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男配们的白月光之后》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成了男配们的白月光之后(穿书)》作者:白昼之梦 文案: 系统:恭喜宿主成为穿书的幸运读者!位面合并,所有男配对宿主的好感度都是99%哦!宿主只需要享受甜甜的恋爱就行啦! 男配们风华正茂,各有千秋,正齐聚一堂,全部目光灼灼看向灼华。 灼华:大佬们,放过我吧……攻略你们的根本不是我,我就是个接盘侠! 但这话,她只敢在心里说—— 崩人设就要被发觉端疑当成妖孽烧死 维持人设就要被迫脚踩N船早晚淹死 灼华:我选择当条咸鱼孤独终老…… 修罗场中,唯有原男主太子姜濯川,是个宇宙级直男,堪称一股清流。 男配们:什么都不用你操心,放着我来! 姜濯川:你上山能打虎下水能捞月的,证明给他们看,上! 躲过男配们的囚禁独占后,灼华拍着太子肩膀:友谊万岁!还是老哥你靠谱,不像他们只想关我小黑屋! 太子内心:谁说我不想了,还不是因为怕掉好感度…… ps:全程1v1,是本甜文 内容标签: 甜甜文 穿书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沐灼华,姜濯川 ┃ 配角:姜慕白,谢廷玉,姜照月 ┃ 其它:预收文《末世女神逃婚日记》求戳专栏求收 一句话简介:在修罗场中苟活 立意:在逆境中也要乐观积极的面对生活 第1章 . 穿书第一天 我就遇到了修罗场…… “凉风习习,低眉顺眼的宫人们垂眸缓行,走在仿若没有边际的回廊之下。”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偌大的皇宫是天下人皆向往之地,而唯有身在其中,方知这红墙绿瓦,皆是囚笼。” “行了,不念开头没人当你是哑巴。” 灼华是硬生生被系统声情并茂的朗读声吵醒的,醒来之后一看到头顶的床幔,就意识到自己穿书了。 不是她对《被废后我搞起了基建》这本文有多喜爱,只不过每一次女主被虐之后,在自己的雕花木床上醒来,都会第一眼看到自己那“杏红色绣了鸳鸯并蒂的床幔”,从而怀念起男主偶尔的温柔,一怀念就是大半章,印象想不深刻都不行。 系统刚才声情并茂的,就是在朗读开篇文字。 原书女主沐灼华是太傅嫡女,天生痴傻,养在老家祖母身边儿,到了及笄才来了帝都金陵。人虽然傻,可只要不说话谁都瞧不出毛病来,又生的风华绝代,在金陵城里出了名,随后得了太后召见。 而沐灼华在出了慈安殿之后,失足落水掉进太液池,差点没死过去,等再醒过来,人就突然开了窍,傻病不药而愈。 救了女主的人,是太子身边的小黄门。 奈何这事儿,没第四人在场。女主闹不清,不知为何,咬死了是太子亲自下水救的人。 这摸也摸了抱也抱了,为了她的清誉和太傅的面子,圣上下旨给她和太子赐婚。从此开启了虐来虐去将近600章的憋屈剧情。 灼华看这本文时,已经在疗养院混日子,自认为要英年早逝,就算是看书打发时间,也不想浪费在这种伤春悲秋的桥段上,于是直接跳到了第600,开始看女主心灰意冷之后开挂翻身的爽文桥段。 到最后也没怎么爽,反而跟渣男太子破镜重圆了。 灼华心说若换了她是女主,才不吃那一口没趣的回头草!一溜水儿美貌的男配各个都好,随便摘一个都比只知道稳固地位,平衡后宫朝堂的中庸皇帝——也就是现在的中庸太子,好上一百倍。 没想到这么不经念叨,真就穿越了。 既然老天给她第二条性命,灼华决定快刀斩乱麻,谁爱当皇后谁去当,反正她不当! 于是撩起床帐,一个鲤鱼打挺下床来。 然后差点儿撞进一个又软又香的怀抱中。 就见一个穿着鹅黄色宫装的女官恭恭敬敬的侍立在床边……当然,已经战术后仰,才没让灼华撞个满怀。 她大概没寻思这辈子还有被头槌的风险,身体僵硬,但还是很有职业素养的露出笑容:“沐姑娘醒了便好,外间正有人要来探望。” 探望? 她不该有此殊荣吧! 原女主是被太后特意宣进宫的“贵人”不假,然太后并不看重她本人,是奔着她爹去的。 当朝太傅沐成礼,是一届不弄权的清流文官,可门生遍天下却是实打实的人脉。 太后召沐灼华进宫来相看,是有意将她指婚给她的小儿子做个王妃。 太后从前是继后,当今圣上不是她生的,她的亲生儿子只有一位:金陵第一号闲散王爷,昭王姜慕白。 这强凑姻缘的计划,本是当母亲的一片爱子之心,是想让太傅成为姜慕白的后盾,省着太子来日登基之后,一个不顺眼就砍了昭王的头。 可惜太后她老人家不是个城府深沉的人,这事儿办的也不漂亮。 联姻本就是收敛权势的手段,太子就算原本不疑心,往后也该怀疑上了,可惜了昭王每日假做纨绔的一番演技。 原文中,太子成功截胡,但娶了沐灼华也不信任,总怀疑自己这正妃其实有二心,从而一再冷落她…… 那都是后话,暂且不用去想。 此刻最让灼华疑惑的是:这一幕该出场的角色,本该聚在皇上跟前扯皮,等她巴巴地跑去太和殿,要当面向救命恩人道谢,才有之后的情节发展。 谁来看她呢?家人?太医? 正自疑惑着—— 系统:对了对了,之前宿主在昏迷当中,所以没来得及通知宿主呢~ 灼华听系统卖关子,下意识追问:什么通知? 系统:恭喜您成为幸运读者!本书已有前任多名穿书者完成所有角色的前置攻略任务,宿主只需要享受甜甜的恋爱就行啦! 灼华面无表情。 她不仅不高兴,反而很失落。 攻略的美好就在于发现萌点,挑战难点! 享受别人攻略完的,听上去挺美,却也无聊。 而且等攻略对象发现货不对板,双方都难受。 但该见人是躲不了的,灼华对镜整理了一下鬓发,昂首挺胸的出了门。 一推开门,迎面就看到个穿着素白长袍的男子。 男人原本在用他极为好看修长的手指点着门边那一盆栀子花的叶片,似乎是要将那生了黄点的叶子摘下来。 男人生着一张极为俊俏的脸,好看的让人能就着多吃三碗饭的那一种,明显是很深且有棱角的线条轮廓,微微上挑的眼角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妩媚。 又纯又欲的。 这形容放男人身上,灼华上辈子都没敢想过,如今陡然撞了满眼,一时间都看呆了。 听到脚步声,男人还当是宫人出来通报,投过来的目光带着倨傲的味道。 只是这目光落在灼华面上,瞬间就变得复杂起来。 这目光饱含担忧,却还带着三分玩味三分怒气。 被这目光一盯,什么旖旎的遐思都没了,灼华后知后觉的想抓系统来问这是哪一路男配,但一低头就见男子的白袍子虽然看着素淡,其实奢华都在暗处,通身都有细金线绣成的龙纹。 她瞬间知道这是谁了。 本朝规矩里,王爷也能穿龙纹,只一个硬性规定便是不可用五爪金龙。看到袍子上缺了一根手指头的四爪小白龙,灼华便知道这是昭王姜慕白了。 人生地不熟就见着这位爷,灼华暗道自己运气不好。 姜慕白是个外表清风明月,其实心黑如墨的家伙。智商高,难伺候,美则美矣,灼华却不敢招惹。 但不能装哑巴,见九王爷已经对她眉目传情了,她也该有所表示。 可她刚要开口,突然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攻略过九王爷的穿书前辈是个什么设定呢! 一张口就露馅可不好。 她立刻在心里呼叫系统。 灼华:江湖救急!姜慕白面前我该是个什么设定? 系统:是个能让科技领先时代300年的理综大学霸,沉迷抖音快手,出口就是土味语录。 虽然灼华理科不咋地,可土味小视频还是略有涉猎,反正不过寒暄几句,也谈不了太深入的话题,这应该就够应付过去…… 然而上前一步,就发现在姜慕白身后不远,还坐着另一位。这人穿着藏蓝色蟒服,剑眉星目,也是格外好看的一个人。只是年纪轻轻,眉头便有极难察觉的“川”字型痕迹,想来是常年皱着眉头的。 他好似没有声息一般,不动不说话,就会让人下意识忽略其存在。 但一见到灼华,男子瞬间喜上眉梢,就如同寒冰消融,春风拂面…… 灼华心里咯噔一声。 这人怕不是大理寺卿谢廷玉! 谢廷玉是灼华看文时候的心头好。 一则这人干干净净,没跟任何女人发展出感情线;二则他表面心狠手辣,是个钟情于研发各类刑具的变态,其实心内良善的很,在女主被陷害时屡屡将大实话捅出来,不肯跟大小坏坏同流合污陷害她,跟昭王那个白切黑相反,是个有反差萌的大好人。 然而,这情况可不妙啊! 灼华:这谢廷玉也是攻略对象之一么? 系统:对呀对呀。 灼华:那在他面前,我该是个什么人设? 系统:是个天生没有恐惧感,所以不会嫌弃他的本职工作的,自闭寡言三无少女。 灼华:…… 这俩人设南辕北辙,不可兼得,顾全了一人,就要在另一人面前穿帮。 灼华急的腿脚发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好辙,做作的用手帕捂着嘴假装要咳嗽。 说多错多,她想当个哑巴。 跟出来的女官见灼华咳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吓得够呛,急忙扶她去一旁坐下给她顺背。 那二位倒是给面子,都没主动跟她搭话。 但气氛明显的剑拔弩张。 姜慕白瞥了一眼谢廷玉,好似刚注意到有这么个人:“谢大人怎么没在任上,反而进宫来了,可是有要事去起奏陛下?” 语气堪称柔和。然姜慕白是个满肚子黑水儿的,他越是生气,语气就越柔和,反倒是心情好的时候,说话就带着刺的刁钻。 看他这言笑晏晏的模样,就知道离炸庙儿不远了。 谢廷玉磊落的很:“听说沐家二小姐平白无故被太后召见,之后就落了水,臣恐是有人暗害,宫里人多眼杂,搞不好本该有证据指向真凶,若拖的太久,便该被人清理干净了。” 听着挺像那么回事儿…… 可又没人去大理寺报案,他又如何知道的呢! 除非是早先听说了灼华要去觐见太后,早就暗中注意着呢。 灼华终于意识到,眼前的情况不太对劲。 灼华:你说的前置任务完毕,该不是说穿书的前辈是个海王吧? 系统:海王八是个什么王八……你可不能这样诋毁前辈!她们都专情着呢,只不过如今位面合并,所有被分别攻略过的男配,现在统一对宿主保持好感度巅峰值哦! 灼华:这个巅峰值,是多少? 系统:各人不一样,面前这俩,都是99%! 99%,那就是郎有情妾有意,只差临门一脚,就能三年抱俩。 听着挺美好,可“所有”两个字,就很耐人寻味。 灼华:我不能退掉别的,只留一个? 系统:位面合并是单向操作,复原不了呢亲~ 第2章 . 这福气给你 你要不要啊? 系统的强买强卖让灼华很是难受。 这不是要了她的老命了么! 怎么伺候得起这么多路神仙? 正犯愁该如何脱身,就听到门外有太监尖细的不辨男女的声音:“报,太后娘娘请……” 要不然就装晕吧! 灼华立刻起身,哪知竟然真的眼冒金星——原本落水之后就有点发烧,又大半日没吃饭,打猛子站起来,根本受不住。 她眼前一黑,真的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人已经被抬回了沐府。 灼华挣扎着爬起来,只觉头重脚轻。 她这才意识到,如今没了绝症不假,可到底还是娇养的千金大小姐,没比她从前皮实到哪儿去。 灼华:我是怎么回来的? 系统:被你爹接回来的。 没想到这沐太傅竟然还挺疼闺女? 得亏他动作快,否则她可真怕姜慕白跟谢廷玉说着说着就开始互相揭短,最后一合计,好么,原来她是个N艘跳的绝世绿茶,直接把她对半切了分! 灼华:所以都哪些男性角色被攻略了,攻略过程是什么样,能给我个提示么? 系统:当然有啦,你的金手指就默认是男配们的花名册,所有角色的好感度列表,以及关键场景的CG图都有收录哦~ 这花名册是一册竹简,看起来还挺风雅,打开之后,却见每根签子都对应着一个人,好感度标在下头。 数完之后,灼华泪流满面。 好感度99%的男性角色一共12个,另外还有两个女性。 做一休一的排班,一个月勉强够分——友情也是情,不好厚此薄彼,那两个姑娘也是位高权重,得罪不起。 另外还有一些攻略不算彻底的,好感度大约在百分之七八十的角色。 人生如此艰难,不如就此躺平。 灼华拜读完好感度80%以上的人物传记是,天都亮了。 原女主身边有两个小丫头,叫晴雨跟寒霜。她们俩来服侍灼华起身,原本还当她是刚醒,可再一看,哟吼,小姐硕大的黑眼圈儿上三层粉都着不住。 晴雨忧心忡忡:“要不去并报老爷,请宫里的太医来瞧瞧?” 寒霜却道:“找什么太医?昨儿小姐在宫里不就是太医瞧过,结果晕到现在,脸色还比从前更差了!那帮老东西不过就是在宫内混日子的,还不如叫我哥哥来给看呢。” 寒霜不是家生子,家道中落才被卖了,如今她哥哥是个争气的,盘了铺子开医馆,只不过还没将寒霜赎出去。 也是沐灼华这个脑子不好的小姐太容易伺候,丫头们吃香喝辣没人使唤,除非要嫁人的时候,否则谁也不愿意走。 原本困的昏头涨脑的灼华一听这话精神了:“不用不用,昨儿发烧做了一夜梦才这样,今天全好了,可不用大夫来看!” 她不想面对寒霜她哥——那一位对她的好感度已经62%了。 一口气干了又苦又涩的药汁,还吃了一大碗饭,俩丫头才信她真的好了,这才放了心不提去请大夫。 至于灼华傻病好了这件事,她们是没瞧出来。 毕竟没听说过哪个大家闺秀吃饭这么豪爽的。 灼华也不在乎这个,当个傻子也挺好啊,否则真让她去把什么女戒女红全补上,可麻烦死了。 能混一日,且混一日,指不定哪天就被浸猪笼了,要珍惜。 然日子并不好混,灼华刚想倒回床上补个觉,就被下了早朝回来的沐成礼叫去书房说话。 生着病还要爬起来花上好一阵来梳妆,灼华在镜子前直打瞌睡。 等丫头们梳洗妥当了,灼华定睛一看,这翻折腾,还挺值! 铜镜内的少女粉黛薄施,虽眼角微红,透着些许憔悴,却是颜如舜华,因着疲惫不曾大睁双目,带着一股子慵懒,更是娇俏妩媚到了极点。 灼华一瞬间来了精神,对着镜子里的美人儿笑了下。 这一下妩媚稍褪去几分,清水芙蓉一般。 早间想着那些带刺玫瑰似的,美貌又难搞的男配们的脸,她都能吃下一大碗饭,今后只要看着镜子就能达到同样效果。 因着不出大门,丫鬟们给找的衣着简单轻便,只穿了葱绿缎子的短襦配着素白长裙,可就算是简单,在经过园子的时候,看着水里的倒影,灼华都觉着好似在看仙女。 重生一回,这人间,值得! 臭美够了,就该想想怎么应付这便宜爹了。 沐家的人口再简单不过。 沐成礼跟发妻恩爱非常,沐夫人过世之后没再续弦,府里一共二子一女,都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 两个哥哥都在府里长住,却都没做官,大哥在书馆讲学,二哥明面上游手好闲,暗地里则是走南闯北的做生意—— 谁让沐太傅过于两袖清风了呢,那点子俸禄要撑起整个太傅府的气派,着实吃力,是得儿子助力。 唯一一个女儿沐灼华,三岁就没了娘,府里没个女性长辈教养,便留在了老家的宅院里由祖母带着。 小时候只觉着乖的过了头,长到七八岁,才发现她有傻病。 傻也不是那种脏而闹人的傻,就是无欲无求的,常年只呆坐着,偶尔冒出一两句旁人听不懂的痴话。其他都还好,叫吃饭也知道自己吃,叫睡觉也知道自个去床上躺着,问什么答什么,好似牵线木偶。 这傻病药石无灵,找过巫医神婆来看,只说可能是丢了魂,但什么招魂的法子都使了也没用,那神婆不肯退钱,只说是她的魂儿飘出三界六道之外了,路程远飘的慢,所以得过阵子才能见效。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快要及笄,都被接到了金陵来,也还没痊愈。 如今傻病突然好了,对灼华有个好处——不用维持原女主的性格人设了,因为本来就不存在那玩意儿。 灼华心内谋划着,要给沐成礼一个大惊喜。 她推开门之后,换步进门,垂眸见礼。 “父……” “父亲”俩字都没说完,就被沐成礼扣着手腕拽到了暖阁里头,房门在身后“哐”的一关,急吼吼的就问:“昨日在皇宫里,到底怎么一回事?” “就落水了啊!”灼华被这么直白的一问,就直白的回答了。 她抬眼看向眼前的中年男人。 这人,怎么对自己女儿痊愈的事儿,一点不吃惊呢! 沐成礼年轻时也该是玉树临风的,此刻仍旧能依稀看出年轻时的风貌,只是他眉心皱的死紧:“那你,跟宫内的皇子王爷,或者侍卫什么的,可有接触过?” 灼华心说这怕不是个老古板,女儿手被人摸了就剁手,脚被人看了就剁脚的那种!她硬着头皮不肯说实话:“那怎么可能,只是脚滑落水,之后也只跟女官们说过话。” 虽然她海里那两条鱼碰头了,可谁都没来得及跟她说一个字嘛!光顾着针尖对麦芒了! 就见沐成礼神情瞬间舒缓,眉头也不皱了,拍着胸脯往罗汉床上一坐,灌了半杯凉茶,才絮絮叨叨的说起了他对自家小女儿的展望。 灼华听了一会儿明白过来,原来是他害怕自己这个傻闺女跟皇族有牵扯,苦了自己不说,还容易连累沐家一家老小都完球。 “我儿不打听那些事,或许是不知道,姜氏一族克妻可是出了名的!历来最终当了太后的都是继后,第一茬嫁进去的王妃也少有能善终的!” 灼华并不吃这吓唬,只不走心的点了点头。 克妻之类封建迷信那一套灵不灵她不知道,姜氏一族惯出渣男倒是书中明着写了的。丈夫渣,莺莺燕燕的往回带,任由后院翻天覆地也不作为,当正妻的可不就要被活活气死。 “女儿知道,女儿就算要嫁人,也会……找个身家背景干净的人嫁……” 她不敢说干脆不嫁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怕沐成礼受不了这刺激。 沐成礼一听这话,欣慰的差一点儿老泪纵横。 “这才像话,为父在官场摸爬滚打的心累,要不然也不能老的这样快,你那俩哥哥还算让人省心,如今你也不想着攀高枝……哎?等等?你方才说,你会什么?” “我会找个干净的人嫁了……” “我儿,你的病好了……不对,你的魂儿回来啦?” “回来了……” 穿书什么的,就当是魂儿回来了吧! 灼华原本的父母过世极早,家里财产都是叔叔打理,顺便养着她。她在疗养院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可交流匮乏,感情也淡薄。这般直白的关心和亲情,哪怕在童年模糊的记忆中都搜寻不到。 原女主蹉跎半生,就算最后破镜重圆,按着后记里的只言片语,也不过人到中年就仙去,留下俩娃看自己爹一边伤春悲秋的怀念,一边放不下社稷重担继续当着苦逼兮兮的皇帝,以此彰显深情。 系统这时候出来煽情:按着设定,本该她重活一次的,但她不愿意,觉着这个世界不属于她,此身份活的也太苦,干脆就去了别的位面,将机会给了别的穿书者。 灼华:让给别·的·穿·书·者?所以原女主也是个穿书的啊?那怎么还那么传统卑微? 系统:这话说的,现代背景的渣贱文不也挺多的,现代人就都独立自主?你这是歧视! 灼华:你赢了,杠就是你对。 接下来沐成礼好一通问灼华记不记得从前的事,身子还要不要紧,绝口不提权贵皇族,末了还要亲自送灼华回去休息。 灼华看着沐成礼桌子上那码成了墙的文书,温言谢绝了。 她是能回去睡,老爹晚上再去忙工作,一大把年纪还要通宵,太惨了,她不忍心! 心内温情脉脉,灼华认为,自己终于有家了。 奈何这种时候,总有没眼力见的来打岔。 系统:所以接下来,宿主打算跟谁谈恋爱? 灼华:我独自美丽不行吗? 系统:那当然不行啊,那些好感度略低的也就算了,99%的,那能轻易放过你么? 一听这大实话,灼华就想打人。 灼华:所以我到底是来享受的还是来送命的? 系统:哎呀,宿主不要这么较真嘛,你知道攻略男配们要花多少心力吃多少苦呢!如今路都铺好了,你要珍惜! 灼华:……珍惜个鬼,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第3章 . 六根不净 不如割了 系统觉着灼华这脾气来的很没道理。 谁的日子不都是好坏参半的过? 系统:有利就有弊,美男环绕的代价就是修罗场,如果你想1v1的话,锁定一个,然后将另外几个的好感度降下去不就行了嘛。 灼华:你说的轻松,想要在被这些个男配们黑化闹事,巧取豪夺之前把好感度降下去,又不能太激烈引发报复,哪是那么容易的!不行!我的智商搞不了这种微操。 烂泥扶不上墙,系统不吱声了。 灼华自己琢磨着,应付不起还躲不起么?既然沐成礼那么疼她,她就去申请再回祖上老宅院住,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就好了? 金陵城固然繁华,对于灼华来说也没什么太大的吸引力。 沐家祖产都在徽州。 沐成礼是科举考到金陵来,之后一步步走到了太傅的位子,而沐老太太觉着她既不会说官话,也没学过那些繁文缛节的规矩,来到金陵还要舍了一直在一起相互扶持的老姐妹们,自己不自在,还可能给儿子丢份,所以不肯来金陵。 来这儿深宅寂寞,不如美滋滋的在老宅里说一不二,当个快乐的地主奶奶。 沐成礼还在书房忙公务,见女儿去而复返,还突然说想要千里迢迢去徽州探望老太太,沐成礼第一反应是:沐灼华刚好了没几个时辰的傻病不是痊愈了,而是换了个症状。 灼华硬着头皮开口:“我是担心嘛!虽说没跟宫里的贵人扯上首尾,可我回去突然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之前晕着的时候,隐约听到慈安殿的女官们议论,说太后有意让昭王娶我!到时候懿旨一下,咱们沐家成了昭王那一派,凭白招惹圣上和太子殿下怀疑……” 她原本还想说,太子已经不乐意了,但眼看着沐成礼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心虚的住了嘴。 “胡闹!”沐成礼一拍桌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 灼华被他唬了一跳。 哪知沐成礼豁然起身之后,一只大手落在灼华肩上,却是又轻又暖。 沐成礼拍着她的肩膀:“别怕,咱们不主动惹事,却也不怕事,太后的懿旨没那么有分量,我儿不要慌,咱们不至于这么被人揉圆捏扁。” 后宫说话最好使的当然该是皇后,如今后位空悬,凤印在贵妃娘娘手里。这贵妃跟太后不对付,却是皇帝的小鹰犬,指那儿打点儿那种。太后若是一门心思往昭王碗里扒拉好东西,当今陛下不会坐视不理,会让贵妃做手脚的。 听完沐成礼这样分析,灼华算是明白太后的尴尬地位了。 “哼,别管是哪个王爷哪位皇子,除非是陛下赐婚,否则来一个为父就挡回去一个,我儿放心便是,没必要这么委曲求全苦了自己!为父是不会让他们为了拉拢我,或者仅为了贪慕你的容貌,就将你娶走的!” “……所以父亲你是觉着,我除了家世和脸,再没优点了是么?” “不然呢?能吃能睡?” 沐成礼横竖看不出傻了十几年的闺女能有什么优点,但这并不妨碍他父爱泛滥。 统共这么一个闺女,还得过两个月才及笄,刚接到身边,魂儿也回来了,若为了婚事再躲回老家去?他沐成礼不答应! 太傅大人此刻如同斗志昂扬的公鸡,灼华却只能在心内叹气。她觉着,哪天一道赐婚的圣旨砸过来,也不奇怪。 人家直接抬出苦情戏码,说他跟沐家二小姐早就海誓山盟生死契阔,那陛下也没道理非拆散有情人不是? 但这话,说不出口。 老家是回不去了,灼华回忆红楼梦中,妙玉那个出家人,比大多数小姐过的都滋润,心说要不找个道观带发修行去? “什么?你要出家?” 说话的正是沐家二公子沐文海。 大公子沐文洲每日要去书馆教学生,忙起来根本不回家。而这沐文海就不一样了,有生意时个把月不着家,没生意的时候就是个富贵闲人。 他日前刚从荆门回来,正在院子里纳凉吃葡萄,偶然听到自家小妹自言自语,立刻就坐不住了。 灼华百般解释,说出家是不可能出家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出家的,没肉吃还要天不亮起来做早课,在道观里面又无聊,她再傻也不至于那么想不开。 但沐文海根本不听她解释,硬是安排第二日就带她去南山上香。 他要让小妹深刻体会出家人有多苦,斋菜多难吃! 灼华寻思自己好日子都还没开始过呢,不需要体验生活。 但她也没强烈反对。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出去玩儿都不知道哪里有趣,如今有人给安排,就当郊游了。 到了郊外人声渐稀,偶有鸟语花香从窗帘漏进来,灼华索性就将窗帘都掀开,满眼尽是初夏的好风光。 只可惜……前半程还好,等到了南山,沿着山路马车开始频繁转弯,灼华就不太好了。 前世迫不得已当个死宅,她竟没料到自己会晕车。 准确来说,是晕马车。 熬到下车的时候,灼华已经七荤八素,一张明艳的小脸煞白煞白,胃里翻江倒海的,隔着锥帽下的纱帘,只觉着自己是走在云雾上,没一脚踏实的。 失策了,没想到古人出门竟然这么难受! 她脚步虚浮,就算想要去上香参拜也不能够,亏着作为官宦人家的小姐,立时就有人接引着去了后院女眷留宿的房间休息。 灼华歇了好一会儿,一口气灌了一大杯乌梅汤,这才重新活过来。 之前叫丫头们自己去耍,不用管她。此刻她舒坦了,也懒得喊人,径直推门出去。 南山上大小寺庙道观无数,其中就属炳灵寺香火最旺,不光因着当朝国师便是在此处落发,更是因为风景极好。 山野的翠绿铺了满眼,抬头便能看到山顶的风来亭,以及亭子旁边隐隐好似一颗繁茂梧桐似的引凤石。 引凤石是天然风化而成,在山顶风吹雨淋,竟然还屹立不倒。这景观放在现代,估计是要装上缆车,让游人一批批的靠近去拍照打卡的,只不过如今山路难行,从炳灵寺再要上山,只有青石板的台阶,步行起来单程至少一个时辰。 娇弱小姐纵然愿意拼了命的走,家人也不会同意,有那愿意一掷千金的雇轿子抬人尚可,但太过招摇,少有人会这么做。 至少愿意标榜家风清廉的官家都不会,反倒是商人家的女儿没那种顾忌,偶尔为之,倒很叫人羡慕其肆意。 灼华不想去。她很看得开,一块破石头,远远看个乐呵就算了,非要花个一整天吹着风上山顶去看,可真是闲的。 看够了绿意,灼华刚想回屋里继续宅着,却听“吱呀”一声,院门被人推开。 还没看到脸,光瞧衣袂上银线绣出来的袈裟格便知来人是个和尚。 出家人那能随便到女眷寄宿的院子里来么! 被这么一吓,灼华方才深吸的一口清新空气没吐匀,横膈膜随之一痛。 岔气了,难受。 袈裟的主人还是不解风情的走进了院子。 是个很年轻的和尚,桃花眼,见灼华一脸扭曲,回手关门之余,几步就就凑到了近前,一手伸到灼华面前给她扶,另一手则轻轻的拍着她后背。 “难受的很么,贫僧扶施主回房间去?”见灼华不说话只是皱着眉摇头,便用袖子拂去座位上微不可见的灰尘,扶着她坐下。 是个温柔的人,只可惜这份温柔灼华有点消受不起—— 这当然也是某个平行世界中,一位口味独特的穿书女攻略过的男配,当今国师寂缘! 寂缘和尚本是在炳灵寺落发修行不错,但常年在外讲经游学,一年里最多只有两三个月会留在金陵,而这两三个月中,还有一大半的时间要进宫给皇帝,给太后太妃们讲经。 可说在炳灵寺中相遇的概率尚且不到十分之一,这都能被灼华赶上,只能说她运气太差。 为什么说这穿书女口味独特呢,因为眼前的这位老兄这张好看的让人流口水的脸,是假的。 他看起来温润如玉,是清心寡欲,唯独为一人沉沦的佛子。 实际上纯粹狗屁,这人的心比之前让灼华避之如洪水猛兽的九王爷姜慕白还黑,他的真实身份,是十几年前,被污蔑谋反,获罪诛了九族的藩王之子。 作为小世子,他在战乱中颠沛流离毁了半张脸,如今他的好容貌,有一半都归功于精妙绝伦的人【】皮【】面【】具。 而这人之所以当了和尚,还处心积虑的爬到国师的位置,就是要为了家人复仇,颠覆如今姜氏的皇朝。 讲真,复仇这档子事儿,天经地义,灼华本人对于当今皇室也没有好印象,她不在乎也不反对。 问题在于,按着原文,寂缘为了复仇可没少利用原女主这个皇后!为了让后宫纷争不断,他派进去的奸细能得宠能在新帝身边吹耳旁风,可是屡次说皇后的天命星象对社稷不利,恨不得她进冷宫。 姜家造的孽,为何要让原女主个无辜嫁进姜家的女人跟着倒霉?! 有这么一层关系,灼华是不论如何都不大喜欢这位国师的。 奈何她不喜欢有人喜欢。 但此刻就凭着寂缘还覆在她手背上的微凉掌心,灼华觉着,自己今儿要是留宿炳灵寺,估计明年的春天,就有小小佛子要出生了。 所以说你个出家人,就不能检点一点儿么! 六根不净?那不如割了算了! 第4章 . 心上人 到底是哪一位啊? 这次不用系统总结,灼华也知道,在平行世界里攻略过这位国师的,是个肉食系女子。 在cg中,屡屡要擦枪走火,寂缘始终勉力克制,说总要等他大仇得报,还俗之后再来光明正大的迎娶。 奈何这位前辈不拘小节,自己扯了外衣,露出肚兜上那一抹莹白,抬手抚摸过寂缘一半美若神佛的眉眼,又爱怜的亲吻过另一边狰狞的伤疤,笑的如同个引佛堕落的妖精: “菩萨低眉也好,夜叉修罗也罢,我要你不管是何身份,从此眼中只有我一人。” 这么主动露骨之后,虽然最终还是被打断了。 当然,寂缘也不是个恪守清规的和尚,他只是不打本垒而已,除此之外比世俗中人花样还多。 一想到自己刚到炳灵寺一刻钟,这男人就巴巴的赶了过来,应当是挺想跟她发生点儿什么的。 竹简上的画面太香艳,灼华当时都看得入神,脸红心跳的回味了半天,只等意识到这段情节回头都会被正主记到自己头上,才难受的想死。 如今面对寂缘,这种想死的情绪又波涛汹涌的扑面而来。 灼华是挺想把人的爪子甩开的,可她怂的很。 之前投怀送抱,如今连门都不让进,总得有点理由啊! 不然若让这黑心和尚误会她是水性杨花移情别恋,从此记恨上怎么办? 以她的智商,对上差点儿连江山社稷都扬了的黑心和尚,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如何婉拒…… 灼华联想起之前在宫内脱身的那次,脑子里灵光一闪:先前在宫内也并非是她主动想出什么好主意的,都是身体立了功。 本能反应,永远比演技来的更有用。 于是她又深吸了一口气。 “嘶——”岔了气之后的横膈膜被冷空气一刺激,更疼了。 如今所用的这具身体,比她从前已经习惯了病痛的躯体娇弱一万倍,被这么一刺激,眼角瞬间涌出了几点晶莹。 “这么难受的话,何必挺着?”寂缘皱眉,竟然欺身靠近,把灼华直接抱了起来。 灼华瞬间僵直。 突如其来的公主抱可还行! 难道真要交待在这儿了么,万一被人撞破,坐实了下半辈子只能跟着和尚过日子,他的手腕能不能抵挡得住其他12345号男配不? 就在灼华脑内还在天人交战时,寂缘已经将她平放在了床上。 “乖,知道你哪怕受了寒还是要来找我,可没必要硬撑着在院里陪我,你这娇弱身子,总要养好了再……” 他说到这儿,手背拂过灼华的侧颜,动作很轻,激起一阵战栗。 但接下来,就没再做什么出格的动作了。 逃过一劫?看来好感度99%的话,再怎么黑心偏执的男配,都还是会心疼人,以她身体健康为先。 这让灼华松了口气。 她应付了几句,想要将人支走。 就算是和尚,就算二人衣衫板正,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够传出很难听的话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灼华还没开口赶人,就听到有脚步声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这脚步的主人也不见外,都不问方不方便进来,就直冲到了里间卧房来。 正是沐文海。 他看到床边站着的俊俏和尚,先是一愣,随后看向床上的妹妹,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等会儿?你这一脸讳莫如深是闹哪样! 她立刻打圆场兼澄清:“这位是寂缘师父,我刚才要去院子外逛逛,结果突然又难受起来,胃疼的走不了路,多亏师父将我送回来。” 出家人身份再高也是化外之人,哪怕是庶民见他,也不需要行礼。沐文海跟寂缘道谢之后,表示小妹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一会儿。 很直白的送客。 寂缘走在人前到底要伪装得道高僧的模样,行了一礼,飘然离去。 沐文海转头就将断药的小丫鬟也撵了出去。 灼华觉着药丸,可她求助的眼神,寒霜跟晴雨看都不看,走的那叫一个快。 甚至还乖巧的在外头将门给关了。 拿人的手短,沐家上下心照不宣,都知道虽然地位最高的必然是太傅老爷子,最受宠娇纵的是小小姐,可给府里提供大部分花销的,是这位二少爷! 沐文海这人惯常做生意,人也和气,此刻只一撩袍子在灼华床边坐下。他一指窗外:“你的心上人是这一位?” 语气还是挺和善,就是这话太过直白。 灼华疯狂摇头。 可不是,可没有,别乱说! 她可不喜欢这个阴狠偏执的男人。非要说的话,寂缘也不喜欢她。人家喜欢的才不是这个只想咸鱼不爱吃苦的她,而是那个宁可踩刀山蹚火海也要攻略他的女人。 说真的,他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只可惜人家攻略完了就跑,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去别的文本世界攻略下一个高难度对象去了。 沐文海见她否认的坚决,似乎还挺遗憾:“我想也是,你每次翻【】墙出去,或者有别人□□进咱们府里后院,都来的挺勤快的,这可不是个云游四海的国师能做到的事。” 明明是个常年在外的商人,金陵城内的消息知道的还挺多。 但沐文海还是没打算放过灼华:“所以你的心上人,究竟是哪一位公子?我也不似大哥那么古板,能帮你瞒着,而且还能把把关。” 他一脸八卦。 这态度完全出乎灼华的意料。 灼华倒是很想说她没有心上人,可若是别人单方面翻【】墙进来还能推说是人家单相思,她既然还有□□出去的时候,就没法推脱了。 之前身为一个丢了魂儿的傻子还翻【】墙出去会情郎? 算了,位面合并,也不能考虑那么多,只是小bug而已。 需要□□去见的是哪些,灼华心里有数,可她一个也不想说。 反正沐文海也没证据,她索性开始耍驴。 “别问了!人家害羞!” 这样说着,她用被子蒙了头,在床上滚来滚去。 直等到沐文海受不了这一坨驴打滚一样的妹子,叹了口气出去,灼华这才从被子中探出头换气。 从方才的对话里,她发现了一个华点! 灼华:如果之前穿书的姑娘都能爬墙出去会情郎,那必然是有金手指的吧? 不然以这娇小姐的身体,根本做不到的。 系统:金手指都是自选的啦,宿主你是位面合并之后的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穿书者,所以默认获得了记载其他前辈们事迹的书简。 它表示,只要灼华愿意,也可以将书简换成别的。 既然随时能换,灼华反倒不着急了。 完全可以等她将竹简剩下那些80%好感度以下也看完,内容统统背下来,之后再换。 等身体舒服了之后,灼华不敢再独处,生怕寂缘去而复返。 这一下午,她带着俩丫鬟,跟在二哥身后,硬是没一分钟落单。 期间,有个看起来就颇为世外高人的老和尚问灼华要不要求签,灼华没多想,抬手就抽了一根。 抽完之后,却见老和尚哑然,半晌之后才说了一句:“女施主可还没说,要求哪一方面的卦呢?” 灼华本来也不迷信,思考一下便答:“都行,将这签文有关的都给我说一便吧,我都注意着,哪个灵了算哪个。” 老和尚再次哑然,他就没见过求签求的这么随意的。 接过灼华抽出来的签子一看,老和尚正色道:“这签文是下签,诗文是‘抱薪救火大皆燃,烧遍三千亦复燃,若问荣华并出入,不如收拾枉劳心。’签文字面的意思是说女施主恐有抱薪救火之象,凡事应谨慎对待,纵有千般算计,也不如莫动,恐惹祸身。” 灼华听的云里雾里,但抱薪救火是什么意思她姑且懂。 就听老和尚继续道:“若问自身,尚可保平安;问灾病,则是有惊无险;若问钱财,微有所得,若问姻缘……” “姻缘怎样?”纵然本身是不太信,可这签上诗句跟灼华的处境莫名合适。 她自己穿越这事儿就挺玄学,所以签文搞不好也有点道理。 “姻缘不合,恐现下所考虑的人选,并非良配。” 这话说完,老和尚作揖后退,生怕这小姐再问出什么来。 一般姑娘来求签要么是为了家人或自身祈福,要么是问姻缘。她这签,在其他方面虽不是十分差,可姻缘上却是坏透了的,偏又无法可解,他怕被纠缠,迅速溜了。 灼华却一脸无辜的看向身边的二哥:“我跟他又没姻缘,他算出来姻缘不好,怎么怕成那样?” 沐文海明显兴致不高,一摊手:“怕你不依不饶,非要他帮你逆天改命呗。” 灼华也学着她哥也是一摊手,很快就将这事儿抛诸脑后。她那些烂桃花,可没指望着靠个和尚能搞定,他又不是丘比特。 晚上回府的路上,已经适应了马车节奏的灼华勤奋的继续读竹简,希望能早日倒背如流,好换个新的金手指。 等回到府门前,就听先跳下车的寒霜“咦”了一声:“这个时间怎么有皇家的人来拜访?” 沐太傅的身份,跟皇室那些王爷宗亲之类的有往来不奇怪,可如今天都半黑,早不是谈公务的时候了。 而且看那马车上骚包的明黄色,就知道这个皇室不是那种已经五服开外的式微宗亲,最次也是个王爷级别的。 灼华原还担心是昭王姜慕白,但转念一想,那个狗男人低调得很,不可能明着跑来她府里。 果然,跟管家一打听,才知来的人是太子殿下。 虽说太子来拜访自己的老师没问题,但就如一开始灼华所不理解的,这功夫来府上,必定不是谈政务。 沐文海好奇,直接往沐文洲的书房去。灼华当然也好奇,一溜小跑跟在二哥身后。而她身后,还跟着俩丫头,活像一串小尾巴。 进了书房之后,就见沐成礼坐在八仙桌后,一脸的黑气,太子殿下站在桌前,神情也是很严肃。 灼华不由得多打量了两眼太子姜濯川。 虽然现在已经没什么人权了,可好歹还是原书的正牌男主,容貌当然是没的说,身材挺拔,周正的挑不出一点毛病,长眉入鬓眼似星辰,气度不凡。 都说一见周郎误终生,原女主一个举目无亲刚刚穿越的人,见了太子这般天人之貌,心生爱慕,不惜撒谎也要嫁进东宫,不是完全没道理! 第5章 . 求娶 老哥您哪位? 如果说是个颜控,为了太子这张脸,说不准头脑一热,真就欢天喜地的嫁了。 只可惜这一嫁,就耽误了一辈子。 灼华是个轻微颜控,但也只到认识美人就会多看几眼的地步,让她为此吃苦是万万不可的,遂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省着别人误会。 可沐成礼的目光却凉飕飕的落在她头顶。 “我儿,你说说当天是太子救的你,还是他身边的小黄门救的?” 灼华一皱眉,她穿越之后对于落水的事,可是实话实说的,怎么这太子非要找个莫须有的锅来背一下? 该不会他重生吧? 一想到这人有可能是上辈子觉着辜负发妻,这辈子也许要搞追妻火葬场的戏码,灼华就一阵恶寒。 毕竟她并不是上辈子那个隐忍又大度的女人呐! 她立刻重申,救人当然是太子身边的小黄门。 沐成礼满意的点头,看向太子的时候,眼光颇为复杂,甚至还带了点骄矜。 “你这可听到了,我女儿的清誉不需要你来负责,她年纪尚小,我还想再留几年,不好耽误了天家开枝散叶,还请太子另选贤良淑德的太子妃吧。” 啊这,果然是来求娶?! 她和沐文海两个人,都惊诧的盯着太子。 太子不动声色:“真的不能再考虑下?” 沐成礼用鼻孔看人:“不考虑,你回宫去罢,别这么钻牛角尖。” 沐成礼是太子的恩师,私下里太子不给他行礼便好不错,他便你啊我啊的称呼着,倒是很不见外,却也同样不给回转余地。 灼华唇角弯了弯,差点笑出声,她这身体的岁数都18了,虽然还未及笄,但本朝流行在成年之前先订婚,如今正是该谈婚论嫁的。 沐老爹倒是舍得留她,这是真心疼爱。 姜濯川见搞不定老子,改了策略:“那能让我跟沐小姐单独谈一谈么?” 沐成礼瞥了一眼沐灼华,见她微微点头,目光澄明,并没犯花痴,倒也很信任她,大袖一挥:“那就让灼华带你去园子里坐一会儿,吹吹晚风吧。” 也就是太子如今年岁不小,也该要面子了,若还是从前跟他念书那会儿,他定然要补一句:也许吹完了,脑壳就清醒了。 姜濯川跟着灼华,在花园中默默而行。 沐家后花园也没多大,几步就到了池塘边的小亭子里。 屏退了下人之后,灼华问的也很直接:“太子为何要往自己身上揽这种事,是因为听说了太后的心思,看不过去想截胡,还是……有什么难以言说的缘故?” 如果真是纯粹的朝堂争斗,她不奉陪; 如果太子是重生的,那就告诉他,自己不再是那个人了。 虽然姜濯川在原文里是个狗男人,但正直这个优点,恪守到了最后,对他说实话,应该不至于被记恨。 姜濯川负手而立,衣袂在晚风中轻轻飘动。 “太后的心思与我无关,而我也没什么难言之隐。” 灼华歪头:“然后呢?” “我是无意中得知,如今金陵城不少青年才俊,都对你有爱慕之心。” 灼华沉默。 这可真是挺“无意”的!她穿越过来的同时,位面合并,到如今才几天他就摸的门儿清,怕不是暗卫眼线遍地吧! 该不会,太子殿下其实有类似曹孟德的癖好,专爱从别人手里抢女人,所以听闻将她当做心上人的男子甚多,便按捺不住。 打住打住,原书里可没这么写,渣是渣了点儿,但总体来说还是个好人。 却见姜濯川回首一笑,虽然按原书里他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社稷政事,但此刻他的眸子里深邃的如同夜幕降临那一刻的天空,并不掺杂那些算计,只道:“这许多人争抢,焉知不会过犹不及伤了沐小姐,倘若嫁了人叫他们都死了心,难道不是一条好出路吗?” 好是好,可没必要。 太子是个善良的人,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这可不光是头顶上架个青青草原那么简单,那些99%好感度的人,得知她嫁了人,非得都变成死仇不可。 不光仇她,还会仇太子,搞不好还会冲冠一怒造起反来,到时候血流成河浮尸千里,她可真就成了罪人了。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把自己身上的烂事儿都推给别人。 所以她二话不说就拒绝了:“殿下莫要强行施舍好意给我,我受不起,也不想要,因为心悦我的人太多,容易起纷争,我就要嫁个不喜欢我的人躲清静?天下没这样的道理!” 说罢,她草草行了一礼,转身就走,将姜濯川晾在身后。 灼华这人吧,就是有点欺软怕硬,知道姜濯川是个好人,所以也不怕说的难听了他转过头来报复。 她故意表现的没礼貌,是想让太子主动放弃。 原书里姜濯川最喜欢端庄贤淑,还兼职茶艺大师的那种“大家闺秀”了! 灼华心内带着大义凛然的悲壮,走出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势。 姜濯川在背后看了许久,自言自语道:“是个面冷内热的姑娘?虽然面色冷言冷语,可好感度,却是涨到5%了……” “殿下您说什么?”见姜濯川独自久站之后说了话,还以为是在叫人,在附近等着伺候的小太监跑了过来。 结果就听到了一串儿他听不懂的话。 “无事。”姜濯川面色一沉,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前些日子,他突然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已成帝王,跟他的先辈们一样,人到中年成了鳏夫,虽然坐拥江山,却无限孤寂,后宫那些莺莺燕燕都有所图,而且千篇一律的搔首弄姿,卖弄情趣,没一个看着顺眼。 从噩梦中醒来之后,姜濯川倒是淡定得很,毕竟本朝皇室,历来没有帝后和睦一世的传统。 只是……原本他以为自己或可能有点指望的。老天或许觉着身为天下人,不应该白日做梦,便让他早点知天命,然后认命。 姜濯川只觉着,当皇帝真特么的没意思。 可没办法,他有责任压在肩上,想撂挑子走人也不能够。 虽然下头还有几个弟弟,但年纪太小,且都不成器,不能把江山社稷交在他们手上,还是得他这个当大哥的,硬着头皮顶上。 然而这还没完,在梦醒之后,姜濯川奇妙的拥有了一种能力——能看到一种名为好感度的东西。 于是他很清楚的意识到,祖母……也就是太后娘娘,对他的好感度甚至不及她身边捶腿的小宫女,而他的几个皇叔和皇弟们,看他则是负数。 杀父仇人都不止于这样。 而他对别人的好感度,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半斤八两的互相厌恶。 直到前几天,他听说太后有心撮合九王爷和沐太傅家的小女儿,打算去看个热闹,瞧瞧这对为了权势被捏到一起去的男女互相之间究竟是爱慕多还是恨恶多。 他打算,以此为依据来决定,该不该去给沐成礼提个醒。 毕竟恩师对他的好感度虽然没想象中那么高,至少还是正的…… 结果好巧不巧,就遇上了沐灼华掉进太液池。 身边当过他伴读的谋士赵公子劝他说,这是个大好机会,正可以让虽然身为太傅,但从不参与派系争斗的沐太傅跟太后和九王爷结仇,应当见死不救才好。 可姜濯川还不至于那么黑心,对恩师的女儿见死不救。 他先命身边的小太监下水救人,随后用扇子重重敲了损友的脑壳。 等差人将沐灼华捞上来之后,看着少女脸色先是惨白,气若游丝,随后咳了两声,竟是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昏迷之中,秀眉微蹙,睫毛挂着水珠颤动着,格外惹人怜惜。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那个对每个女人都从无波澜的好感度,陡然攀升了一截。 这大概,就是,一见钟情吧! 他认为,上天在让他早早看到了既定的命运之后,又给了他一份转机。这位沐小姐,一定是他命中注定的太子妃! 只可惜,当他去跟父皇汇报完了现状,去慈安殿探望沐小姐时,发现花厅内已经等了好几个人了。 而且他们在看向紧闭的房门时,那好感度高的,让人自惭形秽……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沐小姐那般美貌,追求者众多可以理解。 但他们竟然都看脸就达到99%的好感度? 庸俗!他未曾料到,自己的亲戚和臣工们,竟然这般庸俗! 还好,沐小姐心如止水,看情形,应该是谁都不爱的,所以姜濯川自认为,自己胜算很高。 今日提亲之后,虽然被强硬拒绝,但他明显看到,沐小姐对他的好感度,从0%涨到了5%。 看来她不是不动心,只是矜持而已。 姜濯川信心满满,甚至为自己早晚能迎娶心仪的姑娘,不用走自己祖上那些孤独帝王的老路—— 虽然,他对沐小姐,其实只有40%的好感度。 这数据若是拿到系统那儿,只会嗤之以鼻,表示这连八字都没一撇,顶多算是“略有心动”这个程度罢了。但在姜濯川看来,大丈夫不能耽于情爱,他的心注定要分给江山社稷更多,40%,对于分给女人来说,已经是极限,不能再多。 再多,就要跟江山社稷平分秋色了! 灼华放完狠话之后,逃的飞快。 她回到残月楼之后,立刻屏退下人掏出竹简,确定上边没有姜濯川三个大字,才松了口气。 姜濯川是要当皇帝的人,真要嫁给他,是不是两情相悦还在其次,最重要的,必然会身心俱疲。 心累是因为他会有三宫六院,接下来就有数不清的宫斗;身累是因为,不得不亲身上阵生孩子。 灼华不是不喜欢小孩,可她上辈子缠绵病榻二十载,如今好不容易活蹦乱跳了,却也还是娇弱,一宿没睡就头发昏,泡个水就要发烧。她没什么自信。 再者说,如今的卫生医疗条件不咋地,原文中还各种后宫险恶,平安产子率连30%都不到,历来的皇后,一小半死于难产以及产后病症。 除非她将来能兑换到100%不难产的金手指,否则绝不考虑担任皇后这样的高危工种! 第6章 . 劫持 我们私定终身吧! 其他人家,如果主母生不了或者不想生,纳妾之后去母留子也行,从宗族过继也行,只要丈夫乐意,都不是问题。 唯有皇帝,全天下人看着,担不起被人如此戳脊梁骨。 灼华想不到自己若真嫁给姜濯川,会有什么好未来。 所以,在确定了竹简上没有他这号人之后,灼华还兀自不放心,特意又跟系统确认了一下,是不是没出现在竹简上的人,就是没好感度。 系统:没那么死板啦,竹简只是囊括了其他平行位面的记录而已,现在男配们的好感度,如果不维系也会下降,但新的变化是不会体现在竹简上的。所以出现新的爱慕者,也不是没可能哦。 它语调欢悦,但对灼华而言,这无疑是当头一盆冷水。 既如此,就不能保证太子对她没起意了。 毕竟她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自己看了都动心,何况是那种大猪蹄子! 但如今,干想也没用,那大猪蹄子说的话很是冠冕堂皇,是为了她好才要提亲,她拒绝了,也没强求。 所以,真要确定安危,就得等她背完了竹简,就去换成能窥视他人好感度的金手指。 这样不管是太子,还是她脚下的船们,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会知道。 于是灼华觉也不睡了,决定挑灯夜读。 可惜,她的计划没成功。 同最前边14位好感度99%的“后宫”相比,底下那些好感度到最后也没刷满的,穿书者的段位明显也差了些。 又或者是演对手戏的男性本身也没有那么多闪光点,越看到后来越是乏善可陈,叫人哈欠连连。 加之今日舟车劳顿,灼华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再清醒过来,灼华发现自己已然不在自己书房里,而是平躺在床上。 硬邦邦的,不是她自己的床铺。 而空气中,略微的霉味儿中,夹杂着一些檀香味。 意识到这是檀香,灼华吓得动都不敢动。 她害怕是昨儿见到的那个寂缘和尚等不及要跟她把爱做的事做完,但转念一想,那个六根不净的假和尚在平日行走江湖的时候脱了那一身僧袍,其实并不很在乎佛家那一套,就算有常年浸染的檀香味,也不该这么浓郁才对。 而且,只有香气没有烟雾,还不是现燃的香…… 借着刚复习过竹简的热乎劲儿,灼华脑子竟灵光了一回。 她知道了!这一定是她的鱼塘里的小四,把她给掳出来玩了! 虽然都不分伯仲的刷到了99%好感度,但根据原书中的咖位,灼华还是给这些个男配排了个顺序。 一号当然是昭王姜慕白,二号就是大理寺卿谢廷玉,三号是国师寂缘。 四号么,便是如今正在她床帐外头用沁了檀香的刀油,在保养兵刃的杀手残枫。 江湖上所谓刀锋出鞘就有杀气,其实就是常年浸润在手和兵刃上的血腥味儿。原书中,残枫就习惯用这檀香味来遮掩住血腥。 檀香多见于佛堂,会让人下意识放松警惕。 确认外头的是残枫,灼华松了口气。 这个人,很好应付! 灼华在床帐内下力气揉了半天眼睛,直将眼角揉的通红,这才将床帘子撩开,压低了声音道:“是你?” 果然,在烛光下,是个通身黑色劲装的男子,正用白色绢布蘸了馨香馥郁的刀油,往刀身上细细涂抹。 残枫是个杀手,孤儿出身,不知原本姓名,残枫不过是跑江湖时随便起的花名。他在原书,里本该是在后半段情节才出场,受雇于昭王,没事儿搞些暗杀一类。 偶尔杀皇帝,偶尔杀皇后,最后总是阴差阳错谁都没杀死,实惨。 而攻略残枫的这一位穿书者,走的时候幼驯染路线,在他三观没成形的少年时期,偷藏人在庄子里一段时间,给了他圣母般的关爱,让他养成了心里依赖。 男子转身,露出仍旧很好看的眉眼。 但灼华心如止水—— 一溜水儿的美男,她有些审美疲劳。 残枫只当她矜持,温言道:“是我,而且还如同约定的一半,给你带了及笄礼,只不过我草莽之人,耐性不好,等不及到那日再给你了。” 残枫这人,眉眼生的极为冷淡,但此刻故意收敛锋芒,露出笑容来,便如日出雪融,浑不带江湖气,反而依稀带着少年人的赤诚。 灼华看着那精致的不似民间之物的发簪,犹豫了很久还是收了。 别看残枫如今看着温柔,到底是杀人不眨眼的,万一自己不顺他的意,他就要生米煮成熟饭,那就玩球了。 接下之后,灼华凑去铜镜前,将发簪带上,歪头一笑:“好看么?” 能离床铺远一点,灼华就心安不少。 “好看。” 残枫夸赞一句,目光始终落在镜子中。 客栈的镜子旧了,表面模糊不清,这让还在勉力演戏的灼华,没注意到,身后残枫的目光,好似不是在看她,而是在通过镜中的影子,去寻找另一人的身影…… 沉默良久之后,残枫自言自语一句:“果然,你也来了。” 灼华只勉强看见残枫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听清内容,下意识问了句:“你说什么?” “我说,我已经等不及你及笄,也等不及改换身份,不如,我们私定终身吧!” 穿书前辈在幼时,和残枫分别前,坐下过约定,约好等到她及笄,残枫一定会扬名立万,来向她提亲。 这话前辈说的或许认真,但残枫肯定不会当真。 就算年幼时信了,如今也不会信—— 不是穿书料得先机的人,谁能想到堂堂太傅,竟然会不逼着儿孙走仕途,更不与高门贵族结亲呢? 就算残枫是头牌杀手,攒了巨资,但他的名声见不得光,就算改头换面,充其量不过个年轻商贾。 提亲?在他眼里,自取其辱罢了,莫不如携了心上人私奔,去快意江湖! 灼华心虚的躲开眼前少年人的目光。 这位穿书的前辈骗完这么个傻孩子就跑,烂摊子则留给她,真是太缺德了! 可为了小命,人设不能崩,就算心里将前任穿书者绑在火刑架上浇油了,但面上的圣母光辉还是得保持。 灼华好似扭捏害羞的转过头去,又拼命揉了揉眼睛。 再转过脸来时,看向残枫的时候泪光盈盈。 “我常听闻,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快意恩仇不过十之一二,更多的都是刀头舔血,你若是为了带我走而强撑,我可不同意。” 我这小身板儿,比不可能跟你风餐露宿的。 “别不承认,不然你脱了上衣给我看看,身上比起少年时,添了多少伤疤?” 清醒一点,你自己都市场受伤,能护住我吗? 但见残枫先前因着灼华的句句关心,整个人都愉悦了起来,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也闪亮亮的,仿佛一只满心欢喜的大狼狗,如果他背后有尾巴,此刻肯定都已经摇出残影来了。 但随即,似乎也察觉到心上人话中的忧思,一举手中的刀:“放心,如今就没有我需要第二刀才能了结的人。” 灼华战术后仰,生怕刀剑无眼,割了她的长鬓。 而对于这年少轻狂,灼华很是不屑一顾。 这人要是能金盆洗手也就罢了,若是继续当杀手,等跟了昭王,刺杀帝后一次二次三次都没得手,就该知道什么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了。 灼华不打算嫁给姜濯川,可帝王被刺杀,总会引发动荡。 况且又杀不死,何必白费力气。 她想劝残枫金盆洗手,别说,若是他改头换面,成了个俊俏的小商人,指不定真能托付终身…… 还没等灼华想好该如何劝,却见窗外陡然闪烁起了火光。 金陵城夜里虽然没有宵禁,可这种后半夜,也断然不会有人成群结队的在街上逛。 紧接着,就听到楼下有人喊:“无知宵小,速速束手就擒,休要抵抗!若被劫掠之人有什么闪失,你定逃不了死罪!” 看着残枫一脸懵逼,灼华也皱起了眉头。 这援兵都来的太快了,定然不会是父亲和兄长发现丢人了才搬来的救兵。 定然是一开始在这客栈附近,或者在沐府外侧,就有人暗中监视。 她心情复杂的看着残枫。 刚吹完牛批就要被打脸了吧!被这么多人包围了,单兵战斗力再高也难抵挡,就算真能杀出重围,也不可能额外带个拖油瓶的! 见少年握着刀柄的手都蹦出青筋,她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将指尖探入桌上的茶杯打湿,随后戳开了纸窗往外看。 只这一眼,就看到了熟人谢廷玉。 可不能让他们遇上! 她当机立断,推了残枫一把:“你先自己杀出重围,不用管我,待会儿我会尽量拖住外头的官员!” “不,怎么能让你这么抛头露面,这样你的名誉怎么办?”残枫急得跳脚。 外头调兵遣将,围剿官兵的脚步声逼近,灼华一咬牙一跺脚:“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些细枝末节!我用不着你来替我顾名誉,赶紧走,省着被万箭穿心射成刺猬!” 大概第一次看到心上人这么疾言厉色,残枫愣了一下,随后突然拽过灼华用力抱了一下。 “我解决完身后的麻烦就去找你,下一次,一定在金盆洗手之后,不再连累你!等我!” 他开口的同时,已经登着墙壁翻身上了房梁,长刀挥出,竟是硬生生将房顶的瓦片掀开,最后的“等我”两个字,已经有些缥缈不清。 灼华老泪纵横,心说你可以慢慢来的,十年八年都行,真不着急! 送走了这一位,还得积极善后。 灼华心一横,整个人往门口一蹲,抱着双臂仿佛自己是一坨生于斯便扎根于斯的,大号蘑菇。 第7章 . 地牢一日游 无缝衔接三连跳 好大一坨小姐堵在门口,就让好不容易撞开门进来的官兵们,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的,不碰到这位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但看衣衫就知道身份很贵重的蘑菇人。 等急先锋绕过了灼华冲进内间,再吭哧吭哧的攀上房梁去房顶上,残枫早就跑的没了影。 差役们正面面相觑,谢廷玉上来了。 然后,谢廷玉又走了,只是派人送来了女式的披风和锥帽。 灼华穿戴完毕出了门,就见大半官兵已经撤去,跟谢廷玉一同指挥抓人的中年武官也不见踪影,只剩谢廷玉,以及他身后的马车。 这大概是想要送她回府? 在他面前的沐灼华,是个不爱说话的人,所以灼华只点了点头就钻进车里,也不搭理在车外骑马的谢廷玉。倒是省了许多尴尬。 结果,等马车停了,灼华一撩车帘,傻眼了。 这哪里是沐府,分明是来了大理寺的衙门!三个经历过无数血雨腥风的大字,让灼华一瞬间有点儿发昏。 灼华就算要逃,不认路也无处可去,只好强作镇定跟在谢廷玉身后。 谢廷玉一路带着灼华,绕过无数或窥探或不敢窥探的差役,越过许多房门回廊,又下了一条楼梯,进了地牢外侧给审讯犯人的官员们暂时休息之用的小房间。他将门关了之后,又上前来,亲手给灼华摘了锥帽,解开披风,挂在架子上。 行云流水,仿佛已经这样做过多次了。 只是,指尖似乎有点颤抖。 灼华瞥了一眼他身上的官服,心说朝廷命官原来这身行头如此华而不实?大夏天的晚上还冷,真是辛苦。 回家之后应该尝试着跟沐成礼推荐一下秋裤这种好东西。 见灼华始终面无表情,谢廷玉一笑:“果然,哪怕是被歹人劫持,也不能让你有半分动容。” 灼华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虽然憋得慌,但跟谢廷玉相处起来,就是轻松! “所以,能说明下么?”不爱说话不代表是哑巴,问一句还是可以的。 灼华挺好奇,原文里来无影去无踪的杀手残枫,怎么就栽了这么个大跟头。 而且…… 别看谢廷玉是个温润君子,他要没点歪心思,不送她回府,反而拐到地牢来? 必须得将他的注意力,保持在无关风花雪月的地儿,否则就危险了! 谢廷玉倒是不瞒她。 原来这一次,是大理寺和刑部最近在搞部门合作,联袂清缴横行金陵城的杀手组织,期间收到了许多神秘线报,靠着这些情报将组织一锅端了,可里头第一号摇钱树,杀手榜头一把交椅的残枫,却不见踪影。 谢廷玉认为,提供情报的神秘人,很值得怀疑。 他了解杀手组织如此多的秘密,不可能清白。 谢廷玉怀疑,是有人要黑吃黑,借官府的手来除掉这组织,一路追查那情报的来源,追到昨夜终于追到了头,锁定了那间客房。 他笑道:“果不其然,那从屋顶逃掉的人轻功极高,多半就是这位顶级杀手残枫了。他想要金盆洗手,世上再无人知其真容,可从前犯下的罪,又岂是提供些情报,便能一笔勾销的?” 灼华抿唇。 原来残枫是因为位面合并,想要提前金盆洗手跟心上人,反而捅了娄子,惹上了谢廷玉。 “万万没料到,你竟然也在,难道是得罪了什么人,以至于那杀手,金盆洗手之前,还要取你性命?” 难怪夸奖她淡定,原来以为是要杀她啊! 灼华还是有些急智的,她立刻道:“非也,他说已经金盆洗手,只是提醒我,叫我小心危险罢了。” 希望这样一来,能让谢廷玉好歹看在她面子上,别追太紧。 谢廷玉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她的画外音:“没事就好,我当时没直接叫出你的名讳,也没公然命人送你回府上,就是怕这事闹的人尽皆知,有碍名声。” 