路嘉理就站在门外,端着个两杯热牛奶。 看见路且燃玻璃杯差点斜着撒了。 路且燃接了过去,对着他“啧”了声。 “小鬼头。”路且燃说道,“小心点。” 路嘉理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回去。 “哥哥得下去了。”路嘉理像想到什么,而后得意洋洋说道,“你的老师快要来了呢。” 越是用敬语阴阳怪气,杀伤力就越是十足。 路嘉理明嘲暗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就是比他的学习差吗? 路且燃就觉得没意思。 他咣当一声把路嘉理关到了门外, 路且燃给蒋问识递过去了一杯。 “你看起来……”蒋问识接了过来,有些欲言又止般,“对他不怎么友好。” “披着天使皮的小恶魔。”路且燃抿了一口热牛奶,觉得温度实在有些烫嘴,“可别被表象迷惑了。” “那你呢?”蒋问识见路且燃皱了眉,便把玻璃杯先搁了一边去,“你是什么?” “你觉着我是什么?”路且燃咧嘴笑了,“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这我倒不敢确定。”蒋问识歪了歪头,像是认真想了想,“不过你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 那你怎么还不快逃? 那你怎么说来就来我家? 那你怎么还敢距离我那么近? 蒋问识也有逻辑不自洽的时候。 “我很小就不着家了。”路且燃晃了下神,“也没太关注过他,不知道竟长残至此。” 蒋问识觉得倒不至于。 长残倒是没那么严重,还是看起来很乖的。 可路且燃的品性,蒋问识更为了解。 虽然之前是混了一点,却也从来没乱找事。 这可能远比表面上要复杂棘手。 “快到点了,你要回去吗?”路且燃看了眼时间,对着蒋问识去说道,“让司机送你到学校。” “什么点?”蒋问识脱口而出。 显然是偏离重心的问题。 “该下楼吃饭的点。”路且燃解释道,“虽然是该请你顿饭。但你大可相信我,你不会想和他们一起的。” 蒋问识看着路且燃,像是被吓到了,有点放心不下一般。 “没关系的。”蒋问识轻声说道,“只是吃饭而已,又不是拿我炖汤。” 路且燃也不再纠结于此。 就这短短几个小时,蒋问识也觉察到不舒服。 虽然不了解其中原委,路且燃对这儿的态度,可算不上是有感情的。 蒋问识不好去问路且燃,却想留下来自己看看。 “那成。”路且燃垂着眸,看不出来情绪,“我带你过去。” 路且燃迈步欲往前走,蒋问识扣住了他的腕子。 又像是安抚性地摩挲了几下。 虽然路且燃个儿不低,可体型却是偏瘦的,蒋问识一手便环了过来。 “你要是住得不开心。”蒋问识咬唇说道,“随时可以回寝室去。” 路且燃虽然没注意过,但他自己现在觉着,蒋问识该是有点指甲。 要不然怎么会有股痒意攀升,像是顺着脊梁骨窜起来,随着蒋问识的那句话,像是引起了整个人的颤栗。 毕竟在自己的房间里,路且燃决定顺从本心。 他往前一步去,顺手扯了下,终于如期落怀。 路且燃摁着蒋问识欲抬的头。 路且燃放在他腰上的手很用力。 像是被禁锢在怀里,狠狠地抱了有好久。 这个拥抱苦涩,暴力,甚至还有点血腥。 路且燃现在只是需要被安抚。 蒋问识心想。 隔了一寸将要放路且燃背上的手。 久久地还是落了下去。 显然路且燃也意识到不妥,没过多久就松开了蒋问识。 “谢了,大兄弟。”路且燃说道,“我真的挺感动的。” “???” 你把我当大兄弟,还抱着我不撒手? 那你去抱路嘉理呀! “小事情。”蒋问识也回道,“身为兄弟该做的。” 跟路且燃如出一辙的口气。 好哦。 本就是自己先提兄弟的。 可蒋问识再一提,心里却不太愉快。 简单转述,就好像是: 我把你当假兄弟,你把我当真兄弟。 类似于这样的心情。 周佳萍是用了待客的礼仪。 不是他几人平常的规模,而是到了实木长桌旁。 阿姨给长颈瓷瓶换上了鲜花。 路且燃有些倦怠,看着这架势,该是去请了厨子。 餐巾被叠好摆放整齐,刀叉等物都一应俱全。 路且燃的不高兴几乎是写在了脸上。 周佳萍用这种样式,只是想去施压而已。 无论是对蒋问识还是他自己。 没意思,也没必要。 路且燃已经懒得生气了。 他甚至觉得这位还有些幼稚。 周佳萍象征性地问候了几句,蒋问识都回答地很客气。 “且燃啊。你那个老师,下午就来了。”周佳萍看向了路且燃,“你现在进步不少,这是个好老师,肯定会有所裨益。” 路且燃对周佳萍的话术简直了如指掌。 其实她这番话的表述是:看吧。我对你多好,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没了我你根本就不行。 “老师对我没什么用,全都是他带着我的。”路且燃给蒋问识拆开餐巾,“没有他我根本不行。” 轻描淡写地就打了回去,周佳萍面色霎时变了。 路且燃自顾自接着说道。 “就算是艺术分那边,周家宴错开了时间。”路且燃慢悠悠地发问,“还是你觉着,能找来更好的?” 银叉和瓷盘的撞击声清脆。 周佳萍居然会失相,竟是直接摔了一下。 气氛霎时间剑拔弩张了起来。 实木长桌尽头的路达礼出了声。 “上菜吧。” 周佳萍顺着看了过去,眼里有小女人的委屈。 路达礼没做出来什么反应。 路且燃冷笑了一声。 周佳萍本来杏眼圆睁,看向他那边之后,竟是荡起来抹笑意。 路且燃也瞥了过去。 蒋问识的手势是错的。 周佳萍刚想要开口,路且燃先一步打断。 “突然想起来,学校赶得紧。这都好几天了。”路且燃说得委婉,却不是征求的意思,“今天他过来,也是老师让的,要我赶紧回学校。” “我住宿舍就格外高兴,其实不劳烦你们费心。”路且燃接着说道,“晚自习前得赶回去,还得补学校的作业,有些东西落学校了。我们就不吃饭了,现在赶回去也够呛。” 路且燃直接站了起来,去拉着蒋问识起了身。 周佳萍显然还想去说些什么。 “嗯。”路达礼先开口了,“走吧。” 路且燃便和蒋问识离了席。 蒋问识去拿包,路且燃在一旁。 路且燃什么也没带,只身便和蒋问识出去。 一出了别墅感觉空气都畅通了。 路且燃看向蒋问识,觉得对他很是抱歉。 可蒋问识一句话就让他眼尾泛红。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家子都是妖魔鬼怪。 ☆、成人礼 “这么些年。”蒋问识欲言又止,咬着下唇神色很差,若有若无地叹息,“委屈你了。” 怎么都遗憾没能去和你一起长大。 路且燃徒劳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去说。 只是在风中又扣住了蒋问识的手。 那么多悲伤都过去了,只要路上能等到你就好。 在六月初的时候,一高会举办成人礼,邀请家长们都参加。 大多数学生们都是在高三度过他们的18岁。 高考就是他们成年后的第一场较量。 钱玉琳喜欢参加家长会,她确实是会为蒋问识自豪。 这也是她觉着自己价值的一个体现。 无论是老师的表扬,还是家长的艳羡,都让她充满快活劲。 仿佛是与有荣焉一般。 路且燃倦怠且懒散地,仿佛根本就没有打算。 周围人都低声但兴奋,总有小声的讨论,像是在炫耀式地抱怨。 “上了高三以后,他们都变着花样做饭,我吃胖好几斤。” “他们总问我想要什么,估计是要在成人礼送我,都说了多少次不要了。” “真是从小被管到大,恨不得栓眼皮子底下,我一定要考得远远的。” 蒋问识抬头看了看,目光擦着路且燃过去,像只是落在了其他地方。 路且燃打颤的睫羽,翻页时顿着的指尖,全映在了蒋问识眼里。 恐怕并非像表面一样完全不在意。 “太吵了。”蒋问识声音不算大,却能清晰地入人耳,“安静点。” 也许也是意识到扰人,那几位就逐渐息了声。 路且燃这才稍微得了点轻松。 岳班喊了蒋问识到办公室,说是他要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其实是不想担这个活的,主要还是嫌麻烦,但好像怎么也推脱不了的。 但好在这个发言时间不算太晚,只在学校领导和年级主任之后。 那成吧,还能咋的。 成人礼那天学校很是重视,还派送了无人机进行航拍。 一高的成人礼阵仗算是大的,估计也是想为学校宣传作用。 学生们被召集到操场上,整个成人礼都得站着,旁边的小板凳留给父母。 大多数家长都会过来,一是让孩子们开心点,二也能起到打气的效果。 蒋问识扫眼6班,基本位置都齐了,所以空的就很明显。 路且燃看着很懒散,像是睡不醒一般,倦怠地站在旁边,看上去漫不经心般。 可他旁边的位置是却很张扬。 上面甚至还放了只史迪仔的玩偶。 坐得倒比他规矩端正,两只眼睛圆溜溜地瞪着,甚至精神气也比他足。 蒋问识在过道中靠后点,钱玉琳见他频频往后回头,疑惑下也跟着去看了看。 也没见什么好看的女孩,倒有个扎小揪揪的,竟是有种扎眼的漂亮,又看了眼才确定是个少年。 “看什么呢?”钱玉琳问了声,“这么入迷。” “没什么。”蒋问识语焉不详,倒是又转了话头,“待会儿我可能得早走,有些要紧的事情没处理完。” 钱玉琳有点不高兴,但想了想,也没什么必要发脾气。 那边就随他去吧,毕竟快高考了,忙也是理所应当的。 “那成吧,你忙你的,不用管我。”钱玉琳回答道,“你向来自己都很有主意。” 蒋问识低低地应了一声,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上台陈词的都慷慨激昂,跟营销狗血洗脑包似的。 蒋问识面上端正,实际听着也疲惫。 他不太喜欢这种励志鸡汤。 实操性不大,没什么意思。 这次时间赶得紧,平常事情也多,没来得及拟稿。 蒋问识趁着这点空,在心里打起了腹稿。 基本上就那几个中心思想,很快地就能罗列成段,蒋问识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下面有请高三年级学生代表蒋问识同学发言。”主持人声音清脆,稳重而不失灵动,“蒋问识同学勤奋好学,刻苦向上,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 蒋问识对这样的吹捧有点不舒服,简直尬得能脚趾扣出三室一厅来。 可主持人的声音依旧很富有感情,仿佛是特别真情实意一般的样子。 蒋问识简直是硬着头皮,面对着乌泱泱的人群,差点忍不住想要去落荒而逃。 这也不是第一次上台演讲,怎么这次竟然会这么奇怪? 或许是路且燃在下面的眼神让他有些慌乱。 因为没有草稿的原因,蒋问识开头有点磕碰,甚至着还嘴瓢了几个词。 有低低的笑声蔓延开来,却并非怀有什么恶意,只是凑热闹开玩笑而已。 蒋问识的耳根子都有点泛红,面颊上也有红晕窜了起来。 明显是有点害羞了。 真可爱。路且燃心想。 他曲指去吹了声口哨。 声音并不算大,可场上很安静,于是衬得明显。 蒋问识的眼神像含着水,无力地乜了路且燃一下,却实在是没有什么杀伤力。 路且燃对着蒋问识笑了起来。 眉目都舒展开,眼尾上翘着,唇边勾了起来。 但是无端地却又很温和,没有他平日里的攻击力。 路且燃拍了拍旁边史迪仔的小圆脑袋。 又将史迪仔快倒的身体给扶正。 “乖儿,坐好了。”路且燃很认真地说,“听你爸爸讲话。” “………………” 旁边的男生听见,未免有些无语了。 “路哥,你这是在干嘛?”语气中间杂了点嫌弃幼稚的意味,“养崽子吗?” “对,养崽子。”路且燃捏了捏史迪仔的耳朵,“给他爸爸捧个人场。” “………………” 这个人好难搞。 根本就讲不通道理。 旁边的男生又去瞻仰蒋问识了。 说不定蹭点仙气还能多蒙对几道题。 蒋问识的腹稿本来就不长,即便是加上临场发挥,也正好把握在了合适的时长。 他弯腰鞠躬之后,便又转身下了台。 钱玉琳正在和燕妈妈攀谈。 本来也不见她们位置挨着。 估计是又自己调换过了的。 这两位也算是故交,在一起很多话要说。 蒋问识没什么要偷听的意思。 可毕竟就在钱玉琳旁边站着。 离得这么近,难免会窜进耳里。 “还是你家问识争气。”燕妈妈言语中有掩饰不住的艳羡,“但凡我家燕子能有一半,我就不知道能省心多少。” “这才哪到哪啊。”钱玉琳面色淡淡,“各人有各人的福气。” 这两人的关系顶多算是曾经好过。 但这是她们俩的事情,不该再殃及到他和燕南安。 蒋问识并没有讨厌过燕南安,甚至着有可能的话,他希望他们依旧还能和从前一样。 只是他没有办法去给燕南安任何回应。 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蒋问识往后回了头。 路且燃的小揪揪一栽一栽的,差点就要往下倒在地了。 “娘,我先走一步。”蒋问识钻了空子,对钱玉琳说道,“去趟卫生间。” 钱玉琳只应了一声,就又去应付燕妈妈了。 成人礼虽然只半天,可学校也放了一天假。 是让学生和家长亲近会儿。 蒋问识兜里揣了手机,他想着路且燃的性子,必定也是会拿手机的。 “出来吗?”蒋问识点开置顶的那条聊天框,“太无聊了。” 没一会儿路且燃就回了蒋问识消息。 “没想到竟然会有演讲常驻户撺掇我翘课的时候。” “不是课。”蒋问识皱了皱眉,却又不由得失笑,“不能翘课。” “好的,谨遵‘识’命。” 路且燃用了个谐音梗。 “等你。” 蒋问识发了个位置过去。 路且燃没一会儿就到了。 手上还提着个史迪仔。 “去哪儿?”路且燃问道,“压马路?” 边说边把史迪仔塞进蒋问识怀里。 蒋问识接住,歪头想了想。 “那也成。”蒋问识回答道。 一高前没几步,就是个十字路口。 拐个弯儿就是这一片的商业街。 毕竟一高在开成人礼,学生们大多都没出来,大街上也算不上拥挤。 在等红绿灯的间隙,路且燃漫不经心,双手插在裤兜里,踢着滚到脚边的石子。 他身形很清瘦,短袖蓝白校服套着,然后被风鼓起。 露出一截若隐若无的腰线。 “走啦。”路且燃突然抬头,对着蒋问识说道,“绿灯啦。” 蒋问识反应过来,慢吞吞地跟他走。 突然腕子被路且燃扣住,整个人被往前拉扯,一下子跌进了路且燃怀里。 身后有一阵急掠过的风,一辆车打他身旁擦过去。 “什么玩意儿。” 路且燃低骂了一声,眼神衔着车牌号,像一只恶狠狠的狼。 “它违规了。”蒋问识环顾四周,“没事,有监控。” 接着又去过马路的时候,路且燃扣紧了蒋问识的手。 旁边有家奶茶店,算是网红打卡地,里面有空调桌椅。 路且燃建议去那边坐坐,蒋问识于是便跟了过去。 有一整面墙是专门腾出来的,用颜料在上面绘出了树干,上面延展的树叶全是绿色便利贴。 蒋问识有点好奇,路且燃却不想多看。 “怎么了。”蒋问识调笑道,“有你的吗?” “咱路哥年少慕艾的青春遗憾?” 路且燃没去回答。 蒋问识自顾自地走近了去。 一张便利贴上的字迹很熟悉。 怪不得呢,还真的是有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去奔赴一场流浪般的逃亡。 ☆、小儿子 “这是什么?”蒋问识凑近了便利贴笑,“让我看看。” 虽然这上面没落名字,可字迹却是再熟悉不过。 路且燃还不明所以,正拿着手机网上点餐。 想要去问蒋问识要什么,于是便去走到蒋问识跟前。 蒋问识眼角堆了笑,将眼尾都压了下来。 “笑什么?快来点餐。”路且燃将手机递给他,“看看你想吃点什么。” “在笑这个。” 蒋问识一把将便利贴揭下来,正面字迹朝上递给了路且燃。 顺便拿走了路且燃的手机,跟路且燃点了份一样的餐。 路且燃耳垂处有着可疑的害羞痕迹。 这确实是他写的,墨迹已然干涸风化,还是好久之前的。 “若是跟在乎的人争执,犯错的那一方定是我。” 下面又接了一行,该不是同一时候。 因为明显地字迹多了潦草。 “老子屁都没错。” 看着路且燃脸色五彩纷呈,蒋问识禁不住笑出声来。 路且燃愤恨地瞪了他一眼,掺杂的却是大多数的无奈。 “看你爸爸多会使坏。” 路且燃拍了拍蒋问识怀里的史迪仔。 “谁是他爸爸?”蒋问识挑眉笑道。 “我,我还不成吗?”路且燃退了一步,这才敢接着说道,“你给我生的小儿子。” “哦,父债子偿。”蒋问识面无表情,“那我现在就掐死它。” “其实这是你的私生子。”路且燃觉得要说点什么补救一下,“俏佳人一夜风流,我头顶原谅色,出于对你的爱,含辛茹苦养大它。” “………………” 说不过说不过说不过。 “即使我发现了你的出轨,可我依旧忍气吞声,毕竟这么多年相濡以沫。”路且燃眉宇间一片郁结,“还能咋的,离了不成?” 蒋问识斩钉截铁道:“离了吧。” “你好狠的心啊!”路且燃出声说,一片震惊神色,捂着胸口痛呼道:“你无情,你无义,你无理取闹!” “………………” 到底是谁在无理取闹? 这时候点的餐端上来了,两人也不再胡作非为,坐在一个靠墙的双人桌。 这家店的整体基调是绿色,取的是“绿野仙踪”的主题。 就在墙上位置探出来一枝花灯,蒋问识坐在藤曼环绕的长木椅,路且燃窝在绿皮单人软沙发上。 是上下两层的玻璃桌,铺了绿叶状的桌布,点的炸鸡套餐就放在上面。没过一会儿烧仙草也端来了。 路且燃随手折了便利贴,就放在了玻璃桌的上面。然后扣指无意识敲了下桌,眼睫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蒋问识咬着吸管,糖度刚刚好,就一会儿功夫,吨吨吨了大半杯。 “别着急。”路且燃竹签叉了块肉递他嘴边,“边吃边喝。” 蒋问识别开了头,竹签肉就悬在空中,他腾手接了下来。 路且燃笑了笑,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来什么。 “刚才在喝奶茶。”蒋问识塞着肉,语焉不详,勉强才能听清,“还没咽下去完,有点张不开嘴。” 路且燃听懂他是在解释。 心霎时间就软地一塌糊涂。 但是还得慢慢来,别再吓着小孩了。 路且燃心想。 “之后还打算去哪里?”蒋问识叉了个薯条,在番茄酱里旋了几圈,“公园里的游乐场?就是上次的那个。” 蒋问识皱了皱眉:“你能不能有点新鲜的?” 看着快要喝完的烧仙草,蒋问识瘪了瘪嘴,像是有点不太满足一般。 路且燃看着他这个样子,不由得暗想到,果然还是小孩,真有点新鲜的怕也受不了。 “再来一杯奶茶吗?”路且燃问道,指了指桌上,“炸鸡还有这么多,恐怕可能有点噎。” “不用了。”蒋问识收敛神色,完全看不出什么,“我喝不完。” “我也喝不完。”路且燃将自己的推了过去,“要是不嫌弃,最好别浪费。就是没你那份甜。” 蒋问识像是小小地挣扎了一下。 映在路且燃眼里便成了是不是又过了。 动作和问话都很自然,蒋问识觉着,这一定是没有什么心思。 这明摆的便宜蒋问识也不会不占。 蒋问识顺便捏着路且燃的那根吸管。 “要是不方便。”路且燃怕网收得太紧,“换你剩下的那根也行。” “不用。”蒋问识慢悠悠地衔着,像是根本就不在意般,“我懒。” !!!!!! 蒋问识看着路且燃像是若有所思。 “你慌什么?”蒋问识问道。 ……………… 我慌以后的家务事怕都得我来处理。 毕竟谁也看不出来你懒成这样。 才不会是因为害羞呢。 路且燃心里转了好几个弯,蒋问识也没再去追问下去。 “这大热天的,也别乱跑了。”蒋问识拿起手机,给路且燃发了个文件,“我再给你串几道典型例题。” ?????? 我一心想要和你约会,可你只想看我学习。 成年人的崩溃只在一瞬间。 “要不别啊。”路且燃打商量道,“成人礼呢。” 蒋问识掀了眼皮子,冷冷淡淡地发问道:“你不是翘了?” 哦,对。 这个人逻辑该死的完美。 路且燃于是凑了身过去,有反应不过来的,蒋问识就再翻出来解析。 蒋问识的声音很好听,讲题时候带着股书卷气,透露出执拗般的认真来。 几乎全都是蒋问识在掌控全局,路且燃只是时不时地“嗯”一声。 蒋问识觉着嗓子有点哑,切了屏去看一眼时间,却已经是快要傍晚时分。 “你再自己算一遍。”蒋问识瘫软了身子,支着头趴玻璃桌上说。 三三两两地开始有人进来了。 估计是繁冗复杂的成人礼活动结束了。 大家都在外面潦草地吃一点晚餐之类的。 蒋问识不怎么在意,目光落在路且燃身上。 “问识?”女声清脆悦耳,“你怎么在这儿?” 燕南安跟在杨知数身后,才刚一进门,就注意到这两个人的身影。 她知道蒋问识成人礼提前离场的,也隐约猜测到是和谁在一起的,可这和真的看见还是两码子事。 差不多也已经释然了。 就算蒋问识喜欢而不自知,可他还是没有去接受自己,再无谓地坚持也没多大必要。 燕南安挑了奶茶,杨知数抢先付账,燕南安没再阻拦。 意味深长地往蒋问识这边看了一眼。 蒋问识对着路且燃,压根都不带动的。 “不对!”路且燃突然嚷道:“逻辑错了!” “哪里错了?”蒋问识勾了头去看。 是燕南安一眼就能看穿的认真的温柔。 “成人礼是你撺掇我翘的!”路且燃想通了,“所以错压根不在我身上,你不能用这个要挟我!” “哦,好。”蒋问识不以为意,“下次再放假去补给你。” 下次再放假就该是暑假的了吧。 路且燃不知道是自己傻还是蒋问识傻。 成人礼之后没几天就是默认的撕书日了。 学生们都跟撒了泼似的,漫天都是飞扬的碎页。 自行地围到走廊边上去,看上去人头攒动很是拥挤。 这天学校也是不太管的,基本上就算放任他们了。 教室窗明几净的,窗帘和天一样,都是很漂亮的蓝。 路且燃坐在课桌上,腿在凳子上支起来。 蒋问识他们组打扫卫生,路且燃在写画窗外的树。 天逐渐地低垂了下来,暮色笼上蒋问识身影。 于是路且燃便顿了笔。 临近高考的几天,已经不上晚自习了。 “只你一个人了的吗?”路且燃看人几乎走净了,只蒋问识一个还在拖着地。 “他们有事要去忙,也就这一点活,谁干了都一样的。”蒋问识说着,“再等我一小会儿,我陪你一起回去。” 将画纸放回桌屉里,路且燃便又下了桌。 便顺走蒋问识手里拖把,蒋问识只呆愣在原地了。 “我有时掂量不清楚。”路且燃撑着拖把笑,却像是有点落寞了,“我到底算不算特殊。” 路且燃这番话问得莫名其妙,蒋问识一时间没有缓过来神。 “你是特殊的。”蒋问识回答,很是笃定般,“我……我们是好朋友。” “你到底有几个好朋友?”路且燃一字一句,敲碎了蒋问识的笃定,“我淹没在其中,根本就不显眼吧。” “我……我像是喜欢交朋友的人?”蒋问识气笑道,“你问问你自己你特不特殊。” 到底谁才是那个朋友一大堆,自己在那儿不算什么的人? 蒋问识直面路且燃。 路且燃其实心里也知道,可他就是想要耍赖,或许是因为高考在即,比起来高考他可能更害怕分离。 所以他格外在乎跟蒋问识的日子,才会抱怨其他人征用了他们的时间。 路且燃一时脑热,有些话就脱口而出。 “我不要听‘我们是朋友’这种话。”路且燃要斩断蒋问识的退路,“我不相信你没有任何感觉,我从来不是要跟你做朋友。” “那是做什么?”蒋问识越想越气,“好朋友吗?谢谢您嘞。” 都快要分道扬镳了才荣登好朋友的位置。 蒋问识觉得自己失败极了。 “你还没对象吧。”路且燃将拖把支在课桌边,走到蒋问识跟前低了头说,“你看我怎么样?” “路大少爷当然哪哪都好。”蒋问识禁不住反讽道,“要是谁能得您痴心,怕是晚上做梦都能笑。” 蒋问识想到了路且燃说自己有喜欢的人。 一时间吃味一般地牙尖嘴利起来。 “那你呢?”路且燃的眼神透着紧张,仿佛将处刑权交给了蒋问识,“你会笑吗?” ??? 那个人其实是我自己吗? 这也太太太玄幻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该是时候享受一下成年人的快乐了。 例如说养个小儿子之类的。 ☆、大宝贝 “我……”蒋问识踟蹰着,“我们……” 蒋问识不想拉路且燃入深渊。 他一个人挨过苦涩的暗恋,是不可言说的黑天,永无天日的分秒折磨。 无法启齿的嫉妒,和自我厌弃的接近。 可这个人笼在亮光里,说一些漂亮的好听话,他就记不得那些苦了。 路且燃的存在本身就是甜的。 就剩没几天就高考了,他希望路且燃好,于是蒋问识便得再忍忍。 就算根本拒绝不了这个人,忍一忍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高考搞好一些。”蒋问识神色羞赧,“就考虑奖励你。” “是只奖励一个笑吗?”路且燃看有迂回余地,便越发地得意进尺起来,“还是奖励整个人?” 蒋问识快不行了,背着身去捂着脸,怎么样都很别扭。 “高考后再说。”声音从蒋问识指缝里漏出来,“说不定竹篮打水——” “哎!”蒋问识声音提高了些,“你干什么!” 路且燃从背后抱住他,将他捂脸的手顺下来,十指紧扣在耳边呵气。 “我两个都要。”路且燃毋庸置疑道。 蒋问识缓了好久,才呆呆地喃喃着:“你好贪心哦。” 这距离实在太近了,蒋问识觉得,整个人在爆炸边缘。 觉察到怀中人的僵硬,路且燃缓慢地松开手。 他只是站在蒋问识跟前,垂着眸去认真地看向眼底,收敛一身桀骜不驯的狂意,眉目间都染上了些温柔。 单是落在这温柔里,就仿佛也借了点光,有种被珍视的感觉。 蒋问识快喘不上来气了。 “今天不是撕书日吗?”蒋问识话题转地很生硬,“你怎么不去撕书呢?” 路且燃挑了挑眉,像看穿了似的,却也没再去拆穿:“你不也没去凑热闹吗?” “我可能其实也就还行。”蒋问识想了想说:“没有被压迫到要揭杆起义。” 那可不是,毕竟状元预备役呢。 “我想留着换点钱。”本着礼尚往来,路且燃回答道,“毕竟要攒老婆本了。” ……………… 蒋问识觉得自己也就多那一问。 能换多少钱?我有那么便宜吗?为什么要我是老婆? 就算确实有些不忿,可蒋问识这次学乖了,他什么也没再去问。 临近高考的气氛很轻松,几乎也不再有什么作业,课上也是各人自由复习。 一下课之后,蒋问识身边,就围了一堆人。 有几个路且燃眼熟的,也有几个像是凑热闹。 听着左右都是些闲话,也没个什么正经事儿的。 都是临近考试,想着抱个佛脚,或蹭点仙气。 路且燃有些吃味,却还顾及面子,不想也凑过去。 旁边人都七嘴八舌的,蒋问识漫不经心,只偶尔应上那么一声。 好不容易得了空闲,蒋问识与他话,路且燃爱答不理,佯装埋头看题样。 “怎么老半天都在这一页?”蒋问识笑着说道,“不会的可以问我的啊。” 路且燃合上错题本,随手拿过来一张旧卷。 有大题只腾下来答案,还没来得及再写一遍。 不巧,这笔划了有好久,也没写出所以然。 蒋问识顺过他的笔,指尖碰上了指尖,路且燃将手往后一缩。 就算是后来蒋问识来理他,可路且燃自觉不该太好哄。 蒋问识只笑着给他讲题,演草纸只用了不到半页。路且燃听得似懂非懂,上课铃也就打响了。 蒋问识在课桌的掩盖下,勾了勾路且燃手心,像有着些许讨好的意味。 “别生我气了。”蒋问识小声道,“行不行啊好哥哥。” 路且燃伪装的冷酷全然被瓦解。 他反手握住蒋问识,有点生硬的力道,像带着点毋庸置疑。 蒋问识挣了挣,没挣开,就只能随他去了。 毕竟这时候老师一般都管地特别松。 在这个时候他也不太做题,用不上右手的,大眼一撒过去脑子转就行了。 晚上班会的时候,是高三最后一场,岳班也开始煽情。 “一模,二模,三模。时间像是论卷子计算的。气氛像是凝滞一般,所有人都很是紧张。”岳班说,“基础差的学生可能会害怕,但是这也并不要紧,咬着牙一睁一闭就过去了。” 其实路且燃的基础本是很差劲的,可不知道怎么地他并不惧怕高考。 听了这话之后,班上就更沉默了。 有低低的啜泣声开始传开来。 起初只是很小声,逐渐像传染似的,快要席卷整个班。 那是几个在6班垫底的抗压能力不行的女生。 “你害怕吗?”蒋问识歪头问,“关于高考?” 路且燃不一样,他觉着很开心,日子都有奔头。 可他什么也没回答。 蒋问识便觉得他还在气头上。 但这人的手却依然没松开。 奇奇怪怪。 怎么这么小肚鸡肠。 蒋问识晃了晃手,路且燃依旧没反应。 头顶的灯闪了一下,竟是刺啦一声熄灭了。 蒋问识趁着这一会儿的功夫,将手边的试卷挡在面前,鬼使神差下啄了路且燃一口。 “原谅我啦。”蒋问识搁下试卷,用另只手拉路且燃,“好不好嘛。” 月光从窗户倾泻进来,影影绰绰的,蒋问识看得有些模糊。 路且燃的喉结上下滚动,眼神衔着蒋问识,晦涩不明像是孕育风暴。 “小崽子。”路且燃隐忍道,“会使坏了啊。” “谢谢夸奖。”蒋问识笑着说,“教得好而已。” 肯定了的确是教学楼停电之后,班里面此起彼伏地有了讨论声。 很快就被岳班压制了下来。 “今天的晚自习提前下课。”走廊有值班的老师举着手电筒,“同学们下楼要有序,楼梯口有老师引导。” 讨厌太多人都堆在一块,路且燃不急不慢地,在教室里面收拾着东西。 蒋问识先起身去了趟卫生间。 也其实没别的事情,就是他的脸,已经发烫到受不了。 水扑到面颊上,又从指缝泻下。 蒋问识回想到之前那次。 他被路且燃撩拨到需要降温。 那时候还在寝室,以为是自作多情。 妄动痴念本是他的原罪。 可神明自愿下凡救赎他。 等蒋问识再出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是空荡荡,学生们估计散得差不多。 蒋问识不知道路且燃会不会像之前那样等他。 毕竟今个儿和之前都不太一样。 蒋问识回想了下,确实没直接答应。 路且燃不会是以为他拒绝了吧。 蒋问识从后门进去,座位上果然没有人。 还是会有一小点失落的。 蒋问识想着,这可不行,没哪到哪呢。 他从教室后排的储物柜里拿出了手机。 还是得给人点甜头吃的。 要不太为难人不来了怎么办。 “你在哪儿?” 蒋问识在黑夜里打字。 指尖在屏幕上一跃一跃的。 “先走了吗?” 蒋问识有点说不出什么滋味。 而后便有消息弹了出来。 “门口等你,漂亮宝贝,过来挨亲。” 蒋问识像是被烫到了似的赶紧关了手机。 是了。卫生间离后门比较近。可楼梯离前门比较近。 蒋问识的嘴角禁不住地上扬了起来。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才虚惊一场。 可想到消息上的内容,他慢吞吞地往前门移。 路且燃斜倚着门框,屏幕光映亮了脸,在月光下有种冷艳。 像是泛白的凉瓷器一般,却不该是青花瓷,该是有着釉彩的那一种。 蒋问识还没出声,路且燃掀了眼皮子,将手机揣回兜里。 揪着蒋问识的衣领,将他再拉近了一些。 蒋问识看见自己倒映在路且燃眼中。 一片水光潋滟中,他被安放在湖心。 路且燃侧了脸,与他鼻尖相蹭,眼睫长而蜷曲。 他将蒋问识摁在门上,小臂却垫在蒋问识脑后,指腹摩挲露出的后颈。 “小崽子。”路且燃呼气,“教你怎么接吻。” 如同狂风骤雨一般,蒋问识浑身瘫软,仿佛就要化成水了。 蒋问识无力地攀着路且燃,空气都被掠夺殆尽,像是波涛汹涌中的一叶扁舟。 蒋问识稍微地用了点力,用牙轻咬了下他的舌尖,有血腥味蔓延在口齿间。 于是换来了更狠烈的侵占,调动了五感六识,仍然是没办法去抵御分毫。 路且燃掐着蒋问识的腰,却明白其承受力不足,就缓慢地去偃旗息鼓了。 “市第一这门课。”路且燃舔了下唇,不知是有意无意,“怕是得不及格吧。” “你好流氓。”蒋问识闷声说,觉得落了下风,“我还没答应。” “你甚至还没说过喜欢我呢。” 路且燃这下知道他家小崽子在别扭什么了。 怪不得还得费老大劲儿咬上他一口。 “我喜欢你。”路且燃捧起来蒋问识的脸,“最喜欢你。” “什么算是‘最’?”蒋问识咬文嚼字道,“你还喜欢谁?” 路且燃哭笑不得。 怎么这么不讲理啊。 平常的逻辑到哪里去了。 可蒋问识觉得自己很对,又重复着去追问了一遍。 “长这么大。过去,现在,将来。”路且燃并指向天,“就这一个,只喜欢你。” “这还差不多。”蒋问识勉强满意。 觉得可以提前再给一点小奖励。 作者有话要说:  路且燃你够可以的啊!!! ☆、高考日 蒋问识凑上前一步,环抱住路且燃,因为身高原因,只能够埋在颈窝处。 路且燃钳着他的腰,蒋问识听到,头顶有低沉的笑声。 蒋问识要去反将一军。 “我也喜欢你。”蒋问识踮了脚,在其耳边呵气,“已经好久了。” 路且燃的眸色又深沉了几分。 蒋问识却旋开来,先走到前面几步。 “走啦。”蒋问识的声音传来,“跟我回去。” 路且燃几步就上前来,跟蒋问识并肩走一起。 然后就擒住了蒋问识的手。 “牵什么?”蒋问识理智回笼,“高考后再说。” “迟早得是我的,提前预支不成?”路且燃不以为意,“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崽子先撩拨的?” 蒋问识自知理亏,便只能随他去了。 好在这时候人都全走完了,蒋问识一路上心惊胆战,两人倒也是也走到了宿舍。 路且燃进了寝室之后,顺势亲了下蒋问识额头,然后就自在地脱衣服。 