所以不是突然想囚禁她才把她带来了地牢,而是为了顾全她的名声? 不愧是黑切白的堂堂君子!灼华在心内竖了个大拇指。 只见谢廷玉笑的眉眼弯弯:“在我这儿过夜却是不用背着人,毕竟等你及笄之后,我就会去府上提亲了。” 灼华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小谢大人,你这么双标好么? “职务之便,宫里的动向我略有耳闻,太后和昭王的心思昭然若揭,我便只能用些……暗着的手段了。” 灼华真的无话可说了。 这哪是她以为的白切黑啊,一旦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情敌这种生物存在,立刻就进入战备状态,黑切黑了。 灼华整个人都失去了色彩。 然谢廷玉却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毕竟,他本该习惯了灼华这老僧入定般的态度,转头不再不多言,去写关于今日围剿的文书。 灼华无聊又不敢睡,也凑过去看。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走不了,明日风浪就…… 随他去吧。 这一个大活人,许多双眼睛瞧着,不可能硬生生写没了。但谢廷玉编起瞎话来如有神助,全然写成是沐灼华深明大义,为帮助探案主动去刺探敌情,锁定贼人位置后,引官兵去捉拿。 活脱脱将她写成了个机敏无双的女捕快。 灼华望天长叹。 要不是她的身体素质实在跟不上,当个捕快也挺好啊!这么个抛头露面的工作,在谈婚论嫁时可是减分项,也许能让大部分男配的好感度降低些。 只可惜谢廷玉有没有胆子去提亲都不好说,但一定没胆子去太傅府上发入职公文,呵。 公文写完之后,距离天亮还有一阵子。 谢廷玉带灼华去散步—— 当然,还是在他心爱的地牢里。 地牢阴湿,不过谢廷玉显然早有准备,给灼华披了一件不知是什么毛织出来的,又轻又暖的大氅,还给了她一个香薰坠子。 铜球里头放着加了配重的小盒子,不管怎么摇晃,里头点燃的熏香都不会掉出来,也不会烧到衣服,只有袅袅烟气将不怎么好闻的气味遮掩住。 还是很体贴的嘛。 不得不说,一个不涉及大风大浪,只是爱好略有些独特的高级公务员,在择偶上很是让灼华愿意多看两眼。 她能重活一次,就想当一条养生咸鱼,这个年代的女人,嫁人是个闭着眼睛混饭吃的选择,虽然先前硬气的跟系统吵着要独自美丽,可她其实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于是,灼华默默的决定,姑且给谢廷玉一个机会。 一个时辰之后。 在灼华看过小谢大人研发改进的新刑具之后,她认为……还是收回这个机会吧! 当谢夫人不是在宅子里岁月静好就行,还得天天来看这些血腥残忍晋江频道不让写的东西,溜了,折寿。 掐算着时间,如今该天亮了。 “谢先生,可以送我回府了吗,我有些累了。” 谢廷玉总是搞出花样百出的新刑具,堪称刑讯界的当代先驱,攻略他的那位前辈,便以先生称呼。 “也好。”谢廷玉立刻洗了手,带灼华离开地牢。 然刚一从地牢内出来,就见到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男子,正坐在厅堂内喝茶。 正是前不久才跟谢廷玉针锋相对过的昭王姜慕白。 灼华心内咯噔一声,放慢了脚步,磨磨蹭蹭的跟在谢廷玉背后,恨不得自己整个人能被他给挡住。 但姜慕白这一次却不似在宫中那么客气,他面上带笑,眼中却没一丝笑意,绕过谢廷玉,径直来到灼华面前。 “我倒是不知道,沐小姐竟然有参观大理寺地牢的爱好。” 灼华急中生智,她侧身遮挡住谢廷玉的视线,一手手掌摊平,另一手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快走”的手势。 姜慕白这人心思深沉,见灼华偷偷给他打手势,只当有隐情。 遂不咸不淡的补了一句:“沐太傅不能大张旗鼓的寻被歹人劫持的小姐,本王闲散有的是时间,不才便来代劳,人既然无事,本王这就带走了。” 说罢,也不再看谢廷玉说些什么拽着灼华的披风就将她拖了出去。 灼华心说:跟人生气也就算了,跟衣服较什么劲呐!难道你能闻出来这衣服是小谢大人给的不成? 等出了大理寺,她就被不知道客气二字怎么写的姜慕白丢进了马车。 要说皇家气度就是不一样,马车都比旁人的更宽敞。 只是宽敞归宽敞,但姜慕白如今气势三米八,灼华只觉着她都要被挤到木板里了。 姜慕白不让她躲,一把将她拽了回来,按在软塌上。 估计这位王爷是习惯了居高临下的看人,如今在车厢内只能坐着没有发挥空间,就非得让灼华躺下说话不可。 这画面,太暧昧了。 特别这马车一跑起来,晃晃悠悠,有刺眼的阳光不断从窗帘缝隙透进来,晃的灼华几乎要流出生理性泪水。 使不得使不得,攻略姜慕白的前辈可刚着呢!才不会因为点小事就哭哭啼啼。 她强行别开脸,硬邦邦地道:“过山龙遇下山虎,社会不由我做主!” 土味语录一出口,灼华分分钟就觉着自己不再是娇弱小姐,而是社会老妹儿了。 她拂开姜慕白的手。 “谢廷玉昨夜没抓住劫持我的人犯,还差点让我在官兵面前抛头露面,怕跟我爹结仇,就扣下我跟他对口供,想让我承认我是自愿去做诱饵的。我人在他手里,不答应也不行啊!” 姜慕白眯起眼睛,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似乎在判断灼华说的话是真是假。 目前已出场的男配里,最黑的就是他,最是占有欲最强爱吃醋的也是他。偏偏这人还非常矛盾,既不想让她抛头露面被别人觊觎,又不甘心将她娶回家,惹人怀疑他的用心是其一,从此没法支使她干活是其二。 于是一边吊着,一边pua,烦人得很。 也亏着攻略他的这位老姐不嫌弃这一口,坚持到了最后,才算是苦尽甘来。 灼华无意去评价他人的眼光有多糟,只担心眼下自己的处境。 她这几个时辰里,无缝衔接三连跳,等到这第三位后宫佳丽面前,真是脑子不够用,一滴都没有了! 第8章 . 误会大了 系统我杀你全家! 灼华先前的说辞固然不漏破绽,但见姜慕白这阴气沉沉的模样,不表个忠心这事怕是过不去。 她斟酌着问:“那个叫听雨楼的杀手组织,是不是你在暗地里控制?” 姜慕白这人野心勃勃,见灼华提起正事,略显妩媚的桃花眼中显出一丝疑惑:“确实如此,可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呵呵,跟好感度99%的小情人儿,都没提过这件事?大猪蹄子! 灼华心内瞧不上这样自以为手段高明的男人,面上却只一门心思为了他考虑一般:“因为他们最近下手的人,都是对太子忠心不二之人,所以我就猜着了呗!” 她好歹看过原文,知道过个一年半载之后他的行动。而这人谨慎得很,一年后露出迹象,指定是早好些时日就在谋划,甚至已经行动了! 却见姜慕白神色复杂:“哼,竟然连你都看得出来,那我还真是做的不够谨慎。” 灼华叹了口气:“已经很谨慎了,刑部主动跟大理寺搞联合围剿的时候,可没意识到这是在动谁的根基。” 刑部尚书是姜慕白的人,这点原文里也写了。 而今日对残枫的追捕,也有刑部的人插手。 系统:人设,注意人设! 灼华急忙补了一句:“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真是一出好戏啊。” 只见姜慕白表情更是沉痛,过了多时,才咬牙挤出一句:“刑部的事,你也知道了?” “我……我听说的。” 灼华只觉着姜慕白身上的杀气已经要把车厢挤爆了,她头皮一紧,心内又骂一句大猪蹄子—— 连这事儿你跟你小情人儿也没说啊?那你平常到底都跟她说点啥?就光pua,硬p? 姜慕白不依不饶:“听谁说的,嗯?” “不……不知道,就是在皇宫里落水的时候,醒了之后突然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儿!”灼华的智商彻底告罄,破罐子破摔的应付,“可能是慈安殿的女官?” 跟她这个小情人儿没提过,但跟太后,他亲妈,总提过的吧? 就见姜慕白如今神色不是复杂了,而是全然的暴戾。 他眼底闪过一抹暗色,原本带着艳色的风流,此刻竟被怨毒浸染的让人不忍直视:“所以母后竟然还不信任我,暗中打探我的行动?” 行吧……跟他亲妈也没提过。 好在这口锅是成功甩出去了。一路上,姜慕白没再为难过灼华。 等到了沐府附近,临下车时,他无端又恢复了往日眼角含情的模样,还抬手抚摸着灼华的鬓角:“你莫要忧虑,我都能处理的好。” 灼华一瞬间有些不解,她哪儿像忧虑了,她是被吓的! “你看,今天连你往日的妙语连珠都说的少了,就别在我面前逞强了。” 行吧,你爱咋想就咋想。 一夜应付了三个男人,灼华只觉自己饱经风霜。 然而没来得及回去补觉,又被沐成礼提溜到书房去训话了。 一夜几乎没怎么睡,灼华走路都打飘,脑子也不会转了,却不得不强打精神应付老爹的怒气。 “你前日还说,跟姜氏没一个铜子儿的关系么,怎么彻夜失踪,一大早就是昭王送你回来的!” “因为昭王以为我洞悉了他的辛密,所以要试探我。” 一听这话,沐成礼原本已经举过肩要摔的杯子放低了点儿:“详细说说怎么回事?” 她不过脑子的将先前那些瞎话串联起来,说她前脚在慈安殿听到了点儿不该听的,当天杀手组织听雨楼就被端了,赶巧太子昨日又来府上一趟,到晚上听雨楼的第一杀手又被官兵追着跑,跑的途中还试图劫持她,所以她就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听完这话,沐成礼将手中杯子放下。 灼华长舒一口气。 那可是上好的骨瓷,多亏救下来了! 沐成礼虽然从不掺和姜氏那些人的烂事儿,可该知道的都知道。他长叹一声:“原来我儿上次从宫内回来便说想要回老家去,竟是要去避祸么!这是怕为父和你兄长们都跟着为难,哎呀你这孩子,魂儿刚回来就这么委曲求全,真是为父对不住你,没护好你啊……” 灼华受之有愧,脚指头都要在地上抠出个两室一厅了。 沐成礼感慨了好一阵,下定了决心:“既然我儿是铁了心不愿意被拖下浑水,回老家避避风头也好!或者跟你二哥出去走走去,正好如今天儿热,他该去北边凉快着了,你跟他一路,也好避避暑,游山玩水!等及笄礼再回来,风头肯定就过去了!” 如今梁朝的规矩,女子十八方才及笄,定亲往往在及笄礼之前。 若一直游山玩水,到正日子才回来,未免影响婚嫁。 沐成礼对此,很是歉意。 灼华连忙说不遗憾,甚至还美滋滋。 就晾那帮狗男人一阵!兴许等她回来,就有几个移情别恋了呢! 正做着美梦,突然就听一阵小跑,转头见管家通报,说宫里的赵公公来了。 赵公公赵福,是皇帝身边的秉笔太监,带来的只会是皇帝的旨意。 沐成礼一下就慌了,他担心是哪个不怀好意的去找皇帝求了赐婚的旨意,手忙脚乱的恨不得将灼华塞进花瓶里藏着。 灼华倒是不怎么担心的。 姜慕白如今疑心病犯了,肯定按兵不动,姜濯川则只是滥好人一个,不是她鱼塘里的鱼。 剩下那些,谁也没资格求皇帝赐婚。 于是她蹑手蹑脚的跟上去,趴在门口偷听。 听到一半,灼华只觉头疼的要命。 这圣旨跟她有关,却不是赐婚,而是召她去宫里给大公主当伴读! 说是大公主,其实年纪不太大,跟灼华一样都是十七岁半,名唤姜照月,是已故的元后所生,太子姜濯川唯一的同胞。 姜照月一岁多就没了亲娘,由如今执掌凤印的贵妃娘娘抚养长大。 但贵妃这人,只奉养不管教,以至于姜照月骄纵异常,时常女扮男装出宫去耍。 她跟平行世界中的另一位沐灼华,就是在宫外不打不相识。 从cg里,灼华也看不出二人到底是彼此喜欢,还是单纯的友情向……总之就是很暧昧不清的一个状态。 有此因缘,特意点她进宫去陪伴,不奇怪。 沐成礼也没什么理由推辞,有心说自己闺女身娇体弱出不了门,可刚开了个头,赵公公就凉飕飕的道:今日大理寺卿谢廷玉刚上书表彰了沐家千金的功绩,引得今上称赞其巾帼不让须眉。 意思很明显:你家女儿连夜里去当诱饵抓杀手这事儿都干得出来,当个伴读伺候公主这种事,就别推诿了。 沐成礼一鬓角的冷汗,最后也没推脱掉,送走了赵福之后,唉声叹气的,似乎认为这个太傅当的很有些窝囊。 灼华一想到好端端的北国避暑游泡了汤,也没心思安抚她老爹,回去倒头就睡。 再醒来时,已过了子时。 丫头们将要带进宫的东西收拾妥当,只等她过目,看少了什么,好再去准备。 灼华看来看去,总觉着少了点什么。 “晴雨,我没什么随身的小玩意儿么?” 两个大丫头里,寒霜伶俐,晴雨稳妥,收纳要紧之物都是晴雨的活计。 但见晴雨眼神闪烁:“小姐,您……您之前,也没得什么喜好之物,如今若有了,就列个单子,我们好赶紧差人去采买,一定在入宫前给您备齐。” 是了,从前的沐灼华是个大傻子,什么物件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 可这不对劲啊! 她立刻冲回卧房,将门一关,唤出竹简来看。 睡饱了觉脑子清醒,她立刻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虽然原文是自女主落水后才展开情节,可不同位面的穿书者,可有许多来的早的。 其中大半可是在正文开始前,就和对应男配刷了许多好感度。有来有往,就会互赠东西,可如今的她,一件都没有! 灼华:所以位面合并之后,所有纪念品也都没了? 系统:噫——难道宿主还要把每个人的信物都打卡留念,这么恶趣味么? 灼华:谢邀,我只是想亲自把这些玩意儿烧了,以免夜长梦多。 系统:嗐,那不用,它们跟世界规则冲突,根本就不存在。 灼华听了系统的话,如遭雷击。 没错,位面合并了,可她沐灼华仍旧是个人,不是妖怪,不可能会□□术。 要知道,她的鱼塘里,包括南疆番邦的公主,包括北疆戍边的将军…… 同一时间节点上,一边跟各路男配风花雪月,一边跟大公主吃喝玩乐,一边又同时存在于疆土两极做生意? 那她本身,才是跟正常的规则最冲突的那个bug啊! 她声音带着颤抖:我……我不会被删除吧? 系统的声音慢悠悠的:哎呀,宿主你误会大了,竹简上的cg,都是平行世界发生的事啦。 灼华眼看着铜镜内颜如渥丹的自己瞳孔地震。 她以为自己这些个前辈们一个个都是拔X无情的渣女,撩到人家死心塌地,拍拍屁股就跑了,将烂摊子都给她…… 其实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人家在平行世界里,可能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她消化了好一会儿,提出质疑::如果竹简上这些事,在这个世界根本没发生过,那男配们99%的好感度,都是怎么来的? 灼华屏息凝神的等待答案,紧张的心如擂鼓,仿佛每两次心跳之间,都隔了一个世纪。 距离真相只差一层窗户纸的距离,她担心系统撂挑子跑路,或者抖给她一个惊天大阴谋出来。 可系统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她为何如此紧张:这很难理解吗?虽然那些场景在这个世界并未真的发生过,但在你穿越来的前一日,他们都在梦中,被灌输了这竹简中的cg场景,所以才对你情根深种。 灼华:……所以,他们的感情,其实就是睡了一觉之后,根据一个梦脑补出来的?那你倒是早说啊! 难怪,那几个接触过的男配,在接触她时,态度都会偶然流出出迟疑和不自然…… 原来当时就连他们自己,都不敢确定! 早知如此,她还演什么戏,维持什么人设,快乐做自己不就好了? 等男配们发现她根本不是梦中情人,也怪不到她身上,只会以为那梦当不得真,好感度自然就降了啊! 偏偏系统看似话多,可一句关键的都没讲过,让她在误会中演了那么久的戏,本来是假的喜欢,如今都得有三分成真…… 灼华此刻恨的咬牙,只想把系统全家都鲨了! 第9章 . 伴读 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灼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系统骂了个狗血淋头。 外头的丫头们噤若寒蝉,都以为自家小姐的病果然是没好。 “小姐这样,进宫不会冲撞了贵人,株连九族吧?” “有可能……不然咱们还是赶紧逃,让你哥哥给你赎身的时候,也顺便救救我吧,大不了我嫁给他当媳妇。” “呸,你还想白捡个医馆老板娘当啊,想的太美了,赎你给我当洗脚婢还差不多。” 灼华在骂累了之后听到门外以上对话,十分心累,突然觉着比起这些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家伙,系统这么个生死不离的小玩意还挺眉清目秀的。 灼华: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呗?已经见过了的没办法,还没见过那些,我就故意跟他们的梦中情人走相反路线,就能让他们清醒过来,不继续骚扰我了吧? 系统表示,可没这么容易:这些场景都太逼真啦,搞不好他们会以为其实这些都真的发生过,或者认为他跟你,都是重生的,这些经历过一次,已经老夫老妻。 灼华:你们这儿咋搞这么乱,穿书也就算了,还尼玛带重生的? 系统:举例子懂吗!不是真的有人重生!他们这么以为,可能都是重生流苏爽话本子看多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 灼华的处境没能因识破真相而得到半点好转,倒是因此开展了新思路,叫人去买了三箱子话本,一起带进宫中。 宫墙深深,里头规矩多,灼华决定当一个死宅。 至于竹简,对她来说已经是昨日黄花,她申请将其换成了另一个金手指——隐身术! 宫内虎狼遍地,别的金手指适用性有限,刻意在适当的时候降低存在感或者跑路的技能,灼华认为最适合她。 当然,这样逆天的技能,使用起来也有限制,一天只能用一次,时间以一次屏息为限。 而之所以没跟先前预定的那样,选个可以随时查看他人好感度的能力,是因为系统说,这个能力被别人占用了。 灼华也只能骂几句这系统太抠搜,竟然连异能都只能限量供应。 进宫之后,因着在宫内的cg和情节看得多了,且前些日子也来过,灼华并不很紧张。她东张西望,发现这皇宫固然是美轮美奂,可看起来着实冷清了些。 不是人少,是大家都宁可闷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爱出来逛。 皇帝年迈,不再大举选秀进宫,最年轻的宫妃不过二十来岁,却也少有诞下子嗣的。没了晋升通道,一出门就可能撞见好些个比自己位份高的就得行礼,怪烦人的。 换了是灼华,她也肯定不乐意出来。 所以往来见到的,都只有低着头,面无表情快步而行的宫人们。 之前报名学规矩,来考取公主伴读资格的世家贵女们,都是安排住在空闲多时的储秀宫内。 沐成礼根本没给自家女儿报名,灼华等于是走后门强塞进来的。 虽然灼华不稀罕,但公主伴读,本是炙手可热的身份。 男子做了哪个皇子的伴读,从此多半就要跟着这位皇子混官职差事了。 世家贵女虽然做不得官,但这是镀金的大好机会,有了伴读的资历,将来说亲时都更有排面。 或者更有抱负的,借此机会和皇亲国戚搭上姻缘也未可知。特别还是本身就格外受宠的大公主,据说这次报名待选的姑娘,有乌泱泱好几十个,最后才能留下个位数。 竞争激烈的很。 而姜照月对她很是抬举,不仅去求了圣旨把她弄进宫,还提前在储秀宫内给她留了房间。 今儿是考试的日子,备选们都不在,储秀宫内也是冷清。 管事的总管是个姓余的姑姑,她亲自来迎接沐灼华,将她引到了宫内位置最好的房间,还带了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宫女给她使唤。 “大公主特意吩咐过,让沐小姐一切都不用忧心,宫内的规矩明面上学个样子便可,若沐小姐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找我问便是。” 灼华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等考完了试,留下的伴读会分几个宫女。 余姑姑笑着回她:“案例只是一个,但原本还留了个位置,是让伴读小姐们可以带自家丫鬟的,而大公主是知道沐小姐你进宫太突然,身边丫鬟来不及学规矩,必然不会带,才叫在下特意多预备一个人来给姑娘使用,可以给她腰牌让她来回府上传信或取东西。” 宫内比不得自家府里,多做多错,少个不懂事的丫头在身边,反倒没那么容易生事,所以大家都默契的,有名额也不带人进来服侍。 没人会出挑的强行多要个人来补空缺。 灼华也懒得客气,将特殊优待照单全收。 反正她这个走后门的名声在外,细枝末节上再低调也没用了!倒不如抱紧大公主的金大腿,或许还能帮她挡一挡来势汹汹的烂桃花。 灼华东西还没收拾完,伴读候选们就考完回来了,留下八个,额外再加上沐灼华一共九人,仅次于太子的规格。 离开的人不必提,留下的人除灼华之外,彼此早就认识。 灼华不愿意被排挤在小团体之外,少不得一个个去主动打招呼。 对于大公主看重的人,小姐们别管心里怎么想,面子上倒是没难为她。 一圈下来,大部分都是些生面孔,唯有二个是原书中提过的。 其中之一当是太后的侄孙女儿邱思雨。 这人生的很端庄,鹅蛋脸儿让灼华几次三番想伸手指头去戳一戳,举手投足便是一副贵人做派,又时常进宫,熟悉宫中规矩。 另一人便是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金陵城大有才名的乐如是。才华不才华的,打个招呼的时间灼华也看不出,只觉着这人生的真是好看。 跟她穿越后得到的这张如花似玉的脸不相上下,而她的容貌,更偏娇媚,乐如是则更清冷一些。 原文里,她们都成了男主姜濯川的后宫。 啧,可惜了。 简单寒暄过后,灼华回了房间,不多时,邱思雨过来拜访。 她说要来进来坐坐,跟灼华聊聊天。 灼华心内奇怪得很,她方才打了一圈招呼,要聊什么当时就说呗!非要过后又到她屋里来,是想参观下,大公主是不是还偷送了金山? 总不能是听到了先前太子去提亲的风声,坐不住要来试探她吧? 敌不动我不动,二人隔着小桌坐下。 桌上是灼华刚叫小宫女沏的茶,茶叶是宫中给的份例,不好不坏。邱思雨抿了一口,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想必是喝不惯这种品质的东西。 见灼华不喝,她笑着主动递出了台阶:“想必沐小姐也是喝不惯这种茶的,是忘了从府中带来?” 灼华摆手:“不是,我自幼在乡下长大的,喝不出茶的好坏来,倒是让你见笑了。我不喝是因为我身体不好,如今都是下午了,喝多了茶水晚上便睡不着。” 这倒不是真正的沐灼华的毛病,而是她上辈子的事。 当时她每天在疗养院里从早躺到晚,没有运动量,神经又敏感,过午还敢喝茶跟咖啡,就要大半宿睡不着。 如今的身体虽然不一定有这毛病,可习惯还是带了下来。 却见邱思雨仿佛听到了什么很新奇的事一样。 “若是身体羸弱,该好好调养才是,可据我所知……你前几日不是还跟着刑部和大理寺出去办案子?夜行去做卧底,很危险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 邱思雨来者不善,却没跟文中宫斗时那样旁敲侧击,恨不得每一句话都反着说来试探人,直白的让人很难生气起来。 灼华不愿意动脑子,就喜欢直白的,便高高兴兴的说:“那可不,要不怎么说活命不容易呢!你是不知道,打小儿算命的都说我不好养活,非得当个男儿养着才能长久,之前在乡下我就是这么过来的,如今到了金陵城来,女扮男装出去耍的机会不多,但我想,做点男人才能做的事,应该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她手指转着茶杯,笑的一脸玩味:“不然你以为,我跟大公主殿下,是怎么认识的?” 其实根本不认识,可这话说出去也没人信嘛,不如将计就计! 不务正业,又迷信,又抛头露面,姜慕白不乐见的情节都触发了个遍。这话最好通过邱思雨传给太后,让太后这个当妈的,去唠叨她儿子姜慕白。 也许太后念叨久了,姜慕白对她的好感度能降一降。 然灼华却没在邱思雨面上看出一丝一毫的鄙夷,反而见她略微歪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怎么了?” 邱思雨回过神来,笑道:“没事,只是想起等晚间长公主必然要设宴的,我便不打扰了沐姑娘准备了。” 灼华只觉着莫名其妙,难道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惊世骇俗到了,瞬间让邱思雨觉着,她已经不配做对手,也就放弃继续刺探了? 好耶! 灼华并不知道,邱思雨在回了自己房间之后,关起门来的瞬间,神色就从娴静淑雅变为不可置信。 她对贴身侍候的丫头汀兰道:“你说,昭王……小舅舅他,真的喜欢那样的女人?” 唯一一个敢带丫鬟进来的伴读只有她,毕竟她常进宫陪太后住,所以这丫鬟也是熟悉宫廷的。 汀兰一脸无可奈何:“小姐,王爷喜欢谁,咱们可管不着!” 邱思雨拍案而起:“怎么管不着,他若是将来真的走上那条路,这样的人成为皇后,能行?” 汀兰:“行了行了,就算是这样,那也是人家自己的事儿,真要是造反都不怕了,还会怕皇后名声不好?” 邱思雨白了她一眼,自己在外循规蹈矩,所以私下里就愿意在言语上放纵放纵,以至于从小跟在身边的这个丫头,私下说话比谁都直! 什么叫人家自己的事儿?那是她舅舅!她凭什么不能帮着相看? 姜慕白那样清风明月似的人,天上仙子都配不上,绝不能娶那种没品味的粗俗女人! 第10章 . 公主 是闺蜜吧……一定是! 晚间,大公主摆了宴席,叫众伴读去赴宴。 中阳殿原本是给还未弱冠,却已经开始读书的皇子预备的住处,今上子嗣单薄,又疼爱大公主,便将中阳殿给了她住。 一应装饰倒都更类似给皇子所预备的,虽然尊贵精致,却不过分张扬浮夸,可见姜照月在这儿住了多年,却也没将这里改造的更女气。 旁人多半以为是姜照月仍有鸠占鹊巢的自觉,才没动原来的摆设,但灼华是知晓一些缘故的。 长公主真的很希望自己是个男子。 倒不是肖想龙椅,只是觉着,空在这样极其接近权力中心的位置,却不能做一番事业,可惜了。 “当男子就是不论如何才华都不至于埋没,哪怕是仕途不如意只能混迹欢场,还能写些相似诗词流传千古,带着姐儿们的眼泪下葬呢。” 在竹简的描述中,平行世界里的姜照月,在某一次喝醉了之后,如此和她的挚友,也就是另一位沐灼华,这样说过。 当然,她的这点心思,只在一人面前表露过。 而旁人就算知道长公主偶尔男装出游,也只当她是贪玩,图个方便罢了。 这份特别和亲密,让灼华其实很闹不准到底是友情还是爱情。 于是,她越靠近中阳殿越是紧张,心内不断祈祷:可一定要是友情,是闺蜜,一定要是啊! 否则男人她还能用男女大防挡上一挡,公主若非说抬举她,要跟她睡一张床,她怕是贞操不保! 心内忐忑,反应就比别人慢了好些。 其余几个伴读之前待选时便跟姜照月见过几面,如今都亲亲热热的围上去说话,唯她一个落后。还是姜照月发现,心心念念的人都被莺莺燕燕给挡住了,亲自凑过来拉她。 “怎么,因为我强行叫你进宫来,所以恼了,不愿意理睬我?” 伴君如伴虎,皇子王爷就是半只老虎,这得宠的大公主,至少也算三分之一只! 灼华本是打定主意谨慎对待的,可一瞧见姜照月生的花容月貌,笑容也明媚的不掺杂质,便生出了一种,真心想同她交好的愿望。 于是她老老实实的回答:“当然不气!只不过我来得晚,宫内规矩一概不知道,不晓得要如何行礼。” 姜照月见状,也不做她想,高高兴兴的拽着她入席:“那就不用行礼了,反正若是在宫外头见面,也用不着那些虚礼不是么?” 特权一个接一个的摞在身上,灼华只好假装看不见其他伴读们复杂的神情。 她的位置,是上首紧挨着大公主的左手边席位。 她作为太傅膝下嫡女,这位置她倒是当得起。 可她认为没问题,但其他伴读,可未必这么想。比如有个姑娘气的将手中帕子都拧成了银丝卷…… 只不过灼华根本不可能注意得到。 因为姜照月是真的热情。 姜照月:“所以我先斩后奏,你真不生气?” 灼华:“真不生气,父亲没替我报名,公主却肯给我这个机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之前心情不好,进宫如同进监狱。 如今见姜照月目光不含情【】欲,应当真是将她当做了情投意合的挚友,灼华就高兴了。一高兴便又认为,这当伴读的好处不要太多—— 在教室里念书是上辈子缠绵病榻没经历过的体验,除此之外,还能躲掉许多烂桃花,还能收获姜照月这样美貌又有权势的挚友当靠山,因着她的个性,跟平行世界中攻略姜照月的穿书前辈差不太多,还可不用伪装做自己。 双方投缘,相见恨晚,这一场晚宴,别人几乎都插不进话去。 姜照月:“快要及笄还得进宫陪我,若是需要议亲相看,不必麻烦去告假,来找我要腰牌便可。” 灼华:“还没及笄那就是个孩子呀,议亲什么的,还是等成年之后有判断力再去考虑才好!” 姜照月:“课业枯燥,也不知各位能否习惯。” 灼华:“不习惯也要习惯,这是增长才略的圣贤书,不是三从四德之类的东西,再辛苦也值得!” 其他人:……插不上话。 等酒足饭饱,姜照月又提出要来点娱乐活动。 其他几个伴读终于插得上话,可提了些建议,姜照月都说平常玩腻了。 灼华的目光落在一直没说话的,一个叫赵襄的姑娘身上。 她什么意见也没提,眼光却瞟了一眼殿外。 白日打招呼的时候,隐约记得她是将军家的女儿。 不说话大概是因为她喜欢的活动,怕在场这些娇滴滴的姑娘们不喜欢吧? 灼华论理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但看赵襄落寞的样子,鬼使神差的提议了一句:“喝酒喝的这么热,不如出去吹吹风,比如射箭投……” 她本来还想把投壶一类不那么专业性的运动都列出来,可姜照月已经拍了板:“好!那就【】去【】射箭!” 也不知道是真喜欢这个,还是灼华说什么,她都觉着都好。 从花厅往外走时,灼华走在人群中间,就听到身后不知谁低声说了一句:“这是为了投合长公主的喜好,无所不用其极啊!” 声音很小,走在最前边的姜照月是听不到的,但正好能撞进灼华的耳朵里。 她回头,没看到说话的是谁。 再一转身继续走,就听到另一个伴读的声音:“可不么,竟然还说要射箭去,感情就她不冷,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射术过人,故意想要露一手呢!” 前半句倒是说中了,她确实不冷——饮宴也不知什么时间结束,若是拖到深夜,走那么远回储秀宫路上一定会冷,灼华特意带了外披来。 至于后半句,纯粹无稽之谈! 灼华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射术她半点也不会! 她当时由此提议,真是没想着故意讨好姜照月来着。 只不过若非要说她没有私心,却也不全然。 毕竟这些古人喜爱的娱乐活动,诗词歌赋,行酒令之类的,她半点不通。 旁人都会,就她一个一窍不通的丢丑,那怎么行?她力求推行个大多数人都不会的项目,一起当学龄前儿童蹒跚学步! 第11章 . 说教 长兄如父啊 鲜有人知,姜照月男装出行可不光是去逛街取乐的。 她去过军营,骑射都不错,只是这些,在原文中没提过,竹简里也没有。 灼华这算是歪打正着。 她自己不去射箭,只在姜照月拉弓的时候给她加油,在她射中了靶心的时候,夸她彩虹屁。 宫廷规矩多,姜照月倒是没试过在夜里射过靶子,只觉着在火光下,更有难度却也更有趣,她一个人射空了一整个箭筒中的箭,额头已经有了薄汗,转头高高兴兴的,将弓递给让灼华,让她也试试。 所有伴读的眼睛都落在灼华身上,想看她到底有多厉害。 灼华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射箭?不可能的。 她只推说身体不好,但就是因为自己做不到,才更爱看别人英姿飒爽的样子。 灼华这么说,姜照月不仅没因为她的拒绝而气恼,反而还心生怜惜,说她中阳殿的库房内补身子的药材可多得是,让灼华需要什么,随时差人去取便是。 伴读们虽然见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多半心内不忿,可到底有了榜样,接二连三的,都拒绝了这弓箭。 眼看着要冷场。 直到弓箭传到赵襄手里,她没推却,唇角竟是带了点笑意:“我来试试。” 这一试不要紧,果然将军家的女儿就是不一样,赵襄的的技术比姜照月还好,射了五支箭,只有一支脱靶。 后边又有人开始议论了,还是先前那个嚼舌根的:“呵,会点粗俗的玩意儿了不起啊?这是大家闺秀该学的么!” 灼华真是听的烦,刚想回头怼一句,就听到乐如是突然开口:“君子六艺,何来粗俗一说。” 她是出了名的大才女,这话说出来谁都服气。 那个碎嘴子立刻不聒噪了。 再看赵襄,没射足十支箭便推说累了,最终中靶数量没越过姜照月。 大概是还不够了解姜照月的秉性,担心自己比她还出风头会惹她不高兴。 姜照月无奈的看向灼华,摊手摇头。 灼华明白她是觉着伴读们如此拘束,太没意思,凑到姜照月耳畔用极低的声音道:“等熟悉了便好了,不熟悉谁敢招惹你?” 姜照月秀眉一挑:“你就敢啊!” 灼华下意识反驳了一句:“哪里有?” 姜照月轻笑:“你看,这不就是在忤逆我!” 灼华一时语塞,好像还真是。 也许是天生投缘,她早就将利用的心思抛到脑后了。 就见赵襄很顺手就将弓箭交给了一个小姑娘。 这姑娘也不知道是生的年幼,还是本就比其他几个伴读都小了那么几岁,圆圆的脸蛋上稚气未脱,一双杏眼扑闪扑闪,明显跃跃欲试。 灼华隐约记得她是叫周芷兰。 周芷兰接过弓之后,作势要拉,却是没能拉开,眨着一双大眼睛回头求助,看的灼华心都要化了,恨不得过去手把手教她。 只可惜她也不会。 长公主自认不是个有耐性教人的,转头刚要叫赵襄上,就见赵襄早就大步流星的过去了。 她本就身形颀长,站在周芷兰身后,将小姑娘包裹在怀中,莫名就让灼华觉着,晚风都成了暧昧的橘色。 称得上是学堂的地方必有小团体,哪怕只有十个人。 灼华+姜照月围观射箭姐妹花,这是一组; 冷淡高贵谁也不理的邱思雨和乐如是,这是第二组; 不平不忿凑在一起说小话的,是第三组。 灼华知道有几双眼睛在盯着她的后背,可敢怒不敢言,言也只敢背后小声嘀咕,这让她有点爽。 难道这就是有权势做倚仗的滋味吗,爱了爱了。 灼华这边还在美的冒泡,就见赵襄传授经验完毕,已经后退到她身边,让周芷兰试着自己拉弓。 小姑娘使上了吃奶的力气,才将弓拉到半开,箭不仅肉眼可见的偏,射出去速度也不快,越来越低,在靠近宫门的方向没入了花坛后头。 随后,就听有人道:“宫内地方窄,夜间射箭不是很适合吧。” 全天下敢说皇宫狭窄,且会在中阳殿教训人的,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唯有姜照月还是一副懒散模样。 片刻之后,只见花木后头,姜濯川手中握着那支箭绕了过来。 浅青色的披风下,露出一抹滚着浅金色镶边的月白衣袍。 将姜濯川面色不善,姜照月这才略微收敛,吐了下舌头,解释说早就已经叫宫人都让出地方,且这箭也都是宫内玩乐用的,箭尖都是蜡制,会黏在靶子上或者将颜色染上,却并不会伤到人。 姜濯川皱眉:“难道将这洗不掉的颜色,擦在别人身上,就很有礼了么?” 灼华心说,啧啧啧,果然是长兄如父,姜濯川这人,忒能说教了! 姜照月撇嘴:“若非皇兄你大晚上的过来却不叫人通传,这箭也不会落到你脚下呢。” 姜濯川似乎还想再说,在余光正瞥到灼华正在旁边看着。 她身形很单薄,宽大的斗篷在夜风中上下翻飞。 他突然觉着,今日还是别说教的太多了。 “罢了,下不为例,也别让你的伴读们都跟着你在外头吹风了。” 他说完这一句,就见沐灼华唇角弯了弯。 美目盼兮,楚楚动人。 他心说沐姑娘一定认为他温柔体贴,这不,好感度又涨了1%了呢! 其实,这一点好感度,完全是灼华爱屋及乌,觉着他是真心疼爱姜照月这个妹妹,才加上去的。 至于她脸上那压都压不住的笑容…… 是因为她知道,伴读姑娘们之中,那几个眼波流转顾盼含情,怕是都要错付了。 眼见着一个个笑不露齿,眉目含羞,像极了宫斗剧里等待选秀的姑娘们。 只可惜,姜濯川这人,在原文中虽然渣,可他并非是贪慕美色见一个爱一个的那种渣,只是太不懂得体察女子心情了。 为他委曲求全的他看不明白,反倒是有人诉苦到他那儿,他听进去了就会当真,对绿茶鉴别力为零,仅此而已。 所以,如今姜濯川说是来看妹妹,就一定只是来看妹妹!至于这些伴读们是美是丑,他到明日肯定就一个都不记得了! 第12章 . 招摇 是金子放哪儿都发光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姜濯川全程都在和姜照月说话,就如同寻常人家的兄妹一般,一眼都没往伴读堆里看。 伴读姑娘们的秋波都喂了晚风,实在撩不动了,都意兴阑珊。 灼华当起了拯救这尴尬场景的救世主,主动说伴读们在此处也无事可做,不如先行告退,回储秀宫歇着去。 说罢,她还抬手用衣袖遮在脸前,打了个哈欠。 她没早起考试,但从宫外折腾进来,马车上待了大半日还是略有不惯,如今也确实累了。 结果又被姜照月拽住说了两句话,就落在其他伴读们后头,黑灯瞎火,她一个不留神,脚下就踩在刚落到石板路上的梧桐叶上,滑了一下子。 姜濯川当即出声:“沐姑娘留步。” 不光灼华停了下来,前头伴读们的脚步,也都瞬间停了。 万众瞩目之下,就见姜濯川抽走身边随侍小太监手中的宫灯,递给了灼华。 “你身边掌灯的小宫女太矮小,灯光照的不够远,自己也拿一盏,才不容易被摔。” 灼华倒吸一口凉气。她自己再怎么出风头,或者如何仗着大公主的势,那都及不上姜濯川这随手之举拉仇恨! 但越抹越黑,于是她只点头谢过,也没再多说话,小跑几步追上其他伴读。 眼见着纤细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姜濯川心下纳闷:怎么这一回,好感度一丁点儿都没涨呢? 转头就见姜照月看鬼似的盯着他看。 “皇兄,你该不会对那位沐家小姐,起了什么心思吧?” 语气中满是嫌弃和鄙夷。 “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聊得来的,你却要跟我抢?哪里有个当哥哥的样子!” 姜濯川竟不反驳,而是反问道:“你既然很喜爱沐小姐,让她当你长嫂不好么?” 姜照月眉头一挑:“你愿意,人家未必愿意啊!这宫内规矩那么多。再说了,谁不知道姜氏的原配不好当……” “住嘴!”姜濯川的眼光犀利起来,竟是带了些怒意,“你这样说,将母后置于何地?” 姜照月对生母没印象,自小是贵妃教养的,一时说话忘了形。她自知失言,压低声音道了个歉。 姜濯川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等姜濯川走远后,姜照月一拍大腿,心说这不对啊!就算她是口无遮拦了,可事实如此,总不能让沐灼华重蹈母后的覆辙吧! 再者说,真心喜爱也就罢了,自己那个一心扑在公事上的兄长,跟沐灼华一共也没见过两面,真要是看上了,那也只能是看脸! 男人啊,都一个样,肤浅! 姜照月决定,要找机会提醒沐灼华,让她可千万小心,别嫁进宫来。 若是她真成了太子妃或者皇后,纵然能天天见面,可被身份拘束着,也就没法陪她玩耍了。 其实根本用不到别人提醒,灼华此刻已经已经在心内抱怨起姜濯川了。 她跟姜照月交好,旁人看不顺眼至少还会说出来。 如今没人说话,可不就是在心内憋着使坏么! 唯有周芷兰天真烂漫,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说话,偶尔带上个赵襄。 大多数人的沉默,就跟石头似的,压在灼华心头。 好不容易回到了储秀宫,各自要回房去的时候,这沉默终于被打破了。 “要我说,就算是宫中讲学,还是应该多讲一讲列女传之类,咱们是学过了,保不齐有人就从没读过呢,否则也不会跟这个有了传言,有与另个人不清不楚。” 很低段位的指桑骂槐。 这声音十分耳熟,和之前中阳殿内的酸言酸语同出一源。 这一回,灼华终于锁定了目标。 说话的是个略微吊梢眼的姑娘,见灼华瞧她,翻了个白眼。 灼华:之前跟这么个人打过招呼么? 她没印象了。 系统:请别将我当成备忘录谢谢,不过宿主确实没跟她说过话,今儿你挨个拜访她们时,这位刚好没在。 这么一说,灼华就想起来了。 当时是有个姑娘,原本家里都做好她落选的准备,来接人了,没想到她竟然超常发挥留了下来,自己挨个去混脸熟时,这人正好去见她家人。 而这个人,灼华隐约记得姓谭…… 灼华:不会就是谭锦秋吧? 系统:别问我啊!我·不·是·备·忘·录! 灼华:告诉我嘛,就这一次,球球了! 系统:好吧……就是她…… 这个名字,灼华一点都不陌生。 原文之中,谭锦秋是姜濯川登基之后,第一次选秀之后册封的妃子,虽然没什么脑子还酷爱嚼舌根,但就是莫名的很有斗志,是后宫出了名的搅屎棍。 原女主作为皇后,却始终摆不平这家伙。罚轻了,她不长教训说话就更难听,罚重了就暗搓搓放散播皇后善妒的言论,说皇后滥用职权,强行加重惩罚。 相似的桥段至少出现过七八次,灼华看的都审美疲劳,都匆匆跳过。 没想到她躲得过当太子妃以及皇后的悲惨命运,却躲不过这个女人的聒噪。 但灼华这人向来很想得开,心说是她倒也好,这人除了一张嘴叭叭的说个没完,倒也没脑子暗中害人。 反倒轻松。 她脑子里思考着这些,在别人眼中,就是讳莫如深的盯着谭锦秋。谭锦秋被盯的发毛,刚要问她看什么,就见灼华一转身,回屋去了。 谭锦秋:…… 一腔斗志无处用。 灼华一夜安眠,第二日还没睡饱,就被小宫女摇醒。 这伴读进宫,就跟宫妃一个样儿,都得去给掌权的请安。 先去拜见的,是统领六宫的贵妃娘娘。 贵妃一派雍容,给伴读们多少都赏了点东西。对谁态度都差不多,哪怕她的外甥女儿乐如是也在其中,但愣是看不出更优待哪一个。 等到了慈安殿,就不一样了。 太后娘娘虽然一开始态度还跟谁都差不多,但她问的问题,虽然并未指明谁来答,可却只有在邱思雨抢答时,面上的笑容明显。 论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她比起贵妃可差很远了。 转念一想,太后她老人家也非元后,据说是仗着美貌所以得宠,肚子又争气,前后养育了六个子女,这才在先帝临终前被封后。 年轻的时候地位低,想斗也没资本,等位置高了,也已经斗无可斗。 一辈子除了生孩子基本没干啥,脑子都锈住了。 灼华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就被太后点了名:“沐家丫头,你上回进宫落水之后,身子可大好了?” 太后这话一说出口,原本还能听到一点窸窸窣窣的动静,是这些伴读们百无聊赖,懒散的做小动作时,步摇上坠子的碰撞声,以及手绢和衣摆摩擦的动静,在这一刻都消失了。 自从进了宫,全世界都在给她拉仇恨呐! 第13章 . 学堂 不·良·少·女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灼华已然习惯了被人拉仇恨。 她很坦然的回答:“臣女已经无碍了。” 太后“嗯”了一声,似有深意的瞥了她一眼。 “无碍就好,否则怕是有人要来跟哀家抱怨呢。” 灼华心内翻了个白眼,您老人家说的那位才不会去抱怨呢。他只会偷偷的,把人劫到车上兴师问罪。 这话真没法接。 接不上,就不接了,灼华决定低头当咸鱼,反正太后那句话不是个疑问句。 就不接话,就让老人家以为她害羞吧。 从太后这儿离开之后,就到了预定的上课时间,没时间回储秀宫去换衣服,一群姑娘花枝招展的,就去了中阳殿。 公主上课,学堂很小,九位伴读都自认不好跟堂堂长公主并肩,全都选了后边的位置,将第一排空出来。 正好一共四排位子,每一排三组桌椅,是个九宫格的排布。 灼华先是觉着正中那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位置不错,但转念一想,这地方她看别人方便,夫子看她更方便,于是飞速的占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反正这是宫中,没有班主任从后窗噩梦凝视,她能放心大胆的开小差。 大公主第一天就姗姗来迟,草草对讲台上的夫子鞠了一躬便落座了。 灼华能看出她的兴致低落。 等开始讲学,灼华就明白长公主为何兴致不高了。 全因着第一日的头一门课,竟然是在讲女戒。 这玩意儿在灼华看来,统统都是封建糟粕,虽然穿进了架空古代的书中,就少不了入乡随俗,但这种恶臭东西,连她爹都不强求,凭什么还要听这老头子逼逼赖赖? 而昨日……明明在聊天时,说过不读这些破玩意儿,然此刻第一堂课便是,恐怕是后宫里不知哪位管事儿的强行塞进来。 也不知道是为了让这夫子能多拿一份钱,还是真觉着女子不学这东西,就倒行逆施似的。 但既然姜照月都没发脾气,她倒也没有强出头的理由。灼华索性将课本在书桌右上角码上一摞,以此为遮掩,倒头大睡。 昨夜虽然睡得很好,可架不住今日起得早哇!此刻阳光正好,暖融融的落在身上,正适合睡回笼觉。 讲课的是个岁数至少六十往上的老夫子,似乎是懒得生气,皱着眉瞪了灼华的方向好几眼,恨不得用眼刀子杀人。 奈何这目光实在不够凌厉,灼华无知无觉。 夫子咳了几声,丢几个眼神过去,倒是希望周围的女学生能将灼华叫醒的。 奈何坐在灼华那一排正中位置的是谭锦秋,她才不会主动跟灼华搭话呢。 而灼华前头坐着的则是周芷兰,她对女戒没兴趣,坐在靠窗就是为了摸鱼看风景的,虽然不似灼华这般明目张胆,却也没注意到老夫子的眼神儿。 夫子气结,踱步到灼华身边,大声朗读。 然而这种乏味的内容,配上古板又没有抑扬顿挫的强调,让灼华睡的更沉了。 “沐灼华!”夫子忍无可忍。 “我知道了知道了,药已经吃过了,别烦我了!”灼华自然的搭了一句。 当然是梦话。 夫子很是下不来台,只好强自安慰说,大约是这种深闺小姐,落水之后病根始终没好,还要带上课,这才叫都叫不起来。 强行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灼华就这么直接睡到了下课,让后被姜照月给摇醒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故意气那个老古板的!哼,他要是识相点,就该自己去请辞!” 灼华总觉着,这场景像极了古早青春偶像剧里,乖乖仔被不良少女打开新世界大门时的场景。 姜照月还在叽叽喳喳。 “哎哎,你可别怪我将你拽进宫里当伴读却只能听这么没意思的课,除了他之外,别的夫子讲的东西都很有用呢,基本上……”姜照月眼珠儿一转,凑近压低了声音低声说道,“都是跟太子哥哥学的一样的呢!就连夫子们,除了这个老古板之外,也都是原班人马!唯一不同的便是少了太傅,也就是你父亲的课。” 毕竟再怎么样,太子都要特殊一点儿,而且沐太傅忙得很,就算是圣上几乎无条件的宠爱这个元后所出的公主,也没好意思发话让太傅来浪费时间。 毕竟公主么,再有本事,将来也不过是出嫁到别国,或者招个驸马,做个富贵闲人罢了,没必要麻烦太傅。 灼华看着姜照月无忧无虑的样子,先是很纳闷她这性情怎么跟cg里不大一样,要天真烂漫许多,话也多,且并不很愤世嫉俗。 转移一想,此刻的姜照月还年轻,估计非要到开始被逼着去应付婚嫁之事,才会感慨自己不是男儿身。 她心中突然冒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若是她能做点什么,让这率性可爱的公主,能永远不经受那种磨难,始终快乐下去就好了。 但这念头刚冒出来,她就意识到一件事:自个还泥菩萨过江呢,哪有闲心管别人呐! 若是教过太子的那帮先生原封不动搬过来,那岂不是在夫子中,就有一位她鱼塘中的学术鱼? 这条鱼是数术的夫子,名叫公孙祁。 数术这东西属于杂学,有天分者领悟极快,并不需要资历,所以这一位当代颇有名望的数术天才,破格成了太子的老师。 虽然在竹简中,他对女主的先天好感度只有75%,但对于一个一心只爱做题的学神来说,大概这已经是极限了。 一想到在介绍里,他和沐灼华的恋爱过程就是不断的刷题,不断的学习,从书房学到花园,从饭桌学到被窝,灼华就悲从中来。 灼华就认为,她错了,她并不爱学有用的知识,只是叶公好龙。 她宁可听“女子无才便是德”,也不愿意在数学的海洋里变成秃子! 总之,她坚决不可能跟公孙祁发展感情。 好巧不巧,今日的第二堂课便是数术。 这次灼华不消极应对了,她拽着坐在前边的周芷兰,从窗外的花有几种,聊到今儿午饭吃什么,那叫一个开心。 奈何这公孙先生,却跟先前的老夫子不同,他专注的念自己的书,并且将提前写好的放大版试卷直接挂在讲台上,谁愿意去解题就去,他再根据解答步骤讲解。 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多一个眼神都不给她。 灼华聊天聊的口干舌燥,却连一个白眼都没得到。 这情景,让灼华心内打鼓。 该不会75%好感度没人权,所以系统漏下这一位了吧? 若当真如此,她这一番白工做的就很傻…… 正在这时,讲台上的男人第一次将目光投了过来。 “沐灼华,这道题目你过来解答一下。” 果然,他还是知道的。 毕竟公孙祁进了学堂之后根本没翻开过名册,却叫出了她的名字。 第14章 . 失望 普天同庆,心潮澎湃 灼华被提问的瞬间,大脑死机。 她一个病号没经历过这阵仗,可短视频跟小说里,老师为难不听课的学生,最狠的一招就是突然叫其上台解题,如果回答不上来,就挂在黑板上。 公孙祁不仅也在幻梦中认识她,还挺关注,甚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心态,一开口就是往狠了整她。 怎么应对是个大问题。 如今公孙先生给出的题目,灼华当然是会解的。 现代的数学,不管怎么说也比古代的要更系统,更好理解,眼下的题目也就是初中几何普通难度的题,就算古文描述佶屈聱牙,但她姑且还是能解得出来…… 但她给出的答案是—— “我不会。” 她要是上手就解出来,那岂不是要让公孙祁以为她有天赋?然后按着幻梦中来设想,对她越来越感兴趣么! 她已经犯了好几次错误,这一次一定要将不该存在的恋情,坚决的扼杀在摇篮里! 至于去讲台上挂着,也是不可能的,她一步都不动,就算罚站,也要站在原位,省着被人围观。 公孙祁最好气的罚她做卷子,然后她一个字都不写,将顽劣学生的设定坚持到底! 却见台前的公孙祁却没生气,也没处罚,只是点了点头:“很好,至少能正视自己的错误……” 灼华见他如此温和,有点发懵,却也不好强行找罚,只能顺势坐下。 然而公孙祁的话突然被人打断了。 “等一下。” 是姜濯川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的。 确实没有教导主任,毕业学长升任的教导主任倒是有一个。 就见姜·教导主任·濯川对这公孙祁解释说,沐小姐从小在乡下长大,基础跟不上,直接学这么难,太为难她了。 听着像是好心解围。 虽然这解围的方式过于直男,若是换了自尊心极强的娇小姐,被人直接点明出身乡野兼不学无术,怕是会被气哭。 但她沐灼华大度的很,不在乎! 哪知太子解释完,话锋一转:“所以若公孙先生之后不忙的话,大可以单独给沐家小姐补一补基础,也省着她今后的课程都听不懂,却因为伴读的身份还要坐在这学堂里,空耗光阴。” “……”灼华这次想骂娘了。 真就教导主任呗?还是抓升学的那种! 公孙祁本就是个一心钻研学术的人,人情世故一窍不通,没察觉出课后辅导女学生有什么不妥,当即答应。 灼华绝望了。 坐下的同时,看到第一排的姜照月回过头来,神情格外悲悯,仿佛在说:自求多福吧,救不了你! 于是,灼华被留堂了。 姜濯川也没走。 灼华偷眼看他,只见姜濯川一脸正气的模样。 她试着揣摩姜濯川的心思,他这人古板的很,或许是觉着,让她一个姑娘跟公孙先生孤男寡女的开小灶不合适,容易传出闲话。 所以便也留下,做个见证。 可是您也不想想,两男一女传出去就好听了吗? 一看话本子就看的不够多。 灼华此刻骑虎难下。 她当然还是可以继续装作什么都不会,可若是如此,这补习怕不是每天都要来一出,又麻烦又累,还容易跟公孙祁相处太多,擦出火花。 于是她三下五除二,将卷子抢过来,都写出了正确答案。 包括之前课上说不会的那道题。 写完之后,灼华盈盈鞠了一躬:“学生不是不懂这些题目,也不是故意轻慢,只不过是本就已经在风口浪尖,不愿意事事出挑,惹人嫉恨。” 她这么说,也是想要敲打敲打旁边的直男太子—— 我有大公主罩着就得了,不用您老人家就别总是天天来帮倒忙。不然哪天真被您的爱慕者下药毒死了,冤不冤呐! 灼华自认为这个谎撒的很完美。 公孙祁是醉心学术之人,最厌恶投机钻营,一心在人脉上做文章的行事作风。 灼华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无心学习又圆滑世故。 虽然很对不起这位高材生,但芷夏现在只打算无差别的掐灭投射在她身上的虚幻爱意。 果然,这话说完之后,就见公孙祁的目光落在她的答卷上,目光前所未有的复杂。 凝视许久之后,他叹了口气。 “罢了,一个姑娘家,身在深宫之中,确实不容易,以后课上你就随意吧,只不过别打扰旁人。” 他的语气中,包含着莫名的失望,说完之后便收拾东西,匆匆离开了学堂。 灼华松了口气,看来这法子,是奏效了? 她心内大喜,几乎想去外头空地上跳个广场舞开心开心。 可一转头,就见太子的目光深沉,落在公孙祁的背影上,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嗯嗯?这目光的专注程度…… 让灼华瞬间想起了先前在自家院子里,拒绝太子提亲之后,转过墙角再暗中观察,发现姜濯川就是这个眼神,当时还让灼华担心了老半天。 他如今也这么看公孙祁…… 直男深柜太子攻x清冷呆萌学神受,好像挺带感。 但凭着姜濯川的身份,他要是对公孙先生有爱慕之心,凭着身份也早该吃干抹净了。 这个cp只能在心底小嗑一下,不能上升到真人。 这样看来,并不是姜濯川的深邃目光充满了爱意,而是他这人,睫毛太长眼窝又深,所以看谁都是这个眼神吧? 啧,天生长了这么一双会骗人的眼睛。 可惜了,不解风情,谁嫁谁倒霉。 姜濯川可不知道灼华是怎么想的,他此刻心内,确实充满爱意,而且高兴的恨不得去外头的空地上练套拳。 因为他眼睁睁的看着,公孙祁对灼华的好感度,从75%变成了42%。 断崖式下跌! 只比他高2%……不对,是比他的好感度还低了。 姜濯川只觉着自己心跳的有点快。 他陡然意识到,在公孙祁离开后,他和沐灼华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而且,离得太近了。 姜濯川深吸一口气。 跟没有血缘关系的女性单独相处,这在他五岁之后,似乎就没发生过了。 所以心潮澎湃,以至于好感度进一步上升,飚到了45%。 第15章 . 贵妃 身边的小太监 好感度的暴涨,让姜濯川无所适从。 他虽然很爱重沐小姐,但他的身份,让他必须先爱江山社稷,再爱美人。应该点到为止,不能耽于情爱。 更不能耽于美色,跟他爹似的。 于是他立刻告辞离开。 灼华望着太子的背影,心说他这匆匆忙忙的,似乎是生怕跟自己传出什么绯闻啊! 果然他对自己是没什么特别的心思,解决完麻烦就走了,不留一片云彩。 难得一见的大好人啊! 她心内,对姜濯川的好感度,也上涨了一些—— 当然,是友情方向的。 接下来的深宫生活,可谓是波澜不惊。 皇城内从不缺乏斗争,可那都是嫔妃与嫔妃,皇子与皇子之间的事,跟她们这些伴读小姐们关系不大。 她们就算有心上人,但最终会不会如愿以偿嫁给他,还是未知数。今儿喜欢这个王爷,明天却被指婚给个对立派系的官员,那多尴尬! 于是也没发生什么争风吃醋到动手的程度,最多暗里说闲话,都无关痛痒。 灼华只是想要在她的“后宫”面前低调,而在这些姑娘面前就很是放飞自我,该怼人就怼人。 而且是仗着姜照月的庇护,毫无顾忌的怼。 一来二去,因为这样的“真性情不做作”,越来越得大公主的喜爱。 不得不说,若是大公主性转,那必然是良配——阳光帅气不风流,是个并不争抢,但心内其实什么都明白的富贵闲人。 但她这些优点,都因她是个姑娘。真要是男儿身,保不齐比谁都想去争抢天下人的位子,也比谁都要风流,桃花债能将人给活埋。 “真是可惜……” 灼华这样想着,轻摇团扇,将一杯冰镇的乌梅冰露灌下去。 这乌梅冰露是大公主宫里的私厨改良的,里头加了很多气味更清淡的香草,糖却放的极少。 也就是说,多喝也不会发胖,还清凉消暑。 等以后就公主也出嫁,她不好每日蹭吃蹭喝,就没这种好东西享受了,真可惜。 倒不是灼华有多贪图享受,只是她真的没想到,金陵的夏天会如此难熬。 宫内那些地位尊崇的娘娘还好,她们前呼后拥许多人伺候着,一天十二个时辰有人打扇,冰块也足够用。 伴读就不行了,身边的小宫女一团孩气,也不能往死里使唤。冰块每人每天,就一小碗的分量,若不是大公主总会让人给她送冰饮,灼华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没空调的日子,生无可恋。 灼华总算明白那些大家闺秀是怎么耐得住寂寞,大门不出什么都不做了。 做什么都热啊! 又不能穿着小背心招摇过市,长袖长裙一个都不能少。 别问,问就是难受。 太热了,所以周芷兰来找她一起逛园子或者放风筝,找了好几次她都不去。 周芷兰嘟着嘴,一张小脸包子似的:“沐姐姐你这样,可是要没朋友的。” 灼华倒是吃准了这小丫头不记仇,笑嘻嘻的逗她:“没朋友就没朋友,反正我不去晒太阳。” 周芷兰也不气馁:“那你将来嫁了人,那些贵妇之间的人情往来,不也得去?不如现在就勤加练习,省着到时候不适应。” 灼华仍然油盐不进:“光是如今这些个伴读,就有一大半不喜欢我,回头我就是主动跟人家往来,人家也不乐意。” 周芷兰见是拽不动这懒虫,气鼓鼓的走了。 灼华刚想睡个回笼觉,就听到了系统的提醒。 系统:宿主请注意,为了保证宿主的安全,一旦方圆二十尺之内,其他人对你的恶感度总值超过好感度,就会有人强行出现,帮你解决麻烦哦。 灼华一跃而起:……这尼玛是为了我的安全?这是为了玩死我吧! 她立刻伸出尔康手:“芷兰!等等我!我决定还是跟你一起出去玩儿!” 慢院子的伴读,就她跟赵襄好感度高,今儿赵襄还告假回家了,她再走,身边不就只剩了恶感。 真是乌鸡鲅鱼。 换衣服的时候,灼华还在抱怨系统:所以这又是什么时候加出来的设定,你为什么不早说! 她要是早知道恶感度高了会招来烂桃花,也就不会每天靠怼人来打发时间了! 系统:你就算埋怨我也没用,毕竟我只是一个小系统,这是穿书系统更新之后上线的试用版补丁,如果实在不愿意要,我去提交个反馈,下次更新时改掉还不行吗? 灼华刚想说行,思考了一下,还是忍住了。 万一自己真的陷入生死局,还得指望着别人来保她小命呢。 阳光毒辣,走了没两步,灼华就觉着贴身小衣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她瞥了一眼周芷兰,见小姑娘虽然额角也冒了汗,却兴高采烈的。心说这孩子可真有活力,不像她,只想咸鱼躺。 却见小姑娘一秒变了脸色,非常不经夸。 “哎哎哎?方才我叫英儿过来看过,明明这地方没人的啊,怎么这一会儿功夫,就被人给占了啊!”她扁着嘴,十分不悦。 放风筝是个独乐了不如众乐乐的游戏,可空间有限,一片林子当中的小空地挤多了人,就会线缠线,人撞人。 眼看着前方,至少已经有六七个人在放风筝了。 皇宫里但凡是个主子,就要比小小的公主伴读尊贵些,周芷兰觉着今儿到底是白跑一趟了,情绪瞬间低落下去。 