蒋问识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背后搓了搓手。 “这样不太好吧。”蒋问识垂眸道,“是不是太快了?” 路且燃双臂上举,手勾着校服边,腰腹红榴花耀眼。 嘴角噙着笑意,眼波尽是温柔,眉梢轻微上挑。 “是想看?”路且燃带了点诱惑,“还是想一起洗?” 原来是要去独立卫生间洗澡而已。 蒋问识自觉想多,低着头一句不说。 路且燃趿拉着拖鞋,肩膀上搭拉着毛巾,就这样走进独卫了。 蒋问识到独立卫生间门口去净手。 眼神还是往门那边去瞟了几眼的。 分明知道不会被发现,可还是不敢光明正大。 路且燃就在这时候打开门,探了半边露着的身子出来。 蒋问识急忙收回了视线,并佯装提脚要往外去走。 “小崽子,装没看见啊。”路且燃喊住了他,“去衣柜那边帮我拿个衣服。” “哦。”蒋问识慢腾腾地,“好。” 去了衣柜边上,只一打开,浴巾挂在里面。 蒋问识取下来后去递给了路且燃。 一只小臂从独卫门里面探了出来。 精瘦白皙的一小截,上面仍然还仍淌着水,指尖往蒋问识一勾,就将浴巾拿了进去。 像极了山林里摄人心魂的精魅,而蒋问识觉得自己,就如同那上山赶路的穷苦书生。 蒋问识错开眼去,面颊上已染红晕,路且燃却探出脸。 “你没拿全啊。”路且燃询问道,“我的内裤呢?” ?????? 这要我怎么拿? “你……”蒋问识结巴道,“你自己出来拿。” “怎么出去?”路且燃挑着眉,反问蒋问识道,“光着屁股吗?” 想到路且燃赤/裸下半身,蒋问识也觉得不太合适。 蒋问识又去找了找,在柜子上层格里面,叠放得还算是整齐。 于是就随便地抽出了一条来,和递过去的浴巾是一个颜色。 蒋问识只敢勾着个边,颤巍巍隔着门,去递给了里面的路且燃。 太!过!分!了! 蒋问识坐回到桌边,这才反应过来,路且燃是在调戏他。 干!什!么! 恬!不!知!耻! 蒋问识决定要不搭理路且燃一会儿。 好让路且燃反思一下自己,这要不然以后,他还不得被拿捏得死死的。 蒋问识爬上了床梯,薄凉被严严实实,将脑袋都给捂住了。 翻来覆去了几圈,蒋问识毫无睡意,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从床梯爬下来。 若是蒋问识没有记错的话,在灵山求取的红布带子,应该是随包裹一起带来了。 蒋问识翻箱倒柜了一番,果然在角落里找着了。 已经是将要一年前的事情。 蒋问识顿在原地,难免会有些恍惚。 那时候他17岁,情窦初开,什么也不敢说。 隔花看雾似的远望那个人,就连说一句话都小心算计。 明知道自己配不上,却还妄图猴子捞月。 夜里魂牵梦萦的,到了白天,全都是见不得光。 落了灰的时光。 在角落里压抑的痛哭。 求而不得险些偏执的心魔。 终于在今天还是等到了路且燃。 像是在空荡邈远的山谷里,费了好大的功夫,用尽了全身气力,突然就有一日听见了回声。 所以那些暗无天日的过去就不算白挨一趟。 蒋问识攥紧了手中的红布带子,指尖险些在掌心处钻出血来。 还好他这次能赶上去送给路且燃了。 蒋问识去清洗了下,将其搭在阳台晾晒。 夏日的温度高,夜风不算急,可一夜下来,估计也能晾干。 路且燃从独卫出来,看见风中悬的红布带子,有种喜庆似的好玩。 “是在准备入洞房吗?”路且燃走进来,对着蒋问识说,“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 蒋问识还在下面坐,左右还睡不着,又再看了一会儿课本。 路且燃只围了个浴巾,松松垮垮的,露出两条细白的长腿。 头顶上揉着毛巾,正在擦着头发,有种散漫的随性。 腰腹处的红榴花没一点遮掩,蒋问识却依旧看不全,顺着路且燃的胯骨隐在浴巾里。 上身赤/裸着还在淌水,宽肩窄腰,线条流畅,背后就是漂亮的蝴蝶骨。 蒋问识想要看全那些花,却只是垂下眼睫一声不吭。 “怎么了?是害臊吗?”路且燃停在蒋问识跟前,“别和我闹别扭,只要你说,我就一定会听。” “你在撒谎。”蒋问识看着路且燃一脸疑惑,顿了顿又接着解释道着去说,“没法结婚。” 蒋问识似乎听见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小崽子,怎么没法。”路且燃气笑了,“你给我等着。” 蒋问识猜测着,路且燃可能,是会有一点生气。 他刚才的那句话确实是很伤人。 蒋问识是真的后悔了。 正摇摆着怎么去道歉的时候,路且燃扔过来了一个锦盒。 蒋问识疑惑地打开来。里面躺着一个素银圈戒。 是和路且燃原来中指上一模一样的款式。 “是给你的。”路且燃笑得风流浪荡,“算我求婚了。” “银的不正式吧。”蒋问识捏在指间打量,“你也没单膝跪地。” “还我。”路且燃开着玩笑,“退货吧。” “我不。”蒋问识嘴硬道,带在无名指上,“送我了,就是我的。” 路且燃也没再和他斗嘴,再这样下去的话,若是忍不住调情,那今晚算是也都不要睡了。 蒋问识一向都醒得早,洗漱收拾之后,就站在门口处,背着书包在等路且燃。 随手翻来了个便携本,里面的知识点很碎,都是蒋问识经常犯的错。 结果没过多久就被对面的人顺走了。 路且燃随手翻着这个便携本,指上素银圈戒闪着细碎的光。 蒋问识又去看了几眼,这才确定,路且燃换到了无名指。 “我收回那句话。”蒋问识莫名其妙地说道,“已经够正式了。” “不要那么心急嘛。”路且燃挑高了眉,意有所指地说道,“我听我家小崽子的,高考后我们再玩真的。” 蒋问识没再去说话,也没拿回便携本,只步自己向前走了。 路且燃赶忙地追上去,拉着蒋问识的手,侧眼看人已经脸红了。 为了避免学生们心浮气躁,高考的准考证,岳班压着临近了才去发放。 明日就是高考了,六月的七八号,算取个吉祥兆头。 一大早领了准考证后,大家都三五成群,想找个同考场的作伴。 路且燃第一时间,就夺了蒋问识的看。 他们并没有分到一个考场。 下午去认考场的时候,两人却还是同行,他们都是在一高本校。 好是在一栋楼里面考试的,只是上下相邻的两个楼层。 虽然教室已经收拾过,要被当作考场去使用。 可依旧有些学生在这里想再看会儿书。 气氛还算不上压抑,但是却很冷,是那种暴风雨前的静。 路且燃抬脚想要进去,蒋问识扯了他的衣角。 两人最终还是回到了寝室。 蒋问识将红布带子递给了路且燃。 “有灵气的,我施过法。”蒋问识有意去活跃气氛,“保证你能高分飘过,要不我就分你一点。” 路且燃垂眸笑了笑,单只手系带子,难免会有一点费劲。 于是蒋问识凑近了点去,低着头很仔细地,给一截冷白腕上系了红。 路且燃顺势吻了下蒋问识的额发。 “这才是灵气。”路且燃笑道,“我吸走一点。” 明天就要高考了,路且燃不敢再去闹。 于是便又放过了蒋问识一晚上。 高考那天按照某种约定俗成的惯例。 天上果不其然地飘起了迷蒙细雨。 昨夜两个人都睡得比较早,今天也都还算精神,一起去食堂用了饭,出来才发现落在那儿了伞。 出门时候是一人拿了一把,路且燃落了伞,却也赶不及取,但好在蒋问识的那把够大。 是能够容纳两个人的,就是得距离稍近一些。 “不要紧,心态稳点。”蒋问识安抚道,“不用回去找了,我一直给你撑着。” “那怎么能行?”路且燃弯了腰,顺过来了伞柄,理所当然道说道,“我比你高点儿。” 等他们到了考场后,路且燃动作着,抖了抖伞面的雨水。 合上了伞拄着对蒋问识敞开了怀。 “抱一抱?”路且燃笑着说,“给点鼓励?” 周围人来人往,几乎全是学生,不少都认识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有本事抱着高考?(bu shi) ☆、男朋友 蒋问识上前一步来,伸手握拳示意着,和路且燃击了个拳。 而后稍纵即逝的拥抱来得水到渠成。 旁边有低声的议论,因着是高考的缘故,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好像是在说,路且燃和蒋问识这一举,堪称一高这届史上的世纪大和解。 “好好考试。”蒋问识拍了拍他的肩,整一副哥俩儿好的模样,“祝你好运。” 路且燃扣住蒋问识的腕子,唇角勾起弧度似笑非笑,仿佛是在说“瞧把你能的。” 脱口却是“你也是”,然后就松了腕子。 高考也就俩天的事情,天时雨时阴,但也全都是雾蒙蒙的。 除却刚开始的紧张感,等拿着笔写了一会儿,状态就和平时差不多。 那么多年的成果,全依托在这俩天,却快得像一阵风。 考完了也不太能缓得过来神。 路且燃只将会做的题做好,不会做的也大概率没多少分,但是却能够很快得去蒙完。他自我感觉还是可以的。 蒋问识先大眼扫一下全卷,估摸了这次的得分点,他一般思路转得很快,就耗着时间步骤繁琐了些。 等考完试还可以回宿舍,这天晚上依旧可以留校,等明日白天再收拾寝室。 路且燃和蒋问识走在路上,难以避免得就会聊到考试的事情。 这一年的高考题整体出得并不难,算是基础方面涉猎得比较多。 这其实是对路且燃顺的,因着蒋问识的强迫,虽然没练习多少难题,但基础知识点却还牢固。 但是于蒋问识这般的程度,怕是难以划分开差距,路且燃有点为蒋问识担忧。但蒋问识却是不怎么在意。 学校食堂仍然供应了晚饭,想着以后难再有机会,这两人便去食堂垫了点肚子。之后也没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先回寝室里了。 蒋问识想趁着晚上收拾包裹,明个儿一起就直接回家去了。蒋问识半蹲在地上,分门别类地整理着。 路且燃挑挑拣拣着,却也懒得收拾,按照之前习惯,扔了再换也就行了。可他看着蒋问识这架势,恐怕自己要真这样做,之前的话就会不算数了。 路且燃想了想。 还是不愿意让自己的对象以奢靡浪费之名与他解除婚约。 可是他又是的确懒得动弹,那能怎么办,要不然就瞒着也不是大事吧。 蒋问识刚收拾好书,路且燃就凑近了些。 然后脱了鞋袜就爬上了蒋问识的床梯。 “别闹。”蒋问识有点累,“今晚得收拾完。” “以后还常着呢。”怕路且燃有情绪,蒋问识又补充道,“我没有想赖账。” “你在想什么啊?”路且燃探出半边身,敲了下蒋问识脑壳,“给你收拾床铺呢。”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路且燃回过身,边叠被边笑说,“竟然会满脑子黄色废料?” ……………… “我没有。” 蒋问识小声反驳,并没有什么信服力。 “没指你。”路且燃停了手,低着看着他笑,“说我自己呢。” “你不觉得我特别地道貌岸然?” 路且燃丝毫不认为对自己的认知有问题。 “就你?” 蒋问识想了想,认真又诚恳。 路且燃没话说了。 没一会儿叠好后,就掬着到了下边。 夏天的衣物比较轻,收拾着也还算容易。 路且燃站在衣柜旁边,取下衣服叠起来,然后再递给蒋问识,由蒋问识去摆放整齐。 蒋问识本来就东西少,看起来简洁整齐,收拾着也要方便很多。 等整理完之后,蒋问识去洗个澡,路且燃有点累,瘫在了电竞椅上。 忍不住给李其郊发过去了信息。 “老子有对象了。” 忍不住还是冒出头了的炫耀口气。 对面却没及时地做出回复。 路且燃又跟了一句。 “还是你不行吧。” 这下倒是回得很快,简洁明了又很干脆。 “滚。” 路且燃却也根本不恼,刷了满屏的“哈哈哈”。 之后李其郊也没再回,可路且燃仍然很开心。 路且燃不太想早起,毕竟好不容易考完了,都得赖个床睡懒觉。 可按照对蒋问识的了解,路且燃挣扎了一下,还是定了个很早的闹钟。 可等他听见了闹铃之后,强忍着起床气睁眼,对面已经是不见人影了。 八点半起来已经算够早了吧!这是高考后的暑假耶!蒋问识你现在回来还来得及! 路且燃快把空荡荡的对铺给盯穿了。还是翻了个身裹着被又睡了个回笼觉。 微信里面岳班拉了个班群,路且燃也被邀请在班群里。 说是要趁着外地的同学还没走,直接第二天晚上聚餐,让同学们自己去挑选地方就行。 毕竟也才刚过成年,原来的好多忌讳,一夜之间就允许了。 这也正是最为躁动的青春期时候。 没有人能够一夜之间长大的,用18岁这个门槛来定义成年,只是用来拉扯着少年们的躯干,提醒他们从此以后就要对自己负责。 有几个好玩的男同学,本着刚解禁的好奇心,说是想要去酒吧里面。说得有些人心动起来,也都纷纷跃跃欲试了。 岳班在群里也只笑呵呵的,毕竟他也算是半个老酒鬼,觉得喝点酒不算是什么大事。只要别去耽误正事或者出了问题就行。 岳班要求他们晚上八点半之前得结束。 说是为了他们学生的安全考虑。 他也在旁边看着,一个都不许喝多。 列出来几个当地的酒吧,综合距离名声等考虑,最后选出来的那一个,路且燃是再熟悉不过了。 那就是他第一次见蒋问识的地方。 当时的确还没那么上心,就觉得是不会干活,手脚的不利落劲儿,一看就是个新来的小孩。 若是现在蒋问识把酒倒洒在他身上,那事情必然会比当时好玩上很多。 他会去用打湿的前襟去蹭蒋问识,直到他们两个人都沾染上同样的酒气,就有充分足够的理由邀请去313冲洗。 两个人轮流未免时间会太长,他甚至还可以假装坦荡,自在地进去与蒋问识相见,然后再以夜深为由留下一个晚上。 路且燃翻了翻通讯录,给酒吧老板打了个电话。 “欸?是且燃啊。”对面认了出来,“好久没见过你了,最近有空来玩吗?高考觉得怎么样?” 艺术分应该跟去年差不多,偶尔一高这边放假,周家宴也会回趟X市,能赶上给他补习点,而况他学得还不错,平常也一直在练习,艺考只跟学校请假,没几天考完之后就回来了。 “应该会还过得去,这还多亏了一个人。”路且燃回答道,眼角染了笑意,说回到正经事,“今晚我现在那个班,想要去你那里,能腾出来个包间吗?顺便再问一下,313现在有人吗?我再租一暑假?” “成,能。给你们打个折。”对面答得爽利,“313这还空着,今晚就能来住。” 路且燃知道蒋问识会去,可即便是打折后均摊,也算不上是一个便宜价。 路且燃想转账过去,又怕蒋问识不接受。 直到看见班群里声明,这次聚餐的费用,由以前攒的班费,和岳班补贴的钱来出。 这于是才放下心来。 路且燃下了床梯,随便撕开了袋零食,凑合就当早餐了。 看着这一堆东西,路且燃有点苦恼,最终决定留下来,去叫了搬家公司。 大件的就直接拉去旧货市场给变卖了。 到下午头的时候路且燃已经到了313里了。 将书和资料分成两部分,以有无蒋问识字迹为区别,这两摞得到了不同对待。 快到傍晚的时候,人零零散散地,也都来了有一些。 被服务员引到一层楼的餐饮处。 那些是有可用的包间的,但是若点酒的话,隔壁酒吧也能够送过来。 路且燃倒没有一开始都在包间。 他窝在313里面,和路且燃煲电话粥后,玩了几局游戏。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到门口去接蒋问识。 不想跟旁的什么人再寒暄,想等的也就蒋问识这一个。 路且燃站得角落偏僻,难免会有些无聊,就顺着去点上了根烟。 吞云吐雾之间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路且燃手一抖,竟然还有点害怕。 蒋问识凑近了来,用牙叼走路且燃唇间的烟,学样似的吸了口。 然后就被呛得直弯腰咳嗽了。 蒋问识的短袖宽且大,下面是个裤衩,几乎遮了半边,落进眼里就跟没穿般。 咳嗽着咳嗽着就蹲地上了。 就连膝盖都泛着可耻的薄粉色。 眼角染了些红晕,还堆了点泪花,去看向路且燃,有种求救的意味。 路且燃觉得喉咙有点渴。 可他只是快步上前,抚上蒋问识的脊背,轻柔又缓慢地顺着。 “以后别抽了。”路且燃压抑道,“你又不会抽烟。” “你也不能抽。”蒋问识态度强硬。 “小崽子。”路且燃低沉地笑了,“你用什么身份管教我?” “我是你男朋友。”蒋问识昂头看他,“你是要反悔吗?” 屋里男女生笑闹一团,还点上了几瓶果酒。 门外路且燃拽着蒋问识,因着一句称呼差点发疯。 作者有话要说:  请详细描写下怎么发疯。 ☆、开个房 蒋问识站在台阶上,路且燃低了他一截。 原本的身高差荡然无存。 可蒋问识却还是感受到了压迫。 路且燃埋在他的颈窝,一把揽住他肩臂,另只手探入短袖,在蒋问识腰背处揉捏。 沿着脊椎骨一路向下煽风点火。 蒋问识一下身子就软了,几乎是跌进路且燃怀里。 路且燃垫在他身下,发狠地咬着他锁骨,似乎是在实施惩罚。 蒋问识蜷在路且燃怀里,像是求饶似的呜咽着。 路且燃听见了声音,唇接着向上移,舔了舔蒋问识喉结。 蒋问识的呻/吟泄露,暴露在夏夜之中,又尽数被路且燃吞咽。 路且燃撬开他的齿关,彼此追逐交缠着,互换了一个带血的吻。 蒋问识控制不住地低喘,打碎了角落的偏僻寂静。 燕南安在里面等了半天,也没见蒋问识过来,便又到了酒吧门口,想着去打个电话问一下。 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她狐疑地往这边瞥了眼。 路且燃并着两根指,堵住了蒋问识的嘴。 后面杨知数也跟了出来,叫着燕南安先回包间去。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燕南安疑惑地问道。 路且燃像起了兴致,将手指收回来,摩挲上蒋问识耳垂。 蒋问识紧咬着唇一声不吭。 路且燃掬着蒋问识,就这般转了个身,将他摁在了墙壁上。 酒吧外围墙砖是大理石瓷的,夏夜虽然还有些燥热,可蒋问识短袖被推上去,偏凉的触觉刺激了所有感知。 蒋问识眼角被逼出来的泪,顺着融在了路且燃的胸膛。 “说话,小崽子。”路且燃恐吓道,拍了拍他大腿,“要不人都被你找来了。” 他泪眼朦胧地空张嘴看着蒋问识,却并没得到路且燃任何的可怜,反而好似触发了更深的凌/虐欲。 “喵呜~~~” 蒋问识边啜泣边学叫着。路且燃很满意,给他吮尽了泪。 燕南安和杨知数也往这边看了过来。 “是哪里跑来的野猫吧。”杨知数皱了眉,“要没先回去等吧,也都快到点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燕南安点了点头,跟杨知数进去了。 燕南安不是个傻的,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也知道杨知数心思。既然觉得杨知数也不错,自己已经得不到回应了,不妨就跟杨知数试试看。 蒋问识看着两个人走远,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已经都到了夏天了。”路且燃却仍然没有放过他,“哪只小野猫叫的春,是没有主人吗,竟然能叫得这么骚?” 蒋问识没说话,即快活又委屈。 “那我可就领走了。”路且燃低了头,给蒋问识整理,“这以后就有家了。” “我来照顾我来疼,再也不用睡路边。”路且燃的声线温柔,跟刚才判若两人般,“就算哪天想叫/春,主人也会伺候好的。” 吻痕一时半会儿还是很难消退,但到底比之前看上去规矩不少。 蒋问识和路且燃打商量,一前一后地进酒吧,中间隔上点时间差,路且燃的眼神有点危险。 “没事的。”路且燃安抚似的,拍了拍蒋问识头,“我来说。” 路且燃擒住蒋问识的手,又在他的嘴角亲了一下。 两个人是并肩进去的,倒是也没挽着手,是很自然的那种亲昵。 包间的桌上是流水宴,并没有很多菜,多的是甜品小吃之类。 “见你们一过来,这人也都齐了。”岳班也已经坐在席上了,“蒋问识你这身上怎么弄的?” “路上遇见了只野猫。”没等蒋问识回答,路且燃先开了口,“就被它挠了几下,可能是过敏吧,就成现在这样儿了。” 燕南安几次都欲言又止。 “啊这,严重吗?”岳班担忧道,“用不用去看看啊?” “没事,不用。”路且燃替蒋问识回答道,“别喝酒就成了,他那份我替了。” “想不到这一年下来,你们竟然成了好兄弟!”旁边有人喝了点酒,像是有一些管不住嘴,路且燃冷飕飕乜了眼,就立马转口去换了说法,“这就是我们6班的凝聚力!路哥!识哥!我敬你们一杯!” 路且燃这下算是确定了,即便他对不上名字,但这人的脑子绝对不好使。 自己也才刚说完不想让蒋问识喝酒,就在这时候添哪门子乱去敬什么酒呢。 但是这人将他和蒋问识的名字并排他还是有点开心的。 路且燃的酒量一向很不错,一看这人拎的生啤,往玻璃杯舀了勺冰,就一口气把两杯的份都喝完了。 蒋问识在桌子的遮掩下勾了勾路且燃的指尖。 不能抽烟,不让喝酒。估计以后干什么都得报备一声。 不过被蒋问识管的滋味其实也还成。 “毕竟比你们老一岁。”路且燃抿了抿唇,眼里泛着水光,是一片温润色泽,去看向了蒋问识,“能多喝一点也很正常。” 蒋问识面无表情,也没有去应声,只离他又远了些。 等再有人找路且燃喝酒,路且燃就只手捂着腹部。 “胃有点疼。”路且燃笑着说,不是很有力气,“喝不了了。” 起初还有说有笑,越是临近告别,氛围却急转而下。 自打这次一别之后,有些人就真的是最后一面了。 女生们有好几个,都红了眼眶,逐渐地难过起来。 这低落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就被突发事件席卷干净了。 是杨知数向燕南安表白了,平时木讷的人红着个脸,倒还显现出几分可爱出来。 正是对这种感情最为敏感的青春期,起哄声一个接一个连绵起伏地响起。 路且燃乐得去看个热闹,他也不想旁的谁,一直对蒋问识走得太近。 倒不是阻拦蒋问识正常交友,而是对于燕南安来讲,倒不像只想和蒋问识做朋友。 那个眼神路且燃再熟悉不过了。 含羞带怯地不敢去接近,畏缩着还想要吸引注意,别扭半天也没有明说过。 根本算不上是情敌,路且燃心想,和她没什么好争的。 蒋问识含着笑看燕南安,却没有出声催促,更没有应和起哄,仿佛只是在等这个结果。 若是燕南安愿意他就真心祝福,若是燕南安拒绝他也站在这边。 “这可不能道德绑架啊。”看半天没反应,蒋问识出声了,“这两情相悦,就是讲究两个人,若是单方面压迫,就没意思了。” 毕竟算是一起长大的,就算是刻意疏远,不过为掐断念想,还是看不得被人欺负。 “谢谢。”燕南安回答道,却看向蒋问识,“我觉得可以先相处。” 这话倒也不算是拒绝,不知道燕南安怎么想的。 毕竟已经毕业了,大家也都成年,岳班在场看着,也只是笑呵呵的。 顺便惋叹一下自己已经逝去不知道多少年的青春了。 这顿最后的晚餐也就这样子散了。 回一高的人三五成行,其他女生都由男生陪送,倒也还算得上是安全。 路且燃佯装离开得早,蒋问识后脚就跟上他。 两个人偷摸地又去回到了313。 这感觉有点新奇。 上一次来313的时候,他们也才不过数面。 情分只能算是寥寥而已。 而后313辗转几人住过,他们再回到这里,却是有了另外的身份。 蒋问识走进313之后,路且燃就去锁上了门。 “别走。”路且燃拦在蒋问识身前,“留下来。” “以免你在外面尽给我沾花惹草。” ……………… 到底谁才像是那个四处留风流债的人? 这话根本就是借口,一点也站不住脚吧。 于是蒋问识驳回了这个理由。 “小崽子,不听话了?”路且燃舔唇,露出来冷笑,“得让你长个记性。” 蒋问识回忆起酒吧门口,觉得此番路且燃,定是要强取豪夺,再把他折腾得半死不活。 于是路且燃凑近的时候,他竟是没第一时间躲。 像是又害怕又期待的复杂心绪。 其实这将要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默许。 路且燃站他跟前,环住蒋问识的腰,逐渐弯下了膝盖,指尖落在裤衩处。 蒋问识不自在地紧张了起来。 可是他并没有感到抗拒。 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便想时刻都黏腻,抵抗不了身体接触的。 而况蒋问识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事情。 可路且燃并没有动他,只是顺着又滑了下去。 最后形成的局面有一些诡异。 路且燃半蹲着,环着他的腿,在膝边蹭啊蹭。 “那年你上京赶考,空留下我一人,独守空房数载,终于盼得君归来。”路且燃痛诉道,像字字啼血般,“可你如今中状元,心中却已无了家。你说!外面到底是哪个狐狸精,勾得你失魂落魄不着家!” ……………… 还有谁能比你更像男狐狸精的? “你好会演。”蒋问识抽出来腿,“唱戏呢你这是。” 蒋问识这下算是没了兴致,大概是拿捏着路且燃喜欢自己,直接走到卧室占了整个床。 随手给钱玉琳发了个信息,说是今晚就不回去了,直接在同学家里住一宿,以免钱玉琳作多余的担心。 路且燃多戏的劲儿过去,走到了卧室的床边,看着蒋问识在装睡,于是便弯了腰倾身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路·男狐狸·且·真戏精·燃。 ☆、出分数 路且燃凑近蒋问识面颊,与他的鼻尖相抵,呼吸都彼此缠绵,差几毫厘就能双唇相触。 蒋问识的眼睫颤动,泄露了他的紧张,全身都僵硬了起来。 路且燃的笑意低沉,带着点些许的蛊惑,钻入蒋问识的耳蜗。 蒋问识在薄凉被里的指尖,揪紧了垫在他身下的床单。 可路且燃只侧了头过去,将他的被角又往上提了些。 然后就跟没事人似的直起了身子。 蒋问识下意识地睁开眼去看向他。 “小崽子,好好睡觉。”路且燃低声说,“别想些有的没的,晚上容易做噩梦。” ……………… 不是你有意误导着让人误会的吗? 蒋问识翻了个身,只背对着路且燃。 结果没过一会儿,就听见了关门声,回头看没了人影。 路且燃经常熬夜,这时间还睡不着,窝在客厅的沙发上,随便找了个电影看。 顾及着卧室的蒋问识,音量不断地调低,最后还是给调静音了。 是老片子,叫《小森林》。 一个系列共有两部,分为夏秋和冬春篇。 很治愈的日常美食种田向,路且燃看完上篇,还没有什么困意,又接着去切换到了下篇看。 路且燃支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心里像是揣着事,不怎么愉快般。 待路且燃再看回去时,电视旁边站了个人,蒋问识抱着个枕头,头发乱蓬蓬地看着他。 路且燃走上前去,蒋问识抬手揉眼。 “怎么了?”路且燃揽他入怀,“想过来看?” “我怕黑。”蒋问识说得理直气壮,“陪我睡。” “就差20分钟了。”路且燃看了下时长,“看完我再跟你睡?” 他怎么还换了一个词,是“陪”不是“跟”好不啦! 路且燃坐在沙发边,蒋问识赤脚,侧身横躺着,头枕在路且燃膝上。 路且燃从边几上够了袋零食,蒋问识撕开了口子,将包装递给路且燃,吧唧吧唧地往嘴里塞着坚果。 周围的垃圾桶还离得远,蒋问识揽着个真枕头,却把他当作了假枕头,路且燃只能先攥在手里。 “馋了。”路且燃勾头,“也想吃。” 蒋问识手里已所剩不多,面色看上去像有点为难。 “你把我即当枕头,又当作垃圾桶,一点甜头都不给?”路且燃指尖戳着蒋问识胸口,“好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蒋问识犹豫了一下,还是捏了块提子干,递到了路且燃嘴边。 路且燃舌尖卷了去,又吮了蒋问识指尖。 “真甜。”路且燃意有所指,“还想要。” ……………… 零食吃完没多久,这电影也结束了。 蒋问识抱着枕头,又进了卧室,后面跟着路且燃。 这床也还可以,两个人勉强凑合,只贴得紧了些。 路且燃的发散开平铺着,整个人像是海藻缠绕的妖,在蒋问识耳边说着咒语。 “留下来吧。”路且燃声音平缓,却好似有点哀伤,“就这个暑假。” 这个暑假不会像他们所期望的那么长。 “好。” 蒋问识听见自己回答道。 隔天只给钱玉琳打了电话,说是又接了酒吧这边的活。 暑假特殊时期也比较忙,也就安排在这边过夜了。 毕竟也才高考完,学费和生活费,都不太有着落,钱玉琳也没再阻拦。 蒋问识只虚掩了卧室门,路且燃刚好想进来,却站着听了个一清二楚。 “还要去打工吗?”路且燃问道,“要没我当你老板吧,只在这儿陪我就成。” “我陪你,只你一个。”蒋问识弯着眉眼笑,“不用再给钱了,之前辅导费,还余下好多呢。” 钱玉琳对蒋问识的经济状况不全知道。 就像蒋问识也不知道钱玉琳怎么欠了那么多钱。 蒋问识勾了勾指尖,路且燃走上前来,蒋问识攀上他脖颈。 有那么些许诱惑勾引的意思。 “只要你想听。”蒋问识呵气,“我就给你说。” 把我那些与生俱来的枷锁,镌刻身上的沉疴,剜肉剐骨的刀痕,歇斯底里的痛哭,全都摊平了展开来给你看。 即便你受到了惊吓,选择去离开,我也不会去责怪你。你本来就可以有繁华锦绣,烈火烹油的美好人生,因为我走错了路不值得的。 “你愿说,我就听。什么时候都可以。”路且燃抚着蒋问识的背,“但我并不好奇,也不是想知道,只要你好受些。” “我看不得你难受。”路且燃珍重道,“我真的会心疼的。” “在我很小的时候,蒋适仲就走了,和一个女人,算挺有钱的,名字叫沈笑倩,入赘到那边去了。”蒋问识顿了顿,又接着续声道,“还有了个儿子,好像是沈啸飞,我也不太确定。” 路且燃把蒋问识又搂紧了些。 分明是还在夏日,可能是空调温度低,蒋问识冷得打颤。 “曾经在一家餐厅,我穿着个玩偶服,那时也是在夏天,里面闷热到窒息。”蒋问识语调平静,“他们来给儿子过生日,我就在旁边表演,是偷听到的名字,还好的是得了笔小费。” “你名字好听多了。”路且燃出声道,“你看你这个,多有文化啊。” “是钱玉琳起的,原本是‘求学问知’,可是她记错了。”蒋问识笑了,“等发现的时候,已经登记了,想改也就晚了。” “钱玉琳之后,也遇见过其他人,有一个叔叔。”蒋问识回忆道,“不知做什么生意的,人看着端正,对她也挺好,忘了哪天起,人就再也找不到了。” “也没见我们过什么好日子。”蒋问识自嘲道,“这怎么就欠下了这么多钱?” “我们一起还。”路且燃抱着他说,“总有一天,能还完的。” 少年人的精力旺盛,尤其是毛头小子,还是十几岁的年纪。 日夜在一起那么些天,又都已经心意相通,不擦枪走火都不可能。 潦草地彼此亲吻,衣服都堆在床边。 路且燃却在这时候停了下来。 当时一瞬间脑热,未曾多加思考,该先问过意愿的。 这也是对蒋问识的尊重。 因为他喜欢蒋问识,故而才越加珍视,只想要去疼爱他,连带着缺失那一份。 看着路且燃的不寻常反应,蒋问识心下有一点小失落。 “不敢吗?”蒋问识有点挑衅,“你不行?” 路且燃垂着眼,看着蒋问识,眸光晦涩幽深。 蒋问识瑟缩着,想要往后退,却已经晚的了。 路且燃擒着他的脚踝,就像握着截易碎的白玉。 路且燃的指尖攀着向上,整块玉像都融在他怀里。 蒋问识不解章法,几乎全凭本能,于是便吃了点亏。 平日也各有各的事,不知怎么滚在一起,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太阳透过浴室的百叶窗扇,这时候还是白天,蒋问识懒洋洋的,平躺在浴缸里面,路且燃正给他涂身体乳。 路且燃是个讲究的,就算是不出门,也会做好平日护理。 刚开始蒋问识有点抗拒,一是觉着没什么必要,二是怕他趁机再闹腾。 后来发现这人竟真的老实起来,反正说不过也就随路且燃去了。 这时候蒋问识的手机突然响了。 蒋问识“哼”了一声,像是不太舒服,路且燃缩回手指,冲洗后擦了下,拿手机递给了他。 是岳班打来的电话,不知道有什么事,竟会直接打电话来。 蒋问识想了想,按了静音,等它自己挂断。 然后急忙整理后起身,穿好了衣服后,回到了卧室里,给路且燃嘘声,这才又拨通电话回去。 “岳班,刚才忙,不好意思。”蒋问识客气而又礼貌,全然不见之前狼狈样,“怎么了,有事吗?” “问识!好样的!”岳班的声音很激动,有掩饰不住的兴奋,“650,市第一,省第三!” 蒋问识不见多欣喜,已经知道分够用了。 “谢谢岳班。”蒋问识说道,“是您教得好。” 原来已经到能查分的日期了。 真是和路且燃过的不知何夕了。 蒋问识一边和岳班客套着,一边打开313自带的台式机,想要登录官网入口里查分。 估计岳班那边也忙,没几句话就挂断了。 见蒋问识放下手机,路且燃凑上前来,这才敢出声音说话。 “来,让我看看。市状元各科都多少分?”路且燃敲着电脑屏幕,像是已等不及了一般,“身为他的男朋友,我跟着沾点光,也算是与有荣焉。” 蒋问识输入的是路且燃的准考证号。 “什么时候背的?”路且燃愣了愣神,“我都记不得了。” “先别说记不记得,现在你的准考证,还能够找得到吗?”蒋问识只盯着屏幕,“就知道你不长心,我就多看了几眼。” 蒋问识抿着的嘴角这才勾了起来。 “怎么是我?”路且燃看着加载出来的分数,“520?还不错哦。” 语文:110 数学:105 英语:105 理综:200 “我也觉得挺好的。”