灼华原本也不想放风筝,但既然都已经顶着大太阳出门,就不好白跑这一趟。她捏了捏周芷兰气鼓鼓的脸颊:“不如还是去找大公主一起,中阳殿有的是地方给你玩儿。” 她还能顺便蹭点吃喝。 周芷兰遗憾的瞥了那一片风筝。 “中阳殿咱们都玩儿腻了,要是在这片地方放风筝的话,等剪断风筝线,风筝正好能飘过宫墙落到外边呢。” “那有什么用?”灼华不解。 “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小姑娘气鼓鼓的,“听说若是宫内人的风筝被外头的公子捡着,就是天上注定的缘分,注定要做夫妻的!” 灼华一脸嫌弃:“……这也太玄学了,要是个中年醉汉捡了你也嫁?” “就你煞风景……”周芷兰瞪了她一眼,但似乎也觉着这个可能性挺大的,自己也绷不住笑出声。 二人打打闹闹,一回头,陡然看到了一架华丽的步辇,上头坐着的,正是当今实际上的后宫之主,贵妃娘娘。 她身边有个年轻的公公,似乎在跟贵妃娘娘讲笑话,哄的素来端庄的贵妃,掩在唇前的手帕就没拿下来过,始终笑个不停。 灼华在道旁垂首,就听到贵妃的笑声:“还是你这主意好,虽然本宫自己是不能再碰这些小姑娘玩的东西了,可看小宫女们玩,也挺有意思的,就不知道她们谁真能拿到这个彩头,豁免出宫……” 灼华一惊。 她下意识就抬头,看向那个正在逗贵妃开心的小太监。 他看起来很年轻,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生的很清秀,双目狭长,只是眼尾略微上挑,若是不笑,就显得有些阴狠。 这个人……怕不是之后权倾朝野的大太监闫道蕴啊! 灼华倒吸一口冷气,她眼前的烂桃花就够多了,怎么还有提前开的? 难道系统给他们灌输的幻梦,还有催熟作用? 第16章 . 冤家路窄 救命啊!!! 这个闫道蕴,自然也是灼华这个被迫登基的海王,海中的一条鱼。 只不过这条鱼很特殊。 不仅是太监和后宫女子的禁断之恋,还是姐弟恋,还充满了反派气息,总觉着会随时被真正的主角干死的那种—— 缘分开始的时候,穿书的那一位,已经是姜濯川的皇后了,然后她跟闫道蕴勾结一气,互相利用,搞死了无数人,甚至包括可怜的姜濯川。 期间经历了许多斗智斗勇,否则就算姜濯川是个老好人,可到底不是傻子,竟然能被自己的皇后跟身边的太监弄死,实属可怜。 最终这二个人,一个成了垂帘听政的年轻太后,另一个则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 毫无原则底线,堪称彻头彻尾的反派。 问题在于,平行世界里那位穿书者,跟闫道蕴是在几年后才相识的!而且当时的闫道蕴还不过是浣衣局中无权无势的可怜虫啊! 该不会是因着他在幻梦之中,看到了自己辉煌的未来,便提前找机会傍上了如今后宫执掌凤印的贵妃娘娘吧! 而让小宫女放风筝来给不好如此孟浪的后妃看着解闷,甚至故意放出风去,叫外头有人故意将风筝捡走再送回来,仿佛此举成全了多少有情人似的,都是他后世想出来的招数。 当然,并非是为了讨人欢心,而是为了…… 陷害人。 灼华很紧张。 这大太监,可是个心眼多的仿佛在胸腔里塞了个蜂巢的坏胚,她如果被盯上了,可是玩不过! 她此刻,只能期盼着闫道蕴的提前出场,是在斩情丝求大道,一心追求事业。 胡思乱想着,贵妃的步辇从面前经过。 闫道蕴在步辇另一侧,全程被华丽的绸缎挡的严严实实的。 而且他似乎也并不在意路旁的小小伴读,连个眼神都不曾投过来。 灼华松了一口气。 哪知下一秒,闫道蕴突然回头,目光阴毒的好似暗夜里盯紧了猎物的毒蛇。 灼华下意识就屏住呼吸。 隐身能力瞬间发动! 这能力一天只能使一回,为了不浪费,灼华从来没试过。 如今用出来,只觉果然神奇的很。她并非是变成了眨眼都会有光透进眼皮的透明人,而是仿佛全身披了光学迷彩,身形和身后的花草树木融为一体。 她眼见着闫道蕴的目光中带着疑惑,甚至步子都停了,迷惑很久才转头跟上贵妃的步撵。 灼华已经憋的头晕,但她还是没有解开技能。 只见闫道蕴走了几步之后,又突然回头。这次发现真的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人在,他才失望的走远。 果然,这人的谨慎多疑让人防不胜防! 直等到簇拥着贵妃的一帮人都消失在了亭子后头,灼华这才解除了技能。 她憋的头晕眼花,毫无形象的大口喘息着。 就跟这辈子第一次遇见不要钱的空气一眼。 身边的周芷兰方才一直低着头,目不斜视的看草丛里的蚂蚁搬家,根本没注意身边的友人突然消失,此刻却被灼华的喘息吓了一跳。 她以为灼华中暑,慌里慌张的想要拽她去树荫下乘凉。 “你怎么了?要是身体不舒服,就不用强行陪我了……” 灼华刚要顺着台阶答应,眼前就撞进来一个挺拔的身影。 白色龙纹长袍在大太阳底下,近乎反光。 姜慕白?! 她现在后悔的恨不得一头撞死,一天一次的金手指啊!早知道就不用在闫道蕴身上了!毕竟他还只是羽翼未丰的小太监。 可眼见着就要飘到眼前的九王爷才是真实的难题! 她拽了拽周芷兰的衣袖。小声道:“快走!” 就假装太阳晃了眼,没看到这么个大活人,赶紧躲去中阳殿就没事儿了! 可周芷兰没反应过来:“可是你看起来很不舒服啊,咱们走慢点儿吧……” 灼华此刻是真的很不舒服,近乎窒息。 实际上,她根本逃不了,姜慕白的速度极快,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就已经走到了二人面前。 再说没看见已经不行了,灼华都能想象到这个借口到了姜慕白那儿会得到怎样的回应:哦?这都看不见?那你的眼睛是不用要了,挖出来喂琉璃好了。 琉璃是姜慕白养的波斯猫,看着毛茸茸的憨态可掬,其实凶残到会将狗的眼珠子勾出来当球扒拉着玩的那种,真实意义上的凶萌。 在大太阳底下,灼华仍旧如堕冰窖。 也不知道背后流的是热汗还是冷汗,她机械的跟着周芷兰对昭王行礼。 姜慕白在外人面前,很是能装出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来,他的目光在灼华面上扫过,没表露任何情绪,只瞥了一眼二人手中的风筝。 “要去放风筝?” “是要放,不过也是先去找大公主,问问她有什么好地方,或许她会带我们去什么平日不曾听过的好地方玩也说不定。” 灼华大脑飞快运转着。 她可不能承认,自己先前要跟周芷兰去靠近宫墙的空地放风筝。 什么宫内风筝被人捡去就是天注定的缘分云云,这传说姜慕白一准儿知道,要是他醋劲上来,自己这小命可玩球了! 周芷兰这姑娘年纪小胆子更小,就算诧异她的瞎话,也不会在位高权重的王爷面前插话拆台。 只可惜—— “可是从储秀宫到中阳殿,并不路过这儿啊,除非……”姜慕白笑意盈盈的戳破了她的谎言,“你们先前是要去那边。” 他指的正是有好几只风筝在欢快飞舞的方向。 不等灼华反应,他便继续道:“我观沐姑娘面色潮红身形不稳,恐是中暑了,这儿离玉芙宫很近,本王带你去讨一碗药吃,至于风筝……” 姜慕白伸手将灼华怀中的风筝抽了出去,递给旁边的周芷兰:“就劳烦这位姑娘带回去吧。” 话都让他说了,容不得旁人拒绝。 灼华心如死灰,绝望的看着周芷兰:“你自去找大公主吧,我为何没同去的原因,你帮我跟殿下说明白,免着她生我的气。” 直到这二人走远,周芷兰也已经走在去中阳殿的路上,她才反应过来:“原本也没跟大公主约定要去寻她一起玩儿啊,如果直接不告诉她灼华的事,她不就无从怪罪了?” 灼华此刻只能寄希望于周芷兰能去找大公主求救,而她自己则是无力抵抗,跟着姜慕白去了玉芙宫。 玉芙宫是长公主,也就是如今太后的长女,姜慕白的长姐曾经住过的地方。 长公主曾经出嫁过两回,驸马都早死,也没生个一儿半女,如今年纪不小,公主府和宫内的玉芙宫轮流住,好不自在。 堪称当代最令人羡慕的自由女性。 而长姐如母,她对于姜慕白也是格外疼爱的,所以姜慕白进了玉芙宫,跟回了自己家一般—— 根本不用他主动屏退宫人,近旁服侍的小宫女们都特自觉的,溜走了。 “解释一下?”他看着灼华,跟有读心术似的,让人浑身难受。 灼华倒是还记得在他面前不能崩人设,搜肠刮肚挤出两句:“年轻的心总会迷茫,要怪就怪社会太过嚣张。我做伴读做的太苦了,被一大半人针对,总得笼络几个眼线帮我放着点儿别人暗害嘛,所以才陪着那小孩去放风筝。” 放个风筝而已,她就不信了,姜慕白为这个跟小姑娘记仇。 姜慕白轻哼一声,看似温柔,力道却根本不容人拒绝,将她强行按在了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她。 灼华:……大哥你要是这么喜欢俯视别人,你应该买个高跷自己登,别总推人行不行? “你该知道本王说的是你为何会入宫当伴读这件事!” 灼华继续甩锅:“当然是因为大公主的淫威……” “说重点!”姜慕白欺身靠近,眉眼间戾气横生,“你是什么时候勾搭上了姜照月的,怎么连本王也未听说过,嗯?” 得,这种语气神态,又吃醋了! 不是吧大哥!公主的醋你也要吃? 第17章 . PUA大师 略略略,不吃这一套 灼华心内悲愤不已。 可她很清楚,自己这个状态,就算是被逼【】奸了都没地方说理去,只好没骨气的继续服软:“不过就是出门在外,偶遇微服出游的大公主,就多攀谈了几句而已。当时我也不知是谁,就觉着是个挺谈得来的姑娘嘛,哪知道后来一道旨意就把我弄进宫来呢!” 她强行装着不介意姜慕白强大而扭曲的存在感:“天地良心,我可没报名去要求参选伴读!” 姜慕白冷哼:“哦?可本王听说,姜照月出宫去的时候,都是女扮男装。” “嗨呀,男女的骨架、声音、走路姿势都不同,也许长公主的装扮能骗过一些人,但肯定骗不过我!” 其实是能骗过的,按着原文,大公主再成了长公主之后,女扮男装出外游历,从没露出过马脚。 可谁让沐灼华在九王爷心内,是个理科全能的高材生呢,就当她医学也同样精通吧! 这一番说辞无懈可击,姜慕白这才消了气吗,放开了因为倒仰着被按在桌子上,腰椎都要断了的沐灼华。 而方才犹如消失了似的宫人开始冒头,很快就端了凉茶过来。 姜慕白方才的戾气如同日照霜雪,瞬间消散,亲自举了碗,要喂给灼华。 “我这么紧张,你要理解。你的言论时常惊世骇俗,旁人听了,会对你生出恶意,也只有我才能认识到你的好,所以你可要乖乖的跟在我身边,不可生出二心,明白吗?” 灼华抿了抿唇。 打一棒子给一甜枣的PUA可还行! 你看我信吗? 平行位面中,最后和九王爷终成眷属的那位穿书者,她心志很坚定,就算被pua了好多年,也没罹患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自尊自爱,反而治好了这个病态男配,成为他打心底敬之爱之的伴侣。 灼华确定自己可以做到不被pua,毕竟她对姜慕白半点好感也无。 但也是因此,她不想跟姜慕白玩救赎病态偏执狂的那一套。 她只希望这人能放过她! 于是,灼华大着胆子忽略了姜慕白递过来的凉茶,而是直接从桌上将茶壶拿过去,昂头“吨吨吨”喝了大半壶。 喝完之后,还用袖子一抹嘴。 姜慕白很讨厌这种粗鲁的行为。 如今二人还谈不上有感情基础,她这举止,必会令姜慕白厌恶,从而降低好感度! 她等着姜慕白阴阳怪气的嫌弃,可等了半天,期盼的贬损并没有来。 姜慕白只是不错眼的盯着她,若有所思。 灼华心内犯嘀咕,这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您老倒是给句准话!要是不生气,我以后也就不多此一举演豪放女汉子了,怪累的,还差点呛着! 打破沉默的是个通传说陛下有急事召见的小黄门。 姜慕白没让灼华回避,只道:“但说无妨。” 似乎是要表现对她的信任。 小太监这才禀报说,这次国师突然进宫,找陛下说要兴建一座祈福国祚用的庙宇,结果好巧不巧,这庙宇的地点很有讲究。 正好是在九王爷的一处私宅上。 是陛下正要找九王爷去商量这事。 国师寂缘在原文里,可没这么早就开始挑拨离间。 他一定是在幻梦中得到启发,才知这对天下最尊贵的兄弟,关系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和谐。 被圣上召请,姜慕白不能不去。 灼华机缘巧合得以脱身,在心内默默给寂缘小同学点了个赞。 等出了玉芙宫,灼华脚步虚浮。 跟姜慕白相处,真是太累了。 正垂头丧气,突然随后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全部笼罩。 灼华吓了一跳。 是真的一跳,如同一只身后被放了根黄瓜的猫似的,飞快拉开了距离。 看到来人是姜濯川,灼华这才将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的心塞回肚子里。 “殿下怎么在这儿?” 灼华的面色很不好,与其说是中暑,不如说仿佛很疲倦似的。好在衣衫还算整齐,也不似有伤或者哭过的模样,姜濯川放了一半的心。 “我是自中阳殿过来,听说皇叔无缘无故将你扣下,担心他为难你,就过来看看。” 确实是为难了,可各种缘由,不好细说,灼华强打精神表示自己没事。 “误会一场,王爷他应该不会要了我的小命。” 最多监【】禁起来这样那样…… 姜濯川眉头深锁。 他明显看出来,沐灼华的状态很不好,身心俱疲的模样,偏偏还为昭王开脱? 不,与其说是开脱,不如说是在大事化小,似乎不希望他和昭王起冲突的样子。 真是个为大局着想的好姑娘啊! 如此端庄得体的性格,当真是太子妃乃至皇后的不二人选,他看人的眼光果然不差。 这样想着,姜濯川眼看着自己对沐姑娘的好感度,又涨了两个点。 他假做淡定的点头,递给灼华一个极小的令牌:“没事就好,今后若真有人为难你,可以凭东宫的信物脱身。” 这也,太贵重了! 灼华受宠若惊,随后毫不犹豫的收下。 保命重要。 姜濯川见她爽快不推脱,另一半的心也能放下了。 有他的令牌,就算沐姑娘被人觊觎,也应当安全了。 金陵城里没人会明知会得罪他也要乱来。 除了他的皇帝爹。 但他爹偏爱妖艳风情型的女子,就算见了沐姑娘也不懂欣赏,不用担心。 放心了,也就可以告辞离开了,宫内风言风语流传的快,这样孤男寡女共处……一片花园的,不太好。 姜濯川走的衣摆带风,速度飞快。只留下灼华在大太阳底下纳闷。 太子,果然是个好人。 就是有点儿奇怪。 逃这么快是怕二人独处,传出风言风语? 比她这个大姑娘还在乎名节! 灼华径自转身,要回储秀宫好好宅段日子养一养。还未等她走远,贵妃娘娘的步辇就回来了。 风韵犹存的美人懒懒斜倚在软垫上,不复先前接见伴读们时的端庄稳重。 她身边的宫人,包括新得宠的小闫公公,对这种反差都见怪不怪。 能在当今圣上身边蒙恩宠这许多年,必不是那种端庄而无味的大家闺秀。纵然从前是,也早就脱胎换骨了。 “哎,到底年岁不饶人,就算看小宫女们玩的有趣,晒久了也头晕,真是羡慕年轻姑娘们呐。” 小闫公公却应道:“娘娘这是哪里话,花都是越开越艳,青涩的花骨朵,有什么好看的。” 贵妃这人,是很服老的。 她年轻时因着太过端庄,始终不得宠,纵然身居高位,不过是因着娘家身份尊贵罢了,反倒是过了三十岁,破罐子破摔不再矜持,反而得宠。 所以听闫道蕴这样说,她并不生气,眉梢甚至有几分喜色。很是受用的轻哼一声:“你倒好似很懂,明明就是个太监。” 闫道蕴嘴角噙着笑意,似乎还要想几句凑趣的话讨主子开心,突然看到远处一抹窈窕的背影时。 他眼光却陡然一凛。 那身影,他决计不会弄错,定然就是在先前悠长好似过完了一辈子的梦境中,让人销魂蚀骨的女子! 只不过……她此刻穿着也好,步态也罢,都与梦境中截然不同,唯有身形别无二致。 若非幻梦之中,他跟在那女子背后走过不知多少路,对这身形太过熟悉,差点都没认出来! 第18章 . 烦夏 国师的操作 闫道蕴垂眸深思良久,只道这梦终究是梦,与现实或许并不完全相同。 而那个女子,或许也跟他如今伺候着的贵妃娘娘一般,也要等嫁做人妇,经历人情冷暖之后,才会转了性子,聪明起来。 他不说话,没多一会儿,步辇上的贵妃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偌大的园中,只有轻而快的脚步声匆匆经过。 与此同时,帝王寝宫之中。 皇帝很没形象的穿着宽松的长袍,手抵着太阳穴支在桌上,左看看右看看。 一边,是他近年来很喜欢的国师寂缘和尚。 他不学前朝昏君求仙问道的那一套,但是对寂缘青眼有加。 这年轻人很合眼缘,就好似这是自家人似的亲切;而且从不跟他鼓吹些奇怪的延年养生之法,就算偶有进言,要修建些寺庙祭坛之类,也不经手监工,不沾银钱,真真儿的两袖清风,不食人间烟火,格外有仙气。 这样的世外高人,该不会刻意为难他的幼弟才对。 “小九啊,若是你把这庄子让出来,给朕修祈福庙,朕就在别处给你补偿两倍大的,地段更好,你看怎么样?” 姜慕白瞥了身边好似老僧入定,一眼都不看他的国师,心里来气,却又发作不得。 那别院是好给人的么!那地方的家丁,都是他暗中培养的死侍,地下又有通往城外和一处机密所在的暗道,让出去动土,不就全都藏不住了! 就算拒绝不得,也至少要拖上十天半月,将那地方所有的痕迹抹平才行! 他不动声色的笑:“能给皇兄祈福再好不过,动土木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容我庄子上的佃农收完了今年的庄稼如何?” 眼下正是夏天,若是准了佃农秋收,少说也要三个月之后。 皇帝不做答复,反而一转脸,又看向寂缘:“朕认为皇弟说的有道理,你认为呢?” 寂缘和尚头也不抬,只淡淡到:“上天有好生之德,自不能让无辜百姓受累,可若是直接补偿他们银钱与粮食,还能少去数月酷暑下的劳作,他们应当很是欢喜才对。” 皇帝一拍手:“确实如此!” 姜慕白的手在袖子中,缓缓攥成了拳。 理智上,他认为寂缘和尚跟他毫无瓜葛,没道理刻意针对。 但脑中有个声音在叫嚣:哪里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呢!若不是故意针对,为何处处都要揭你的短? 他强行牵起嘴角,摊开手掌做了个要钱的姿势:“既如此,那还请皇兄肥水不流外人田,将修建这寺庙的差事,交给我吧。” 皇帝不说话,也不知道是思考,还是在犯困。 龙涎香自香炉中蒸出来的烟渺渺升起,谁在这寝宫里待久了都要懒洋洋的。皇帝此刻很不在乎形象的岔着腿坐,又打了个哈欠。 很少有人能意识到,所谓的天下共主,也不过是个略有些发福,精神头不济的中年人了。 他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除外。 “要你的地还要你出力,这多不好意思。” 姜慕白面上和煦的笑容不变:“亲兄弟的账可不就得这样算么,我的宅子给皇兄,然后国库给我拨银子买两套,再给我一个差事做,里外里便是从国库里给咱们兄弟一人一间别院,多划算的事。” 皇帝听了就笑:“小九儿你从小账就算的比别人都精,你们王府都用不到账房先生,你自己上比谁都靠谱。” 这样说完,他一拍大腿:“就这么定了。” 于是姜慕白告退,只说等着工程款跟图纸送到他府里他就动工,保证给皇兄修的漂漂亮亮的。 寂缘和尚比他走的晚了点,却也没什么话要跟皇帝单独说,只安安静静的告退。 他一次都没回头,假装不知身后披着黄袍的男人,略带浑浊的眸光却格外锐利阴沉,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待大殿内安静下来之后,掌印太监进来,看到主子的脸色,吓了一跳,忙问是刚才商量的事出了问题不曾。 皇帝却只一摆手:“算了,不过是觉着,寂缘和尚似乎走南闯北,知道的事有些多,想要偷偷的提醒朕……” 但当时三个人的身份,谁都不好把捕风捉影的事儿说破,打了半天太极,除了让人烦累之外,屁用都没有。 “罢了,去把……那个去岁入宫的郑才人给朕招来。” 夏天就是令人散漫。 身居高位的人尚且如此,灼华自然不能免俗。 她今日又累又热,回了房之后,干脆没想着再出门,立刻将那外衫都脱了,叫小宫女打了水来沐浴,洗干净之后才觉清爽,只穿了最轻薄的素缎小衣,袖子跟裤脚都挽了起来,一头厚实的长发则在脑后随意的盘了个丸子头,倚在床角看话本子。 小宫女们是没见过宫里有人能这么自在又不拘小节的,偏这人正是大公主身边的红人,且听说大公主最看重的就是她的放浪不羁,于是谁也不敢劝。 然而灼华逍遥了没半个时辰,突然间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叽叽喳喳的说话。 起先离着还远,听不真切,可转眼这声音就到了她窗户根底下。 就跟故意要说给她听似的。 “这样,真的能赶走她?” “我说能就一定能,她每日仗着大公主耀武扬威的,反正我是受不了,她要是不走,就是我走!”这声音格外尖锐,正是谭锦秋。 随后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沐灼华,你出来!” 灼华此刻的衣衫,放在这年代,出门约等于裸奔,于是她只起身,不耐烦的将窗户推开一个小缝:“什么事?我今天不斗鸡。” “你!”谭锦秋气的跺脚,她指着灼华,“你还有脸在这儿偷闲,不知道邱姐姐和乐姐姐都病了么?” 灼华蹙眉:“病了叫太医啊,叫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医术?” 谭锦秋怒道:“同为伴读,你怎么这般冷血?” 灼华一摊手,表示无所谓。 原本她跟那两位的关系也不算特别好,这么找茬没道理啊姐姐。 见灼华油盐不进,也不生气,谭锦秋身边的李姑娘拽了拽她:“别光顾着置气了,说正事儿吧……” 灼华瞥了一眼谭锦秋:你看看,别人都比你靠谱。 谭锦秋这才想起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她一梗脖子,很有底气似的:“对,邱姐姐和乐姐姐的病,我看跟之前家中被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之后的样子一模一样?而她们刚好都是住在你两侧,我怀疑你做了什么巫术害她们!” 啊这…… 灼华一个头两个大,多看看宫斗话本子,就知道这种不科学的手段是不会生效的。 可谓是栽赃陷害专用。 灼华行得正坐得端,倒是不怕被查,以谭锦秋的脑子,也不太能买通大公主特意派给她的小宫女嫁祸。 且她行李不多,都是自己经管的,没发现异常。 “不是我,你也没权力搜查我。而且不管是巫蛊之术,还是八字相克,都要先问是不是,再问为什么。 要么太医给说法,要么你去找到权威人士给说法,否则就被跟我逼逼赖赖!” 说罢,灼华便将窗户重重关上。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亲自带着小宫女们搜索了一下,屋中果然没什么巫蛊娃娃一类。 搜了一圈啥都没有。 果然谭锦秋并没有这个智商。 灼华很放心的继续在屋里纳凉。 然而话本子拿起来才看了三页半,灼华又听到闹哄哄的脚步声往自己这儿凑。 “国师大人,有您的支持,我就不相信那个女人还会连生辰八字都不交!” 这谭锦秋,必然是巴结不上国师的,可她脑子不好使,耳朵却不是白长的,听说国师正好在宫里,就去碰运气。 寂缘又是个唯恐皇帝后院不乱的人,正可以来凑这个热闹,将水搅的越来越浑。 灼华心说来得正好,如果这国师帮着别人给她泼了脏水,或许会略有愧疚,愧疚了,就会不好意思面对她。 从而减少好感度! 系统:宿主你是不是我想的太美了,愧疚怎么会让好感度降低,只会增加才对嘛! 灼华:你说的是一般人,可姜和玉不是一般人,他是个变态。 虽然灼华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本书里的男配大多都有点变态…… 她慢悠悠的换衣服,至少磨蹭了一刻钟,才推开门。 夏日的热浪一下子从门扉之外涌了进来,寂缘和善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色僧袍在夕阳下被染上了一抹金黄色的光晕,看起来真真儿的就是个出尘绝世的谪仙佛子。 灼华心内轻讪:真是画人画皮难画骨,谁能想到这样的人,心内欲孽比谁都要重呢? 寂缘看到她,面色不变,就好似根本不认识这位沐小姐一般,他只是转头,目光不悲不喜的瞥了一眼谭锦秋。 “你先前说,八字太硬,会冲撞了其他人的,便是指这位小姐?” “是啊!”谭锦秋理直气壮。 她想着,只要借国师的头衔压人,能从沐灼华那儿把生辰八字要过来,就算今儿扳不倒她,改日也能利用这八字再做文章。 当今陛下后宫充盈,就算跟储秀宫不想冲,宫里那么多贵人,总有相冲的不是? 哪知寂缘只轻轻摇头:“不是她。” 谭锦秋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还没问,便知不是……” “因为她明显便是被命硬的人所妨的面相,否则也不会显得这般虚弱。” 第19章 . 巫蛊之术 还真有这回事儿? 寂缘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偏偏他这瞎话说的叫人听不出半点私人情绪在里头,连谭锦秋都懵逼的以为国师当真有神通。 她虽然没脑子,可还不至于连国师的话都敢反驳,转头再看灼华,冷笑着道:“既然八字轻,就出宫去吧,这皇宫里经年累月,怕是有不少冤魂,劝你惜命。” 灼华刚要反唇相讥,却见寂缘已经上前一步,拦在了二人之间。 “沐小姐的命中劫数,贫僧自然看得出来,自然也可化解。” 灼华看着他,不言语。 要么说人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这若是换成胡子拉碴的老和尚老道士,那下一句话准是让人破财免灾,是骗钱的路数。 可寂缘说出来,怎么就让人这么想相信呢! 见灼华不说话,寂缘又道:“沐小姐可是不信贫僧?” 灼华想说当然不信啦,你个五毒俱全的,装什么得道高人…… 却又害怕这外边清风霁月,内心狂躁血腥的家伙记仇,只好硬着头皮说当然相信,还请。 寂缘和尚长腿一伸迈进屋来,很顺手的将门关了,把谭锦秋和她身边的李姑娘都拦在了门外。 李姑娘素来没有什么存在感,跟谭锦秋关系也不怎么样,被她强拉来做个见证,没想到却是亲眼看到了谭锦秋自己出丑。 她以吃瓜群众的心态问道:“我看沐姑娘是走不了了,你呢,真要走?” 谭锦秋一跺脚:“哼,我才不走,我倒要看看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能拽多少个男人替她出头!” 说罢,她气呼呼的走了,留下李姑娘慢悠悠摇着扇子。 李姑娘瞥了一眼沐灼华的屋门,心说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连化外之人都要编排…… 只辛苦她还当有瓜可以吃,跟着在大日头下跑了这么久,白费力气。 灼华很拘谨,虽然知道这皇宫重地,寂缘不敢乱来,还是谨慎为上,迅速占领了贵妃榻上茶几的一侧,将另一侧留给寂缘。 中间隔着的茶几够宽,能带给人虚假的安全感。 没外人在场,姜和玉也不装了,开门见山的问:“你为何会入宫做了伴读?” 灼华抿唇,心说你们姜家人怎么都管的这么宽呐! 哦对,还有一个不管的,那就是直男界的清流,太子姜濯川同志。 她不假思索的将平行世界中的穿书者跟大公主偶然结识的渊源,套用在自己身上。 寂缘在不涉及到他家愁的时候,倒还通情达理,听过原委之后,没跟姜慕白似的发疯,只抬手一指房间的东西两侧。 “你是想继续留在宫内,还是要借这件事情出宫去?” 传说中的送命题,又来了! 灼华不打算正面回答,她将自己喝了半杯的茶放在桌上,垂眸不语。 紧接着就看对面六根不净的和尚,自然而然的就伸手,要端灼华放下的这杯子去喝。 不知为何,灼华脑内过了一句:叔叔若是有心,便请饮了奴家这半盏残酒。 系统:宿主别跳频道,你们是可以两情相悦,没有伦理作为阻碍! 灼华:别扯了,要造反的戴罪世子假和尚,光他一人犯得事就比一百对儿通奸的罪行还重呢,我真绕进去,那就是误伤! 她在心内痛骂系统恋爱脑,就知道乱扯红线,手上动作也没耽误,立刻将茶杯又端了起来,没叫寂缘抢去,一昂头,豪爽的全都饮尽了。 随后一抹嘴,好似个绿林女强盗。 只不过寂缘也是个该粗俗时绝不含糊的人,如今的清风霁月都是装的,根本不似姜慕白一样看不惯的跳脚。 灼华演了个寂寞。 她这一天脑子都僵了,想不出啥一边不崩人设,一边还能降好感度的计划,只好先稳住寂缘。 “我选留在宫里,毕竟,你既然这么久都没继续出去云游,接下来在宫内相见,要比我兴师动众去炳灵寺容易多了。” 这回答让寂缘和尚很是满意,他低笑一声,随后自僧袍宽大的袖子中抽出一个挂件。 那是个黑檀木雕成的小葫芦,抛光的表面光滑水润,好似石头雕成的一般。灼华接过,只觉轻的异常,而且触手生温,随后才意识到,这葫芦真是中空的,里头放了油质香料,香料沿着木头的纤维一点点渗出来,就有很清淡且长久不散的香味。 “这是我的信物,若接下来有人用下三滥的巫蛊之术嫁祸于你,就送这信物去八风台,他们会替我帮你的。” 哟吼,八风台里,有他的人哎! 这感情好,不会被傻子用巫蛊之术陷害了! 于是,灼华没拒绝,珍而重之的将这小葫芦揣进了荷包—— 跟东宫的令牌,大理寺通行小印放在一块儿。 这荷包要是被人偷了,她渣女的名声定会扬名天下。 寂缘在宫内是很懂得分寸的,说完这些之后就告辞了,前后没到一炷香时间。 第二日,课程暂且停了。 原因是邱思雨跟乐如是的病都越发严重。 伴读一共才九个,病了两个就不是小事,万一真是会传染的疫病,过了病气给尊贵的公主可不行。 贵妃下了旨意,让伴读们各自回家去,放个十天的长假。 入宫几天,正是这些几乎未曾长久离开家的小姐们开始想念亲人的时候,一个个都欢呼雀跃,就连那两个病着的,都高兴的痊愈了一小半。 唯有灼华愁眉不展。 都说小别胜新婚,“情郎”们这几日找不到你的踪迹,估计都在望眼欲穿呢! 她原想着,自己进宫躲上一年半载,外界就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诸多关键事件被错过,一些男配们就会意识到,幻梦和现实是不同的,那种突如其来的虚妄情愫也会随之褪去! 到时候她就只剩下在宫内见得到的这些烂桃花需要应付了。 数量锐减三分之二。 这功夫如果出宫,这美梦不就泡汤了! 灼华急的啃手指,突然就有了个病急乱投医的想法:如果这一切真的是巫蛊之术造成,而非疫病,不就没必要出宫了么! 她认为,自己躺平任操这么久,如今也该努力一下,遂拿着寂缘的信物去了八风台。 八风台是前朝一个方士修建在宫内的,用以敬神和祭祀。 姜氏的每一代皇帝,其实都不怎么敬鬼神,但顾忌着三朝宫廷,经历太多杀戮,每一条砖缝中都藏着洗刷不净的血污,竟也没将八风台取缔,反而连年花国库银子供养着一群方士在里头。 灼华以为,八风台中有一两个寂缘的暗桩,来帮她操作一下这件事,完全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实际上也跟她预料的差不多。 门口候着的小道士听过她的话之后,也没请她进去,只让她回去等消息—— 似乎连进去说事儿的资格都没有。 灼华唉声叹气,以及预备好明日回府了,哪知这天晚上,宫内陡然变了一番光景。 灯火全被掐灭了,到处都是绿莹莹的光。 偏这光还会闪动,跟银河似的,在皇宫中左飘右荡。 宫内所有人都被扣在住处不许走动,若不是还有余姑姑挨个门的叫姑娘们宽心,怕是当场就要吓哭几个。 “姑娘们莫慌张,这是八风台的高人们在用无火之光寻那巫蛊之术的源头。” 火光跳动,会晃了眼,只能用无火之光。全是荧光石、夜明珠,还有萤火虫袋发出的光芒。 这成本可不低,八风台的方士们没富到这地步,非要皇上首肯不可。 灼华喉头发苦,心惊胆战的,觉着等他们查完,自己就玩球了。 在宫禁内风言风语说瞎话,闹出这么大动静,皇上一个不开心,就会砍了她这颗不甚灵光的小脑袋瓜! 灼华不敢睡了。 她偷偷搞了一套宫女的衣服穿在身上,打算等一过了子时,自己隐身的金手指刷新了次数,就跑路! 第20章 . 赏赐 我现在是个富婆啦? 灼华一颗心紧绷着。 就在距离子时还有不到一刻钟,突然就有太监来储秀宫传火,说是已经查到了施巫术的罪魁祸首,让伴读小姐们可以安心,明日也不用因此强制出宫去了。 当然,也没有课上,可以随意玩乐。毕竟夫子们领了休假的命令,可都该干嘛干嘛去了,没得临时召回来加班的道理。 灼华不可置信,还真就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呗?! 前半夜又惊且虑,实在累得很了,立刻将这料子粗糙,让人浑身不舒服的宫女服扒下来丢到一边,转头要去睡觉。 头刚一沾枕头,意识立刻陷入黑暗,可下一瞬间,又被人叫醒。 “别烦我……”她嘟囔了一句。 “小姐,您得赶紧起来洗漱收拾!外头好些人等您呢!” 灼华被强行拽起来,昏昏沉沉的,跟个木偶一般被伺候着梳洗打扮,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好些人等她?那是要做什么? 该不会那个被查到的源头,就是她吧! 一问之下,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是八风台的玄尘道长,来请小姐您共同去圣上那儿领赏呢!出家人果然仙风道骨,都不藏私的,没隐瞒是小姐您警觉,去知会了八风台,才能将罪魁祸首查出来!您这一次可是立了大功!” 小宫女喜滋滋的,与有荣焉。 等出了门,见到玄尘,灼华发现这老道士并不很仙风道骨,许是因为太胖,甚至显得格外和蔼,就跟街边给小娃娃讲故事的老头似的。 灼华问他,他也不故弄玄虚,说是趁夜排查,原本大半宫禁走遍了也没见端疑,却在到了冷宫的时候,找到了罪魁祸首。 那是个冷宫弃妃,据说是当今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跟在身边的,但没得宠,还是后来,太子都出生之后,才被临幸的宫女。 再后来,有了个极低的位份,却也不得宠,连当初为何被打入冷宫都不可考究了。 原也不过是后宫中的诸多可怜女子之一,偏偏她魔怔了似的,除了正主皇帝之外,其他宫内的人,只要还活着,有一个算一个都记恨。 弃妃在冷宫年头多,打听到了许多贵人的生辰八字,且不管是真是假,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扎成小人。 据说在八风台的人搜到她那儿的时候,一整个屋子里全都是草人,墙上都挂满了,还有吊在房梁上的,一排整整齐齐好似在上吊。 好几百个小人里头,几乎将一大半人的生辰八字都包括了,其中有皇帝的,有已故皇后的,也有太后的,碰巧呢,还有那两个生病了的伴读的。 所以这就对上了。 至于为啥扎了好几百个,只那两个倒霉碰巧的中招了,就当是因为能在宫里有高位的,人家都是福泽深厚的贵人,而这些尚未出嫁的小姑娘阴气太重,才抵御不了呗! 反正怪力乱神的事儿,方士们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 芷夏听完之后,觉着也算合理。 当然,她猜测,那些草人上未必有自己那两位邻居的,但玄尘随便替换两张纸上去,也容易得很。 灼华又问,为何会把她当成功臣禀报上去。 搜出来也就完了呗,她也不居功,也不是为了讨赏才举报的。 玄尘放缓脚步,压低了声音:“沐小姐带着那位的信物来,我们怎能怠慢?” 他略显浑浊的双目看向灼华,竟带了几分钦佩的神色:“况且,那位希望宫内发生什么,就会发生什么,却并不是他亲自动手,也不是我们代劳的。” 灼华没听懂,她眨了眨眼睛,疑惑的看着玄尘。 可玄尘却一脸高深,不再跟她解释了。 灼华琢磨了一路,才稍微明白过来。 一切与其说是八风台重视她的看法,莫不如说是早就想要搅浑水,却不曾找到机会。她去“举报”,正是瞌睡时候递枕头,让对方有借口出动去搞事了! 事成之后,将她推出来领功,刚好可以让八风台功成身退,既得了信任,又不至于引起怀疑。 灼华哀叹,她这是成了工具人,还没法找人诉苦。 毕竟是她自己送上门的。 她只好演戏演到底,不再和玄尘道长多说什么,只当自己一开始就是为了给寂缘帮忙,才这么做的。 一前一后,都是讳莫如深的样子。 拜见过皇帝之后,灼华忍不住想要看看,原文中那个精于算计,却又荒唐任性的老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这一看,她就忍不住想笑。 姜氏一族不论男女都生着一副好相貌,但当今圣上也许是因为纵欲过度,或者是年老了就不在意外貌了,发福以致两颊松垮,眼角的皮肤松弛下来,挡住了大半眼眸,眉毛则很是稀疏,约等于没有。 怎么看怎么像屁桃。 她连忙低头,生怕多看几眼就要笑场。 屁桃……不,皇帝只当她是头一回面圣太过慌张,很是和颜悦色。 “你莫慌张,既然是立功,朕定会好好嘉奖你,如此一来若还有人在宫内装神弄鬼,也会不乏举报的后人。不过,朕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那两个姑娘,都是病在了巫蛊之术上的?” 面对皇帝的提问,灼华很坦然也很老实的回答:“因为听说有人被巫蛊之术害了,就是这样的反应,所以臣女死马当活马医,去八风台举报了一下。” 皇帝点头,他能看出这姑娘的坦诚来。 而一个初进宫来的伴读,跟宫里任何一位嫔妃都毫无瓜葛,他不会多疑到连这么个清透的小姑娘都怀疑。 他很清楚,但就在一个月之前,她还是个傻子,不可能跟谁有暗地里的勾连。 如今说是病好了,但听说她在学堂,以及姜照月身边的表现,就觉着不懂藏拙,聪明不到哪里去。 一个女人,生的美貌,没有坏心,却又不太聪明。 太完美了,确实适合当儿媳妇。 “说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灼华知道这皇帝就喜欢老实人,索性投其所好:“臣女不知道,有……选择范围吗?” 皇帝被逗得哈哈大笑:“封号也可,钱财也可,或者想要个好姻缘,朕都能满足你。” 灼华呼吸一滞。 皇帝年轻的时候是个人精,如今是个老人精。 他说好姻缘,怕不是想要试探一下,她究竟是跟谁有私情。 可是,她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权力旋涡中心的人,惦记谁,又被谁惦记,重要吗? 她也是有骨气的! 于是,灼华道:“臣女想要钱财。” 皇帝不依不饶,饶有兴味的追问:“怎么,太傅府上很缺钱?” 灼华很是诚恳:“那当然了,臣女虽不好夸家父两袖清风,但太傅府那么多要花钱的地方,光凭臣女一个走南闯北当行脚商人的二哥补贴,确实太辛苦了些。” 她思考了一下:“钱自然是,越多越好,但如果这不合规矩,只能用好姻缘来找补的话,臣女更想替家里的二哥求一段。” 沐府上下,大家都很默契的没提起,二少爷二十好几岁,却连定亲的意象都没有这件事。但灼华作为看过后续剧情的人,很明白沐文海的心思—— 他喜欢那个跟灼华同为公主伴读的,大才女乐如是。 很显然,他自认为配不上这位家事高,名头也大的高岭之花。爱她在心口难开。纵然是原文之中,也是在乐如是进宫为妃的那一日,他对月独酌,酒后放歌才表露出来。 实话说,灼华看文看到那一段的时候,认为这绝对是作者临时加的设定。就为了让女主有理由注意乐如是,从而让乐如是误会女主这个皇后要为难她,从而激发她浓浓的宫斗心。 否则就凭沐灼华那时候已经对渣皇帝心如死灰,而乐如是又从来都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性情,根本就斗不起来! 为自己,甚至为儿女求姻缘的,皇帝见多了。 给兄弟求的,这是头一次。 他更是被引起了兴趣,捋着胡子道:“太傅之子还有什么好姻缘求不到的?难不成是朕的哪个女儿?” 灼华在心内翻了个白眼。 你那几个女儿自己心里没点数么!除了个姜照月之外,剩下的最多只到她腰那么高! 说二哥看上哪个,亏不亏心呐! “臣女那二哥是个从商的嘛,说不得就有些心高气傲的姑娘,看不上这一等。” 士农工商,商贾有千万银钱,仍旧排在最末等。 皇帝便笑:“不碍事,这个奖赏就先存着,待找好了人选,再来同朕讲!” 回储秀宫的路上,灼华心情绽放的比周围夏日中开的浓艳的花草还鲜艳。 富贵险中求啊! 难怪宫墙深深,却都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也要来。 御赐的首饰摆件都不能变现,可戴在身上,既有面子,又省了接下来三年五载买首饰的开销。 除此之外,现音足有三千两。 灼华估算了一下,从她出生开始算,所有花销加起来都没这么多。 脚步都随之轻快了。 这快快乐乐的背影,正成了“心思单纯”的最好佐证。 第21章 . 崭新思路 把他们一对对的撮合到一起…… 灼华并不知道,她前脚刚离开尚书房,后脚姜濯川就进来了。 皇帝饶有兴味的看着他:“这姑娘有点意思,难怪你不近女色二十年,就唯独对她有了点兴趣。” 他恶趣味的嘿嘿一笑:“可朕明示暗示,她似乎都对你没什么意思啊,你又要朕别透漏要给你们赐婚的意思,那你接下来,怕是有的苦头吃咯,就不怕旁的公子捷足先登?” 对自己的嫡亲儿子,他嘲讽起来也是分毫不客气。 或者说,是只有对着这个不需要见外和算计的人,才会无所顾忌的说心里话。 姜濯川不为所动。 他当然知道如今沐小姐还只是对他稍有好感,可她对别人的好感度,更低! 全靠同行衬托,他如今很有自信。 起初姜濯川也纳闷,这金陵城中的青年才俊,最炙手可热的几个,沐姑娘都多少认识,对谁都不假辞色,会不会是在民间有个私密的心上人,苦于身份不能在一起,这才谁都不理睬。 所以听说了要赏赐她,便请父皇帮忙打听。 这结果真是鼓舞人心。沐姑娘淡泊如菊,又关爱家人,是多好的一个女子啊! 看出儿子的盲目自信,在姜濯川告辞之后,老皇帝摇着头自言自语:“他老子我是个多风流的人物啊,怎么这小子就如此不开窍呢!” 赐婚强娶,随后甜言蜜语多说几天,衣服首饰天天送,不出三个月,什么仙女都拿下了! 姜濯川看不上这种伎俩,他认为沐姑娘不会被银钱打动。否则昭王又不是没钱,他一个富贵闲人,可比太子能用的银钱多太多了! 实际上,灼华确实不是个物欲很强的人,她上辈子继承了金山银山也没能享受到什么,不是进了叔叔婶婶的钱包,就是拱手送给疗养院。 她有钱也没享受着,所以还真不太看重钱。 金山银山,花用不出去也是白给,能随心所欲的买买买,那钱才叫钱! 瞬间有了三千两银子购买力,灼华已经很满意了。她快快乐乐的回了储秀宫,然后就对上了谭锦秋的冷脸。 她先是没当回事儿,可喜滋滋的经过之后,又忍不住退了回来。 她记得这姑娘虽不是人间绝色,却也挺好看的,这一张脸,怎么成了猪肝色呢? “你最好消消肝火,否则成了第三个病倒的,咱们这课就真没法上了。” 谭锦秋气的跺脚:“你还有脸说?明明是我发现两位姐姐不对劲,结果功劳都被你给揽去了!你可真是个无耻小人!” 到底是官家小姐,骂人都骂不出什么花样来。 灼华没半点愧疚和同情:“这就没办法了,谁让你只敢跟我逼逼赖赖,却不去走程序举报,可不就被我抢先了?” “你!”谭锦秋都要被气的吐血了。 她怎么没先去举报?她甚至碰到了国师大人!只不过国师来了之后,根本看也没看那二人,也没去查什么,只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啊! 委屈,难过,激动。 然后就中暑了。 接下来的几天,灼华快乐无边。 随着第三位伴读病倒,开课时间再度延迟。 好吃好住,又没有长辈唠叨,只要不出储秀宫,也保准遇不到烦心事儿。 在冰块充足的屋里只穿薄纱里衫,吃着甜品,看着话本子,优哉游哉。 几天之后,有人陆续上门来道谢。 毕竟她是举报的大功臣,皇帝都赏了,旁人就算是为了做样子,也该来的。 第一个是邱思雨。 她如今病已大好,精致的妆容修饰过后半点看不出憔悴,带来的礼物是些比宫里份例好上很多的香料。 倒是很心细,上回芷夏说她不在乎茶水,她就没再送茶叶,改送香料了。 灼华没说自己嗅多了烟熏火燎的味道也头疼,将东西收下了,又叫小宫女摆了水果点心。 二人聊着没营养的话题,邱思雨眼神落在灼华身上,满满的都是审视。 聊着聊着,自然就料到了检举的事上。 邱思雨道:“妹妹是对巫蛊之术,很有研究?” 灼华因为“妹妹”这个亲切的称呼后背一凉,心内越发警惕。 对邱思雨的疑问,她可不承认:“巫蛊之术我是半点不通。这事我跟皇上都实话实说,都是自别人那儿听来的。” 她一脸老实人的模样:“是谭锦秋给我的灵感,她说二位姐姐的表现像是被什么给冲撞了,意思是住在中间的我或许是罪魁祸首。我不可能凭白承受这个指控,便想着找专业的人去查,结果这一查,就真查着了。” 邱思雨若有所思,她并不太能接受这个说法。 也太凑巧了! 但邱思雨面上不动声色,转了话题,只又聊了一会儿后突然问:“那么,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师大人,跟妹妹关系很好?” 灼华感叹于她的直觉精准,刚要想理由否认,就听外头小宫女通报,说是乐如是也来拜访。 行,来道谢的人齐聚一堂了。 乐如是带来的谢礼是边疆有人翻译的,外国故事的话本子,算是投其所好,可比邱思雨体贴多了。 有第三人在场,邱思雨不好继续试探,于是在上了第二壶茶水的时候,推说自己要回去吃药,先行告辞。 乐如是人长得漂亮又有才华,品性也好,灼华是很想找机会破冰,跟她套套近乎,为自己的便宜二哥拉票的。所以她对乐如是的态度,要亲热许多。 只是聊着聊着,灼华意识到,她打量自己的眼神,跟邱思雨像极了…… 可这两人,性情全然不同哇! 灼华思前想后,决定打直球—— 反正乐如是人好,不会介意别人说话直白的! “敢问乐姑娘,这番除了道谢之外,还有别的目的吗?” 乐如是大概没料到灼华会如此直白,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自嘲的笑了。 “我明白他为何会如此心悦于你了,这份直爽,是我比不上的。” 灼华脱口而出:“你说的‘他’是谁啊?” 如果我池子里的鱼,请尽快捞走! 乐如是面颊一红:“大理寺的小谢大人。” 哦,那个热衷于研究刑具的变态……不对,天才。 灼华一笑:“我跟他之间没什么的,乐姑娘若中意他,大可不必顾忌我。” 强扭的瓜不甜,就让沐文海为了亲爱的小妹牺牲一下个人幸福,跟她一起当快乐的单身狗吧。 哪知乐如是听了她这么说,却陡然激动起来,她拍案而起:“那怎么行!我并不是要嫁给他!小谢大人心悦于谁,就该跟谁在一起,我怎可为了一己私欲去让他难过呢!” 啊这…… 所以您不是女友粉,而是妈粉? 一场谈话不欢而散。 灼华倒是不气馁。 破冰没成,收获还是有的。 原来这是女子看自己心上人的心上人时会有的眼神。 所以邱思雨,她的心上人会是谁呢? 灼华隐约记得,原文里这些伴读,一多半都被姜濯川收进后宫了,虽然最后都不太爱他,甚至还送过他几朵绿帽子。 但多少都是被冷情帝王伤了心才会如此,找不到早有心上人的蛛丝马迹。 姜濯川渣归渣,总不是个喜好集邮美人的荒唐帝王,牛不吃水强按头的事儿,他犯不上去做。 灼华:这些姑娘,都有心上人吗? 系统:少女心事总怀春,这事儿说不好,得宿主您自己揣摩。 灼华心说,揣摩就揣摩,她不能继续咸鱼了,她要主动出击,化身青鸟,为姑娘们牵红线,一对对的撮合到一起。 安排一对,鱼塘里就少一条鱼,世上多一对神仙眷侣。 多好啊,该给她颁发个诺贝尔和【】平【】奖。 乐如是这边姑且待定。 粉丝和偶像之间,距离有国庆节景点前的队伍那么长。 而且谢廷玉这人,喜爱的是更跟他志同道合研究刑具的人,乐如是这姑娘怕是不太行。 况且那痴心一片的沐文海好歹是她哥,给他留点机会吧。 于是,灼华将第一个目标,定为邱思雨。 第22章 . 流言? 虽然看起来橘里橘气,可我真的…… 灼华试图回忆原文,想找出邱思雨跟谁有过剧情。 直回忆的头都疼了,也没找到。 没办法,宫斗部分的原女主既不聪明也不妖娆,处处收治,十分令人憋气。,灼华当年实在受不了这裹脚布似的剧情,一目十行都跳过了。 灼华:我现在可以申请看原文吗? 系统:那你可以申请换金手指哦。 灼华:好的好的我换。 她的肺活量不行,闭气隐身这技术,听起来很美丽,可实际运用起来效果不好。 改金手指的冷却期很长,可只要cd转好了,眨眼就能换。 灼华如愿以偿的拿到了原文。 作为一个穿书文女主,兜兜转转水深火热才拿到原文就离谱! 她直接跳转到邱思雨转变态度的部分,一个字一个字的精读起来。 邱思雨就仿佛是女主的对照组,前半本书里,女主一心想找皇帝要甜甜的爱情,而她就很现实的在搞宫斗—— 明显不爱皇帝,也不爱别人,只爱高位。 甚至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为筹码陷害人,流产伤身都在所不惜。 通篇也没有跟什么人暧昧过。 而等到了后半本书里,女主幡然醒悟,开始一心搞基建之后,邱思雨却突然好似中了情蛊一般,地位也不要了,只想要跟姜濯川生个孩子,并亲手抚养孩子长大。 灼华想起了当年追文时的恶心劲儿。 因为邱思雨的脑瘫操作,最后竟然成功了! 当时姜濯川给女主的说法是:“后位是你的,朕的宠爱也是你的,她也不过是需要个余生的精神支柱罢了。” 就很迷,皇子又不是个物件,也不是个宠物,别管邱思雨怎么想,他长大都会有自己的想法,如果真和女主的孩子抢皇位,不就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吗?结果到姜濯川这儿,就很是轻描淡写,渣的让人无言以对。 但如今,灼华不会嫁给姜濯川,大概率邱思雨也不会。 因为灼华从这个180°大转变中,察觉出了什么。 一个人突然转性,总要有点原因。而原文的那个时间节点,只发生了一件大事—— 九王爷姜慕白试图谋反失败,生死未卜。 到最后姜慕白的生死也没有个定论,不是作者忘了这个人的存在,就是他本就死透,之所以没找到尸体,是为了在男女主心底埋一根刺,让他们总是疑神疑鬼,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开怀的,水字数手法。 灼华倒吸一口凉气。 邱思雨的心上人……该不会是姜慕白吧?! 她是邱太后同胞哥哥的孙女儿,这是……爱上了她的舅舅?! 灼华抱着原文中关于邱思雨的段落,逐字逐句的品,越看越觉着,自己洞悉了真相。 邱思雨宫斗那段时间,在后宫里最是能假装贤良淑德,绿茶的很专业。唯有逢年过节的宫宴时,一定会打扮的花枝招展。 如今想来,宫宴上不光有皇帝,可还有个九皇叔在。 分明就是要光鲜亮丽的出现在心上人面前。 再后来邱思雨生了个女儿,小名唤作思慕,还被人背后说嘴,说哪有女儿和母亲还要重字的。 其实也是在昭示心意么? 真是草蛇灰线…… 然而毛用都没有,她在原文中太招人恨了,没谁去探究她的感情线。 灼华觉着很难办。 邱大小姐明面上看起来循规蹈矩,没想到心内竟然如此狂野,爱着表舅。 这年代辈分很重要。 表兄妹能成亲,可差了辈分的舅甥可不行,大逆不道的。 除非二人都舍了自己这富贵身份不要,隐姓埋名去浪迹天涯,否则绝无可能。 “太难了……”灼华将原文往桌上一丢,仰面朝天。 创业未半,发现不能过审,吐血而卒。 之后的几天,灼华每每看到邱思雨,一想到她心内爱慕的是个隔着重重阻碍的偏执狂精神病,都控制不住的在目光中带了几分同情。 这同情的目光一来二去,被邱思雨给察觉到了。 两个姑娘你看我的时候探究,我看你的时候同情,落在旁人眼中,很是玄妙。 宫里的姑娘是很闲的,特别是还没考虑婚嫁的,无忧无虑的姑娘们。 于是某一日,姜照月眨着一双晶亮的大眼睛问:“姐妹,你之前男装出游如此自然,是不是心内其实……喜爱的是女子啊?” 灼华正拿着龙井酥,听了这话手一抖,若草色的粉末掉了一桌子。 别说,还挺好看的。 她一把抹了桌子上莹雪似的粉末,战术后仰,飞快跟姜照月拉开距离:“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我虽然放荡不羁,可小命还是要的。” 万一被人误会,搞出女驸马之类的事儿,被爱面子的圣上未雨绸缪拉出去砍了,她冤不冤啊! 姜照月则压根没往自己身上考虑,她翻了个白眼:“至于么,最多就是被你爹捉回去打断腿呗,我会替你求情的!” 灼华瞬间摆手:“使不得,别乱说。” 姜照月兴味索然:“真没有啊,你最近跟邱思雨眉来眼去的,伴读们都以为你们之间有什么呢。” 灼华:“没有,真没有,不敢有。” 她纵然母胎单身,今后也想独自美丽,可至少她还是直的。 至少目前是。 然而跟姜照月解释的通,跟别人却是无从解释,总不能在背后贴张纸,写着“我是直女”。 所以暗地里的流言越传越烈。 很快,就有人来兴师问罪了。 第一个来的人,是姜慕白。 这人不是天天想着造反么,怎么就这么闲? 面对姜慕白的质问,灼华灵机一动:“你那好外甥女,自幼浸润在宫廷内,是个格外聪明的姑娘,她怕是怀疑你我二人的关系,这才百般试探,而我则是见招拆招罢了。” 有可能暴露关系的话,或可让姜慕白收敛一些。 将原来一目十行看个热闹的原文细细读过之后,灼华对姜慕白这个男人,认识的更深刻—— 他实在是太狗了! 就算有喜爱的女子,却也不会为妨碍他另娶一位妻子。 只要这位妻子对他的大业有好处。 所以在情势明朗之前,他不可能叫任何人读懂心意。 否则在先前,太后有意给他拉拢个强有力的岳家,而打算下懿旨赐婚时,他顺水推舟答应不就完了么? 暗地里吃醋吃到额角爆青筋,面上却非要默不作声,表现出自己并不想娶高门女子为妻,为的就是让圣上跟太子放松警惕。 若是接下来,为了撇清自己,必须娶别人过门,他也会娶,然后再用另外的手段来“补偿”灼华。 呵,他这99%的好感度,全是水分,没点干货。 果然,姜慕白听灼华这样说,面色变的更难看了。冷哼一声道:“那个丫头,跟在母后身边,好的没学着,只学到了多生是非!” 灼华附和道:“就是说嘛!我也被烦的够呛……” 姜慕白心情不好的时候,懒得听灼华的抱怨,丢下一句他会想办法就急匆匆的走了。 估计是要去游说太后,让其管束宫人,掐断流言。 旁人听去无所谓,可千万别叫皇兄跟太子知道! 灼华松了口气。 烂桃花里最难对付的人,这段日子又会焦头烂额了。 哪知刚从玉芙宫溜出来,又被个小太监叫走了。 到地方一看,好么,是闫道蕴。 灼华:我错了,最难搞定的哪里是姜慕白,分明是这位活阎王。 只是她不明白,闫道蕴如今羽翼未丰,不好好经营事业,跑来自己这儿做什么? 该不会想瞎了心,要以一个小太监的身份,来找堂堂太傅之女谈情说爱吧? 她强行摆出高傲的态度,假做……不,根本就是真的不认识闫道蕴,骄矜地扬起下巴:“这位公公,找本姑娘何事?” 闫道蕴好看的眉眼低垂着,似笑非笑。 他这人净身较晚,身量已经长成,变声期也过了,声音带着男人的磁性,却又不那么粗犷,声音很是动听。 但每个字都仿佛淬了毒。 “在下是有良言相劝,还请姑娘莫要因为一时儿戏,而假做自己有与众不同的癖好。” 灼华秀眉一挑,对此很是不解。 假做有与众不同的癖好?喜欢同性和喜欢太监的奇怪程度,不相上下吧。 她并不歧视谁,除非这人有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见灼华高傲,爱理不理的模样,闫道蕴却是挑眉笑了笑:“沐姑娘大概不知道,宫里有一位贵人,真的有类似的癖好。若这流言不收敛,早晚传到那位贵人耳朵里。” 他凑到灼华身边,低声耳语:“若那位贵人为了得到姑娘,略施手段,让姑娘不得不进宫伴驾,从而能陪伴在她左右,姑娘真的,愿意么?” 闫道蕴说完这句话之后,退开一步,眯着眼睛等待灼华的回答。 灼华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龙椅上那位老皇帝的后宫她不熟。 可一想到前日,贵妃娘娘在大太阳底下,去看小宫女跑跑跳跳放风筝就很开心…… 说她性取向其实是同性,也不是没可能! 她立刻赌咒发誓,说自己直的不能更直了。 闫道蕴轻哼一声,他虽然是来好心提醒,但其实…… 心内略有隐秘的失望。 这姑娘远不似他梦中,夹竹桃般销魂蚀骨,却也足够令人魂牵梦绕。 若真如他所说,等过个几年,她便成了个无依无靠的小太妃,自然就是他的笼中雀。 到时候她喜欢谁都不重要,他自可以将她调【】教成喜欢的样子。 可惜了,这条路她还是选择自己走。 第23章 . 你就是从心 没错,我就是 等从闫道蕴那儿逃走,灼华还没回到储秀宫,又被人截胡了。 不过这次好点,不用她大热天再去奔波到啥啥宫去。 是正主儿亲自来的。 面对姜濯川,灼华倒是可以放松下来。 主要是她已经没劲再绞尽脑汁了。 反正姜濯川是个滥好人嘛,估计就是来关心关系,她也就不走心的解释解释…… “殿下您误会了……” 却见姜濯川一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我没有误会,我只是想问问你,被这样的流言困扰,需不需要我去命人彻查,这种匪夷所思的谣言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灼华感动的热泪盈眶。 姜濯川这人,按原文里的描写有万般不好,是个大渣男,可只要不牵扯情爱,就真是个善良又英明的大好人啊! 他竟然没古板的怀疑宫内有同性之好,从而来兴师问罪,而是无条件的相信她! 不过,这并不是空穴来风,或者谁的恶意中伤,这是一场误会。 于是她苦笑着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果非要追着这点事不放,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姜濯川原本是想来帮忙,顺便刷刷好感度,奈何对方不需要,便没了话说,只好劝灼华放宽心,多休息,说罢便要送她回储秀宫去。 越走越安静,安静到尴尬。 灼华看着姜濯川那张好看又清正的侧颜,鬼使神差的冒出一句:“殿下,您就真的没怀疑过,那流言万一是真的呢?” 可能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想看这个骨子里格外传统的男人,听到这种玩笑话,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哪知姜濯川却是皱眉道:“姑娘何必如此自嘲,就算你真有同性之好,喜爱的也断然不会是邱思雨。” 说罢,好似很为灼华的境况担忧一般,抬手想要拍她肩膀,又因为男女授受不亲,硬是将手收了回去。 灼华则是再次被感动了。这是多么可贵的信任和理解,知道她这么不爱动脑子的人,就算爱谁都不可能爱那个宫斗小天才邱思雨。 就凭这一点,太子就是值得她高山流水谢知音的朋友了! 灼华在心内,单方面的确立了这段屹立不倒的友谊。 从前在疗养院,灼华没有朋友,只有迎来送往交情不深的病友,对于那些行将就木,灵魂都已经从身上被抽离了大半的人,印象都不深刻。 穿越之后,最早交心的朋友姜照月,还是托那99%好感度的福。 姜濯川算是第一个,没有外挂影响下的朋友。 实际上,灼华的心潮澎湃完全错付了。 知音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姜濯川对于女人的心情,从前不懂,如今也不懂。 他只是得凭借外挂,看到灼华对邱思雨的好感度几乎是零。所以他才能确定,宫里那些流言蜚语都是屁话。 而这一次,虽然灼华不用他帮忙,却感受到了他的爱意,好感度升到15%就是证明。 一时之间,他也难以按捺激动的心情。 姜濯川的心潮澎湃,亦是完全错付了。 毕竟友情跟爱情两个截然不同方向的好感度,表现出来,却是完全一样的。 姜濯川只认为自己的恋情进展神速,送过灼华之后,回东宫的路上,一路唇角都在疯狂上扬。 那时他还很小,母后刚刚去世,父皇身边就围满了新晋宫妃。 那些陌生而娇俏的面孔,在面对少年时,总会强行表现的好似充满了母爱。 她们也才十几岁,充其量能当他姐姐。这种虚假的亲热,让年幼的姜濯川厌烦不已。 因为厌烦,若无宣召,他绝不会主动去找父皇。 而皇帝也很少传唤他。 这种近乎冷战的日子是以年为单位计算的,直到姜濯川长成了少年,偶然一次路过椒房殿,见父皇在院中喝醉了。 他身边不见莺莺燕燕,甚至连个伺候的太监都没有,一个人在花园里耍酒疯,掰了树枝子拿在手里舞剑,舞的乱七八糟。 见到姜濯川,喝醉了就没正形的皇帝立刻将他拽到了怀里,絮絮叨叨个没完。 “女人啊,分两种!一种你就不用动脑子去讨她欢心,给她送礼物就完了,别管这东西到底适不适合她,她要的就是这份面子……嗝……这种女人,省心,父皇最喜欢的,就是这种……” 姜濯川面无表情。 呵,他当然知道父皇的品味。 醉眼朦胧的皇帝嘿嘿笑了半天,打了个酒嗝继续念叨:“而另一种啊,就难搞了……就你得……嗝……你得说的话对她胃口才行,一句话说不对,人就……跑了,费好大劲都哄不回来,这种就……难搞……” 之后,他摇着姜濯川的肩膀,跟他说,找女人就一定一定要找第一种,又省心又快乐。 姜濯川不厌其烦,把他的爪子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转身就走。 男人也不恼,只是趴在石桌上睡过去之前,喃喃说了一句:“你母后,就是这第二种,这一次,她多久才能……原谅我呢。” 姜濯川很明白,自己这老爹是真是非同寻常,别人都是酒后吐真言,偏他四下无人,喝醉了,跟自己儿子说话还要兜圈子。 但这兜圈子的真话,来的都实属不易,在他清醒的时候,他可只承认女人有第一种。 至于已故的先皇后,可是禁忌,谁都提不得,提了就完,他面上笑嘻嘻的,背后非整死你不可。 姜濯川没问过,他聪明着呢,不用问,看就行了。 看久了也就明白了,父皇也不很看得上他说的第一种女人,可一边看不上一边又馋人家身子,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做起买卖。 所以他选秀的时候,碰到那才情特别高,心气儿也高的,统统不收。 爱上哪找真爱就去哪,反正宫里没有。 买的人开心卖的人也开心,宫内气氛也和谐,就是跟外头秦淮河画舫的经营模式很类似。 直到姜濯川二十二岁这一年,于生日的第二天,遇到了沐灼华。 没来由的,他觉着沐灼华就是父皇口中的第二种女人,也是上天给他的礼物,以此来慰藉他未来几十年宫墙内无趣的人生。 他拦着父皇,不让他赐婚,就是想等到两情相悦,水到渠成。 反正沐姑娘明明已经被众星捧月,却谁都不喜欢,并不怕她突然跑了。 而就在太子小太阳似的,不断将浑身喜气散发出去的同时,灼华在睡觉。 睡醒了正好是半夜,灼华又爬起来研读原文—— 撮合那对舅舅跟外甥女,她是做不到,她得研究研究其他人。 别人选择努力扩建鱼塘,她在精卫填海。 系统见她如此挑灯夜读,人比刚穿越来时更憔悴了,忍不住道:宿主你为啥这么苛待自己呢,你挑一个喜欢的男人,让他护着你不就行了? 灼华:高考选择题还只有四个选项!我这有十几个,范围这么大,答错了小命不就没了? 系统不解:押错了就换人呗!他们那么爱你,从别人那儿费尽心机抢到手,必然会很珍惜的。 灼华面无表情:哦,珍惜的同时,不会伴随监视/囚禁/冷暴力吗? 系统:嗐,这都是情趣…… 系统没有心,可灼华有。 她懒得废话了。 如果男配们爱的都是她本人,她或许还有一丝丝的可能,去试着当个海王渣女。 然而他们爱的其实是透过她看到的替身。 一个人会对替身有何种程度的容忍,灼华可不敢赌。 系统:归根到底,你就是从心。 灼华:没错,我就是。 她就是怂! 怂的理直气壮! 第24章 . 回家 在哪儿咸鱼躺不是躺啊 怂人自有怂人福,这一次的误会解除之后,灼华打消了给男配们找下家的念头,老老实实躺平过日子。 然后过了一阵还算岁月静好的安稳日子。 直到某一个夜里,她从中阳殿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不远处黑漆麻乌的梅林里,突然窜出一个野人来。 灼华被吓了一跳,还寻思这怎么皇宫里还搞出这玩意儿了!她这穿的可不是一本玄幻文! 定睛一看,哦,并不是野人啊! 只是这人头发长而蓬乱,跟没剪毛的狮子狗一样,身前身后都有,垂到大腿中间的位置。 在毛发中,又挂了许多枯枝残叶,乱蓬蓬的一大坨,这才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庞大。 皇宫戒备森严,谁也想不到在宫内会有危险,就算天色擦黑,姜照月也没想起来该给灼华配个护卫,她如今,身边只有个掌灯的小宫女。 灼华拍了拍小宫女的后辈:“快,跑,去叫人!” 然后就见小宫女的身体晃了晃,晕倒在地。 灼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得,就连求救都得她自己来。 她紧张的喉咙发紧,叫不出声,可肾上腺素飙升,所以尚且跑得动。 没跑出几步,就遇上了几个巡逻的侍卫。 “救……救命,有……” 她话还没说完,侍卫们就冲了上去。 常年在宫内混日子,这样立功的机会可不多! 灼华拍着胸口转身,就见先前拦路的人张牙舞爪,看起来格外凶悍,但战斗力弱的一逼,被护卫三两下就压制住。 灼华大着胆子凑近,看清了野人的真实模样。 这是个女人,满脸褶皱,法令纹深的能夹死蚊子,头发虽然脏乱结板,黑发之中偶有银丝。 那女人“呵呵呵”的笑着,目光一直盯着灼华。 灼华有点无端的心虚。 该不会老套的桥段要上线了,这女人其实是什么得道高人,能看出她灵魂不是原装货吧? 大眼瞪小眼,灼华一个字不敢多说。 却见那女人又笑了半天,丢下一句:“你凭什么坏我好事!” 之后就晕了过去。 完了,刚才没敢问,现在想问都没机会了。 好奇心猫似的在心里扑腾,难受。 正好这人虽然行动无状,容易冲撞贵人,可本身并没犯下大过错,又虚弱的气若游丝,便将她在旁边一个姑且空着的宫殿内安置下来。 灼华这人心思重,有事搞不清楚的时候是睡不着的,而且那女人竟然认识她,更让人放心不下。 于是她便也跟着过去,窝在耳房里窝着喝茶,有人往来查案,她也不露面,只偷听。 杂役太监来强行给这女人清理干净,核对过后,确定了此人的身份:她才是之前冷宫里施巫蛊之术害人的那个弃妃。 灼华纳闷,若她是那个疯子,先前被抓去掖庭等候发落的又是谁? 办差的人也是一头雾水,叫人去掖庭宫提审先前抓了的弃妃,结果却是查无此人。 皇宫重地,竟然让人如此兴风作浪之后,悄无声息的跑了。 灼华听到这儿,只觉着自己好似不小心闯进了一个,她的智商不足以应对的局面里。 正要溜掉,耳房的门被推开。 进来的人,正是久违的小谢大人。 这件悬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好交到年轻有为的大理寺少卿谢廷玉手里。 他借此机会,坐在灼华对面,陪她喝茶。 悠闲的好似身上没公务似的。 灼华忍不住问:“不用去调查?” 谢廷玉笑道:“你是相关之人,跟你聊天,就是调查的一环。” 话是这样说,却不向审讯,温柔的眼神落在灼华身上:“方才吓到了?” “嗯,十分害怕,夜不能寐,如果小谢大人不能尽快将这事解决……那我就太失望了。” 从前在网上看到,以功利的条件来刁难男子,这是男女相处的大忌!她等着看谢廷玉失望的神情。 却见谢廷玉不错眼地盯着她,很久之后,露出一个笑容:“放心,不会叫你失望的。” 灼华无语,查案方面,谢廷玉从来不认输。 他只会当这是个小游戏,小挑战。 啧,失策了。 二人相对无言,谢廷玉在脑内梳理案情,不时会用炭笔在随身的小册子上记录下来。 灼华则在旁边望天。 直等到赵公公在外头喊谢廷玉,说陛下召见,谢廷玉才说了一句:“你要不要趁着现在,先回家一趟?” 在危险来临时,灼华脑子才转的格外快。 她立刻领会了谢廷玉的言外之音:宫内要戒严,不知道会多少时间不能随意出入,如果不想被困在宫内,就趁现在赶紧回家! 她掐指一算,从初夏时节入宫来,已然过了两个月。 两个月,足够镜花水月般的爱情消散了。 当年就听说,一个半月寒暑假的异地恋,就会让80%的情侣分手,更何况是两个月的单相思。 灼华没辜负谢廷玉的好意提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收拾行李回了家。 她先前熬了一夜,走的非常早,到家的时候沐成礼还未下朝,两个哥哥也都不在。 灼华心想,或许可以给他们安排点小惊喜? 文里不都这么写的—— 好不容易得来的美丽可爱的小女儿,那都得往死里宠啊! 虽然她不小了,可到底魂儿刚回来嘛,新鲜劲肯定还没过。 然而这计划刚一成型,她就被请去沐成礼的书房了。 沐成礼没来得及换衣服,还穿着官袍,额角有汗,不知是热的还是气的。 他见到沐灼华便是一阵数落:“你个臭丫头还知道回来?宫内先前就发生这么多事,你倒是待的安稳!” 这是怪她开溜的不够早。 老爹不知道她进宫是为了躲烂桃花,这么久不回来,又摊上巫蛊案,确实会跟着着急。 灼华明白这是关心则乱,她老老实实的认错,好不容易将沐太傅哄的没那么气了,又旁敲侧击的问这事会有多大影响。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她是当事人,很多外围事件反而不清楚,也许沐成礼这么生气,还有别的缘故呢? 只见沐成礼狠狠瞪了她一眼:“影响可大了去了!那可是……你这种小孩子家家不该过问的是!都一夜没睡了,在我这挺着做什么,赶紧回去睡觉去!” 灼华一缩脖子,立刻溜了。 不该她过问?那就跟她没关系呗?那她就放心了。这时候就要孝顺听话的先回去睡一觉再说。 然而刚一回到残月楼,就见二哥沐文海端坐院中,正坐在梨树下纳凉,指尖还捻着她从宫内带回来的,姜照月的私厨做的蜜饯。 真是悠闲的令人嫉妒。 灼华不想理他,要做个听爸爸话去睡觉的乖宝宝。 哪知沐文海却追在她身后,格外殷切。 “小妹回来了?” “嗯。” “听说是大理寺的小谢大人送你回来的?” “不是。” “真不是?” “真不是!” 沐文海叹气:“这还不是你之前夜里翻【】墙出去会的情郎啊?” 灼华刚想说当然不是,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穿越过来之前,都是失了魂的状态。 一个傻子出去翻【】墙见谁? 或者说,一个连饭都不知道主动吃的傻子,会□□吗? 沐文海看到小妹突然气势汹汹的转头盯着自己,莫名就有点儿心虚。 “你说我之前翻【】墙出去会情郎,具体是哪一天,谁看见了?” 第25章 . 男扮女装 这都看不出来你们瞎么………… 沐文海看着灼华好似突然洞悉真相的神情,面色不变:“诈你的,谁知道你翻没翻过墙,我一问,你就说翻过,可不就是不打自招了。” 灼华一下泄了气。 钓鱼执法要不得,害她白高兴一场。 “欺负一个刚回了魂,白纸一样的妹妹,无耻!”灼华咬牙挤出这么一句,转身就要回屋将门摔上。 哪知沐文海一伸脚,倚在门框边上。 “二哥给你道歉,给你赔罪,以后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别无二话,任劳任怨。” 灼华不说话,她觉着沐文海才不会突然良心发现。 “但是你能不能告诉二哥,你的心上人,到底是哪位?” 一听他这么问,灼华心头冒火。 “没有,不存在,你别想着能把我嫁出去了,我就要在太傅府里当米虫,吃你的喝你的!” 灼华一跺脚,强行要将门摔上。 沐文海只好躲开。 小妹是真生气了,他不躲怕是脚底板要被门框夹断。 听到外头沐文海要走,灼华气不过,又推开窗户。 “你等等!” “什么事?是突然想通了,要跟二哥我倾诉了么?” 沐文海刚要凑到窗户边,就听灼华咬牙切齿道:“二哥你与其每天八卦我,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如果不想孤独终老的话,就少说几句话!” 沐文海一脸不解。 “少说话?” “对!跟大理寺的小谢大人好好学学,否则你也就只能一辈子单相思了!乐如是乐大才女的心上人,就是那位小谢大人。” 说罢,她将窗户重重关上,自己去阁楼上吹风纳凉去了。 睡了一觉起来之后,见晴雨探着脖子往楼下看,灼华也跟着看了一眼,就瞧见了沐文海。 她至少睡了三个时辰,这人还没走。 到底是骨肉至亲,不是鱼塘里养的鱼,灼华只好开门放他进来。 “所以二哥,你跟我搞这苦肉计干嘛?” 见沐文海头上晒的都要冒烟了,有火也发不出。 “怎么可能?我只是太好奇了,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我表现的,很明显吗?” 灼华一摊手,讳莫如深的模样。 其实不明显,可说一点表现都没有。 沐文海在确定乐如是,甚至别人也都没发现这一点,才松了口气。 灼华的好奇心倒是被勾上来了。 “二哥,你既然喜欢人家,为什么不试着争取一下呢?” 沐文海摆手:“不争取,不配,我一个商人,怎么好搅了人家的锦绣前程。” 他强行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又问:“所以小妹你方才说不想嫁人?认真的?” 得,又绕回来了。 灼华心说果然不该一时心软放他进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没错,我就想一辈子在沐家当米虫,不愿意出嫁去侍候公婆。” 沐文海战术后仰:“不行!姑娘家家的,哪能说不嫁人就不嫁人,什么傻话!休要再提!” 灼华看着二哥气呼呼的背影,十分懵逼。 说是当米虫,可我之前有皇上给的赏赐他不知道么?方才说要吃他的喝他的不过是气话,她一个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小富婆不嫁人,他气个什么劲! 别提什么不孝有三之类的屁话,他自己也不会儿女满堂啊! 灼华莫名其妙,并不知沐文海在离开残月楼之后,急匆匆的就出门去了。 去的正是大哥沐文洲任职的书院。 沐文洲听罢,一言不发。 好似没当回事,其实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当年来给沐灼华招过魂的巫医,收了银子没将魂魄喊回来,又不肯退银子,就白给她送了算命看相的套餐。 一通测算,说她将来一生富贵顺遂,无缘贫贱。 沐家人都觉着这是废话。 当时沐成礼虽然还不是太傅,官职却已经不低。 沐灼华若是傻一辈子,那必然就是在家当个老姑娘,家里虽不太富贵却也不穷,可不就会富贵一生么! 那巫医却摇头,说沐灼华的魂魄早晚会回来。 沐文海当时还一团孩气,眨着大眼睛就问:“那她肯定就还能嫁人?既如此,你给她算算姻缘?” 给个三四岁的痴傻孩子算姻缘,也不知道这巫医有没有经验。 只是巫医算完之后,说恐怕她将来姻缘如蒙眼走山道,变数多,坎坷多,一个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 巫医说的煞有介事,当时沐成礼就问:“那若是她就一辈子不嫁人呢?” 巫医摇头:“不能不嫁,身如蒲柳,不嫁人会比嫁人更难,只会情非得已,在许多人之间周旋……” 然后这巫医就被打出去了。 在很多人之间周旋?这不就骂人是风尘女子么,呸! 十几年过去,没人当回事,可偏偏在上个月,巫医说她魂魄会回来的预言成真了。 当时那巫医,就是在水里给沐灼华招的魂,说水是魂魄可穿行的门。 这一项应验是好事,可若是另一项也应验就麻烦了。 所以沐家人都对灼华的婚事急的不要不要的。 沐成礼是想着,等她过了及笄礼,若是寻不到太可心的女婿,就干脆让她还是回老家,于民风淳朴的地方招婿,所以并不着急。 但沐文海瞧着围在灼华身边的男子不少,总觉着强扭的瓜不甜,真要是让她嫁个不喜欢的,搞不好就要应验巫医的那句“万劫不复”。 结果今天见灼华说不要嫁人,说的如此坚决,他很是焦急,来找沐文洲商量。 沐文洲沉默良久,最后却是说了一句:“顺其自然吧。” 沐文海拍着桌子:“你每次都这么说!” 沐文洲低垂眼帘:“那你有更好的法子吗,除了跳脚,你还会什么?” 沐文海冷笑:“还会赚钱。” 沐文洲也冷笑,然后不再搭理沐文海。 大哥不靠谱,主意还得沐文海自己想。 他想来想去,觉着让小妹多结识些人,或许能打开局面。 他建议灼华别总窝在屋里看话本子,应当多进行社交。 灼华深以为然,可她不爱坐马车出门,于是开了个闺中宴。 她本身认识的人不多,可伴读里关系还算过得去的,还有父亲学生们的家眷,总归还能凑出几个。 灼华万万没料到,她会在赴宴的一群姑娘中看到残枫。 万千姑娘中,一个男子混入其中,看着就闹眼睛。 是心肌梗死的感觉没错了。 不会吧,只有她能看出来,那个蜂腰猿背妆容夸张的丫鬟是个男人? 第26章 . 把柄 可终于让我抓到啦! 灼华还在怀疑人生,就被身边的周芷兰戳了一指头。 小姑娘踮起脚尖:“沐姐姐,你别那么盯着人家看……” 灼华回过神来:“所以你能看出那个人不对劲?” “哎,当然能了!但是说出来多不好!”周芷兰将灼华拽到一旁,“也是我之前忘了提前跟你打招呼了。那邱婉柔前些日子生病高烧,人差点没了,如今虽然捡回一条命,可眼睛已经不太好了。” 说到这儿,她回头瞥了一眼那邱姑娘,以及跟在她身后,低眉顺眼,浑身没半点戾气的残枫:“所以我才特意带她出来散心呢,毕竟沐姐姐你相交的人,心肠都好,没人会取笑她。” 这话夸的灼华脸热,但她并不会因此就忽略重点。 “所以她眼睛不好了,跟找了个男人当丫头有什么关系?” 周芷兰蹙眉道:“那是她爹担心她没个护卫,掉到水里都没人捞,特意买了个有力气会武功的丫鬟,虽然生的是粗犷了些,可不是男人呀!” 不是男人…… 有力气会武功的丫鬟…… 灼华想,莫约不光是邱婉柔的眼睛坏了,在场的小姐们,个顶个的眼神都不怎么样。 察觉到灼华咄咄逼人的视线,残枫上前,施施然行了一礼。 “奴婢残枫,给各位小姐请安。” 哟吼,名字都不带改的。 可偏偏这声音,是个很柔美的女声。 也许作为一个最顶尖的职业杀手,改变声线不是难事。 这残枫如此光明正大,周围几位小姐的目光就都集中过来,肆意的打量,还不时品评几句。 “其实她生的还蛮好看哎,就是太壮了。” “就是,肩膀也太宽了,这要是个男子,想必会很俊俏呢!” 感情你们不是没看见,而是不好意思说,非得别人牵头点破…… 残枫没任何不适,大大方方的供人看。 这份坦然,让灼华无计可施。 总不能强行戳穿,然后拖下去验身吧?那这位跟她无冤无仇的邱小姐,不就要被毁了名节? 整场聚会,灼华都如芒在背,她为了避开残枫,全程都不往邱姑娘坐的左侧看,硬着头皮跟坐在右边儿的乐如是聊天。 乐如是倒是不高冷,但三句话不离小谢大人,宛若一个私生饭。 身后残枫幽怨的视线如有实质,落在她背上,千钧重。 实在耐不住了,灼华便推说自己要先去换个轻便些的衣衫,让诸位姐妹先各自去逛逛。 躲起来之前,想了想,还是叫晴雨去通知了沐文海过来。 反正她是仁至义尽,至于沐文海要不要来制造偶遇,就随他便吧! 灼华虽然并不是真的需要换衣服,但样子总要做一做,便吩咐寒霜随便取一套衣服过来。 寒霜刚走,突然一丝凉风就吹到了灼华后颈上。 她吓了一跳,转身就见窗户就被推开了。 一身女装的残枫,悄无声息的跳了进来。 他目光灼灼,但眼底却有包含了许多更炽烈的情绪。 “好久未见,你瘦了。 灼华脖子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若是残枫上来就兴师问罪,追究她跟谢廷玉的事,她就能倒打一耙—— 说全是为了他,自己才跟大理寺少卿虚与委蛇的,结果他反而生气了,太令人寒心,分手! 哪知残枫没提这事儿,反而含情脉脉的。 灼华想不出该如何应对,只问:“你这就丢下你家小姐过来,不要紧?” 残枫道:“不用担心,那个邱婉柔很容易糊弄。当然,我也不能离开太久,邱家是绝好的藏身之地,我还需要在那儿躲一阵。” 他上前就要来抱灼华。 灼华迅速闪开:“别了,你现在女装,我会觉着是个姑娘在觊觎我……” 残枫面色很是尴尬。 二人相对无言,残枫看着面前的姑娘全没了先前含情脉脉的模样,心内忐忑,强找了个话题:“那日帮我逃脱之后,你是被带去了大理寺?” “嗯,配合调查。” “看来,那位谢廷玉,很是碍事啊。残枫眯起眼睛,神色冷冽—— 虽然带着刻意往温柔了化的妆容,这表情实在有点滑稽。 然而灼华还在忍笑,就听残枫继续道:“若他对你心怀不轨,改日我定要取他首级!” 灼华笑不出来了,心内不寒而栗。 到底是杀手,因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要杀人? 谢廷玉虽然是灼华急于摆脱的烂桃花,可那是个负责任的好官,灼华不希望他遭受无妄之灾。 于是只好酝酿情绪,拽着残枫的袖口摇了下:“你别这样,你好不容易有了金盆洗手的机会,何苦再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我跟小谢大人,不可能的。” 残枫身上戾气瞬间消散,跟被主人摸了头的大型犬似的。 灼华心内,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或许,她还可以更加圣母一些! 于是她强行揉了揉眼睛,做出欲哭无泪的模样:“但是……我认为,我们也不要再见面了。” “为什么?”残枫大惊。 灼华垂眸:“你如今以女子身份留在邱婉柔身边,日常起居,总会看到些不该看到的,碰到不该碰到的,你若不对她负责,她还如何自处?” 残枫万万没料到,自己这个临时身份,竟然会让灼华想这么多。 他连忙辩解:“你不需要担心那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她不会知道我是个男人的。” 灼华狡猾的自残枫的话中找到了想要的信息。 “所以,果然你是真的看也看了,摸也摸了吧?” 残枫沉默。 毕竟是要贴身保护一个刚刚因事故近乎眼盲的女人,怎么可能不出点小意外呢? 灼华觉着自己很卑劣,但她不能放弃这个彻底掐灭这朵烂桃花的绝妙机会。 “她不会知道,可是我知道,所以我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残枫嘴唇动了动。 他想说那你怎么办,咱们不是也有过很亲密的光景?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二人其实也没有很亲密—— 那些耳鬓厮磨,都发生在幻梦中。 或许是上辈子,或许灼华她也记得,但终究这一世,他们之间很清白。 残枫慌了,就如同扔到岸上,即将干涸而死的鱼,还在做徒劳的挣扎:“江湖儿女,不该在意这种小节,何况咱们都不会对外说……” 灼华冷冷打断他:“不拘小节是一回事,耍流氓是另一回事!” 说罢,似乎对残枫这态度很是鄙夷,转身就走。 残枫眼睁睁看着灼华将门狠狠摔上,连背影都不给他看,他整个人……如同被冰冷的海潮包裹,逐渐没顶,连呼吸都艰难。 然后他发现,之所以难受,是贴身小衣太近,穿久了勒的。 其实也……没那么痛心。 第27章 . 有人监视我? 弱小可怜,瑟瑟发抖…… 残枫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他相濡以沫,相伴于江湖的沐姑娘,其实只是他的一个梦而已。 现实中,他只跟灼华见过两面,第一次的时候,那姑娘始终木然的,没将一个男子躲在自家后院的事叫破。 然后,他在离开之前,于窗子底下对姑娘许诺,将来会报答她。 第二次就是他在幻梦中知道了许多“未来”,费尽心机将沐灼华从太傅府带出来。 然后就被通缉了,差点死在官兵手里,而沐姑娘却…… 跟那个带兵捉拿他的大理寺少卿走得很近。 他们之间的羁绊,太不牢靠了。 就如镜花水月,黄粱一梦。 灼华走的飞快,她生怕残枫气急暴起,直接将她打晕抗走,找个僻静地方这样那样。 沐家的护院全都加到一块儿也拦不住一个残枫。 直到跟其他小姐们汇合,灼华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只是背后的冷汗已经将衣服都浸透了。 周芷兰看她面色格外苍白,关心道:“沐姐姐,你不是要去换衣服吗?” 灼华一低头,得,当时逃的太快,根本没来得及。 “嗯……本来要换,结果丫头毛手毛脚,刚换完就撒上茶水了,我只好换回来。” “可这套也湿了呀……” “没事没事,一会儿风吹吹就干了。” 反正灼华不回去,回去八成就要再面对残枫?她才不去! 她紧张的等待结果,而直到最后,残枫也没再出现。 灼华喜上眉梢。 这计策有效! 残枫不再露面,灼华是高兴了,可那位邱婉柔小姐身边没了这个依靠,就很是不安。 她令小丫头去找过,过不多时传回话来,说残枫姐姐觉着这高门别院里规矩太多,怕言行无状冲撞贵人,索性先回马车里等着了。 邱婉柔听了,没说什么,只是咬着下唇,眼角含泪。 众人都看向灼华。 虽然她们后来也都跟着说,可那都是跟风,罪魁祸首还是起头的那个人! 灼华也没什么办法,不就是离开个丫鬟一时片刻,还值得哭么! 气氛一时很尴尬。 直到晚间宴席散了,周芷兰告别前,说邱婉柔日子艰难,所以伤春悲秋惯了,总是爱哭,劝灼华别太放在心上。 这话她随口讲来,灼华却很诧异。 “她不是邱家的旁支么,怎会艰难?” 邱太后儿子养得好,自己也命长,如今可是太后之尊,邱家人也算鸡犬升天。本家的小姐邱思雨金尊玉贵,比郡主还气派。 这旁支的小姐,日子也不该太难过才对。 周芷兰却也不知道缘故,只说是平日邱婉柔自己经常念叨的。 灼华纳闷:“她这么说,你就不问问原因?” “不问啊,那是人家关起门来的事,问明白也帮不上忙,连累着自己也心情不愉快,又是何必呢?” 还真是够看得开的。 客人都走了之后,灼华却也没直接回屋去躺着,破天荒的在院子中散起步来。 主要还是怕残枫杀个回马枪,又去她屋里抢人。 她浑然没注意到,身侧茂密的槐树上,有扭曲的影子投下,悄无声息的跟在她身后。 沐家府邸的小院子并不大,没多一会儿,灼华就绕了两整圈,而树上的黑影也默默的跟了两圈。 就在要走第三圈的时候,突见前头有抹灯光亮起。 “谁!”她下意识喊出声。 结果前头那光悠闲晃动,没有回音,反倒是她头顶的树冠中,似有什么东西落荒而逃,震下几片落叶。 她神经紧绷,却听身后脚步声靠近,再回头,却见是沐文海。 “你这大晚上不睡觉,来院子里干什么,吓死我了!” 沐文海见小妹好似炸了毛的猫,一抿唇,强行将担心都压在心底:“这话我还想问问你呢,我是从窗户看到院子里有个人影不停转圈,这才过来看的。” “为什么来的不重要,你看这个!”灼华转身,给沐文海指地上的叶子。 “嗯?小妹这是嫌洒扫婆子不用心?你这也太为难人家啦,肯定是要第二天清晨起来扫……” “不是!我是说,刚才我一出声,头上就有个东西从枝叶间跳出墙外去了,就好像是有人先前,蹲在树上偷窥我!” 灼华抱着手臂搓了搓,一阵后怕。 沐文海先是神色一凝,很快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模样。 “就多几片叶子,也把小妹吓成这样?就这么几片叶子,哪可能是大活人,最多就是只野猫。” 灼华一想也是…… 她去晃了下那槐树的树干,力道很轻,就有好几片叶子飘落。 如果是个活人,确实不该只这么点儿。 除非是残枫那种一等一的好手。 但如果是他,只是不死心的跟着她看了一会儿,没再生出把人劫走的心思,已经是一大进步。 于是瞬间放宽了心。 放心了,疲倦就涌了上来。 灼华是放心了,也能睡得着了,可沐文海看着小妹的背影,面上强装出来的悠闲自得迅速消失。 他脚步飞快,径直去了沐成礼的书房。 为了让小妹安心,他说的轻巧,可真有人潜入了太傅府怎么办?他当时看的清清楚楚的,树上若真是猫,至少得猞猁那么大! 金陵城里什么时候有过那种猛兽! 沐成礼听说这事,眉头深锁,良久不语。 “虽然江湖儿女身轻如燕之类的事,话本子中写的多,你们都当是寻常,可实际上,真有那样本事的,可谓凤毛麟角。” 沐文海听着,好悬将一句“老爹你怎么对话本子这么熟”说出来。 沐成礼没注意到儿子的脸色,皱眉沉吟:“若真有这般高手潜入了咱们家来,还只跟着你小妹,怕不是……她被宫里的什么贵人给盯上了!” 这话说完,书房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父子二人都觉着喘不上气。 皇权在上,骨头再硬的人都要被压弯了脊梁骨,他沐成礼若非深陷其中,已经受够了,又何必逼着两个儿子都不走仕途呢! 沐文海声音发飘:“该不会……是陛下吧?” 皇帝可是召见过小妹的! 一想到那个佳丽三千的老渣男,沐文海就觉着,小妹还是孤独终老更好些。 沐成礼瞪他一眼:“浑说什么,陛下没这么昏庸,我估计着,要么是暗卫统领假公济私,要么就只可能的,便是昭王。” 沐文海不解:“为何认定是昭王?” 不是还有个太子殿下么,他之前甚至都上门来提过亲,可比昭王嫌疑大多了! 按本朝的规矩,暗卫统领往往是得皇帝信任的宦官,训练之法密不外传,但已经出师的影卫,基本上皇子王爷都有份。 如果谁没有,定然是太不受宠,被故意穿小鞋。 范围不大,但具体是谁,根本无法查证。 沐成礼捋着胡子瞥着二儿子:“太子若想娶谁,大可不必费这周章,上门提亲不成,还可找陛下赐婚,哪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的!” 那是他交出来的学生,他还能不知道么? 姜濯川这人,该有的帝王心术并不缺,但在不涉及天下社稷时,正直的过头了。 上次不知抽哪门子疯,非要上门来给沐灼华负责,说开了之后再也没出现过,明显就是对灼华没这个意思。 于是,沐成礼心内,认定了这派人来暗中窥视的,就是昭王无疑! 哼,他若真是个闲散王爷,那叫灼华嫁与他未尝不可,但上一次太后闹出来的事,被他悄无声息就压了下去,便知这人没那么简单! 是个会掀起风浪,不是淹死别人,就是反噬己身的人,并非良婿。 沐文海不是朝中官员,也不清楚这昭王到底何许人也。 他觉着不该如此武断,但见父亲言之凿凿,就将疑问憋回去了。 左右是谁都不行,他家小妹,可不去给姜氏一族当那早夭的正妃! 姜濯川原本还不知道,自己随手派过去,查看心上人近况并顺便保护她的暗卫,给别人带来多么大的困扰。 当然,他此刻已经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一点了。 “所以说你只到了晚间夜深人静才跟了上去,而且还不小心把人家给惊着了?” 已经换上了寻常侍卫衣衫的红柳心内叫苦。 “这,这全是意外!今日沐姑娘开了闺中宴,宾客中有位小姐带着的护卫武功极高,若属下贸然靠近,恐被察觉,所以只好等夜深人静才能替殿下去探查沐小姐的近况。” 殿下要他确认沐小姐可否已经从先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这就得看她的面色,可大晚上的,不凑的十分近,那定然是看不见的。 越跟越近,就被察觉了…… 第28章 . 怎么追姑娘? 大概是教不会了 红柳虽然没断了解释,还是不敢抬头。 归根到底是他疏忽,正想扇自己俩嘴巴来请罪,就见耳室里慢悠悠走过一个人来。 是个样貌很是俊俏的公子哥儿,只是一双吊梢眼狐狸似的,透着股不似好人的精明。 他很没形象的打了个哈欠,这才给太子行了个礼。 转头一看窗户外,乐了。 “殿下,再不去睡可就要跟我一般昼夜颠倒了,若是上朝的时候打瞌睡,小心有言官编排你。” 见赵公子来了,红柳知道殿下肯定顾不上罚他,抓紧机会溜了。 不走也不行,赵回跟殿下自小一块儿长大,无话不谈,保不齐聊开心了会说他不该知道的事。 殿下仁厚,没做过杀人灭口的事儿,但还是不逾越的好,安心,能睡得瓷实。 姜濯川知道赵回话里有话,解释了一句:“孤是做正事。” 赵回懒懒散散的往椅子上一歪:“窥视姑娘是重要的事?那我可是大爱无疆了。” 他昨夜去群芳阁寻花问柳,今儿来东宫之后,啥正事也没干,光补觉了,生睡过了宫禁时间,出不去宫,便来找姜濯川闲聊。 姜濯川见赵回没骨头似的瘫在太师椅上,不自禁蹙眉。 别人有太子伴读这样高的起点,都是力争上游,偏赵回被人拖着走都要慢几拍,一个不留神还要倒退几步,实在烂泥糊不上墙。 原本这人,姜濯川是很看不上的,觉着话不投机半句多。可自从他得到能看人好感度的能力后,发现赵回虽然日日追着姑娘跑,可心内对他这个自幼的朋友是真心实意的好。 所以才格外纵容。 哪怕他作为幕僚实在不称职,光出那不上台面的馊主意! 赵回以为,姜濯川看上了某家姑娘,却不直接求陛下赐婚,一准儿是因为这姑娘身份低,让姜濯川没法直接娶进门。 于是他便让姜濯川连哄带骗,生米煮成熟饭再说,到时候就算这姑娘身份再低,若是孩子都有了,陛下总不能叫皇家血脉流落在外…… 然后他就被姜濯川狠狠敲了一下脑壳,疼了好几天。 姜濯川再就没跟他提过这姑娘的事儿,直到今天,误打误撞听到了。 “太傅家的千金……我听说是刚从乡下过来不到半年吧,身份够高又没有婚约……”赵回猛地瞪大了那双狐狸眼,跟看傻子一样看姜濯川,“那为什么不直接求陛下赐婚啊!” 姜濯川道:“因为她不愿意。” 赵回来了兴致:“不愿意?那殿下问我啊!我金陵小柳永的名声可不是白来的!没有姑娘不手到擒来!” “胡闹!” 姜濯川抬手又要敲他脑壳。 沐姑娘能是青楼女子能相提并论的么! 赵回被打的次数多了,反应快的很,也不恼,躲开之后跟倒豆子一样继续出主意:“殿下这话说的可不对,青楼女子怎么了,有的清倌还是家道中落的官宦小姐,轮出生时的身份,未必比太傅千金低到哪里去!这不管身份高低啊,人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心思也是大同小异,你若是想要姑娘心甘情愿跟你走,就不能摆出你储君的做派来,应当将甜言蜜语翻着花样的说!” “甜言蜜语?”这是姜濯川的知识盲区。 “对啊对啊,就是甜言蜜语,我寻思着殿下您一表人才,地位卓越,就算那姑娘本身另有心上人,也该移情别恋才对,除非她,在殿下身上感受不到女人最想要的东西!” 虽然明知赵回出的主意,就没一次靠谱的,姜濯川还是被勾出了好奇心。 “女人最想要的东西?” 赵回一拍大腿:“是安全感!” 他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随后继续上课:“殿下将来要登基,成了皇帝自然就会三宫六院,天下女人都一个样,没谁是愿意跟其他人分享夫君的!” 赵回说的是人之常情,可姜濯川却是蹙眉。 “寻常百姓或可如此,皇室为了社稷大业,怎可如此任性?” 他不贪恋美色,可放弃三宫六院是不可能的,毕竟他得开枝散叶嘛! 父皇大肆宠幸后宫嫔妃,是在母后去世很久,他年纪最大的弟弟如今也才七岁。 他之所以压力这么大,就是因为他这个做太子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剩下的小娃娃不成器,就算仍旧能坐上龙椅,也不知道这江山的背后是否还姓姜了。 所以他认为,生育许多子嗣,让皇室人丁兴旺,那根本不是喜不喜欢的事,这是帝王的责任! 赵回听他说完,眼中满是无奈。 “殿下心系社稷,说的都对,可殿下是天之骄子,人家姑娘又不是!这重担她不想担,不想受这委屈,所以就不爱嫁进东宫,不是很顺其自然么?” 姜濯川眉头深锁。 他之前倒是没想到,原来嫁到宫里,享受无边尊荣的同时,承担些责任,竟然也是一种委屈。 “那你的意思是,叫孤放弃?就此尊重沐姑娘的意思?” 赵回恨铁不成钢:“我的意思是,殿下可以说些甜言蜜语骗骗她嘛!就说此生唯一只她一人,绝不会纳别的女子在身边,她吃了这定心丸,自然就会接受殿下了!” “你让我故意骗她?” 朝堂上尔虞我诈,姜濯川见得多了,哪怕是骗他父皇,良心都不会痛的。 可他唯独不想刻意欺骗自己的心上人。 “怎么能叫骗呢!说是绝不会纳别的女子,可如果是太后逼着采选……” “母后已经不在人世。” 姜濯川摇头,将来他登基,宫内不会有太后。 赵回不耐烦的打断:“我就是这么个意思罢了,没有太后,还有别人呢!比如大臣主动送的,那是你不得已才收嘛,都是为了稳定社稷!” 他循循善诱:“再者说,等骗到了东宫里,就算殿下不主动开口,也会多得是人劝她懂责任识大体,到时候只会是她主动求着殿下雨露均沾了。” 总而言之,赵回就是让姜濯川先别考虑以后承诺是否可以兑现的问题,将人骗到东宫再说。 姜濯川油盐不进:“容我想想。” 那么好的一个姑娘,人生前二十年都是一张白纸,刚有了心智就被人这样算计,他于心不忍。 赵回看着姜濯川这苦恼的样子,只觉着这位太子殿下怎么看怎么泛着傻气。 总而言之,没救了。 第29章 . 生人勿近 都太难了,所以就换个金手指…… 赵回受不了姜濯川这个正经劲儿。 作为一个朋友,也就能劝到这儿了,再多的让他自己琢磨去吧,走了,再睡个回笼觉,明早儿出去还能赶上去给春熙阁给姑娘过个生日。 他打着哈欠往回走,就听到姜濯川的声音。 “且别忙着走,密探从徽州带回来的账簿,我自己看不过来。” 赵回懒散的神情僵住了。 这账簿要是那么好查出漏洞的,徽州刺史的乌纱帽早保不住了,殿下这是给了他一个繁琐活啊! 别说是天亮,到明天天亮,他也未见走得出东宫。 惨,太惨了。 赵回操劳,姜濯川也没闲着,反正第二日只有小朝会,如今父皇龙精虎猛的,他这个储君去不去都行,一起熬到了天亮。 不然一想到沐姑娘,他也是睡不着。 姜濯川不用去小朝会,他的老师沐太傅其实也不用去。 但沐成礼素来不爱缺席,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出现了,还来的非常之早。 大约是一夜未睡。 朝野上近期无大事,素来和气的人却摆出一副生人熟人都勿近的模样,便有人嚼起了舌根。 “太傅大人这是老树开花,内宅起火?” “火是火不了了,他常年又当爹又当妈,心思都用在孩子身上,我估计着,是晚辈不叫人省心。” “怎会?太傅那几个孩子,不都挺懂事么?从来不闯祸啊!” 就是有点不务正业,一个经商一个教书,竟是不走仕途。 但这不争气,也是由来已久,犯不着如今才后反劲的生气。 于是有人猜测:“难不成,是那个刚进了金陵的小女儿?” “听说那姑娘……”  这人压低了声音,指了指自己脑袋,“这里有点问题。” 然后,就听到有人咳了一声。 转头一看,竟然是昭王姜慕白。 姜慕白这个富贵闲人,是上不上朝都行的,也没什么实权的模样,官员们倒是不怕他。 “各位大人在聊什么,如此全神贯注?” 先开了头的那位,明显是个大嘴巴,见有人问,立刻来了精神,将自己听说的事儿又重复了一遍,还卖力的加了许多细节。 “王爷,这沐姑娘之前曾得了太后召见,我听说……就是有意给她相看相看,好安排一门光耀门楣的婚事。之后沐小姐在宫里落水,这婚事也没了后话,难道是被人发现她脑子不好了?” 太后要将这沐灼华塞给姜慕白的心思,被他藏得严严实实,不是人人都猜得到的。 所以这大嘴巴完全没往姜慕白身上想,想当然的以为,这是沐太傅俩儿子都不做官,又三天两头念叨着想告老还乡,陛下不愿意放人,就授意自儿女亲事上拉拢拉拢他。 姜慕白眼神一冷。 他确实会私下里轻贱打压沐灼华,但这是为了让那女人死心塌地的策略,不代表别人也能轻贱她! 一听别人将他看中的姑娘当个傻子似的戏说,瞬间怒火中烧。 但他素日表现的都狠和善,于是便不肯自己敲打,心生一计,转头去跟沐成礼打招呼。 “太傅大人,令爱的传言,本王也听过些许,但孤曾和令爱有一面之缘,看不出她有何缺陷,不知太傅大人能否为我们解惑?” 那大嘴巴惊出了一脑门的汗。 昭王虽没实权,到底是亲王,是陛下的同胞兄弟!他的地位差不多,跟谁玩笑都无所谓,这事他要非要去找沐成礼问,那就私下去说,沐成礼也不会将他怎样。 可……把他这五品小官也扯进来,不是故意刁难他么! 这昭王是闲散惯了,连朝上等级森严压多骇人都忘了? 原本跟在身边听八卦的另一位,立刻溜了,独留下这大嘴巴僵在原地,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 他心内还纠结要不要率先请罪,却见沐成礼木着一张脸,只瞪着姜慕白一人:“王爷,内宅姑娘家的事,不论是褒是贬,都不该拿在这儿说。” 姜慕白碰了个软钉子,面上却不显,轻笑着:“是本王失言了。” 他带着不紧不慢的从容劲,又与沐成礼继续套近乎:“不过是跟令爱有缘认识,便不忍别人捕风捉影,将她想的坏了。” 沐成礼心说,最坏的就是你小子! 但他心内再气,也不会直接拂袖而去,只是耷拉着眼皮,面色更冷:“我在这儿先谢过王爷的好意。不过误会便误会了,横竖我家的孩子都是泥地里打滚长大的,既不入朝作官,又不嫁高门大户,在金陵城的名声,也不怎么打紧。” 说罢再不搭理这帮子说闲话的,转头就走。 姜慕白这回终于看出来,他是彻头彻尾的,不招沐成礼的待见。 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他甚至还曾贴心的自大理寺将人接出来送回府里,怎么会这样? 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之后,沐成礼就没再给过姜慕白好脸,从来不参与宗室勾心斗角的人,都好几次跟他亲学生,也就是姜濯川提醒过这姜慕白暗地里的一些传言。 姜慕白诸事不顺,灼华却完全不知道。 她那夜是认真的被树上的东西给吓着了,又在院子里溜达太久,着了凉,病了。 夏末的天气,接连下了几场雨,早晚间风凉凉的带着些水汽,水汽也不是那种略带霉味的泥土气息,而是夹杂了花香的露水味,哪怕窗户只开个小缝,在房间里也舒爽,灼华便借着病,彻底宅了起来。 但宅着也不太安心,她总觉着院墙好似纸糊的,偏偏自己弱鸡也就算了,手下还没个使唤得动的高手。 转念一想,功夫能能高到残枫那个水平的人还愿意当护卫的,那是凤毛麟角,真有,她也雇不起。 实在不行就自己学。 灼华一拍脑门,就决定了。 宅着的日子里,原文灼华看得滚瓜烂熟,也是时候淘汰掉它,换个新的金手指了! 系统:要换成武功?行,宿主要学哪一种?拳击、泰拳、截拳道、跆拳道、剑道、柔道…… 灼华:停一停,我想学这个朝代的,厉害一点的,能飞檐走壁的那种。 系统:那好说,凌波微步、壁虎游墙、梯云纵…… 灼华:你再停一停,就不能直接给我个武学高手的金手指么?就跟那个……对,就跟泡医馆小哥的穿书前辈似的,是个武林高手,轻功也会,点穴也会,正面刚能打十个壮汉,要逃跑就的那种! 系统:宿主你可能是误会了,金手指只是小小的辅助程序,不是金大腿。 灼华无言,但抱着蚊子腿也是肉的心理,还是选了个凌波微步。 跑路用的。 若是想要额外学着防身………老师倒是有个现成的,就是如今人还在宫里。 那案子查明白之前,必须去求了旨意才好出宫。 灼华这才想起来,她这段时间跟鸵鸟似的躲在屋里头,冷落了好些朋友。 于是,她终于肯出门了,首当其冲去了大理寺,想找谢廷玉问宫内的事儿,若是没危险,她在哪儿躺都是躺,不如回宫。 既能找大公主吃喝玩乐,还能顺便跟赵襄学功夫。 然而谢廷玉人并不在,她扑了个空。 接待灼华的小吏知道沐姑娘跟他们家大人关系不一般,替谢廷玉在她面前卖惨。 “姑娘,这案子不好查,宫内流言蜚语多得很,谢大人忙的,人都瘦了!具体内情咱也不知道,也不敢问,姑娘身在宫外,若有心啊,一定要多祈求祈求菩萨保佑谢大人,别查案子查的热血上头,牵扯不该牵扯的人……” 这话说到这儿,都已经是多了,急忙捂了嘴。 灼华倒吸一口凉气。 她早就知道宫内的事儿,复杂的超过她的智商。 风浪一波连着一波,越来越大,身在其中看不清缘故也就罢了,出了宫也没感受到跳出五行外的通透,还是一头雾水。 不进宫了,还是回家窝着去吧。 然而一到家,就见寒霜捧着好些小匣子小信封迎上来。 “姑娘,今儿也不知怎么了,好些人送了请柬来,邀请小姐出去玩儿呢!” 灼华两眼一黑。 得嘞,这是多少人盯着她呢,她就出门这么半天,就开始活动心思了?! 第30章 . 命中注定嫁给他 的原因是? 灼华气不打一处来, 将请柬夺过来撕碎泄愤。 寒霜吓的转身就跑,去找晴雨商量要不要去禀报老爷—— 小姐又犯病了啊啊啊! “邱家小姐?不去!肯定会遇到姜慕白!” “柳家小姐?这谁……去南山炳灵寺?不去!肯定会遇到寂缘和尚!” “赵家……赵襄?” 灼华急忙将撕了一半的请柬铺打开来看,原来是赵襄在边疆的兄长休沐, 回金陵城探亲, 赵襄在宫里待的不是滋味,便借这个机会去太后那儿讨了恩典, 出宫来了。 这感情好, 灼华立刻差人去将军府回话, 说自己明儿就去。 丫鬟们刚要去清大夫,就见小姐恢复常态,面面相觑, 不敢多话。 等二日到了将军府,见到赵襄, 她一身不辨雌雄的短打装扮, 头发高高的梳起一个马尾,英姿飒爽。 赵襄说,大公主很想念灼华, 却又左等右等都见不到人,听闻赵襄也出宫, 特意叫她来看看灼华在宫外过的如何。 灼华半开玩笑道:“原来是领了差事,不是真心想见我呢!” 赵襄就笑:“怎么好似在抱怨情郎呢,我若是不想, 那拖到哪日请你不行?左右公主在宫内又不知道。” 说着,还拍了灼华后背一巴掌。 好悬没把她拍吐血。 跟爽快人说话是舒坦,但您不能动手啊! 二人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宫内的案子上去。 赵襄对此了解的不多,只听说谢廷玉的名声果然不是白来的, 从疯子口中都能翘出些话来。 虽然问出来些细枝末节也没用。 疯女人本身就是被打晕了丢到枯井底下的,只是那枯井比想象中的浅,砖石间缝隙也大,她竟然生生从里头爬了出来。 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爬出来也没回冷宫,就躲在御膳房附近偷吃的活命,后来偶然听说自己辛苦积攒多年的草人都是被灼华的举报搞掉的,于是便半夜来找她兴师问罪。 至于是谁打晕她的,她并不知情,只能给出个大概时间。 而谢廷玉从废妃脑后伤疤的位置,推断出了犯案者的身高。 应该是个女子。 她能伪装成废妃,自然也能伪装成别人,从掖庭凭空消失之后没了踪迹,搞不好就会故技重施,顶替着哪个伴读出宫去。 所以伴读们的出入被卡的很严格。 灼华庆幸得了谢廷玉的提醒,否则就凭她这倒霉体质,怕是旧患未除又添新灾。 赵襄倒是不怕闷棍:“我倒还真想会一会她,万一我生擒奸人立了功,陛下能赏我个官当当呢!” 灼华不想当官,她只羡慕赵襄艺高人胆大。 原本她就想让赵襄教她几招,此刻顺势要拜师。赵襄却道:“我这人没耐性,怕是教不了多一会儿就要发火……” 灼华想起方才拍在背上的巴掌,突然不那么想学了。 “要不然让我身边的姚嬷嬷去你府上当个外聘?她是我父亲一个随侍的遗孀,功夫并不比我差,也带过好些个姑娘习武。” 有一对一上【】门【】服【】务的老师,不用灼华每日往将军府跑,这感情好。灼华当场拍板,直接把这姚嬷嬷带回家去了。 第二日,她就在姚嬷嬷的指点下,从扎马步练起。 姚嬷嬷从前在边关,教的都是小士官或者当地百姓家的闺女,为的是让她们万一遇上流寇或者城破,尚有对抗几下子再逃跑的余地,不至于就坐地等死。 教金陵城的娇小姐习武,这是头一遭。 小姐的皮肤娇贵,不能在大太阳底下晒着,只能在花厅里练。 就算没晒着,没练到一刻钟功夫,灼华就已经累的头晕眼花。 “我身体不好,咱们慢慢来吧……” 灼华这样说着,起身就要去坐下歇着喝茶。 手还没挨着茶壶,就被姚嬷嬷拦下了。 “小姐,这可不行哎,若是要停了练习去休息,就得先拉筋!否则就会有肌肉凸起来,这可怎么得了!” 灼华一阵无语,果然当女人就是麻烦!若是个男的,那长肌肉可是好事! 奈何她还是爱美的,只好再强站起来拉筋,之后又喝着半凉不热的温水,唉声叹气的问赵嬷嬷:“如果照我这么练……嗯,不是一整天统共这些,可以上午下午都来一次的话,我什么时候能出师” “小姐觉着,什么程度算出师?”姚嬷嬷斟酌着问。 灼华已经降低了标准:“打一个没练过武的壮汉不费劲的程度?” 姚嬷嬷面露为难。 “这……估计得个十年吧,或许十年也不行。习武就跟写文章科考似的,有天赋还得下苦工,我们家小姐就是两样都占,若是有趁手的兵刃,能打十个大头兵!”她与有荣焉,面上带着喜气儿,“若是对上武艺高超的皇家侍卫,一个可以胜过,两个的话能勉强脱身,女子练到这样,很了不得了。” 就连她自己,都达不到自家小姐的水平! 灼华萎了。 赵襄是开国将领后裔,自小苦练,才能达到她心目中的理想。 她这个半路出家又吃不了苦的,没指望了。 放弃了,可老师是自己求回来的,总不好才用一天就打发回去。 将就着练几天吧,就当强身健体。 歇了一会儿继续练,正挥汗如雨时,沐文海找过来了。他看着自家妹妹钗环散乱,双颊绯红,愣了一下。 看着正将手放在灼华小腹给她纠正姿势的姚嬷嬷,表情崩了。 灼华见沐文海脸色不大好。 但这二哥最近脸色就没好过,她也没当回事:“我想要稍微练点拳脚,省着美人儿灯似的,不安全。” 沐文海心内给了这都能想歪的自己两巴掌,面上还是不高兴:“堂堂太傅府,护不住一个嫡亲小姐,真是太荒唐了。” 他这趟过来,是因为收到了请柬。 是乐家的二少爷要举行弱冠礼,特意送了信来请他去的。 沐家跟乐家从来没交情,沐文海都不记得那乐二少长什么样,特意请人上门是头一遭,其中定然有什么缘故,让他心内忐忑的很。 牵涉到他隐秘的心上人,没别的人可以商量,他只好来找灼华。 灼华笑的玩味:“哟,这不是好事儿么,你跟乐家少爷没交情不要紧,跟他们家小姐有交情就行呗!” 说是不在意,不肖想,可上次乐如是应邀过府来,二人也打过招呼,后来灼华去应付残枫那功夫,客人们都在园子里赏景,他也忍不住,去跟乐如是说过几句话。 沐文海却是:“真有交情就好了!” 他觉着自己的喜欢不该太肤浅,在意谁,就该盼着她好。 乐小姐是那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一个人,就不该跟他一个沾满了铜臭的家伙混在一块。 上一次就算忍不住攀谈,他也没越过雷池半步,谈的不外乎小妹在宫里受她照顾云云。只一句跟他自己有关:“我走南闯北,去过的地方多,若是姑娘有什么心仪的古怪玩意儿,可以找我帮忙采买。” 当时乐如是只点头,说要回去想想。 “她今天,这是想好了?可她那样的大才女,喜欢的东西肯定也不同凡响,我要是弄不来,不就丢人了?” “既然你说不想娶她,还怕丢人?” 被沐文海哀怨的看着,灼华觉着男人真是复杂。 还是想娶呗! “不丢人,你买不到也是将来的事,眼下肯定要答应下来,之后有来有往,产生感情之后,买的找买不着就不重要了。” 她侃侃而谈,很懂感情似的。 “而且我觉着乐姑娘对你有点意思,不然何苦特意请你。” 沐文海看着自家小妹瘫在美人榻上,一副天塌下来都不愁的模样,突然被激励了。 她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不然那么懒一人,怎么可能回去学武? 她的麻烦事更多,心里更苦,都能这么云淡风轻,他这个做哥哥的不该为了这点情思坐立不安。 “那我便去赴宴,不过……你跟我一起去吧!这样万一天聊死了,还有个救场的。” 得,还挺倚重她。 能给含辛茹苦赚钱养家的二哥帮忙,灼华挺乐意。 只等到了乐家,灼华分分钟就后悔了。 果然她还是应该宅着。 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会在这家看到许多熟面孔。 乐家确实算金陵城里的大户人家,但近些年没落了。乐如是的父亲是个五品官,还是外放的五品官。 这官职放在遍地大员的乌衣巷里头,实在不算什么。 乐家公子的弱冠礼,来这么些贵人,不科学! 第一个被灼华认出来的,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幕僚赵回。 这人灼华没见过,可他那一双狐狸似的眼睛,和骚包的走到哪儿都穿艳红的设定,太刺眼了。 比今儿该是主角的乐家二公子还吸睛。 这人原文里出场概率不算高,但令人印象深刻:给姜濯川出过怎么把皇后暗搓搓搞下台,好扶持心爱的小绿茶上位的计策,被姜濯川敲了脑壳。 这是原文中头一回体现出,姜濯川还是很在乎发妻的。 但他也不是真跟原女主有仇,只是以他的角度,来揣度姜濯川的心思,给他帮忙罢了。 总之,是个难缠的,多亏没有(虚假)感情纠葛的烦人鬼。 跟他同桌坐席的,是谢廷玉跟几个大理寺的年轻官员,甚至其中还有几个捕头,跟赵回泾渭分明的。 谢廷玉面上带着难掩的疲惫,灼华想道谢,却不能大庭广众的跟他攀扯,急忙转开目光当没看见。 另一边的桌上,坐着几个金陵城里有名的才子,公孙祁也在其中。 高位上有姜慕白,他跟金陵城中有名的几位富贵闲人聊的正开心,也不知道究竟看没看到沐灼华。 灼华顾不得她哥了,游鱼一样飞速穿过纱帐。 这种男女宾客同席而坐的场合,多会用一道聊胜于无的轻纱在女眷这边遮一下子。 乐如是见到灼华到来,似乎很惊喜,跟身边在招呼客人的嫂子道:“这位是近来大公主最喜爱的伴读,也是刚立了功得过陛下赏赐的沐姑娘。” 哟,怎么这么给她脸上贴金呐? 乐家少夫人却是面露难色,如今身份高的几桌都坐满了,强行添个凳子不合适,让这么尊贵的小姐去跟小家小户的姑娘媳妇们坐一桌更不合适…… 她瞪了乐如是一眼,心说有这么个人来,怎么不早做安排! 乐如是则淡淡道:“早先沐姑娘病了,谁的邀约都不应,没想到今天竟然身体不虞也会过来。” 又是让少夫人好一阵为难。 最终,还是乐如是招呼灼华去了她们乐家女眷自己坐的那一桌。 乐家自家人口不多,正头夫人加上小姐们,凑不够一桌,加了灼华也凑不够。 这似乎是个好主意,但灼华瞥了一眼乐如是没有表情的侧颜,只觉着她好像是故意的。 该不会接下来还有宅斗的戏码吧? 这个她真不行! 乐家的女眷们,对灼华这个“贵客”,似乎都带着不知如何应对的态度。 对她笑,却不主动跟她攀谈,互相之间倒是偶尔聊几句,内容不外乎是哪个绸缎庄又上了新料子,今年的官茶味儿不太对之类。 平淡又乏味,渐渐的,灼华觉着自己想多了,也开始低头吃饭。 哪知刚一动筷子,就听方才那位全程宕机,不知如何接待她的少夫人,瞥了一眼乐如是后,堆着一脸假笑道:“说起来,姐儿如今可是该谈婚论嫁了吧,你素日跟我们不太聊这个,可公爹到底是个男人,兴许忘了这事儿也未可知,需要母亲帮你相看些好人家么?” 灼华后背一激灵。 她这个外人还在场就谈这个。 果然是要上宅斗戏?! 乐如是神情冷淡的接招:“不需要,父亲应该自有考量。” 旁边两个明显是庶出的姑娘交头接耳,声音不大,未见得能传到乐如是耳朵里,但灼华却刚好能听到一星半点儿。 她们说,乐如是果然是个怪胎,从小儿跟着父亲赴任,大江南北的走野了,真当自己是个男人,竟然对婚姻大事都不上心了。 乐夫人等她们说的差不多了,才瞥了她们一眼:“别嚼舌根。” 她又看向乐如是。 这眼光很冷,不带感情,不似看自己亲女儿,倒叫灼华联想起在现代时,她婶婶看她的眼神。 亲母女又如何,自小没在身边养着,就是不亲厚。 乐如是她父亲放浪形骸,养出女儿一身才气,可不给她铺好现实里的路,也是个不负责任的主儿。 “大姐儿,你父亲若是真有考量,便早做定夺,哪怕去写信问问他也是好的。”乐夫人也发话了。 乐如是垂眸,手紧紧攥着衣角。 灼华能看到她的胸口激烈的起伏着,似乎是很难压抑情绪的模样。 片刻之后,她松了手,仍旧是淡漠回应:“这事儿改日再说罢,何苦让沐姑娘也跟着听呢。” 原来特意将她叫来这桌上,是当个阀门的,防止双方越说越过分,最后刹不住闸。 旁的事灼华可以不管,但乐如是的婚事,她还挺关心的。 嫁给小谢大人,是替她解决一朵烂桃花,嫁给沐文海,能免他孤独终老。 所以灼华不会对乐如是的难处视而不见。 她笑道:“如今宫内的伴读,都跟着大公主有样学样,出嫁越晚,才越彰显父母的疼爱。” 她转头对乐如是眨眨眼:“所以包括咱们在内,伴读们如今就定了亲的,一个都没有不是么?” 这话如果乐如是说,大概没人信。但从灼华这儿说出来,就好似是真的一样。 毕竟一个临时来的外人,必然不可能是准备好了说辞的。 乐夫人轻哼一声:“既如此,还真是要多留你两年了,也好,还能擦亮眼睛好好挑一挑。” 乐如是捏紧了筷子,答应一声。 到底有外人在,话题点到为止。 吃完了席,乐如是偷偷给灼华道谢。 灼华觉着这不算什么,劝乐如是看开些:“在乎这种人,除了让自己胃疼,没别的结果。” 乐如是从来淡漠如湖水的眸光陡然复杂起来,定定看了灼华好一会儿:“真是难怪小谢大人爱慕你。” 得,又来了。 灼华不接这茬,转移话题问,是不是她授意请二哥来的。 乐如是承认了,转头带着灼华去了自己的院子小坐,转头带出来个匣子递给灼华。 灼华打开一看,说什么来什么,还真是一卷购物清单,而且上头记载的,真是天南海北,杂七杂八,什么都有。 西域产的麻纱长巾,奶白混黄色纹的和田玉,南疆能逗弄蛇虫的竹笛,北地冰碎花的玛瑙珠子…… 这些东西,说金贵倒是不很金贵,可难碰到,非要特定时节去特定地方,还要有缘分才弄得到。 虽说沐文海是个商人。 虽说他爱慕乐如是。 可也不能被这么作践呐! “你这是,要让我二哥给你跑五年的腿啊?” 辉夜姬为难求婚者,也没要这么老些啊。 灼华心底直呼好家伙。 乐如是落寞的摇头:“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不是让他一定要每一样都帮我买来,是想请他走南闯北走商时,若无意中遇到了其中的某一样,能帮我带回来。这些都是从前我跟父亲走南闯北的时候,他提过的小玩意儿,只不过时机不好,没能得到,如今成了个念想,有便有,没有也无妨,若是十年二十年后才碰巧遇到,却也不算晚。” 灼华一头雾水。 果然这才情高的人,说话也云山雾罩的。 “所以你自己再去搜罗不好么?很多东西,离了那情景,也就平平无奇了。” “我早就打定主意,若不能中兴乐家,就再不离金陵城,那些童年痴顽之物,是没办法亲自去搜集了。”乐如是说到这儿,指尖在那卷清单上抚过,神情无限寂寥。 她要替父亲承担他当年逃了的责任。 放浪形骸的文人浪客令人艳羡。可他自己痛快了,家人却不大爽快。 乐家老爷是在外做官,不是本事不够,是贪玩才拒了回金陵的差事,主动要外放的。官位不太高,俸禄估计也多是带着乐如是这个跟他志同道合的女儿一起花用了。可想而知,他留在金陵的妻子,以及几个自幼就没怎么见过亲爹的孩子,日子有多尴尬。 乐如是回来,跟家人不亲厚,却深知他们的艰辛。 她人生前十几年肆意够了,如今少不得要帮衬家里,纵然身为女子不能做官,可做了公主伴读,可以常在宫廷行走,谋一份极好婚事,也能给乐家增添助力。 灼华恍然大悟,这才是她明明已经不需要学那些浅显课程,却也报名去当伴读的原因。甚至原文中,她二十二岁都没议亲,最终进宫的原因,也是如此! 这天下,没有比嫁给皇帝更光耀门楣的亲事了! 难怪她对谢廷玉的感情,在事业粉和私生饭之间反复横跳,都不想嫁给他的。 因为想也白想。 这心结太重,灼华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只拍了拍乐如是单薄的后辈:“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你的难处跟我也不相上下了。” 乐如是倒是没听说过灼华有什么难处,但莫名就觉着,她是真情实感的。 二人避开前庭仍旧闹哄哄的宴席,喝了好些酒,直到沐文海三催死催,灼华才告辞出来。 她那好些位后宫,等不起,都已经走了—— 就算等得起,充其量也就看一眼,毕竟不能当着未来大舅哥的面强人不是? 