蒋问识笑着说,“一本线这几年都在500左右……” “我不是这个意思。”路且燃打断了他,“我是说——” 作者有话要说:  学习不会辜负任何人。 ☆、开学季 “连成绩单都知道我爱你。” “你这情话实在是好俗啊。”蒋问识撇了撇嘴角,仍接着续刚才的话,“确实考得已经很不错了,单论文化分就能上一本。” “还是市状元教得好。”路且燃摸了摸他的头,“我哪里敢居半点功?” “可别再捧杀了您。”蒋问识笑着拂开,“我也不是万能的。” 还是有对不确定未来的担忧。 大概人换了个所处地,都会需要段适应过渡,在此期间会尤为迷茫。 蒋问识深知这个道理,他还有点恐慌害怕,畏惧这个阶段的到来。 他实在是很想一直握住路且燃。 出分数之后没多久就该报志愿了。 路且燃大多数时间,都抱着本报考指南,这书厚得像块砖头,翻找着也很是复杂。 他手上还握着根笔,看上去煞有其事,在书页上圈圈点点。 “你在干什么呢?”蒋问识笑着凑了头过来,“有这么难选吗?” “给你画的,你来看看。”路且燃递过去,“这几个都挺合适,有什么专业方向吗?” “什么都行。”想起来之前钱玉琳交代的,蒋问识又接着补充了一句“那就医学吧。” 蒋问识想学医的想法有一些年头了。 大抵有家中贫苦的原因,周围人也都生不起病的。 看病确实能够摧毁一整个家庭。 平常钱玉琳自己,有个小病小灾的,也是硬挺过来的。 可蒋问识这个分数报考医学,若是按那几所院校而言,未免会没把这个分数物尽其用。 “我也觉得不错。”路且燃有些愕然,很快就换上了笑,“小崽子穿白大褂,应该也会很好看。” ……………… “家里面有个蒋医生。”路且燃畅想了一下,“就不用往诊所跑了。” ……………… 蒋问识没得话说了。 路且燃倒是确定得很快,是一所北方学校的美院。 这所学校虽然是综合类大学,但是它的美院也能排到前列。 剩下的志愿路且燃随便填的,反正也都是著名院校,就抓几个名字好听的塞上去。 蒋问识看着那个城市有点挣扎着的犹豫。 这个城市确实有众望所归的院校,可蒋问识从来没有多大执念,甚至无由来地会抵触过盛的光环。 擅长和喜欢,这些个院校,根本不沾边。 这些院校是很多人翘首以盼的,可蒋问识明白自己并不合适。 他确实想离路且燃近一些,可这里没有他意中的院校,物价甚至还高到令人咋舌。 “没必要捆绑,随你的心思。”路且燃看了出来,“你永远都是自由的。” 蒋问识报了几个周边城市的院校。 来回交通也比较便利,乘坐地铁也就几小时。 正好把他意中的那个,放在了第一志愿上面。 燕南安和杨知数一起,燕南安报的是汉语言,杨知数报的是互联网。 他们倒是一所院校里面,就也都离得算不上多远。 不过好在的是大家都被第一志愿录取了。 越是快乐的时光就越是让人留不住。 路且燃买了对情侣款的行李箱。 蒋问识的是纯白的,路且燃的是全黑的。 路且燃带的行李并不多,而蒋问识有的东西就更少。 想着以免之后带着不方便,路且燃决定到地方再买。 什么都得要情侣款的,再给蒋问识快递过去。 要的就是一眼看过去这人有主了的效果。 两所学校报道时间错不了几天,路且燃定了邻座的两张飞机票。 说来还是有一点奇怪的,自从高考出分之后,路家竟然是根本没过问。 但想来对路家来讲,知道消息也很轻易。不过问其实也说得过去。 这在机场的时候,倒是见了钱玉琳。 是她陪着蒋问识一起过来的。 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身上满是岁月的痕迹,隐约还能觑见点好骨相。 年轻时候定然也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了。 钱玉琳看着路且燃,带了点拘束,却还有警惕的打量。 路且燃不是很喜欢这种态度的眼神。 要是旁的什么人,他可能就,根本都懒得应付。 “娘,这我朋友。”蒋问识也没多说,“我们正好顺路,也能作个伴儿。” 路且燃礼貌而又客气,顺着也去客套了几句。 算不上多不近人情,就是开端不太顺利。 不过也其实还好,路且燃能够理解。 毕竟他一看就是要拐走她家小孩儿的样儿。 按这儿来说钱玉琳倒是也没错怪路且燃。 蒋问识的报道时间要早上路且燃几天。 路且燃于是就先送了蒋问识,顺便着熟悉一下蒋问识的院校。 大学的校园的确大,且不说好几个校区,但是只一个的里头,就纵横着几条马路。 路且燃盘算着什么时候得去给蒋问识搞个小电驴了。 蒋问识分的寝室在C栋宿舍515号。 路且燃提着白行李箱,把蒋问识送到了门口。 是六人寝的房间,上床下桌,三张合成一竖排,两两对望。 已经有个人在里头了,东西都很规整,床铺也铺好了,正在拿着扫把扫地呢。 “郑亚宁。”见他们进来,那人直起身,介绍自己道,“新疆人。” 确实高鼻深目,带点异域风情。蒋问识看得久了些,路且燃捏了下他腕子。 蒋问识偏头笑了笑,反握住路且燃的手。 “蒋问识。”又看向身旁的人,“这是路且燃,我男朋友,不是本校的。” 郑亚宁像是有些惊愕,看蒋问识极其坦荡,很快就换上自然神色。 这种正常的相处让彼此双方都感到很舒服。 蒋问识爬上梯后去铺着床,路且燃还站在下面,给他整理着带的小玩意儿。 等蒋问识下来之后,基本也就摆好了,都是按蒋问识的习惯。 蒋问识跟郑亚宁道别后,想去送路且燃到校门口。 只到了楼梯处,路且燃就摆手,让蒋问识回去。 “你住的这层楼太高。”路且燃笑着说,“舍不得你再跑一趟。” “以后跑的日子还长着呢,算是提前锻炼着适应了。”蒋问识勉强勾了唇角,没一会儿又耷拉下来,“我也舍不得离开你,想要再耗上一会儿。” 毕竟以后是真的就不在一个学校了。 “小崽子百忙之余,记得想我一下,只要打个视频,我什么时候都接。”路且燃察觉到蒋问识的失落,“我只怕我打得太勤,惹你腻烦之后,你只会慌着离开了。” ……………… 蒋问识的那点矫情劲儿全被路且燃给作没了。 “你就这样走。”蒋问识听话地顿住了脚步,“我只看着你。” 路且燃伸出双臂,环住了蒋问识,在他耳边低声道: “我爱你。” “我也爱你。” 蒋问识吻了下路且燃的鬓角。 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词句热忱而又真切,敢轻易泄露爱的语言。 最可怕的是彼此都信以为真。 路且燃的行李还在C栋的楼下寝管那里。 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切到聊天页面。 蒋问识被手动置顶了,很容易就能找得到他。 路且燃边下楼边对蒋问识进行消息轰炸。 把所有表情包翻过来完,凡是带心形的,都轮着给蒋问识发过去。 一个接一个地不厌其烦。 ! ! ! 直到出现了红色圆圈的感叹号。 蒋问识把路且燃暂时性地拉黑了。 本来就是为了调节气氛,好让蒋问识别太难过了,路且燃只觉得有些好玩。 往上翻数着到底多少,以至于蒋问识要拉黑他,竟然已有了百八十个。 ……………… 理所应当,情有可原。 蒋问识只是想逗路且燃玩。 本是打算过一会儿就把他放出来。 在寝室里也没别的事情,他去拿了个拖把,等郑亚宁扫完开始拖地。 两个人整理完之后,再过了没一会儿,人陆陆续续到齐了。 有一个本地的室友,说是选了地方,大家先去聚上一顿。 蒋问识刚想婉拒,郑亚宁揽上他的肩,同行意味很明显。 第一次见面最好还是别给人留下不合群的印象。 蒋问识便跟着一起去了,是家自助烤肉店,距离学校不算远,徒步走一小会儿就到了。 蒋问识向来独惯了,也乐得自己做事,应付不来这种场合。 他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偶尔夹块肉蘸酱,思绪却已经放空,郑亚宁倒经常朝他递话。 可蒋问识几次都用单字结束,倒也没融入他们的话题里。 旁几个人聊得正热烈,蒋问识手机突然响了。 是路且燃自己设置的专属来电铃声。 蒋问识说了声“不好意思”,就离席到僻静处接了电话。 “能申请减刑吗?”路且燃带着笑音,“放我出来吧。” 蒋问识才想起来路且燃还在微信的黑名单里面。 “考虑一下。”蒋问识回答道,指尖切着屏幕,“看你表现。” “在干什么?”路且燃也不纠结,换了个聊天方向,“我想你了。” “和室友出来吃饭。”蒋问识说道,“你到学校了吗?” “嗯,在寝室,还没收拾好。”路且燃语气有些骄傲,“先给他们炫耀一下我男朋友。” “他们都是一群老寡逼。” ……………… 蒋问识有点担心自己男朋友的人身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  别担心,死不了。 ☆、我对象 果然听见对面闹腾了起来。 路且燃转着椅子,把电话开了外放。 这就更严重地刺激了舍友们。 室友1:“有对象那么了不起吗!” 路且燃:“你们有吗?没有。” “我有吗?有。” “也就一般了不起。” 室友2:“路且燃你是狗吧!” 路且燃:“请你正视自己的身份。” “我可是你们中间唯一的人类。” 蒋问识听得一清二楚。 路且燃还想接着说,蒋问识脸臊得很,先出声去打断了他。 “路且燃。”蒋问识喊道。 “嗯。”路且燃应声,“怎么了?” 态度转变得跟刚才完全不一样。 室友们看着他,一脸鄙视的样子。 “你还是少说一点吧。”蒋问识诚恳道,“你要是被群殴的话,我一时半会儿,怕也赶不过去救你。” ……………… 全场发出毫不留情的爆笑。 这才知道他们能够听见自己说话的。 蒋问识脸皮子本就薄,越想越觉着尴尬,慌张中就挂断了电话。 于是路且燃就被群嘲地更加厉害了。 本来就是开玩笑而已,路且燃也没怎么放心上。 但是他还有点担忧蒋问识挂断的这个电话。 在他自己面前害羞的话,蒋问识是软的,一般情况还是能哄回来。 可若是在外面害羞,回头可是会生气的。那时候就可能比较难办了。 再打回去也不太合适,可微信还发不了信息。 路且燃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手机,扭头对室友们笑骂。 “我这儿处理私事呢,你们能不能收敛点。” 蒋问识不小心误触之后,也没想着再打回去,毕竟出来也有些时候了。 于是便回到了原来的位子,大家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谁啊?”有室友随口问了一句,“什么事儿?” 这句话其实还挺好敷衍过去的。 “我男朋友。”蒋问识回答道,态度稀疏平常,“一点小事儿。” 饭局上有片刻的沉默。 应该只有个几秒钟,可仿佛被拉得好长。 “幸亏是有男朋友。”郑亚宁先出声道,“要不你长成这个样子,桃花怕都往你那儿跑。” “对。”有人应和道,“现在的小姑娘啊,就稀罕你这样的。” “一看就是镇寝之宝的样子,多去跟你蹭会儿,我是不是也能变好看点啊?” “会不会变好看我不敢说,但肯定得先被他男朋友找上门。” “记得挨打之后别说是我们寝室的就行。” 蒋问识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大家都笑闹成一团,仿佛就是个平常事般。 只有刚才问的那个室友半晌也都没再出声。 “嘿,哥们儿。没什么关系。”郑亚宁拍了拍那个室友的肩,“就算问识喜欢的是男的,也不会轮上你什么事儿的。” ……………… 郑亚宁真的是好会说话。 觉察到蒋问识的眼神,郑亚宁顿了顿接着说。 “娘家人。”郑亚宁一语惊人,“是乱/伦的。” ……………… 这还不如不说呢。 都吃得差不多之后,郑亚宁撺掇着,大家伙照了张合影。 蒋问识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但确实也不方便去推脱。 他在最后面,只露了个脸。笑意像是有些寡淡。 郑亚宁将这张合影传到了宿舍群里面。 蒋问识看着,想了想,保存了下来。 又将其发送给了路且燃。 像是有些交代的意思。 路且燃回复得很快:将蒋问识的脸用爱心勾了个圈。 蒋问识笑了笑,没再理他,几人打道回府。 等稍微安置了一些,没几天就开始军训了。 好在的是宿舍有空调,日子还算不上多难熬。 军训的教官看着也就二十来岁。 肤色黑得就像是煤炭,体格确实很壮实,但是对学生脾气很好。 因而蒋问识他们少受了很多苦。 可到底还是在军训,只偷奸耍滑容易了些。 每日回寝室都已汗流浃背,六人轮流去独卫冲个澡,才能稍微舒缓点劳累劲儿。 蒋问识每次都等到最后一个才进去。 其实也没其他要紧的事情,就是再和路且燃视会儿频。 也不知道是打谁那儿开始养成的习惯。 等蒋问识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有了好些天了。 蒋问识算着日子,路且燃他们学校,应该也正在军训。 都是忙里偷闲才得空见上对方一眼。 为着不打扰寝室其他人,蒋问识一般都在阳台。 就坐在白行李箱上面,开了一点窗户,夏风让人微醺,星月寂寥地挂在林梢。 到底是走了那么远,隔了千百公里的路,甚至根本望不见家。 可每逢和路且燃视频,就会格外地安心,好像有了归属感,夜也不再漫长地恐怖。 蒋问识可怕地意识到,他已经对路且燃产生了依赖,还像是被刻意培养的。 是路且燃摆出了一副蒋问识永远可以向他索要的姿态。 糟糕。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给惯废了。 第一次蒋问识打过去,对面没有接通,缓了有一小会儿,蒋问识又再打了一次。 仍然是没有人接通这个视频电话。 蒋问识难免会觉得有点奇怪。 按照往常的几天来看,路且燃总在寝室,蒋问识提了几次,这才肯带上耳机,也没有避嫌意识,总会讨室友一阵埋汰。 但是蒋问识分得清那都是善意的起哄而已。 蒋问识直接拨通了路且燃的电话号码。 忙音响了好久才被人接通。 对面的人半晌都没出声。 “路且燃。路且燃。路且燃。” 蒋问识一连喊了好几次。 “你在哪儿?有什么事吗?”蒋问识柔声细语,“跟我说说话,别这样对我。” 蒋问识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可他不愿意去逼迫路且燃。 “嗯。有点忙,别担心。”路且燃音色沙哑,“一些事情还没处理,今天实在太累了,让我先缓会儿好吗?” 这话透露着可怜劲儿,蒋问识心疼了起来。 可这绝对不会只是路且燃说得这么简单。 “开视频成吗?”蒋问识要求道,“我想看看你,让我看看你。” 蒋问识挂断了电话,又打了视频过去。 这次路且燃接了视频电话。 路且燃凑得很近,将屏幕塞得满当。 这样诡谲的姿态还是没有任何的死角。 眉尾高挑起来,眼眯地狭长,唇角勾起弧度。 却像是刻意摆拍出来的笑容。 蒋问识只说道:“把手机拿远一些。” 路且燃的笑好像有点僵硬。 蒋问识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路且燃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听了蒋问识的话。 “什么破地方?”蒋问识看了周遭,“荒郊野外的。” “还是我们学校。”路且燃交代道,“就有点偏而已。” 毕竟军训期间封校也都出不去。 “现在能说说。”蒋问识斟词酌句,“你怎么了吗?” “没什么。”路且燃回答道,“散步而已。” 放他特么的狗屁。 “你是当你傻还是我傻?”蒋问识气笑了,“谁军训完还想去散步?” ……………… 路且燃没再出声。 或许是意识到这个谎言多不堪一击。 蒋问识隔着屏幕看着路且燃。 恨不得到他身边抱抱他。 路且燃眉眼低垂,嘴角也耸拉着,长睫有些颤动,看着不怎么精神。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蒋问识语调轻缓,意图抚慰路且燃。 他不知道路且燃遭遇了什么,也并不想要去给路且燃压力。 “无论是悲伤还是脆弱,全都不用伪装掩饰,在我这儿永远接受你。” 路且燃掀了眼皮子,冷漠锐利尽数敛去,只剩下片温润色泽。 “也没有那么严重。”路且燃像是想了会儿怎么描述,“就只是有点离谱。” 离谱到一时间缓不过来神儿而已。 “路嘉理,你知道吧。”路且燃陈述似的口气,“小孩子调皮捣蛋而已。” 怎么可能会只有这些。 “我知道,碰见过。”蒋问识想了想,“是个小人精,有点过头了。” “上一次在路家的时候。”路且燃像是笑了,有点虚无缥缈般,“我还以为你对他印象不错。” 那时候是因为是路且燃弟弟,也想要路且燃和家里缓和些。 蒋问识当时也没反应过来这么小的人能够如此般精于算计。 “要不是跟你沾亲带故,他在我这儿排不上号。”蒋问识坦诚说道,“我永远都偏向你这边,根本不用讲逻辑道理。” “他和我根本没什么关系。”路且燃望过来,“请以后眼里只装我一个。” 这句话仿佛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可蒋问识也没及时觉察到是哪里。 “好。”蒋问识先应声道,“只有你。” “先回寝室休息吧,明个儿还得早起。”蒋问识看了眼时间,“军训没剩多少天了,挺一挺就能熬过去。” 这一次蒋问识等路且燃先挂断了视频。 蒋问识又在阳台的角落里坐了一小会儿。 听见像是有人在喊他,蒋问识不太有力气应。 郑亚宁径直就走了过来。 “怎么还不去冲澡。”郑亚宁问道,“一会儿就快熄灯了。” 是寝室内部投票决定的作息时间。 “嗯。”蒋问识收拾了心情,“这就去。” 冷水从头上浇下来,蒋问识打了个激灵。是他旋错了水龙头的方向。 路且燃实在是太反常了,蒋问识心不在焉,一直在复盘今晚的谈话。 电光火石之间,他又想起来那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有对象就是了不起。 ☆、要微信 “他和我根本没什么关系。” 这句话像是平地起惊雷,炸出来一个离奇的猜测。 可无论是真的假的,都不好去向谁求证。 蒋问识甩了甩头发,水滴顺着发梢滑落。 像是要把这个想法甩出去似的。 脑海里乱到不行,思绪也理不清楚。 蒋问识翻来覆去,彻夜也没睡好觉。 第二天耍军体拳的时候止不住地在打哈欠。 饶是带队教官性子好,可他这也忒明显了些,还得拎出队伍去罚站。 太阳热辣得仿佛要将人烤焦。操场周边栽种的也有榕树,往地上投下了连绵的阴影,可只有休息时才能往那里坐。 蒋问识站在队伍前面,着实有点不好意思。他的确没有多少挨训的经验。 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点眉眼。蒋问识目光无处着落,飘到了榕树下阴影处。 等他们解散休息的时候,教官没与蒋问识说话,他便只能再这样站上一会儿。 很远处有不认识的小姑娘,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指指点点。 然后竟是刻意绕得近些,从蒋问识身旁路过,像是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蒋问识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本来都已经当众处刑了,怎么还有人来围观的,这不相当是再鞭尸吗? 郑亚宁从队伍出来,想去拿一瓶水,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他回去时拍了拍蒋问识的肩,扭头去蒋问识语重心长地说道: “男孩子一个人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 ??? 这个室友怎么神经兮兮的。 也就站了有一个上午,没再多罚站多长时间。 郑亚宁招呼蒋问识一起去吃中午饭。 实在是不太有力气了,就在离他们最近的食堂。 来这里吃饭的大多数都是大一的新生。 唯恐再迟上一些,就占不到位子了。 这两个人几乎是用跑的。挑了个排队最少的窗口打饭。 蒋问识很安静地在吃饭,郑亚宁也没再说什么话。 有小姑娘的聊天声从旁边位子传过来。 小姑娘都还挺活泼,叽叽喳喳地,天南海北聊个不停。 从明星八卦到小说漫画,本来也无意偷听,实在是离得太近了些。 “今天罚站的那个,还蛮帅的耶,你有没有看清点?” “还没有认识人家,这要怎么看清的嘛。” “你怎么那么不争气,我都带你凑近了呀。” 郑亚宁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蒋问识。”郑亚宁小声喊了下,“是不是你?” 这下可惊动两个小姑娘,一个个都羞得满脸通红。 蒋问识抬头看了过去,确定并不是熟悉的人。 “罚站的那么多。”蒋问识乜了郑亚宁一眼,“怎么就盯着我?” 这也是变相地在给这两个小姑娘台阶下。 “小哥哥。”有个胆大些的,看事情已经暴露,就上前一步来,“方便加个微信吗?” “谁?”蒋问识一时间有点懵,“我?” “我有对象了。” ……………… 场面一度有些许的尴尬。 “打扰了。”旁边的拽着问的那个,“不好意思。” 就像是逃似的赶快走远了。 “你可真不给人家留情面。”郑亚宁调侃道。 蒋问识不知道这话他该怎么接。 他不擅长应付这局面,只是实话实说了而已。 军训只一星期的时间,熬着熬着也就挨完了。 视频依旧是每日临睡前一次。 路且燃只听着他说,神色总是很疲惫般,却仍在强打着精神。 等蒋问识挂断之后,表情就更为恹恹了。 “最近怎么不蹦跶了?”室友顺嘴问了句,“你可是我们的全寝之光啊。” “成年人就该稳重点。”路且燃按着太阳穴,“你知道什么能来钱快点吗?” “你居然会有缺钱的时候?”室友像是有点惊讶,“自打我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是个贵公子。” “毕竟都成年了。”路且燃避重就轻,“不该自食其力吗?” 自打接过路嘉理的电话,手里头路家的卡,路且燃一厘钱都不想动。 没打算告诉蒋问识,是因为根本算不上事儿。更何况一时半会儿也掰扯不清楚。 即便蒋问识表示自己能接受,可在路且燃这边来讲的话,他不想要蒋问识承担他的情绪。 路且燃从来都不想向蒋问识宣泄什么,即便是蒋问识自己想知道,也得要他平复之后以诉说的方式。 他想要去成长为蒋问识的倚靠,而不是负担或者累赘之类的。 路且燃揪散了头发,心里有了一点打算。 还得攒钱给蒋问识买个小电驴呢。 至于自己的话,随便怎么着都可以。 医学生的课表满满当当,因为还想拿点奖学金,又去参加了学生会,周旋于各种活动之间,甚至还去做了点兼职,蒋问识每天忙地脚不着地。 即便总想着得空要去看路且燃一趟。等抽出来时间之后,已经是快一个月了。 趁着这天老师有事错开课,蒋问识推了能不去的活动,有的让同学帮忙考勤签到。 坐地铁去了路且燃所在的城市,直到学校门口站着等时,才给路且燃打了电话说明情况。 路且燃接到电话之后,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校门口。 “怎么不说一声。”路且燃提过来包,“我也好有个准备。” 蒋问识拉起路且燃的手,却是根本就不出声说话。 路且燃过来地匆忙,没时间再整理一番。 这下才意识到蒋问识沉默的原因了。 头发是没打理的乱,眼底一片乌青,胡茬都冒了点,身上也穿得随便,手上磨出了点茧,整个人透露着倦怠。 路且燃像是没骨头似的,往蒋问识身上又倒了些。 “相思成疾。”路且燃说得极其认真,“药石无医。” ……………… 蒋问识后悔自己没早点来。 他握紧了路且燃,手茧就磨着他,越发扣得严实了。 “我们握画笔的人。”路且燃解释道,“这都是在所难免。” 路且燃垂着眼看他,视线都不曾移动过。 像是黏在了蒋问识身上似的。 “小崽子不是个书呆子了,现在真是越来越有魅力。”路且燃笑着说道,“把你自己放在那边,不知会吸引多少人。” 蒋问识依旧没有应声。 看这样子,路且燃想。 怕不是把人给惹生气了。 糟糕。这下可难搞。 本来赶路就已经很累,便不好再带着逛校园。 正好街边有一家甜品店,蒋问识比较嗜甜,路且燃指着店面去问道。 “这家店在我们学校蛮火爆的。” “榴莲千层和豆乳盒子都是招牌。” “要不要进去尝尝,顺便坐着歇一会儿。” 蒋问识依旧不回应路且燃。 可攥住他的手却也没松开过。 “我们去吃点甜的。”路且燃摩挲了下蒋问识手背,“千万可别再不开心了。” 甜品店布置得很有种粉红泡泡般的梦幻感觉。推开了旋转玻璃门之后,就有挂着的风铃叮当响。 店里面坐的看起来大多数是情侣。也并不全尽是本校自己的学生,多数是冲着网红打卡专用地。 在前台的女生一看见路且燃,就很高兴地将手挥舞起来。路且燃拉着蒋问识走了过去。 “路哥哥,你来了!”罗怜说话带着嗲音,平白有种撒娇意味,“这是你的朋友吧!” “嗯,我男朋友。”路且燃神色客气,“带他来转着玩。” 罗怜的眼神落在了他们牵着的手上。 脸上的笑即刻僵硬起来,像是再也挂不住了一般。 蒋问识不自觉地就松开了手。 路且燃又给拎着握了回去。 “要没就豆乳盒子吧。”路且燃自作主张,“提拉米苏和抹茶味儿的各来一份。” 然后随便找了哪个角落的空位子就拉着蒋问识过去了。 这地方隐蔽,算是个死角。 路且燃曲膝弯腰,阴影笼住了蒋问识,唇和额一触即离。 “下次一定改。”路且燃垂着眸,认错态度良好,“别不高兴了。” 蒋问识抬眼,慢悠悠地问:“你哪里错了?” ……………… 路且燃没再说话。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毕竟你不开心就是我的错。 这时候罗怜将豆乳盒子给端了上来。 路且燃让抹茶味儿的给蒋问识推了过去。 “奶油有点腻味。”蒋问识舀了一块,“这颜色也好绿。” ……………… 抹茶的要是不绿谁还敢吃? “让我尝尝。” 路且燃斜着身凑了过去。 蒋问识又舀了一勺,递到路且燃唇边。 路且燃咬着勺子看着蒋问识。 “够甜。”路且燃吃完后,又舔了舔唇角,“还可以。” 那,成,叭。 蒋问识像是被气着了,一勺勺吃得很快,没一会儿也就见底了。 看样子是一点都不想在这个甜品店多留。 路且燃只顾着看蒋问识,提拉米苏的还一点都没碰。 打包后就和蒋问识一起出去了。 “不想在这儿?”路且燃问道,“那想去哪儿?” “回宿舍去吧。”蒋问识答道。 路且燃沉默了一小会儿。 拿出手机来点着屏幕。 蒋问识以为他不愿意,像是在逃避自己的话。 “我就随便一提。”蒋问识续声道,“去不去无所谓。” “去。”路且燃收了手机,“怎么不去?” “那你刚才怎么不回话?” 蒋问识有点委屈,直接问道路且燃。 作者有话要说:  请路且燃选手谨慎作答。 ☆、谁可爱 “让我宿舍那帮子人,把不该见的收好了,别再吓着我男朋友。” 蒋问识脸色变了几变,已知只是自己多疑了。 路且燃也没再往哪里拐,毕竟快大中午头了,外面太阳也有些晒,得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到了寝室门口的时候,路且燃刚想推开门,蒋问识却打住了他,先握着拳敲了几下门。 “来啦!”门后面有人应声,“谁啊这是?” 开门的人像是还没睡醒,只随便地穿了个裤衩,看见他们瞬间有点呆愣。 啪叽一下又去把门给拍上了。 “靠!这么快啊?”声音从门里面传来,“等一小会儿,我穿个衣服!” 等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何要套了个宽大T恤,挠着头冲他们咧嘴笑。 整一个阳光大男孩的模样。 “何要,我室友。”路且燃简单介绍道,“有点憨,体谅一些。” ……………… 当面这样说室友真的好吗? “我是………” 蒋问识刚起了个头,何要激动地打断他。 “我知道你!小问识是吧!”何要上前握住他的手,“路哥经常会提到你,成天都挂在嘴边呢。” 路且燃站在旁边,只看着他们的手,神色有些冷淡般。 何要悻悻地松了手,在前面引着,带蒋问识进了寝室。 路且燃跟在最后,顺手就又关了门。 乍一看还算是平整,就是犄角旮旯里,一看就是硬塞进的。 就那么一小会儿时间,还真是难为何要了。 “怎么就你?”路且燃拉出来椅子,示意蒋问识过来坐,“他们几个呢?” 蒋问识坐了过来,转身也看向何要。 “这都什么时候了?”何要打了个哈欠,“他们组团去吃饭了。” “我刚从床上爬起来。”何要有点后悔,“昨天晚上熬过头了。” 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这都什么时候了”的? “路过甜品店捎回来的。”路且燃将豆乳盒子递给何要,“提拉米苏味儿的,你也垫下肚子吧。” “成,谢路哥。”何要舀了一大勺,便有点口齿不清,“前台兼职的那个女生,是迎新晚会的罗怜吗?” “嗯。”路且燃说道,“怎么了?” “那场舞是真好看,也就路哥你没在意。”何要叹了一口气,“话说那时候路哥在干什么呢?” “在想你嫂子。”路且燃回答地很自然。 ……………… 何要看了看他们:“就当我从来没问过。” 蒋问识眉眼低垂,并没有参与谈话,也不知在想什么。 “别听何要瞎说。”路且燃抚上他头顶,“她没有你好看。” 何要觉得自己压根没眼看了。 三下五除二吃完了豆乳盒子,何要爬上床梯掀被捂了脑袋。 “我要接着躺会儿。”何要闷声说,“你们就当我不在。” 蒋问识把玩着路且燃桌上的史迪仔玩偶。 “它很可爱,还好听话。”路且燃也弯腰凑近,“辛亏一点也没随某人。” “哦?某人怎么招你了?”蒋问识放了下来,“我难道没有它可爱吗?” 路且燃别过来头,和蒋问识贴很近。 两人之间几乎只差毫厘之距。 蒋问识耳垂染上了点红。 “你们克制一点。”何要又探了头出来,“别太过分就行。” 正好瞧见路且燃把蒋问识环了个严实。 何要的小脑袋又缩回到了被窝里。 “我仔细看了看。”路且燃直起身子,正经地得出结论,“还是你比较可爱。” 耳垂上的红又飘上了双颊。 尤其觑见何要的小动作,这两坨红就越发明显了。 蒋问识将史迪仔玩偶藏在旁边的柜中。 “不让你看了。” 路且燃捏了捏蒋问识脸上的红晕,有点想把它揉散开来,就像荡漾的春水似的,最好能遍布到蒋问识的全身上下。 “不看就不看。”路且燃不以为意,“那我看这个。” ……………… 这!个!也!不!让!看! 无!耻!的!老!流!氓! 蒋问识晃了晃脑袋,没晃开路且燃的手。 “我要午睡了。”蒋问识有些恼,瓮声瓮气地说,“你不准上去。” 路且燃本来就有带他来午睡的打算,于是就从柜里面拎出套自己的睡衣。 “换睡衣吗?”路且燃问道,“几点喊你?” “我不穿。”蒋问识几近咬牙切齿,“三点吧。” 路且燃的床铺很干净,其实各样也都整洁,比室友们的好上一点。 枕头躺着很软,该是棉花较多,像陷在云彩里。 蒋问识背过去,面朝着墙壁,蜷缩着身子,一会儿就睡了。 估计也有平时过于劳累的原因。 路且燃坐在下面,连上手绘板,还有几张图没画。 他最近接了好多稿,却依旧挣不太够,还有些其他的兼职。 蒋问识不告而来的确打断了他一些安排。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要紧的,除了必需的花费外,他只是在攒钱还路家而已。 其余的还能拿来供养着蒋问识就再好不过了。 等到了三点,就喊醒蒋问识。 蒋问识准备要回去了。 颠簸了那么远,能见上一面,也如愿以偿了。 分明是想过来对他好,自己却忍不住闹别扭。 蒋问识其实心里面是有一点后悔的。 其实到现在那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无论说与不说,蒋问识都认他。 路且燃送他到了地铁站。 “下次再来。”临走的时候,蒋问识抱了下,“陪你上课。” 就这?就这?就这? 路且燃的不满足几乎都将要写在脸上了。 蒋问识又凑近了些,去“啾咪”了一小口。 这还差不多。 地铁站人来人往,到底是不太方便。 路且燃决定就放过他这一回。 看着蒋问识走远之后,路且燃转身回学校。 方才的温柔消失殆尽,眉峰拧了起来,眼底一片凛冽,烟雾模糊了他的面容。 路且燃又狠狠地抽了一口烟,他还是打通电话张了那个嘴。 “李其郊。”路且燃音色低沉,“借我点钱,急用,会还你的。” 刚开始上大学确有新鲜感,可等人适应熟悉了之后,每一天的日子也都差不多。 这天照例是刚上完课,驿站发过来短信,说是有蒋问识的快递。 蒋问识也没多想,等到地儿一看,是一辆小电瓶车。 这下可算是知道是哪个寄过来的了。 蒋问识有点哭笑不得:大家平日里都是用那个本地室友的。 既然送来了就收着用吧,毕竟确实又方便了不少。 一忙起来日子就过得极其快。 蒋问识的平时分拿得多,也不怎么害怕期末考的。 就是不知道能拿哪个档的奖学金。 郑亚宁是到了期末周,才开始有了危机感,白天晚上地抱着书啃。 本着同学之间的情谊,在郑亚宁的恳求下,蒋问识给他串了一遍。 转着笔尖讲着的时候,就有些想到了路且燃。 也不知道他现在旁边还有谁能拉他一把。 蒋问识一般不会事无巨细,他认为爱不该是禁锢,即便只是一点拘束也不成。 在蒋问识的期待里,路且燃该自由如风。 所以蒋问识斟酌着词句,一字字敲打了消息过去。 “期末考试复习得怎么样了?” “也不敢确定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路且燃回复得还算是及时。 也不一定都是秒回,但只要路且燃注意,便会去回复蒋问识。 “我觉得大概应该也许肯定不会挂科。” “只要小崽子心里挂念着我,别被旁的狂蜂浪蝶迷了眼,就已经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啊。 到底是哪跟哪啊? 蒋问识摁灭了屏幕,也没再去回什么话。 期末考试对蒋问识而言还蛮轻松的。 考完的当天就可以收拾离校了。 蒋问识要早上一点,还打算再在宿舍住,等到路且燃放假后,还能一起回X市去。 那个小电驴实在难以携带,就让本地的那个室友保管。 寝室的人全都走光了,只留下来蒋问识一个。 也不想去打扰路且燃复习,蒋问识着实没什么事儿干。 他随便在草稿纸上勾了几笔,当然比不上路且燃专业,但这种Q版小人物还蛮可爱。 什么都画,乱七八糟的,就像儿童涂鸦。 最后一幅是一个扎小揪揪的男孩子抱着个史迪仔。 蒋问识把这一页草稿纸给小心撕了下来。 等路且燃见到这张图的时候,已经是他到这里来接蒋问识。 “不错哦。”路且燃揉乱了蒋问识的头顶,“有天分。” 蒋问识其实也知道只是玩笑话。 “那可不是。”他微抬了头,“也不看谁家的?” 路且燃附上来的时候,蒋问识轻阖上了眼睛。 一个吻落在了他的眉睫之上。 他突然有种自己其实真的画得还好的错觉。 再一次置身于蓝天白云之中,可这时他踏上的是回家的路。 旁边还有着他的整个青春。 蒋问识微偏了头,靠在路且燃肩上。 像是有些瞌睡的样子。 路且燃轻缓地给他套上了眼罩。 “睡吧。”路且燃声音低沉,带了点催眠效果,“我在。” 看着蒋问识的侧颜,路且燃却思绪繁杂。 这一次回去他想要和路家摊牌。 作者有话要说:  你最最最可爱。 你是人间第一大可爱。 ☆、去摊牌 这次没告诉钱玉琳具体的时间,只说着这几日里就能到X市了。 蒋问识不太愿意让路且燃撞上钱玉琳。 他还不知道如何解决这种事情。 这并不是蒋问识想逃避,他只是觉得时候尚且还早。 毕竟自己和路且燃来日方长。 待两人出了机场之后,也就该去分道扬镳了。 “这次放假。”路且燃笑着侧头看他,“还去我那儿住吗?” 毕竟X市这种地方,不太好大张旗鼓,蒋问识只抱了一下。 “我先住家里吧。”蒋问识说道,“逮着空就偷溜出来找你。” ……………… 这怎么听着跟夜里私奔差不多。 “好。” 路且燃眼里有破碎的光。 蒋问识看见自己被笼在里面。 问了313正好也还空着,路且燃也懒得再找房。 提着行李箱就直接住了进去。 还想去和蒋问识一起跨年,路且燃不愿再拖着这事。 于是决定准备一下这几天就去趟路家。 因着觉得自己是外人的缘故,路且燃选了点礼物带过去。 也只是一些常见的年货罢了。 路家并没有联系过他,这还颇有点不请自来。 开门的依旧是阿姨,看着他像有点错愕。 路且燃笑得客气礼貌。 进门之后这一家子人其乐融融:路达礼在俯身教路嘉理算数,周佳萍刚端了切好的水果来。 路且燃没多大感觉,胃里好像有点泛酸。这估计并不是羡慕之类的情绪,充其量只是有点堵得慌的恶心。 礼物被阿姨拿过去归置,路且燃自己在旁不出声,只看着这一派和谐的场景。 阿姨回来碰见这一幕,心里有点可怜路且燃: “太太……” 周佳萍向这边望了过来,几乎片刻之间就敛了笑容: “这是放寒假了,要回来过年吗?” 路且燃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只淡淡地颔了下首。 路达礼也向路且燃走了过来。 “房间还给你空着呢。”路达礼温和道,“一会儿阿姨打扫下,你就能直接去住了。” 路家自然不稀罕再非得占那一间房。不过从落了几层灰情形来看,也是没有他会回来的准备了。 路且燃并不应声。 路达礼坐在了沙发上,示意路且燃凑近一些。路且燃顿了顿,坐在了他旁边。 这估计是要上演一场父慈子孝的戏码了。 “知道你考得不错,我们就放心很多。”路达礼说道,“在那边还适应吗?有没有处个对象?” 自从高考之后没再去问过一句话,轻描淡写的“放心很多”就打算掀篇。已经都过了大半年了,才来问“适应”不是晚了?至于“有没有处个对象”的话,是这样说显得拉近关系吗? 路且燃不想再带着假面作无谓的客套了。这不是他来路家的初衷,这样子的确没什么意思。 “这是你们给我的卡,密码是路嘉理生日。”路且燃递了过去,“之后我也会再往里面增补。” 路达礼脸上的笑容霎时间变得僵硬。他不敢确定路且燃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路且燃接着又续了一句:“感谢你们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路达礼这下算是肯定了路且燃已经知道了。 “本来想晚点告诉你的。”路达礼端出一副慈善家的面孔,“起码得等你大学毕业后。” “这也大可不必了。”路且燃起了身,“还是早点说清比较合适。” 周佳萍也走了过来,面色苍白如纸般。 “等你能独立再说。”周佳萍打断道,“我们也不缺这点儿钱。”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为了路家脸面。周佳萍从来就是这样的人。 路且燃扫了眼望过去,周佳萍有些颤抖,路嘉理在更后面,瑟缩着低头没有说话。 他觉得有一种近乎悲凉的可笑:为曾经怀疑过是自己的原因才融入不了这个家。 他们对路嘉理的偏袒,路嘉理对自己的恶意,似乎都已寻到了原因。 路且燃一刻都不想再在路家了。可周佳萍拦在他身前,路且燃转头绕了过去。 “哦,对了。有个问题忘了回答您。”路且燃临走时,又回头笑了笑,“不劳烦您担心,我有男朋友了。” “你再说一遍?!!”周佳萍被刺激到了,“我养你这么大,怎么做这种事?!!” 周佳萍捂着胸口,像是要气晕过去。手指依然颤颤巍巍地指向路且燃。 “我作孽啊!有违道理伦常!”周佳萍哭喊道,“怎么养了个还不是正常人呢!” “年纪轻谈着玩很普遍,但我还是希望早了结。”路达礼倒是冷静多了,“路家养你这么大,不求你报答什么。你自己掂量着点,别坏了路家名声。” 路达礼表现得像是很从容,却有着上位者自带的压迫。假如路且燃没有什么污点的话,这本可以佯装是一场慈善行为。他的话像是毋庸置疑一般。 “路家的我会尽量早些还清的。”路且燃语气平和,“希望你们也不要再多管闲事。” 却是没有什么退缩软弱的样子,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关门走了。 路嘉理张大了嘴巴,像是很震惊的样子。周佳萍仍在哽咽着,哭声吵得有点闹心。路达礼窝在沙发上,顺着抽了一根烟。 “路且燃这性子……”路达礼眉头紧锁,像是自言自语道,“倒是和我年轻时有几分类似。” 谁都还当路嘉理是个孩子,他却在转身背后勾了笑。 路且燃成日窝在313里面,以前的狐朋狗友,大多也已经断了联系了。 周家宴倒是过来了一趟,也不知什么时候打听的,直接找到了酒吧这里来。 “啧。也不知道收拾。”周家宴看他这里乱作一团,“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周家宴把脚边的垃圾踢开,清了条过道去走向路且燃。 路且燃于周家宴,勉强算是投缘,差不多亦师亦友。 虽是老头子介绍的,可周家宴本身,也是对他颇有照顾。 “周老师怎么过来了?”于是路且燃稍微动弹了下,“这是直接家访吗?我已经毕业好久了。” 周家宴本是担心路且燃,在和路且燃相处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和路家不和。 前几天在饭局里面无意间听说,路家的大儿子原来竟是领养的。 底下都传地这么开,怕是路且燃自己,也已经知道个七八。 周家宴有些许担心,之前路且燃提到过,只想着来碰个运气,于是便不请自来了。 本来想好的措辞是“你要是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帮忙”之类的话。 可周家宴现下又觉得不太合适了。 “我在X市又办了个画室,打算做成连锁,才刚开始教学,人手这上面确实有点急。”周家宴找了片干净地,“有空去我那儿帮忙,就当个助教什么的。” 路且燃是有点傲气的,尤其是人在少年时,周家宴不好去直接说。按照对路且燃的了解,路且燃也不一定接受。可能还会以为这是变相的可怜施舍。正好他恰巧能找个兼职,工资给开得稍微高一些。也算是变相地去补贴上他一点。 路且燃掀了眼皮子去觑他,有种清明透彻的冷感,周家宴差点以为被看穿了。 “嗯。”路且燃淡然回答道,“好。” 这个寒假还算不上多忙,蒋问识倚着学校的招牌,倒是挣钱容易上了很多。 大多数是去给人当家教,只将学生证拿过去一看,再去试听上几节课之后,基本上都能一小时几百。 已经算得上是还不错的酬劳了。 钱玉琳对蒋问识好了很多,看上去苍老了些许,也不总再问他要钱,和之前只拿他炫耀不一样。 兴许是这几年账本也已经还得差不多了。蒋问识也不太清楚。毕竟当时怎么欠下来这笔巨款都不知道。 他算计着想给路且燃点什么,虽然蒋问识有的也并不算多。 可只要是蒋问识能有的都想要去给路且燃。 蒋问识过了好多天,也没想好要买什么。 直接支付宝给路且燃转账了红包。是他这个寒假兼职的所有收入。 结果没过多久路且燃就又全给他转了回来。 “小崽子。” 路且燃发了消息过来。 “留作嫁妆。” ??? 蒋问识气鼓鼓的,这是看不起谁啊。 “包/养费。” 蒋问识这样回复道。 “金主有什么吩咐?” 路且燃倒是顺着了。 “晚上定言听计从。” 蒋问识脸上有点烧,有段时间没见面了。 “我去找你。” 蒋问识又续上了一句。 “就今晚。” 路且燃即刻便打了电话过来。 “嗯,怎么,有空了?” 连声音都带着点笑意。 “没,想你。”蒋问识说道,“要不谁会大晚上的要过去?” “想来我这儿干什么?”路且燃顺着说,“还非得这个时间点?” ……………… 当然是因为白天更没空啊!!! “那我就不去了。”蒋问识闷声说。 “可千万别。”路且燃求饶,“我都准备好了,到了有惊喜哦。” 蒋问识不太高兴:他本来就没送出去什么。 要是再过去收路且燃的就更不开心了。 “除了你自己负荆请罪。”蒋问识说道,“其余的我什么都不要。” “负荆请罪有点难为人了。”路且燃笑说,“五花大绑倒不是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怀疑你在ghs但是我没有证据。 ☆、买可乐 “那就五花大绑吧。” 蒋问识想了想,就觉得也还行。 负荆请罪的是我,五花大绑的是你。 路且燃觉得蒋问识怕是没有理解清楚。 等晚上蒋问识过来时候,却也没了别的心思,只待在这人身边就很好。 313稍微收拾了一下,地毯上堆了乱七八糟的零食,还有超大一瓶的可乐。 蒋问识平日不怎么喝酒,路且燃之前到便利店,顿了顿还是提了瓶可乐 蒋问识环腿坐在地毯上,抱着可乐直接就对口灌。 然后才回头看后面沙发上的路且燃。 “你喝吧。”路且燃哭笑不得,“我点了酒。” 蒋问识有那么一丁点吃人嘴软的自觉性。 抱着这么一大瓶可乐往路且燃那边递。 距离确实有那么一点儿远,绝对不会是因为自己手短。 蒋问识实在递不过去,只得转身爬起来,赤着脚踩地毯上,顺着走到路且燃身旁。 路且燃正修改画室学生们的作业,低头一瞥见了截白净小腿,往上看原来是蒋问识凑了身过来。 这还能不能好好的了?!! 路且燃搁了手头的事情,将可乐接过来放在地上,拉着蒋问识坐在了腿边。 “干什么呢这是?”路且燃摸了摸他的头,“乖儿,小崽子,等我忙完,就一小会儿。” “今天。”蒋问识环着路且燃小臂,“喝可乐吧。” “那得先尝尝滋味。”路且燃揽着一扯,蒋问识跌他怀里,“才能再说行不行。” 路且燃俯了身上去,蒋问识乖顺地张嘴。 两人口里全都留下来了碳酸味儿。 蒋问识正对着路且燃,双臂环着他脖颈,岔腿正坐在他的膝上。 路且燃摸了把蒋问识有些潮湿的额发。 “别着急。”路且燃一手揽着蒋问识的腰,另只手垫在蒋问识臀部托着,“去床上。” 蒋问识斜着眼一瞥,仍惦记着可乐,想提到茶几上,以防不小心踢洒了。 一只手拿地不太稳,哗啦一声,全洒到蒋问识身上。 从前襟处顺着一直淌到脚踝才流在地上。 就连路且燃身上也跟着湿了大半。 滴答滴答。 还黏黏糊糊的。 “先收拾一下再说。” 蒋问识挣扎了起来。 “一会儿就舔干净了。” 路且燃摁着蒋问识的后脑勺,整个人又贴近了些许,蒋问识的脸趴在他的锁骨上。 路且燃嗓音像是浸了酒,听得蒋问识竟有点晕眩。 蒋问识咬了口路且燃的锁骨。 然后顺着往上探去:喉结,下颌,嘴唇…… 却在还没贴上去之前,就已经被摔在了床上。 ……………… 到差不多最后的时候,蒋问识懒得动弹,只在模模糊糊地想着: 这下可真算是舔干净了。 路且燃醒来之后,就起身去收拾客厅,可乐只剩下一点。 路且燃突然间就觉得: 以后买可乐似乎也很不错的样子。 路且燃将余下的零食打包,蒋问识就能直接拿着带走。 昨晚实在是太累了,蒋问识赖了会儿床,醒来时已是中午头。 正好这天白日里也没什么事儿。 蒋问识就窝在一旁,去看着路且燃画图。 就只托着腮帮子,怕会打扰到,不出声说话,只歪头认真看着。 看了一会儿有点无聊,也不好去闹路且燃,眼睫低垂着神游物外。 “在想什么呢。”路且燃搁了笔,晃了晃几下手,“就这么入神?” “在发呆。”蒋问识回过神来,“你画完了?” “嗯,差不多了。”路且燃起了身,伸手拉蒋问识,“出去逛逛吗,顺便透透气?” 蒋问识借着劲儿起来了。随便收拾了一下,两个人就出了门。 外面的街道很冷清,是见不着多少人的。 偶尔走过倒是会惊动栖息在枯枝上的寒鸦。 天气确实是有点冷,蒋问识裹紧了短袄,路且燃递给他手套。 蒋问识只抬头看着他,路且燃笑了笑,扯过手要给他戴上去。 指尖碰上去就像是一截浸过雪的冷玉。 “瞧把小崽子给冻的。”路且燃先呵了呵气,“早知道就不出来了。” “出来有出来的好处。”蒋问识昂头看天,对路且燃小声道,“你瞧,下雪了。” 轻柔地仿佛怕惊动这个冬日的第一场初雪。 这场初雪来得晚,但好在等到了人。 蒋问识想伸出手去接,路且燃却要给他遮雪。 “看雪就已经很开心了。”路且燃叮嘱道,“感冒发烧就不合适了。” 确实是这个道理,也感受到了寒意。 蒋问识有一小点失落,路且燃俯身,又给他去环上了围巾。 是路且燃经常戴的那条羊绒围巾。 路且燃的手还正在系着结,蒋问识突然抬头亲了一口。 现在好像也没有刚才那么失落了。 他们这次出门急,身上也没带伞,得先找个地方避。 路且燃环顾四周,附近有个大型商场,就拉蒋问识去了。 掀了帘进去之后,路且燃俯下身去,给蒋问识拍身上落的雪。 商场里面果然暖和了不少,蒋问识整个人都缓过来了。 可回神间就已经看不见路且燃在哪里了。 这么大一个人了,又是在X市,怎么也不会走丢。 可蒋问识还是有点慌张。 可能是由于采购年货,商场里的人算不上少。 蒋问识于人山人海中看得眼花缭乱。 他被拥挤的人潮撞散,没有看见他想找的人。 “往哪儿跑呢?”蒋问识陷进一个怀抱,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都不等我吗?” 路且燃从身后给他了杯热奶茶。 “刚去排队了,忘了给你说。”路且燃解释道,“一回头你人都看不见了。” “还有烤蜜薯。”路且燃递了过去,“应该蛮甜的。” 蒋问识拿着塑料勺,小口小口地挖着吃。 路且燃拉着蒋问识走向电梯处。 “既然来都来了。”路且燃边走边说,“顺便挑点东西。” 一楼是百货超市,自然人比较多,二楼主打男装,便没有那么多人。 路且燃在后面推着蒋问识,换了几件路且燃挑的衣服。 学艺术的大概审美确实会好上那么一些。 每次从更衣室出来,路且燃的目光落在身上,就好似是打量一般。 蒋问识有些类似于羞耻一般的难为情。 可他却又沉溺于路且燃专注看自己的眼神中。 等到路且燃终于喊停,蒋问识对镜自照,身上是一套长款风衣。 路且燃问过了蒋问识之后,直接去收银台借款付账。 “换了那么多身。”蒋问识边走边问,“怎么选了这个?” “当然是你穿着好看啦。”路且燃提着包装袋,“顺便我也有一件很像的。” ……………… 蒋问识觉得路且燃主次似乎搞得不是很清楚。 早说直接买个情侣装不就好啦! 还让自己在这边试穿了好久。 蒋问识有些无奈,偏头去看路且燃,最终还是笑了笑。 路且燃突地将他拉向一边,就像是在躲着什么人一样。 蒋问识便顺着看了过去,竟是瞥见了岳班的身影。 旁边围的应该是妻儿,也在给他选着衣服。 怪不得要去躲,好特么的刺激。 “不能直接走过去吗?”蒋问识转念一想,“应该不会看出来吧。” ……………… 路且燃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你是认真的吗?”路且燃犹豫着说,“这难道还不够明显?” ……………… 幸亏钱玉琳这时候还在上班呢。 蒋问识如梦方醒般,才知他们不可告人。 原本蒋问识以为,能触碰到路且燃,就已经很开心了。 可现下他才知道,更令人难过的是,不能展露在人前。 路且燃抚着蒋问识头顶,带了点安慰的意味,谨慎地亲了亲他的发梢。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背后不远处的咔嚓一声。 自从在商场偶遇了岳班之后,蒋问识情绪越发可见的低沉,这下算是没了之前的好兴致。 路且燃察觉到之后,也不再在商场多留。拉着蒋问识便下一楼离开了。 外面的雪正好歇了一阵,风刮着仍然有一点寒意。 地上铺了一层薄雪,蒋问识穿的马丁靴,倒也不怕浸湿鞋子,留下了一长串脚印。 蒋问识在脚印这边,看着路且燃在那边。 他们中间隔了有很长的一段路。 “你有没有想过?”蒋问识张着嘴,很小声地说道,“有简单点的路?” 或者就像岳班一样,等再过些年,有几个孩子,也能挽着妻子上街。根本就不用再去躲着任何人。 路且燃从来都不缺人喜欢的,可只有自己的喜欢,却有毁了他的风险,可他只会不自知般笑得温柔。 本来就是我先喜欢你的,怎么着也算我对不起你。带你走上了这么一条道阻且长的路。 路且燃只在对面笑着,像是没听清一般,于是上前去走近了些。 “你刚说什么?”路且燃低头道,“真是可惜,我漏听了。” “没什么。”蒋问识昂头笑,“说你好呢。” 你这么好。 怎么就让我占了便宜呢。 路且燃当然知道这不是刚才的话。 可也只说了一句:“你好调皮哦。” “过誉了。”蒋问识回答,“也就一般般。” 作者有话要说:  一般般地迷人。 ☆、没良心 再见面的时候就已经是跨年了。 蒋问识窝在家里,钱玉琳在包饺子,他顺手也帮着忙。 这次寒假回来也忙的很,和钱玉琳没怎么去亲近。 怎么都不太好意思在这个点再翘去找路且燃。 上一锅饺子煮熟了之后,钱玉琳夹了块尝,觉得味道好像是不太够。 “你去门口买点盐。”她隔着袅袅的白雾对正在盘馅的蒋问识喊道,“抽屉里有些碎硬币。” 蒋问识应了一声,点了几枚钢镚儿,就去街头便利店。 这家店24h小时全年无休,老板家就住在这里头。 蒋问识就在路上晃悠,随便踢踏着脚边石子,路上偶尔有野猫窜过。 突然间手机就响了,铃声在寂静的夜里,就显得格外地明显。 “小崽子。”对面传来路且燃的声音,“在哪儿呢?” “一条偏僻的小道。”蒋问识环顾四周,“正要去便利店买盐。” “你家附近那个吗?”路且燃问道说。 “嗯。”蒋问识随口说道,“那你呢?” “一家特别的便利店。”路且燃笑道,“正好对着一条小道。” 蒋问识福至心灵,抬头往前看过去。 路且燃的身影就在小道的尽头处。 罩着深棕皮衣,套个阔腿裤,踩了双白板鞋。 蒋问识快步走了过去。 到跟前“啧”了一声,像是有些不满道:“冻不坏你。” “只要你暖和。”路且燃捏了捏蒋问识的羽绒服,“我就不怕冷。” ……………… 蒋问识已经习惯路且燃时不时搞这一出了。 管他是兴致所至还是随口撩拨。 “怎么跑这儿来了?”蒋问识转了话题,“得绕好大一圈吧。” “其实也还好。”路且燃指了下不远处的小摩托,“用不了多长时间。” “在313待着也没什么事儿。”路且燃说得轻巧,“就来这儿顺便看你一眼。” 蒋问识原本正在走着,突然间就顿住了步子。 他没想到路且燃甚至跨年都不回路家。 隐约觉得之前路嘉理的事儿不简单。 蒋问识于是便后悔起来:这时候他本该多陪陪路且燃的。 “我去你那儿吧。”蒋问识说道。 “你不是还得买盐吗?”路且燃摸了摸他的头,“也不好跟阿姨交代吧。” “我刚才路过的时候,见便利店的窗前,还插得有些糖葫芦。”路且燃笑着说,“不巧我身上没带钱,就用那个补偿我吧。” 蒋问识闷声“嗯”了一下。 可到地方付款结账时候才觉窘迫。 要是买包盐的话,他身上带的钱,买不起糖葫芦了。 便利店的大妈见蒋问识一直盯着看,像是有些为难的样子,心里面大概也猜到怎么回事儿了。 “拿去吧,新年好哦。”大妈抽出来一根,“就先赊着也行,离得那么近,能怕你跑了吗?” “谢谢大妈啦!”蒋问识没再推辞,只顺手接了过来,“等我下次过来,一定给您补上。” 等走得远上了一些之后,蒋问识才把它递给路且燃。 “托你的面子了。”路且燃接过来之后,往蒋问识那儿歪着,“试一下甜不甜?” 蒋问识顺势衔了一颗山楂含在嘴里。 “蛮可以的。”蒋问识语焉不详道,“你自己尝一口。” 已经在外面磨蹭好一会儿了,要是还不赶快回去的话,钱玉琳估计就得再出来找了。 蒋问识就吃了几颗,还剩下好大半,就塞到路且燃怀里。毕竟也不太好带着这个回去的。 路且燃轻笑了一声,在原地看着他走,咬着剩下的糖葫芦。 蒋问识已离了有好远,突然间又回了头去,拢着双手呈喇叭状,对着路且燃喊了一声。 “再见——” 路且燃张了张嘴想回答,糖葫芦有些黏牙,便冲着蒋问识摆了摆手。 寒假也只有一个半月左右,春节过后再没多久,也就该收拾行李返校去了。 钱玉琳刚好有些事情要忙,就也没再准备去送蒋问识了。 于是便寻了个钱玉琳不在家的时候,蒋问识给路且燃发消息,路且燃便骑着小摩托来接他到313。 半途有一个十字路口,红绿灯时间也有点长。 “帮忙拿一下头盔。”路且燃解开系带,将其递给蒋问识,“我稍微透一下气。” 蒋问识坐在后座,接过头盔放怀里,昂头看向路且燃。 路且燃眼里荡着些笑意,颔首亲了下蒋问识额头。 ……………… 原来是这种透气法吗? 长见识了哦。 蒋问识把头盔狠狠地给路且燃又扣上了。 到313也没几天,就该启程离开。无论是什么时候的假期都挺短暂的。 路且燃在地上给他收拾行李箱,蒋问识就窝沙发上看电视,全然就是个甩手掌柜的模样了。 路且燃收拾了一会儿,觉着有些累了,想歇会儿后再说,便去凑到蒋问识跟前。 这电视剧恰好播到高/潮处,蒋问识目不转睛,路且燃却非得挡在他面前。 路且燃捧着他的脸,不让蒋问识看电视。 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路且燃最终还是无奈道: “你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路且燃想错身让开,却已经插播广告了。 这下蒋问识算是一直在看向路且燃。 ……………… 完了。 路且燃脑海里炸出来这两个字。 蒋问识起了身,只走向行李处。 和路且燃擦肩而过,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 其实也没剩下多少东西了,蒋问识动作熟练,没过多长时间就整理完了。 甚至连带着路且燃的那一份。 路且燃只蹲在旁边,想要去打下手,发现根本插不进去。 为着蒋问识做家务活儿的速度和效率而目瞪口呆。 蒋问识又窝回了沙发,已经开始播放下一集。 这次他分了点目光给路且燃。 轻描淡写地启齿吐出了几个字: “小垃圾。” 小,垃,圾。 蒋问识抱着大白鲨公仔,下颌抵在上面接着看剧。 路且燃觉得他在这个家的地位岌岌可危。 这个大白鲨公仔有些日子了,看上去像是破旧暗沉来很多。 路且燃想着:是时候去换个新的了。 这次去外地并没有首回那么忐忑,也许是还有着逐渐适应的缘故在。 蒋问识有很多的考证计划,时间都塞得满当,中间是错不开多少空闲的。 也没有谁先刻意去挑明,和路且燃的联系,像是不自觉就少了很多。 可蒋问识忙得根本就没有这个意识。 倒是有一个不足为道的小插曲。 钱玉琳在3月底的时候来过一次的。 就只是到了蒋问识学校门口,也不说来干什么,问就只是说想来看看蒋问识。 钱玉琳自己一个人,转了这么长的路,就只是过来瞧上眼。 蒋问识有些后悔地反思自己是不是对钱玉琳关心不够。 既然来都已经来了,蒋问识正心下懊恼,于是直接去请了假,空出一天来陪着她。 蒋问识对这一片实际上也说不上多了解,毕竟他每次出来基本都是兼职挣钱而已。 于是蒋问识打算就在学校附近,陪钱玉琳吃点东西,然后再逛逛街买点衣服什么的。 蒋问识提着钱玉琳的背包,感受到了钱玉琳的窘迫,一边在前面给她引着路,一边随便地去攀谈着什么。 钱玉琳越发地松弛自然,原先的不安也消散很多。可这并没有维持多久,就像是惊惧一般,钱玉琳掐着他的小臂。眼神死盯着前面的两个男生。 带着一声恐慌似的尖叫。蒋问识顺着看了过去,这两个少年学生打扮,正在旁若无人般地接吻。 这在大学城本是颇为常见的场景。 其中一个向这边看了过来,眼神绝对算不上是善意,蒋问识低头轻声说了抱歉。然后扯着钱玉琳赶紧往一边走去了。 直到走出去了有好远,钱玉琳才颤声问道,还带着点余惊未了般。 “那可是两个男的啊……” “他们怎么能做出那种事情。” “哪种事情?”蒋问识音色有些凉,“怎么不能?” “日月轮转,阴阳两和。” 钱玉琳兀自念叨着,竟像是有些疯癫了。 “这本就是天地伦常啊!” 蒋问识觉得一时半会儿也拗不过来她。 只打算绕开这个事情先搁那儿。 可钱玉琳上前一步,转过身儿来,扣住他的肩,甚至有些面目狰狞。 “你答应我,你答应我,你答应我——” 蒋问识并不应声。 钱玉琳开始左右晃了起来。 “我养你这么多年——” “你千万别是那种神经病——” “如果遇上这样的变态,一定要记得离远一点——” 蒋问识缓慢地将钱玉琳的手推了下来。 “我自己的事情。” “我自己能够处理好。” 并没有去作什么直接的回答。 钱玉琳蹲在地上,伸手捂着脸一直哭,上气不接下气了。 蒋问识也跟着蹲下来,给钱玉琳递着纸巾,却被她激烈地推了开。 等到钱玉琳冷静了之后,也不愿再去逛街,甚至不想蒋问识在旁边。 蒋问识问过她要不要在这里住上一晚再说。 钱玉琳自顾自地朝着火车站的方向去。 蒋问识只得跟上去,看着钱玉琳上了车。 这场不告而来的探望终究还是不欢而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代沟这种事情是客观存在的。 ☆、冷静期 蒋问识心口有点堵,只先自己回了学校。 寝室里闹腾腾的,打游戏,看剧,聊天的声音混杂。 蒋问识翻了通讯录,停在路且燃的页面,却是迟迟没点进去。 也不知道是因为彼此都忙,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上一次联系也很久之前了。 就算是能够接通了,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蒋问识越发低沉地难受起来,攀着床梯上了去,蒙着被子打算先睡一觉再说。 本来也不是平日里该睡觉的点,而况只他一个人睡觉的话,当然不好去坏了其他人的兴致。 脑子里绕着事情,根本放不空,控制不住地纠缠。蒋问识转了好几回身子。 郑亚宁注意到了,嘘声在寝室里说: “都别开外放了,有人在睡觉呢。” 蒋问识带着眼罩,确实是将睡模样。 寝室里面安静下来了很多。 这一觉睡得很沉,仿佛与现实割裂。 等再醒来的时候竟已是天黑时分了。 蒋问识端了杯水,到了阳台处,坐行李箱上,只看了一小会儿。 与此同时,有另一个人,也是夜深未寐。 路且燃想着今天的谈话,指尖在蒋问识处顿了顿。 还是点开了下面李其郊的聊天框。 “有空来趟儿?” 然后就发了定位过去。 等到李其郊赶过来,已经是几天之后了。 估计是等到周末才有空,就火急火燎地匆忙赶来。 李其郊打过来电话,路且燃就过去接他。 “且燃。你现在怎会这么……”李其郊一见面就乐呵起来,“是路达礼那边没给你钱吗?” 李其郊拍了拍路且燃的肩膀。 “嗯,不想要了。”路且燃回答得平静,“我是领养的。” 李其郊的手顿了一小会儿。 “开什么玩笑呢?”李其郊咧着嘴笑,却看上去很艰难,“怎么会,这,怪不得……” 怪不得之前突然就要借那么一大笔钱。 “根本算不上事儿,我都多大个人了。”路且燃觉得有点好笑,反而是他要劝李其郊,“养活自己还算不上问题。” “我早就看路家不顺眼了!”李其郊愤恨道,“反正本来关系就不好,这样一刀两断更干净!” “嗯。”蒋问识漫不经心地应声道。 李其郊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他们在路上走着,太阳欲沉不沉地倒挂在西山。 街边有个大排档,已经张罗了起来。路且燃顿住了脚步。 “在这儿吃点东西吧。”路且燃说道,“没关系,我请你。” “这时候还能让你掏钱?真是不把我当兄弟了!”李其郊挑了个桌儿,大大咧咧地坐下来,“想吃什么就随便点,今个儿爷全都包了!” ……………… 不至于,真不至于。还不至于连一顿饭都搞不起的。 但既然李其郊想当冤大头,路且燃也没必要再跟他争。 烤肉嗞啦啦地响,还有几盘子凉菜,摆了一行的啤酒。 “你要是喝醉了。”路且燃有些无奈,“我可扛不动你。” ……………… “我!是!在!”李其郊大着嘴巴,“陪!你!解!闷!” ……………… 然后不小心就自己喝上头了是吗? “那次让你在天台喝酒的姑娘……”路且燃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你现在这儿追到手了没有呢?” 李其郊突然不闹腾了,只沉默着又灌了杯酒。 “早就没什么联系了。”过了一会儿,李其郊才说,“我现在有女朋友了。” 这倒是也很正常,路且燃没去评判。 “分隔两地,自然而然。”李其郊本不想说,却又好像忍不住,“很多事都不是可控的,就算当时再怎么喜欢,总有天时间会抹去的。” 路且燃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女朋友她,和我一个院校,人也差不多。”李其郊有些茫然,“对我也还算挺好的。感情这种事情,能慢慢培养的。” “总能遇见新的人的。”李其郊像是在对自己说,“没有谁非谁不可的。” 路且燃低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钱玉琳来找我了。”路且燃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接着解释了句,“就是蒋问识他娘。” 李其郊紧锁眉头,低声地骂了一句。 “这都摊地是什么事儿啊。” 路且燃没再吭声。 那天已经很晚了,路且燃在校外打工,突然就接到电话。 说是有个阿姨在校门口逢人就问着找他。 院校,专业,班级,名字,都说得很清楚。 路且燃不明所以,只先请了假下来,就即刻赶到校门。 远远地认出是钱玉琳之后,他就隐约猜到了什么事情。 该来的总归会来的,有些事根本躲不及。 路且燃直接走到了钱玉琳面前。 “阿姨?您找我?”