沐文海气不顺。 他这一次带了灼华,本是担心见了乐如是之后气氛尴尬,结果可倒好,根本没见着! 灼华喝的半醉不醉,将乐如是的难处简略说了。说完还颇为怒其不争的看着沐文海:“她家这个状况尾大不掉的,想要嫁给宗亲也不容易,就东宫里那一位,不爱风花雪月,八成不会娶她这么个不接地气的仙女当正妃。” 按原著她拖拖拉拉到了20岁出头才进宫,进宫之后也是个花瓶,不怎么受宠。 “所以你就不能劝劝父亲,或许你如今弃商从政,出息了,也不是没机会娶她啊!” 沐文海的手在袖子里头攥紧了拳头:“若我能做官,我……” 他喉头上下滚动,强行将原本想说的咽了回去,最终补了一句:“那我也不想做。” 灼华轻哼。 她不信。 从前还当自己两个哥哥真就不爱权势,喜欢闲云野鹤。 大哥她接触不多,但如今看来,这二哥并不是真的心甘情愿。 夜风之中,马车跑的飞快,窗帘晃动,不时有月光落进来。 灼华做了个决定:如果到家时,月光落进来的次数是单数,有件事她就非问不可了。 等到了家门口,是双数。 行吧,天不让她问。 沐文海一把掀开窗帘:“哎我怎么好像听到猫叫了,该不会被车撞到……什么都没有?那是我听错了?” 但是哥哥让她问! 沐灼华一双清亮的美目中反射着月光,直盯着沐文海。 沐文海被盯的心里发毛,心说妹妹这不会是让猫妖附身了吧? “二哥,有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什么问题?” “父亲到底是为什么,不让你跟大哥走仕途?” 沐文海一瞬间显得有些狼狈。 “别问了,跟你没关系,你前半人生几乎就是虚度,下半辈子就活得开心些多好,没必要去担心这些。” “所以到底为什么?” 灼华这一回,难得身体的速度跟得上脑子,挡住车门不让沐文海下车。 他一定知道原因,否则不会对父亲的苛刻要求如此顺从! 沐文海这一次实在拗不过灼华,将外头司机先打发到一旁去,低声将他知道的事讲了出来。 原因么,就出在太子殿下的身世上。 他是当今圣上和皇后娘娘的孩子,如假包换,只不过……已故的皇后娘娘这人太传奇了。 “你听说过……哎,算了,你前十几岁都是傻的,肯定没听过。咱们北疆戍边的那位严将军,在大概十几年前过世的那个,其实,他都死了将近二十年了!在最后那几年,代替他守北疆国门的,其实是他的同胞妹妹,也就是皇后娘娘。” 灼华大吃一惊。 也不是没有女子参军的先例,但那是极少数,且多半都是为人妇之后,随着夫家一同上阵的巾帼英雄。 若说以皇后之尊,抛下皇帝离开宫廷去边疆,闻所未闻。 严皇后倒也不是从此再不回来,而是只能在每年以他哥哥的身份,回金陵来述职时,才能跟皇帝见面。 那些年在中宫坐镇的,是个相貌与皇后相似的替身,宫中对外宣称皇后凤体抱恙,不过是为了让冒牌货少出来见人而已。 聚少离多,但严皇后还是怀了孕,挺着大肚子实在无法继续女扮男装了,就回了宫中,生下姜濯川。 正好北疆战事趋近平息,严将军染病过世的消息才在晚了几年之后放出来,皇后也重回中宫坐镇。 这事儿误打误撞,被沐成礼知道了,他当场就以为自己要被灭口。 皇后在有身孕之前,大部分时间人在宫外,接触过无数男人,谁能保证太子一定是帝王血脉?这件事若被有心人利用,势必朝纲不稳! 今上并没要他的命,只要沐成礼发誓密不外传,之后再没提起过。 对于沐成礼来说,就是心内的一根刺,多年来让他如履薄冰。随着严皇后过世,他成了唯一的知情人,这根刺越扎越深。 他成了太傅,也只有姜濯川这么一个学生,同时让两个儿子都不走仕途,就是为了让看似和蔼实则越来越多疑的皇帝宽心。 灼华脊背发凉。 这么大的一件事,原文中提都没提过的! 不过这也就解释得通,为何原女主傻乎乎说要嫁太子,皇上当时就乐颠颠的同意了——沐家因着这桩婚姻都成太子这根绳上的蚂蚱,自然蹦跶不到别人家去! 灼华又问,父亲如此忌讳此事,为何还要详细的告诉儿子们知道。 沐文海心说你这丫头太难伺候,问也是你要问,如今又质疑? “父亲忌讳,是怕咱们一家遭灾,可他要是不将利害关系说与我跟大哥知道,却又死活不许我们走仕途,我们定然是不肯听他老人家的话,甚至会去别处调查原因,反而闯祸。” 反正不管大哥会不会查,他是肯定会的! 再者说,万一沐成礼真被算计死,小辈们却连个原因都不知道,傻呵呵的不懂应对,怕是死的更快。 沐成礼虽然忠君,但若是皇上先不仁,他也可以不义!大不了就让儿子们替他报仇,鱼死网破。 灼华吹了半天冷风,又得知这么大个秘密,惊的酒醒了,甚至还因此失眠。 她甚至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要不干脆还是嫁进东宫算了! 姜濯川不是个好丈夫,但她抱着如同给老板打工的心态去做太子妃,之后晋升成皇后,听起来就不是很心酸了。 还能去除沐家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自家二哥从此可以入室了,身为皇帝的大舅哥,也有了追求心上人的机会。 可这样,姜濯川是不是……太可怜了点儿。 从始至终都是被利用的那个。 啧,再考虑考虑吧。 灼华心内纠结,越是考虑,顾虑越多,越是定不下来。 日子一天推一天,直推到宫内那桩玄而又玄的案子告破。 伪装成废妃的女人在谢廷玉设下的层层罗网之下被抓到。 原来她因为巫蛊案被暂时收押掖庭后,用藏在鞋底的铁丝搞开了牢房锁头,伪装成了当班的小太监。 好巧不巧这小太监早就疏通好了门路,接下来转去绣衣局当差,周围同事都不认识他究竟该长什么模样,才让这女人藏了好些日子。 她被抓住之后供认不讳,说她上头有个相依为命的姐姐,当年为了混卖身的银子进宫当了宫女,如今掐算年纪该能放出宫来,可毫无音信,她就坐不住了,偷偷躲在采买的板车下头,一路到了冷宫。 她还说混进宫本没有坏心,不过为了找人。 没坏心都要杀人,这要有坏心可还了得? 谢廷玉立刻将人带去大理寺的牢中慢慢审了。 一个民间女人,说混进宫就有胆识和本事混进来,还天生骨骼柔软,又懂得乔装打扮? 鬼都不信! 案子有了眉目,谢廷玉得到嘉奖,正逢原本大理寺卿年事已高,最近因为操劳过度染病,急流勇退,至仕将位子让了出来。 于是一道圣旨下来,谢廷玉就成了当朝最年轻的大理寺卿。 而之前在宫外躲闲的这些公主伴读们,倒是可以再次进宫了。 灼华称病不去。 虽然很想念姜照月,可听闻有番邦使臣来朝,宫内宴会不断。 这种场合,灼华能躲就躲。 特别是这一次来的使臣可了不得,那可是寮国的王太子跟大公主! 唯二两个跟灼华好感度爆高的女子,都是大公主。一个是大邺朝的姜照月,另一个则是寮国的这位公主。 寮国地处极南之地,民风开放,巾帼不让须眉。而寮国王太子,在另一个平行时空也跟女主打得火热。 兄妹修罗场,是什么人间疾苦! 更糟糕的是,原文里他们从来不曾一路东行来到金陵,最多便是在边疆晃一晃。 她一穿越,就齐刷刷的来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哇! 寮国人可没有汉人这么含蓄,要是想追求谁,恨不得用大喇叭广播出去。 接下来的宫宴,少不了都会有这二位在,灼华决定告假到底,高低熬到他们二位打道回府再抛头露面。 她在府内安安稳稳,哪知道她不去惹祸,反而是她那个二哥惹出麻烦了—— 他计划着不日就要离开金陵做买卖去,临走之前,多赴了些邀约。 麻烦就出在邱家旁支的一次宴会上。 沐文海身上被醉汉洒了酒,他平素自理惯了,也没带人伺候,独自去了偏厅的屋子换衣服。 换到一半,有人闯了进来。 也是个要换衣服的,且同样是孤身一人。 而且,这人是个姑娘。 门外无人伺候着,可沐文海进来之后,是立刻点了灯的,这得多冒失才能一声不吭就进来? 他立刻喊了一声,却见进门那姑娘愣愣的,双目失焦,似乎看不见东西的模样。 明白了,这是先前听小妹提过的,那个近乎眼盲邱家小姐。 邱婉柔听到声音,得知屋内还有男子,惊慌失措,紧张的抱了要换的衣服后退,却没成想,衣袖刮到了灯台上,立刻着了火。 沐文海不能见死不救,冲过去将已经沾了灯油,眼看着火越烧越旺,就要燎到皮肉的袖子扯了下去。 虽然有惊无险,可邱婉柔一整只手臂,也被他给看光了。 沐文海倒是有心跟邱婉柔商量着,让她别声张,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对二人都好,可邱婉柔本身眼睛瞧不见,被吓得够呛,转身就逃。 好巧不巧门外还有别人经过正路过。 那二位小姐看到邱婉柔梨花带雨,而衣衫不整的沐文海气急败坏的追出来,立刻就想歪了。 沐文海好悬被当成登徒子扭送衙门,少不得将前因后果掰碎了跟主家解释明白。 邱婉柔当时受惊过度只知道哭,哭够了却也意识到这事儿可大可小,此刻倒是知道该顺着沐文海的话,大事化小。 但到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是撕袖子又是换衣服的…… 而且还不光沐文海单方面看了邱婉柔,这邱婉柔说是视力受损,也未必就是一丁点儿东西也看不到,瞧了人家男人换衣衫,那双眼睛可就不太清白了! 沐文海回来之后,去了父亲书房请罪。 但他这一次倒是硬气,说就算已经闹成这样,他也不愿意娶邱婉柔为妻。 沐成礼气得够呛,他原本也没想和邱家这门外戚结亲呐!但如今若是不拿出个章程来,他们沐家书香门第的清誉也是不用要了。 他罚沐文海去跪祠堂,沐文海就真的在祠堂跪了一整夜。 直到第二天一早,灼华才从寒霜口中得知了这件事。 灼华突然感觉,二哥比她还像是个现代人!她自己可不止动过一次,想要随便找个靠得住的人嫁了,没感情无所谓,就当长期饭票和挡烂桃花的靠山…… 这样的心理。 可沐文海,真是非卿不娶啊! 换了别人,既然注定娶不到心上人,早晚也得要个女人操持家务,娶谁不是娶呢,顺水推舟娶个瞎子,回头纳多少妾,正房夫人都眼不见心不烦,不会闹也没本事闹,多好! 她去祠堂给二哥送了个饭,表示要向他学习,绝不会轻易找个人就将自己给嫁了。 沐文海都要哭了。 不是感动的,是急的。 灼华偷偷的来,没多留,又偷偷的溜掉,转而带了礼物去邱家道歉。 婚事不成,邱家要是收了礼物,证明原谅了沐家,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 就算邱家不原谅沐家,退而求其次,邱婉柔能放宽心,原谅她二哥就行。 实在不原谅……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穿越这么久,别的事上没啥建树,随机应变倒是很纯熟了! 来的凑巧,老爷夫人连通几个少爷都不在府内,就邱婉柔自己在。 灼华等了半天,有人出来说邱小姐身体不舒服,希望灼华能直接去她院子里见。 灼华没多想,哪知去了之后邱婉柔没见着,被残枫扣下了。 残枫倒是没堵门堵窗户,但灼华也知道,她绝对没法在对方不同意的前提下走出那扇门。 残枫如今虽然明显还是穿着女子制式的衣衫,但明显仗着主子眼瞎,连样子都懒的装齐全,只将头发吊了个高马尾,面上也不施脂粉。 外衫松垮的罩在肩上,不见女气,反而更似不拘小节的江湖豪士。 啧,还知道提前打扮。 打扮也没用,美人看多了,灼华不会被美色迷惑。 “咱们俩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残枫道:“你之前担心邱婉柔因为身边多了个我,名声有碍。可如今我的事情没败露,将来也不会败露,真正有碍她名声的,只有……你的兄长。” 灼华听他侃侃而谈,心内升起怒火。 邱婉柔眼神不好,可残枫又不是瞎的,顶级杀手怎么可能五感迟钝到,里头有个大活人都不知道? 他定然是意识到里头有人,故意放邱婉柔进去的! 也亏着这人是她那个莫名有原则的二哥。 “我知道你想摆脱麻烦,可你想过没有,当日里头若是换了个别的谁,碍于名声心不甘情不愿的娶个瞎子进门,之后迁怒邱小姐,那她的后半辈子,就都毁在你手上了!” 她冲上前去,一个耳光就甩在了残枫脸上。 第31章 . 烂桃花-1 稳住,不慌,计划进行的……… 身娇体弱的小姐, 打起人来也没有多疼,可还是在少年不那么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五个明显的指痕。 灼华还是不解气, 另一边又来了一巴掌。 第一次是为了邱婉柔这个无辜又可怜的姑娘。 第二次则是为了沐文海。她那二哥如今被架在火上烤, 全是因为这个男人在觊觎他妹妹。 残枫也知理亏,他不直视灼华的眼睛, 说出的话却自带着不管不顾的残忍:“若不是你逼我, 我又怎么会……在明知道那房间内有人时, 一时犹豫呢。” 他这话说得声音很轻,看着地面,不敢直视灼华。 灼华见状, 突然觉着这人有点可怜。 他也是被系统给坑了,看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画面才会如此。 但就算如此, 还是很欠揍。 她冷冷重申:“人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承担后果, 别管邱婉柔最后落得如何下场,我们之间,都不会有结果, 你明白吧。” 这话说得贼圣母,灼华其实尴尬的脚趾抠地都要抠出个两室一厅了。 但残枫却并不觉着奇怪。 哪怕是在他的幻梦之中, 灼华也是个外表柔弱,心内却有主意的人,她的温柔, 从来都不是只属于一个人的。 这一次是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 灼华该打也打了,此刻见残枫不说话,立刻用凌波微步的金手指,瞬间从门口消失, 在院子里绕了半圈,发现邱婉柔此刻正在房间内绣花…… 瞎了还绣花,一针一针都是摸上去的,明显是在给很要紧的人绣。 而且,看她这不紧不慢的架势,分明不知道有客人到了。 嗯,估计就是残枫这个大丫鬟假传了他家小姐的意思。 这功夫她突然去打扰,就等于戳穿了残枫,没必要也没意思。 于是灼华转身,一阵风似的,就消失不见了。 残枫先前原本就被打懵了,后来又意识到,自己的轻功竟然及不上沐灼华之后,自闭了很久,才终于消化掉了这一现实。 沐灼华不是他的梦中人,从来都不是。 他失魂落魄的回了主屋,却见先前分明已经喝了安神药睡下的邱婉柔竟然在窗边坐着,听到脚步声,手忙脚乱的将东西往笸箩里的布头底下塞。 塞得匆忙,似乎还扎了手指,疼的皱了一下眉。 残枫急忙过去帮她收拾,看到那歪歪扭扭的绣品,愣了一下。 随后,他假做没看到,数落起邱婉柔:“你怎么自己起来,都不知道叫人?摔了怎么办?” 邱婉柔笑了笑:“我啊,如果回头嫁人了,总不好还带着你,得学着自己过活,不然万一被人欺负了去,没人服侍连门都走不出,可怎么办呢?” 残枫喉头一梗:“不会的,小姐嫁人了,我也会去跟着伺候小姐……” 他想补一句,她未来的夫婿一定也会照顾好她,不会叫她受欺负,但一想到灼华的指摘,这话不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沐文海是绝不会娶邱婉柔的,而接下来一个名声不大好,又近乎眼盲的姑娘…… 如果是被父母疼爱的姑娘,也许可以一辈子不嫁人,但邱婉柔不在此列。 邱婉柔笑了笑:“别当我眼盲了,心也是盲的,你原本身手就好,进府里伺候人肯定不是一辈子的长久之计,不然最近你总是独自外出,难道不是为将来谋划么?” 残枫讪讪,反驳不得。 他以为,自己来无影去无踪,邱婉柔一定不知道的。其实她全都知情,只不过很体贴的包容了,一句都没过问而已。 邱婉柔由他扶着回了床边坐下,抬手却是扶上了残枫的脸。 “怎么脸这么热,咦?好像还肿了?总不至于这几日不在府里,是出去跟别人打架去了吧……哎,你快别管我了,自去找药上吧。” 残枫面对着双目失焦的姑娘,心内陡然涌起奇异的情绪。 相比于被逼急了会心直口快发脾气的沐姑娘,好似眼前这个温柔如水的姑娘,才更接近于他幻梦中的那个人…… 灼华在溜掉之后,感叹了一把金手指的牛批,但外挂不是她自己的实力,短暂的胜利带给人的,更多是空虚。她越想越觉着自己这一趟上门很没意思,啥事儿都没办成。再延伸一下,她觉着自己自从穿越之后,就啥事儿都没办成过! 她瞬间就陷入了低迷的抑郁情绪之中。 从前的病友里,不少人都有抑郁症,都是在疗养院里憋出来的。 如今她也离生心病不远,都是被坎坷的命运逼出来的。 就这么沉闷了好些天,灼华突然在窗户缝里看到高兴的如同猴子一般的沐文海。 二哥这是也扛不住压力,终于疯了? 灼华推开窗户喊人,这才知道他是来传递喜讯的。 据说邱家人,将邱婉柔打发回老家治眼疾去了! 这借口有点假,六朝古都什么没有,还非要离开金陵回老家才能治? 怕不是因为邱婉柔的婚事不会光彩,要低调行事。 琢磨来琢磨去,只能认为是残枫被她的两巴掌打开窍,要对邱婉柔负责到底了。 看着自家二哥欢喜的模样,灼华突然觉着,自己好像也没那么没用? 总之,好感度99%的后宫,终于搞定了一个! 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一共十二个,其中俩姑娘多半是友情线,另外十个人,如果一个季度能搞定一位,等两年半之后,她就是个没有烂桃花的,快乐的老姑娘了! 只可惜福无双至,上午这将她从低迷情绪中拯救出来的好消息还没坐热乎,就被迫给下一拨客人让位置了。 来者正是另一位大概率是友情线主角的,南疆寮国的公主。 当然只是大概率而已,所以灼华从没想过主动去招惹。 这公主全名老长,灼华只记得用汉化简略之后是宛多。 宛多公主比起她那身为王太子,每日要去交涉关于通商细节的兄长,要轻松悠闲许多。 宛多能分得清幻梦和现实,毕竟从没有沐灼华这么一号人去过大邺的西南边境,她再清楚不过了。 但她还是对这个入过她梦境的姑娘很好奇。 于是,在逛遍了金陵城的风光之后,指名道姓,说要看看金陵城第一美女长什么模样,就找到了沐府来。 灼华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个招风的头衔,只能硬着头皮去接待。她心内念着,可千万别有什么让她哥哥假装成护卫跟着来偷看姑娘的恶俗戏码。 结果就见到了更凶恶的。 陪着宛多来的,竟然是姜慕白。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灼华最近有点膨胀,认为既然能成功牵线了一对儿,这一对没准也有戏。 宛多公主不是理工科高材生,但不管是政治还是军事上,都还挺有建树的。有性格的才女,正对姜慕白胃口。 至于宛多喜欢什么类型…… 她是个颜控,别的不重要,就喜欢好看的。 姜家人都生着叫人恨不起来的面孔,姜慕白在她身边的各个男配中,也算出类拔萃。灼华觉着这二人的契合度还蛮高。 一想到这儿,灼华斗志昂扬。 南疆炎热,寮国人虽然大体上,跟汉人差不多,但多半皮肤黝黑身材瘦小,宛多也不例外。但她虽然娇小,却不显贫弱,头发在脑后绑了个高马尾,显得英气十足。跟看起来一派温文尔雅,又很悠闲的昭王比起来,反倒更像是做主导的那个。 昭王原本并不需要插手使臣的事,但他的探子听说这公主要来太傅服溜达一圈,他便找了个借口偶遇,以跟沐家姑娘很熟,可以代为引荐为理由同路而行。 他从前几乎没来过沐府拜访,这里是姜濯川的阵营,明显不欢迎他。 可他想见灼华想的要疯了。 灼华很长一段时间足不出户。 之前在乐家那次宴会上匆匆一顾,姜慕白满以为之后灼华会借故逗留在乐家,甚至留宿,从而跟他见上一面。 至少也该就最近的事给他一个解释。 每每被她绞尽脑汁的尽力安抚,都能让姜慕白燥郁的心情平复很多。 哪知这女人竟然跟不认识他一般,之后也迅速的就躲回了府里。 没做那个奇怪的梦之前,姜慕白从没想过自己会对哪个女人上心,可一旦开了头,就如同水闸泄洪,再也关不上了。 这可恶的女人,先是百般逢迎,随后又陡然不理不睬,怕是移情别恋了吧? 这回借着宛多公主的名头,见到了灼华,他心底仍旧不是滋味。 原来在她心里,他连个番邦的女人都不如么! 姜慕白认为,有什么东西好像超出了他的掌控。 他很厌恶这种感觉。 灼华自然不知道姜慕白心内翻江倒海的演了一出大戏,她跟宛多公主谈了几句之后,开始问公主对什么感兴趣。 她都计划好了,不管宛多说什么,都可以顺势让姜慕白这个“闲散”王爷陪着去,让他们两个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宛多见灼华跟她幻梦中的美貌女子果然相似,可细看,又有些许微妙的不同,更是兴味盎然,很直接的回答她:“若是能有你这样的佳人陪着,什么事我都很感兴趣。” 这话说的,标准的登徒子啊! 灼华忍住不往歪了想,只见旁边的姜慕白眼神越来越冷,都快要维持不住面上平静的神情了。 呵,知道你连女人的醋也会吃,可在别人面前,不就是要撇清关系,好似自己清风月朗么? 如今我可是在配合你好么! 她眼波流转:“若论佳人,在座的有哪位不是?既然公主这么说,那就只是在花厅内喝喝茶,吃点儿点心,也可以?” 这语气,跟劝君王不早朝的祸国妖妃也不差什么了。 宛多忍不住笑出声:“虽然这样也行,但还是拘束,不然沐小姐带我去金陵城里头的集市瞧瞧?” 她除了美人之外,最爱的就是做生意,跟她志趣相投的那位穿书者,也是去做生意的时候同她结识的,如今她这样要求,是要验证自己的梦境了。 灼华当然不给她这个机会,连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我自小在乡下长大,清净惯了,周围人一多就难受发昏,实在没办法尽地主之谊,带公主去集市逛。” 见宛多露出遗憾的神情,灼华心内兴奋不已。 失望吗,失望就对了! “但我想昭王一定是个好向导,他一定可以带公主玩儿的尽兴的!” 昭王假做纨绔子弟,都要腌入味儿了,在寻欢作乐上,自然很有建树。 宛多心动了,看向姜慕白的眼光中带了期待。 姜慕白推脱不过,答应了。 但他没立刻就走,而是对宛多建议:“既然是要去逛集市,那咱们这样的打扮,就太惹眼,还需换了平民衣衫,才有些趣味。” 宛多此刻穿的仍是她本族服饰,而姜慕白虽是常服,可他的常服也是通身素白嵌了金丝的长袍,太高调了,确实应该换。 灼华倒是很愿意给他们提供这便利,笑道:“只要二位不限衣衫是我与我兄长的,尺码不合,我便叫人去准备。” 旧衣服拿来待客当然是不可能的,大家大户就算节俭,每个季节预备下的新衣也总会有几套,只是需要花时间来找。 等衣服拿来,二人分别去换,灼华很热心的胶带丫鬟们去帮宛多把头发也梳成中原样式,然后自己刚要美滋滋的喝茶,就见旁边的门突然打开,下一秒,就被人拽进了房内。 姜慕白已经换好了衣服,将她抵在门板上,居高临下的,恶狠狠地看着她。 当然,大手始终没从灼华的腕子上松开。 灼华心内只一个念头:这人平常是不是乔装跑路太习惯了,怎么换衣服这么快! 而且,这可还是在太傅府中,他平常不是苟的一批么,怎么敢这样放肆? 姜慕白见她神情慌了,心内陡然生出快意:“说吧,你是打的什么主意?” 这一会儿功夫,灼华已经出了一身白毛汗。 她如今身边儿连个丫头都没有,就算有,也没法叫人——跑不出两步就会被姜慕白打晕! “我没什么可解释的,就是累了,不爱了,反正你也不会让咱们的身份见光,那就散了吧。昨天的你对我爱答不理,今天我就能让你高攀不起。” 系统:好!情势危急都不担心,宿主好样的! 灼华:你就不能干点儿有用的事儿?比如给我换个金手指什么的?打call有什么用? 然后系统就不吭声了。 这也怪不得系统,灼华要是在被抓住之前施展凌波微步,自然就不会被姜慕白抓到了。 是她得意忘形,没留神周围。 光有轻功是不够的,反应要快,警觉性要高。 否则只能说是自作孽不可活。 姜慕白没想到平常这姑娘的脑残语录还有甩在他身上的一天,这滋味莫名的。 还有点儿微妙的爽。 他怒极反笑,一只手攥住灼华两只纤细的腕子就绰绰有余,另一只手,则抚上了灼华的侧脸。 那只手冰冷的如同蛇信,从她紧张的能看到青筋,以及激烈跳动血管的脖颈上逐渐下滑,在领口稍停片刻道:“爱答不理?既然你是嫌我冷落了你,那我便也不等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再也不能出我的府邸半步……” 然后,她肯定就会暴跳如雷,仿佛被绑了翅膀的雀鸟,对他发脾气,咒骂他…… 一想到这儿,姜慕白就兴奋不已。 灼华想破头也想不到,自己两句破罐破摔的话,还激起了姜慕白特别的癖好,她奋力挣扎,可就连将手从姜慕白的控制中挣脱出来都做不到。 玩球,怕是要被小黑屋监【】禁了! 她已经觉着窒息了,使不上力,血液拒绝给大脑补充养分。 这是生理本能,如果绝望到晕过去,就不用清醒的面对可怕的事实了。 然后听到外头有人来传话,说太子殿下驾临。 姜濯川会来,可是姜慕白万万没想到的。 绝地逢生,灼华一下子就精神了,飞速从因惊讶而忘了继续用力禁锢住她的的姜慕白手中挣脱,飞速冲了出去,一骑绝尘就跑没了影。 往前庭冲的时候,就见姜濯川正大步往残月楼这边来,身边还跟着一脸“虽然该拦可这是贵人所以不知该怎么拦”的管家。 姜濯川这一趟,是因为突然意识到,自己太久没见到过沐小姐了,有点不安心。 不安就来看,反正沐成礼是他老师,来拜访也时名正言顺,哪怕他明知道此刻沐成礼并不在府内。 他一定要亲眼看沐灼华一眼,才能放心。 哪怕就偷偷看一眼也成。 来了之后就知道自己来对了,姜慕白竟然也在,还去了沐姑娘的院子! 这怎么行?连他都没去过! 他越想越觉着柔弱的沐灼华很危险,根本没法安心在花厅等着,直接找了过来。行至中途,如愿以偿的看到了一抹若草色的人影,风一样的冲了进来。 这要不是大白天的,他非要以为自己白日见鬼了不可。 随后这个人影,化为了他每一日闲暇时都会想起的姑娘。 “你……跑的真快啊!” 他瞬间下意识就这样赞叹了一句。 灼华虎口脱险,全靠一口仙气吊着,这才冲了过来,此刻才后反劲的腿软,瞬间脱力,一个踉跄,险些撞进姜濯川的怀里。 姜濯川手忙脚乱的扶住了她,立刻搀着她要往残月楼走。 “不,不回去。” “好,那就不回去。” 姜濯川体贴的扶着灼华回了花厅。 坐下之后,灼华看看天花板,再看看姜濯川,片刻之后才道:“抱歉啊,没法行礼,我现在实在是腿软。” “无妨,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遇到贼人了?” 灼华不说话。 她在心内权衡,到底要不要将姜慕白的禽兽行为告诉这个正直好青年。 最终,她心一横,说! 到底还是需要个靠山,皇家的人就要由皇家来牵制! “我今天误会了,在昭王带着宛多公主过来时,我拒绝了宛多公主的邀约,想要……想要撮合他们两个,但这个行为可能触怒了昭王,他就迁怒于我,对我意图不轨……” 她说着,就见姜濯川的眉头拧的非常紧。 “荒唐!”他一拍桌子,“小叔平日表现的温文尔雅,原来竟是这种禽兽!” 虽然知道他的温文尔雅多半是装的,可就不能装的再像一点吗? 灼华见姜濯川大有直接去找昭王对线的架势,连忙劝他冷静:“这事您知道就行了,就别说出去……我这没证没据的,而且宣扬出去,对名声也有碍。” 姜濯川似乎很是不忿,但还是应下了。 他对芷夏道,虽然她跑得快,到底是抵挡不住昭王那样一个大男人的。 灼华尴尬之余,还很感动。 感动于姜濯川的体贴,或者说迟钝?不然寻常人见到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闺阁姑娘,突然就轻功过人了,怎么也会好奇一下。 姜濯川竟然这么轻易就接受了? 实际上,太子爷的世界观,在他最初得到能看人好感度的金手指时,就重塑过一回了。 既然他能有这能力,别人也有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技能,也不奇怪。 于是他根本没对灼华的轻功有一丝一毫的纠结,只继续跟她分析,说她这样,哪怕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不够安全,需要有人保护。 灼华心头一跳。 这人该不会下一句,又要老生常谈让她嫁进东宫,亲自保护吧? 就听姜濯川的语气中没半分犹豫和试探:“所以我派一个暗卫给你用吧,平日你在府内不愿意让他近身,就让他假做家丁,需要出门就叫他跟着,做个护卫。” 灼华眼睛瞬间就亮了。 这可真是雪中送炭! “太子殿下,您可真是个好人!” 姜濯川自然不知道好人卡是什么含义,他只知道,原本还神情颓唐面色惨白的姑娘,此刻容光焕发,好感度还嗖嗖的涨! 原本多日没有进展,在15%停留了很久很久的好感度,瞬间跳到了28%! 但他不可能在刚遭受了惊吓的姑娘面前,表露出没来由的喜悦,只用手捏紧了扇骨来压抑情绪,沉声道:“昭王那边,若是你还担心,那我便回去禀报父皇,让父皇赶紧给他指一门亲事,省着他身为长辈还这般胡闹。” 那位虽然看着还挺年轻,可比自己大着好几岁呢,比起灼华更是大了十岁有余,就是为老不尊,没个长辈的模样。 灼华瞥到姜濯川捏着扇骨,用力到已经发青的指节,心说这人正义感太强了,自己跟他手上两句,他就气愤如斯…… 她不由得联想到原文中,每一次女主跟其他嫔妃起争端,那些女子梨花带雨的一找姜濯川告状,他就不分青红皂白的让女主隐忍的桥段。 灼华看文的时候,那叫一个义愤填膺,恨不得去抽这狗男人两嘴巴。 可如今到了他青红不分的要给自己出头的时候,这滋味……还真挺不错的! 灼华心内感慨颇多,人都有两面性,姜濯川与其说在男女之事上天然渣,不如说是开窍特别晚的滥好人。 这样聊着,她逐渐放松下来,叫人去看那两尊瘟神走了没有,转头又请姜濯川还是不要将事捅到陛下那里。 姜濯川不解:“我去叫父皇给昭王赐婚,也只是以一个晚辈的角度,去关心他迟迟无人主持中馈罢了,父皇不会想多的。” 灼华扶额。 不会想多才怪了!老皇帝那样的人精,听说自己儿子突然关心起他小叔叔的内宅事,分分钟就能脑补出一本阴谋诡谲的大戏。 “人渣之所以是人渣,就是因为哪怕有了妻子,也不妨碍他对别的女人有意,既如此,随意指婚搞不好还会害了无辜的姑娘,没这个必要。” 她无意识的,还cue了一下原文中的那个姜濯川。 此刻真正的姜濯川不可能知道她的想法,只是点头答应下来,并再一次于心内感慨灼华是个多么善良的姑娘。 灼华的担忧,他其实是完全没放在心上的。 在他看来,只为了个王妃的尊荣,愿意牺牲一切的女人可是很多的,就算跟她们说是要抱着牌位拜堂,她们也不会有怨言的。 但若是给昭王塞个女人也没用,那也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这时,去花厅那头看情况的仆人回来禀报,说两位贵客已经走了。灼华松了口气,这才后知后觉的问姜濯川为何会来。 “路过时突发奇想,想来同恩师饮茶下棋。” 都不提前派人来说一声的,这么随性,可真不像是他平日的做派。 灼华心内疑惑,却陡然想起之前得到过一个提示。 灼华:系统,你之前说,如果我陷入了危险,会启动保险措施让人来救场,姜濯川他是不是这个措施? 系统:那不叫保险措施,是你会有这种逢凶化吉的气运,气运懂吗?不是那么生硬的安排,我也安排不了…… 确认了姜濯川不是个只在她性命或贞操攸关时才会闪现的工具人,灼华就放心了。 她拜托姜濯川,虽然没必要生硬的去给昭王安排王妃,但可以暗中撮合一下他和宛多公主。 姜濯川思迟疑:“让堂堂亲王,娶一个南疆小国的公主做正妃?这兹事体大,可比指婚麻烦多了。” 有了这层关系,两国也就算是友邦了,接下来只怕寮国还会借宛多公主吹枕头风,签订更多的利好条约,到时候南疆小国之间有了争斗,保不齐寮国还要来大邺借兵,麻烦颇多。 姜濯川是按着红颜祸水的路子来揣度宛多公主。 灼华倒是很清楚,宛多公主胸内有抱负,真有了个如花似玉的夫君,不屑于吹枕头风,金屋藏娇省着他被别人勾搭走还差不多。 当然,这话灼华跟姜濯川说也没用,跟宛多认识才半个时辰,说自己有多了解她,那姜濯川也不能信呐。 姜濯川说,这事儿他要回去考虑一下。 说是考虑,其实是要找幕僚商议。别的幕僚多是些老臣,一本正经的,涉及男女婚嫁,还是必须找赵回。 赵回听了这话之后,冷着脸不说话。 姜濯川轻叩桌子:“平日里鬼主意那么多,今日用到你怎么就不说话了?” 赵回慢悠悠的开口:“说了就要被你打,当然就不说了。” 姜濯川才不跟他废话,抬手又要敲赵回的脑壳。 赵回这一次不似上次深更半夜的脑子不清醒,一个侧身避开了,口里念个不休:“就知道打,再打人都要傻了,哪个还给你出主意?” 念叨着退出老远,却也没真的跑了。 “以我之见,沐小姐这主意很高明。” 他一脸看热闹的坏笑:“宛多公主如果吹枕头风,那该头疼的也只有昭王一个人啊!而且如果她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全都可以用两地风俗传统不同来当理由,不用治她的罪,只独独敲打昭王一人,让他管好内宅,这不是个绝佳的,消耗他精力的法子么?” 他眯起狐狸眼,摩拳擦掌:“想要搞垮一个男人,最快捷的方式就是让他娶一个他压制不住的老婆!” 经赵回这么一说,可行性还真挺高的。 他又问:“你说,沐小姐她会不会也是想到了你说的那些,才故意提这个建议的?” 赵回又犯难了,他就远远见过沐灼华一眼,哪知道她是聪明还是傻,按着姜濯川的描述,她又善良又随和,不该这么歹毒…… 但要说是巧合,也太巧了。 “殿下,你直接去问问沐小姐不就得了?非让我猜,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赵回是赌气这么说的,他压根没想到,姜濯川还真的去问了。 还是第二天就要去问。 这一天,难得的,沐家全家人都在府里。 沐成礼是刚好休沐,而沐文海则是特意将大哥从书院薅回家里。 他表示,自己接下来离开金陵跑生意,不知要走多久,接下来保护小妹的重任,只好交托给大哥,让他别每日都住在书馆里,干脆搬回府里来住。 沐文洲沉默半晌,答应下来。 他原本想说,怕是回来也没用。 但有用没用是次要的,让二弟能放心的离开金陵才比较重要。 他比自己重亲情,也很看重小妹,昨天家丁眼花说白日见鬼他都信了,这么绷着不行,得出去走走,换个心情。 而且……沐文洲瞥了一眼始终没说话的沐成礼。 他知道父亲其实也是想让他回来照应着点儿的。 只不过父亲知道他其实很想入仕,始终觉着颇对不起他,才不开口而已。 算了,回来就回来。 这事儿刚商议完,就听说太子来了。 姜濯川一进来,就看着沐家父子三人,齐刷刷的盯着他。 姜濯川只觉着身正不怕影子斜,倒是很坦然:“这番前来,是因着昨日沐小姐有事托我去办,我今日特来给她答复。” 沐成礼:“这答复非要当面给?” 姜濯川:“是。” 沐文海:“方便让我们知道她拜托殿下做什么么?” 姜濯川微一迟疑:“这还请二公子亲自问她为好,我不好越俎代庖替她做主。” 沐文海吃了个软钉子,看向沐文洲。 沐文洲本不欲掺和,但见二弟挤眉弄眼的,便也跟着问了一句:“小妹贪睡,如今更衣见客不知道需要殿下等多久,这答复,不方便留封信给她么?” 姜濯川摇头:“需要当面商议一些细节。” 父子三人对视一眼。 太子殿下这番,不像是来谈情说爱的,倒像是要探讨政务的模样。 两个小辈没入仕,平日跟太子不熟,可沐成礼是看着姜濯川长大的,他能看出来,姜濯川今日确实在考虑着什么。 到底也是亲学生,他拍板放行了。 灼华见昨天姜濯川离开时满面疑虑,还以为他不会帮忙了,没想到才隔了一夜就得到肯定的答复。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姜濯川问出了困扰了他整整一天的疑问。 灼华略有一丝丝的,尴尬。 虽然她并不想要树立什么岁月静好,天真善良的人设啦,可这么歹毒的事,确实不是她想的。 她也想不了那么深。 这时候如果否认了说她没想到,又显得她挺傻的。 就很难。 于是灼华避重就轻:“不管我想没想到过,可只要最后的结果,能让殿下满意不就好了?” 这个说话方式,莫名的就很像赵回。 姜濯川平日听赵回出主意惯了,自然就默认她的意思是想到了,但想到了也不居功,不担责任,事不关己。 他心内默默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真是聪明伶俐,巾帼不让须眉。 一个美丽、淡泊名利、轻功好、又谋略过人的姑娘,实在太招人喜爱啦! 于是,姜濯川眼看着自己的好感度条再次飙升,瞬间就飘到了55%。 他如遭雷击。 难道面前的姑娘,对于他来说,已经比江山社稷更重要了吗! 姜濯川的神情瞬间不太受控制。 灼华感受到他面色不好看,也跟着紧张。 灼华:我说错了什么吗? 系统:没有吧……不过我也不是姜濯川肚子里的蛔虫,我不知道。 灼华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姜濯川跟她认识的那几个姜家人似的,突然被激发出阴暗的里人格来。 姜濯川倒是很快恢复了常态,他一打响指,从树上跳下个人来,穿着沐家家丁的衣衫,但脸孔是很陌生的。 “这是你说要送我的暗卫?” 姜濯川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在下红柳。” 她也不纠结这是本名还是代号:“那就麻烦你以后就在我院子里当差吧,平常也不用真的伪装成家丁去做那些粗活,我也不常外出,若是需要帮忙,会喊你的。” 态度很是随和。 红柳应了,转头往下人房那边去,但并没真的进屋子,身形消失在茂盛的花木之后。 那棵茂盛的槐树上,掉下几片叶子。 “……”这场景,怎么似曾相识。 不过算了,这些暗卫密探之类的,大约行动模式都差不多。 接下来言归正传,灼华按着竹简中得来的信息,有分寸的给姜濯川提了一些撮合那二位的建议。 姜濯川一一记下,时不时问点细节。 二人进行了一段友好的技术交流时光。 等姜濯川走了之后,一直留心着残月楼动向的沐家兄弟都来了。 沐文海问:“小妹,我就开门见山了,你要拜托太子殿下做什么啊?” 灼华只说结果没说原因。 “昨日看昭王和那位公主挺有夫妻相的,我就随口一说,希望殿下帮他们拉个红线。” 沐文海皱起眉头:“这红线可不好牵,殿下就这么帮你,没让你付出什么代价?” 灼华一听就知道二哥又想歪了。 倒是不怪他,毕竟殿下是来提过亲的。 虽然那就是胡闹,不可能当真的。 “说什么呢?殿下没这些心思,他就是人好,善良,所以没拒绝我,不可能有什么龌龊心思,我们之间,只有纯洁的友谊!” 沐文海转头看向沐文洲:“大哥你说,男女之间,有友谊这玩意儿么?” 沐文洲跟着二弟过来之后,始终没说话,如今问道他头上,他才道:“应当是有的。” 沐文海刚要反唇相讥,却见沐文洲又慢悠悠地道:“不过要女的丑若无盐。” 那就还是没有。 灼华懒得听他们两个再说教什么,将人都撵出院子去了。 人都走了之后,灼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似乎是她穿越以来这么久,第一次跟这个大哥说上话。 之前她落水,晕着的时候沐文洲回来探望过,可没等她醒,人就走了。 后来见过几次,都是他回来吃饭,只打过招呼,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聊过什么。 灼华觉着自己这个大哥,话不多,人看着也平静,但心里藏着事。 沐文海原本就不爱当官,若非心上人必须得高嫁,一辈子当个走南闯北的商人也很快乐,生了情丝之后才徒增烦恼。 可大哥不一样,他是爱读书的,不然也不会去书馆当先生。 读书人,多半都有当官施展抱负的心。 他怕不是很怨恨自己出生在这个家,才住在书馆不愿意回来。 真难啊……灼华先前决定不会为了身外事嫁给姜濯川的心思,又一次动摇了。 第32章 . 再进宫 废物点心,还得本姑娘亲自来!…… 灼华就是个摇摆不定的性子, 很知道自己就是不够坚决。 于是借助外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手劲不大, 还是掐的青了。 然后就又定下来了, 还是不能嫁,自己这一兜子烂桃花没整明白, 回头再搞出什么太子妃不守妇道祸乱宫闱的事儿, 反倒更是连累一家子。 没这金刚钻不揽这瓷器活, 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掉她的烂桃花最重要,上一辈的事, 还是姑且先让爹去操心。 左右又不是她闯的祸才让俩哥哥没法入仕的。 当天晚上,来无影去无踪, 就是容易掉叶子的红柳, 来跟灼华将昭王和寮国公主的情况汇报了一遍。 人都是八卦的,平常听到昭王两个字灼华就头疼,今日却饶有兴味, 恨不得端两盘瓜子边吃边听。 昨日姜慕白不得不带着公主去逛集市。 非年非节,可做生意的老板, 总有办法想出点噱头来。 听说有使臣来金陵,便有很多小玩意儿都被加了浓艳的色彩,说是异域风情款。 宛多看的新奇无比, 这也想要那也想要,姜慕白又不好将暗中跟随的暗卫叫出来帮忙那东西,很快双手就被占满,不得不经常性的叫车夫都拿回去堆到车里。 摆摊的见到这种阔绰的买主,那叫一个嘴甜, 这个说“姑娘真是俊俏,郎君今后可真是有福了”,那个说“二位真是有夫妻相,能这样任劳任怨来陪着姑娘逛集市的男子可不多”。 宛多是个豪爽性子,听了也不解释也不恼,只是嘻嘻哈哈的,但姜慕白却实在听的烦了。 于是便建议宛多,别在这种地方逛了,可以去逛点高档的。 西市的主街都是摆摊的,是人最多最热闹,东西也最廉价的地方,旁边的一条条巷子,看上去清净的不像集市的一部分,内中装修古朴上档次的,那才是有钱人常去消费的地方。 宛多来者不拒,既然姜慕白负责买单,她乐得多逛些地方,越金贵的店越好。 一直买到了晚上,姜慕白血亏。 昨日的说完了,再说今日。这一白天倒是各忙各的,到了晚上,宫里头摆宴,出了很眼熟的一档子事—— 昭王和宛多的衣服,都不小心弄脏了,需要换。 而这二人都被宫人引去了同一间偏殿。然后就发生了邱婉柔跟沐文海之间发生过的桥段。 灼华无言以对。 昨日自然而然的发展还挺正常,今天这……这是不是太做作了! 姜慕白又不是傻子,他比谁都清楚,宫人都是有自己负责的一亩三分地,就那么一小块,还能弄错怕是要被杖杀! 虽然怀疑不到她头上来,但也绝对会起到反效果。 灼华连忙追问:“所以这之后呢?寮国民风开放,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非要谈婚论嫁不可罢?” 红柳心说这沐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番邦使臣的事倒是了解的挺清楚。 等听完了红柳的描述,灼华有点头疼。 宛多当时很大方的表示,换衣服被看了也无所谓,反正她在本国外穿的衣服,比这中原款式的贴身小衣露的皮肤还多呢,那么多臣民都看过,这要排着队要娶她,她可受不了。 很多大臣们表示,天朝上国,就该有礼仪之邦的风度,还是得按大邺的礼仪行事,但一向随和的昭王,这一次却默不作声,并未认下这口锅。 皇帝再看了看宛贡的脸色,见这位王太子似乎也没有借机硬把妹妹强塞到大邺皇室后宅的意思,便也没勉强姜慕白。 这事儿没掀起多大水花,翻篇了。 姜濯川这一出手,虽然很是雷厉风行,没起什么好作用,反而可能让姜慕白更厌恶宛多。 他心内比谁都自负,只有他强求别人的份,长久相处之后迸出小火花,让他排除万难去追姑娘行,哪可能被被人强迫? 姜濯川这人啊,不懂感情,适得其反。灼华坐不住了,任由姜濯川这么搞,怕是根本等到寮国使臣回国,也撮合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要再度进宫。 伴读不伴读的无所谓,主要是方便她去东宫,跟姜濯川商量如何把这天造地设的一对撮合到一起比较重要! 反正……最频繁的那一拨宴会已经过去了,她应该不至于那么倒霉,遇到宛贡王子之类的新孽缘。 心动不如行动,灼华立刻叫人收拾东西,明儿就进宫。 寒霜立刻答应下来,脚步轻快的都要飞起来。 小姐一走,她就又能天天闲着啦。 旁边的晴雨倒是有点良心,问灼华道:“小姐不是因为在府里住的不舒坦才要走的吧?” 如果是,那她们这些下人也有责任。 比如说,疯传这儿大白天闹鬼什么的…… 灼华则豪爽的一挥袖子:“没事儿,家里比宫里开心,但我有任务在身,必须得去。” 她这头准备的火热,却忘了应该提前给父亲打个招呼,第二天临走才想起这一茬,只能硬着头皮去找沐成礼赔不是。 沐成礼眼皮一掀,盯着灼华。 “我儿这是长大了,心也野了,若是为父今日有朝会,不在府内,回来之后怕是要以为你又被劫走了!” 灼华一缩脖子,她确实是忘了。 “父亲~~~”她一句话扭出三个弯,难得的撒起娇来,“女儿这是想着,进宫去避避风头嘛,最近昭王要接待寮国使臣,肯定没法总进宫的!” “可是太子不用接待,他在宫里闲的很!” 闺女知道不让那个假清高的王爷近身是好事,可跟太子走的太近也不行! 而且小姑娘这点心思很好猜,昨日太子来找过她,她今儿巴巴的就要进宫,怕不是被姜濯川那张脸给骗了。 灼华很是无辜,她找太子又不是因为私情。 “父亲误会了,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跟太子殿下有儿女私情,我天打……” “住嘴!”沐成礼拍桌子,“动不动发誓成何体统,记得带脑子做事就算是你孝顺了!” 招蜂引蝶也不是她的错,生这么好看,还不都是因为她爹玉树临风,她娘风华绝代嘛。 灼华吐了下舌头,知道父亲这是放行了。 临出门前,灼华遇到了沐文洲。 沐文洲穿着件半旧的绀色袍子,手里捧着一卷书,估计在家跟在书院里,对他没什么区别。 灼华对他看的是什么,一点兴趣都没有,打了个招呼就要走。 沐文洲将手里的书一合,轻声道:“多加小心,如今沐家就你一个还有几分自由,要懂得珍惜。” 灼华脚步一顿。 沐文洲这话里,带着点儿酸味。 灼华“噔噔蹬”的跑回来,扯下沐文洲手里那本刚刚重新翻开的书,盯着他的眼睛。 “兄长认为自己被禁止做某些事,便是天大的委屈了?试问天下谁人生下来便自由?” 她如今一身麻烦,自由在哪儿了! “可你想过么,这天下原本就有一半的人,从出生就没这个权力,哪怕是贵为公主也无法免俗!” 怼完人之后,没等沐文洲再说什么,灼华转头就溜,甚至动用了轻功。 装完逼就跑,真爽! 不是灼华非要说大道理教育人,她就是想要发泄一下怨气,沐文洲这时候撞到她枪口上,自认倒霉吧。 当然,他要是真的生气了…… 那她就道歉。 进宫之后,灼华先去找姜照月。 最近宫内是是非非,大公主不便溜出宫去玩,二人一直没有见面。姜照月不免抱怨灼华出了宫就将她抛诸脑后。 灼华表示,她也不想的,她最近家中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太多了! 能有个闺蜜吐苦水不容易,灼华立刻打开了话匣子,从她那场闺中宴后怀疑有人在盯着她开始说起。 这一说就没个尽头了,从下午一直说到了晚饭时间,灼华都喝干了两壶茶水,嗓子都冒了烟。 姜照月听的瞠目结舌。 “乖乖,别人家的闺中小姐日子清淡的白水似的,你怎么把这么短的日子过得如此惊心动魄的?” 感慨完了,姜照月好一通安慰她,又留她一同用了晚膳,这才吩咐人送她回去。 灼华拒绝了姜照月的好意,说要自己回去。 她想去一趟东宫,不好叫姜照月知道,不然又要误会姜濯川是要把她拐到宫墙内当一辈子笼中鸟。 走到无人之处,灼华问红柳,这个时间直接去东宫找太子是否合适。 红柳有点犯愁。 没有先例,他哪能知道合不合适啊? “不然,在下去帮您通报一声?” 灼华说好,但她不回储秀宫等。储秀宫有那么几个人嘴太碎,她晚上出入频繁了,指不定又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红柳走的悄无声息离开,灼华独自一个人,擎着灯笼在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等着。 四下无人,又黑又安静,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这样显得太胆大了。 她是一招鲜吃遍天,身负轻功,只要没被人直接束缚住就一定逃得脱,所以不怕。 可在别人眼中,这就是无谋。 这个别人,既包括听说这事之后,气的立刻亲自来找人的姜濯川,也包括另一位可以在宫内行走的人—— “沐姑娘,这时间不回储秀宫去,在这儿做什么呐?” 第33章 . 夜宿东宫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闫道蕴的声音轻轻柔柔, 雌雄莫辨。 这声音在无光的暗夜里,突然出现在身后,一时分辨不出远近, 好似落在耳畔, 让灼华汗毛倒竖。 要不是她这个坚定地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就要直接动用凌波微步冲去东宫寻求庇护了。 虽说闫道蕴也不比鬼怪好对付, 但如今他还是个需要依附贵妃生存的小太监。灼华寻思着, 他也不能将自己怎样。 等转头看到闫道蕴身上的衣衫, 灼华就傻眼了。 高而瘦的男人身着深蓝色的蟒袍,边缘滚边上的银线反射着灯光的昏黄,流光溢彩, 华丽风骚。 这可不是跟在贵妃身边的小管事能穿的衣服,而且还是崭新的。 他升官了。 闫道蕴这人胃口大得很, 从前只是小太监时, 根本不来招惹她,搭过一次话,虽然阴阳怪气, 也总归是好心提醒。 但如今可不一样了,虽然灼华记不住这袍子是什么职务才能穿, 但她能确定,一闫道蕴如今的品阶,想要暗箱操作点什么, 简直不要太容易! 灼华下意识就想跑,可又不能跑。 闫道蕴身后不远,隐约还能看到几个人影。他身份高了,也有跟班了。 她眼下若是直接用轻功溜了,闫道蕴不一定会怎样, 可她好似女鬼一样的速度,落在小太监们眼中,怕不是要搞出宫内有鬼的流言。 皇宫内水深说道多,灼华不希望因为这个搞出她意料之外的连锁反应。硬着头皮跟闫道蕴聊:“闫总管不知如今在何处高就,我在这儿先行道贺了。” “在下不才,经贵妃娘娘举荐,如今在陛下身边,做个秉笔太监,倒是不值得沐小姐道贺。” 闫道蕴慢悠悠的,说着云淡风轻的话。 灼华心内直呼好家伙,他从一个嫔妃身边的管事太监,一跃成为秉笔太监,最少也是个五连跳,这要不值得道贺,难不成非要被称为九千岁才行? 他这野心,比谁都大。 仔细想来,闫道蕴确实会被幻梦中的内容影响最深。 她看到的那些平行世界的片段,针对别的男配,多是花前月下,关于朝堂和身份的着墨不多,他们也很难从中得到情爱之外的提示。 而闫道蕴不一样,跟太后狼狈成奸你来我往,光是身份摆在这儿,就几乎等于预知了平行世界的未来! 这激发了他的野心,给了他方向,也确实有匹配得上野心的本事,晋升速度跟坐了火箭似的。 在梦中被人叫惯了九千岁,如今还得在个多疑帝王身边当个没有实权的秉笔太监,确实不足以令他高兴。 灼华不说话,闫道蕴却不放过她。 “所以沐姑娘,您还没回答在下,为何深夜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独个儿在园子里?是底下的人欺负你好性儿?需要在下帮你出手教训么?” 教训?宫内无依无靠的小宫女,被大太监带走教训,明天一早就不知道会在哪口枯井里了。 然后等着闫道蕴给她送来新人,她的一举一动,就都会在这活阎王的掌控之中。 灼华急忙摇头:“是我自己在大公主那儿,觉着待到多晚不一定,没必要让个小孩子跟我耗着,才早早打发回去了!” 她怕闫道蕴再刨根问底,还挑眉补充了一句:“我也不是什么柔弱可欺的人,哪能被欺负了去。” 这话闫道蕴倒是信,他幻梦里的沐灼华,就一点儿都不柔弱可欺。 “既如此,是在下多虑了,那如今……若姑娘不是在等人的话,不若在下送姑娘回储秀宫?” 都快下钥了,按理该回去。 可灼华还等着找姜濯川商议正经事,便推说:“我自己会走,不劳烦闫总管了。” 说罢,转身就走。 闫道蕴辨认出灼华要去的是东宫方向,还要跟上来,刚要开口问她去东宫做什么,就听不远处有人喝道:“什么人?” 一听到姜濯川的声音,不管是灼华还是闫道蕴,都愣了一下。 灼华是没想到太子殿下如此重视她,竟然匆忙亲自赶来,而闫道蕴则是迅速低头,谁都没察觉到他眼底一瞬间涌出的复杂情感。 姜濯川没将这父皇身边这新得宠的年轻太监当回事,只跟灼华说话,让她以后若要去东宫,直接去便好,犯不着还让人特意去问,反而让自己落单。 满满的都是老父亲心态的叮咛。 灼华应下,就要跟着姜濯川走。 却听背后的闫道蕴幽幽开口:“殿下,自从上回出事以来,公主嫔妃们的宫门,都要提前半个时辰下钥,若是此刻沐姑娘虽殿下去东宫,还请殿下预备好,请沐姑娘留宿。” 姜濯川一秒答应,然后给了灼华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灼华一开始没get到,心说果然闫道蕴是个权势至上的人,见到了惹不起的太子殿下,就分分钟退让了。 但她固然反应慢,却不是真的傻。去往东宫那一路,足够她想明白,闫道蕴那眼神,可不是怕了,也不是记恨,而是略带得以的,胸有成竹的,仿佛灼华能夜宿东宫,他才是真正的老父亲心态—— 终于将无盐丑女嫁出去了一样欣慰! 所以他其实不是退让,是乐见她跟姜濯川搞到一起? 好感度99%,就这? 什么癖好! 闫道蕴当然没有绿帽癖,他只是认为,一个高门贵女,除非嫁进宫里,否则不是他一个阉人能染指的。 况且,如今的沐灼华,跟幻梦中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妖艳女子差距太大,他也爱不起来。 他需要把这个残次品塞进东宫,作为姜濯川的女人历练一阵,让她成长。 闫道蕴真是想多了。 以灼华的性格,就算有朝一日真嫁给姜濯川了,她也是死鱼安乐。 宫斗?夺权?不可能的。 混吃等死才是她的风格。 这一路,灼华不说话,姜濯川在灼华前头,也是闷闷不语。 他看得出来,那个风头正盛的年轻太监,对沐姑娘的好感度竟然有足足90%那么多! 就很奇怪,也很气闷。 他也看到过一些暗通款曲的太监和宫女,相濡以沫认真过日子的也有,互相之间或许有个百分之四五十的好感度。 但高的这么离谱,前所未有。 难不成是太监也会看脸就对姑娘一见钟情,甚至爱的比自己都深?! 不,也许是那个太监在进宫之前就跟沐姑娘有些渊源,所以情根深种。 这种可能性让姜濯川越发觉着不快。 他是储君,又太多责任和束缚,能用在沐姑娘身上的心思太少,比不上那些年轻有为的官员也就罢了。 如今甚至比不上一个太监! 先前还觉着自己对沐姑娘的好感度超过一半,已经高的不受控制,但如今又矛盾的认为太低了,跟其他人高的离谱的好感相比,难以引起沐姑娘的注意。 沐姑娘对他的好感度只有28%,可是对那个闫太监,竟然有31%呢! 姜濯川不知道的是,灼华上辈子住了小半辈子的疗养院,被动的培养出了偏科的圣母心,对身体有缺陷的人,太过于感同身受。 病可以好,心里创伤也能逐渐恢复,可一辈子好不了的残缺,实在磨人。 闫道蕴生的好看,还帮过她,又注定不会等到他幻梦之中的“灵魂伴侣”,所以她对那个人,也怕也忌惮,但同情分相当之高。 好感度统计这玩意儿,所有正面感情都被糅合在一起,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权重配比,总之这高的爆棚的同情分,导致了在数据上,这小太监不光是越过了一干男配,甚至都越过了姜濯川去。 等到了东宫花厅内,灼华眼看着太子殿下一摆手挥退了侍候的宫人,一脸低气压的看着她。她才意识到,姜濯川不太高兴。 为啥呢? 因为她这突如其来的拜访,容易传出不好的风声? 因为她招惹了闫道蕴,还得劳烦他去救场? 都不像。 在意名声的话,刚才顺水推舟说要将人送回储秀宫就完事了。 而且他也从来不嫌麻烦。 想不明白,不如直接问。 对待宇宙级直男,就该打直球。 灼华的直接,让姜濯川猝不及防。 他觉着自己表现的不明显,毕竟平日在臣下和幕僚面前,他也是很少言寡语的——赵回那个完蛋玩意除外。 如今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在面对灼华时,总是显得过于温和。 姜濯川这一次不肯实话实说了:“不过是看那闫道蕴不知走了捷径,一路青云直上,觉着别扭罢了。” 在好感度上青云直上。 灼华彻底理解岔劈了,心说果然是一心扑在朝政上的太子殿下呀,闫道蕴如今狐狸尾巴还没露,就已经防范上了,好样的! 她趁热打铁,疯狂暗示:“殿下放心,我朝自来也没有宦官专权的先例,别管闫总管是如何爬到这位置的,将来总归是为您分忧的。” 秉笔太监是给皇帝打杂的,这话过了。 所以刚要把脚迈进门的小赵公子,有点头疼。 这沐姑娘,不光聪明,野心还很大啊! 第34章 . 没有女人 他这是转了性了? 赵回心内颇为欣慰。 他最近总觉着最近姜濯川不太对劲, 虽然于朝政还是很上心,但他多会察言观色啊,他能看出来, 姜濯川没什么斗志。 就有种, 好像已经活过了四五十岁,虽然一切都按部就班, 但对任何事都没有期待, 成功了也未见喜悦的模样。 有个斗志昂扬的女人鞭策他, 也许能有所改变。 于是赵回不但不反对不提醒,还一进来就帮腔,马屁拍的贼溜:“沐姑娘说的不错, 有朝一日,殿下必然会清除沉疴!” 姜濯川瞥着他, 灼华也瞥着他, 都不说话,等他的后文。 赵回难得面上一热,但很快调整心态:“但一切还要从长计议, 比如从搞定那位心怀不轨的昭王开始,我今儿就听说, 那位宛多公主虽然被下了面子,可越挫越勇……” 不超三句肯定回到八卦上去,是赵回那味儿没错了。 灼华如今最庆幸的, 就是这位小赵公子,或许是因为太风流,也可能是原文中的设定不讨喜——不管是性格还是容貌描写上。 所以没哪个穿书前辈攻略过他。 否则这人一肚子馊主意,若也觊觎她,必然会近水楼台先得月的, 离间她跟太子刚建立起来的脆弱同盟,防不胜防。 如今没那一层令人头疼的关系,倒是个绝好的狗头军师,可以帮她出主意。 姜濯川:“我认为,还是应该借着上次的事,直接命父皇去跟王太子商议联姻……” 灼华:“不行不行,强扭的瓜不甜,我怕这么逼迫会令二人走极端。万一昭王要釜底抽薪弄死宛多怎么办?使臣中的公主死在咱们皇城根,南疆怕是要不消停。” 赵回:“沐姑娘说得对,而且那宛多公主是个泼辣性子,万一她一个不小心逃婚了,或者随意用个侍女做替身,那可是对咱们大邺朝偌大的侮辱,明明结婚能解决的事,非要弄到动兵戈,可怎么好?” 姜濯川哑然,婚姻会让人那么盲目冲动的吗? 他最擅长虚心听取意见,遂问道:“那二位觉着,应该如何是好……” 灼华:“那当然是给他们创造机会啦,两个人长得都挺好看,只要相处机会多,不愁擦不起小火花。” 赵回:“沐姑娘说得对,若嫌时间不够,可以下药加速!” 姜濯川:怎么感觉这俩人如此投缘,孤才像是多余的那个。 灼华只觉着前途无限光明,她很是激动:“下药最好还是下给昭王,反正他吃了这个哑巴亏之后,面上不可能表现出很精明洞悉一切的样子,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赵回顺着思路接下去:“而看他这个富贵闲人不顺眼的人颇多,这口锅可以直接扣给别人,不留痕迹!” 二人对视一眼,都认为,这可真是难得的知己! 姜濯川一脸黑气。 若非他能清楚的看到,这二人对对方的好感度,都不超过5%,他就要当场掀桌子了! “行,我知道了,具体该怎么办,就都交给赵回你去。” 他匆匆结束了话题,命宫人去给灼华安排住处。 平日里灼华不会这么早就睡,但今日姜濯川看起来心情不好,她没必要在这儿看人家的冷脸,溜去了偏殿的卧房。 东宫的屋子,哪怕只是客房,也明显比储秀宫的好了几个档次,宽敞的很。 都说宫内是富贵窝,但其中高低贵贱的差距,比起宫外还要大,伺候伴读的宫女们睡着大通铺,比她府里的粗使丫头日子还不如。 