路且燃客气道,“有什么事情吗?” 钱玉琳看到他之后,不复之前的疯狂,竟诡异地冷静下来。 这还是在学校门口,周围人来人往的,钱玉琳之前闹后,聚集了很多的注意。 路且燃递给去了个口罩,钱玉琳一脸疑惑,却还是勾着耳戴了上去。 然后便领着钱玉琳到了稍微远上一些的偏僻地儿。 “您说吧。”路且燃态度礼貌,“我看着听。” ……………… “我是蒋问识的母亲。”钱玉琳开门见山,“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自由恋爱。”路且燃说道,“是他对象。” ……………… 钱玉琳倒是没想到路且燃竟会这么直接。 “他是个男人。”钱玉琳几乎咬牙切齿,“你也是个男人。” “嗯,我知道。”路且燃应了声,“这怎么了?” “你自己恶心人。”钱玉琳再忍不了,“别拉我儿子下水。” “问识一直是个好孩子,从小便很听话,他不可能做这样的事。”钱玉琳按捺不住,尖锐地有些变音,“我们有哪里对不起你的,以至于你要这样报复啊!” 路且燃只站在原地,任凭钱玉琳去数落。 他没必要再去激怒钱玉琳。 “问识他因为我,日子过得难,比不上你的,一边得学习,还要去挣钱,他活得很辛苦。好不容易熬过来了,家里债还得差不多,他也考了个好学校,眼看着就要出头了。”钱玉琳稍微冷静了下,试图跟路且燃讲道理,“你要是真的喜欢他,怎么能够舍得,让他遭一辈子罪呢?” 路且燃没有出声,钱玉琳仍接着说。 “你们还年轻着呢,说话都没个准头。一下子冲动上来了,这承诺也就漏了嘴。”钱玉琳说得诚恳,“我当时没找对人,这就坏了大半生。问识他本来可以,娶个好老婆,有几个孩子,不必去重蹈覆辙。” “你怎么忍心去毁了他呢?” 路且燃笑得苍白,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没说。 钱玉琳蹲在地上,几近嚎啕大哭,看上去很是可怜。 一个中年女人,穿着破旧的脏衣,双手环膝地蹲着,头发半白地在哭,脸皱地很难看。 路且燃终于弯下腰来,像是被雪压垮的松竹,有种无能为力的悲凉。 路且燃扶着钱玉琳直起了身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学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了寝室。 “门口那是谁啊?”何要探了个头问道,估计是听到了风声,“弄挺大动静的。” “一亲戚,是远房的。”路且燃出声回答,沙哑地有些僵硬,“不认路,刚来这儿。” 何要狐疑地又看了好几眼,还是缩了回去接着打游戏。 路且燃只三两句,就把事情说清了。 平静地仿佛云淡风轻一般。 李其郊看了看他,又倒上了一杯酒。 “喝醉了之后,就算哭出声。”李其郊叹了口气,“也没什么丢人的。” 路且燃的酒量一向都很好,喝醉怕是对他有一些难度。 “不就是一场失恋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李其郊舍命陪君子,先自己几杯下肚后,“撕心裂肺就几天,以后日子还照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路且燃什么都没说,只皱着眉低头灌酒。 他从来都没有喝过这么涩的酒。 这一定是因为无良店家放过期了才会苦成这样。 两个人直喝到大排档要收摊打烊的时候。 李其郊已经都不成人形了,路且燃只是脚步有些踉跄。 这个点就算赶回寝室也已经被记上过了。 路且燃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学校附近的宾馆。 半扶半扛着李其郊进了房间。 路且燃不怎么明白,已经喝了那么多酒,为什么还如此清醒。 连挂钟上的表针都清晰可见。 路且燃打开聊天框,和蒋问识最近一条消息记录,却已经是几周前了。 夜晚很暗,灯都熄了。只有手机屏幕发出的光映着路且燃的脸。 路且燃像是呆滞着,盯着看了好长时间。 “虽然这样有点突然的冒昧。” 路且燃删删减减,却还是发了出去。 “我们可能需要一段冷静期。” 路且燃一直看着手机,却迟迟没有人去回复。 只剩下夜无声地寂静着。 李其郊醒来后,还是昏沉着的,脚落在地板上,却被吓了一跳。 床角处竟然有一个人,面容憔悴,眼底乌青,就像是枯坐了有一宿。 李其郊碰了碰却没动静。便如同失魂落魄了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镜不破哪儿来的重圆。 ☆、分手吧 蒋问识却也没有再回复消息。也不曾有什么电话打过来的。就像是从来都未看见过似的。 李其郊拖着路且燃,点了份外卖,稍微吃了点,还送他到寝室门口。叮嘱了何要好几句话,这才不放心地回去了。 何要也不知如何出声,到底应该去劝些什么。只跟知道的几个室友发了消息,让他们以后别再提蒋问识相关。 路且燃不对劲也没几天,就好像是缓过来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就只是话少得可怜,收敛了很多以前的浪荡。 何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好事情。 也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泄的嘴,罗怜竟是也听闻了风声,于是便来向何要求明真伪了。何要也不好撒谎瞒她,只三两句话说是分了。 就像是没有了顾忌一般,罗怜不加掩饰地献殷勤。成日里都去往路且燃边儿上凑,生怕别人看不出她有那个意思。 蒋问识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也不能即刻抽得出时间来。他不知道怎么回复路且燃,只想着过几天先见上一面。 或许只是因为异地各忙各的没有维持好亲密关系。 于是就趁着周末,搁下手头的事情,蒋问识乘了地铁,直接去找路且燃。 这时候正是中午头,蒋问识直接到宿舍楼下,就站在榕树底下等。这里竟然栽种得也有榕树,让蒋问识无端想起来一高。 蒋问识并不着急,有些事情只能当面说清,路且燃总得回来。也不知是哪一抬眼,便有个熟悉的身影,刚从宿舍楼里出来。 蒋问识刚准备迈步,却有另个人抢了先。罗怜撑着个太阳伞,像只欢快的小雀,扑进了路且燃怀里。 “松开。” 冷淡的语气,没什么表情。 路且燃头发有点长,像是没打理,便遮住了他的眉眼。 神情阴鸷得有些可怕,罗怜一时间呆愣,不自主地松开路且燃。 “路哥哥~”罗怜反应过来后,便瘪着嘴撒娇道,“你这么凶做什么嘛~” 罗怜欲再够他臂膀,被路且燃闪了个身,只得悻悻放开了手。 “我今儿个来这儿,就是为了告白的。”罗怜昂头看路且燃,一双大眼水汪汪的,“你现在单身了,看看我不好嘛?你的心难不成是石头?我怎么捂都不能捂热。” 罗怜掂起了脚尖,想要去吻向路且燃。分明只差毫厘之距了,却被路且燃冷漠打断。 “我没有处对象的打算。” “之前的那个谁呢?”罗怜有些不服气地说道,“又是怎么回事儿?” 路且燃掀了眼皮子,直到这时候,才正经地看向罗怜。 眼神冷得罗怜都几乎将要打颤了。 “我就是看上你了!”罗怜心一横,“你接着考虑一下,我等着你的回复。” 然后将手中的情书塞进路且燃怀里就跑开了。 路且燃向前走了几步,到了垃圾桶旁边,这于是才瞥见蒋问识。 蒋问识面色煞白,却强撑着腰杆,竟还扯出个笑来。 路且燃收回了手,转了头过去,看向罗怜的方向。 蒋问识心里想的是:求你别看她了,你爱爱我好不好? 他觉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绞痛起来。 真不愧是路且燃啊,一个眼神就能杀人。 蒋问识走到路且燃跟前,即想过挽留也想过谩骂。 话到嘴边只变成了:“你若是跟我说,我又怎会不肯?” 蒋问识极其冷静地分析着。 “喜欢这种事情本就漂浮不定,我既然当时敢去爱你,现在就有胆量去承担风险。” 像是雨打青石一般泠泠,带着点掷地有声的意味。 “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人,我不会死缠烂打。” 却还是不小心地泄露了悲伤。 “一拍两散也就算了,没必要这样糟践人。” 路且燃从始至终,一个字也没说过。 “分手吧。” 蒋问识说完就走,干脆且利落,像是没有踉跄过。 蒋问识看得仔细,也不是个无脑的。 只过了一小会儿便反应过来了。 他明白这并不是罗怜的原因,却不接受路且燃拿罗怜演戏。 隔阂的裂痕从哪里开始的呢? 好像已经很久以前就出问题了。 蒋问识一直知道路且燃有事情在瞒着他。 路且燃不愿提及,他也没再去追问。 一个个断掉的隙罅,再拼不出从前模样。 路且燃为了让他死心,竟也能去做如此举动。 蒋问识停在校门口的榕树下,删除了和路且燃的所有联系。 他兵荒马乱的青春,就此尘埃落定,除了留下道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就是失恋吗?终究会过去的。 路且燃只在原地站着,手起纸落,纷纷扬扬进了垃圾桶。 仍依稀可辨罗怜娟秀的字迹。 他脾气算不上好,也不怎么缺人,这种不在意的,基本都不屑一顾。 就只那一点真心,既然已经给了人,就再没有多的了。 即便现在是他亲手将那人推开去了光明前途。 蒋问识只又乘着地铁回到了学校去。 透过明亮的车窗,外景呼啸而过,像是带走了青春。 即便他们之间的车程,也不过短短几小时,从此便如隔天堑一般。 悬崖峭壁,纵身一跃。不过骨碎身裂,哪得这般苦楚? 更像是浪卷浮舟一样,就算是泅渡而死,却也再过不去这江河。 蒋问识到了学校附近的街,他就像个游荡的野鬼,根本就不知道要去往何地。 他正漫无定处地走着,突然有一人拍了拍他。 “不是去找男朋友了吗?”郑亚宁的手仍搭在他肩上,“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蒋问识像个沉默的稻草人,他甚至怀疑已经没有了心。 自己是由漫山遍野的枯草编织而成的。 郑亚宁察言观色,便已猜中大半了。 什么也说不上来,郑亚宁叹了口气。 “走!我带你喝酒去!”郑亚宁说道,“谁还能缺一个男人了?没对象也能玩得开心!” 蒋问识以前从来不喝酒的。 他像是犹豫了一小下,跟在郑亚宁身后,进了街角的一个酒吧。 他和酒吧算是有着孽缘吧。 从这里开始的零星哀愁,就让它散在夏夜的酒中。 蒋问识只对着瓶吹,不分红的白的,直喝地站都站不稳。 郑亚宁也一杯杯干,没怎么再说话,却似乎都说了,就像是全都在酒里。 夏夜的风裹挟着闷热,熏得蒋问识头昏脑胀。 他扶着路边的电线杆,腹中污秽呕了有一地。 蒋问识差点没一头栽了下去。 路且燃啊。 蒋问识“呵”了声。 你就是有本事让我这么狼狈。 郑亚宁还有点意识,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载着他们回了学校。 扶着蒋问识进了寝室,郑亚宁反身去关门,蒋问识却倒在地板上。 眉头紧皱地蜷缩成一团,像是这样就能好受一些。 郑亚宁实在没力气了,嘶哑着声音喊醒其他人,连拖带拽地送人上床。 蒋问识第二天起来时候,胃就开始翻江倒海地疼。 他一整天没吃什么,晚上灌了那么多酒。 蒋问识本来就体质虚弱。 这下子算是想不生病都难了。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实在很艰难。 又被郑亚宁给摁了回去,顺带着请了几天的课假。 无非是吃药输液手术而已,等这场病过去,蒋问识人看起来也就好了。 路且燃就像是那场病中潦草荒唐的梦。 没有人再提及这个名字。就这样消失在生活里。像是从来就不存在。 蒋问识像是打转的陀螺,不让自己有片刻喘息,周旋在各种考试比赛中。就像是要在图书馆扎根似的。 他的名字也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 奖学金评比结果下来,他跟钱玉琳通电话,轻描淡写地说了消息。 “家里的债还完了,你留着钱自己花。”钱玉琳很欣慰,带着高兴劲儿,“你这孩子,上进,争气,娘很高兴。” 蒋问识只垂眸应了一声。面上没有表情,看不出来情绪。没有去应和钱玉琳的兴奋。 郑亚宁偶尔同他说过,他现下越发像个机器人,严丝合缝地精确缜密着,就只是看不出感情来。 一切年少不可得的,都朝着他扑面而来。似乎康庄大道就在眼前。 可他为什么依旧不快乐呢?难道是人越长大,快乐就会越难吗? 蒋问识没有答案,这似乎也找不到推导公式,可供他回头检验。 他已经过了什么事情都要去执意寻求一个解释的年龄了。 纯白行李箱落了灰,只被闲置在角落处。 手表被关在抽屉里,款式也都已经落伍。 素银圈戒扣在中指,却已没有别的意义。 只是蒋问识一时不知道怎么去处理它。 就像他不明白红榴花是否已经萎落在了年少的怅惘里。 这以后的返程回家,他都是一个人走的。 迢迢千百公里,只剩他一人回。 蒋问识在机场里面,撞见过路且燃一次。 看上去又瘦削很多,再加之个儿高,就像是个竹竿儿般。 手边也没放行李箱,只匆忙一眼间,就即刻拉高了口罩。 像是避犹不及似的。 蒋问识没再往那边儿去看了。 他不知道的是,路且燃压根,就没再回X市。 作者有话要说:  会!圆!的! 相!信!我! ☆、收红包 钱玉琳在家里,跟从前态度不同,似是想要亲近。 总想去和蒋问识搭上什么话。 或许是离得远了,要么是年纪渐长,才觉出蒋问识的好来。 可蒋问识并不习惯这种迟来的热切。 若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钱玉琳的笑容如同赏赐一般,让他高兴地忘乎所以。 但蒋问识已经独自沉默着长大了。 从前艳羡的棒棒糖,他如今唾手可得,却已经没什么所谓。 “问识啊,你们学校,小姑娘多吗?”钱玉琳在择菜,“有你比较相中的吗?还是已经有人选了?” 钱玉琳一直悬着心,不清楚路且燃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却也不好直接问蒋问识,在家过了那么久了,蒋问识也一直没提过此事。她只是想旁敲侧击地打探一下。 “差不多吧。”蒋问识正在批改家教辅导学生的作业,“现在提这个还早着呢,还不怎么想去谈恋爱。” 钱玉琳的心事便放下来了大半:若是还跟路且燃有牵扯,蒋问识决计不会这样说。 “不算早,是时候了。”钱玉琳的语调都欢快起来,“娘虽然命苦,可我儿子争气。只要你能过上好日子,娘也想着快点领孙子。这人一老啊,就这点念想了。” 蒋问识笔尖顿了一下,他抬起来了头,却没什么表情,只是这样看着钱玉琳。 钱玉琳瞬间便有点心慌,害怕蒋问识知道点什么。 “我估计是不会结婚了。” 蒋问识只平淡地说完,便接着低头改作业了。 他确切地感觉到,家里条件好了很多,却也没怎么细想。就像他不知道钱玉琳怎么欠的钱,却要因为所谓的生养之恩,从很小开始就要挣钱去贴补家用。 他并不欠钱玉琳什么,就只是结婚而已,也没必要给什么交代。 钱玉琳不知道怎么接话,她感受到了彼此的隔阂,也明白蒋问识已然长大。自己再不能干涉左右他的决定了。 她起身去洗了洗手,却又转了个弯儿,到带锁的抽屉前,将存折抽出了几张。 里面还有极其厚实的一摞。 钱玉琳将这几张纸币塞到了蒋问识的手里。 蒋问识看都不多看一眼,将其搁置在桌旁,就接着忙手头的事情了。 这些钱的确改善了生活,可钱玉琳现在看着它们,不知道当初收得对不对。 那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她正对着光缝补衣服呢,突然间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那是临近傍晚的时候,门口停了辆车,她虽认不得牌,也知价值不菲,一个中年男人在门前。只说是要接她到路家去一叙。 X市有哪几个不知道路家的?钱玉琳虽然心下疑惑着,却还是上了车,她有什么让路家惦记的? 等车到了地方之后,钱玉琳跟着下,中年男人却停下来。原来他只是路家的司机而已。 钱玉琳摁响了独栋别墅的门铃,手指局促地相互绞着,没过一会儿就有阿姨开门迎她。 钱玉琳在玄关处换了鞋,只觉得和这里格格不入。 大型吊灯金碧辉煌,映得满厅恍如白昼。钱玉琳坐在真皮沙发上,阿姨从流理台端来现磨咖啡,钱玉琳小心地接过花纹瓷杯,手上皮肤粗糙地皲裂着。 她等了有一小会儿,听见有高跟鞋的声音,便抬头去看了一眼。周佳萍在螺旋楼梯上,姿态优雅地款款而下。 这种雍容华贵的美貌,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是砸钱堆砌出来的。到了她们这个年纪,过的日子好不好,全部都能显在面上。 钱玉琳曾经也是个美人,也曾因为美受到许多追捧,如今只剩蹉跎过的皱纹。她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自惭形秽。 周佳萍坐了过来,带着打量似的高贵,摆开了几张照片。这还是路嘉理偷拍的,说是逛商场时候,竟是不小心撞见他们。 赫然就是超出朋友尺度的亲密照片。 钱玉琳手都是抖的,几乎快要拿不稳了。她嘴角不断抽搐着,神情恍如天崩地裂般,只连连说着“不可能”。 周佳萍倒是看上去冷静多了,也许是早做好了谈判的准备。 颇有些胸有成竹的架势和从容不迫的气度。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是来解决的,不相信也没有什么用。”周佳萍说道,“这不会单是一个人的错。我这里有些补偿款,您且先拿着,算是我这里的歉意。” 周佳萍将红包推了过来,只大眼一看就极其厚实。 “我这里的孩子嘛,虽然不是亲生的,却也还算是了解。”周佳萍笑了笑,“我也不会难为您,强迫着去做什么,您根本做不到的。” “我本来领养孩子,是为了做善事,也是出自好心,只求能落个名声。谁又能想到竟会有这种情况?”周佳萍叹了口气,“这里是他的个人信息,凭我对他的认识,您只管先去找他,他现在自顾不暇,只要您处理得当,这笔钱能解燃眉之急。” 这番话说得实在是巧妙,怕是这周佳萍,对钱玉琳情况了如指掌。钱玉琳的手颤颤巍巍地,还是将红包揣进了兜里,周佳萍脸上浮现了笑容。 正如周佳萍所说,这笔钱,确实帮上了大忙。 钱玉琳做好了饭菜,将其铺陈在桌上,喊蒋问识过来吃饭。 她面色有些凝滞的严肃,像有什么重要事儿要讲。可钱玉琳没开口去提,蒋问识就没打算去问。 饭桌上宁静地只有碗筷相碰的声音。 “问识,你……”钱玉琳终于先出了声,“知道咱家怎么欠那么多钱的吗?” 蒋问识不知道现在提这个有什么意思。 分明欠的账不是已经都还完了吗? “本不该瞒你,这事儿怪我,却是你受苦。”钱玉琳咬了咬牙,“不知你还记不记得?蒋适仲离开我们后,娘又找了个男人,你还喊他叫叔叔,说是他对我们都好。” 这已经太多年过去了,蒋问识已记不大清楚。 “娘也以为他是个好人,也去相信了他,希望着从爱情到婚姻。”这是钱玉琳的梦魇,事隔经年,一提仍会泪流满面,“可他骗娘!他是个骗子!他说他做生意,需要钱,会回本,娘就借了一圈。可他拿了钱,就再无踪迹,他自己跑了!” 蒋问识有了那么一点印象。 他一直觉得是自己的原因,那个叔叔嫌弃有拖油瓶,钱玉琳才没有能再成个家。无论账是怎么欠下的,蒋问识本身存在,就对不起钱玉琳,他去还款是理所应当。原来再小一些的时候,甚至还曾经觉得,欠下那么多的钱,是因为自己花销太大。 钱玉琳一个人养孩子该是多么地不容易。他便只能提前懂事,以少年老成的姿态,去还自己天生的账。 蒋问识从小便敏感自卑,甚至认为自己活着,就已拖累了许多人,没曾想过是钱玉琳的私心。 他觉得有点可笑,咧了咧嘴,却始终没笑出来。 他与钱玉琳都是受害者,蒋问识心里,没多大起伏,只叹了句命运弄人而已。 “这本是娘一个人的错。”钱玉琳哽咽着,“不该拿这个来惩罚你。” 蒋问识只站了起来,扯了纸递给钱玉琳,这饭算是吃不成了。 钱玉琳接过来抹泪,却好像抹不完似的,便捂着脸泪如雨下。 蒋问识沉默地看着,一句话也没有去说。 “娘愧疚啊!”钱玉琳拉着蒋问识的手,“是娘对不起你!” “没关系。”蒋问识抽出来手,只淡淡地去说道,“都过去了。” 那些好的,糟糕的,都过去了。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毕竟也回不去了。 纵然是钱玉琳有心亲近,可蒋问识和她的交流,却依旧是少得有些可怜。 这个假期都已经过去了,也没曾见能有什么进展。 大学的日子也算步入正轨,平稳有序地在向前推进着。 就只是一年又一年,冬去春来,送夏迎秋,他自己也这样过了。 好像离开了那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除却好像一直在逃避一个城市。 这样说似乎不尽准确,他曾偷摸地去过一次。 医学生要读五年,蒋问识大四那年,路且燃将要毕业。 学校有个活动,要去那边美院,取材几张照片。 蒋问识像是随意,只跟着说了一句。 “那我也去帮把手吧。” 郑亚宁看了他一眼,见蒋问识神色淡然,最终什么也没再说。 没见到路且燃,倒是碰着罗怜。 彼时她已依偎在另一个人的怀里,勉强算得上是高大英俊,脸上全然是小鸟依人的娇羞模样。 蒋问识低头笑了笑,从他们旁边走过,却也没有惊动分毫。 仿佛所有人都已经,适应了新的生活状态,只有他在原地踏步。 却要伪装出来一副也跟着时间走出来的假象。 蒋问识魂不守舍了一天,未曾碰着想见的人,只能将此归结于没缘分。 如同年少时候没能及时送出去的红布带子。 这人和人之间啊,只要一错过,就不知何时再见。 回来时候整理照片,却是在郑亚宁那里,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只落在了边缘处,一个模糊的剪影,侧着脸在说什么。 这实在是好生奇怪,分明那么久没见过,蒋问识却能够描绘,路且燃的姿态出来。 他定是微弯着腰,额前有些碎发,却挡不住笑意,眉钉折了点光,耳边珍珠温润,有些漫不经心,像是只在说胡话。 可若是真的忘记了,或不把他的话放心上,他又会凑过来闹腾。有几分不讲道理的痞气。 蒋问识被学校推举保送去读研,列了几个供他去选择,他的眼神在一个名字上顿了顿。 是路且燃当初所读的学校。 蒋问识抬头看向窗外,榕树叶打着旋儿落下。 原是已经沧海桑田那么久了。 蒋问识对自己说: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这个最合适。 他还是到了原先逃避的城市,之前不能提的学校读研究生。 钱玉琳知道后很开心,竟是完全不吝啬,就在X市大摆了酒席。 蒋问识没什么态度,他甚至根本没回去。 倒是听说着燕南安和杨知数准备结婚的事情。 像是突如其来,又似理所当然。所有人都有了该去的定处。 只有他固执地在原地,即不肯向前走,又不愿轻易地去忘记。 作者有话要说:  时光大法。 ☆、隔经年 至于那辆小电瓶车,蒋问识没怎么用过,却倒是经常有人借。 到最后竟成了寝室的一项公用资源。 这不算件小玩意儿,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理,二手倒卖却也不舍。 毕竟大家都已经骑了这好些年了。 还是本地的室友想了个法子,说是直接寄存到他家里,之后回来的话还能方便交通。 蒋问识觉得也还行,室友打算给点钱,蒋问识婉言谢绝了。 东西算不上多,收拾着也方便。大家伙聚了一顿,也就各奔东西了。 这天下本就没有不散的宴席。 蒋问识谈不上多感伤,或许他本就人情淡漠。 只被郑亚宁揽住肩时,被夏风熏红着脸说着,人总是要去向前看的。 他这才些微地敛了下眉,眸色澄澄如夜月,喉头微动灌下了一杯酒。 蒋问识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去喝些酒了。 研究生是四人间,另外的三个人,一个是本校直升的,一个是自己考研的,一个也是保送生。 大多数时间都在实验室里面,科研都让人忙地焦头烂额,再加之蒋问识本就冷且独,和其他人之间算不上多热络。 很多以前的人也逐渐只躺在通讯录里唯剩一个名字而已。 也曾不经意间随口提及,对着那个本校的室友,倒也没有怀多大希望,只是顺嘴带过“路且燃”。 谁能知竟倒是真的相识。 “我们一起兼职过的,就在学校奶茶店里。他这个人,蛮有意思。乍看外貌像个贵公子,干活却是利落得很,只好像缺极了钱似的。他单只是往那儿一杵,就有路过的小姑娘在边上围,营业额翻了好几番呢。” 室友咋舌道,像有些感慨。 “我这儿还有他的联系方式呢。”室友像是突然想到,“就是不知道这么久,我们也没联系过,他是不是早就换了。” “你要吗?” 室友划动着手机,调出来了联系人。 要很努力才能克制住想要投向手机屏幕的视线。 说来其实也好笑,若是没更换过,蒋问识已记住了。 只是刻意地忽略着想要忘掉而已。 若是路且燃真的更换了,他却害怕自己又记住了。 即便可能只是偷摸地瞥一眼过去。 “不用了。”蒋问识顿了顿,客气地笑着说:“我就只顺嘴一提。” 蒋问识再也没问过“路且燃”的事。 就如同他们真的就只是,在蒋问识口里所言,仅一年的同窗之谊而已。 研究生临毕业的时候,他拿到了导师的推荐信,就要去英国念博士了。 这些年过下来,他也攒了一些钱,倒不担心费用。 钱玉琳年纪大了,有些不舍得,却也只是抹着泪。 终究还是得放他远去。 在出国之前的几天,蒋问识回了趟X市。 不知是因为钱玉琳的泪,抑或是点旁的什么原因。 说不清楚是因为忙,还是因为故意地逃避,蒋问识不常回X市。 路过一高门口的时候,蒋问识抬了下眼,榕树向外探着枝,恍然间竟是一如当年。 正值刚打放学铃之后,学生一窝蜂地窜出来。 一辆摩托从面前驶过,卷起来如风般的嚣尘。 蒋问识望了眼过去。 摩托车上的少年也回了头,夕阳笼上的面容神采飞扬。 像是对他说了一声“对不起”。 蒋问识也没太听得清。 蒋问识走到路边摊上,买了一份炒酸奶,咬在嘴里凉得嘎嘣脆。 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又扫了好几眼过去,才认出来原来竟是岳班。 蒋问识并没有上前去打招呼。 他只又往一高看了眼,隔着翻新过的外围墙,却心里明白回不去了。 蒋问识再也回不去十几岁的时候了。 和钱玉琳即使见了面,也没有什么话要讲的。 蒋问识在X市没多久,就启程前往英国去了。 他在学校附近租了屋子,主人是个老太太,对蒋问识蛮友好,家里只有个半大的孙子。 也正好和蒋问识读的是一个学校。 虽然罗宾总是不满地辩解,他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可蒋问识明显不当回事儿。 这时候罗宾就会有些气馁,金发碧眼的少年直盯着他,来回重复着蒋问识的名字。 咬字却不准确,带着点英伦音,略微惹人发笑。 蒋问识便会微抬了手,压下罗宾翘起的卷毛。 却仍然还是将罗宾当作小孩子似的姿态。 罗宾总是来找他,在除科研之外,蒋问识也算有空。 白云悠悠地浮在蓝天,青翠的草坪一眼望不到边,远处还矗立着城堡和教堂,河上游船惊动了飞鸽。 若只是蒋问识自己,怕是再待上多久,也不会想出来看看。 罗宾总是有法子,央着蒋问识,到各地跑着去玩。 博物馆,伦敦眼,天文台。白金汉宫,泰晤士河。 这几年不自觉之间,也去过那么多地方。 倒是和蒋问识刚开始设想地不太一样。 老奶奶开的租金,自打住进来,就也没再涨过了。 蒋问识心里清楚,都是看在情分上。 故而他对罗宾,就像是对后辈,基本有求必应。 毕竟着老奶奶对罗宾这个孙子也是很疼爱的。 直至在这里的最后一个圣诞节。 蒋问识才后知后觉到有什么不对。 炉内篝火燃地正旺盛,映着罗宾明亮的眼,仿佛有什么脱之欲出。 蒋问识下意识地想要去逃避。 可蒋问识刚起身,罗宾就拦住了他。 老奶奶睁开了眼,从摇椅上起来,拄着拐先走开了。 临走前对罗宾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这一家子确实都是好可爱的人。 蒋问识不想耽误人,也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了的好。 更何况罗宾的确又对他实在很好。 “蒋问识。” 罗宾这次的发音出乎意料地准。 “我好喜欢你。” 罗宾的中文依旧不太流利。 “我可以爱你吗?” 罗宾磕磕绊绊,字字咬着说,紧张却又慎重。 蒋问识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好像是在看着罗宾,又似乎只是透过罗宾,描摹着很遥远的一个人。 罗宾霎那间便明白了,有些垂头丧气,额前金发耷拉了下来。 “我之前还以为,你只是,把我当小孩子。”罗宾有些哀怨,“可不止是这样的,你心里有一个人,所以我才进不去。” “Robbin.” 蒋问识有些哭笑不得。 “你还年轻,你这样好。以后还有很长的日子。” 蒋问识弯腰对圣诞树下的少年接着说。 “足够你碰见一个相爱的人,然后快活地永远在一起的。” “你在撒谎。” 罗宾双手摁地,起了身,直看向蒋问识。 “若真如此,你和他呢?” 蒋问识沉默着。 最终也没有回答。 罗宾取下头顶的麋鹿发箍,愤恨地套在了蒋问识头顶。 “本来你能有很好的圣诞礼物,可是你根本就不诚实,所以现在你只能拥有这个了。” 罗宾自己先走开了。 蒋问识没有去挽留他。 鹅毛大雪在这个圣诞夜里无声地落满一地。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隔着落地窗,老奶奶在赞叹着雪。 罗宾正向他的瓷盘里放着刚烤好的面包片。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和罗宾的相处似乎还如从前般。 直至蒋问识回国的前一夜。 罗宾在从旧货市场上淘来的越野车驾驶座上。 邀请蒋问识去野外看星星。 自从上次被拒绝之后,罗宾很少再约蒋问识。 蒋问识最终还是上了副驾驶座。 无论怎样都是在这里的最后一晚了。 少年的脸庞已染上了成年的忧郁。 车在原野上飞驰而过,罗宾的唇线抿得很直,却始终一句话也没说。 蒋问识几次试图搭腔,始终无果之后,转头看夜幕下的山峦。 的确是平日里见不到的不寻常景象。 明日就要回国去了,蒋问识思绪飘得很远,车却不知不觉停下。 这是一片开阔的平野,他们在一个土坡上面。 四周浩渺无际,根本望不到边。黑天笼在头顶,就如同罩子,人置身其中,自知渺小无力。星子点缀夜幕,如同碎钻一般,微弱却很光亮。像是在给可怜的人一点慰藉。 罗宾坐在越野车放平的后座上,给蒋问识递过去一瓶开了的酒。 蒋问识盘腿坐在地上,只手接了过来,便直接对着口就喝了。 罗宾低头看着他,像是被夜笼上阴霾,看不出什么情绪。 “预报的今晚有流星雨,这里应该就能看到的。” 过了一会儿,罗宾才说道。 “你总是一个人看星星,像是在思念着什么,我不能走近去陪着你。” “就像是每到一地的照片,分明是我们一起去的,你总会身边留个位置,然后再简笔勾勒个小人。” “你确实很厉害,无论科研还是手术,他们都在夸你。” “我喜欢这样的你,也心疼落寞的你。” “我送你一场流星雨,希望你下一次,看星星的时候,不要再那么伤心了。” “如果可以的话,能想起我几秒,已经很好的了。” 蒋问识无力去给罗宾任何回应。 早在很久以前的时候,一栋普通的民宿里,将秘密泄露给了银河。 自那时蒋问识的爱就已全然交付出去了。 “何德何能,愧不敢当。” 蒋问识说得很绝对。 流星从空中一闪而过,虽然仅转瞬即逝,却也照亮了整个夜幕。 他熟知形成的科学原理,却依旧会被大自然震撼。 曳着长长的尾,去向四周下坠。一刻也不停地在燃烧。 就像是一场献祭似的盛典。 可更为可悲的却是,蒋问识在这一刻,还是想到了路且燃。 作者有话要说:  情敌(?) ☆、千帆过 路且燃这些年过得也不算好。 若是按李其郊的话来讲,他前些年的放肆,全都得这些年辛苦来还。 因着平日里总忙挣钱,路且燃到本科结束,也只是混了个毕业证。 但幸亏学校还算有名气,在校招的时候,得了个公司的美工职位。 薪酬待遇也还算可以,除了看不到前景,浑浑噩噩地过着,只按时拿工资就行了。 少年意气多消磨,惶然间,回头看,原是万重千帆过。 这世上大多数人,也无非这样活着。 路且燃自觉并没有什么可惋惜的。 他没再回过X市,除却往那张卡上一直打钱,只到还够了才停。 他也没再去过那两所相邻城市,一来是的确没什么可挂念的,二来离蒋问识生活圈太过接近。 想来倒也有些荒唐的可笑意味。 当年报考的时候,除却合适之外,是盼着离他近些。 如今这近倒是成了不能停留的原因。 本来日子也就这样地过了。 直到一个大学的同学,来这里处理些事儿,就在街上偶尔碰了面。 免不得要彼此客气着寒暄一番。 “我现在那个室友,说起来的话,还和你有点渊缘。”同学笑着说,“不知道你还能记得不?这个室友是蒋问识,你们好像同窗过一年。” 路且燃愣了神,像是想了一会儿,叹句人间真小。 仿佛真的只是记忆里一个模糊影像的熟人而已。 直到临告别的时候,像是不经意地问道: “一时间竟给忘了,如今在哪儿上的?” “我就在本校啊。”同学笑着说,“就我们那个大学。” 路且燃也跟着笑。 笑到最后竟是笑得都有些难过了。 他明知本不该多想,却又忍不住觉得:为什么蒋问识,偏要在这个大学呢? 若是偶然其实也能说得过去。 路且燃跟公司请下来了一天假。 最近没什么项目,他随便找了个理由,也就搪塞过去了。 路且燃窝在租的房间里,不怎么想动弹,像是浑身上下都很乏力。 之所以租在这里也没别的,离公司的办公楼近,来回的交通方便点,附近不远处还有一个酒吧。 路且燃觉得自己应该戒酒,可是周围也没人去管着他。 隔三岔五地去一趟,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关系,毕竟他也很难喝醉。 有时候酒量还可以并不算是件好事情。 尤其是在不太想要去清醒的日子里面。 可只在房间里待着,难免还会有些无聊。 路且燃于是起身收拾了一趟屋子。 竟是清出来了好些年份久远的画作。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提过画笔了。 路且燃并不太想留着它们。 房间算不上宽敞,留它们空占地方。 天桥的桥洞下面,总会有人支摊,城管也不太计较。 路且燃收拾了一下,卷着这些画作,就背到了那个地方。 路上人皆是行色匆匆,路且燃坐在地上,却倒是极其悠闲,甚至于有一种割据感。 左边是脏兮兮的流浪汉,右边是卖唱的颓废歌者。 路且燃在摊开的画后面,倒也没有显得多么不伦不类。 他只这样坐了几个小时,没有几个人停留过,他也不曾给画开价,随便给点什么就能拿走。 一个地方就要有一个地方的规矩。 这倒是挺能融入周围的风气的。 夕阳被榕树割裂,洒下星点碎光,还能照进桥洞里。 路且燃很高兴他在这里还能再看见榕树。 想来还是得多亏榕树是一种多么常见的植株。 路且燃百无聊赖,侧着头与人攀谈。 那个流浪汉不搭理他,歌者沉溺于自我演奏,路且燃觉得有些无聊。 “大哥哥,你真好看,给你糖!”有个羊角辫的小女孩跑来,递给路且燃一根棒棒糖,“我能换走这副画吗?” 女孩子指向最底下那张,只露出来了一点小角,路且燃将其抽了出来,身形可以看出是史迪仔。 “我好喜欢史迪仔哦!”小女孩高兴地叫嚷了起来,“大哥哥!你也喜欢它吗?” “嗯。我也喜欢。”路且燃将糖递了回去,“所以这张不换。” 收拾时候是一摞的,路且燃没注意到,这张竟也夹了进去。 小女孩像有些为难,蹲在了路且燃旁边,仔细看着剩下的画,却怎么也不肯再走。 路且燃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小女孩随便说点什么。 小女孩却是有些失落,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却还很礼貌地在回话。 “你把这个让给大哥哥了。”路且燃想了想,对小女孩说道,“剩下的这些个,你随便选,不用给棒棒糖。” “囡囡!”一个男子走了过来,嘴里重复地呼喊着,“囡囡!” “你怎么在这里?”男子看似三十多岁,一把将小女孩抱起,“真是让爸爸好找。” 说罢略含愧意地对着路且燃点头道谢。 “不嘛不嘛,我才不走。”小女孩扭起了身子,“大哥哥答应要给我一幅画的。” “唉。”男子叹了口气,“你!” “这小妮子不懂事,还请您多见谅了。”男子将小女孩放了下来,“您开个价位,我会付钱的。” 男子这才将眼神放在了摊在地的画作上面。 “您这是学过吗?”男子认真了起来,“看上去像专业的。” “怎么就至于……” 上街卖艺了? “原些上学的时候,学了点肤浅皮毛。”路且燃失笑道,“今个儿正好得了空,就将其整理了一下,放在家也是空占地,不如出来碰碰缘分。” “我就是有缘人!”小女孩开心地说道,然后又扭过了头去,“爸爸才不是呢!” 男子递给了几张纸币,路且燃推开来,只让小女孩随便去选。 男子扯着小女孩的手,小女孩抱着好几卷画。 “我是本地的一所美院的,勉强算个不合格的老师。”临走的时候,男子转头说,“既然算是有缘分,要不然交个朋友,以后有空出来聚。” 两人就此交换了联系方式。 路且燃也没想到,竟是没过多少天,居然派上用场了。 公司一项决策失误,遭遇经济危机,因此决定要去裁员。 路且燃又经常浑水摸鱼,这个消息一出来,就知道自己得打包走人。 手头还有点存款,路且燃没想好,也不着急找工作。 乐得过上个几天的清闲日子。 倒是李其郊听说之后,有些不愿意路且燃了。 李其郊这些年,写歌谱曲组乐队,也算有点名气。 女朋友也换了不知道多少茬了。 说是搞艺术的人,只有失恋是缪斯。 路且燃不置可否。 他自己过得疯狂,却想路且燃安稳。 在李其郊的不厌其烦下,路且燃还是开始找工作。 正巧男人相邀,路且燃赴约,就捞了份活计。 老板是男人的朋友,有那么一些钱,老家却在别处,有一所老酒馆,随便卖了不舍,却也没精力再管。主要是跟不上潮流,也不怎么盈利,空搁置却是也不行。正缺个人去给他帮把手呢。 路且燃觉得也行,毕竟他居无定所,也没什么留恋的,在哪儿不都一样。 于是路且燃这便去了。 这所老酒馆,倒是坐落好地方。原来这老家,也是繁华熙攘处。 怪不得是老板,格外财大气粗。 这下路且燃算是捞着了个好活了。 本就是老板的房产,只让路且燃代为管理,却也拨了份本金出来,若是盈利就五五分。 这种待遇前景,比上之前公司,算是好太多了。 老酒馆虽在城郊,却离市区算不上太远,并且地方足够大。很能够让人去施展拳脚。 宣扬品牌的话,总要打响名字。路且燃问过老板,被给予了决定权。 他自己设计了Logo,样式很简单,只寥寥几笔,勾勒出烟花模样。 路且燃往酒吧招新员工,倾向于本地毕业的大学生,他们对本地流行了解较多,也更能考虑年轻人喜好。 管理层选的几个人,都是路且燃坐阵的。 路且燃对唐知初的印象很深刻。 几乎就在当时就拍板定下她了。 唐知初头发挑染了几络金,蓬松的大波浪搭在肩上。 她的妆容化得极浓艳,眼角抹着大亮片,吊带热裤美得很张扬。 刚一进门在场的很多人眼神就黏在了她身上。 不觉得她是来应聘的,反倒是像来夜店玩的。 路且燃看她之前发送的信息,不得不承认履历光鲜,倒是对她有生了几分好奇心。 还是同样古板无聊的提问。 “为什么来我们这里应聘呢?” “我喜欢喝酒。” 路且燃禁不住笑出了声。 然后像是反应过来,理了理衣襟,严肃地又问了一遍。 “我喜欢酒文化。” 唐知初换了种说辞,听起来认真了许多,表情依旧玩世不恭。 “你能为我们创造什么呢?” “我喝过很多的酒,也够会调酒,想让更多人喝酒。” 唐知初似乎想了想,对着路且燃回答道。 合着这是个年纪轻轻的老酒鬼啊。 路且燃的眼角泛起了笑意。 唐知初看得愣了会儿,紧接着又去补充道说: “我确保我能给你们带来营业额。” “不信就先适用段日子,你们也不会损失什么。” 其实单凭履历上的信息,她在这里已大材小用了。 路且燃心里有了决定,却又紧接着多问一句: “仅根据这个Logo,你想给我们酒吧,取个什么名字?” “问酒?”唐知初想了想,“借问酒家何处有?(1)” “你有参考这个Logo吗?” 路且燃唇角微勾。 唐知初眩晕了一会儿,不禁腹诽着,只顾看你了,谁还会再顾看Logo呢? “‘问’字倒不错。”路且燃接着说,“那就‘问燃’吧。” “这一个好端端的酒吧。”旁边有人提问,“为何要取这种名字?” “我就觉得‘问燃’很好。”唐知初插话道,“酒本来就能点燃人,也契合Logo的主题,酒醉时候就像烟火。” 路且燃侧了眼过来。 “我倒是没想那么多。” “不过你说的很有道理。” 很适合我拿过去敷衍人。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唐代杜牧的《清明》。 ☆、老照片 阵仗弄起来之后,总要有点噱头才是。 路且燃将主意打到了李其郊身上。 摆这儿的流量,不用白不用了。 李其郊做东,请了乐队里的人,介绍路且燃。 决定选个好日子在酒吧里演奏一番。 直接选了酒吧名字,李其郊作词谱曲,没多久就编好了歌。 只是在打第一眼,看见着酒吧选名的时候,李其郊有些狐疑。 路且燃就把唐知初的那套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李其郊没再追问下去。 “其实男的女的,都没什么所谓。”李其郊换了话头,“我们是兄弟,我希望你好。这么多年过去了,要是碰见合适的,那就处着试试吧。” 路且燃旋着中指的素银圈戒。 像是过了很久,才微不可闻地,轻“嗯”了一声。 是唐知初组织着,到各所高校门口,去发活动宣传单。 新歌首次公演,全场酒水半价,仅限活动当日。这酒吧一下子就起了声势。 等活动结束了之后,李其郊还给了意见,单独开辟出演奏区,客人皆可自行上台。 这毕竟还省下了雇用常驻歌手的费用。路且燃想了想,觉得这法子可行。 酒吧本就建在了城郊,有一种宁静中的悠闲。 倒不是走的灯红酒绿的路子,因着本就占地面积大,却颇像寻山问酒的清雅之地。 这经营一家酒吧,也算劳心费神,在这前几年间,还多亏了唐知初。 唐知初年龄不大,却是能干得很了,上下都打理得清楚,俨然是二把手般。 也曾经有猎头过来挖过唐知初的。 那时候酒吧已入正轨,路且燃得以喘气,知道了这件事后,约唐知初在咖啡厅见。 他只是觉得凭唐知初的履历能力,在“问燃”这个酒吧确实是委屈了。 路且燃并不经常在私下单独和唐知初约面。 即便他们是并肩作战很久的队友搭档。 路且燃总是会觉得,唐知初和从前的他,有出乎意料的相似。 这注定了他们在很多时候都会很投缘。 也正是因为如此,路且燃没有打算,有生意伙伴之外的牵扯。 他不惯常去回望从前。也不怎么喜欢从前的自己。 路且燃偶尔也会觉得,若是现在的自己,或许也就能够去,再留下走丢的那个人。 而不是只空余钱包内侧夹缝中的一张老照片了。 那时候蒋问识犯胃病,没去参加一场考试,于是他也留了下来,趁蒋问识睡着时分,比剪刀手偷拍了一张。 少年的睡颜恬静,面上泛着薄红,眼睫卷翘浓密,碎发打湿在额前。宛如精致却易碎的瓷娃娃一般。 之所以约在咖啡厅,也没旁的什么原因,其实只是随性而至。 是路且燃先到地方的,坐着等了一小会儿,往落地窗外瞥了眼,唐知初撑着伞也来了。 唐知初今天是素颜,面上不施粉黛,着一袭白长裙,路且燃有一些惊愕。 是那种清纯婉约如夜莲初绽的风姿。 好看倒是确也好看,就是着,和她平日大有不同。 “我竟是没一眼认出来。”路且燃抿了口咖啡,对唐知初笑着说道,“‘斩男杀手’是打算换个流派了?” “可能是‘斩男杀手’打算伏法了吧。”唐知初舀了勺摩卡,“你不是更喜欢这种学生范的吗?” 路且燃愣了愣,笑着也没回答。 是哪里看出来他喜欢学生范的? 路且燃想到了一个人影。 也不算是他喜欢书生气的,是蒋问识恰好是个书呆子。 也幸好蒋问识是个书呆子。 虽然路且燃不爱读书,过了那么这些年,他也不得不承认,读书的路是最顺畅的。 他这些年算苦过了,便希望着蒋问识,不必去遭受这些苦。 “我今天约你,是想要问问。”路且燃回归正题,“你还要在‘问燃’吗?” “你都知道了?”唐知初怔然道,“你该明白我的。” “这么多年当然很感激你。”路且燃叹了口气,“也希望你有更好的去处。” “我们都盼着你好。你要是走,没人怪你。你还这般年轻,大把未来等你。理应该为自己多考虑些……” “这般啰嗦说教的样子。”唐知初打断道,“可真是不像我认识的你了。” “我对‘问燃’有多在意,你不可能会不清楚。‘问燃’承载着我们俩的努力,好不容易都已经走到今天了,你怎么能过来劝我放下呢?那些世俗的衡量,在我这里全不算数,我只忠于我自己。我舍不得‘问燃’,我也舍不得……” “我不该打着为你好的旗号。”路且燃听了进去,“却不去尊重你的想法意愿。” 路且燃还有事情,与唐知初道歉后,起身要结账离开。 “其实我今天赴约。”唐知初追了过来,“本是要告诉你的……” 唐知初的声音戛然而止。 目光落在路且燃钱包内侧夹缝中的照片上。 她模糊地猜到了些事情,却兀自欺瞒不肯去相信。 原来是喜欢这种学生范啊。 口红,包包,高跟鞋……这些原来都是她的武器。 唐知初后悔自己一身的素净了。 以至于她现下觉得自己毫无抵抗力。 “什么?”路且燃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唐知初即刻就收了表情,仍是原来长袖善舞般。 “这件事有些重要,等你有空了之后,我们再谈也不迟。” 路且燃并未起什么疑心,与唐知初招呼后便走了。 只没过几天之后,唐知初就来找他。 也的确算是极其重要的事情。 老板融资需要钱,正好“问燃”势头不错,便想将酒吧变卖。 唐知初的意思是,不如着,就把“问燃”买下来。 要不然谁知道新接手的老板会是个怎样的主儿了。 这提议固然很合适,但若想买下酒吧,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路且燃现下手里也只能拿出来三分之一。 “我倒是能凑一些,就算是借你的了,也不用着急着还。”唐知初说道,“老板由你来当,我不喜欢起头,跟你做事就行。我只是想要保下‘问燃’。” 毕竟是真的需要,路且燃也不再推辞,但给开了高利息。 每月里都去还上唐知初一笔款。 老板将酒吧给路且燃,也觉得比给旁人的好。 路且燃给钱爽快,于是着老板,还又算了点优惠。 这下“问燃”才算是署上路且燃的名字了。 “问燃”算是蛮能挣钱的,只没过几年之后,唐知初的钱也还完了。 路且燃可算是知道了:这唐知初啊,是个大小姐。给“问燃”出的钱,根本不放在眼。她之所以到“问燃”来,也只是找个乐子玩。只是玩得久了后,竟也当了真,肯去收心做事了。“问燃”里外经营,唐知初出力不少。 只是问过家里要一次钱,家里便放下话来了,唐知初还想在“问燃”,就不要再让家里面帮忙。这下唐知初每月里的用钱,可真得由路且燃发工资了。路且燃虽薄情寡义,可如此患难与共后,也把唐知初当朋友。 “我不信你没有看出来。”李其郊曾旁敲侧击,“唐知初为何留在这里。” 这些牵扯良多,实在理不清楚。路且燃不知道怎么回答。 “单凭我对你的了解。”李其郊推心置腹,“唐知初和你很像,你们也很合得来,为什么不试试呢?” 为什么不试试呢? 路且燃摩挲着钱包,却始终不曾发一言。 他守着“问燃”,揣着张照片,已经很久了。 久到他甚至觉得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李其郊叹了口气,似乎是看穿了他。 “过一段日子,也没有几天。”李其郊说道,“我得回趟X市去,一高举办校友会。若是还放不下,再去看一眼吧。” “你是乐队主唱,自然得回去的。”路且燃顿了顿,“我没混出名堂,就不去丢人了。” “若是你见到他,不必帮我带好。都多久以前了,就让它忘了吧。” 李其郊有些恨铁不成钢。 路且燃最终还是没有回X市。 他算着日子,等李其郊返程,想得点那人消息。 李其郊回来后,见他魂不守舍,于是全盘托出。 “蒋问识留英读博后,回国就接了他娘,两人已不在X市了。” “这次他本来是要回去的,可临时有个手术拖着了,我也没能去碰上他的面。” “他现在应该过得不错,反正不会差到哪里去。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 这说的是什么话? 但知道蒋问识还好,路且燃也算放心,便咧了一个笑出来。 “你笑得好难看啊。” 李其郊毫不留情。 “其实还有一个消息,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蒋问识现下任职的医院。”李其郊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其实也正好在这个城市。” “其实也不算多稀罕,毕竟着发达的地方,数也都能数得过来。”李其郊推理道,“却还是有点凑巧的,我听说着,他好像也还没结婚。” 路且燃有点意动,却又按捺了下去。 钱玉琳应该是和蒋问识一同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冲! 搞!快!点! ☆、见一面 才得知这个消息没几天,路且燃竟然是,在“问燃”见着了蒋问识。 还是唐知初打电话要他过来的。 当时还以为是什么客人闹的烂摊子。 在男厕等着的时候,也只觉得有些奇怪。 是真的没曾想过蒋问识会来“问燃”的。 毕竟着在路且燃的认知里,蒋问识怎么也不会来喝酒。 喝得烂醉如泥,呕得十分可怜。 让路且燃的心都揪着疼了起来。 路且燃本来只想,趁蒋问识醉着,只贪图一刻便好。 “我真的好想你。” “可你只是假的。” 蒋问识的话音里全然是委屈。 路且燃只在想着,自己到底是多垃圾,才让他这么受伤? 他已经错失了一回,这次再也放不开了。 若果蒋问识其实,也在思念着自己,即便钱玉琳不愿,他去顺从钱玉琳,是对蒋问识好吗? 这么多年过去,也该有个交代。无论是从前的他们,还是对现在的他们。 之后就收到岳班要在国庆举办同学聚会的消息。 燕南安还将路且燃也拉近了微信群里面。 路且燃指尖颤抖着,通过群聊,去发送了好友申请。 竟是很快就通过了,他不敢发什么消息,只迅速改了下备注。 【小崽子】 躺在了路且燃微信的置顶聊天人上面。 就这样一直搁着而已,却始终都没有再动过。 路且燃也不是很懂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于是他琢磨着,先到同学聚会去,到时候再说吧。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他还想与他再见上一面。 到国庆的时候,蒋问识还是,也回到了X市。 风雨多少年过去,就连着土地,也不复旧时模样。 蒋问识在X市生长,谁知一天回来,找路还得依赖导航。 “看你是从外地来的吧。”有司机在等着拉人,与蒋问识攀谈着说,“这里土生土长的,再熟悉不过的了。怎么样,坐我的车?包你玩得开心!” “多谢了。”蒋问识礼貌点头,“不过我是本地人。” 司机狐疑地多看了蒋问识几眼。 蒋问识顺着导航,只先走了开去,片刻见不着人了。 X市地方总共也没有多大,根据导航上面的提示,步行去一高也不到一小时。 总归是没有什么事情,蒋问识觉得步行也成。 以后估计也不会再经常回X市的了。 无线耳机压着耳骨,蒋问识听不大懂歌,调的随机播放模式。 蒋问识边走边听,不知到哪一首,觉得有点不对劲。 拿了手机出来,看到底是什么歌,明晃晃的“问燃”。 想来这“问燃”还真是烂大街的俗气名字了。 怎么在哪里都能碰着它呢。 蒋问识指尖轻点,就切了下一首歌。 这是一首没有歌词的中国风纯音乐。 他只拖了个白行李箱,样式有些老旧,却也没再带什么东西。 想着先在一高聚齐了之后再去找酒店也不算迟。 远远地就看见了一高的牌匾,下面似乎已经聚了有一些人。 蒋问识本想走过去,却见了个身影,于是脚步顿了一下。 男人身姿挺拔,游离人群之外。榕树打下光影,碎闪错落一身。竟像是有种令人瞩目的孤寂。 他似乎往这边觑了眼,似有似无的,蒋问识瞧得不太真切。 蒋问识只是下意识地想要去逃离。 回什么X市?怎么还来一高?真是冤家路窄了。 分明前几天刚碰上过路且燃的。 蒋问识刚想转身,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只得硬着头皮接下了电话。 “蒋问识,你到了啊!”燕南安声音雀跃,“我们看见你了,就在一高门口,你赶紧过来吧!” ……………… 蒋问识拖着步子走了过去。 班里面统共三十来个人,在这儿站的不过十几个。 先来的已经热络起来,相互客套地攀谈着,蒋问识虽置身其中,却不知要去说些什么。 竟是不自觉间就已经站到了路且燃的身侧了。 蒋问识往后退了几步,见路且燃看过来,自觉有些许明显,便又踱着步移了回去。 ……………… 这下好像是更明显了。 蒋问识低下了头去:紧身裤裹着的腿笔直劲瘦,顺着隐入了高帮马丁靴里。 好像是不太能接着低头了,蒋问识于是便又直起了身。 自打蒋问识凑过来后,路且燃就掐了手中烟。 他半倚在旁边的黑行李箱上,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蒋问识。 “你哪里不舒服吗?” 路且燃终于忍不住问道。 ??? 他在说些什么啊? 哦。 回想起刚才的小动作,蒋问识方反应了过来。 “赶路有些眩晕,缓一会儿就好。” 蒋问识客气地回答道。 路且燃淡淡地“嗯”了一声。 蒋问识觉得,自己杵在这儿,跟棒槌似的。 压根不知该做什么,该说些什么,浑身都僵硬得不行。 反观路且燃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于是着蒋问识在寒风中打了个喷嚏。 路且燃拉上了棕灰皮衣的拉链。 ……………… 饶是蒋问识的教养再好,此刻也得忍下骂人冲动。 “还缺谁啊?”路且燃悠悠然出声道,“人来齐了吗?” 旁边的女同学聚成堆,聊得热火朝天,直到此刻才停了下来。 “人都来齐了。其他人都在X市,一会儿直接到酒店。”燕南安对着数了数,“只有你们不常回来,我和知数先接一下。怕到时候你们找不着路。” 燕南安话音才刚落,几辆车停在一高门口。 车窗旋了下来,探出杨知数的脸。 蒋问识一时间有些恍惚,他有印象的人实在不多。 只记得杨知数好像很久以前就是燕南安男朋友了。 为什么别人就能够善始善终呢? 蒋问识无意识地看了路且燃一眼。 “来,问识。你坐我们车上。”燕南安对着他们招呼道,“路且燃也跟着来吧。” 蒋问识将行李箱放进汽车后备箱里,路且燃也跟着放在了一旁,一纯白一全黑是很明显的情侣款了。 燕南安好奇地“咦”了一声。 蒋问识:“赶巧而已。” 路且燃:“买一送一。”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你们俩上学时候就不太对付。”杨知数也下来帮忙了,“这买东西的品味倒是相似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燕南安拿胳膊肘拐了他一下,“这都多少年之前的事情了。” 燕南安坐上了副驾驶,他们俩并着在后排坐。 “说起来那时候啊。”燕南安像是有些感慨,“蒋问识,我还喜欢过你呢。” 蒋问识觉得周围冷飕飕的,不知是不是方才被风冲了。 但杨知数和路且燃投过来的眼神同样让他感觉不妙。 “有点冷。”路且燃突地说道,“开暖风吧。” 杨知数调高了汽车里的温度。 燕南安也觉察到气氛有点不对。 “早都过去了。”燕南安接着说道,“当时不懂事嘛。” 蒋问识笑着“嗯”了一声。 路且燃看向车窗外,面色似乎有些阴沉。 “我和知数结婚好些年了。”燕南安浑身都洋溢着幸福,“这人嘛,还是要相处,才知好不好。过日子不就是这样?” “问识你怎么还不见动静啊?”燕南安突然想到似的,“我那些个姐妹们,性子也都挺好,你要不去见见看?” 噗通一声有什么滚落在地。 路且燃的手机跌了下来,幸亏这车里的脚垫够厚。 “抱歉,没拿稳。”路且燃示意道,“劳烦,让一下。” 手机刚好倒扣在蒋问识的脚边。 蒋问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动。 路且燃也不再去跟他废话。 半边身子压在蒋问识大腿,路且燃直接弯下了腰去够。 棕灰皮衣被搁在一旁,车里的温度窜得快,毛衣边围着冷白后颈。 好像还冒了点细密的薄汗。这人压根就不像是冷的样子。 蒋问识本就够僵硬,突然间一个急刹车,路且燃握住他脚踝。 却并不用力,似乎只是用指腹,摩挲了一圈。 这酥麻像是触电一般传遍了全身。 路且燃抬头看向他,似乎含了点歉意般。 这毛衣本就宽松,从蒋问识这个角度看,从下颌,喉结,锁骨,乃至整个上半身,几乎都一览无余。 蒋问识错开了眼去,什么话也没再去说。 兴许刚才路且燃只是情急之下为了平衡而已。 路且燃终于直起了身子。 却像是没控制好,又撞向蒋问识肩处,呼吸喷洒在颈窝。 蒋问识忍不住了,皱着眉转过头来,像是想说些什么。 却堪堪与路且燃刚好撞上眼。 路且燃眼中的歉意格外诚恳。 蒋问识往旁边挪了点,争取离路且燃再远些。 路且燃也凑了过来,两人离得很近,倒是皮衣占大片位。 ……………… 这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呢? 蒋问识不愿多想,阖着眼偏头,只兀自休息了去。 只是他好像忘记了,还没去回答燕南安。 这话题也就这般搁置了下来。 蒋问识闭了眼,自然就看不见。 路且燃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蒋问识。 就像是在暗地里蛰伏的狩猎者。 眼神里衔着狠意,像是势在必得般。 又或者是饥/渴太久,只想将人生吞活剥。 蒋问识醒来的时候,头倚在路且燃肩上。 作者有话要说:  路且燃只不过有一点小心机而已啦。 ☆、是缘分 蒋问识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他无意歪上去的,还是路且燃耍的伎俩。 没有什么凭证,只在这种情况下的话,又好像是他受了恩惠,想想还是算了。 不就是同学聚会而已,还能再有多少牵扯,再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路且燃已下了车,在车门旁伸着手,似是要够他出来。 蒋问识打开对面车门,只兀自地下了车,并没有再搭理路且燃。 路且燃转了下手,将皮衣捞了出来。神色依旧坦荡自然。 蒋问识甚至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酒店在X市里,算是一顶一的。 他们几人去停车,蒋问识先走着,路且燃跟在身后。 进了欧式铁艺大门后,迎面就是广阔草坪,园艺师在修剪造型,人工喷泉不停地旋转。 蒋问识先进了门,在接待处的沙发等着,路且燃也坐过来。 他什么也没表示,自顾自刷着手机。看上去似乎并不相熟。 然后路且燃就递过来了几瓣剥好的金钱橘。 ……………… 是在桌台上摆的果盘。 “谢谢。”蒋问识拒绝道,“不用了。” 路且燃像是没听清似的,直接递到了蒋问识唇边。 蒋问识一愣神,已经咬了下去。 ……………… 为了以防此景再生,蒋问识放下了手机,开始自己剥金钱橘。 没过一会儿,人也就来了。 蒋问识看着一手的橘瓣,自己却是不怎么想吃的。 拿不好拿,扔也不好扔。 路且燃从他手里顺了过去,没一会儿也就给解决完了。 “有来有往。”路且燃理所应当道,“下次不难。” 燕南安引着他们上了楼。 包间的地方宽敞,装修也极尽豪华。两边各有一桌宴,想必是男女分坐。 各人寒暄着都坐下了,蒋问识也跟着落座,只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路且燃刚将皮衣挂衣帽架上,回来时候已经没几个空位了,他直接走到蒋问识身边坐下。 “从前你们就是同桌。”杨知数笑着说道,“现在你们还是同桌。” “嗯。”路且燃跟着笑,“缘分。” 蒋问识只是低头,并没有跟着说话。 他本来就不怎么擅长应对这种套近乎的社交场合。 都是成年人式的客套,谈论的也都很无趣,蒋问识没什么兴致,但也确实插不进去嘴。 偶尔有人将话头递过来的时候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就听说问识回国了,想着终于能见一面。”有人向他递酒,“问识如今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啊?” 这种打探生活的问话,让蒋问识不怎么舒服。 可他还是报上了地名。 “这可是个好地方啊。要不是我没那个本事呀,原先上学的时候,这是我理想中的远方呢。”那人感叹着说道,“咦!路老板你那个酒吧,好像也是在这儿啊!” “我们班里面,在那儿定居的,可就你们俩。”那人接着说道,“这可定就格外亲切,也能彼此有个照应。怪不得现在见你们,没之前那个劲儿了,原来已经这么近了!” 蒋问识听不下去,想去接了酒过来,以赶紧结束话题。 路且燃在半道就给拦了去。 “现在确实很好,不劳您费心了。”路且燃喉结微动,酒杯也就见了底,“他酒量不太行,喝醉不好收拾。” 那人讪讪地笑了。 蒋问识突然起了身,引得好多人看过来。 “去趟厕所。”蒋问识闷声,“一会儿就回。” 燕南安注意到蒋问识,看着像心情不是太好。 她凑到杨知数旁边,低声耳语着,让他赶紧出去看看。 杨知数于是便也起了身。 又过了好一会儿,这俩人还没回来。 燕南安也跟着出去了。 俩人站了拐角边上,离厕所还有段距离。 “这来都已经来了。”杨知数声音有些急,“怎么现在要走呢?” 似乎像是起了什么争执。 燕南安匆忙地上前,只让杨知数先离开。 “问识啊。半途要走……”燕南安轻声说道,“总要有个理由吧。” “有不想见的人。”蒋问识低了头,“不知道怎么应付。”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燕南安叹了口气,“你俩多大仇多大怨?” “就刚才你和路且燃不还能心平气和的吗?” “好过。”蒋问识顿了顿,言简意赅地说,“分了。” 拐角另一边一颗烟头悄然落地。 路且燃不再偷听,只转身走了开去。 燕南安像是反应了好一会儿。 这个消息确实震惊,不过也是有迹可循。 想来年少时她喜欢蒋问识那会儿,就觉得他和路且燃之间有些奇怪。 燕南安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随你回去。”蒋问识说道,“也不算大事,是我冲动了。” 蒋问识回到席上的时候,路且燃仍在原地坐着,看上去兴致有些寡淡般。 并不像他刚才颇能说道的模样。 蒋问识虽心下疑惑,却也没去开口再问,有些话问了就多了。 好在这场应酬并未持续多久。 再于酒店门口寒暄一会儿,同学聚会也就该这般散了。 行李箱还在杨知数的车上,蒋问识向停车场走着,路且燃正好与他并排同行。 两人却始终未交一言。 才刚没踏出几步路,一阵妖风,将X市吹得瓢泼大雨。 这雨来得实在是迅疾,片刻间就呈滂沱之势。 蒋问识一个踉跄,几欲要被风刮倒。 路且燃伸手扶稳了他,又将皮衣罩在他头上。 “别想多了。”路且燃扣上他的腕子,“赶紧回去。” ……………… 蒋问识被带着冲到了酒店檐下。 路且燃扣着的手依旧没松动。 是自己想多了吗? 蒋问识没有搞懂。 燕南安迎了上来,目光扫过他们的手,却像没看见似的。 “谁知就突然下这么大雨。”燕南安忧心忡忡,“今天要是停不了怎么办啊。” “那就只能在X市过一夜了。”路且燃打开手机看天气,“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得赶回去吗?” “啊?”蒋问识有些茫然,“我没有。” “正好。”路且燃勾唇笑道,“我也没有。” ……………… 别想多了。 蒋问识提醒着自己。 “那就直接住在这个酒店吧。”燕南安提议道,“我去问还有多少空余房间。” 