嫔妃也是如此,据说若是不能诞下一儿半女傍身,一旦失了势,过的还不如宫女。 也难怪会被逼着去争去斗。 这争斗,一般在太子还没等级,就会开始了。 正巧有人在外头请安,说是来给姑娘送换洗衣衫的。 灼华问那女官道:“这衣服,是哪儿来的呀,是穿了谁的,我明儿也好谢谢人家。” 女官笑的很有距离感:“是殿下命奴婢去预备的新衣裳,所以才会来的这么晚,东宫里没有女主子,我们这些下人的衣衫,怎好给主子穿?” 灼华纳闷了。 “东宫里,没有女主子?就给殿下伺候枕席的那种……没有?” 她也不是一定要八卦,只是这太不对劲了!按着原文里头的描述,太子是按着惯例,有四个“教导”他的女官来着。 嫁做太子妃的原女主还直接给她们都封了位份。 其中的两个都怀过孕,在姜濯川登基之前的足足五十章里头,所占的戏份可不少,鸡飞狗跳的。 这也是灼华为何想要问衣服的来路。 万一就是借宿一夜再被盯上,衣服被人做了手脚,也得能追本溯源。 哪知那女官很不好意思的低垂了眉眼:“奴婢本就该是领这个职务的女官之一,司宫台送我们来之后,殿下说他并不需要有人夜里伺候,却还是将我们给留下了,安排了整理库房之类的工作。” 哦,难怪灼华一开始就觉着这女官生的特别好看。 感情是特意挑出来伺候姜濯川的。 姜濯川果然是个好人,若是这些女官被他退货,必定下场凄惨,所以将人都留下了,只是不睡她们而已。 至少眼前这个女官,看起来是对现状挺满意的。 是个聪明人。 毕竟那种教导女官,在皇帝登基之后还有好日子的,掰着手指头也数不出几个来,先前在冷宫里戳草人的废妃就是前车之鉴。 都能给自己挣个妃位了,最后还不是连个人样都不配有。 忒惨。 让灼华想不明白的是,姜濯川不该是个很循规蹈矩的人吗?为何他一个没被灌输过幻梦的人,行事作风也跟原文不一样了? 时隔多日,她又一次将系统叫出来问。 系统:原文是原文,现实是现实,活生生的人是会变的,就好比你把几滴水滴在手背上,哪怕你的手根本没动过,这些水滴也会往不同的方向流。 灼华:那是因为液体的表面张力,以及一些肉眼观察不到的因素…… 系统:我是举个例子,例子懂吗! 灼华当然懂,活生生的人嘛,不能单纯用曾经一目十行看过的文来一棒子打死。 她只是想抱怨,这样一来,看过原文也没用呀! 系统觉着她得陇望蜀,懒得跟她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灼华无事可做,只好睡觉打发时间,睡得比平日早,第二天自然自然醒的也比寻常早很多。 当然了,还是比上朝的人要晚,姜濯川早就走了。 灼华打算回储秀宫,假装自己是正常的,在自己房间住了一夜,偏偏在回去的路上,撞上了姜照月。 姜照月看到她是从东宫方向而来,整个人都不好了,杀气腾腾的冲过来:“你昨晚,在哪儿睡的?” 灼华被姜照月捉了手臂,总觉着好似被丈夫抓奸在床的小媳妇,没来由的气势就萎了,她弱弱的道:“就是东宫……因为最近女子所住的宫闱下钥都早,我没来得及回储秀宫……” “那你为何不直接回我中阳殿?我之前不是提醒过你,别跟我那个大哥扯在一起吗!” 姜照月是真的急,这何止是扯在一起,都要睡在一起了! 这要是传出去,没名没分就有了牵扯,那就算嫁进皇家来,名分也不会高,最多是个侧妃,也太委屈她了! 姜照月急的不行,灼华心内感动,却是抬手死死捂住了姜照月的嘴。 如果不拦她,不嚷嚷,让她悄无声息的回去储秀宫,不就没事儿了么! 眼见着如今再溜回去是来不及了,她便道:“这事是个意外!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就说我是在你那儿留宿的,不就没有流言了吗?你身后那些宫人,想必也不会多嘴。” 姜照月这才信了灼华跟太子是真的没什么瓜葛。 不然的话,哪有女子坏了名节还这么淡定呢? 第35章 . 代课老师 留堂之后 没什么瓜葛还会在东宫留宿, 也够惊世骇俗的,但姜照月接下来没机会详细打听了。 已经看得见储秀宫那些伴读的身影,很多话不好当着她们的面说。 这事按下不提, 结伴去学堂。 这段日子灼华没来上课, 桌椅却还干净,是有宫人每日打扫着。灼华眯起眼睛仔细看, 就发现打扫的其实不怎么上心, 大面上过得去, 缝隙中却堆积着厚厚的一层灰尘。 她也不去为难宫人,自己用指甲尖顶着帕子去一点点的擦净。 正忙着,今儿第一堂课的夫子就来了。 说来也巧, 正是她们入学第一日第一堂课,那个讲女经女戒的老夫子。 他这段时间没再见到灼华, 可谓是神清气爽。今日见到这顽劣女子不仅又来了, 还聚精会神的拿帕子描桌缝,连看都不看他这个老师一眼,气不打一处来, 胡子都在颤。 只可惜灼华根本没注意。 要说可惜,就可惜在昨日睡太早, 今日让她再睡却也是睡不着了,只好看着窗外的花花草草来打发时间。 要说宫里规矩重等级森严,这不好那不好, 唯有这花园却是哪里都比不上。 所有时令会开的花草错落有致的种在一起,除非哪个宫的主子有特殊要求,否则一定能保证花开不败。 如今正开的旺盛的叫什么,灼华也不清楚,就觉着那泛着一点蓝调的紫格外好看, 还有白粉蝴蝶在花丛中盘旋。 能看一堂课。 能变成蝴蝶就好了,每天就这么飞啊飞,飞累了就吃,然后在饭碗里头睡觉,神仙生活,难怪殉情之后要化蝶,没有柴米油盐,感情也不容易出裂痕。 她这边聚精会神的观察昆虫,全没注意到夫子已经走到她旁边来了。 若跟从前似的倒头就睡,他确实不能把人怎么样,可如今既然醒着,就不信她能那么好意思! 可灼华还真的就很好意思。 《女经》《女戒》那些没营养的玩意儿,就跟白噪音一样,一点都不影响灼华做白日梦。 应该说,没按着很多穿书文的惯常套路,当面怼他教的是封建糟粕,已经是给他十二分面子了。 夫子在灼华桌边占了整整两刻钟,也没能让她回一下头,最终在下课时,将书重重的砸在灼华的桌上。 灼华这时候倒是回头了,她很客气的把书举起来:“先生,您的书掉了。” 年纪大了手抖嘛,理解。 如今好似校霸一样嚣张,然风水轮流转,等到第二堂课,灼华就傻眼了。 来的人白衣翩然,超尘世外,正是当朝国师寂缘。 灼华大脑宕机。 一个出家人,来给公主跟伴读们讲什么课啊?让她们都皈依佛门?! 学堂里剩下的人也都炸开了锅,就连姜照月都犹豫着问:“国师,怎么是你来,走错了吗?” 寂缘高深一笑:“并非,贫僧是替告病的友人来的。” 说罢,还真的将书卷翻开,像模像样的讲起了…… 道德经。 灼华整个人犹如正在风化的山岩,灵魂飘在学堂里,听旁边的人议论说,这堂课本来是该由曹先生来教弹琴的。 若说那位一心扑在音乐上,高山流水谢知音的曹先生,各方游历时结识了寂缘和尚不奇怪,可一个和尚来替音乐老师上课,还讲起了道家经典,这就很尼玛离谱。 荒唐的让灼华一个激灵,魂魄归位。 啧,许是最近身体真养的壮实了,受这么大刺激都没晕过去。 寂缘这隐性疯子的课,灼华哪敢怠慢,一个字不落的认真听。 寂缘的声音很好听,不似和尚念经令人昏昏欲睡,也不过分抑扬顿挫,透着一股子平和劲儿,讲了一阵之后,他将经文合上道:“你们曹先生,便是信道不信佛的,他认为琴音与道法相似,都是道法自然,浑然天成,若能弹出绝世之曲,那便是天意叫人弹出来的。” 姜照月见寂缘和蔼,早没了拘谨劲儿,好奇问道:“那这么说来,就不用练习了?等着上天让我开窍就行?” 寂缘笑着摇头:“不练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有天意降临呢?” 每个字落在灼华耳朵里,都觉着意有所指:如今国泰民安的,不持续不断的搞事,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有能搞翻姜氏王朝的时机呢? 接下来,寂缘真的开始教琴。 别的学生们早都知道这节课要学琴,有准备。唯有灼华旷课多时,昨夜又压根没回储秀宫,啥都没有,只能干坐着。 姜照月要命人去中阳殿取一把备用的过来,寂缘却说不必,将自己的琴送到了灼华的桌上。 灼华没敢推辞,硬着头皮接了。 她从前闲着也是闲着,乐理懂一点儿,疗养院里病友的古琴也摸过两把,但最多是个能弹《小星星》的程度。 虽然在场的世家贵女,多得是曲子弹不熟练的,但好歹能磕磕绊绊的弹。 她总不能弹《小星星》和《两只老虎》吧…… 一时间,灼华那双好看的过分的手,跟鸡爪子踩在热铁板上似的无处安放。 吊车尾就会被负责任的老师开小灶,代课老师是来替朋友帮忙的,更是尽心尽力,继承了这优良传统。 所以灼华又被独自扣下留堂了。 此刻盛夏已过,屋里人少了就不算热,寂缘将窗户一扇扇的关上。 灼华只觉着这是将她的求生之路都堵死了。 寂缘笑的菩萨一样,好脾气的问她:“不想练了吗?” 不练,那难道干别的? “不,我想练!总不能一项技艺都拿不出手,怪叫人笑话的。” “好,那贫僧便教到你满意为止。”寂缘这样说着,大袖带风的走近,俨然是要手把手的教。 灼华死了。 在听到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之后,她又勉强活了过来。 “谁?”灼华宛若抓到了救命稻草。 “在下赵回,冒昧前来。” 小赵公子! 这救星来的可真及时。 寂缘退开了,挺尸很不耐烦的轻哼了一声。 灼华假做没听到,只是问赵回来做什么。 赵回倒是没意识到这位代课老师有什么问题。 “我是领了差事,去安排寮国使臣们跟着一同秋猎的各项安排,这别国公主……还是不来联姻的那种公主,该怎么安排,我是没能找到参考的先例,听说姑娘曾经接待过宛多公主,便想问问她有什么忌讳没有,总要办的妥当体面,莫要失了天【】朝上国的风度。” 找人当然先去储秀宫,听说被留堂了,这才到学堂里来找。 灼华寻思着,应当是太子这个教导主任,不放心她,但他亲自三番两次往姑娘堆里跑是很不合适,少不得就要让小赵公子代劳。 他这么说完,见寂缘没反应,便接着道:“琴艺之后也学得,还请国师今日能姑且将沐小姐借给在下。” 这话说的,就不着调了。 她个大活人,你们说借就借啊! 身后寂缘幽幽开口:“若贫僧说,不借呢?” 灼华愣了。 赵回没反应过来,还在问:“不借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人你不能说带走就带走。” 玩球! 这和尚别看平时人模狗样的,但他心内负能量比谁都多,要说姜慕白虽然是男配里最狗的,那这姜和玉就是最疯的。 疯起来连自己都打的那种,外表这层壳子一戳就碎。 灼华腿一软,又坐回了琴前头。 累了,毁灭吧。 寂缘低笑一声,似乎是对她坐下这个动作,很满意。 “贫僧想着,如今距离秋猎还有一段日子,耽搁个把时辰,不会怎样。而贫僧做事一向有始有终,只代友人上这一堂课,若是还没有上好,实在有愧于心,所以还请赵公子担待贫僧的任性了。” 说罢,再也不看赵回一眼,转头一心一意的补起课来。 有外人在,上课就只是上课,倒也不存在肌肤之亲,只耐心教了两刻钟,又让灼华自己练了一阵,终于能磕磕绊绊的弹出个调来,就心满意足的走了。 灼华僵坐在原处,背后全是冷汗。 刚才脚软,真就误打误撞的,将寂缘从发疯边缘拽回来了? 万幸万幸。 赵回也是挺懵的,他只知道太子命他关照沐姑娘,若是她又得罪了先生,惨遭留堂,就顺手帮一把,把她从困境中救出来。 没想到这回撞上的先生竟然是国师,而国师这么个化外之人,还忒不客气。 赵回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虽然直觉上认为自己不该打听太多,可还是控制不住那颗八卦的心。 “沐姑娘,咱们借一步说话?” 就见灼华空洞的眼神转向他,眨了一下。 赵回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不得不说,沐姑娘是真绝色。 赵回对美人,欣赏有之,却绝不敢肖想。他在外把银子都花在风流场,那是寻开心,并非买美色,真说是要娶回家的,最好没那么好看,不张扬,不出挑,也不会被人惦记。 他自己就天天帮别人出主意惦记这惦记那,深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玩意儿,防不住,别给自己找麻烦。 可…… 这么个绝色美人盯着他看,他还是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越跳越快。 他见沐姑娘似乎心情不好,就连地方也不肯挪,心底暗道一声红颜祸水,更加低声下气的请她。 却见这人间绝色的姑娘眼圈泛红,吸了下鼻子,似乎很不好意思,用极低的声音道:“我腿软,起不来。” 第36章 . 翻车了 修罗场本场 腿软, 那就没办法了。 赵回也不知道她究竟为什么腿软,但对于美人,他总归是很有耐心的。 等了一阵, 灼华终于能站起来了, 她听说又是姜濯川命人来帮衬着,心道果然如此。 简直是父爱如山型的照顾, 就连她亲爹, 都没托熟人来隔三差五瞧瞧她呢。 “那也就不用聊宛多公主的事儿, 只是个借口对吧?”她其实知道的比谁都多,只是不好解释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确实不需要。”赵回很上道。 “只是在下有些事,还是很希望姑娘为在下答疑解惑……”赵回这人, 就是很八卦,很善于作死, 他一旦嗅到了点气味, 就非要去刨根问底不可。 相由心生,是只狐狸没错。 灼华如今对男人欲言又止的态度都ptsd了。 虽然赵回不是她鱼塘里的鱼,可谁知道昨晚上那么心有灵犀, 会不会让他想歪! 她是真的怕了。 赵回见灼华一瞬间紧张起来,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姑娘可别误会, 我只是好奇,若是觉着冒犯了,就当在下没问过。” 灼华心内翻了个白眼, 觉着会冒犯,就别问啊! 但已经丑话说在前头了,必然不可能不问。 “姑娘怎么看待,所谓的红颜祸水?” 呵,红颜祸水那一套啊…… 灼华这次没憋在心里, 而是面上就不客气,送了赵回一个大大的白眼。 赵回看傻了。 他是不知道,一个美若神仙妃子的女人,会这么不顾形象。 然而,到底是美人,翻个白眼也是灵活生动,带了点昨夜跟他一起出坏主意时的影子。 灼华不耐烦的敲着桌子:“一举一动就蛊惑人心?小赵公子,青楼楚馆你是不少去的吧,那儿最会勾魂迷人的女子,你也见得比谁都多,你说,难道我还能妩媚得过她们么?” 赵回摇头。 第一回 听到高门贵女拿自己跟青楼女子相比的。 有一说一,确实不像。 沐姑娘美是很美的,但并不是那种去故意魅惑人的态度,似乎她面对哪个男子,都不会生出关于情爱的念头。 但赵回也听说过,有的人就是并不刻意去诱惑谁,只是媚骨天成。 于是说了一句让灼华差点喷出一口老血的话来—— “所以姑娘天生无情无爱?这会不会就是那位国师寂缘,对你青眼有加的原因?” 灼华无言以对,不愧是姜濯川身边第一号狗头军师,思路如同脱肛的野狗。 她决定装傻:“什么?国师对我有意思?” 赵回点头:“有意思。” “那你有没有办法把有意思变成没意思?”灼华比了个剪刀的手势。 “有的,比如你嫁给别人。”赵回一脸正经。 灼华又翻了个白眼。 还当他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少提嫁不嫁的,我这辈子估计就是在沐家一直伺候我爹了,什么红颜祸水那一套,再说我就敲爆你的脑壳!” 灼华说完,是真的要敲。 赵回先是惊诧的看着灼华,又在她的纤纤玉指凑近时,迅速躲开了。 平日里姜濯川就喜欢敲他,他早就条件反射,看着指节往自己额头上来,立刻闪身躲出三尺远。 这女人,怎么和殿下一样,专门往他这最值钱的脑袋上敲呢? 太过分了! 灼华就是知道赵回怕这个,才会故意吓他,省着他总想些不该想的。 赵回确实怕了,却也突然觉着,这个机灵,似乎还有点小野心的姑娘,跟他家殿下,还有这种相似的小习惯。 虽然可恶,但似乎…… 挺有缘分的? 昨儿夜里二人还一拍即合要给昭王下药,赵回虽然觉着这姑娘机灵,聪明不外露,是个绝好的太子妃人选,但总归太过招蜂引蝶了。 赵回方才,倒也不是真看出了什么,只是借着国师反常的劲儿,三分真七分假的,试探一下他家太子的心上人罢了。 姜濯川人不傻,只是在感情方面白纸一张,还格外执拗,少不得他得把把关。 如今试探下来,好么,不嫁人之类的话张口就来不见一点羞涩的。 果然,他家殿下说的没错,真真儿的是对谁都没动心的模样。 这可难搞了。 她如果有喜欢的人,就不是铁板一块,挖墙脚还不容易么? 他早先也给太子出过主意,要给沐姑娘下药来着,那都是万试万灵的保底手段。 如今看来,下药都未必好使。 赵回没找到弱点,只觉着面前的娇媚美人实在深不可测。 难怪让他家殿下惦记着。 不行,若是之后花前月下,殿下不小心将自己出过的那些鬼主意都都告诉沐姑娘,怕是也要惹她记恨。 赵回打算思考一下,万一这位将来真成了东宫的女主子,该怎么相处。 灼华哪里知道眼前的狐狸脸,须臾之间心内已经打了一出攻防战,见他似乎想起什么事,转身要走,还心不在焉的,差点一回头就撞倒人。 来者是个传话的小太监,说是领了大理寺卿谢大人的命令,希望可以带沐姑娘去叙话。 得,先前赵回说有事商量那是借口,这次可是来真的。 也是不巧,若这人再早来半个时辰,就能将她从寂缘的魔爪里救走,她还会很感激谢廷玉,为了这个,今次不管他要做什么,都会尽力配合。 如今就成了纯纯的找麻烦。 可麻烦也不能不去。 时隔多日,再见到谢廷玉,他面上带了倦色,下颚也有泛着青的一片胡茬。 这倦色让他原本清朗犹如未经世事书生般的容貌,显出几分威严来。 也叫人能因此认识到,这人其实二十有七,已经是奔三的人了。 这倦容不是装出来的。 谢廷玉新官上任,还是临危受命的,年纪又轻,少不得需要作出些成绩,才不至于被人看轻了。 灼华来时,谢廷玉人都不在书房,过了一会儿才从地牢回来。 他身上还沾了略带血腥味的霉菌潮气,不过还是洗干净了手,还在手上涂了玉兰香油才来见灼华的。 那味道中和了血腥味,闻起来就让人紧张的神经也能舒缓下来。 谢廷玉开门见山讲了请她过来的缘由。 原来是先前抓住的,那个潜入宫中,说自己不过是为寻人的女人,死了。 死在重刑之下。 这倒是没什么,潜入宫内还杀了人,这条命必然保不住,多熬一日就多受一日罪罢了。 死前她确实没能扛得住重型,吐露了一些实情。 她确实是进宫寻人的不假,包括跟某个死去的宫女确实是姐妹这件事,都是真的。 一个平头百姓,知道宫女该在多少岁出宫去,又知道该如何混进宫,却都是收了她做学徒的老师傅随口闲谈时透露出来的。 她的这一身让御前侍卫都没查出端疑的易容术,也是跟这老师傅学的。 老师傅是个入殓师,给死人化妆很有一手,可给活人化妆…… 灼华倒吸一口凉气:“那姑娘,从一开始被人收做学徒,就已经被利用了。” 被利用做死士,如果进宫之后查到害死自己姐姐的是哪一位贵人,少不得要利用自己的一身本事去行刺。 就算杀人不成,也足够不留痕迹的将宫里那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搅浑。 而且这幕后黑手的目的也达成了,别管有没有牵扯出她姐姐失踪的案子,光是冷宫搞出巫蛊之术的这一桩公案,就让八风台的方士们,地位更进一步。 看手法和获益之人,该是国师寂缘。 灼华瞥了谢廷玉一眼:“你怎么看?”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他大概得到结论了,让自己过来,是因为听说寂缘最近在宫内,想让她帮忙找线索? 谢廷玉叹息道:“查到这之后,线索全断。宫内人心惶惶,能从中得利的,最直接的便是御林军和内廷侍卫,但这二位统帅年事已高,至仕就在近一二年内,将来这位子会归到谁手里不好说,没必要替别人做嫁衣。” 至于那些王爷们……老一辈的争不动了,年轻的有个姜慕白。 可就算他有心夺权,后宫那些个跟前朝没干系的嫔妃们是死是活,也影响不到他。 谢廷玉一头雾水。 灼华恍然大悟, 她以为这一切再明显不过,是因早知寂缘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怎样的过去。 可如今国师大人半点马脚没露,同样还是给人世外高人的印象,谁都不知他跟八风台有瓜葛,所以谁都怀疑不到他身上。 众人皆醉我独醒,偏偏不能说。 半点证据都没有,却让谢廷玉一个刚上任的大理寺卿去跟当朝国师杠上?这不是要害死人么! 她这才意识到谢廷玉叫她来是干嘛的—— 根本不是需要她帮忙,只是案情进了死胡同,一筹莫展,需要跟人倾吐一下。 而她正是谢廷玉唯一的知音。 偏偏这个知音不好当。 如果是平行世界那个真正跟谢廷玉完美合拍的姑娘,分析得了案情就会帮他分析,若是分析不了,就会默默的开始画图纸,研发新刑具。 这能有效的将谢廷玉的注意力转移到新发明上头,不再钻牛角尖。 这是灼华做不到的,她只能维持着虚假的沉默人设,不说话。 这时,有人上门,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灼华想当然的以为,是有求必应的神仙姜濯川来救苦救难,哪知通报的人张口就说了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这人还真不是来找她的,单纯拜访谢廷玉,乃是在整个金陵城,乃至整个大邺皇朝,论财富都能排的上前十名的皇商,简知简公子。 灼华立刻“蹭”地站了起来。 “既然小谢大人有客人到了,那我就先回避。” 说罢,就往屏风后边躲。 这是把她从尴尬癌里解救出来的恩人不假,可也是千万不能见面的人。 这也是她鱼塘里的一条! 这位简公子,背景既复杂又简单。复杂在于经历丰富:先是太子伴读,论理跟赵回应该是一拨的,但后来似乎不爱寒窗苦读,又不好勾心斗角,就溜了。 简家人又替他操心,好不容及让他安排去走另一条路,也就是技术工种那边的升迁路,不走科考举荐,而是从吏。 这条路走的最好最顺当的例子,便是谢廷玉。 简知跟谢廷玉也当过几天同窗,但他也不爱做这个,又溜了。 烂泥扶不上墙,折腾了好些年,简家人最终妥协,放弃了这个不学无术的二公子。 终于获得自由之后,简知在经商方面的天赋显露出来,短短两年就将手里的财富翻了十几倍,名声无两。 比起沐文海那么个不得已才去经商做买卖,实际上一休息就是几个月的家伙,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灼华估摸着他就是来找谢廷玉叙旧,跟自己没关系,躲在屏风后头,只听不说,一声不出。 简知来找谢廷玉,是希望可以借他大理寺丞的权势,来帮他搞定几个恶意竞争的对手。 谢廷玉这几天本就在愁案子的事,哪有心情去搞这种麻烦的小事儿,推脱道:“江湖事江湖了,他们又没触犯律例,就算联合起来对付你,你也对付回去便是,我帮不上忙。” 简知却不依不饶:“没触犯律例?那是因为律例本身就有漏洞啊!他们吸引顾客的法子,是买东西就送抽奖券,还将奖品说的天花乱坠!其实真正的买家都只能抽到些两个铜板就能买到的破烂,所谓抽到大奖的人,都是他们雇的托,这分明就是行骗!” 灼华听的义愤填膺。 这样欺骗消费者,当然是犯法的,只是如今律例不健全,才没法处罚他们。 这简知还真是给她提了个醒,等下一回,她跟谢廷玉就不至于尴尬对坐都没个话题了,她可以劝谢廷玉修订法案! 这也是一桩利国利民的功绩,省着等多年以后谢廷玉至仕了,传出去也只有擅长酷刑这种不好的名声。 灼华一想到自己这么久以来,终于可以做出点穿越者该有的功绩,就心神荡漾。 这一激动,就没注意到没关严的窗户被风推开,被撞了一下。 她差点喊出声,还好及时捂住嘴,可鞋尖还是碰到了屏风脚。 也不知道这大理寺的屏风为什么连大理石都舍不得用,纸糊的,飘轻,被她碰了一下就晃个不停。 “嗯?谢兄,你这屏风后头还藏了人?” 简知的声音不大高兴,万一他说了生意上的机密,却被旁人听去了呢? 而还没等谢廷玉回答他,门又被推开,脚步声匆匆进来。 进大理寺衙门还这么不客气,总该是来救场的神仙了吧? 等到来者一开口,灼华就傻了。 “谢大人,本王要来报案。” 是姜慕白。 灼华别说不敢动,连呼吸都觉着多余。 不,应该说她整个人就是多余的,她不该存在。 一听说报案,谢廷玉立刻将简知丢到一边,问昭王怎么回事。 姜慕白说,丢人了。 昨日他陪着宛多公主出去逛,人潮拥挤走散了,他心说这位公主素日有魄力的很,汉话说的也好,应当是寻不到人,就自己回住处去了,没太在意。 哪知今日寮国王太子找上门来兴师问罪,说妹妹彻夜未归。 姜慕白说话时慢悠悠的,明显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的本职工作又不是接待使臣,带着那公主出去玩儿,纯粹是私下交情。况且也不过是在金陵城里转了转,人自己走丢,并非是在他府里失踪的。 就算那王太子宛贡兴师问罪,也总不能将他一个堂堂大邺朝的亲王怎么样,就算退一万步说,宛多公主真出事儿了,索要的赔偿抚恤,也只会找朝廷伸手,找不到他头上来。 来这一趟就是走个形式。 这形式一走,谢廷玉就有麻烦了,别管这报案报的多不及时,最后找不到人,他都得担责任。 谢廷玉顾不得其他,要立刻调集人手,请昭王带他去最后一次见到宛多公主的地方寻找线索。 临出门,白跑了这一趟的简知突然道:“对了,谢兄你这边如此缺人手,怎么把在屏风后边候着的那个给忘了?” 简知随口一句话,让整个屋子立刻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姜慕白反应极快,谢廷玉这儿需要藏着的人,他只能想到一个! 他立刻奔着屏风冲过去,谢廷玉想拦都没来得及。“唰”的一声,屏风后的氤氲陡然变为明亮。 姜慕白的一身白袍子如同利刃反光,晃的灼华眼睛疼。 男人咬牙切齿,声音很低,但每个字都仿若要将灼华捅个对穿:“呵,想要将我推给别的女人,反过来自己却来寻旁人卿卿我我,沐灼华,你可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啊!” 这话说的,灼华都担心他将后槽牙给咬碎。 如果非要找个理由,来让灼华认为如今的状况还不是最糟糕的,那也只能说,这屋里头还有另外俩人在看着,姜慕白不可能太疯。 他这句话声音非常低,谢廷玉和简知都没听清,就是佐证。 仗着姜慕白爱权势爱面子,不会和寂缘一样突然暴走,灼华飞快后退和他拉开距离。 转头刚要找人求助,却见谢廷玉看着二人,眸光幽邃。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灼华脑子里有根弦崩断了。 这人可是明察秋毫,专业查案的人才,怕是看出她跟姜慕白之间的不对劲了。 若说之前,还能推说姜慕白是单恋,可刚才她的表情管理不是很好,心虚是显而易见的。 要完。 谢廷玉上前,非但没直接带着姜慕白赶紧去办正事,反而走到灼华面前,挡住了姜慕白的视线:“王爷,不知下官将未婚妻藏在屏风之后,叫她不至于被外男所惊吓,有何不妥?” 未未未……未婚妻? 哪门子的未婚妻啊,谁答应了? 谢廷玉在钓鱼执法,他要激姜慕白说出实情。 然姜慕白又不傻,虽然灼华眼见着他额头的青筋都在跳,他却只冷哼一声,狠狠瞪了灼华一眼,就跟要将她给活剐了似的。 随后,再看向谢廷玉的时候,容色略微缓和:“谢大人恐是记错了人,这位沐姑娘可是在皇兄面前,都赌咒发誓要终身不嫁侍候老父的,若是转头便有了未婚夫,可是欺君之罪……” 灼华只觉着汗毛倒竖。 她啥时候赌咒发誓了,莫要血口喷人啊! 可也不敢反驳。 总不能真承认她跟谢廷玉有婚约,那她估计就走不出大理寺了,得住在这儿,小谢大人才勉强护得住她。 谢廷玉不说话,看向灼华的目光,虽然还是温润的,但也夹杂了很多复杂的情绪。 他能猜到,昭王这话就算是往夸张了说,也不会是空穴来风。 沐姑娘……是对旁人说过,她要终身不嫁,所以才被昭王盯上了么? 难道他谢廷玉,就这么不堪,让她难以启齿吗? “沐姑娘,原来打算终身不嫁?” 眼看着两个人都眼光不善的看着自己,灼华恨不得立刻用脚趾抠出个二室一厅住进去。 她眼前出现了电脑屏幕。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走马灯吧。 还记得她在现代时,常做键盘侠,去耳提面命那些打小三的原配,让她们别光顾着搞情敌,先搞明白自己丈夫再说,若是丈夫不争气,你打了小三,还会有小四小五小六,想要斩草除根,就得拿那个拈花惹草的人渣开刀! 如今报应来了。 这俩男配,明显都不想跟对方撕破脸,反而将怒火都倾泻在她这个罪魁祸首身上了。 她不说话,姜慕白继续煽风点火:“沐姑娘,难道你不跟小谢大人说明白点,解除误会么?还是莫要耽误人家的青春年华为好。” 灼华想直接晕倒算了,奈何也许神经在这些日子的历练中越发粗壮,根本就晕不过去。 解释不清,不如直接逃了算了。反正她的轻功,姜慕白见识过一次,不是什么秘密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始终身在战局之外的简知突然开口:“所以两位,不用去寻那个什么国的公主了吗?” 哦对,这时候私情不重要,找到寮国公主才是正事。 谢廷玉转身就走,边走边道:“昭王若是并不愿意帮助下官寻人,那么便请去替下官将宛贡王子请来同行吧。” 意思很明显,你不管去不去,总之别想留下跟沐姑娘在一起。 跟灼华的账当然要算,但不代表要现在将人留给这笑面虎昭王,给他可趁之机。 姜慕白轻哼一声,也跟着走了。 走之前,又剜了灼华一眼。 直等这两位出了门,灼华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 得救了。 她转头看向简知,心情复杂。 若他不开口戳穿有人在屏风后躲着,那分明什么麻烦都不会有,但也确实雪中送炭救了她。 简知目光灼灼,手中烫金的这扇一摇一摇,没等到灼华的道谢,似笑非笑:“姑娘,你可真是个……妙人儿啊。” 他似乎是想说红颜祸水来着,但对初次见面的姑娘这样说,实在太浪荡了,故而他改了个说法。 这人跟赵回志趣相投,总一起去喝花酒,说辞都差不多。 灼华尴尬一笑:“不过是点误会而已,既然如今小谢大人有公务在身,咱们也各回各家吧?” 她一心想离开这是非地。腿更软了,但要咬牙坚持。灼华强迈两条灌了铅的腿,却见简知一个侧步挡在了她面前。 简公子生了一双圆圆的杏眼,显得年纪很小似的,实际上二十大几,身量也完全定型了,比灼华高了大半个头,此刻他将门挡的严严实实的,让灼华纵有轻功也用不出来。 他似乎对灼华充满兴趣。 灼华绝不会放过每一条她海里的鱼,于是高傲的一样下颚:“方才听你跟小谢大人说话,你只是一介商贾吧?那请你别挡本小姐的道,你身上的铜臭味熏到我了!” 将他最爱的事业说的一文不值,估计简知会很生气,对她好感度跌停吧? 果然,简知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 灼华心内大呼“好耶”,哪知下一秒,就见简知又笑了,还笑的很是…… 灼华真的不想用“无奈中带着宠溺”这样教科书般的形容词来形容。 但事实就是如此。 “姑娘,撒谎也要先打打草稿,若说你要是只爱权势,瞧不起钱财,何不讨好方才那位王爷,普天之下权势能比他强的,不超过十个罢?” 别说十个,五个都算多的,而且其中两个灼华熟悉的不能更熟悉。 全是姓姜的。 果然好感度99%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打发掉的,但灼华也已经是老油条了。 “呵,你这可就想差了,本小姐对钱跟权势都不感兴趣,只在乎才华。” 说罢,她上手直接将简知推开。 不是她突然硬气了,是因为看到外头有差役经过。 她就不信了,在大理寺中简知还敢随意猖狂。 灼华跟方才夹在两个男人之间噤若寒蝉时判若两人,近乎野蛮,简知没敢跟她发生肢体接触,让开了。 只是仍旧亦步亦趋的跟在灼华身后。 “跟着我干什么?”灼华瞪他。 再跟着,她就要装不住了! 简直这次是真的无奈:“小姐误会了,在下不过是要离开这儿,正好跟小姐顺路罢了。” “哦。” 灼华不再理他。奈何这人一身富贵逼人,存在感强烈,灼华虽然故意不去看他,但还是很紧张。 就听到身后的人低笑一声:“姑娘,若是欣赏才华的话,不若考虑一下我?诗书礼乐我也是无所不通的,姑娘若不信,大可去宫内找当年当过太子伴读的人打探一二。而且我不用在朝堂里跟那些老油条虚与委蛇,或可满足姑娘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愿望,又可带姑娘离开这虎狼环绕的是非地,何乐而不为呢?” 灼华心内一阵烦躁。 简知还真敢说,也不怕叫别人听去,传到谢廷玉或者谁的耳朵里,会带来多少麻烦。 其实这些话说的,挺让人心动。 比初遇姜濯川的时候,他抛出的橄榄枝诱人多了。作为可以永不进金陵的商人,比注定要困守皇城的泰迪……不,太子殿下更好的选择。 若不是早知简知对自己有先天99%的好感度,且那些好感度都是幻梦带来的,她都要因为感动,真的考虑一下了! 灼华深知这种好感度是不牢靠的,她没有平行世界中那位穿书前辈那样好的商业头脑,简知早晚也会对她失望厌烦。 不该自私的为了脱离苦海用婚姻当儿戏,拖个无辜之人下水。 到了大门处,灼华就看到了个很熟悉的人在衙门前探头探脑的。 赵回跟大理寺这班人实在不算熟,上次吃酒席被安排到同一桌,都是泾渭分明的,他来此处,肯定是来接自己回了。 跟在灼华身后出门的简知,看着姑娘乳燕投林的背影,再看了一眼那等在马车边上的老同窗赵回,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灼华跟赵回打了个招呼,直接钻进了马车。 没成想,这车里竟还有别人。 “殿下?” 她慌忙要行礼。 姜濯川竟然亲自过来接她,虽然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她还是受宠若惊。 毕竟先前几次,都还有点别的原因。 这次,完全没有,就是为了帮她才来的。 姜濯川忙叫她不必多礼,刚要伸手去扶,外头车夫一扬鞭子,车就跑了起来。灼华一个不稳就栽倒下去,正撞进姜濯川怀里。 男子的臂膀温暖有力,似乎来之前穿过了树林,带着清新好闻的松香味。 灼华手忙脚乱的站起来,小脸通红。 姜濯川则没什么反应,自己坐到了侧面,叫灼华去最内侧正坐。 灼华不敢:“这怎么好意思!” 让堂堂太子殿下坐侧面,她自己坐主位,疯了么? “我让你坐你就坐,并无外人看见,怕什么?就算看见了,便是我礼让柔弱的姑娘,也无人敢置喙。” 灼华抿唇,这根本不是让外人看见怎么说的问题。 他们若看到咱们俩孤男寡女在小车厢里衣衫凌乱? 那他们确实不会置喙。 他们只会逼婚。 不过此处距离皇宫有相当长一段路,如果不是正位坐着,她肯定熬不住要晕车,若是吐一地就更失礼,于是便道了谢,去后边正襟危坐。 傍晚的时候,没了阳光直晒,可地面还是滚烫的,蒸腾起来的热气似乎能从车厢的底板一路烤上来。 皇家的马车虽然豪华,但箱板之间严丝合缝,充作窗帘的绸缎又格外厚实,风吹不进来,热气就困在狭小的车厢里。 灼华觉着,自己的脸一直这么烫,一定是因为被这样蒸着。绝不可能是因为抱上了姜濯川,如今坐的垫子,也带着他体温的原因!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姜濯川跟别人确实不一样。 母胎solo许多年,如今虽然被动成了海王,可那都是在刀山火海上方走钢丝,跟谁互动,都没旖旎的心思,只有防范和紧张。 只有姜濯川这个朋友兼同盟,让人可以放松下来,无所顾忌的说上两句不过脑子的大实话。 所以这个人于她而言,很鲜活,且特别。 而且越是相处,根据原文中来的偏见就越少,有血有肉的姜濯川,并不是渣的格外理所当然的大猪蹄子。 灼华只觉着心跳很快,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土发芽了。 这是个好人啊,还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好人,如果真的嫁给他,将来想必不会如同原文中的皇后那样,一再被误会,却无处伸冤只能自己隐忍。 她鬼使神差的冒出这个念头之后,还忍不住瞥了一眼姜濯川的侧颜。 白净无须,线条好看。 仍旧是清正,眼神也坚定的一如既往,没跟她似的,目光乱飘,心猿意马。 算了,人家对你只是仗义,并没有男女之情。 这年头也没个谈恋爱的说法,一旦表白,就没退路了,对方接受那就得成亲。 如今觉着跟这个善解人意的老好人过一辈子也挺好,可婚后若是得陇望蜀,还希望人家真心爱你,不就走了原女主的老路了么! 宫斗她属实不行。 灼华快刀斩乱麻,砍碎了心中那颗刚冒头的嫩芽,然后转开目光,将窗帘卷起来。 往皇宫方向去的路无人敢占了摆摊,一条大道笔直,快马加鞭带起来的凉风吹进来,让心头的燥郁略微散去了些。 她再也没往姜濯川的方向看,自然没注意到,他的耳朵尖都红的发紫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将姑娘抱在怀中,还是他魂牵梦绕的姑娘,这冲击太强了。 他不敢有任何表现,生怕被当成个登徒子。 少女柔弱无骨的温暖,发丝间比任何花香都要馥郁迷人的气息,此刻仍然印刻在他脑子里。 然后他就目睹了自己好感度条的暴涨。 瞬间到了70%。 之前他还纠结过,将一个姑娘看的比江山社稷还重,他这人是不是太下作了。 如今根本不考虑了,他全都要! 但是道路阻且长,他必须先搞清楚,自己好端端的坐在那儿,目不斜视,怎么还能掉好感呢!? 他方才眼睁睁的看着,沐姑娘对他好感度几乎成倍增长,一路狂飙到了50%! 然后就萎了,瞬间回缩,最终停留在35%上下。 他心内情绪跟着大起大落,反思自己究竟哪里做的不对,想的头都疼了也没想明白。 这一会儿,他分明就跟雕塑一样坐着。 什么都没做,也影响好感度? 正烦躁无比之际,就见灼华将窗子打开了。 清凉的风,将他内心的烦躁也吹淡了些许。 他安慰自己,好感度能稳定在35%,已经是一大进步。 等回了宫内,天色已晚,二人在宫门口就道了别,灼华往储秀宫的路上,又一次遇到了闫道蕴。 不是偶遇,就是故意来堵她的。 灼华心内忐忑:“所以闫公公您找我有什么事?如今时间还早,我如今回储秀宫,赶得上路,不用操心。” 倒是非要拦她说话,才容易让她赶不上在下钥前回去。 闫道蕴皮笑肉不笑:“姑娘说的可明白,所以我要来商讨的,可不是这个。” 商讨。 这个词让灼华敏锐的察觉出了端疑。 闫道蕴这回的态度,跟从前总是恶狠狠的,仿佛要将她吃干抹净的模样,区别挺大? “要商讨什么,是借一步说话,还是在这儿就行?”她问。 有的商量,就不害怕了。 见她这般淡定,闫道蕴心头涌出一丝喜悦。 就是这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才会令他着迷。 但是,还不够。 “在这儿就行了,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是提醒姑娘,接下来的秋猎,离那位寮国王太子远一些。” “啊?”灼华不明所以。 虽然那位对她的好感度也有99%了吧,可她记得,在平行世界里,穿书者放荡不羁,压根不稀罕这太傅嫡女的身份,从一开始就离家出走。 后来女扮男装从军去了南疆,才跟寮国王子不打不相识的,一直到最后,她都没透露过沐灼华这个早已被她舍弃的身份。 如今灼华藏的极好,几次宫宴也成功避过。二人从未见面,只看过幻梦的宛贡不该会找上她来才对。 见她一脸没反应过来的傻气,闫道蕴心头那点愉快被迅速耗光,他冷哼一声:“姑娘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那寮国王太子这番前来,说是想要求娶咱们大邺的姑娘。” 灼华听了这话,还是不急。 以不变应万变,她不露头,就跟她没关系! 虽然当今圣上的女儿,要么太小没法出嫁,要么就是集万千宠爱为一身不可能推出去远嫁。可联络番邦小国,从来都是那些不远不近的宗室姑娘的责任。 大把领俸禄吃税银的县君郡君不用,非要征用大臣家唯一的女儿,皇帝还不得被言官们喷死? 闫道蕴则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可那位寮国王太子,他不要宗室女,而是放出话来,说想要娶金陵城最美貌的姑娘为妻。” 灼华眨了眨眼睛。 什么?金陵城最美貌的姑娘? “闫公公说的不会是我吧,我什么时候,有这名声了?” 第37章 . 我竟然! 逛青楼啦! 灼华用了三秒钟, 确认了闫道蕴并没有在开玩笑。 危机感瞬间席卷而来。 正常情况下,一位高门贵女,还没出阁, 不可能传出什么金陵第一美女这样俗气的名号去。 可架不住, 或许会有人推波助澜啊! 光是伴读里,就有好些人看她不顺眼, 平常阴阳怪气说酸话, 以讹传讹搞出名声去, 也不是没可能。 而且第一美女什么的,搞不好是真的。 谁让她这张脸,真是无可挑剔呢…… 灼华瞥了一眼闫道蕴, 他并没幸灾乐祸的模样。 这位小……不,如今应该说是大太监的人, 既然来找她说这件事, 自然已经想过解决方法了,只不过故意慢悠悠的,非让她先开口追问不可。 明明她若是远嫁, 对他没半点好处。 但到底是灼华自己的事,她可不想远嫁到那种酷热, 潮湿,民风彪悍,又语言不通的地方去。 所以她明知道闫道蕴是在卖关子, 还是“多谢您特意来提醒我了,可我一介女子,有什么方法能避免这件事?” 果然,闫道蕴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在秋猎前, 或者至少在为期三日的秋猎结束以先,将自己嫁出去。 当然,婚礼肯定不会这么快,而且她也还没及笄,只要能订婚就行。 灼华脱口而出:“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要是早说也就罢了,如今距离秋猎,就剩五天了。 嫁出去?开什么玩笑! “呵,姑娘你都已经夜宿东宫了,凭着太子殿下这般清正的人品,还会不为姑娘你负责吗?” 灼华惊的说不出话。 等等,他不是应该对自己有99%的好感度么? 所以上次目送她去东宫时,那老父亲嫁女一般的眼神,不是她的错觉啊? 可……就算真有绿帽癖,那么多追着她跑的男人,哪个不行,非要是东宫那一位。 搞得跟cp粉头子似的,就邪门。 灼华狐疑的看着闫道蕴,只见他好看的一双凤目之中,有某种激烈的情绪在燃烧着,似乎满怀着希冀和野心。 电光火石之间,灼华突然反应过来了。 根本没什么绿帽癖,这根本就是闫道蕴计划内的一环。 平行世界之中的闫道蕴跟沐灼华,相见就是姜濯川登基之后的事,闫道蕴并不会因为她跟幻梦中大相径庭而气馁。 他只会认为,是因着她太年轻不懂事,缺乏历练,也缺乏……被渣男皇帝伤害之后的遍体鳞伤,冷心冷性。 所以闫道蕴才比谁都急着,将她跟姜濯川撮合成一对。 然后等她被大猪蹄子伤透了心,变成莫得感情的宫斗机器,再跟她强强联手,搞死皇帝,成为一对权宦和太后的反派组合。 真是错综复杂的,曲线救国的心路历程! 灼华自叹弗如,心说或许这就是反派的自我修养。 “我考虑一下,再从长计议。” 好歹人家是来通风报信的,直接回绝也不大好。 当然,从长计议的结果一定是:这事儿她办不到。 闫道蕴倒是很懂得点到为止的道理,没逼迫太过,只点了点头:“那姑娘好好考虑。” 只不过,在灼华心思沉甸甸的往储秀宫走的时候,还能听到夜风之中,闫道蕴蛇蝎般阴冷的音色:“还请姑娘考虑的一定要快,如今宛多公主下落不明,若她当真在咱们大邺国土上有个好歹,陛下势必会加倍补偿于那位王太子。” 灼华小腿肚子一颤,这简直就是催命符。 最离谱的是,这催命符还是她鱼塘中最能扑腾的那条鱼画出来的。 树影重重,储秀宫内一片寂静。 灼华昨日回宫之后,就没再储秀宫露过面,今日上课出现两个时辰,被留堂之后再度消失,如今天都黑了才再次出现。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让人就算本来对她没兴趣,都会下意识的生出探知欲来。 毕竟这些未出阁的姑娘们呐,可是很闲的。 院子里没人,窗子都关着,安安静静的。 可灼华知道,每扇窗子背后都有眼睛盯着这边。 灼华本待不理,哪知就快走到门边时,就听谭锦秋的屋子里传来咚的一声,随后便是“哎呦哎呦”的哼哼。 估计是这位不光没脑子,身体素质也不大行,扒窗户的时候太过全神贯注,摔了。 灼华今天心情差极了,原本就按捺不住想找人吵一架泄火的冲动,这谭锦秋送上门来,再放过她,那简直太包子了。 灼华冷哼一声,也没指名道姓:“这么废物的话,秋猎还是不必去了,老实在家里读女经女戒绣花才合适。” 谭锦秋忍不住了,蛮牛冲撞夺门而出。 “沐灼华,你欺人太甚!” 灼华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四方小院子的正中心,抱着手臂冷冷看她。 “我欺负谁了?我原本都不知道究竟是谁趴窗户偷看都能摔一跤,也不过是好心提醒一句,你却直接蹦出来认了。干啥啥不行,妇德第一名,说的就是你!” 谭锦秋脸都气成了猪肝色,她抬手似乎想要上来撕扯灼华,可再看到那些已经不再拘泥于偷听,纷纷打开窗户看热闹的伴读们,这一巴掌说什么都扇不下来。 别人也就算了,那赵襄跟沐灼华十分要好,真要是对沐灼华动手了,她怕是能把自己团起来塞到荷花缸里去。 不敢,怂。 灼华心情好了很多。 果然人在憋屈,自认为是个什么事儿都做不成的废物之时,看到比自己更废物一些的仇人,就会很开心。 欺负完了谭锦秋之后,灼华舒服了些,脑袋里那一团浆糊也逐渐成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果宛贡真的对她有意思,她再……找姜濯川求助也来得及! 当然,她认为自己还不至于沦落到成为皇帝给番邦王子的补偿品。以她对宛多公主的了解,那也不是个善茬,才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姜慕白害死! 就算如此,夜半,灼华还是失眠了。 她披了外衣起身,蹑手蹑脚没吵醒外间已经打起了瞌睡的小宫女,将窗子推开一个小缝,对外打了个手势。 红柳从树上悄无声息的跳下来,在窗外半跪。为了不叫宫内其他小姐们注意到,他回话的声音极低。 比夏末初秋聒噪的蝉鸣声还要小,在风里飘飘忽忽。 灼华抻着脖子半天都听不太清,索性让他进来说话。 红柳迟疑着不敢,眼前这位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了,若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殿下通情达理,他也不敢造次。 灼华却不在乎那些:“你快点进来,要是让我听不清,我就去找姜濯川换个胆子大的来。” 红柳心说他的胆子可比他师兄青竹那个闷葫芦大多了!若是换了青竹在,他都不会出现在院子里,只会趴在房顶上隔着瓦片回话。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轻手轻脚的从窗户跳了进去。 本就是将功折罪来的,若是沐姑娘回头去跟殿下告一状,他可吃不消。 灼华将窗子关上之前,往院子里扫了一眼。 据红柳所言,宛多的失踪,似乎是被那种偷偷在闹市的犄角旮旯,专门挑落单的年轻姑娘下药的那一类拐子。 谢廷玉之前敲掉了一个团伙,消停了几个月,但金陵城里最不缺的就是人,三教九流什么都有,于是野草割不尽,又长出了下一茬。 宛多长得漂亮,性子又烈,不会卖给富户做妾,降不住。卖也只会卖去高档又非官家经营的那几家青楼。 如今人才失踪了一日半,或许还未转手,又或许宛多公主也在进行自救,已经逃跑也未可知。 没有别的线索,谢廷玉只能在嫌疑较大的几个青楼楚馆附近加派人手,守株待兔。 谢廷玉的业务能力,灼华信得过,她觉着宛多肯定能有惊无险。 等红柳走了之后,灼华的目光再一次扫视过院子。 久病成医,被人窥视太久,她对视线格外敏感。 不会弄错,一定有人在看着这边。 先前放红柳进来的时候就有,如今他出去时还有,明显是一直在盯着。 灼华的目光,落在斜对角邱思雨房间的窗户上,停留数秒之后,没作反应,只是将窗户重新关上。 如果真是这个宫斗小能手要出动,还真是难以防范! 灼华暗自决定再度提高警惕,然而接下来的几天,并没发生什么,也就又恢复了懒散。 风平浪静,安逸的让她都不适应了。 直到秋猎的前一天,谢廷玉又派人来找灼华,说希望她能帮个忙。 上次那事儿之后,灼华不是很敢见他跟姜慕白中的任意一个。 但那传话的太监很是好声好气,说是希望灼华去帮忙救人的,两国之间的贸易往来,以及南疆百姓能否安居乐业,很可能就在这一举。 好家伙,红果果的道德绑架。 灼华在心内将搞事情的人骂了个狗血临头,但还是应约去了—— 宛多公主是无辜的,而且……她跟昭王扯上关系,也有她的一点责任。 就算将良心放到一旁只考虑利益也得去,万一她见死不救的态度传出去,让宛贡王子恨上她,从而生出将她娶回去慢慢折磨的心思,那就真是损人不利己了。 今日见到的小谢大人,比上次看起来更憔悴了,看向灼华的目光,无比复杂,不复从前的温柔清澈。 灼华只谈正事不谈感情:“需要我怎么做?” “我想请你帮我到暖胭阁去看看,那位宛多公主到底在不在里头。” 灼华蹙眉。 她的实力是可以答应的,反正有凌波微步的金手指,真有人对她起了坏心,她可以逃嘛! 但这一点,谢廷玉又不知道! 而且这可不是乔装打扮偷偷溜出去玩儿,是协助办案,那么多人在附近看着,她的名声真是要不得了。 “你如果想要报复我,也没必要这样。”灼华的声音闷闷的。 在掐灭烂桃花的过程中,会让人因爱生恨,她早就有过心理准备。 可故意让人去青楼卧底,用意会否太明显了? 她苦笑:“真要是进了青楼,就算找到宛多公主,也不过是让你们需要救的目标增加一个,什么消息都传不出来。” 然后灼华就听到谢廷玉笑了。 笑容中略带苦涩。 “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灼华心虚的缩了下脖子。 不是她恶意揣测别人,是她实在经不起恶意,只能小心为上。 谢廷玉见她的态度算是默认,心头一片萧索,口吻却是越发轻快:“我让你去暖胭阁,是让你直接以客人的身份露面,而且最好闹的声势浩大一些。” 嗯?这确实跟灼华想象的不一样。 “拐子已经被我抓到一个,据说宛多公主送入暖胭阁之后,还没完成交易人就跑了,可是不晓得具体逃到哪里去,那儿的正门后门都有打手,所以九成几率,人还在暖胭阁里头躲着。这时候需要有个她认识,可以信任,又是寻常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露面,闹上一场,她就会知道有人来救她,从而主动出现了。” 灼华还是不懂:“既然知道她在暖胭阁,派人围剿,一寸寸搜索不就行了?” 那是青楼,又不是哪家王府,大理寺还搜不得吗? 谢廷玉揉了揉眉心:“就是因为搜不得,才央你过来帮忙。暖胭阁是某个老王爷名下的产业,有十成把握也就罢了,如今不确定她是否还在里头,若万一搜了,却没在里边找到人,王爷肯定要闹。” 金陵城里是有几个老王爷的,都不是当今圣上的兄弟,圣上没有哥哥,不是当初没有,是没有活到他登基的。 姜家子弟都很有斗志,跟养蛊似的,最后剩不下几个。 这些个老王爷,算起来都是爷爷辈,在自己同辈里岁数太小,没来得及斗,如今就在姜慕白和姜濯川身上押宝。 押姜慕白的话,胜算低可赔率高啊!所以这一个个都憋着坏呢,谢廷玉是新官上任,一个行差踏错,就得背所有的锅,不得不谨慎行事。 谢廷玉平常看起来全心都用在查案上,不问世事,其实心内什么都明白,如今跟灼华,也没绕弯子,说的都是实话。 灼华只好答应下来。 确实没别的人选了。 宛多一个番邦公主,在这边认识的人本就不多,昭王去了那就是反效果,只会让蜗牛缩头,宛贡王子…… 啧,谁也说不上这兄妹暗地里关系究竟如何。 反正按着平行世界里的状态,塑料兄妹情罢辽。 旁人女扮男装也好,男扮女装也罢,都是要尽可能的易容的越叫人看不出越好。而灼华这一次,是为了叫宛多公主能一眼认得出来,这装扮也就分外不走心。 对镜一瞧,不伦不类的,她自己都觉着别扭。 主要是这一张脸,着实艳丽了一些,不施脂粉也没见清减,仍旧是娇嫩欲滴的模样。 都说穿越若是不去趟青楼,那人生一定不完整,灼华心态调整的很快,就当是体验生活来了! 于是,她穿着明显大一码的男子衣衫,虽然很是不伦不类,心内却竟然带了点小雀跃。 而且谢廷玉很是贴心,这一回只有他带着差役接应,不管是昭王还是寮国王子,都没出现在灼华面前,省去了很多麻烦。 当晚,灼华身后跟着差役假扮的小厮,踏进了暖胭阁的大门。 她抬眼来回打量着,只觉着这青楼跟印象中差别甚远。 房梁上没有花花绿绿抓人视线的绸缎,也没有熏得人睁不开眼睛的香风,放眼望去,就跟寻常酒肆差不太多。 甚至还显得有点儿冷清。 她转念一想,估计是如今时辰还早,而且……为着寻人,差役在两头路口拦人都拦的差不多了。 生意不好,鸨母就算一眼就瞧出灼华是女子,成不了大主顾,还是殷勤的来亲自招待她:“这位小……公子,是要喝酒还是听曲儿?一楼嘈杂,不然随老身去二楼雅间儿坐?” 上座率一半都不到,嘈杂个鬼,简直将她当冤大头。 灼华一甩扇子,昂首说不去,她就要在大堂正中间,最显眼那个地方坐。 老鸨子讪笑。 那地方正挨着楼梯口,如果平日逢年过节搞个活动,还会将桌子搬开让出空地给舞姬跳舞用。这小客人非要在那儿,也是真不怕被围观。 但灼华一张银票丢过去,她也没拦着。 管她是干嘛来的,有银子不赚王八蛋! 灼华落座之后,点了,也点了姑娘。 来伺候的几位,都有眼力价,能看出她是个女子,且是比自己漂亮的多的女子,但一个个就跟看不出来似的,一口一个“小爷”,该怎么调笑就怎么调笑,媚眼一个接着一个。 这业务素质,绝了。 相比而言,灼华的演技就不够看了,她眼神飘来飘去,全都往二楼回廊上那些虚掩着的门后瞟。 离她最近的姑娘凑过来,低声道:“这位小爷,您怎么都不看奴家一眼呢?若是嫌奴家生的不够美,那奴家跟旁边的姐妹换个位子可好?” 灼华摆手叫她不必麻烦,身边换了谁都一样,萝卜白菜的区别罢了。 第38章 . 你竟然! 也来逛青楼? 那姑娘见灼华心不在焉, 福至心灵,压低了声音道:“小爷您是到这儿来,到底是为了寻开心的, 还是寻人的?” 灼华心说, 她这花酒喝的,确实是不怎么开心, 便凑过去, 也压低了声音, 神神秘秘的说:“确实是寻人。” 那姑娘笑的花枝乱颤:“小爷生的如此俊俏,怎会有人丢下您,来咱们这种地方呢?这可不应该呀。” 得, 这是将她当成来寻心上人的妒妇了。 灼华耸肩,长叹一声。 这叹息是十分真情实感了。 她倒是希望她的后宫们去逛逛青楼啊, 然后她就有理由将他们都踢飞, 再也不见! “那不一样,没听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么!”灼华满嘴跑火车, “人啊,贱皮子, 都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 “所以别人能玩,我凭什么不能,来, 喝,一醉解千愁!”灼华找到了引人注意的方法,她似乎越说越是激动,人还没醉,就已经开始耍酒疯了。 反正有银子, 又不会动手动脚招人厌烦,姑娘们倒是都高兴的给她煽风点火。 于是灼华在大堂里闹开了,碰翻了两壶酒,酒水淋在衣袖上,散发着微醺的气味,叫人也分不清她到底喝没喝。 然后她就带着姑娘们浩浩荡荡的上楼了,目的好似是看自己的“心上人”躲在哪个屋里不敢出来见她,实际上就是闹。 这样折腾了半天,算是吸引够了眼球,心说若是宛多真在这暖胭阁,也该露面了。 除非她不在。 不在反倒是好事,说明人已经安全了。 于是灼华便散了银子,迈着四方步,打道回府。 临出门,差点跟人撞了个满怀。 抬头一看,那一张线条干净流畅的脸,就让她装出来的醉酒彻底醒了。 面前的不是她哪个后宫,而是姜濯川。 灼华第一反应是—— 殿下是来喝花酒的,被她给撞破了! 原文中的姜濯川一本正经,肯定不会这么干,可不代表面前这位有血有肉的太子爷不会! 或许……他就是无意中知道了这青楼里头姑娘一个赛一个的温柔婉转,是那些循规蹈矩的女官所比不了的,才不需要伺候枕席的女官,整日往外跑呢? 这年代,逛青楼是合法的,不过是于名声上有碍。 所以撞破了,最多就是有点尴尬,倒是没什么。 外头有谢廷玉的人,但可能是因为谢廷玉也觉着撞破这事儿尴尬的很,才只拦了不相干的人,没拦姜濯川。 灼华决定,给逛青楼的太子爷几分薄面,就当不认识他,于是将先前脸上的惊讶都生硬的收了回去,挪开目光要走。 哪知她刚绕开,就被姜濯川直接捉住了手臂。 “沐……公子,你来这儿做什么?” 啊这…… 何必说破,让大家都尴尬呢? 灼华瞥了他一眼,只觉这人好没道理:“您来干什么,我就是来干什么的。” 姜濯川眉头紧锁。 一个姑娘家,这样不走心的女扮男装,她到底知不知道来这种满是登徒浪子的地方有多危险! 若非红柳去通报,他都不会知道! 见姜濯川一脸的低气压,灼华莫名就有点儿心虚。 可心虚来的莫名,来的毫无道理,以至于很快就转变成了恼怒。 我来救人,您来喝花酒,怎么好似您理直气壮,我却做错了事呢? 她刚要反唇相讥,就被姜濯川牵着手腕,硬生生的拖了出去。 而且还是往马车上拖。 灼华秀眉紧皱,她被拽的疼了! 而且,她还得去找谢廷玉复命,于是便顾不上眼前的人是太子还是谁,用力掰着姜濯川的手指不肯走。 “你松开,我不回宫!” 然姜濯川也是习武之人,大手如同钳子一样,灼华一丁点儿也掰不动。 “必须回宫,别闹。” 谁闹了! “放手,我可以解释!” 虽然也不知道两个逛青楼的,怎么其中一个非要跟另一个解释…… 然姜濯川还是拖着灼华往马车方向走。 “上车再解释也是一样的。”他是真的不想让往来行人,看到灼华在青楼门前徘徊不去! 可上了他的车,二人孤男寡女的相处,就算再下来,还不是让谢廷玉连带着那些差役们都看到了么? 灼华挣脱不得,越想越气,穿越以来的愤怒和委屈,都涌上心头。 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平时越是平静无害,到了气头上就越冲动,灼华头脑一热,就咬上了姜濯川的胳膊。 姜濯川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咬,整个人都懵了,下意识就松了手。 然而他松手了,灼华却没松口。 街上打架常见,人咬人可是难得的新鲜事儿,也亏着外头的行人被差役拦的差不多,这尴尬的一幕才没引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 灼华刚回过神来,就听到身后暖胭阁里一阵骚乱。 “别让她跑了!” “小蹄子你给我站住!” 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那之后,就听到一个略有口音的女子喊道:“前头的沐姑娘,救救我哎!” 灼华回头,就见穿着粗布衣衫,蓬头垢面,好似个烧火丫头一样,但眼光格外明亮的宛多公主直冲过来,抱住她之后,转了个180°。 然后,宛多公主就成了三明治中的馅儿。 灼华泪眼婆娑的转头,英勇就义似的抬手要试图阻拦从暖胭阁里追出来的打手。 打手们都下意识刹了闸。 按说……肯定是要追那个已经跑远了的姑娘,可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小公子,才好似生无可恋,被人欺负了似的。 他们要抓的,是谁来着? 