众人都没有异议。 过了一会儿,燕南安回来了,却面有难色。 “地方确实都能安排够,X市的还可以赶回家,外地的也就十几个人。”燕南安说道,“但是没有提前预约过,现在只剩下标准间了。” 标准间一般在房内,要么是两张单人床,要么只一张双人床。 蒋问识并不想跟路且燃一个房间。 可周围人早已两两一双,到酒店前台领房间去了。 “要没,问识。你跟我回去,你住我家吧。”燕南安邀请道,“我们在知数国企那边买的房,离酒店这边啊也没有多远的。” 杨知数站在燕南安旁边,并没有做出来什么表态。 虽然蒋问识确实很想答应,但是看杨知数这个态度,怕是心里的芥蒂还没释怀。 “不用了。”蒋问识笑道,“我和路且燃一间。” 路且燃挑眉看着蒋问识。 蒋问识手向上滑,指尖勾了他手心。 皮衣拎在身前遮挡,这动作全然隐蔽,蒋问识越发地大胆。 “嗯,谈心。”路且燃也应声说,“这么多年的事情,总得找个机会,方便去冰释前嫌。” 在前台小姐那里借了伞,等雨势稍小一些的时候,两人去把行李箱抬了过来。 看房间门牌号的时候,蒋问识瞬间有些凝滞。 313。 “能换一个房间吗?”蒋问识说道,“这数字不太吉利。” 前台小姐的脸色像是有些为难。 “反封建迷信。”路且燃领了房卡,“从你我做起。” 蒋问识只得捞着行李箱跟了上去。 只推开门一看,是标准大床间。 “我在沙发椅上睡就行。” 蒋问识先说道。 路且燃不应声。 将他们的行李箱并排靠着墙摆放。 一全黑,一纯白。样式老旧。 却是很明显的情侣款。 蒋问识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你别误会,只是好使,就留着了。” 路且燃“啧”了声。 “我只觉得——”路且燃拉长了音,“还挺耐用。” “你在想些什么?” 这人还真会倒打一耙。 蒋问识自觉说不过,只收拾了衣服,先去卫生间冲了澡。 水温也正合适,蒋问识洗得快。 却磨蹭着并不想出去。 他不知该怎样去面对路且燃。 蒋问识停了水,还待在卫生间。 坐在马桶盖上刷好久手机也不安宁。 “好了吗?”路且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蒋问识?” 蒋问识这才想起,路且燃还没冲澡。 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儿。 蒋问识还是走出了卫生间。 路且燃窝在沙发椅上,吊灯已经熄了,电视还闪着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他只手撑着下颌,长腿无处安放,蜷缩得有些委屈。 播放的是档综艺喜剧,他脸上却很淡漠,分明找不见一点笑意。 曾经的少年褪去锐利,成长为了沉默的男人。 他现在虽然也插科打诨,却仿佛没有之前开心了。 路且燃这才注意到蒋问识。 回了头即刻就笑了起来。 眼角眉梢都勾着漫不经心。 蒋问识明知不该,却还是开始心疼。 “我出来了。”蒋问识说道,“你去洗吧。” “就不了。”路且燃歪了身子,像是很疲倦一般,“今天太累。” 沙发椅路且燃占着了。 蒋问识于是坐在床边。 “谈心吗?”蒋问识突地说道,“冰释前嫌?” 作者有话要说:  谈!什!么!心! 谈!恋!爱!啊! ☆、想追你 “冰释前嫌有点难。”路且燃双手并拢,胳膊肘撑在膝上,“破镜重圆怎么样?” 蒋问识有些怔神,像是没反应过来。 “我想再追你一次。”路且燃有些喑哑,“就让我自私一回。” 蒋问识气笑了,还有一些委屈。 “没有这个必要。”蒋问识音色有点冷,是肯定的陈述语气,“你又不喜欢我。” 若是真的喜欢,又怎么会抛弃? 不闻不问这么多年。 路且燃下意识地反驳。 “谁说我不喜欢你?” “你上下嘴皮子一动,说上来句喜欢。”蒋问识笑得很凉薄,“来就来走就走,总归不会吃多少亏。” “你说你喜欢我,我就要跟你好吗?” 带了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质问。 “自然是随你意思,你那样好,喜欢你的何其多。” 路且燃声音有些低。 像是有一种懊悔的抱歉。 蒋问识喉头一涩。 我要是真的好的话,你怎么就不要了呢。 但他只是说了句: “那你先排着号吧。” 语气极其地平淡,像是没什么情绪。 “我还得轮多久?” 路且燃抬头问道。 蒋问识霎那间便忍不下了。 “你有参与到我的生活吗?” “我们建立亲密关系了吗?” “你能够给我我想要的吗?” 他逼问得很急,已带上了恼意。 看上去像是生了大气一般。 路且燃没有回答,用皮衣反盖着脸。 未曾看见蒋问识沁泪的眼尾。 过了许久。 才听见一句闷声。 “是你不爱我了。” 蒋问识心下一阵悲凉。 我到底爱不爱你? 你怎么会不知道? 你不就仗着我爱你。 但他只关掉了电视,将自己深陷进床上。 这一夜睡地并不安稳。 他梦见了很多事情,光怪陆离的,却都是破碎的片段。 大多是很久之前的年少时候。 蒋问识悬在空中,冷眼睥睨着一切。 那些温存的,冷漠的,过去的岁月。 没有背叛,没有争执,没有暴力。 年少慕艾怎么就成兰因絮果了呢? 除了不喜欢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最后的定格却有些奇怪。 是那些昏天黑地的荒唐日子里。 从欲海里打捞起来,湿漉漉似雨后春潮。 蒋问识醒过来时,觉得怕不是疯了。 一定是路且燃拱火得有些过头。 他身上汗涔涔的,去看向了路且燃。 窝在沙发椅上痛苦地拧着眉。 像是被什么噩梦魇住了似的。 棕灰皮衣萎落在地,长身却蜷缩成一团,一定睡地很不安稳。 昨晚的谈话让蒋问识气极。 竟是也没再找床被子给他披上。 想来自己确实也算不上多占理。 蒋问识在放任不管和喊他起来之间摇摆不定。 最终决定纡尊降贵地用脚踢了一下沙发椅。 人倒是没踢醒,眉皱得更深了。 蒋问识索性把脚伸出拖鞋往他身上踹。 力道算不上轻,人都偏了身形。 可还是没能睁开眼。 蒋问识第三次探了脚过去。 然后被路且燃一把攥在手心。 ……………… 蒋问识还没来得及说话,路且燃往身前一带,蒋问识就趴在他胸腹上。 路且燃的手顺着往上滑,脚踝,膝盖,大腿,翘臀,然后箍住了蒋问识的腰。 “想趁人之危吗?”路且燃嗓音有些沙哑,仍带着未睡醒的困意,“可我现在醒了,这可怎么办?” 路且燃歪着头说,像真的很困扰般。 蒋问识不说话,撑着身想起来。 竟是带动着将路且燃的毛衣掀了开。 露出来灼艳的红榴花出来。 蒋问识一时晃了眼。 却发觉到了似乎多了点什么。 本应该隐向裤腰的红榴花旁多了串字母。 只露了个尖尖角,蒋问识看不清楚。 却隐约着竟有一个离谱的猜测。 他伸手想往下扒掉裤腰。 路且燃摁住了他的手。 “霸王硬上弓啊。”路且燃调笑道,“好吧,我喜欢。” “问。” 蒋问识说道。 路且燃一惺忪,就被他扒开了。 是一串连体的纯黑字母。 【Wen】 “我问你。”蒋问识声音有些颤,“为什么纹这个?” “‘问燃’啊。”路且燃面不改色。 “你也知道,我只有这个了。”路且燃像是看穿了似的,“总不能是你吧,我有你吗?” 倒是说得合情合理,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为什么是‘问燃’?”蒋问识就要勉强,非得逼一个回答,“为什么偏是‘问燃’?” 路且燃不出声说话了。 蒋问识骑在他身上,捧着路且燃的脸,双腿跨坐在他膝上。 这个姿势很危险,仿佛一触即燃般。 可蒋问识丧心病狂般不管不顾。 “只要你回答我。”蒋问识诱惑道,“我就给你插个队。” 加塞总比排号优先吧。 路且燃掀了眼皮子看他。 唇瓣似乎是磨着动了动。 他陷入了路且燃的眼中,像是有什么要汹涌而出。 这一刻像是很漫长,蒋问识屏息凝神,差点要喘不过来气。 可他压根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些什么。 路且燃倒扣住他的后颅,将他摁了下去,随即唇舌就被其衔住了。 以吻封缄。 可路且燃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蒋问识有些凶,恶狠狠地,吻便沾了血味。 可谁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最后就只能都破了相。 一吻毕后。 蒋问识早已没了力气,只瘫软在路且燃身上。 两人窝在一张沙发椅上,难免会有一些拥挤,可他又实在懒得动弹了。 蒋问识可悲地发现,自己对这具身体,依旧是熟悉且依赖。 路且燃不说的话,他来说也是一样。 “我也喜欢不上谁了,就算你对我很坏,可我却还是喜欢你。” 蒋问识顿了顿,有些自暴自弃。 “是我不争气,自己轻贱,活该被作弄。” 路且燃顿了一下,与他额面相抵,手在他脊背顺着。 蒋问识更觉得难过了。 他能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不能跟你好了,总要捡点自尊,自己过不是不行。” 蒋问识眼角沁了泪,路且燃吻住了,竟然又淌了一整脸。 蒋问识觉得好丢人。 路且燃又给他舔掉了,他不敢哭却又忍不住,于是便觉得更丢人了。 他们这样子到底算什么呢? 蒋问识揽上了路且燃脖颈,头埋在路且燃的前襟,路且燃小臂架着他腿弯儿。 另只手环住他脊背,就这样横抱着,把蒋问识放在床上。 蒋问识坐在那里,双腿交叉地盘着,即刻就裹了被子,蒙头盖了个严实。 ……………… 蒋问识听见了路且燃的低笑。 分明已经隔了层被子,却好似近在耳边,往他耳蜗里去钻,磨得蒋问识耳垂通红。 这下可不行,蒋问识想着,迟早要完蛋。 等到十点半左右的时候,天就差不多已经放晴了。 路且燃收拾比较早,蒋问识出去,就很自然地跟上了。 蒋问识这次倒没有多激烈地抗拒。 毕竟等回到了地方,也就再没多少交集。 就当是再给自己多一点。 蒋问识知道,自己心软了。 他们动作亲昵,神态自然,宛如从前一般。 可是他们彼此却根本就没什么关系。 离伴侣太远,够不着对象,谈不上恋人,算不得朋友。 到了该分别的时候,蒋问识却有点不舍。 他不得不承认:这是惦记了好几年的人。 “这就走了吗?”蒋问识拐弯抹角,“万一以后有事……” 路且燃并没有顺着他给的台阶往下轱辘。 反而看着蒋问识一脸疑惑的样子。 ??? 不该是你追我的吗? “你要是问我要联系方式。”蒋问识觉得自己得迁就一下,于是直接把话说得敞亮了,“我考虑一下兴许会给的。” 路且燃这才明白了,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摸了把他的发。 蒋问识本来有些恼,却又神奇地被顺了毛。 “留个电话。” 路且燃将手机递了过来。 “输入一下?” 蒋问识将自己的手机号敲进了新建联系人。 又用路且燃手机给自己打了电话。 这般存下了路且燃的号码,想了想又去修改了下备注。 【追求者W号】 “这么多了啊。”路且燃在旁看着,忍不住发出感慨,“都排到W了。” “怎么了?”蒋问识挑眉问道,“不满意?” 路且燃不再说话。 无师自通地聪明了些。 蒋问识却仍觉得有些不满意。 现下这年头,用电话的,都不太经常。 路且燃的手机仍在他这里。 蒋问识心神一动,直接打开了微信,想添加自己的号。 搜索完竟然发现已经躺在了路且燃的列表里。 备注居然是【小崽子】。 抬头看路且燃显然也没反应过来。 “你视/奸我?”蒋问识晃着手机问道。 “别说这么难堪。”路且燃低着个头,小揪揪耸拉下来。 “那就是偷窥?”蒋问识换了个说辞。 “要么是觊觎?”蒋问识又想了想。 ……………… 不愧是文化人,怕了还不成吗? “我喜欢你。” 路且燃无奈地笑了,带着点求饶的语气。 “我爱你。” “嗯。”蒋问识不闹腾了,“好。” 他把手机还给了路且燃。 “我允许了。” 路且燃看向他,眼里落了碎光。 “不过——” 蒋问识话音一转。 “把备注改了。” 路且燃自知理亏。 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至于这个,以后再说,来日方长。 “都听你的。”路且燃回答道,“改成什么?” “我现在——” 蒋问识在路且燃手机上敲了敲。 作者有话要说:  【追求者W号】是【Wen】的W。 ☆、小祖宗 “是你祖宗。” 斩钉截铁的语气。 不带任何回圜的余地。 “这忘年的辈分。”路且燃有些犹豫:“差了也太多了。” 蒋问识乜了他一眼,有一些隐晦的威胁。 路且燃只得乖乖听话,不过又留了一点心机。 【小祖宗】 蒋问识看了看,也没有再追究。 再要相送的话就显多了,路且燃克制着分寸,礼貌地和蒋问识道了别。 两人确实没什么相关的联系。 也隔着了个屏幕,没什么话题,常不知说什么好。 蒋问识本来就不是一个情感外现的人。 路且燃倒是会随便发一些照片过来。 他拍照本就好看,发的图也有意思。 今个儿是新调的酒,明个儿是天上的云,后个儿是随手的画。 蒋问识逐渐也就能顺着回个一言半语。 路且燃这时候会发些表情包。 新奇中还有些可爱。 咸鱼瘫.jpg 爱心轰炸.gif 星星眼wink 还有小鲨鱼和猫猫头。 最为好笑的是其中一个,想来是路且燃自己P的。 一个熊猫人,举了个牌子。头上有个“狂粉”的发带。 双颊划了三道粉红杠,应该就是害羞的意思。 周围大大小小,飘了“爱”这个字。 方格牌子里面,左右爱心涂实,中间是楷体字。 显然就是“蒋问识”。 第一次见的时候,蒋问识觉得羞耻。 勒令路且燃不许再发这个表情包。 然后路且燃就又将字换成了“小祖宗”。 ……………… 蒋问识这次没再管他了。 有一次和同事调休,蒋问识下班比较早。 回来时候恰巧碰见对门周平见要出去。 “陪我去一趟花店好不啦?”周平见对蒋问识招呼道,“你觉得‘小蜜糖’会喜欢什么花?” 小蜜糖??? 看着蒋问识一脸愕然,周平见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嘴瓢了。 “唐知初。”周平见脸颊微红,“是唐知初。” “这才过了多久。”蒋问识平淡道,“你们打得好热乎。” 但蒋问识还是转了身,跟着周平见出了门去。 周边有一条街上,有许多家的花店。 几乎整个路都花团锦簇,花香随空气散出去好远。 就只是这样走着,已让人心旷神怡。 蒋问识不大有空闲,做这样放松的事情。 但其实感觉还蛮不错的。 反正也有空闲,只边走边逛着。 来回间已经进出了好多家店了。 周平见陷入了选择的难题里面。 这条街竟然也快走到尽头了。 ……………… “就先不提别的。”蒋问识有点无奈,“想好品种了吗?” ……………… “我给你三分钟。”蒋问识笑骂道,“你赶紧给我想。” 最终买了一束向日葵。 “怎么是向日葵?” 出了店门之后,蒋问识才问道。 “她就是我的阳光小姐!!!” 周平见兴奋地回答道。 就不该多那一问。 “追上了吗?”蒋问识心神一动,“还挺高效。” “还没呢。”周平见挠了挠头,“正在努力。” 自己也是有人追的。 怎么自己却没有收到花呢? 蒋问识点开了【追求者W号】。 拍了张向日葵的照片发送过去。 没路且燃拍照好看,蒋问识有一点沮丧。 只没过去多久,路且燃就回了。 【追求者W号】:想要什么花? 【小祖宗】:我没说想要。 【小祖宗】:只是周平见要给唐知初的。 【追求者W号】:嗯。 【追求者W号】:不是你想要的,是我非得送你。 ……………… 蒋问识没再回复了。 既然向日葵已经在手上,周平见决定,就现在往“问燃”去一趟。 瞧这个时间点的话,到“问燃”的时候,差不多该开门营业。 蒋问识没什么事情,也答应跟着他去了。 周平见起初有些惊愕,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快也就反应了过来。 “是去见那个路老板吧!他人确实蛮有魅力的!”周平见起哄道,“你们有什么故事吗?是你打算去追他吗?” 周平见比较新潮,根本就没有歧视,仿佛很正常一般。 蒋问识有些许的恍惚。 他想到了很久之前,和路且燃在一起,却还需要去东躲西藏。 是什么时候不再这样子逃避了呢? 是因为自己成长了?还是因为周遭变了? 抑或是失去过一次,不想再有什么遗憾? “你那么无趣一个人。”周平见铁板定钉般,“总归不是他追你吧!” ……………… 路且燃很容易让人心动,确实是自己先喜欢他的。 在很久之前的少年时代,轻而易举地就被其俘获。 像是泥沼般沦陷下去,直到如今也未曾幸免。 蒋问识没有接下周平见的话。 周平见也不在意是否有答案。 两人只是坐着地铁,没一会儿到了“问燃。” 有人正抱着吉他在演奏,头发披散着垂下来,穿着打扮比较中性,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感。 蒋问识不太懂得什么歌的,只是觉得这旋律有些耳熟。 “他弹的是‘问燃’耶!”周平见激动极了,“是酒吧的主打歌啊!” 好像就是之前随机播放模式不小心切到的歌。 蒋问识跟着周平见坐下来,头发遮掩了大半边脸,根本就看不清这人的面容。 还未及这人演奏完,就有个小年轻,跑上台站在他旁边。 “这首歌我也会的哦!”小年轻调戏道,“想和漂亮姐姐合奏!” 周平见正想调侃这人可真大胆。 却发觉蒋问识的座位已然空了。 蒋问识三两步,就跨到了台上。 那人已停了手中吉他,看向了挑事的小年轻,眼底是浑不在意的冷。 赫然就是蒋问识猜测的人。 “你的发带呢?”蒋问识温柔地说,“怎么没扎起来?” “不小心扯崩了。”路且燃换上了笑意,“下次一定长教训。” 小年轻是完全被无视了,几乎霎时间脸色就变了。 “什么漂亮姐姐!我算是瞎了眼了!”小年轻骂骂咧咧,“不男不女的鬼样子,还一对在这儿恶心人!” 蒋问识先阴沉下来,和之前的温文尔雅,简直是判若两人了。 “其实他说一对。”路且燃看向蒋问识,“我还挺开心的。” ……………… 路且燃多少是有点毛病。 小年轻伸手一推,就摔了落地麦架。 这很明显是想要砸场子挑事儿了。 路且燃将吉他给蒋问识,轻言细语地,让蒋问识抱着在角落等。 底下人霎时间便闹腾起来。 “那好像是酒吧老板啊!” “赶紧先去找人呀!” “谁先上去拉架!” 周平见也上了台,还捧着个向日葵,多少是有点滑稽。 路且燃三两下,就把小年轻制住了,小年轻跪在了地上,双腿被路且燃压着,手反剪在背后。 唐知初已经领人来了,周平见傻站着,也不知该不该去给花。 见事情差不多已被平定,唐知初从周平见怀里,只兀自接过来了向日葵。 毕竟小年轻是客人,领的人只环着他,威胁地客气着,请小年轻赶紧出门。 小年轻看似乖顺求饶,谁知走了几步之后,突然拎起啤酒瓶子,直直地向蒋问识砸去。 这实在是太快了,蒋问识抱紧吉他。 啤酒瓶子碎在了路且燃的背上。 碎玻璃片四处飞裂开,路且燃的背血肉模糊。 唐知初上前把小年轻踹翻倒地。 直接让领的人将他拖一边,也不顾忌酒吧的生意了,拳打脚踢地去群殴了一顿。 周围的客人受到了惊吓,有其他人过来维持秩序,赔偿并疏导客人先离开。 周平见颤抖地拨通了120。 “你敢去伤我老板?”唐知初高跟鞋碾着他的脸,“还想我跟你讲道理?” 唐知初的声音不算低,混着小年轻的惨叫,可蒋问识全都听不清。 他伸手去抱路且燃,却只沾了一手的血。 可路且燃像不以为意般。 “还不算太惨。”路且燃笑道,“起码你肯抱我。” 说罢蒋问识不知扯到哪里,疼得路且燃“嘶”了一声。 蒋问识脑中一阵嗡鸣,什么都思考不动,就好似是呆滞了一般。 “真可惜啊,还是太轻了。”路且燃喘着气,断断续续说道,“要是再严重些,说不定你一可怜我,就不用排号了。” “让你加塞。”蒋问识声音有些颤,“给你插队。” “怎么办?我还有点想得寸进尺。” 路且燃眼含着笑意,温柔地看向蒋问识。 “求求你,要不就跟我好了成吗?” 蒋问识只哽咽着,几乎都泣不成声,含着泪瞪路且燃。 “你能不能少说点话?” 路且燃虚弱地去勾住了蒋问识的手。 救护车鸣着笛来了,路且燃被扛上担架。 蒋问识在旁边跟着飞奔。 路且燃想去抚蒋问识面颊,却差了点力气总够不到,蒋问识去托住了他的手,将其带着摁在了自己侧脸。 担架被抬上了救护车,蒋问识跪在担架旁边。 “好。”蒋问识错开了头,吻在路且燃手心,“好。” 先注射破伤风抗毒素,清洗了消毒之后,又接着做场缝合手术。 就是还得在医院里面躺上个几天了。 这正好是蒋问识工作的医院。 路且燃本来还怕蒋问识赖账,敲侧击地拐着弯儿去套话。 既然已经答应,蒋问识也没什么忸怩,大方地承认了。 路且燃觉得还可以:即追上了人,又能时常见,不上亏的。 还没在这儿躺个几天呢,就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李其郊提着果篮进来时,路且燃只想把他赶出去。 “我到这儿来,去问唐知初,才知道这事。”李其郊说,“过来想看你,你还撵我走?什么情况啊?” 蒋问识恰好推门进来查房。 李其郊看了好几眼,才认出来了蒋问识。 “哟嗬。”李其郊皮笑肉不笑,“好巧。” 路且燃在心底哀叹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不巧,故意的。 只是想见对象。 ☆、我爱你 是人都能听出来李其郊话里的阴阳怪气。 蒋问识径直走上前去,没给李其郊一个眼神。 “你现在得好好休息。”蒋问识给路且燃捏了被角,“闲杂人等还是少见。” ……………… 路且燃觉得自己左右为难。 索性就闭了眼一概不管。 反正他现在是个病人。 李其郊先走到了病房门口等着。 感觉过了一段时间以后,路且燃眯了条缝,想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 路且燃有点害怕李其郊会说什么有的没的。 指尖刚碰上手机,却没能拿稳,扒拉了下去,滑进蒋问识手心。 “别再刷手机了。”蒋问识揣进兜里,“我替你先保管。” ……………… 如果他现在让蒋问识出去,然后再喊李其郊进来,他觉得自己又会成前男友。 算了。还能咋地。听天由命吧。 这次路且燃是真的想闭眼了。 蒋问识俯身弯腰,吻了下路且燃的额,这才转身出去了。 李其郊穿着风衣,靠在门边的墙上,围巾遮了半边脸,眼神有一些阴鸷。 “我们谈下?”李其郊喊住了蒋问识,“别再打扰他。” “工作时间。”蒋问识脚都不带顿的,“不谈私事。” “当初路家和他决裂,就在这个节点,阿姨还来找他,你应该不知道,他那几年怎么过的?”李其郊嘴角扯出来冷笑,“等他稍微好过一些,又回来招惹他,蒋问识你凭什么啊。” 这些事情蒋问识一概不知。 一下子信息量有点大,蒋问识站在原地,好久才反应过来,他转回身面向李其郊。 “以前亏欠他的,今后,我会全补回来。”蒋问识像是允诺一般,“感谢你对我对象曾经的照顾。” ……………… 这话怎么听着有一点别扭? 等蒋问识走远了,李其郊才想明白。 不过他真的只当路且燃是哥们而已啊! 没人!没有人!要跟你抢对象! 等夜幕深了之后,蒋问识进病房,铺好医疗陪护床。 他对路且燃还似从前一般。 看不出来有什么端倪的。 路且燃只能试探着提。 “李其郊走了吗?”路且燃小心地说,“你们有再见吗?” “嗯。” 蒋问识坐在床头边,给他削着个雪花梨。 “你与他说话了吗?”路且燃慎重措词,“没聊得不痛快吧。” 蒋问识叉起个梨块递到路且燃唇边。 看着蒋问识的神态自然,路且燃觉得应该没问题。 刚衔了梨块进嘴里,就听见蒋问识说道。 “我希望你以后什么都不再瞒我。” ??? 合着提心吊胆老半天,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啊。 路且燃自觉有愧,只佯装认真吃梨。 蒋问识又递了一块过去。 接着自顾自地说道。 “我喜欢你,就想分担你脆弱,悲伤,无力等负面情绪,我希望你在这种状态的时候,不要是你一个人咬牙熬下去。” 路且燃低垂着眼睫,是做错事后的模样。 “而我爱你,是在遭受毁灭性打击时候,分明能选择独自离开,好歹也能来保全自己,却不忍心留你一个,非得和你共同面对,若你最后能好的话,我倒在途中也没什么关系。” 路且燃叼着了蒋问识递过来的指尖。 眼神湿漉漉的,还旋着舔了下。 “我喜欢你。”路且燃重复了一遍,“我也爱你。” “你不要生我的气。” “我知道错了。” 有些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 蒋问识瞬间就不行了。 路且燃的动作很快,叉子带梨本是贴着他的面颊,旋即就进了他肚里。 幸亏。幸亏。幸亏。 要不然蒋问识差点手松,滚落在地就浪费粮食了。 “等你再好上一些。”蒋问识搁了叉子,抚上路且燃的发,“带你拜访钱玉琳。” “拜访”和“钱玉琳”,用词都客气极了。 路且燃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让本就僵硬的母子关系,再添一层雪上加霜的凉薄。 “要没就先这样着吧。”路且燃灵机一动,“全当我们是偷/情,不也很刺激的吗?” ……………… “地下恋情?” 蒋问识一字一顿地反问。 “你是在玩我?”蒋问识咬牙问道,“还是在搞我?” ……………… 路且燃想了想,试探似的回答: “我是在维持家庭内部的稳定和谐?” 蒋问识其实也明白,路且燃此番回答,不过怕他在中间,左右为难着不好受。 怎么也不能再去怪到路且燃身上的。 “嗯。”蒋问识挑起路且燃一绺发,“对。” “我的家分你一半。”蒋问识把玩着路且燃的发,“你以后就有家了。” 路且燃默然半晌,竟是已眼尾微红。 想必蒋问识是知道了路家的事情了。 “突然这么煽情。”路且燃佯装自在,“把我吓了一跳。” “还没说完呢。”蒋问识俯下身来,贴在路且燃耳边,“是有条件的。” “是要签卖身契吗?”路且燃有点兴奋,“在哪里,笔给我!” “不签你还能逃跑吗?”蒋问识嗅着路且燃的发,“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以后散头发的时候。”蒋问识有点恶狠狠地,“不要再给别人看了。” 路且燃有点失笑,这人怕是吃醋了。 “确实是我的错。”路且燃偏了头,“不该打翻醋坛子。” 蒋问识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路且燃给衔住了唇。 路且燃揽上蒋问识的腰,把蒋问识顺着带上了床。 蒋问识挣扎在边缘,用最后的意识清醒。 “现在不行。”蒋问识拒绝到,“你是病人。” ……………… 真是个好医生呢。 路且燃只得松开了蒋问识。 蒋问识还是在医疗陪护床上。 也不过个把月而已,路且燃就能出院了。 前夜蒋问识就收拾得差不多了,路且燃拉着行李箱在一楼等他。 这天不轮蒋问识的班,他可以来医院接路且燃,顺便也开车运趟行李。 路且燃下来得早,坐在走廊座椅上,因为角度的原因,视野还算清晰的。 他本是有些无聊,随便地刷着手机。 抬眼间就看见一个清隽优雅的侧影。 真好看,路且燃有些得意地想着,我家的。 他刚站起来,还未及过去。 就有一个女护士先围上了前去。 眼里全是仰慕,态度殷切,模样还算娇俏。 路且燃顿了脚步,只在旁边看着了。 看蒋问识什么时候才回头。 他们并没能再聊很久,有快递员上前送花,指明让蒋问识签收的。 是一大捧的香槟玫瑰,里面夹了一张卡片,蒋问识一看见字迹,就知道是谁搞的鬼了。 卡片上简明扼要,只有行“我爱你”。 女护士站在一边,自然也都看见了,有些不尴不尬的,很快就借口走了。 蒋问识捧着花,笑意隐藏不住。 打算去找路且燃,结果一转身,人只离他几步远。 蒋问识把花塞给路且燃,顺手就接过去了行李箱。 “朱砂痣是红玫瑰,白月光是白玫瑰。”蒋问识边走边调侃道,“你把我当什么啊,竟送我香槟玫瑰?” “朱砂痣和白月光。”蒋问识叹了口气,“是不是另有其人?” “朱砂痣是小祖宗。”路且燃接得顺畅,“白月光是小崽子。” “香槟玫瑰是……”路且燃顿了一下,“我和酒吧都归你。” “我可是正经人。”蒋问识笑了,“工作有编制的。” 路且燃似乎想到什么,眼神突然间变得晦暗。 “你之前不喝酒的。”路且燃有些心疼,“这几年怎么了吗?” 蒋问识一时间有点恍惚。 “也没什么。”蒋问识笑道,“很早之前了。” 路且燃像是依旧放不下心的模样。 “就是从你大学回去之后。”蒋问识觉得还是要解释清楚,“那个晚上郑亚宁带我喝酒了。” “对不起。”路且燃垂下了头,“是我的错。” 两人正好也走到了停车位旁边,蒋问识打开了私家车的后备箱。 “不算事儿的。”蒋问识啄了下路且燃嘴角,“都已经过去了。” 我们会有大把的时光和很好的将来。 蒋问识把行李箱抬进了后备箱,路且燃抱着捧花坐进了副驾驶。 “你住在哪里?”蒋问识握着方向盘问,“我送你过去。” ……………… 路且燃良久都没有回答。 蒋问识又重复了一遍。 “我就住在‘问燃’。”路且燃小声回答,“方便处理事务。” 蒋问识斜着乜了路且燃一眼。 蒋问识开着车没再说话,却不是去“问燃”的方向。 路且燃坐在车里,抱着捧香槟玫瑰,大气都不敢出的。 直到私家车进了小区里,路且燃这才后知后觉了。 蒋问识领着路且燃进了公寓里头。 只是极为精简的一室一厅一卫。 装修都冰冷冷的,不像是很有人气。 等到登堂入室之后,路且燃想着,他定得再捯饬一番。 路且燃趿拉了一双蒋问识递过来的拖鞋。 见茶几上有空玻璃瓶,路且燃反客为主,冲洗后就插香槟玫瑰。 这才算是有点样子了,平白增添了不少生气。 蒋问识在门口喊他,路且燃应了一声,于是就走向蒋问识。 真是好巧不巧,他刚过去,周平见开了门。 路且燃身上还系着从厨房翻出来的围裙。 ……………… “这是我对象。”蒋问识先出了声,“以后就住这儿了。” ??? 路且燃被安排地明明白白。 “路哥你好啊!以后常见面!”周平见看起来很高兴,“我还有点事儿,不打扰你们,自己先走了啊!” 为什么这人竟然如此热情? 似乎看穿了路且燃的疑惑,蒋问识简单地解答了一番。 “他在追唐知初。” 哦。 原来是这样。 “你在傻站着干什么?”蒋问识笑道,“来往锁里录入指纹。” 路且燃没想到登堂入室竟然这么快。 作者有话要说:  爱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语言。 ☆、任平生 这就是给了他家的钥匙。 也相当于给了他一个家。 路且燃半蹲了下来,将食指摁上去,像是某种仪式一般。 路且燃自此便住在这里了。 可这毕竟是一室一厅一卫,路且燃非常有寄人篱下的自觉性,晚上找床被子就窝沙发去了。 蒋问识在卧室里面,等半天不见人进来。他也懒得动弹,只点开了微信,发条消息过去。 【小祖宗】:? 路且燃正随便划着微博,突然出现了聊天框,便切了屏去回复蒋问识。 【男朋友】:怎么了? 【男朋友】:想喝水? 【男朋友】:等一会儿。 【男朋友】:我给你接。 ……………… 【小祖宗】:嗯。 路且燃从沙发上起身,玻璃杯接了水过去,推开门放在床头柜上。 蒋问识侧了身子,直勾勾地看着他。 路且燃凑上前,扶着蒋问识起来,将玻璃杯递了过去,顺势坐在床边。 蒋问识小口地抿着,并没有喝太多,杯子里还剩好大半。 将玻璃杯放回到床头柜,蒋问识意有所指地说道: “这床不算小。” 见路且燃没什么反应,蒋问识顿了顿接着说: “还有两个枕头。” 路且燃似乎是要起身走了。 蒋问识索性直接了起来: “就一间卧室,你在这儿住,还能睡哪儿?” ??? 路且燃这才明白了过来。 等他被拽上床时,还觉得一阵恍惚。 可蒋问识却又真的只是老实睡觉的模样。 窗帘低垂下来,夜也静谧,混沌地昏暗着。 只有床头的一盏小桔灯打着光影。 蒋问识是什么时候,竟要开灯才能入眠? 路且燃借着这点光,看着蒋问识的眉眼。 他与他只相隔了毫厘之距。 较之少年的时候,似乎更为舒展,少了一些孤僻,稍容易亲近了点。 或许这和蒋问识的职业也挂钩。 无法去判断自己,路且燃只是听旁人说,怕又尖锐凛冽了。 只有在蒋问识身旁才能收敛起来满身的刺。 呼吸交错之间,路且燃又近了些,吻上他的唇角。 没有任何别的意味,只是单纯想亲亲他。 蒋问识嘟囔了一声,钻进路且燃的怀里。 路且燃够灭了床头的小桔灯。 然后用臂膀揽住了蒋问识。 明月高悬,星河迢迢,一夜无梦。 蒋问识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身边已是空荡荡。 