宛多得到机会,立刻跑远了。 姜濯川神色一凛,他见状,已然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心内暗骂红柳那个传消息都能传错的二愣子就该回炉重炼,同时立刻将灼华护在身后。 然而,还没等他大显身手,将这些人解决掉,就有许多差役蜂拥而上。 倒不是姜濯川来青楼还声势浩大带了许多人,而是谢廷玉那边假扮行人的差役,见到跑出来的宛多公主,已经带人围上来了。 兵荒马乱,人救出来了,暖胭阁也因为面临查封。 灼华眼见着换了汉人衣衫,冲过来接妹妹的宛贡王子,心道真是功亏一篑! 明儿就要去秋猎,秋猎之后这帮使臣就走了,走之前他的婚事就会定下来。 差这么最后一哆嗦,被看见了,真是命苦! 然后就见姜濯川将自己的衣衫迅速褪下来给了灼华,让她可以遮挡。 简直是天降神兵。 灼华立刻将头一蒙,隔绝一切视线。 然后又被又一次被姜濯川拉住了手腕。 “走,上车再说。” 这一次姜濯川的动作轻了很多,虽然本质没区别,还是拽人上车,可灼华没那么抵触了。 态度很重要,而且没什么比先行逃离修罗场更重要。 于是她蒙着衣服,将领路的任务都交给了姜濯川,跟着他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宛贡王子来接到了妹妹,上下检查了一圈确认她没伤到哪里,精神状态也好,立刻转移了注意力,盯着那个用衣裳蒙了头,所以显得很古怪,却又不掩其窈窕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就被妹妹锤了一拳:“看什么看,这是你看美人儿的时候么!” “……”宛贡觉着冤枉极了,脸都没看到,什么就看美人了! 他就是觉着那个背影莫名的熟悉而已。 然后不等王太子回话,她已经转向谢廷玉,明艳笑道:“这次多亏了沐姑娘,还有谢大人您啦,还请你送佛送到西,好好教训一下这些烂人。” 送佛送到西,似乎不是这么用的。 但谢廷玉没咬文嚼字,只“嗯”了一声,便撩起袍子迈进了暖胭阁。 他原本是没什么加官进爵的心思的,不愿在这种无聊的事上浪费精力。 如今,他改主意了。 他想要去争抢某个人,就不能停留在如今的位置,哪怕是本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理寺卿,还是不够。 就连那一位看上去没有实权的昭王,他都得罪不起,这几日因为公事每每见面,都只能将愤恨压下,这种煎熬耗空了他的涵养。 而如今,带着灼华离开的另一位,他更加得罪不起。 锦缎宽袖下的拳头握紧,他心内发誓,总有一日要位极人臣,让龙椅上的人都无法轻视他,无视他的想法! 而与此同时,马车上,天生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某位储君,正在窘迫的,试图不露痕迹的将中衣袖子上的那块口水印遮起来。 如果只有口水印也就罢了,最主要还有点血痕。 姜濯川瞥了一眼那件灼华先前挡过头脸,如今已经规规整整被叠好放在她身后的外衫,没勇气去拿。 他不想让沐姑娘愧疚,也不想让这种暧昧的痕迹过于明显。 沐姑娘对他并没那么喜爱,这只会让她窘迫。 “抱歉,我是听红柳回禀说你去了暖胭阁,我还以为你是听了什么人的蛊惑,担心你有危险,这才过来的。” 至于为什么没让暗卫直接拦人,是怕灼华认为他送的暗卫其实是暗桩,太不尊重她。 如今却意识到,他亲自杀过来,似乎也欠了点考量。 灼华先前整个人都傻掉了,如今眼角还挂着泪珠,却是已经寻回了思考能力。 她当然意识到姜濯川这行为的不妥之处了。 但对方到底是一片好意,如果是她哪个哥哥,或者是她爹,听说之后肯定也是要冲动过来抓人的。 姜濯川在她这儿,跟这种能被称之为靠山的亲人,地位差不多。 他每每主动施以援手,灼华并不反感,毕竟她所处的位置很危险,说是四面楚歌都不为过,若事事都等她开口求救,怕总有根本来不及的情况。 灼华不会那么不知轻重,随便怪罪人。 但还是委屈。 她吸了下鼻子:“既然是特意为了我来的,那你当时在门口,怎么不直说?” 姜濯川蹙眉,他刚才,没直说吗? 记不得了。 若是按着以往的脾性,他此刻定然是要复盘一下,看是哪句话搞出了歧义,但如今,对上灼华泪眼婆娑的眼神,就觉着那都不重要。 “是我鲁莽,没考虑既然你最初是跟着谢大人走的,自然是去办案。” 而不是胡闹,或者跟谢廷玉见了面之后,自己去青楼玩儿。 灼华点了点头。 看起来算是接受了道歉。 一般这种情况下,这页就该翻篇了。然而姜直男此刻最后的原则是:道歉可以,但该说的话,必须得说明白。 “只不过,若姑娘并不想嫁给他,我还是有一句良言相劝……” “我知道!”灼华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情绪,就犹如风暴眼中的海,此刻又被姜濯川直接戳中烦心事,瞬间风浪滔天,再一次控制不住。 积累的压力实在太多了,她肩膀一抖一抖,泪珠又不要钱似的往下落。 她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难道真想去办案? 最初那一次,是被残枫劫走,不过是谢廷玉为了她的面子才伪造了过程。这一次则是为了不用远嫁,不得不去救人。 那是她愿意,主动凑上去的么?都不是! 委屈,说不出,只能掉眼泪。 姜濯川慌了。 他知道女子爱哭,更有甚者,会用眼泪作为武器。但沐灼华明显不是这样,她只是为了发泄情绪而哭,并非为了得到什么。 这就让人越发心疼。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别哭了。” 他也说不出别的好听的话来哄人,干巴巴的。 姜濯川突然就有点后悔,他不该看不上赵回,应该跟他多学一学。 哪怕如今让他跟赵回易地而处,让那位擅长的来哄人,他都愿意。 奈何这次赵回根本没跟他一起来,他想换都不行,恨不得挂到车外头,省着灼华看到他,就越发生气。 灼华旁若无人的哭了好一阵,逐渐止住了眼泪。 她只觉着最近积蓄的压力都减轻了。 果然,她不是什么调节情绪的高手,难受了忍着自己化解是没用的,必须得发泄出来。 方式么,可以是哭,可以是吵架,可以所打人。 也可以是咬人…… 想到这儿,灼华瞥了一眼姜濯川的手臂。 素来行止得体的太子爷,如今的坐姿很别扭,一条手臂特意扭着撑在膝盖上,将手臂外侧那一截袖子完美的遮住。 灼华知道自己那一口咬的挺重。 她倒霉又不是姜濯川害的,结果她情绪崩溃还咬了他一口,姜濯川真是遭受无妄之灾。 一想到这儿,她彻底哭不出来了。 想掏手帕擦一把脸,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再说话,却尴尬的发现,这身谢廷玉给她预备的男装哪里都好,就是没来得及配小物件。 自然也没有手帕。 总不能将腰带解下来擦吧? 正不知所措,姜濯川就递了帕子过来。 白色细麻布的,很低调朴素,上头甚至没有什么彰显身份的刺绣。 看来是姜濯川布衣出行时的标配,就算遗失了也不会节外生枝。 灼华接过用了。 不是名贵料子,但软软的很舒服,带着一点体温,暖暖的。 “谢谢了,我回去洗干净之后还给殿下。” “不用。”姜濯川道。 那帕子他原本贴身放着,如今见灼华用它擦过眼角,擦过嘴唇,总觉着是他亲手抚摸过似的…… 然后他就恨不得锤自己两下。 这是什么登徒子才能有的想法!尚未成婚就开始浮想联翩,太不尊重了! 灼华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是说不用洗还是不用还。 想了想,这人没那么浪荡,定然是说不用还。 反正就是块细麻布罢了。 既然他不要,灼华打算回去洗好之后,自己带着用。 这好像是姜濯川第一次送东西给她? 嗯,红柳那个暗卫不算的话…… 总之,这是友谊的见证,要收好了。 见灼华将这帕子珍而重之的叠起来揣好,姜濯川又有点激动。 毕竟她对自己的好感度,已经有足足45%了! 将近一半!上次突然拔高之后,回落的部分又涨了回来,有了稳定的基准线!以这个基准作为支撑,就能期待下一次大涨了。 在很久以后,灼华知道姜濯川此刻的心理,不禁感叹,这分明就是股民心理! 但此刻,她只当这是革命友谊,倍感珍惜,觉着姜濯川这名字真是太贴切了。 鱼入浅滩遇濯川,果然是一股清流。 就这么回宫之后,因为又已经蹉跎到了深夜,灼华很轻车熟路的又去东宫借宿了。 这一回她没得适合的衣服,原本还想着跟女官要一身,喊了两声没找到人,然后就听到敲窗户的声音。 要是平常,她肯定吓一跳,然在东宫里,就莫名觉着安心许多,直接打开窗子,见到是红柳偷偷潜入储秀宫,给她带了她原本的衣服过来。 原来是姜濯川的吩咐,让她明日一定得穿回自己的旧衣衫,以免明日叫伴读们瞧见,又背后嚼舌根。 灼华领了他的好意,但也知道,没什么用。 她如今这名声,已经不能更燥了,怎么编排她的都有,已经不是一件衣服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第39章 . 秋猎 出发啦! 果然, 等到了第二日,灼华大大方方回了储秀宫之后,就收获了各色视线。 倒是没人问她做什么去了。 她的名声别说在伴读这个小圈子里, 哪怕是放眼金陵城, 都很复杂而传奇。 这要是个男人,一准儿被认为是要投机取巧, 走偏门子当官。偏偏她是个姑娘, 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立功, 最后也不知能得着什么好处。 谭锦秋背后不免又嚼舌根,说她准是追着男人跑,才哪里都去。 素来跟她关系尚可的李小姐, 是唯一的听众,她喝着茶水, 无言以对。 前几日说她勾搭的男人都往她这儿跑, 宫门都成了城门的是你,如今反过来说她得追着男人跑的还是你,怎么话都让你给说了呢! 只不过, 被当面强怼的次数多了,谭锦秋也只在背后嘴上讨个痛快, 当着灼华的面,一个字都不敢说。最多就是扬着下颚,恨不得用鼻孔看人, 然后高傲的跟斗鸡一样,昂首走开。 这姿态,让灼华十分想提醒她小心看路。 最近人心惶惶,真在储秀宫里见了血,引来八风台的方士甚至那位国师可怎么搞! 今日灼华心情不错, 便没理她,径直去找了周芷兰,打算跟她拼马车和帐篷。 今日要出发去鸠山猎场,但是下午才出发。上午帝王带着一群大人去搞祭祀活动,但那是男人的活。女子除非身负诰命,否则想去都没资格,倒是乐得清闲,只等过午用完了午膳才出宫。 等浩浩荡荡的人马到了猎场,扎营过后就差不多到傍晚,真正的秋猎,得在第二天才开始。 伴读们有自主选择权,想要跟着自己家人同行也可,直接让宫里给安排一切也可。 这算是伴读们的福利。 毕竟许多人家,并不许自家小姐去那地方抛头露面。 而且扎营空间也有限,若是一大家子男男女女都在一座帐篷里挤着,多有不便。 赵襄难得能和常年在北疆驻守的大哥在一块儿,自然是跟着家人一起,昨日就出宫做准备了。 剩下的八位伴读绑好二人共用同一辆马车,等到营地也直接住同一间帐篷。 灼华原本在周芷兰跟乐如是中思考了一下,后来还是决定跟周芷兰一块儿。 乐如是跟她独处,就会三句话不离小谢大人,她怵得慌。 周芷兰很快乐的答应下来,哪知还没到中午,她就告假说,自己怕是没法去参加秋猎了。 她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的,而与她同病相怜的,还有个素来没什么存在感的杨小姐。 估计是她俩昨夜分享的点心过期了。 小姑娘心心念念的秋猎去不上,难过的要哭,灼华哪里还能怪她放鸽子,一通安慰。 于是剩下的一共六人,两两分组,正好三辆车。 谭锦秋跟李小姐自然是绑定的,。乐如是则是很随意的,跟另一位始终没什么存在感,灼华对其唯一印象是丹青极好的白家小姐约定好了。 最后一辆车,就成了灼华跟邱思雨共乘。 灼华一开始还乐观的想,邱思雨或许会跟太后一块儿走,这样她就能独享一辆车。 等看到邱思雨从慈宁宫方向回来,她才想起来,邱太后高寿,一连三日半的野营生活她老人家可吃不消,祭典之后就回宫来了,根本不去秋猎。 躲不起。 灼华心内暗暗后悔,早知道她也去塞两块变质点心下肚,病在宫里算了。 以她这美人灯似的身体,都不用特意找由头,光是装病就足够留下。 可也就是想想而已。 能救苦救难的家人、大公主、太子爷统统不在,若有哪一位心怀不轨的找准机会,夜袭储秀宫,她可顶不住。 抱着如此想法,灼华上路了。 悲壮的跟上黄泉路似的。 刚一上车的时候,气氛还算好。 从前传过同性之好的谣言,邱思雨也不愿意跟灼华过多接触,二人楚河汉界的各自据守马车一边。 再后来就不行了。 随着时间推移,阳光斜照,都打在一边车厢上,晒的滚烫。 邱思雨整张脸跟熟番茄一样,而且背也不敢靠着车厢,只能勉强坐了一点边,每次马车一颠簸,都好似要扑倒在地。 灼华看不过去了。 原文里的宫斗小能手这辈子跟她没仇怨,不至于那么冷血。 她让出一半位置:“你过来坐吧。” 邱思雨没拒绝,毕竟太受罪了。 等坐过来之后,似乎觉着人家先抛出橄榄枝了,她再沉默也不好,便开始跟她闲谈:“听闻你这一阵,又帮着大理寺的谢大人立了功?” 哪壶不开提哪壶,多亏灼华昨日一通狂轰滥炸式发泄,已经将负面情绪倒空了,此刻才能平静面对。 “是这样,我跟那位寮国公主也算有点缘分,总不好袖手旁观。” 邱思雨的目光好似能读懂人的情绪,叹了口气:“话是这样说,只是外人却并不会这么看,他们只会认为,你是为了牵涉其中的某一个男人,才会这么拼的。” 外人怕不就是你! 宛多公主救回来了,油皮都没少一块,将人故意丢在危险之所的姜慕白也就能免于被追责…… 灼华死都不吭是为了那家伙!于是立刻否认。 她才不要让邱思雨继续误会下去,因妒生恨算计到她头上,她就冤死了。 邱思雨又笑了笑。 笑容很古怪,却又没什么恶意。 “别担心,那一位是个很好的人。” 不,他不是。 “若是这次秋猎他拔得头筹,也许会请陛下给你们赐婚呢。” 不,他不会。 也多亏他不会,不然灼华就只能连夜用轻功八百里加急的跑路了。 到了猎场安营之后,灼华再也忍不了邱思雨古怪的视线,忍不住去营帐外躲着。 反正女子扎营这片地方,宛贡王子肯定不会过来的。而且如今她又立了一功,再怎么算,远嫁联姻这事儿也轮不到她,总算能放心…… 不,并不能,因为她走了没几步,就瞧见了姜慕白。 灼华假装没看见,转头要走。 然而姜慕白最近接二连三的倒霉,再好的耐性都被消磨殆尽。 虽然听说昨夜她也参与了救援寮国公主的行动,但他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很清楚,灼华才不是为了他去的! 于是他极快的跟上来,在背后已然用上了擒拿手的巧劲。 灼华哪里躲得过,瞬间就被他拽住了腕子,拖去偏僻的角落。 “你倒是喜欢抛头露面,连青楼也敢去了,你说你这番心血,都是为了哪个男人,嗯?” “男人?也配!你放开我,不然我要喊人了!” 补救不得,彻底翻脸,灼华自认安抚不住,懒得再跟这精神病多说一个字。 连土味语录也懒得装了。 反正这里也不过是两个帐篷的夹角,说是隐蔽也不过碰巧没人经过,真不信他一个沽名钓誉的王爷,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什么来! 她的强硬态度,成功让姜慕白的怒气更上一层楼。 “你当本王不敢做什么,嗯?那本王直接去找皇兄,请他赐婚如何?等到了我的王府里,看你还如何牙尖嘴利。” 爱而不得进而黑化囚禁的戏码? 不,他本来就是黑的,根本没有转变的过程。 跟平行世界的he隔山隔海,是因为灼华没本事,也没有意愿去做个百折不挠的救赎者。 “王爷大可以去试试,正好我父亲也要至仕了,拒绝个婚事的面子,想来还是有的。” 姜慕白不可置信。 灼华这一次在他面前,比任何时候都要坚毅。 她真要为了自己断送全家? 或者说,沐成礼为了一个女儿,会做这么大的牺牲? 姜慕白有点拿不定主意。 灼华当然不是会让别人凭白为她牺牲的类型,她是在知晓了那桩宫廷秘闻之后,笃定陛下不会同意将她赐婚给昭王。 就算他如今看起来是个闲散王爷,可不代表他今后也会是,陛下可精明着呢! 这时,有脚步声踩过草茎的声音,姜慕白立刻要将灼华拽到更隐蔽的地方。 下一秒,有鞭子破空之声。 “哟,这是干什么呢?”是女子略带口音的声音。 灼华看到来人是一身短打布衣的宛多公主,喜出望外。 宛多公主的鞭子准头极好,方才是要一鞭子卷住姜慕白手腕的。 姜慕白躲开了,但也因此不得不松开了灼华的手,一尘不染的袖子上也多了一道鞭痕。 灼华立刻冲到了宛多背后。 南疆之地来的姑娘比她整个人都要小一圈儿,但灼华还是觉着很有安全感。 宛多瞪着姜慕白:“王爷还真是好兴致,但你的手段,不该用在这位姑娘身上吧!” 看样子是要管到底了。 姜慕白轻笑:“公主想多了,本王不过跟沐姑娘聊聊天而已。” 灼华翻了个白眼,将脏话咽了回去,只道:“那如今聊完了,您请爱去哪去哪,别在女子的营地晃悠了。” 打发走了姜慕白,灼华给宛多道谢。 宛多一摆手:“谢什么,咱们投缘的很,从第一回 见面起,可就是朋友了。” 她狡黠一笑:“虽然你当时是想利用我,但还是朋友。” 第40章 . 提醒 还是陷阱? 灼华老脸一红, 当时她那点想撮合姜慕白和宛多的小心思,自认为表现的不算太明显,哪知都被宛多给看出来了。 她很不好意思:“我当时没想到他那般丧心病狂, 还以为是双赢的局面。” 既然很大可能要联姻, 那宛多这个颜控,找个虽然黑心, 可面皮足够好看的男人, 不算坑了宛多公主。 但看结果, 还是坑了。 见灼华局促不安很是愧疚,宛多笑嘻嘻的:“没事啦,其实最早几天我跟昭王也没闹到不死不休的程度, 甚至他那样子心内冒山火,面上还得忍着假做清高的模样有意思。” 所以才没在看出他的厌恶和不耐烦之后迅速拉开距离, 反而以钓鱼一般的游戏心态跟他在一块, 就想等着看他哪天忍不住了,火山爆发的状态。 结果不小心自己玩脱了。 这爆发的不是火与烟,全是泥石流。 那帮拐了宛多公主的拐子, 到底是不是姜慕白找来的,根本没个证据。他们害了多少□□离子散, 本就要被砍头,供出幕后主使,反而会因着蓄意破坏与别国建交罪加一等, 搞不好家小都被牵连。 哪怕是坦白从宽,免了家人的罪责,也跟一人担下全部罪名没啥区别。 谢廷玉要不来帝王特赦免死的诏书,无计可施,重刑下拐子已经死了好几个, 活着的仍旧只说自己没被人支使。 谢廷玉还在审,可灼华估计最后也伤不到姜慕白。 还不是时候,这个昭王是真是难搞,他行事太滴水不漏,非要按着原文的时间线,等姜濯川继位,他因着轻视看起来过分正直的大侄子,才会开始犯错误。 跟宛多聊了几句,灼华得知,宛贡王子确实对她挺有意思的,就昨晚那一眼,就看上了。 宛多语气嘲讽,什么一眼万年,也不知道跟哪个酸腐的汉人学的,还不是贪恋姑娘生的好看。 背影好看也是好看,就是馋人家身材好,呸! “但是我就不一样了,我喜欢你,是觉着跟你投缘。”宛多眨眨眼睛,丝毫不在意自己之前也算是被灼华间接坑过。 灼华苦笑。 都是幻梦惹的祸。 否则就她这个随波逐流的性子,跟这些轰轰烈烈的人,该是非常不投缘才对。 聊了一阵之后,宛多就急匆匆走了,她说自己要趁着秋猎搞个大计划。 具体内容没跟灼华讲,说是为防隔墙有耳。 好巧不巧她刚说完这句话,就有人掀开了门帘。 邱思雨回来之后,看到灼华正跟寮国公主相谈甚欢,眼里的诧异根本掩饰不住,但她跟宛多公主之前宫宴就算见过两面,也不过是遥遥看过一眼的交情,如今也没什么话讲。 等宛多走了之后,她啧啧称奇:“沐姑娘你还真是,跟什么样的人都能混的熟。” 这话灼华也不知道是夸她还是损她,没法接。 旅途劳累,这一晚女子营帐这边睡的都很早,一片安静。 灼华也累,睡的很熟,丝毫没认床。第二日睁开眼睛,发现对面只隔了一道帘子的邱思雨早就走了,空气中还弥散着很淡的脂粉味。 她有点迷惑的看了一眼外头,日头还在东边,不是很热烈。 都还没到平日去上课的时间,而邱思雨这个名门闺秀自也不会去猎场竟然早早的打扮好出门了,这怕不是要去会一会她的心上人。 一想到姜慕白越来越扭曲的表现,邱思雨的一片痴心注定要错付。 但愿她能早日认清这人的真面目,从而失去进宫争权的动力,这样一来,也就不会嫁给姜濯川,成为新帝后宫内一员悍将了。 灼华想到此处,露出一抹姨母笑。 瞥到镜子中自己的笑容,她陡然惊觉。 等等!为啥觉着邱思雨可能不会嫁给姜濯川之后,你这么高兴啊?! 灼华这样扪心自问一句之后,陷入了自我怀疑。该不会,真有那么一丢丢的可能性,她对姜濯川有自己都没察觉的好感吧?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她就算最后真的选择嫁给姜濯川,也是因为他是个好人,他正直,他合适。 唯独不可能是因为真的爱他。 爱一个注定三宫六院,不解风情的男人,不得伤心死! 灼华气的跳脚,甚至想掐自己两把,一回头就见小宫女进来,看着她对空气暴跳如雷的模样,受惊的小动物一般不敢说话—— 都说这沐姑娘从前是脑子不太好才在乡下住着的,可别是疯病犯了! 灼华深呼吸,恢复平日娴雅的表情:“什么事?” 小宫女战战兢兢的给她递了封信,说是外头有人递过来的。 是谁派来的也不知道,小宫女倒是问过,可对方没说,只道将信确实的交到沐姑娘手里就行,之后人就走了。 灼华拆开信,没落款,只写让她不要待在营地里头,最好离着营地越远越好,能去跟着王孙贵族们狩猎是上上之选。 字迹颇为娟秀,尴尬的是,灼华根本认不出来这是谁写的。 灼华自己的毛笔字都是准备去当伴读之前恶补的,勉强能写的不算丢人,但对于辨认字迹,就一窍不通了。 而且,她根本没见过几个人的字…… 谢廷玉写的她能认出来,毕竟她跟小谢大人的相处,多半都是她看着人家写文书。 可这没用,谢廷玉本来也不参与秋猎,就没他啥事儿。 从内容上入手的话,让她别总在营帐里待着,要出去,不知道这是善意的提醒,还是恶意的陷阱。 灼华认为后者的概率大一点。 能善意提醒她的人不多,如果是那两位公主,直接来找她就完事了,没必要故弄玄虚。 姜濯川么,想低调可以用他的暗卫传话,想高调可以直接正大光明的送信。 既然如此,就该反其道而行之,不出门! 于是这秋猎的第一天,哪怕不去披了猎装去林子里打猎玩儿的小姐们,也多半会去猎场边缘散步或者看热闹,远远偷瞧自己所属意的男儿的英姿。 只灼华岿然不动,宅的一如既往。 宅到了傍晚,听说出大事了。 据说是来了刺客,混在陛下随行的侍卫里头意图行刺。刺客一击不中,迅速逃窜,最终溜到了女子扎营的这片区域。 如今,这一片地方被封锁了,谁也不得出入,要等侍卫统领挨个地方排查。 “……” 灼华知道自己犯傻了,那封无名信果然是提醒,她该出去逛的。 怎么她总碰上这种事? 小宫女瑟瑟发抖,在门口蹲着,生怕刺客突然闯进来。 灼华看不下去:“别抖了,你在门口抖,连带着门帘都在动,外头一眼发现咱们这儿有人,搞不好就要进来胁迫人质,不如咱俩一人一边躲到床底,这样就算真有人进来,也只会当这儿没人。” 小宫女觉着她说的很有道理,转身要往床底下藏。 灼华看着床底那一日夜没见光,不知藏了多少小生物在里头的细草皮,还在做心理建设,就见有人一下子撩开帘子。 斜阳照出一个嚣张跋扈的轮廓。 “沐小姐,您可真是固执又……蠢啊,留在这儿,就不怕被怀疑,嗯?” 灼华打了个哆嗦。 这是抱怨她不听话? 这么大的事,必然是让心腹来传递,闫道蕴入籍那是总管太监,他有几个心腹小太监可太正常了。 但当时她可想不到,也只能事后诸葛亮。 灼华不敢说话。 如同鸵鸟一样刚把头扎进床底的小宫女,听到声音狼狈的钻出来,大气也不敢喘,被闫道蕴一个眼刀子就戳出去了。 闫道蕴放下门帘,营帐内瞬间一片氤氲。 他栖身靠近灼华,一双妩媚的狭长凤目微微眯着,打量眼前强作镇定的姑娘。 “原本以为你近些日子在东宫住过两次,是学聪明了,没想到还是这么蠢,就这脑子,连该信什么都不知道,将来怎么斗得过那些莺莺燕燕,嗯?” 闫道蕴心内很失望,将先前曾经无数次在脑海中闪过的念头说了出来:“不然,今儿就让沐灼华死在刺客手里,而你,从此做我后院里的女人,如何?” 灼华不敢应声。 如果说姜慕白是白切黑,那这闫道蕴,就从内到位都是黑的冒水儿。 她想,这位估计在见到她第一面的时候就这么打算了,之前没实施计划是因为位置不够高,没地方金屋藏娇。 可……如果真是这样,那还提醒她干嘛呀? 她瞥见闫道蕴失望的神色,觉着果然这人还是更爱跟太后相爱相杀,觉着金屋藏娇没意思。 想不被他下狠手囚禁,她就得表现的很有上进心,去斗去抢去杀,长成一朵带毒的娇花。 灼华必然不可能如闫道蕴所愿,成长为那样的人,她就是条咸鱼,翻不了身的,没那本事,退一万步真嫁了姜濯川,也是住在东宫的菩萨,有事没事被人拜一拜就完了。 不过,眼前这一关,还是要想办法过的。 “死是不必死的,但被刺客伤了点儿倒是可以,带着伤带着泪,去求某个人保护,他就没法拒绝了,你说对不对?” 她强行露出个妩媚的笑容来,也不知道这笑容够不够妩媚勾人。 面上带笑,心内却是泪水盈满。 到底还是得学着平行世界那个妖后的设定来苟活,惨,实惨。 第41章 . 受伤了 来来来我给你包扎一下…… 灼华嘴角的肌肉有点僵。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试着凹过这种妩媚挂的造型, 也不知道此刻表情是否很扭曲。 仗着一张脸真是完美的无可挑剔,所以眼波流转,略带了点讨好的意味, 哪怕这笑容勉强, 并不妩媚,却……格外的激发人的凌虐欲望。 就是太监都不得不心动, 想让她哭出声。 也不知道东宫的那位, 有没有这种爱好。 闫道蕴贪婪的看了她几秒, 手指几乎都要触碰到她的下颚,最终收回手,轻哼一声:“脑筋动的真是慢, 怕不是乌龟拉车。” 只是挨骂而非香艳的展开,灼华面上毫无波动。 跟被剥夺身份关小黑屋比起来, 这不算什么。 最终, 闫道蕴没跟她演刺客伤人的戏码,还有个小宫女看着呢,太做作了。 至于如今就让灼华亲手杀人灭口…… 太早了, 她大约承受不住。 闫道蕴离开之后,再去别处搜, 最终人搜出来的时候已经自尽了,是在一位伯爵夫人的帐篷附近,血迹已经被清理掉大部分, 但还是搜索到了蛛丝马迹。 挖地三尺,在那帐篷里搜出了物证和信件。 无外乎便是某个有儿子的宠妃的姐妹,得了宫中传来的消息,想要杀皇帝,嫁祸太子, 最终让自己生的皇子继位,好去当垂帘听政的太后。 这宠妃身子不适,没参加这次秋猎,表面上似乎远离了是非,但有这样确凿的证据在,逃是不可能逃得掉的。 关于她的发落,已经一道圣旨发回了宫里。 行刺是诛九族的重罪,她一家子都完了。 唯独她那个挺小的儿子还嗷嗷待哺,幼子无辜,又有皇帝的一半血脉,免了死罪被贬为庶人。 这一切,在天黑之前都成了定局,根本就没经过什么专业刑侦人员的手。 灼华估摸着,这是一桩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栽赃陷害。 当今陛下老当益壮,宫内不到十岁的皇子雨后春笋似的不值钱,想瞎了心才会认为扳倒太子之后,自家儿子一定能上位。 要么是被人蛊惑利用了,要么就是有人看不顺眼,硬泼脏水。 而皇帝之所以没叫刑部和大理寺的人细细查证,就大手一挥定了罪,根本就是早看那伯爵一家子不顺眼,借势而为罢了。 给灼华通风报信的闫道蕴,灼华猜他不是始作俑者。 且不说他如今是否有这样大的本事,单论他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搞一个二流宠妃+二流贵族,对他也没什么好处,甚至对他如今攀附着的那位贵妃娘娘,也没什么好处。 估摸着闫道蕴就是在宫里,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却乐得看好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顺便来给她提个醒。 结果她还没领情,把闫道蕴气得够呛。 圣上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他这辈子被行刺过不下二十次,而秋猎时环境开阔又人多眼杂,最是容易混进外人来的时候,这都已经是第三回 在秋猎遇刺,连片油皮都没伤到,完全没当大事,处理完了就该搞宴会搞宴会,该怎么玩乐就怎么玩乐。 心态稳的一逼。 灼华却没法恢复之前的心境了。 先前就被闫道蕴吓破胆的小宫女,哪怕是听说刺客的事解决了,仍旧不安心,生怕会被什么大人物针对,一直在帐篷门内外左右横跳。 过不多时,小宫女神神秘秘的跟灼华说。外头有看着脸生的小太监路过不止一次,很是可疑。 伴读这一块儿,原本就没有太监随行服侍,偶有路过不奇怪,来来回回的就很明显是闫道蕴派来人,看灼华会否实现她说的那个计划。 她要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下去,估计在秋猎结束之前,就要被安排一个“死亡现场”了。 灼华去将外头不知溜达了多少趟的小太监叫住,管他要了男子衣衫,将自己伪装成个小太监,暗搓搓的准备去姜濯川的营帐打卡。 邱思雨这功夫早就回来了,不知道灼华究竟要去哪儿,反正全程都是一副:我都懂,我理解,我不会说出去,你加油的表情。 灼华琢磨着,她如果真以为自己去找昭王,不该这么通情达理。总不至于她对昭王,也跟乐如是对谢廷玉一样,只是粉丝心态。 必不可能,人设重复了,这本文的作者虽然最后啥也没在明面上表露出来,暗地里的设定却是很精细的,不可能这样设定。 临出门之前,她忍不住回头问:“你知道我要去找谁吗?” 邱思雨只是笑:“当然是要找东宫的那一位了,这件事大家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储秀宫的各位姐妹,没人在你面前说,是怕你羞恼。” 呵,羞恼? 是怕她恼羞成怒怼人还差不多。 灼华自认是条咸鱼,但她多年键盘侠出身,是个言语上的巨人,跟伴读们吵架从来没输过。 身边关系好的那几人都不爱八卦,就算听说了,也会顾忌她的面子体贴的不说。剩下的,是怕说了之后反闹得自己没脸。 也难怪邱思雨态度这么微妙的好了。 感情并不是认为她去跟昭王搅在一块儿,而是别人啊。 难怪不吃醋。 灼华心内满是苦涩,她一共就在东宫睡过两夜,行事还算低调,第一次就只有大公主跟闫道蕴知道,第二次则本该谁都不知道。 可闫道蕴鬼精的,她哪天住储秀宫,哪天不住,这人一准儿都知道。 还是他。 简直就是个邪【】教cp粉头子,不顾一切的放锤发糖,营造舆论,把他们俩硬往一块儿凑。 她已经两次夜宿东宫这件事,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接下来赐婚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圣上巴不得沐家跟太子绑定,姜濯川就算本身无可无不可,为了自己名声,也为了不伤害姑娘的名节,必然会承担责任。 只要她点头,一切水到渠成。 原本可以不点头的。但如今都要去“投怀送抱”了,还不点头,那不就成了只撩不负责的渣女? 啧,左右为难。 灼华心内七上八下的,再次悲壮上路。 预备好的轻功没用上。 太子没挨着老皇帝住,他住的地方跟别的营帐都隔着一块,旁边都是些武官,这些平日在金陵城里憋坏了的男人,此刻还在野地里撒欢。 灼华一路就没遇到过人,长驱直入来到了太子所住的营帐。 她若是直接扬声,不免叫人听出这儿有个女人,为了低调,还是抬手就将营帐的帘子撩了起来。 然后嗅到了药味。 “出去!” 是姜濯川的吩咐。 声音很冷,不带感情。 上位者的呵斥本来是自带压迫感的,然而灼华听着姜濯川的声音,就害怕不起来。她下意识的抬头,就见姜濯川赤着上身,一旁赵回正皱着一张脸给他上药。 手法还生疏的够呛,袖子上都沾了好些褐色的药汁子。 “殿下怎么受伤了?”她情不自禁的问了一句。 知道这次秋猎不太平,尤其比起陛下遇刺,太子受伤相比之下实在微不足道。可对她来说,眼前这事最重要。 姜濯川可是她的…… 朋友! 一听到是沐灼华的声音,赵回跟姜濯川都愣了。 姜濯川立刻给赵回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将搭在桌上的袍子递过来。赵回则好似没看到,迅速退开——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赶紧让人家姑娘多看你两眼!你这身段也不比别人差,没准姑娘看多了,就看上了呢! 最后还是姜濯川自己黑着脸带着伤,去将衣服给拽过来披上的。他瞪了赵回一眼,将这个废物撵出去望风,才问灼华为何过来。 灼华说自己听闻刺客的事,心内害怕,所以要来求个庇护。 姜濯川一垂眼眸,心说先前只是听说就已经害怕成这样,结果如今过来,又看到他半身血,估计更害怕了。 “不是我不收留你,只不过营帐密集,不似宫中,你若跟我在一处住两日,怕是瞒不过别人的眼睛,到时候你的名声怎么办?” 这位兄台,你当在宫里的时候瞒住了? “走一步算一步,我这不是特意装成小太监了么?殿下要不留我,我就去找大公主也是一样……”来过了又被赶走,闫道蕴应该不至于辣手摧花。 然后她又把此刻最在意的事,又问了一遍:“殿下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姜濯川见没揭过去,轻描淡写道:“流矢罢了。” 虽然这流矢带着恶意,也没查出究竟是谁放的,但他不想让灼华跟着担心。 灼华太清楚他这人是个大苦大难一肩挑的性子了,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纠结,只绕到背后看伤口。 赵回方才给姜濯川包伤口就没包完,此刻他急忙忙将衣服披上,已经有星星点点的红从箭头渗出来。 “不想细说也无所谓,但还是先包扎。” 说罢就去拿药钵。 “你来?”姜濯川原本虚虚搭在衣襟上的手瞬间一紧。 她不是很害怕这些么? 灼华在他背后翻了个小小的白眼。 女人啊,至少一个成年的女人,是不可能晕血的! 第42章 . 心猿意马 无关于皮相的 见姜濯川不让灼华给他上药, 灼华白了他一眼:“不然还让赵回来?就他那毛手毛脚的,留疤了怎么办?” 姜濯川倒是还想说,大男人身上, 留疤就留疤了, 不要紧,但见灼华秀眉微蹙, 便将这句话憋了回去。 不该枉费了姑娘的关心。 而且, 他见灼华是真的不害怕厌恶那血淋淋的伤口, 也没显露出扭捏羞涩来,就知道她是真的不拘小节。 别看平日柔弱,其实是个女中豪杰。 灼华对如何治疗外伤之类的事其实也不擅长, 胜在耐心,往药膏里又兑了水, 重新筛了一遍, 把会刺激伤口的药渣都滤干净,这才开始上药。 她的手劲小却很稳,药一点点用绢布抹在伤口上, 不疼,反而丝丝凉凉的。 比赵回强多了。 男人就是不行, 就是得有个姑娘在身边。 然后,姜濯川才后反劲的意识:灼华是个姑娘,此刻再给他上药, 就这么看着他一丝不挂的上半身。 虽然她是不羞涩,可他自己,却没法不在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姑娘很轻的呼吸,都落在他背部的皮肤上, 还有随着她的动作,不小心划过的细软发丝,更是让他忍不住绷紧了肌肉。 “疼么?稍微忍耐下,放松点。等包扎上就好了,不然又要渗血。”灼华轻言软语。 她只能看到姜濯川的后辈,瞧不见太子爷面上表情凝重,红的发烫。 当然,耳朵尖也红,红的都仿佛要滴血了,只是灼华素来不太细心,所以又一次没注意到。 上完药之后,绑绷带就容易多了。 并不会有什么双手虚虚环绕的,让人容易心猿意马的姿势,毕竟只是伤在肩上,绷带缠过肩膀和腋下,再绕过脖子挂在另一边就完事了。 包扎好之后,灼华长舒一口气,这项微不足道的工作,她完成的还算不错吧? 姜濯川帮过她那么多回,她大事办不成,也就只能在小事上投桃报李回报一下了。既然他不愿声张,不请太医,那接下来换药洗伤口的事儿,就交给她来好了。 灼华收拾完了药渣,洗手的时候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见姜濯川坚持不叫人,自己将衣服穿了起来。 太能逞强了吧? 还好伤口不深,否则她肯定要叫赵回进来一起劝他休息不可。 突然,一个念头幽灵似的出现在她脑中:太子殿下这身材,可真是好! 在现代随便看个男明星秀身材的照片看多了,灼华方才去给姜濯川处理伤口时,不觉怎样,更不认为跟男女大防有什么关系。 左右是她看了姜濯川,又不是她被看了。 但如今……却不由得在脑内重新将那流畅的肌肉线条,一点点重新勾勒出轮廓。 堪称完美。 还是那种低调的完美,哪里都不会太夸张,但就是让你根本找不出个比他更好的来。 就如同他那张过分周正的脸一样,一眼望过去还只是觉着好看,但若是细细回味,就会发现真的挑不出比他更好看的人来。 至于为什么总被忽略掉,或许是太一身正气了,没有男配们各自的弱点。 以至于缺乏了记忆点。 灼华这样想着,偷偷转了目光去,打算再看看正面…… 可惜,姜濯川哪怕带着伤,动作也很快,已经将衣服穿起来,她啥也没看到。 姜濯川问灼华要不要先用晚膳再回去休息。 灼华这一日就没运动过,如今帐篷里满是血腥和药草混合而成的味道,更是让人没胃口。 她摇了摇头。 姜濯川被拒绝也不恼,只道:“那陪我出去走走吧。” 灼华却不乐意了,她下意识蹙眉:“殿下不好好养伤?还要出去走?” “嗯,屋里药气太重,让赵回打扫一下再回来。” 得,跟她嫌弃到一块儿去了,就可怜了赵回一届智囊,竟然什么杂活儿都得干。 二人遂到营帐附近逛了逛。 姜濯川的营地位置是自己选的,胜在幽静,走上不到十分钟,便是一片已经树叶黄绿相间的林子。 落叶厚实,踩上去嘎吱作响,松软的让人想躺下打滚。 狩猎的人都奔着大猎物去,小动物因为没了天敌,反而更活跃,没走几步,灼华就看到了好些松鼠和金丝鼠,瞪着乌溜溜的小眼睛看她。 她忍不住从荷包里掏出果仁酥来喂它们。 喂的时候还很小心的将糖掰掉,只喂果仁。 姜濯川问她为什么。 “吃糖对它们身体不好,还容易黏在嘴里咳不出来。” “你倒是懂的很多,从前在乡下的时候学来的?”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八成是要贬损她是个土包子,可姜濯川是真的在夸人,从语气里能听出来。 “嗯,从前闲来无事学的,都是没什么用的知识。” 比如刷微博,看小破站的纪录片,以及逛逼呼学来的…… 确实没什么用,疗养院禁止养宠物,虽然也偶尔见过松鼠,但有人会咋咋呼呼的去找工作人员反应,说这玩意儿容易传播疾病,应该赶走,所以后来也再难见到了。 “没有无用的知识和技能。” 姜濯川跟着蹲下身来。 灼华心内暖洋洋的,姜濯川虽然是直男了点儿,说话也不是句句都中听,还挺尊重人的。 确实将她当做个娇小姐来庇护了,却又不要求她去遵守劳什子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凡她有那么点长处,还从不吝惜夸她。 夸的人怪不好意思的,甚至有点儿心猿意马。 她偷眼去看姜濯川,见着人面无表情,心说这人该不会是在用这种方法取悦她。 太清正了,应当不是。 喂完了松鼠,灼华刚要起身,突然又有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直奔着灼华的方向。 她下意识的一矮身,却是没能站稳,正倒在姜濯川怀里。 只是这瞬息之间的亲密,没能让二人生出什么别样心思,反而都如临大敌。姜濯川迅速将灼华挡在身后,灼华则随时准备着用轻功跑路…… 咳咳,跑路之后才能去求援嘛,她才不会就这么丢下姜濯川不理,只是不想帮倒忙。 只是接下来,却没有敌袭,灼华回头,见那支箭刺入树干,离地足有一丈高。 这个高度,如果说是有人故意要暗杀谁,准头实在太差了点儿。 虚惊一场? 二人听到流矢非来的方向,有闹哄哄的动静,过去之后才发现,是宛贡王子白日去打猎没过瘾,晚上出来闲逛,见到有山鹰飞过,还要猎鸟。 然后就被宛多拦住了。 宛多正在跟他吵,要将他手中的弓箭夺下来,说他连入乡随俗的规矩都不懂。 “这儿营帐附近这许多人,你那箭若是不小心伤了人怎么办?” “哼,你当你哥哥我是喝高了的糊涂蛋么?我的每一箭都是往空中射的,就算真落下来,也最多砸到人头顶上,擦破点油皮,又能有多严重?” 他就是在这金陵城里每日穿着规规矩矩的衣服,行着礼顶着笑脸谈那些琐碎的条例和规矩,实在憋坏了嘛! 虽然是歪理,可灼华一寻思,还真就是那么回事儿。 扎到树干上的箭离地那么远,就是骑着马经过,也不可能有那么高。 她分分钟就不想追究了。 主要是不愿意跟宛贡扯上关系。 但姜濯川上了。 他原本今天被流矢所伤,就心气不顺,如今这宛贡的箭,又差一点伤……好吧,伤是伤不到的,是差一点吓着了沐姑娘,他怎能坐视不理? 于是上前就要去教训宛贡。 宛贡也看到了他们俩,他眼尖的瞧见了扮丑扮的并不走心的灼华,脸没对上号,身形却是想起来了,立刻跟斗鸡似的,仿佛面对天【】朝上国的太子,也不能露怯。 灼华生怕发展出“你们不要再打啦!”那种尴尬的能用脚趾在地上抠出两室一厅的场面,试图浇灭雄性生物的战斗本能。 硬拦肯定不成,只好拽着姜濯川的衣袖:“殿下,外来的使臣不懂咱们这的规矩,提醒两句也就算了,咱们还是回去吃饭吧,我也有些饿了。” 这话真是半点儿也不勾人,更不娇软。 但这么实在的理由,让姜濯川直接get到了,于是他改了约宛贡去比试一场,好叫他明白自己斤两的打算,只去称赞宛多公主的博闻强识,精通各地不同的习俗。 称赞宛多,潜台词就是在说宛贡王子不好了。 宛贡王子立刻黑了脸。 但他原本就皮肤黝黑,所以也没人看出来就是了。 但宛贡到底也没进一步发作,大邺朝的太子他是惹不起的,人家没明着贬损她,已经算给面子了,还在他的忍耐范围之内。 忍忍就过去了,谁让他们还指望着跟大国通商后,国家能尽快强大起来,省着周围其他小国的骚扰呢! 宛贡看着姜濯川的背影,眼中闪过一道狠厉。 他这辈子可以忍,可以对别人低头,但他希望将来自己的儿子不需要再对任何人低头来求取利益! 然后就吃了一记肘击。 “别看了,你还不懂他为啥要找你麻烦?看到刚才沐姑娘小脸煞白没有,我打包票你那箭射出去,没伤着人也得吓着人!” 哦,原来是给心爱的女人出头啊。 那倒不是没事儿找茬,宛贡的气又顺了一大半。 第43章 . 一条鱼 引发的雪崩 宛贡心内已经觉着自己做的不大地道了, 嘴上却不肯认输:“哼,那沐姑娘不是挺英勇的么,甚至还去救你, 能被一只肯定射不着人的箭吓着?” 宛多白了他一眼:“有胆识和傻大胆不一样, 人家是文弱娇气的姑娘!” 毕竟当时她在暖胭阁门口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 宛贡或许没注意, 可宛多是看得一清二楚呢! 宛贡不言语了, 他咬着舌尖将话都憋了回去,从宛多手里夺回弓箭,拎着去了林子更深处。 不能在营帐附近, 走深点总行了吧! 他就是气不顺,需要做点什么发泄一下。 这一趟来, 妹子走丢一回, 他跟着牵肠挂肚好久,好不容易找回来,还是损了名声。 而她前日好不容易见到了传说中的金陵城第一美女……的背影, 竟然巧合的跟他梦中的仙女相仿,他还当自己时来运转。 可今日一见, 虽然容貌上九成相似,只可惜性格半点不像。 一支箭都能吓着,呵, 果然那样的好女人,只有梦里才有。 当然,宛贡也不是什么挑剔的人,就算那姑娘性格没那么好,光是那一张脸, 也足够让人拼了命去疼爱了。只可惜已经叫那个姜什么川捷足先登。 听说都暗中住到一块儿了,啧。 都说天【】朝上国规矩重,重个屁!还不是连婚约都没有就暗通款曲,一个个都是假清高! 此刻,假清高的两人,已经回到营帐里用晚膳了。 赵回很是了解姜濯川,知道他是想要追姑娘,又觉着二人孤男寡女的,在一间营帐里时间长了,也没什么话好聊,会特别的尴尬,这才带着伤也要出去散个步。 所以他一早就叫人准备晚饭,回来之后便能就势将沐姑娘留下一块儿用膳。 吃饭的时候,就不用怕尴尬了。 结果他刚要功成身退,就被灼华给叫住了。 “……” 赵回给姜濯川使眼色:随便给我安排个活,把我支走! 姜濯川却是道:“留下,难道还差你的一口饭吃?” 饭桌边上,赵回觉着自己活了二十大几,连筷子都不会用了,往哪边伸都觉着别扭。 姜濯川倒是很坦然,问灼华有没有觉着好受一些,又问她今晚上打算睡在哪里。 姑娘依赖他,他当然开心,可问题是这么依赖也不涨好感度,饶是他这样毫无情感经验的人,也意识到人家似乎只是拿他当朋友了。 他很清楚灼华留下也没别的意思,索性再问问,让她考虑好后果。 灼华倒是想回去,可又畏惧闫道蕴,当然要留下。 只是留下也不能睡姜濯川的营帐。 “就当多个小黄门,匀我一张床就行。” 然后就听赵回咳了一声:“床铺有的是,可帐篷一共就仨。” 一个是太子姜濯川自己睡的,一个是赵回睡的,另一个看起来最大的反而是侍卫跟随行内侍们住的。 按灼华如今这身衣服,她应该去跟那帮小太监们挤通铺。 但都不用她开口,姜濯川首先就不同意。 “赵回,你收拾东西来我这儿睡,让沐姑娘在你营帐将就一下吧。” 赵回打算的,强行让他们俩一起住的计划又一次落了空。 他恨其不争的给姜濯川使眼色:人家姑娘都来投怀送抱了,你这时候不趁势拿下,还是男人么! 姜濯川假装没看到。 他不觉着灼华是要勾引他,好感度没到那份上! 她是经历太多,真的害怕。这么能趁人之危,让惊魂未定的姑娘继续担惊受怕呢! 正常人谁经历这么多能不害怕啊,沐姑娘面无忧色,还能喂松鼠,还能吃下两碗饭,已经是常人及不上的,他可不希望打破如今的平静美好。 赵回心里苦,他原本呢,就该是跟太子住一块儿将就的。 营地不过住几天,没必要铺陈开那么大。 他是先前特意为自己争取,不惜名誉,说他搞不好会勾搭哪个姑娘回来住,成功被殿下嫌弃了,这才能得到自己单独睡一顶帐篷的特权。 当然了,能跟到猎场来的,不是高门贵女,就是已经嫁了人的命妇,这种女人他也不敢勾搭,怕被打折腿,都是借口。 纯粹是担心姜濯川自己夜里还想着公事,拽他出谋划策,让他也睡不好。 哪知道这小帐篷才睡了一天,就要让出来,给别人做了嫁衣。 他悲愤。 赵回原本就不是个手脚勤快的人,给姜濯川干的活,充其量就是将帘子卷起来通通风,到了自己收拾行李的时候,速度可就慢了。 等灼华住进小帐篷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帐篷是真的很小,一侧走到另一侧,最多需要五步。一侧有个小窗子,此刻窗帘不仅系的严实,连丝光都不投,还额外挂了毯子,连风都透不进来。 窗子对面,层层毯子和床笠支起个睡觉的地方,比女子那边简陋许多,舒服倒确实是很舒服的。 这赵回,倒是懂得享受。 架放在床边,灯光如豆。 体验出乎意料的好。 灼华没有社恐,但还是偶尔希望可以独处,拥有点私密空间。 偏偏作为一个出入都得有人随性伺候的大小姐,这就是奢望。 哪怕稍微晚点起,都会有大丫鬟小宫女的来关心她是不是病了,虽然很无微不至,却也让人总有种自己被窥视的感觉。 此刻彻底独处,帐篷隔绝了一切,安全感爆棚,幸福感也爆棚。 果然还是有特权好啊,她忍不住这样想。 但特权再好,也不能贪恋,贪恋享受的代价她可付不起。 于是,第二日她还是一大早,趁着没什么人往来经过,悄悄溜了回去。 实在是太早了,天边还是灰蒙蒙的,大部分小姐们对于野营不适应,没人拘束着,多半昨日也都玩的过于累,此刻都还没起床。 营地内一片安静。 灼华思考了一下,回去悄无声息的换了衣服之后,决定今天找另一条大腿抱一下。 在闫道蕴那儿,她当时夸下海口的事也确实都做到了,如果再来找麻烦,就说得欲擒故纵,不能太倒贴了,否则男人不知道珍惜! 但灼华是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哪怕想好了应对的说辞,还是认为能少接触就尽量少接触,于是她今日一大早,去找了姜照月。 姜照月是喜爱打猎的,昨天跟赵襄,还有宛多公主她们几个志同道合的姑娘,策马扬鞭耍了一整日,一时倒是忘了特别去关照灼华。 如今见她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冷落了好友。 但她也不内疚就是了。 平常可多半都是灼华冷落她呢,哼! 今天宛多公主说不去打猎,赵襄则是跟着她大哥要往猎场深处走,晚间也回不来,她堂堂公主,这时候就受制约了,不好一同去,遂落了单。 可她没玩够,便问灼华要不要去打猎。 灼华见姜照月兴致勃勃的,就有点为难。 “我倒是感兴趣,可不会骑马……” 这项技能,等闲现代人接触不到。 更别提是她这个疗养院过日子的人。 姜照月思索片刻:“不碍事!昨天我打的猎物可多了,倒也不是今天也要满载而归,毕竟就算我的猎物数量最多,父皇也不会赏我个官做。” 灼华一听这话就有点伤感,但姜照月却没多想,只是口头禅习惯了,她继续道:“你不会骑马也不要紧,只要腰腿能用力,就可以稳稳骑在马上,让人牵着马走,咱们就当是散步看风景。” 灼华心说果然还是自己太弱鸡了,姜照月难得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宫游玩,还得迁就她…… 于是便道,要不就别特意迁就她,她回营地睡觉去算了。 哪知这话一出口,就见姜照月很是受伤的模样:“也不知道你这是怎么了,明明最初咱们最是投缘的,怎么最近你突然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起来?难道是为着快要及笄,所以要……” 说到这儿,姜照月眼神一暗,随后摆了摆手:“当我什么都没说,你快点换骑装,咱们出发吧。” 得,姜照月这是认为灼华是要回归相夫教子的套路,物伤其类。 灼华可不想看着姜照月难过,为了哄她开心,便说虽然自己狩猎不行,可吃饭绝对能排第一名,大可以找个地方生篝火,然后姜照月去狩猎,她负责等着吃。 “如果你不嫌我烤的肉会难吃,我负责烤也行!” 于是就这么定了。 不去林子深处,只在开阔的草场上,打点兔子野鸡之类吃最新鲜的。 也并不需要灼华亲自下厨,随便带个会做饭的宫人,备齐了作料,随便弄一弄,也会比宫内御膳房那些放到半冷才端得上来的饭菜好吃。 为了防止走水,这篝火生在了溪水边上,姜照月在附近打猎,而灼华也并没只负责打call,也干了点力所能及的活。 比如说用网子在溪水边捞鱼之类的。 她是打算给野餐加两个菜,也是觉着好玩,可捞着捞着,就发现了不那么好玩的事—— 她捞到的鱼身上,有字。 “北茵星现,楚代姜兴?” 灼华看着鱼身上,细密的银鳞上,血粼粼的红字,愣了一下,随即将鱼扔进了筐里,玩起裤脚继续捞。 过不多时,猎了兔子回来的姜照月看灼华跟个渔民一样,长纱衣在腰间系着,裤脚挽到膝盖以上,人站在溪水正中间。 姜照月立刻喊她:“这水多凉啊,你也不怕生病!” 因为是晌午,溪水在日头下被晒的微温,姜照月不提醒,灼华都没感受出冷来。 但一提醒就不行了,只觉着脚底板冰凉。灼华立刻跳回了岸上,却嘱咐旁边的小太监接着捞,一条经过的都不能放过。 随后,她抱着筐,压低了声音,将带字鱼的事跟姜照月说了。 先前一共捞了十几条鱼,其中两条有字,剩下的没有。 灼华不懂天象,也不知道这个楚指代的是谁,只能等姜照月来给她解答。 北茵星是个什么玩意儿,姜照月也不知道,对“楚”这个字倒是有点章程。 “楚王也是姓姜的,而且老人家八十二高寿,人都已经瘫了,他的二人爵位会降,就不是王爷了,估计说的不是他,该不会是……永安侯楚氏吧?难道是上天预示他们要造反?!” 一说到永安侯,灼华就有印象了。 原文里也提到过。 南楚北赵,两个武将世家为大邺朝守国门许久。 赵家上一辈人才凋零断过档,要不然也不至于还有皇后去代兄领兵的秘事。 至于南边的楚侯爷,下场不大妙,在姜濯川临登基之前,就被老皇帝给砍了。 总之就是常年领兵在边境,让人不放心,所以因为功高震主,找个由头铲除了。 算是老皇帝给姜濯川帝王之路上铺的最后一块砖。 原文里女主成为皇后之后,有一次伴驾出行遭遇行刺,来人就是楚侯爷的旧部,来为冤死的侯爷一家寻仇。 灼华是个根正苗红的现代人,诛族连坐父债子偿这种事最看不惯,读原文时从来不曾站在这些炮灰的角度来看待过这个问题。 如今却不能不思考,这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才造成接下来的一连串悲剧。 兹事体大,灼华觉着光是一个人捞还不够,万一有漏网之鱼,接下来不知道要引出多少血案,立刻让人将小溪拦上一道简易的堤坝,将所有的鱼都抓回来。 同时警告这些人,不管看到了什么,都要将这事儿烂到肚子里,一旦敢说出去,小命即刻玩完! 姜照月看着她装凶说狠话,欲言又止了半天,才一拽她的袖子,将她拉到一边小声嘀咕:“其实没必要,他们泄露不了,都不识字……” 得嘞,又做无用功。 姜照月又道:“而且为什么要藏着?这不是上天的预兆么!我好歹也是大邺的公主,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灼华眨了眨眼睛,见姜照月神情焦急,才意识到她是认真的以为,这是上天的预兆。 她语重心长的一拍姜照月肩膀:“别想多了,这肯定是栽赃,要么是跟楚侯爷有仇,想要借机弄死他,要么是看不得国泰民安,要借机动荡朝纲。” 如今距离原文里老皇帝病重,姜濯川登基,还有相当长的时间,这不是原文中该有的导火索。 或许是蝴蝶效应,因为她的到来引发了幻梦,让寮国使臣突然就主动示好,来朝贡并意图通商,给了某些人启发,也让某些人觉着不能再等下去。 再等,南疆本就不需要人驻守了,楚侯爷可以功成身退,就白白少了个作乱的机会。 姜照月半信半疑:“鱼身上长的东西,还能栽赃?” 灼华将身上带字的鱼抓出一条,指甲拨弄组成字的鳞片,触感就觉着这鳞片较其他的,略微松散些。 她指给姜照月:“你看这些字都是红的,是有人用绣花针在鱼鳞下边挑出小伤口渗出血来,否则为何什么颜色都不是,就偏偏是红色?而且非要用这小鳞鱼拼出字来?真是上天预警,就该鬼斧神工,不需要借助鱼鳞的形状生出斑纹嘛!” 姜照月:好特么有道理! 想通了这一点,她立刻命人去到猎场范围内的另一条溪水那儿砍树枝堆水坝,亡羊补牢。 溪流很窄,水流也慢,简单拦一拦,就能将这些鱼都截住。 篝火旁这条溪水里,前前后后一共有十几条带字鱼,后来就没了,何止是没有带字的,没字的鱼都几乎看不见。 估计是源头处被刻意放下来的鱼已经都被捞干净了。 另外一条溪流里则干脆就没有带子鱼。 基本可以确定,所有带字鱼都被抓了回来。在灼华的建议下,一条没留,都给烤了吃下肚。 味道还真不赖,估计是幕后搞事的,为了保证这鱼会有人捞,放的就是好吃的品种。 她二人吃不完,还叫随行的宫人都跟着一起吃,所有人吃的肚子都圆了,这才打道回府。 路上,姜照月问灼华,对于是谁在搞事有没有猜测。 灼华苦笑,她是以现代人的眼光,知道这种所谓的预兆全是人为,可到底是谁设下的,那就不好说了。 主观臆测:无外乎姜慕白,或者姜和玉。 说到底都是他们老姜家的人在斗来斗去。 晚上回去,灼华在大公主营帐里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外头有人来请,是姜濯川来邀她共进晚饭。 灼华一听“饭”这个字,打了个饱隔。 烤鱼吃太多了,她有点反胃。 但她也知道,吃饭不是重点,上药才是,便答应下来。 姜照月这一日开开心心的,一件灼华应了太子的约,立刻又冷了脸。 “灼华。” “哎?” “论理这事我不该过问,可你跟我皇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真的要当我大嫂啦?” 灼华抓了抓头发。 她也不能保证未来会怎样。 都是外力在推着她走,其中还有闫道蕴这个大力,她的意愿很多时候不重要了,只能因地制宜来做出最小损失的选择。 “应该……不一定。” 姜照月一阵无语,啥叫应该不一定啊,上个月还信誓旦旦绝对不会呢! 真是女大不中留! 第44章 . 生气了 哄不好的那种 灼华对姜照月含糊其辞, 是因为心内也动摇。 在闫道蕴的一番操作下,她如今要嫁人也只能嫁太子,旁人换了谁, 都是往这人身上蹭脏水。 就算那位敢于娶她的勇士为了她甘愿忍受一时的流言, 总忍不了一辈子。 这根刺在未来的岁月中,早晚要将感情消磨殆尽。 咳咳, 反正虐文里都是这么写的, 她穿进来的这本文啊, 打着he甜文的幌子,没少干虐文的事,实属挂羊头卖狗肉, 灼华可不敢赌。 这不好,对别人或者对她自己都很不公平。 她如今, 已经赶鸭子上架, 如果要嫁,只有姜濯川这一个选项。 还是让姜照月早有心理准备,比到时候临场得知这一“噩耗”接受不了大闹东宫来的稳妥。 当然了, 灼华其实还有最后一条退路,那就是谁都不嫁! 所以她对姜照月才是含糊其辞的, 没说太透。 灼华跟人交往的经验少,不知道这算不算当着矮子说人短—— 她最后可以闹着自梳不嫁人,可对于一位公主来说, 不可能带头不嫁,高低得尚个驸马,至于以后再怎么自由,那也得等驸马死了再说,反正第一茬是非嫁不可。 权贵学皇家, 百姓学权贵,若是流行起不嫁人的风气,谁去生娃? 不生娃,人口少,不就亡国了么? 公主没权力开这个坏头。 惨吗,挺惨的,可都享受大公主的尊荣了,这点不愉快似乎算不得什么,说出来都显得矫情。 灼华叹了口气,就听到身后有人问:“沐姑娘如此惆怅,在发生了什么事吗?” 灼华转头,对上赵回那一双好似要往人心底去探究的狐狸眼。 这人穿着皮底的靴子,走路很轻,估计也是会点武功的,方才亦步亦趋,也是一点动静没发出来,不知道暗搓搓跟了她多久。 “在想到底是谁憋着坏水非要让天下不太平。” 灼华白了赵回一眼,将今日身上带字小鱼的事跟他说了。 他不是最懒得花心思琢磨朝堂上勾心斗角的事儿了么,慢慢寻思去吧! 果然,赵回听了这话之后,神情凝重下来,也不跟灼华搭话了。 他一路凝神思索,直到接近姜濯川的营帐时,才突然眯起了眼睛:“沐姑娘,你是不是……忘了先去换一身低调些的衣服了?” 灼华这才注意,自己如今身上可不是小太监衣衫,是花枝招展的宫装! 她先前穿着一身短打猎装在外头又下水又烤肉的,一身烟熏火燎的气味,回到姜照月的营帐也懒得叫人回去取衣服,随手就换了姜照月的衣服。 然后听到姜濯川派人来请,就这么…… 直接出门了。 很多姑娘跟着来也就是望望风景,并不会去骑马打猎,所以不会特意换猎装,可这样轻纱薄缎,浮华艳丽,格外勾勒身形的宫装,还是很少见的。 灼华觉着自己就是一只大蝴蝶,飘飘忽忽的吸引了无数视线。 这次可不用别人造势了,她自己就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看到:她跟太子姜濯川过从甚密。 事已至此,没法再澄清,她眉目低垂,谁也不看,死猪不怕开水烫。 见了姜濯川之后,没提这事儿,还是先给姜濯川换药。 姜濯川听赵回说起带字鱼的事,倒是不惊奇,却也分不出心思注意灼华的衣着了。 他冷声:“八成又是姜和玉,就知道肯定是按捺不住,要趁着这时候动手了!” 听到姜和玉三字,灼华的手一顿,擦药的绢布在伤口上多停了一秒,瞬间就沾染了一片殷红。 太子他竟然知道姜和玉的事? 这不可能,不应该,原文里不是这么写的。 恐惧犹如潮水汹涌而来。 灼华害怕的是,姜濯川如果跟那些男配一样,也预先知道了很多,在这个时间节点本不该知道的事,那岂不是说明,他也看到过幻梦?! 不是对她好感度超高的人,不会看到幻梦。 倘若之前所有好似朋友般的信任,都是演技? 那这个男人,也太可怕了吧! 灼华屏住呼吸,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不敢露马脚。 然后,在看到手上细麻布帕子上沾染的猩红之后,人就傻了。 