倒是飘来了阵阵饭菜的香味。 蒋问识揉着眼往外走去。 餐桌上摆着烤好的吐司和温热的牛奶。 路且燃示意蒋问识走近些,让蒋问识给他解一下围裙。 蒋问识忍住了笑意,竟然觉得有些温馨。 “既然登堂入室了。”路且燃将围裙叠好,在餐桌旁边坐下来,“总要有傍身之技。” “本来是想弄点好的。”路且燃叹了口气,“冰箱里什么都没有。” 这人平常是怎么过日子的? 蒋问识咬着吐司,心里面在想,路且燃一来,别的先不说,自己像会好过了。 他本来就有胃病,可自己不注意,再有工作原因,其实已经恶化了。 当时觉得自己一个人,活着死了都没多大所谓,所以也未曾放在心上。 但接下来的日子里面,路且燃一日三餐,让他的饮食跟着规律。 甚至不知道哪儿来的空,竟是在他值班的时候,去跑到了医院给他送饭。 之前的女护士现在可是对他们俩退避三舍了。 蒋问识觉着,就这一回事儿,得去谈谈了。 “你成天往我这儿。”蒋问识舀着米饭问道,“那‘问燃’怎么办啊?” “大小算是个老板。”路且燃揉了把蒋问识的头,“哪有老板不闲的?” “可是这样被宠坏养刁了怎么办?”蒋问识偏头想了想,“以后吵架的话岂不是要落下风?” ??? 路且燃沉默了。 觉得蒋问识的思路着实清奇。 蒋问识其实想得简单,就是不希望着,路且燃太过麻烦而已。 可路且燃一不出声,蒋问识就想去闹他。 “我们还没吵过架吗?”蒋问识说道,“听起来有点遗憾啊。” ??? “赶紧吃你的饭吧。”路且燃有些无奈,“我们不会吵架的。” “要不我们吵次看看?”蒋问识跃跃欲试,“就比一下谁最后赢?” “虽然说吵架没人是赢家。”路且燃给蒋问识夹了块菜,“不过我永远先向你低头。” ………………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蒋问识想到了什么,就直接开口通知道,“明儿一起去看钱玉琳。” 虽然有这个思想准备,可这一天真的来了,路且燃还是有点胆怯。 他再次来撩拨蒋问识,说到底本是为了一己之私,等最后到了要承担后果时,却不舍得蒋问识面对。 可他到底能怎么说,该来的总归也逃不了,只得低低应了一声。 选了些老人的保健补品之类,就从抽屉里面翻出来了钥匙。 蒋问识给钱玉琳买的房离公寓也算不上远。 但是两人如同默契一般,只要蒋问识不去,钱玉琳也不会自行前来。 但是钱玉琳应该不缺钱的,毕竟着每月的一半工资,蒋问识都去打进她卡里了。 倒是路且燃住过来后,说是要向他交房租,“问燃”的盈利都给了他。 这哪里是在交房租啊?怕是过不了多久,都能买了这间公寓了。 他曾问过路且燃要多少零花钱,路且燃只得对他坦诚道,“问燃”之前的他还没上交充公。 ……………… 千真万确。 蒋问识不是那个意思。 他真的只是觉得要给点零用。 要不然难免显得自己太专/制了些。 等到了门口之后,蒋问识想了想,先让路且燃避开。 稍微做点心理建设后再招呼路且燃进来。 钱玉琳像是又老了点,也不再去编织些什么,整天无所事事地消遣。 听见背后有动静,她即刻就猜到,该是蒋问识来了。 蒋问识将东西归置好,就坐到钱玉琳身边。 两人中间却还隔了段距离。 前些年钱玉琳还催过结婚,见蒋问识日益冷漠之后,钱玉琳也就不再提这茬了。 接受了不结婚之后,同性恋也没那么难。 更何况在这里久后,也可能是见得多了。 钱玉琳从起初反应激烈,到现在基本能态度正常。 蒋问识觉得还是直截了当地好。 毕竟路且燃还在外面等着呢。 “娘。” 蒋问识出口,钱玉琳一愣。 “我这次还带了个人来。”蒋问识平淡说道,像是通知的意思,“您应该也认识,他就是路且燃。” 钱玉琳没什么表情,就像是根本没听到。 也似乎是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他现在就在门外。”蒋问识接着说,“我想让他见见您。” “您要是不肯见。”蒋问识最后道,“我们就先走了。” “很多年之前我见过他一次,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我当时觉得你有出息,我才算活得有点价值,可现在我们几乎是陌生人。”钱玉琳没看蒋问识,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这娘当得不够好,想来你也不太认同。这房子住着忒冷清了,送我去旁边养老院吧。还能和那边的老太太们说说话。”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而不是父母生命的延续。 蒋问识想对钱玉琳这般说。 最终却还是往回咽了去。 “都听您的。”蒋问识答应道,“这几天就送。” “想来我对你们不住,那孩子就别进来了,我也没脸再见到他。”钱玉琳接着叹气,“你们过你们的日子,我也不想再过问了。” 蒋问识于是便起了身。 与钱玉琳招呼后,就往门外走去了。 “怎么样了?” 路且燃问道,有一些紧张。 “没什么大事情。”蒋问识回答道,“她想进养老院。” “养老院多不舒服啊。”路且燃反驳道,“我给阿姨请个保姆。” 蒋问识才刚想要说话,门里传来钱玉琳声音。 “进来吧。” 蒋问识神情微动,拉着路且燃过去。 钱玉琳端正地站在屋里面。 “我一直在想,问识最终会,领什么人来。”钱玉琳笑着说,“我瞧你这孩子就挺好的。” 路且燃客气地笑了笑。 “之前有些事,我也是无奈。”钱玉琳挑明了说,“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您当时也是为了问识好。”路且燃琢磨了下措辞,“您是问识的母亲,我自当孝敬您的。” 蒋问识只站在一边,他们聊得却很和谐。钱玉琳还留路且燃用了饭。 虽不知其所以然,蒋问识想着,这倒是个好结果。 在回去路上的时候,路且燃莫名来了句: “阿姨是为了你。” 是为了你才接受我。 蒋问识听懂了,心里已有盘算。 表面的爱是强制别人,深层的爱是改变自己。 他们母子俩总不能一直这样僵着了。 “你带我见家长。”这话题有些沉重,路且燃不愿继续,点到为止就行了,于是就打岔着说,“这份礼太重了,我又没家长,我可怎么还啊。” “你怎么会还不成了?”蒋问识理所当然道,“那就拿这辈子还呗。” 任平生还几何,全拿与你把玩。 路且燃像想了想,觉得这法子可行。 自打住进来之后,蒋问识几乎全然撒手,路且燃却极挑剔。 这天蒋问识还在值班,路且燃一个人在家,寻思着得做大扫除。 毕竟公寓不算大,一室一厅一卫,清理着也不太累。 就是翻出来个储物箱,里面躺着些物什,竟然人十分地眼熟了。 像是隔了落尘的岁月,将路且燃一把拽回去。 那些密布两个人字迹的资料,老照片上套着校服的少年,一摞厚上了年份的地铁票。 还有躺在上面孤零零的素银圈戒。 路且燃打开了钱包,在内层的拉链里面,素银圈戒俨然相同。 把他们摆在一起,又拍下了照片,给蒋问识发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两枚戒指配对成功。 ☆、当年事 蒋问识忙于工作,并没有及时回复,路且燃也不着急。 路且燃本就骨头懒,而况也没有其他事情,就只瘫软在了床上。 无聊地刷了会儿视频,聊天蹦了出来,蒋问识已经回复他了。 【小祖宗】:。 没有任何的意义,充其量算是已阅。 路且燃心里有数,这人怕是害羞了。 在屏幕上删删减减,也不知道怎么去哄。 毕竟他家这位可是真的脸皮薄。 最终发得很是简短。 【男朋友】:我爱你。 路且燃以为蒋问识不会回复了。 他将手机搁在床头柜上,被子蒙头想睡一小会儿。 这才刚闭上眼睛,手机“嘀嘀嘀”响了。 【小祖宗】:嗯。 【小祖宗】:我也爱你。 【小祖宗】:比你看见得还要久。 路且燃看完一激灵。 你要说这个我可不瞌睡了。 甚至开始盘算晚上干些什么。 这对素银圈戒,在行床/笫之欢时,又被套在无名指,回到最初位置。 和钱玉琳的关系日益缓和,虽仍然还算不上亲近,这来往却是密切上了很多。 以至于钱玉琳要回趟X市,为了那边亲朋的婚丧事,他们也想着陪她一同回去。 钱玉琳作为长辈,自是应当出席的,还想拉上蒋问识。 可蒋问识也自有考虑。 本来路且燃跟着,他虽是在X市长大,却到底举目无亲。 他不想留路且燃一个人。 像看穿蒋问识的顾虑,钱玉琳倒也没再强求。 毕竟也只待上个一两天,便随他们俩自行去耍了。 “想去哪儿?”蒋问识说道,“我陪着你。” 路且燃勾着他小指,有些许撒娇的意味。 “想回一高。” 蒋问识顿了顿,笑着说了声好。 上一次回X市的时候,也只是在一高门口,而况他们那个时候,还有许多误会未说清。 他们到了一高门口,却不知该怎么进去。 蒋问识给燕南安发了信息。 【蒋问识】:我到一高了,路且燃也在。 燕南安即刻就打了电话过来。 “你们怎么进去?我还在家里呢。”燕南安高兴地说,“我怀孕放假了,是个小女孩,要没这样吧,我给岳班说声。” “想来也是很巧合,我和岳班教一个班,他现在是年级主任,却还担任着班主任,离退休不差几年了,还这么爱岗敬业。”燕南安感叹道,“现在我们班的语文,是隔壁班的老师代课,不知学生怎么样了。” “恭喜。”蒋问识说道,“谢了。” 依旧话不是很多,知道他什么性子,燕南安倒不见外。 没过一会儿,岳班就来了。 他们一时间甚至没能认得出来。 模样是有变化的,鬓角染了风霜,脊梁佝偻了些,一看就上了年纪。 不过还算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子。 岳班倒是先走上前了,似乎还记得很清一般。 其实也未必是如此,毕竟着一高门口,也就站了他们两人。 “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差劲呢。原些上学的时候,针尖对麦芒似的。”岳班笑得很是和蔼,“我也都听说了,你们在一个城市,照现在看起来啊,感情还不错嘛。都能一起回一高看看了。” “当时是我不懂事。”路且燃扣上了蒋问识的手,“现在我们是伴侣。” 这次我不会再躲着了。 岳班只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复自然,依旧是笑呵呵的。 他的确是一位很有师德的教育工作者。 岳班带着他们俩进了一高里面。 现在还是上课的时候,榕树料峭着,在春寒里头,路过教室听见讲课声。 一排排的学生,聚精会神的,都仰着小脑袋。 也有调皮耍滑的,凑着头唧唧歪歪,或者趴桌上睡觉。 无论属于哪一种学生,都是他们很好的青春。 “从你们那一届啊,上下来回十年,没你们俩这样的。”岳班像回忆般说道,“没你这般出色的,也没他那般出格的。” 蒋问识陪着笑。路且燃自觉不该接话。 他已经出格到将岳班最出色的学生拐到床上去了。 若是这样想上一想,也确实是够出格了。 他们正跟着岳班走呢,突然响起个娇俏声音。 “问识!!!” 燕南安抱着肚子向这边跑过来。 吓得蒋问识立马迎了上去。 这小妮子,真不长心。 “我从家偷跑出来的。”燕南安走进悄咪咪地说,“得趁知数下班前回去。” 然后挡在了蒋问识前面,似乎是要去隔开路且燃。 “我们复合了。”蒋问识哭笑不得,“我现在很好。” 路且燃挑衅一般地,偏站在蒋问识旁边,素银圈戒贴得极近。 蒋问识有一些无奈,拉着路且燃靠后些,对燕南安笑地抱歉。 他打发走了路且燃,让其自行随便先耍。 便跟燕南安边聊天叙旧边逛着一高。 却倒是听闻了几桩秘辛事儿了。 “我原先执教的时候,也逮着过学生,就在消防通道,那儿没摄像头,说来也是碰巧,就撞见他们在接吻。”燕南安走过了个教室,像是看见了什么,轻声地对蒋问识说道,“那却是两个男同学,看见我人都呆愣了,该是害怕告发他们,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我难受得简直不行了,却只是上前说,你们下次要小心一点。”燕南安声音逐渐微弱下去,“我难受是因为,这两个男同学,我都曾教过的,也是很好的人。我难受他们的路很难。我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谢谢你。”蒋问识听完,心里有些堵,“我们都。” 我们都爱上了同样性别的人。 我们都谢谢你能够尊重我们。 这个话题但凡一涉及到,就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蒋问识祝福那两个少年能好。 一高即便翻修扩建之后,其实也不过那么大地儿。 回想着对比起来,还有种玄妙之感。 在他们十几岁的时候,觉得一高可真大啊,仿佛一切生理活动,都能在一高完全进行。 也曾觉得X市可真大啊,无数人生老病死,也没曾走出过X市的。 可现在他行过许多地方,无意间回头看去,它们都成了渺小的斑点。 这都是自己走了很远的路,才能有像这般回头望的姿态。 是同路且燃一起出来的,想了想燕南安的话,蒋问识最终还是没有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必不可少要走的泥泞路。 路且燃有些心不在焉的,蒋问识心里清楚,有些因果到底是个结的。 “我们也该走了。”蒋问识说道,“离路家没几步,要去绕开路吗?” “没必要专门绕开路家。”路且燃没什么感情地说道,“在我这儿他不算什么。” 蒋问识随路且燃一道走着,就到了路家门口的那条街。 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与蒋问识撞了下过去了。 年轻人戴着帽子,低着头转身,说了一声对不起。 蒋问识挥了挥手,表示没什么关系。 路且燃冷冷地喊住了那个年轻人。 “路嘉理。” 年轻人一愣神,抬起了头看他,然后撒腿想跑。 路且燃揪着路嘉理的衣领将他拎了回来。 天气算不上暖和,路嘉理穿地破烂,看起来不太抗冻。 蒋问识带着他到了街边不远的奶茶店里面坐着。 “怎么一回事?”路且燃皱着眉头,“你怎么这样?” “路达礼和周佳萍呢?” 这两个名字一出口,他自己都极其陌生。 原是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路达礼破产逃窜,资金都被冻结了,房产也被查封了。”路嘉理捧着热奶茶,像是麻木了一般,已看不出什么神色,“周佳萍一气之下,身体很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后,原是患了乳腺癌。” “这病也能治。”路且燃说道,“接到我那儿。” 恩是恩,怨是怨。一码归一码。 “早就死了。”路嘉理摇了摇头,“埋都埋了。” “哥。” 路嘉理突然这般叫道。 “有些事瞒你挺久,既然已见到了,我就给你说了吧。” “其实我也是路家领养的。” 路且燃一愣神:他一直以为路嘉理是亲生的。 “没想到吧。”路嘉理自嘲似地笑了笑,“我故意的。” “这你估计也知道,周佳萍痴迷音乐,但却没什么天赋,她擅长的是舞蹈。舞蹈确实也能为她带来名利。但是她为了名利练舞,实在是太过疯魔了,以至于累坏了身体,她其实都不能生育了。” “路家那时候,要什么都有。可周佳萍想要孩子,还想孩子去学音乐。刚开始领养的你,可你根本不听话。他们觉得没培养好,都是因为让你以为自己是亲生的了,于是他们又领养我。就是因为我年纪稍大点,已经有了点记忆,知道一切都是他们施舍。” “他们不让我说,我是领养的,说是你顽劣,该去欺负我了。我本来也不知道,你不是亲生的,只是我偷听见了。” “之前那女人过去找你,也是我偷拍到照片,去给路家他们看了,路家也给了一笔钱,让那女人拿去还账,她本来也很生气的,这下可就一拍即合了。” 那女人该就是钱玉琳了。 作者有话要说:  路家是无良资本家。 ☆、又一程 钱玉琳从未与他们说过关于这笔钱的事情。 不清楚她是知道路家变故,抑或已远离X市,确定路且燃和其毫无瓜葛。 但是好不容易有所缓和,路且燃不愿意,还因他的缘故,母子关系再次陷入僵局。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蒋问识说道,“若是你记得数目,那笔钱我来代还。” “按路家原先对你的培养,你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想必是因为讨债的人吧?”路且燃叹气道,“虽不知当时拿了你多少钱,但这些年连本带利,这张卡也该是只多不少了。” 路且燃将密码告诉了路嘉理。 随后便起了身,自己先出去了。 路嘉理还想要追上去,蒋问识拦住了路嘉理。 “成年人的社交礼仪。”蒋问识冷漠道,“真的不懂什么意思?” 原先在路家和外人面前,路嘉理总是,佯装作小孩子似的卖乖。 路嘉理顿住了脚步,蒋问识径直也走了。 蒋问识跟上了路且燃,与路且燃并排地走着。 “你每月不是都给我了吗?”蒋问识故意开着玩笑,“怎么还会有余的钱呢?” “对不起。” “那有你的一半,该先问你意思。”路且燃突地说道,“那是‘问燃’之前的积蓄。” “那你现在岂不是没私房钱了?”蒋问识声调扬起来,“还不得老实地握在我的手心?” ……………… 有道理,没想到,失算了。 “但这件事的确有愧于你。”蒋问识又严肃了起来,“我之后会去问钱玉琳的。” “不用。”路且燃拽住了蒋问识的手,“别去。” 蒋问识看上去有点难过:“可她对你不好。” “她对你好。”路且燃接着说道,“就是对我好。” 毕竟那笔钱的确在当时解了燃眉之急。 蒋问识很久都没有再说话了。 等钱玉琳置办完后,他们仨也就回去了。 蒋问识没再提过那笔钱的事情。 他明白路且燃的良苦用心。 行遥迢人间,山水多少程。 有些过去的就不必再回头问了。 储物箱既然已经翻出来了,蒋问识也没有再藏的必要。 东西都被整理了出来,大大咧咧地上了台面,公寓里染上旧日痕迹。 某日蒋问识无聊,随手翻着学生时代的资料,却发现了一些画。 是高中时期的路且燃无意画在上面的,路且燃好像已很久未曾拾起过画笔了。 他哪会能因为这个责怪路且燃? 蒋问识不知道那几年路且燃经历了什么。 他只有惋惜一般的心疼了。 蒋问识叹了一口气,刚想合上放回去,从里面飘出了一页纸。 因为年岁久远,已经略微泛黄。 穿着校服的少年趴在课桌上,玻璃窗外的榕树在探着枝桠。 旁边还有个Q版的简笔画,能看出来是史迪仔模样。 少年埋在臂弯里面,只露出个眉眼来,却已是惟妙惟肖了。 赫然就是从前的蒋问识。 蒋问识捏着这张纸,因其薄且脆,故而很小心,却不想再放回去了。 他是想将这个拿给路且燃看的。 路且燃回家的时候,蒋问识正窝在沙发里,电视上在播动画片。 路且燃坐在蒋问识脚边,也跟着看了一会儿,草丛里蹦出个史迪仔来。 蒋问识不知什么时候起了身,双腿压在了沙发上,一把抱住路且燃撒着娇求他。 “我想学画画。”蒋问识声音软糯,“教我画画吧。” 路且燃不应声,蒋问识就跨坐于他大腿,手上也不老实。 一边揪着领结,一边扯着皮带。反正也都是他给路且燃挑着买的。 “你不喜欢我。”蒋问识有些丧气,“你不爱我了。” “撒谎鼻子会变长的。”路且燃刮了下蒋问识的鼻尖,“你这个可恨的匹诺曹。” ……………… 这人太会了,有点扛不住。 “教不教?”蒋问识趴到他耳边,恶狠狠地威胁道说,“你教不教?” 最终还是路且燃妥协了。 蒋问识平常工作也忙,便只在休息日的时候,从最基础的开始学起。 实则蒋问识倒画不了多少,路且燃的功课做的更多些。 逐渐地蒋问识撒手不干,路且燃却已经捡了起来。 也不太有生存压力了,便能画些自己想画的。 画完便发在了社交平台上,逐渐地竟也收获了些关注。 刚开始是路且燃查收蒋问识的作业。 到现在竟变成了蒋问识督促路且燃出图。 偶尔也接一些商稿的,却并不太多,给杂志或游戏作插画。 路且燃用的马甲是【Wen】。 因着画风诡谲奇特,再加上产量高,不时便已声名鹊起。 因为医院女护士的安利,蒋问识最近追了个漫画。 每晚都暗示定点地在蹲更新。 路且燃曾有一次,高举起他的手机,不让蒋问识够到,想蒋问识理理他,蒋问识竟生气了。 路且燃实属无奈,偷摸留了心思,记下漫画名字,私底下也搜着看。 是一部青春校园风格的纯爱漫画。 ……………… 不管怎么样。 路且燃还是有点不舒服。 而况他也不是能忍着不舒服的人。 路且燃披着【Wen】这个马甲,在网站注册了账号,竟直接开始连载漫画了。 是同往常根本不一样的清新自然笔触。 虽然更新地不快,也没和网站签约,但【Wen】引的流量,和值得推敲的剧情,赢得了许多粉丝。 蒋问识又频繁地从女护士嘴里听说了【Wen】新开的连载。 ……………… 他不太想承认自己知道【Wen】的。 这件事路且燃没同他提过,蒋问识于是也没多去过问。 就只是试看了几章后,也就搞了个小号,偶尔在评论区蹲更新。 正好之前追的那个校园漫完结了。 他好像伪装得很好,似乎没有被其发现。 有天半夜醒过来,去上了个厕所,却不怎么瞌睡,便到了沙发上坐。 路且燃还在卧室里面睡觉,蒋问识没什么顾忌,随便翻着手机刷起了漫画。 正是路且燃连载的那一部,顶着【Wen】这个名号,实在是想不注意到都难了。 卡章正好在告白那里,钩子留得特别挠人,蒋问识看得有些心痒。 “到底答应他了没啊?”蒋问识自言自语着说,“赶紧快进到在一起。” “不如问我?”竟然真的有声音回答他,“我都知道。” “真的吗?”蒋问识下意识地问道,“告诉我——” 尾音被自己吞咽了下去。 路且燃的脸隐在阴影里,被屏幕反照了点光,可以看出来些微的笑意。 完蛋。被发现了。这在蒋问识眼里简直就是嘲笑。 还是那种毫不留情,赤/裸/裸的,各个意义上的嘲笑。 “你用【Wen】这个马甲。”蒋问识嘴硬地回怼道,“不就是引我去看的吗?” “嗯。”路且燃毫不掩饰,“是。” 简直如同正人君子般光风霁月了。 ……………… 如此这般蒋问识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 “只是暧昧,没答应他。”路且燃接着蒋问识之前的发问,“在一起大概得到整部的2/3处。” “为什么啊。”蒋问识有点惋惜,“要这么晚。” 路且燃正经地回答道说: “未成年人不允许早恋。” ??? 蒋问识还真没想到这个原因。 还以为路且燃要说什么构思。 “但是我们都已经成年了。”路且燃偏着头,散着的发拂到蒋问识侧脸边,眼中似有蛊惑,“可以感受成年人的快乐。” 路且燃的睡衣松散,扣子解开了几颗,当他弯下腰时候,能看到隐约的腹肌。 蒋问识试图收回视线,往上移又到了锁骨、喉结、下颔、最后落到了嘴唇上面。 路且燃的唇形姣好,此刻唇角微微上翘,上下唇标准的“M”形,颜色饱满而又湿润,有一种性感的诱惑。 蒋问识觉得此刻他就被诱惑到了。要不然怎会看着唇贴近,而自己竟是动也动不了。 沙发上人影交叠,双双地陷在里面。幸而这沙发还算够软,蒋问识这才没硌着腰。 最后蒋问识是被路且燃抱进卧室的。 无论路且燃接不接着连载,蒋问识反正决定不再看了。 这实在是太累了,他已经吃不消了。 再来一次怕不是要起不来请假了。 自打开了这个先头之后,路且燃觉得,似乎搞原创漫画也不错。 “问燃”已趋向于成型的稳定,画画的时候路且燃在家,甚至还有时间接蒋问识下班。 蒋问识平常慵懒得很,究极讨厌健身运动,路且燃陪着他下班,还能让他走上一点路。 全当是散步锻炼身体了,毕竟离得也不远,路且燃来回两趟,也没觉得有什么麻烦的。 但是在蒋问识这边,早上送他上班,中午跑来送饭,晚上接他下班,实在有些令人脸红。 蒋问识曾委婉地与路且燃提过的。 “拿不出手?”路且燃反问道,“怕我丢人?” 眼神里似乎有隐晦的威胁。 蒋问识次日还得上班。 输了输了,就这样吧。 “一想到能经常见到你。”蒋问识口是心非地说道,“我觉得每天都很开心。” “这还差不多。”路且燃满意地回答,“我再努努力。” ……………… 这!倒!也!不!用!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自由职业者就是空闲多(?) ☆、余岁长 自上次来找过他之后,路且燃与李其郊,已是很久未曾联系了。 这倒不会是李其郊生气的缘故。 毕竟着即便是好朋友,现下的生活也没什么重叠,平时也是偶尔才联络。 更何况李其郊所做的事情,说到底还是为了他考虑的。 路且燃倒也没有那么不知好歹。 接到李其郊的电话,说他来“问燃”,路且燃虽诧异,倒也即刻就赶过去。 每次李其郊来寻他时,总是临了才打招呼的。 李其郊还不知道他已不在“问燃”住了。 路且燃经过一个巷口,这儿离“问燃”也不远了,刹那间看见熟悉身影。 李其郊拢了手,烟雾飘渺着,他又抽了一口。 像是也不嫌墙脏,就这般靠了上去。 路且燃起初还有些不解,等走近了才知道,可能是他已经站不太住。 血混着烟灰落地,李其郊仍笑着,有些没心没肺般。 路且燃想夺他的烟,李其郊错身闪开了。 “抽烟能止疼。” ……………… “怎么搞的?” 路且燃问道,声音有些冷。 “遇见个姑娘,还有帮劫匪。”李其郊想了想,“路家不平,拔刀相助?” “拔刀相助不一定。”路且燃打量了下,“两肋插刀倒是有。” ……………… 路且燃问:“又招桃花了?” “可能吧。”李其郊回想了下,“不好说。” 路且燃边扶他起身,边又出言嘲讽道说: “怎么还真有那么多人喜欢你这种渣滓呢?” ……………… 李其郊顺着走了几步,发现其实还成,口子算不上深,也没伤及要害,也就平常打架的程度。 发现不用依仗搀扶了之后,李其郊打算好好说道说道。 “我哪里是个渣男了?”李其郊诚恳道,“我爱过那么多人呢!” ……………… 路且燃忍不住拆穿了他。 “你只爱你自己。” “你们的爱都是有条件、可收回的。”李其郊并不反驳,“只有我对自己的爱,最自私却也最无私。” ……………… 像是很有歪理,但是狗屁不通。 路且燃决定不去跟他计较。 将衣服扯下来个布条,李其郊随便包扎了下。 “要去医院吗?”路且燃问道,“附近就有个。” “这点小伤算什么?”李其郊挑眉,“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原来在一高的时候,我可是单挑全年级,校霸之名舍我其谁,列战绩能讲上三天——” ……………… 在离李其郊远一点,和缝住他的嘴之间,路且燃假装没听见。 “我觉得我结不了婚了。”见路且燃半天没搭腔,李其郊自个儿安生了,“要没咱俩凑合着,老了还有个照应。” ……………… “我们不一样。”路且燃嫌弃地说道,“老子有对象。” “对不起。”路且燃接着说道,“我不凑合。” ……………… “我特么!喜欢姑娘!”李其郊听懂后悲愤地吼道,“不是凑合过日子,只是凑合住一块!” “那也凑合不了。” 路且燃冷酷地回答道。 毫不留情。 “你对象是谁啊?”李其郊回想起来,“和你住一起吗?” “你认识。”路且燃毫不隐瞒,“蒋问识。” ……………… 还真认识。 并且不对付。 上次见面刚扯过皮。 “这么多年了。”李其郊“啧”声道,“还能搞一块。” “我倒不是对他有意见。”见路且燃脸色有变,李其郊连忙续声说,“毕竟那几年,我看你过来的。你让我怎么毫无芥蒂?” “他根本不知情,那不是他的错。”路且燃轻声说道,“我希望你不要误会他。” 直到又走出去好久,李其郊才“嗯”了一下。 才刚到“问燃”门口,就瞧见了唐知初,整在往着外面走,与他们打了声招呼。 然后周平见就喊着“小蜜糖”从里面追了出来。 本应该避着人家私事的,可他们正好挡着路,佯装没看见也不太合适。 “小蜜糖,我错了。”李其郊可怜巴巴的,“就这一次,原谅我吧。” 就这三两句话间,路且燃思忖良多,基本上已然判定,李其郊是负心汉。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若对人心不诚,就别再往‘问燃’来。”路且燃上前阻拦,“嘴巴是够甜,口蜜腹剑的话,撕了也无妨。唐知初你骗不起,她可有我罩着呢。” ……………… 唐知初愣神了一会儿,这才明白了过来,怕是路且燃以为,周平见犯了什么事儿。 “路哥。是你误会他了。”唐知初无奈扶额,“他哪儿有那胆子?” 周平见还在想这到底是不是唐知初在夸他。 “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本来打得火热呢,我也没故意瞒他。”唐知初叹了口气,“结果知情了之后,他硬说配不上我。其实单论我这个人,他也未必配得上吧?撩拨完了就想走,这算个什么事儿?” 其实周平见本身,也算不上缺钱的。就是跟唐知初一比,难免有些相形见绌。 第一反应是畏缩不前其实也情有可原。 “而况那是我父母的,说到底算不上我的。”唐知初又看向周平见,“你要是跟我的话,我挣钱你看家,那又有什么不可?” “按照婚恋市场那套,条框衡量下来的,根本算不上是喜欢。”路且燃像是想到了什么,竟然破天荒地管了闲事,“这在感情里的事情啊,如人饮水,冷暖自知,(1)哪儿有什么配不配的?” “现在想不清楚,等错过了之后,遗憾也是晚了。”路且燃接着说道,“就算想回头未必有人原地等着你。” “是在说你自己吧。”李其郊突地插话,“我这兄弟太难了。” ……………… 那冒出尖的闲愁,被李其郊一打岔,全都又摁了回去。 路且燃作为长辈的那点面儿,全被李其郊一句话给戳漏了。 路且燃扯着李其郊,以防他再乱说话,跟他们打过招呼,就赶紧快步走开了。 到了“问燃”里头后,李其郊就直接点了酒。 看上去似乎是不醉不归的架势。 路且燃把话说在前头: “我不喝酒。” “你是酒吧老板耶!”李其郊觉得可笑,“你竟然会不喝酒?” “你当我不认识路且燃吗?”李其郊不可思议道,“你问问你自己,你说你相信吗?” “陪我家那位戒酒。”路且燃解释道,“就这一阵子而已。” 自从知道蒋问识喝酒后,虽然也没什么酒瘾,路且燃依旧不舒服,跟蒋问识旁敲侧击,倒是得了祖宗金口,说是要他陪着才肯去戒。 那能怎么办啊?只得陪着了。毕竟是祖宗。 ……………… 李其郊无奈。 递过来了一支烟。 “也不抽烟。”路且燃说道。 “你有完没完?”李其郊笑了,“他也戒烟吗?” “他胃不好。”路且燃简要道。 “可他又不在。”李其郊不以为意,“别在他面前,不也就行了?” “不行。”路且燃只吐了两个字。 ……………… 李其郊觉得这地儿没法待了。 自家兄弟好像成了外人的了。 李其郊也没什么事儿,只是乐队要巡演,得到地方去集合,中间路过了这儿,顺便过来看看路且燃。 只片刻就也要启程走了的,路且燃送李其郊到了机场,旁边不远处正好有家具城。 路且燃心神一动,远远地看了一眼。 回去后就和蒋问识提及了此事。 “现在不好吗?”蒋问识懒得捯饬,“都住好久了。” “这儿哪里算得上久?”路且燃反驳道,“我们还有来日方长。” “在网上不行吗?”蒋问识不想动弹,“随便选点什么。” “这得有实感啊。”路且燃皱着眉,“哪儿能随便呢。” 蒋问识好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没隔几天之后,路且燃就带着蒋问识,去到了家具城。 蒋问识没什么偏好,大抵就是:成、可以、都还行、你看着办。 所以最后就成了路且燃一个人的主场。 基本上他们把家具城逛了个完。 从卧室处、厨房、客厅、到卫生间。 从里到外,上下翻新,一应俱全。 都沾染上了路且燃究极明显的个人审美风格。 就只是在选床榻的时候出现了一点分歧。 路且燃早选好了大果紫檀罗汉床,蒋问识却想要美式轻奢双人大床。 这令路且燃有些诧异,蒋问识一般不过问的。 路且燃也没那么执拗,就是若选蒋问识那个,和整个卧室风格相左。 “怎么了啊?”把蒋问识扯一边,路且燃温柔地问,“给我说吗?” ……………… 这要怎么说? “那个软上一些。”蒋问识颊边飘着红晕,“我怕被磕到了。” 好像这番话并没有什么不对劲。 可路且燃还是听出了特殊意味。 最终还是依了蒋问识的意思。 等到全都布置规整了之后,他们待上了几天,才知道当初考虑还是不周。 该磕到还是会磕到,这并不是床的问题。 但的确是软上了许多,当蒋问识陷进去时候,昏昏沉沉地这般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  (1):选自宋代释道原《景德传灯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