姜濯川原本在全神投入的思考,肩膀蓦地一痛,他回身一瞧,就见沐姑娘身边,近些天在缓慢攀升,已近50%的好感度,正在一点点的落下去。 与此同时,她面色惨白,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姜濯川心脏一紧。 这是怎么了,咋还能降呢?他啥也没干啊! 是因为背后的伤丑到她了,还是说自己光顾着跟赵回商量事冷落她了,没瞧见她今日特意打扮的如此花枝招展? 姜濯川不知道哪个猜测是对的,只好一个个去试探。 首先:“沐姑娘,伤口结痂之时确实有碍观瞻,不然还是让赵回来上药,你去旁边休息一阵吧。” 灼华摇头。 不行,越是心内惊涛骇浪,面上越不能叫人看出来。不然凭他这么深的城府,说不准会怎么解决自己! 她发挥毕生的演技,强笑着道:“还是我来吧,你们男人有正事要忙的时候,就别花心思在这些琐碎的东西上,交给我就行。” 姜濯川眉头深锁。 沐姑娘笑容清浅,似乎这话很是真情实意,可她仍旧在嗖嗖往下掉的好感度可骗不了人! 她一定在生气,一定在生他的气,还气的很严重,恨不得打他两巴掌的那种。 “那你就先换了衣服吧,虽然这宫装格外好看,也格外衬你,但若是药汁沾染脏了,多不好?” 灼华摇头如拨浪鼓:“不用,我不嫌脏。” 好感度接着掉。 电光火石之间,姜濯川陡然意识到,这变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然后他下意识就问出了一个让赵回听了,只恨不得让时光倒流的问题—— “你认识姜和玉?” 完了,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灼华心内紧绷的弦骤然断掉,她后退一步,突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意识消散之前,她很不甘心的想,先前那么多危急时刻想晕都晕不过去,这时候倒是干脆利落。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灼华只觉着头昏沉的仿佛自己刚从滚筒洗衣机里爬出来。 勉强转了转酸涩的眼珠,确认正躺在自己原本的营帐里。 对面本该是邱思雨住的地方被清了出来,两个医女在忙活,一个正用浸了凉水的汗巾给她敷额头降温,另一个在煎药,一屋子都是水汽氤氲的药香。 “这是怎么回事?”她哑着嗓子问。 医女回她:“姑娘您应该是白天吹了风,加上本身身子就弱,得了风寒,待会儿吃上药,明天或可退烧,不是大事。” 不光吹了风,还泡了冷水。 啧,果然太膨胀了,果然看着生龙活虎也不行,最多是纸老虎,一吹就倒那种。 花枝招展的去了东宫营帐,再花枝招展的被抬回住处,总不至于被人误会在那过夜,灼华苦中作乐的自我安慰。 但一想到姜濯川的“老谋深算”,灼华还是无法强装淡定,一个激灵抖掉了头上被体温浸染到温吞的湿汗巾。 如果连这个友谊的港湾都是虚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这厢辗转反侧,不远处的太子营帐中,姜濯川被气的肺都要炸开的赵回狠狠数落着。 “殿下,你这么戳破人家姑娘,让她情何以堪?她既然都愿意将这事说出来,不就说明她就算认识泰王世子,肯定也不是很友好的关系了么?然后你就很直白的问她,是不是认识那个罪行罄竹难书的罪人,这让人家怎么回答?” 姜濯川蹙眉:“我没有让她为难的意思,姜和玉逃过一劫,在各地多生事端,我是怕她被威胁了不敢说,才……” “才什么才!”赵回打断他,“女人最喜欢的,就是你背后,在暗中,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然后于她最绝望的时候天降神兵,给她可靠的臂膀依靠,再来一句‘一切有我,不用你担心’!如果你事事都跟她提前问明白了,解决了理所应当,解决不了面子往哪放,嗯?” 姜濯川眉头紧皱。 他觉着,沐姑娘才不是这样肤浅又情绪化的女人!她生气绝不可能只是因为被戳破认识姜和玉的尴尬,一定有别的缘故。 只是他猜不透而已。 这样憋着猜来猜去,实在不是他的行事作风,姜濯川立刻决定,去找灼华问个究竟。 又一次不顾赵回的拦阻,他长驱直入的来到了灼华的营帐里,要把照顾她的女官给支走。 “等等!”灼华尔康手,之后对上姜濯川的视线,又恨不得在床上缩成一个球:“那个……她们走了,就没人给我退烧了。” “不过是换个手巾而已,孤不至于连这都做不好。” 这是说给那两个医女听的,她们俩立刻行礼告退,双双弃灼华而去。 随后姜濯川真去拧了帕子来给灼华。 灼华伸手接过,自己盖在额头上,没让他有机会摸自己的脸。 姜濯川没察觉到这点小心思,他在床边坐下,单刀直入的问灼华为什么生气。 姜濯川一记直球,打的灼华七荤八素。 不是问她跟姜和玉的关系,而是问她为什么生气? 我的老天鹅,我不是生气好吗,是害怕! 当然,她也有脾气,被欺骗引起的愤怒也是存在的。 只是如今病着,没什么力气去发怒。 呵,少一个朋友多一朵黑心肝的烂桃花罢了,本身就有二十多朵,不差这一个。 一这么想,好感度又跌。 姜濯川攥紧了拳头。 万幸他虽然来的匆忙,好歹还是将短打猎装换掉了,被宽大的袖子挡着,不至于被灼华误会他要打人。 灼华额头上蒙着帕子,下半张脸缩在被子中,只露一双眼睛,瓮声瓮气的问他:“你对于姜和玉,了解多少?” 果然是为了姜和玉。 沐姑娘对身边那些倾心于她的男子多不假辞色,该不会……从前在乡野之中,跟那个姜和玉感情很好吧? 姜濯川安慰自己道:就算如此,也不是沐姑娘的错。 她只是不知其中利害,被骗了而已。 她是那么拎得清,眼界高远的女子,绝不可能是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不知孰重孰轻的无知之人。只要将一切都给她讲明白,她会知道该站在哪一边的。 当年关于泰王被诛,闹的死伤无数,个中内情很少人知晓。 姜濯川当时还小,这些事一半从太傅,另一半从他父皇那儿听来,自己拼拼凑凑,才有了全貌。 他掏心掏肺,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股脑讲给了灼华。而灼华听这些内容,跟自己平行世界的场景cg中看来的全都相符,只觉心情越发沉重。 果然,他是什么都知道,哪怕是不该知道的事。 装傻还欺骗她的感情,这算什么?想要将她圈死在身边,温水煮青蛙的从朋友开始? 越想越委屈,灼华有点想哭,强行咬住了下唇,才没呜咽出声。 她这人情绪管控很垃圾,不是理智型选手。 姜濯川说到一半,开始讲近两年,各地都有泰王旧部,大张旗鼓的说王世子还在世,要给小主子讨一个公道,并且列举这些人打着正义的旗号,实际上做了多少残害百姓的事。 这些例子,灼华已经一句都听不进去了。 这些她早就知道,也不很关心。 她此刻想知道的是:“这些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也许不该问,就跟那些男配们一视同仁的对待不好么? 灼华心内觉着不好,她还是不想就此跟姜濯川生分了,她想求一个答案,也好让自己死心。 “地方官员会上报,但为了不扰乱民心,对外都会说成是些草寇,将泰王和姜和玉的名字抹去,但不管是父皇还是我,都知道是谁在背后作怪。” 并不提是否通过了某些奇怪的途径,比如幻梦或者别的什么。 不无道理,但无法说服灼华。 她又问:“那你知不知道,这姜和玉人在哪里?” “不知道。” 没法分辨这话的真假。 不,等等。 她其实可以分辨!好歹也是穿书者,没有她做不到的事! 灼华:系统,我要切换金手指。 凌波微步用了好久,切换冷却时间早就过了,她要换成类似读心术的技能! 虽然按实用性,无疑是已经救过她好几次的轻功更实用,可灼华不论如何都不甘心。 姜濯川对于她来说,太特别了,她不甘心失去这份特别。 系统:宿主决定好了?真的决定好了?等换了之后,可就没后悔药能吃啦。 灼华平常怂的不似有这般豪气的模样,但今日却不知为何,心情悲壮,破釜沉舟。 灼华:别废话,说换就换。 再磨蹭下去,万一她又退缩了呢? 系统:好吧好吧,那就换。不过事先跟你说哦,读心术那么逆天的金手指咱们不提供,宿主你的精神也承受不起那么大的负荷,所以如今有两个选项给你,一是测谎功能,你不能读懂别人的心情,但一般疑问句的回答,你能判断是不是说谎。 好家伙,条件限制还挺多,得是一般疑问句。 灼华:那另一个是啥,你快点说,不然待会儿姜濯川就走了! 她此刻在床上装迷糊,弧着姜濯川,就怕待会儿这老哥拂袖而去,或者暴起伤人,哪个都不是好结果。 系统:另一个就是非典型性心理学,是让你拥有大概相当于5年从业时间的警察,针对科目是行为心理学跟犯罪心理学。 懂了,就是让她察言观色。 但五年的警察也未必就玩得过勾心斗角了二十年的太子啊! 第二个选项pass。 姜濯川见灼华缩在被子里不说话,眼睛闭着,眼珠儿却是乱转,睫毛不断抖动,很显然并未睡着,只是不愿意跟他讲话,一时心灰意冷。 果然赵回说的是对的?对待姑娘,永远都得算计她的心思。 沐姑娘也是不能免俗,宁可被算计,也不希望别人真心以待? 他一阵心灰意冷,正待转身离去,就见塌上的姑娘终于肯睁开眼睛看他了。 “你真的不知道姜和玉人在哪里,或者用了什么样的伪装身份?” 如果真是看了幻梦,才得知了那么多关于姜和玉的事,那他国师的马甲,必然早就掉了。 姜濯川冷哼。 太讽刺了,果然她先前见那一干青年才俊,却都不放在心上,不是因着曲高和寡,而是早就心有所属。已经将那姜和玉的行事为人都说与她知晓,仍旧心意不改。 那他也就不再强人所难了。 “知道与否,怕不会改变沐姑娘的心意,所以也就不重要了,告辞。” 姜濯川转身就走。 灼华要气死了。 都怪系统磨磨蹭蹭的碍事儿,果然让姜濯川等的不耐烦,啥都没问出来! 但她都破釜沉舟,金手指都换了,必然不能就此作罢,一不做二不休,披着毯子就下床去追。 哪知她刚追出门去,就见外头一帮人闹哄哄的都往同个方向奔,阵仗比之前皇帝遇刺时还大,跑马拉松似的。 这是又又又出什么事儿了? 第45章 . 煮饭 万万没想到使他们俩煮了!…… 眼见着急行军在眼前呼啸而过, 灼华先是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第一反应就是往姜濯川身后躲,用他高大的身形将自己挡的严严实实, 一根头发丝都不露。 但最后, 没听到厮杀叫喊的声音,再探出头来, 就见这些人, 他们面上带着的神情满是探究和兴奋。 就好像是前方有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戏, 跑慢了就抢不到好地方围观一样。 肯定不是行刺一类危险的事,而是有热闹看。 这么大的阵仗,不知道也就罢了, 如今就在眼前,那必然不能错过。 灼华将毯子在身上裹的紧紧的, 吸了下鼻子, 抬脚刚要走,却见姜濯川脚步没动。 她又抬眼看了下姜濯川:“不去看看吗?” “去。”姜濯川惜字如金。 身为太子,心情再差, 面对这种场面也不好不过问。 于是大步流星就往前走。 灼华可怜巴巴,眼看着姜濯川走路带风。 她本来就病着, 身上还裹着老沉的一条毯子,挪动的比蜗牛还慢,想追也是有心无力, 不多时就跟前头的姜濯川拉开了距离。 姜濯川走远了之后,察觉到身后没了脚步声,一回头见远处的姑娘可怜巴巴,如同一只弃猫,又折了回来, 冷着脸伸手过去。 纵然是个让人失望心寒的姑娘,可这么娇弱,总不能丢她独自在这儿吹风吧! 灼华捉住姜濯川的小臂,有了搀扶,不至于重心不稳,挪动的终于能快些了。 姜濯川心内五味陈杂,忍不住瞥身边一眼,也只能看到略带蓬乱的柔软发顶。 为什么这样万般都好的一个姑娘,偏偏会对个乱臣贼子情根深种呢? 姜濯川越想越气,却见原本一直低着头的灼华陡然抬眼。 目光相接,他很是狼狈。 偷看被发现了。 灼华没对被偷看这件事发表什么看法,只是瓮声瓮气道:“你生气了。” 是个陈述句,而姜濯川还是下意识反驳:“没有。” 撒谎。 这结果倒是挺显而易见的,不需要测谎异能就辨认得出。 灼华觉着,姜濯川会生气,都是因为系统太磨蹭,以至于她当时在营帐里弧了他太久的缘故。 虽然锅是系统的,可那玩意儿姜濯川又看不见,少不得还是她这个宿主来背责任。 不过倒是不着急哄他,如果测谎结果不理想,这人从始至终都在算计她,那她也不用哄了,只能躲。 “我就是不明白,这种捕风捉影,没半点根据的事,殿下为何能那么直接确定下究竟是谁来。该不会,其中有着什么怪力乱神的原因吧?” 姜濯川看着灼华那一双玉中点漆一样黑白分明的眸子,很是不明所以。 怪力乱神的原因? 他之前做的梦里,无限寂寥的帝王生涯,还有他这能看清别人好感度的能力,好像确实都挺怪力乱神的。 但这跟姜和玉没半点关系。 他都不用看就知道,那个人恨死他父皇,连带着也会恨死他,这种恨带着强烈的毁灭倾向,会被那些从前的泰王旧部所利用。 当年泰王就是这个性子,他虽然不是一定要做皇帝不可,可被手下的人推着走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所以,灼华是以为其中有鬼神之说,被吓到了?根本就不是在乎姜和玉? 也对……太傅一家子,似乎都有那么点迷信,当年就因为轻信姜氏一族克妻,所以他上门提亲的时候,就连恩师都对他横眉冷对。 原本灼华对带字鱼的事真知灼见毫不轻信,姜濯川还当她也是完全无惧鬼神之说,如今看来,面上越是表现的不在意,其实心底越怕的紧。 “越是害怕什么,越要去直面,去追根究底,直到将其全然掌握在手里,好将恐惧彻底粉碎,是这样吗?” 啊?灼华一脸懵逼。 他说啥玩意儿呢,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为了不露怯,灼华低头,不跟姜濯川对视。 二十多年工龄的太子,察言观色肯定有一手的,她那种懵逼的,看起来就很好欺负,很有机可趁的傻样,还是少叫人看几次为好。 虽然……按她之前的表现,在姜濯川面前,实在没什么形象可言了。 姜濯川却只当她是默认了,而且因为被鬼神之说吓成这样而不好意思,心底立刻柔软起来。 “没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别胡思乱想。” 灼华听到这话,眼神一亮。 他没撒谎。 原来没有幻梦?那他……果然是真的早就凭能力查到关于姜和玉跟泰王旧部的事了?! 原文之中,女主也在寂缘的挑拨下,受了很多罪,虽然最终有惊无险,可许多凑巧,在读者角度都只能归功于主角光环。 可如今看来,也许是因着姜濯川早有准备! 真是可靠! 这一路交谈的简单,心思却千回百转,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营帐边上。 太多人在看热闹,灼华挤不进去,只能七嘴八舌的听到,似乎是人民群众最喜闻乐见的男女八卦。 生米煮成熟饭之类的。 啧啧,果然守卫薄弱距离又近,就会有人耐不住寂寞,干柴烈火煮起饭来! 但是竟然被抓了个正着,可太惨了。 姜濯川咳了一声,前头正踮着脚尖看热闹的官眷纷纷让路。 灼华跟在他身后,又往事件中心凑了凑。 人还没看到,就听见了前方令人兴奋的想要出去绕场三周的对话。 “昭王,这可真有你的,是不是我们已经该准备贺礼了?” 昭王,是她想的那个昭王吧? “滚!”是姜慕白极力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灼华大喜过望,她立刻踮起脚尖,费力的越过姜濯川的肩膀往前瞅,正看到昭王一脸黑气的推开个跟他阴阳怪气“道喜”的纨绔。 姜慕白的衣襟略有点凌乱,倒是不显狼狈,反而好似刺猬成精,凑近点就要被戳个稀烂。 也就是平日里,被他好脾气富贵闲人表象给骗了的混不吝,才敢在这时候上前去打趣他。 男主角有了,女主角又是谁呢? 灼华望眼欲穿,等到脚指头都疼了,才见营帐里又缓缓走出个人来。 是宛多公主。 她的衣衫倒是已经整理齐了,但似乎是故意要让被人遐想连篇似的,人一边往外走,一边慢条斯理的系腰带。 气急败坏的姜慕白,悠闲自得的宛多公主。 灼华总觉着哪里不太对,特别是在性别定位上。 女主角露面,八卦顿时爆炸。 灼华左听一句右听一句,迅速了解了概况。 就跟看起来的没什么差别,宛多公主跟姜慕白睡了。好巧不巧,被姜慕白放了鸽子,找上门来的纨绔,正遇上满世界找妹妹的宛贡王子,二人一合计,觉着那漆黑一片,还屏退了下人的昭王营长有点问题。 硬闯之下,撞破了香艳的一幕。 这功夫天都黑透了,但很明显,不远处大帐里的老皇帝也还没睡,而且对此事很感兴趣,立刻拍人过来传召,把当事人都给叫走了—— 他大概比谁都好奇这乐子,只不过不适合亲自跑过来看。 当皇帝的特权,就是可以将热闹挪到自己眼前。 这一来,看热闹的人多半散了,没资格去大帐的自然惋惜,一部分有资格的也不想在帝王面前显露很八卦的样子。 灼华则不在乎那些,当然要去看全程。 刚一迈步,就对上了姜濯川凉飕飕的眼神:“怎么,这热闹也要看?” 有那么好奇么?明明病的路都走不稳了! “我是真的想去见证一下嘛,宛多公主跟我的关系,还是挺好的……” 虽然最主要目的,还是想知道,是否能借着这次机会,彻底的摆脱姜慕白。 因病而苍白的脸颊上,挂着两坨病态的红晕,偏那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此刻因着兴奋而迸发着十二分神采,满天星光和远处的灯火在她的眸子里一闪一闪,叫姜濯川错不开眼。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姜濯川心软,不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然后,他注意到,先前在他营帐里掉的飞快的好感度,竟然在完全不知道的时间内涨了回来,甚至还更高了一些。 分明先前在出门看热闹之前都还没有的。 心情立马就飘了起来。 这一飘,就连严肃的表情都维持不住了。 姜濯川艰难的移开视线,瞥到灼华身上的毯子。 纵然厚实,但还是遮了前遮不住后,她走路拖拖拉拉,着地的毯子一角都被露水沾湿了,挂着草梗枯叶。 灼华顺着目光,看到这狼狈的样子,心说自己在姜濯川面前,真是半点形象也无。 先前歇斯底里好似个疯子,如今又上线了拾荒模式。 姜濯川都没歧视她,真是难为他了。 就见姜濯川无奈的脱了外衫递给她:“穿这个吧。” 随后用腰间短刀将毯子下边脏的没眼看的那一截割掉,剩下的又给灼华披在衣衫外头。 灼华小脸红上加红。 所幸如今看热闹的人走的差不多了,虽然如今披着的毯子短了,但仍然只能露出男式衣袍一圈边角,料来在八卦中心,没人会注意。 等到了中军帐里,二人长驱直入。 身为太子,姜濯川当然有特权多带个人进来。 只是先前一耽搁,如今热闹都不新鲜了,该问的,陛下已经问了个七七八八。 事情很简单,就是姜慕白为先前的事,欲请宛贡王子喝酒,为了上次带错了路还没照顾好宛多公主这件事道歉。 哪知宛贡临时有事没去,去的是宛多本人。 宛多公主是出了名巾帼不让须眉的豪爽,跟姜慕白对饮,待二人醉了,干柴烈火的,就做出了糊涂事。 灼华从姜濯川身后探头出来,看宛多公主神情如常,而姜慕白则已经被气的根本维持不住那层人模狗样的皮,就觉着……真相绝不可能是如此。 她都能看出来,主位的老皇帝自然也看得出来。 但这功夫,比起一个体贴的兄长,他更想当个滴水不漏的掌权者。 “王太子,就算你们寮国没有汉地这么多繁文缛节,可若是一对男女都睡在一起了,不成亲是不是说不过去?” 宛贡王子脸黑的锅底似的:“那是自然!” 他现在气的只想拔剑杀人!也想打自己两巴掌! 当初自己是因着梦到过一个可爱的中原姑娘,这才主动领了使臣的差事,非要到汉地来走一遭。也不知道他这妹子是哪根筋不对,也非要跟着来。 如今可倒好,他尚且没娶到中原的姑娘,反倒要搭个公主出去! 他跟宛多是先后两任王后所生,感情没那么好,可到底同是寮国王室,宛多丢了面子,整个寮国岂不都跟着丢人?! 老皇帝见状,呵呵笑着:“都情难自持了,咱们自然该顺水推舟成全他们,朕先前害怕你们寮国风俗不同,如今王太子既然没意见,那就给他们把婚事定了吧!” 宛贡一开始认为老皇帝必不会让亲王迎娶名声不好的宛多,见他竟然这么痛快,整个人都愣住了。 “如今通商的条约也定啦,结为秦晋之好正是喜事成双,来人,朕要下旨给他们赐婚!” 旁边闫道蕴早有准备,立刻将笔和绫锦递了上来。 眼看就要落笔,一直默不作声,任由别人唱大戏的宛多公主突然道:“等一等。” “何事?” 皇帝的笔悬在半空。 敢让他等的人可不多。 “你该不会说,不满意这桩婚事吧?” 如今他正是要借此机会,来让自己这个不那么安分的幼弟认清自己的地位,容不得旁人拒绝。宛多公主的意愿不重要,她愿不愿意都得嫁。 却见宛多公主笑了笑:“我当然是很愿意跟昭王成婚,但是……我不愿意离开兄长和阿爹阿妈,不愿离开家乡太远,如果陛下不能满足我这个要求的话,不如就当今日这事,没发生过吧!”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神色各异。 寮国民风再开放,也没到随便乱搞男女关系都无人介意的程度,若是这页就这么揭过去,那她别说难以嫁人,怕是还要被万民耻笑。 旁边宛贡气急,举起拳头要打人,但也不知道该打谁好,觉着都是这个小白脸惹出的麻烦,一拳砸烂了姜慕白旁边的桌子。 姜慕白面色铁青。 他看出来了,陛下这次注定要牺牲他来维护面子。 不,准确来说,还是推波助澜,就是想狠狠打他一巴掌!否则他自己营帐里备的酒,怎么会有催情的药下在里边? 环环相扣,都是奔着算计他来的,他不得不认栽。 而宛多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或者对于皇帝来说,锦上添花才对。 果然,皇帝听了这话一点不生气,笑容更盛:“说得对,天伦之乐谁不想享受呢?朕这些年将小九你留在金陵,一直没给你封地,也是因着太后的缘故,实在是对不起你。既如此,就借着今儿的机会,便将南川以及周边三郡都划给你做封地,这样一来,你未来的王妃要回去省亲,来回也之用四五日路程。” 他看向宛多:“这样你可满意?” 宛多连连点头,她当然满意!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姜慕白被丢到了偏远潮热之地当王爷,宛多则成了封地面积比寮国本土还要大上好几倍的封地上,尊贵的王妃。 大邺朝虽然继承了前朝的分封制度,奈何当皇帝的人,似乎都很健忘,经常会忘了这码事。 所以金陵城里,历来堆积着很多没封地的王爷。 年纪不小的昭王一下子解决了婚姻和封地两大问题,跟着高兴的人有很多,比如老皇帝,嘴角就没往下落过。 灼华当然也是眉飞色舞,明明带病熬了半宿,得到这喜讯之后,瞬间病就好了一大半。 冲喜这民俗果然有几分道理! 至于当事人面上则没有喜色,如丧考妣。 而心内暗暗爱慕他的人,以及疼爱他的太后,谁也落不下,定是都要跟着神伤的。 这邱思雨约是信仰崩塌,直到灼华回了营帐,再迷迷糊糊睡着,她都没回来。 怕是寻本家的姐妹或者亲戚开解自己去了。 灼华太兴奋,觉都比往日少了,第二天还没到用早膳的时间就醒过来。 昨夜的兴奋劲儿逐渐被清晨的凉风吹散,一些疑虑就涌上心头。 姜慕白跟宛多喝的酒中下了药,这估计是赵回的手笔—— 虽然之前闹出失踪的事之后,她是觉着不可能再撮合这俩人了,但不管是她还是姜濯川,大约都没特意去跟赵回叫停。 啧,对差事还挺负责的。 可宛多公主这个被设计的人,似乎也很配合啊? 她太好奇了,好奇为什么宛多会这么乐意跟姜慕白成婚。 按说经过之前的事,两人该是成仇了啊!该不会真是那几日的相处,让宛多对姜慕白情根深种了吧?印象里她虽然颜控,但不该如此恋爱脑才对。 宛多今日若是出门,必然会被好奇的目光包裹,索性没去打猎。百无聊赖之际,灼华来找她,倒是刚刚好。 灼华半是关心的问宛多如何打算。 宛多笑了好一会儿:“你当我是真的喜欢那姜慕白才要嫁给他?” 第46章 . 透风的墙 被针对了 见灼华哑然, 宛多的笑容中多了一丝戏谑:“很难理解?也对,你们中原的姑娘,嫁人的时候都是只考虑喜欢不喜欢, 而不是能带来多少好处。” 灼华哑然。 宛多似乎误会了什么。 中原流行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促成的婚事里,很多情况下, 当事人双方都见不了两会面便要入洞房, 除了能看看脸之外, 也没什么能涉及喜欢与否。 倒是才子佳人的情爱小说戏剧很多见,写的光怪陆离,脑洞与现代的网络小说不相上下。 或许是越缺什么越向往什么, 生活里难见神仙眷侣,只好笔下多写写。 不过这跟宛多的心态没什么关系。 她说, 这一次找机会跟姜慕白搞到一起, 一半原因是为了报复。 报复他曾经闹出那么大一桩事。 宛多跟灼华一见如故,先前在外头人多眼杂,很多事不便说, 如今见灼华还是关心她,屏退左右, 跟她细细的说了前因后果。 这一次来中原,宛多的心愿有之,但也确实抱着想要嫁个权势够高之人的心思, 但这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寮国的处境来考虑。 进宫嫁给已经日薄西山却格外奸猾的老皇帝,宛多万万不考虑,她有自知之明,那种男人玩不过。 就是要挑个有实权还能受她影响的最好。 姜慕白是个绝好的人选。 个人角度, 她确实看上了姜慕白那张脸,又听说这是个没实权的闲散王爷,但妙就妙在,没实权却是含金量很高的亲王,所以在旁人明里暗里的撮合下,也确实打算跟姜慕白发生点什么。 哪知道,姜慕白看着温和,却坏到骨子里,瓜没扭下来,还差点儿把自己搭进去。 搞出走丢又被人绑进青楼那么一桩事情,姜慕白不仅自己可以摆脱宛多,还搞坏了她的名声,将对灼华的怨气也都发泄在她身上了。 那可是曾经被拐走了两天两夜,最终在青楼被救回来的人,稍微有头有脸的人,谁会愿意娶? 大家活的都挺累的,不希望头上再顶三斤绿色。 一直听到这儿,都在灼华的理解范围内。 而接下来,宛多打算一不做二不休。 “反正我的名声已经没了,我就要拉他共沉沦。” 至少十倍的将损失讨回来。 她不仅要让姜慕白也颜面尽失,还要让他忍受切肤之痛。 先前姜慕白约喝酒,完全也是为了只得罪寮国公主,而不得罪寮国,同时也是为了维持自己谦逊内敛的表面设定。 而故意让宛贡没法赴约的就是宛多本人了,她抓住这个机会,找人将宛贡绊住,亲自过去,把姜慕白堵了个正着。 宛多口无遮拦,频频提起沐灼华的名字,姜慕白担心传出流言,便将侍从都遣退下去。 这事儿如果换了别人,不愿跟宛多相处,大可直接拒绝。 奈何姜慕白就是心思多,一点好名声都不想折损,如果这时候闹的难看,在外人面前,就是他先前得罪了宛多公主,如今却连道歉都不愿意…… 于是姜慕白少不得就要扮上假笑,跟宛多周旋。 之后就着了道。 宛多摆弄着头发,看向灼华的目光带着深意:“我的计划是很顺利啦,只不过顺利的过了头,因为我也带了酒,还额外带了药,可根本就没机会下给姜慕白……” 只有一点药末好不容易弹到姜慕白杯子里,那杯可疑的酒还被姜慕白“不小心”碰翻了。 “所以是有你帮我?” “算是吧……”灼华心虚的嘿嘿一笑,“我之前说要撮合你们,是摆脱了挺有本事的人。” 这个人叫赵回,干这种事儿一把好手。 虽然没法打入昭王府内部,但猎场这地方,动点手脚不成问题。 宛多当然领了灼华这个人情。 但实际上并非必须,自从她能进姜慕白的营帐,只要扯开衣襟跑出去,姜慕白就说不清了。 只是那样一来,闹得太过难看,容易逼的别人鱼死网破罢了。 姜慕白自以为他喝的酒水没问题,其实酒里下的药,比宛多带来的劲儿还足,整个人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为时已晚。 等生米煮成熟饭,二人要被赐婚,宛多以受害者的姿态提出要求,正中老皇帝下怀,顺水推舟将昭王丢去偏远南疆。 那地方对姜慕白是灾难,可对宛多来说如鱼得水。 “我今后是跟两国接壤之,一边的王妃,另一边上的公主。这样一来,我在边境上还不横着走?谁能不服我?姜慕白看不惯我,肯定是我不在他王宫里头待着他才开心呢,我也就真的能如同今日在大帐中说的那般,仍旧在寮国当我的公主了!” 当然了,被姜慕白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要提防被他杀了,是微不足道的后遗症,可南疆是她的主场,到了那儿她还未必就怕了姜慕白。 灼华听完宛多的心路历程,佩服之余,还觉唏嘘。 平行世界的宛多公主么,虽然也不拘小节,但脑回路也没这么清奇啊! 真就为了利益,将自己的婚姻价值全部榨干呗? 但见宛多面上的笑容,意外的带点娇羞。 “而且能跟昭王成婚,也不亏啊,虽然心肝都是黑的,可那张脸,啧啧啧,真的是不错。” 跟平行世界的那位一模一样,平常有原则,爱算计,但只要脸好看,原则都是狗屁。 如此一来,灼华知道自己没牵错了红线,彻底放心,拍着宛多的肩膀:“那你今后千万小心,你摆了姜慕白一道,他如今肯定恨你恨的要死。” 宛多歪头:“安心啦,他接下来要在南疆立足,怎么可能会弄死我,如果我死在他的王土之内,他还能有好果子吃?” 所以二人一定会维持住一个微妙的平衡,貌合神离…… 不,表面上也不会合,只会是同床异梦,相爱相杀。 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挺适合姜慕白的,他那个pua大师,不适合由圣母感化,就是和以暴制暴。 这一聊就聊了整个上午,午膳灼华就不便在这儿蹭了—— 她怕碰到宛贡王子,对方想来个好事成双。 离开之前,宛多提醒灼华,让她别光担心别人,还是得顾着自己,那姜慕白的心思最爱迁怒,指不定会做些什么。 灼华心说,她的防范意识都已经刻再骨子里了,别管姜慕白是爱她还是恨她,行为上都没区别。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大不了缩在东宫。 等回到自己的营帐,久未谋面的邱思雨刚好在。 她低垂着头抱着膝盖窝在床脚,整个人好似一坨缺乏营养的蘑菇。 房子塌了,灼华能理解。 她悄无声息,尽量让自己不要打扰到邱思雨。 失恋可以安慰,而无法对外人言说的单恋就安慰不来,相约喝酒一醉解千愁是个办法,但她跟邱思雨明显没有这种交情。 灼华狗狗祟祟的扒拉了两口饭,随后悄无声息的脱衣服,躺回床上。 可偏偏在小宫女们端了食盒出去之后,营帐里过于安静,就连布料之间互相摩擦的声音,都显得巨大。 灼华就连翻身都不想翻了。 然就算一动不动,就觉着连呼吸的声音都大。 见了鬼了,大家闺秀就是不一样?呼吸都没声音的? 灼华忍不住了,她还是躲吧,然而刚一披上衣服要出去,就听到身后传来很低的啜泣声。她一转头,就见邱思雨正默默低泪,不时用帕子擦一下。这擦拭也只是机械性的,大多数的泪珠,都在顺着脸庞往下落,一滴一滴吊在被子上,晕成连绵不断的阴影。 灼华有点麻爪。 她该不该去……安慰啊? 好像应该,毕竟这事儿还是因为她才搞出来的。 若是她没有穿越,姜慕白就不会因为感情纠葛而结识宛多,也就不会跟宛多相爱相杀,被坑到南疆去。 虽然留在金陵城也没什么好结果,造反失败生死未卜,是原文中他注定的结局—— 有穿书前辈的爱与关怀,倒是假死之后隐姓埋名过活了,可在邱思雨眼里,没区别。 对于邱思雨来说,她如今因为昭王娶了别人,去了南疆,再也见不到而伤心,远远好过在为了姜慕白付出许多心力去争去斗之后,才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却又无法回头,只能深宫残月了此生。 那才是真的悲剧。 她此刻还有不嫁给姜濯川的机会,算是得救了。 这么一想,简直应该恭喜她。 于是,灼华拍着邱思雨的肩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原本你们是公开的舅甥,就是没结果的,反倒是再不相见,相忘于江湖,省着彼此蹉跎,才是最好的结局。” 邱思雨突然就不哭了。 她盯着灼华,好一会儿之后,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心悦昭王?!” 啊这…… 对哦,她怎么知道的呢? 从原文知道的。 “咳咳,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察言观色还勉强做得到。你对我最感兴趣的时候,不就是在太后那边有意将我跟昭王撮合成一对的时候么?” 灼华很牵强的拼凑原因。 邱思雨咬着下唇,手足无措的全然没了往日大家闺秀的淡定:“原来这么明显,完了完了,你都看得出来,太后娘娘,还有王爷,肯定也都看在眼里,只是因为这事实在荒唐,有辱门楣,才没说出来……” 她“蹭”地跳了起来,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完了完了,太后娘娘这该怎么看我,一定觉着我寡廉鲜耻,我……我死了算了!呜呜呜……” 大家闺秀的面子,对她来说无比重要。 羞耻心瞬间将昭王成婚并被赶去封地的悲痛都冲散了,灼华眼见着邱思雨活蹦乱跳,心说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安慰成功……吧? 秋猎前半程丰富多彩,后半程无风无雨,很快迎来了结束。 历来的秋猎,皇帝都会借着谁家儿郎够英勇,猎到了提前标记过,带彩头的猎物,给他赏赐。 这个赏赐既然是个彩头,那么其中又至少有一半,会请求赐婚。既有面子,还能跳过媒妁之言,是很多私下看对眼的小儿女,一致认为最浪漫的方式。 然而今年有所不同,这次秋猎是名副其实的多事之秋,先是有行刺的事,以至于大家的心思都没放在狩猎上。后来又出了昭王和寮国公主这档子事,实在是一场闹剧。 跟他们在一块儿被赐婚,好像也跟着变的丢人起来。 所以那几个猎到了彩头的青年才俊,纷纷求了别的赏赐,婚事什么的,低调点儿吧,总比出洋相来的好。 没什么备胎突然冲出来说要求娶,灼华暗暗放松下来,然而在打道回府之前,又被闫道蕴找了去。 灼华这次很是理直气壮,突发情况这么多,那必然没法有关键性进展嘛! 闫道蕴见她这次很是理直气壮的模样,没跟往常似的打击她,反而温柔如水:“这么心急?依我看,如今的进展已经很不错了,毕竟……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你让太子越久无法得手,等真成了他的女人,手里的筹码就越多。” 灼华迷惑。 她如果真在姜濯川身边得宠,那怎么还会跟闫道蕴同流合污呢? 闫道蕴眼神阴毒中带着妩媚,却是不打算跟灼华解释太多了。 他突然觉着,这样还青涩的时段,能维持一阵似乎也不错。 早晚会凋零变质的花,哪怕不够美,也足够珍贵。 原本灼华被叫出来,就是忙里偷闲,既然闫道蕴放过了她,她立刻归队。 车上很安静,邱思雨之前哭的累了,又殚精竭虑很久,此刻靠着车厢睡了过去。灼华虽然因为喜悦而病好了一大半,但剩下的一小半也够她受,也跟着胡乱睡了一路。 回到宫里之后,晕晕乎乎的下车,就发现储秀宫的气氛不太对。 有点冷清。 再一揉眼睛,确认了不是错觉,是人真的少了。 虽然伴读们身边伺候的人不算多,但连上做粗活的,管理宫殿的,还是有许多人,如今却见管事的几个都不在。 灼华从不会轻视任何蛛丝马迹,她心内不托底,去找周芷兰打听。 周芷兰这几天倒是早就养好了病,每日无聊的很,所以宫内风吹草动都知道,她告诉灼华,是管事的几个人,都被太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叫走了。 “太后叫她们做什么?” 周芷兰托腮:“已经有人将昭王要被发配到南疆的噩耗告知太后,据说昨日娘娘都气昏过去了,如今醒过来,还是怒不可遏,想要知道究竟是谁在暗中捣鬼。” 暗中捣鬼的人在她面前只觉后经发凉,强作镇定问:“那她也该查昭王的仇人,查咱们这些伴读做什么?” 周芷兰眨了眨眼睛:“因为太后听说,宛多公主跟某一位伴读关系很好啊。” “哪一位?” “那就不知道了。”周芷兰一耸肩。 她八卦只为了打发时间,很缺乏探究精神,听个热闹拉倒。 灼华听的差最后一步,浑身难受,也不知道太后究竟能不能从余姑姑那儿打探出,就是她被谢廷玉叫去救了宛多。 若是打听出来了,那她怕是要遭麻烦。 要说灼华宫内宫外名头都很大,太后之前没听说这事儿,估计是因为……她身边的人多半都是昭王的人,不会跟她透露些有的没的,所以只捕风捉影的听到一丁点消息,却没锁定究竟是谁。 余姑姑是受大公主照顾的人,她或许能机灵一点,不把沐灼华供出去。可若是所有的管事都被叫去,保不齐哪个就和盘托出。 灼华知道自己运气向来不大好,立刻就要开溜。 但她没想到自己运气会差到这般地步—— 临出门的时候,差点儿跟周芷兰屋里的小宫女撞个满怀,那小宫女手一抖,砸了食盒,地上狼藉一片,灼华只能小心翼翼的提着裙子绕开。 结果就在刚迈出储秀宫的大门槛,便被慈安殿来的两个女官给拦住了。 “沐姑娘,太后娘娘请你说话。” 用词挺客气,态度却不容置疑。 灼华深呼吸。 不慌,系统说过,只要她身边恶意值超标,会有人救她的。她就不信了,难道因为她救过宛多公主一命,就会被太后迁怒无人敢置喙? 好歹她爹也是朝中重臣,她也不是什么小宫女或者位份很低的妃嫔,被随意安排个罪名死了也无人伸冤。 但就算如此,她此刻还是欲哭无泪。 换什么金手指啊,如果此刻有凌波微步,她就能逃了! 天下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灼华只好老实的去慈安殿走一遭。 余姑姑倒是机灵,给了灼华一个询问的眼神,估计是要问她,需不需要去找大公主求助。 灼华没言语,大公主没实权,杠不过太后,去了也没用。 不过…… 她一咬牙,将先前姜濯川给她的小令牌抛给了余姑姑。 姜照月肯定认识东宫的信物,看过之后也该知道找谁求助最管用了! 第47章 . 老作精 真是太让人为难了 在去慈安殿的路上, 灼华久违的又提溜出系统,问之前的那个会天降神兵的设定还算数不。 这狗系统,更新什么功能, 她不主动问就从来不说, 挤牙膏似的。 系统:当然还算数啦,所以宿主你根本不用害怕什么的, 你看先前, 哪怕是某个爱慕者, 一旦对你的恶意超过善意,就一定会有人来力挽狂澜的,绝不会让你处在危险之中! 啊……?灼华一直以为都不过是设定, 还在设想这个所谓的天降神兵会多做作,原来效果已经发动过了? 灼华思考了一下, 唯一符合的情景…… 只有她先前被姜慕白拽到帐篷夹角中的时候! 原来那个时候, 姜慕白不单单是看起来凶恶,而是已经恨她比爱她更多。 而看似碰巧路过的宛多公主,就是来救场的天降神兵。 想来也对, 宛多所住的营地距离伴读们远得很,正巧经过什么的, 也太巧了。 总不可能是暗搓搓的跟踪姜慕白,宛多再处心积虑,还做不到这种程度。 既然这个设定真的好用, 那灼华也就能放心…… 个鬼啦! 灼华:系统你明明白白的告诉我,我这穿越之后的生活,是不是有人在看着,有人操控着?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幕后的存在满意,从而放过我呢? 她并不是很想要这些金手指, 如果在拿走特权的同时,也将那些不该存在的好感度统统收走,还她一个清净,也算皆大欢喜。 系统:宿主你这也太阴谋论啦,有没有人看着咱不知道,但如果说是规则的目的,那就是让你能拥有幸福美满的后半生呀! 更具体的,它不好再说,天机不可泄露。 本质上是因为灼华本就该是个福泽深厚的人,奈何因为意外丢了一半魂魄,在两个世界都过的不咋地。 重来一次,这世界原本的半边,受不了上辈子那种憋屈大半生之后,才拥有了荣华富贵以及“独宠”的日子。 活着的时候痴情,是因为身在此山中,待跳出囹圄从旁观者的角度,只觉这一生荒谬。 她连重生都不愿意,头都不回就去投胎了。 走之前,还揣了姜濯川好几脚,害他得了一次风寒。 如今另外的半边魂魄,也就是沐灼华,她的魂魄本身挺完整,但是因为不太融合,所以在现代浑身是病,如今可算是回归原位了,必须在后半辈子里,接收她本应得的,两辈子那么多的福泽才行。 不想要也的要,由不得她拒绝,因为这是世界的规则。 虽然系统也看得出来,自己这宿主目前,横看竖看都不似福泽深厚的样子,每日殚精竭虑的,头发一把一把的掉。 但没关系,这些很快就会过去了。 在她选好将要共度一生的人之后。 本来嘛,这个年代的女人,嫁个她喜欢着,又喜欢她并且愿意疼爱她的男人,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灼华不知道系统暗地里在谋划着什么。 只是念在系统虽然坑的很,但至少从不说谎,也就略微安心了些。 一路来到慈安殿,引路女官只让灼华在院子里等着,她们自行进去通报。只是刚一推开门,就听到里头稀里哗啦一阵脆响。 灼华清楚的听到: “哀家不同意,绝不可能!姜沐诚真是反了天了,他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一点手足之情?还念不念我这个母亲了,竟然要让我们骨肉分别,还让哀家亲眼看着我儿去那种地方受苦?” 果然是只有没心没肺的老作精,才能说得出来这话。 公主或宗室女被震的丢到境外小国,去真正民风迥异,语言都不通的国家和亲,这种事哪怕在本朝也屡见不鲜。 没见邱太后为那些女子哀叹过一声,如今她的儿子只是要被分封出去,她就愤怒成这样? 这只是很正常的分封! 去了就是土皇帝,不过就是封地条件略差了点儿,离金陵略远了点儿,不能再时时见面了而已。 等里头又摔了两拨东西,似乎邱太后是作累了,安静了一会儿。 门口的女官这才敢进门通报。 随后,灼华又听到太后的尖叫:“把那小蹄子给我带进来!” 灼华不等身边五大三粗的女官来“请”,自己抬脚迈了进去。 慈安殿正殿里头一片狼藉,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全是碎瓷器,至于曾经盛放它们的梨花木托盘一类,都好端端的在桌子上放着。 真是一位妙人,摔东西专门挑那一摔就碎的,估计是听个脆响才舒服。 灼华一抬眼,就见邱太后已经在主位上坐着,勉强装出雍容的气度,脸上的表情却还是扭曲的很,眼角的粉都不服帖了,显出一条条的沟壑。 邱太后瞥了灼华一眼:“怎么不下跪请安?” 下跪?地下这么多碎瓷片,真要跪膝盖不就废了? 灼华腹诽一句,慢腾腾的低头。 她当然不会在靠山来救援之前公然顶撞太后,四下扫视一圈,将个座椅上的靠垫拿过来,铺在身前,然后才跪了下去。 先前找东西的时候动作极慢,而在看到靠垫之后,就跟闪电一样快。 邱太后没来得及阻止,这功夫她都跪下了,如果非开口将靠垫撤掉,倒好似故意为难她一样! 哪怕是太后,滥用私刑也不可,她瞬间恨得牙痒痒。 “哼,你好好的跪着,反省自己的错误,想明白了如何弥补,再来与哀家说话!” 灼华不言不语,就当默认。 等呗,跪到有人来救她,也就算完事了。体罚而已,作为削掉一朵烂桃花的代价,她忍。 哪知才跪了十几分钟,她就受不住了。 这身娇体弱的,亲爹娘都没跪过,这十几分钟已经是人生初体验,也是她的极限。 偏偏这垫子底下,还是有碎瓷片的,虽然不会划伤人,但在体重作用下,它们的轮廓已经可以隔着垫子感受到。 简直就是在跪键盘。 又等了一会儿,无人前来营救。 灼华扫了一眼周围,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慈安殿里伺候的宫人实在是挺多的,也许其中很多人,并非和太后同仇敌忾,对自己同情比较多? 而这同情如果算正面感情,那反倒害了她,援救机制都不好触发了! 至于抛给余姑姑的东宫信物,也没结果。 秋猎刚一结束,搞不好姜濯川还被叫去御书房或者什么地方忙公务,远水救不了近火,她不能太指望。 还是得自救。 灼华开口:“臣女愚钝,实在不知犯了什么错,还请太后娘娘明示。” 这位太后脾气暴躁,任性的很,跟她卖可怜没用,撒泼更没用。 就死马当活马医的试探一下? 邱太后确实是已经耐不住性子了,她冷笑:“愚钝?你若是愚钝,谁去帮那个番子勾引的昭王?” 灼华无语:“勾引?谁勾引谁了?臣女不曾听过这样的事,昭王和那位寮国公主的姻缘,不过是酒后的一桩意外罢了。” “意外?”太后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的刺耳。 她似乎还想摔点什么,可手头啥也不剩,只能一拍桌子:“肖想吾儿的女人何其多?可吾儿从来洁身自好,哪里会发生这种意外!” “可这跟臣女也没有关系,不若太后去请那位宛多公主过来对峙?” 哪怕是未来的儿媳妇,太后也不能不给那位番邦公主几分面子。 灼华是想主动请救兵来,奈何太后虽然蠢,却也不会自取其辱,更不会叫那个拐走他宝贝儿子的女人来添堵。 “少说废话,你别以为不承认,哀家就没有法子炮制你了!” 邱太后笑了,笑容里带着掩不住的歹毒。 “之前哀家也有意将你指婚给吾儿,虽然你这人品是万万配不上他,可这张脸还勉强看得过去。不如就效法娥皇女英,做个侧妃,跟那个什么碗公主共侍一夫,去南疆好好照顾吾儿吧!” 第48章 . 皇后命 没错,我就是! 邱太后说到这儿, 转头就叫一旁伺候的女官去研磨,立刻便要拟懿旨。 灼华肆无忌惮的之时着她,她因为还在为想出着这匪夷所思的惩罚而洋洋自得, 并没注意到灼华的无礼。 灼华是真的被惊到了, 由衷的感叹邱太后这思路真野。 她倒是不担心自己最终真的会跟姜慕白一同去川南。君无戏言,那是因为皇权的威信足够高, 懿旨却没那么大效力。 邱太后从来没实权, 在宫里地位更类似于吉祥物, 这懿旨下来,最头疼的果然还会是当今圣上。 他怎么可能将知晓那么大秘密的太傅一家,赶到昭王的船上呢? 这么多年皇帝不是白当的, 灼华对那老油条有信心,相信他搞得定自己那更年期长的离谱的亲娘。 于是也就很淡定。 等走出慈安殿, 就凭她这体质, 嫁谁可不是区区太后就能说了算的! 于是她神色安然:“既如此,臣女谢太后娘娘恩典。” 谢完了,也不等邱太后命她平身, 自个儿就站起来了。 太后见灼华淡定的一批,好似重拳打在了棉花上, 眉毛恨不得立起来,死死瞪着她。 “哼,你嫁给吾儿, 倒是捡了便宜了!看你这不敬尊长的态度,果然是泥地里打滚的贱丫头!你跪下!反思什么是规矩,该怎么侍候丈夫婆母,想不明白不许起来!” 乌鸡鲅鱼,都要把她也发配边疆了, 罚跪还是不能免! 这一次灼华学聪明了,反正她穿的裙子宽大,就将所有的裙摆都拢到膝下,将垫子加厚,再挑个没有碎瓷片的角度跪。 果然,舒服多了,能再挺个……十几分钟吧。 大殿里安安静静,邱太后龙飞凤舞的写好了懿旨,刚要盖章,听到有人在外头禀报,说是国师寂缘来了。 虽然在灼华这儿,这一位才是整场秋猎的MVP,但在旁人眼中,他是一直在自家炳灵寺里修佛。 就算在秋猎结束,有事进宫面圣,这功夫也该在太和殿的御书房里头,不该出现在这里。 就凭着如今他比谁都更快得到消息,来慈安殿救场这件事,足够让有心人起几分怀疑。 当然,太后没心,她没意识到寂缘来此有何蹊跷,反而觉着得道高僧来拜见她,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只不过叫超尘脱俗的国师看到这一地狼藉,似乎略有点儿尴尬,便立刻叫人先将地上打扫了。 寂缘才没再外头等,直接长驱直入就进来了。 灼华正襟危跪,先是听到脚步声,随后就瞧见僧袍的下摆在她眼前飘。 飘的她喜忧参半。 救场的人终于来了,可来的却是最难揣测的那个。 怎么就不是姜濯川呢?! 寂缘可不知道姑娘内心的挣扎,旁若无人的将灼华给扶了起来。 邱太后看的瞠目结舌。 当朝国师,见别人都不行礼的,最多双手合十。 邱太后印象中,寂缘只在见到她跟她那个狼心狗肺的大儿子时,才会低首。 如今他却躬身,将这个贱蹄子扶起来,还伏低做小的将她裙摆上的陶瓷碎屑扫干净。 她气的想发火,却又没理由。 拦着出家人慈悲为怀?那改日她的恶名就要传遍大江南北了! 就见寂缘将灼华扶起来,确定人没受伤之后,对她勾了勾唇角,随后转头看向邱太后。 “个人自有天命,姻缘也有定数,贫僧想劝娘娘一句,不要为难不相干的女子。” 邱太后冷笑:“不相干?哀家马上要下旨,让她嫁与昭王做侧妃了。婆母在儿媳面前立规矩,也叫为难么?” 她回身,从举了半天,已经在帕金森的女官手里接过印章,pia地盖在了懿旨上。 似乎觉着木已成舟,邱太后用丝帕擦着根本没沾到墨汁印泥的手指头,慢悠悠的道:“就算真是为难,她也受不了几日委屈了。很快,她就得随着我儿去川南。再者说,别管我如何为难她,也不干国师你的事!” 她这当朝太后,皇帝的亲娘,谁敢顶撞? 出家人也不行! 寂缘神情淡漠,只摇了摇头:“若娘娘执意如此,恐怕不日就要有灾祸落在昭王头上,还望娘娘三思。” 灼华脊背发凉。 姜濯川说过,姜和玉伙同当年泰王的旧部,做过无数伤天害理之事。 灼华怕归怕,却很清楚,寂缘至少到如今为止都没伤害过她一分一毫。 要论她这些个位高权重的备胎里,谁是少添乱多帮忙的,寂缘绝对能排进前三。 他自有他的坚持,如今要为了她跟太后杠上,惹一身麻烦么? 灼华躲到寂缘身后,低声提醒他不必如此,自己有办法脱身。 然而太后已经发了飙:“什么灾祸?你在信口胡言些什么?” 她声音高亢尖锐,将灼华的低语完全盖了过去。 寂缘用极低的声音冷哼,眼底闪过一丝厉色,但再抬眼,看向邱太后时,又是古井无波般的平静面容。 “这位姑娘曾经去过炳灵寺求签,当时住持曾看过她的面向,知其运势非常人可比。当时未曾与沐姑娘明言,乃是怕这成为沐姑娘的心结。但私下,却告知过贫僧,说沐姑娘福泽深厚,注定会成为一国之母。” 啥?之前给自己解签的老和尚是方丈? 不,不对,如今不是想这种细枝末节的时候。 寂缘这瞎话说的也太疯了! 根据平行世界的信息,灼华很清楚,炳灵寺方丈跟寂缘可没啥关系,没同流合污过。 寂缘如今这些话,全是临场发挥,还是一旦将方丈叫来对峙就会被戳穿的那种,也不知道最后要怎么收场。 随后,灼华就听寂缘低声安慰她:“别慌,方丈真的如此说过,只是不太笃定,说仍可能有些变数而已。” 灼华这才松了口气。 寂缘之所以对这命数之说不抵触,估计是很有信心,认为他一定能颠覆姜氏一族的社稷,黄袍加身。 那他的女人,自然就是皇后了。分毫不怕这话太重,灼华承受不住。 至于变数,那就是也许存在的,造反不成功的可能性。 灼华倒是没瞎联想,原文里头沐灼华确实当了皇后啊,没毛病! 穿越之后……不好说,所以有变数。 眼前的危机被寂缘几句话轻易化解,太后再蠢,也知道一个王爷,若是娶了注定当皇后的女人,那就是被推上了断头台。 她的昭王单纯闲散,若真顶了这虚名,还不被那对心机深沉的父子给玩死! 她不敢,不敢用最疼爱的小儿子的性命来赌。 邱太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气急败坏的要将懿旨撕碎。 奈何这是绢布不是宣纸,哪有那么好撕。她撕了半天纹丝不动,只好将它丢进了鱼缸里。 墨迹在水中晕开,这张懿旨终于算是报销了。 “滚,都给哀家滚出去!”她声音都变了调。 未来的皇后,那就是她的孙媳妇,她若是想要管教,自然也是可以的…… 但此刻再看到沐灼华这张脸,她肯定要被气昏过去。 将来有的是机会,如今还是珍惜时间,赶紧叫昭王过来,多看几眼吧! 危机解除,灼华当然要迅速圆润的滚。 寂缘达到了目的,当然要跟她一起走。 好巧不巧,二人同时回头,就迎面见到正飞速赶来的姜濯川。 他脚步慢了下来。 这是头一回他救场的速度没追上别人! 都怪父皇非要叫他去商量那些没意义的事!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灼华跟寂缘的脚步却没停。 寂缘速度倒是够慢,悠闲自在的模样,灼华却是一秒也不愿意在慈安殿多待,跟兔子一样跳过门槛,给姜濯川让出一条路来—— 他是为了救人才来,可名义上肯定是来慈安殿给太后请安,咋都得跟他祖母见个面,总不好到了门口接到人,转身就走。 姜濯川也是这么认为的,虽然心内焦躁,却也不得不先去太后面前点个卯。 然邱太后却不愿见他:“你要是孝顺,就带着你的未婚妻赶紧滚罢,莫要来我这个老太婆面前碍我的眼了!” 邱太后三十好几岁还能得宠,并生了先帝最年幼的儿子,如今虽然年近六旬,却最是不服老。非得是气糊涂了说反话,巴望着别人来哄她劝慰她,夸她还年轻着,才会自称老太婆。 奈何如今没人哄。 慈安殿的女官们要么被吓得早就躲出去,要么被她吩咐着扫地了。 至于门口这几个…… 灼华不会,寂缘更不会。 姜濯川一拱手:“那皇祖母就早些休息,今日昭王还要忙着与寮国使臣商议婚礼的准备工作,怕是今日无法进宫来跟您请安,您年事已高,就不要熬着了。” 里头又是一阵乱响。 邱太后无东西可摔,忍无可忍之下,终于掀了桌子。 灼华心内叹息,她自己上辈子没感受到什么亲情,这辈子倒是加倍补回来了,只是姜濯川也是惨,自幼没了妈,爹是个第一醉心权术,第二酒池肉林,把他这个儿子勉为其难排在第三位的皇帝。 如今才知,竟然连这个原文中着墨不多的祖母都不疼爱他。 第49章 . 交白卷 我弃权可以吗 都说小儿子大孙子, 老太太的心尖子,奈何慈安殿里正在关起门来发飙的邱太后,一颗心里只装了昭王。 也不知道是怎么被哄的。 按理来说, 当今圣上又不糊涂, 还掌权,想给自己亲娘送点什么没有啊?他想要哄太后, 难道不比昭王容易? “没天理了, 都欺负哀家老了!” 灼华听到邱太后的这句怒吼, 陡然了悟。 或许别人想要哄她,还真的不容易。 邱太后从来不服老,这恐怕是她跟皇帝与太子最大的隔阂。 她死死抓着已经不存在的青春不愿意撒手, 当太后都是极限,若是变了太皇太后, 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大儿子已现老态, 孙子逐渐可以独当一面,她该退居更远的幕后,连太后的风光尊荣都要远去。 唯有看着尚且年轻, 在她面前还能做出少年人姿态,容貌比实际岁数还更显年轻的昭王, 才会让她有种自己没老的错觉。 啧,真是个可怜的女人。 一行人将叫骂声抛在身后,沉默着出了慈安殿。 本该各回各家, 但姜濯川却突然回身问寂缘,太后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问灼华,怕她尴尬,但对寂缘么,就不用客气了。 姜濯川从来不觉着, 这个看似超尘脱俗的国师会跟自己有什么交集。 他母亲曾经驻守边疆,他父皇也直接或间接的杀过很多人,按着佛家理论,他们非都得下十八层地狱不可。 所以姜濯川不信佛,一个字也不信。对寂缘,他原本就当个吉祥物看待。 但从今日开始,这人就是情敌了! 不守清规戒律,动了凡心的和尚,呵。 之前姜濯川就听赵回提起过,上次在大公主的课堂上见到国师,而国师还留堂单独教沐姑娘弹琴,这事儿透着股邪门。 但当时姜濯川没在意。 和尚而已,或许偶尔动了凡心,那也得先还俗再考虑别的不是? 如今一见,可了不得,寂缘还维持着化外之人的身份,心内竟然对灼华有超过90%的好感度。 他恐怕还利用职权,密切关注着灼华的一举一动,这才能比自己还迅速的赶来。 寂缘和尚手指拨弄着念珠,没直接回答姜濯川的问题,反而道:“不若去找陛下吧,这些话,还是当着他的面说更好。” 与此同时,闫道蕴带着人来,说是听闻慈安殿这儿吵闹不休,要问问情况。 这一来,就把要开溜的灼华也捉过去了。 当着皇帝的面,寂缘的说辞跟之前面对邱太后时,没半个字区别。 老皇帝摩挲着下颚:“注定要母仪天下啊……没别的法子了吗?” 直接给沐家丫头跟太子指婚当然可以,但姜濯川这臭小子,先前斩钉截铁的拒绝他指婚,那如今,他也绝不会顺水推舟的。 除非臭小子低头求他! 寂缘神色淡淡:“法子自然是有,那就是斩断尘缘出家修佛。” 老皇帝皱眉对他摆手:“青春年少的姑娘,就这么青灯古佛了?寂缘你果然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和尚。” 寂缘似笑非笑的摇头。 姜濯川冷着脸,心说他何止是懂,简直就是想要将人扒拉到自己碗里去! 而此刻,灼华这个话题中心,并不在现场,而是在偏厅里喝茶水。 不是她太淡定,是她先前在慈安殿里跪了二十分钟,膝盖疼,站不稳,得了恩典可以在一旁休息。 隔壁讨论的内容,她隐约能听着一点,却很漠然。 完全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的心理。 处境再差,也不可能比跟着已经恨她超过爱她的姜慕白,一同去南疆喂蚊子更差。 不就是嫁给姜濯川,做一个循规蹈矩的皇后么。 这样才跟她在原文中看过的情节完美吻合,而如今的姜濯川,明显更加通情达理,她还可以因为预先知道情节,规避掉很多麻烦。 纵然还是意难平,可灼华有信心的就是自己的适应能力,对于已经没法翻身的处境,她选择躺平,安心接受。 然而再次被请到隔壁去的时候,原本好不容易垒砌的墙壁还是被破防了—— 老皇帝竟然没直接指婚,而是丢给了她一个选择题:“那么,你是打算成为如今的大邺皇后,太子妃,还是选择了却尘缘出家呢?” 啊这…… 寂缘这个提议,您老人家还当真啊! 但似乎,当真了也挺好? 灼华先是瞥了一眼老皇帝。 嫁他当然不可能,原文里他是明年那个格外冷的冬天里病逝的。 成为年轻的太后,远离纷纷扰扰,不失为一个备用选项。 可宫里还有个闫道蕴呢,远离不了,这个选项划掉。 灼华又瞥了一眼寂缘,他看上去似乎毫不关心她这个选择的结果。 但就是这种态度,才证明他笃定,有自信灼华一定会选择他那一边。 如果刺激了他……当着皇帝和太子,应当也不至于当场发疯,就是接下来会很难安抚。 灼华转头再看姜濯川。 姜濯川肉眼可见的,有一丝丝紧张。 姜濯川当然紧张。 他很清楚,在场的人之中,无疑灼华是最中意他的。 然而这中意十分勉强,堪堪一半而已。 别说比不上寂缘和尚那接近顶峰的数字,就连跟他的感情对比起来,也少了一大截。 这个数量,恐怕不足以让她在这种近乎于逼婚的场景下,毫不纠结的做出决定。 他心目中的灼华,是个看起来柔弱却总出人意料的女子,万一被逼出逆反心理,宁可出家也不愿意屈从那什么命运怎么办? 姜濯川难得一次不幸言中,此刻灼华咬着下唇,心内天人交战。 她喜欢姜濯川到什么程度? 能因为这份感激和喜欢,从而真的接受帝王三妻四妾吗? 能保证将来不会被一国之母的重担压垮,退缩崩溃,连累姜濯川跟着贻笑大方吗? 她不能,没信心,做不到。 既然如此…… 沉默良久后,灼华终于开口:“所谓面相,虽然不能说是无稽之谈,但总有变化,譬如我今日是这样,改日若是胖了,或者走路摔了一跤,面上有了疤,还会是母仪天下的面向么?” 摆明了就是不相信。 老皇帝垂着眼皮,嘴角的弧度倒是没变,只丢出一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哪怕他心内认为,这就他妈是无稽之谈,但只要会传出去,影响皇室的声望,让有心人会用此借口生事,就绝不能容忍。 他平日嘻嘻哈哈可以,但一个小姑娘的意愿,其实并不重要。 灼华当然没指望着皇帝能给她多开一个选项,她只是希望表明立场,以此来做铺垫。 “既是如此,臣女选择谁都不嫁。” 听她这么说,姜濯川在衣袖中的手瞬间攥紧成拳。 谁都不嫁,果然是要出家? 他看着灼华的背影,恨不得去直接提醒她,那个看起来超脱凡俗的和尚,就是个余孽深沉的坏胚! 可他根本没理由这样说,灼华连神佛都不信,之前还因着差点误会了他有什么怪力乱神的能力而好感度骤降。他若是贸然点破寂缘的龌龊心思,却根本没证据,除了再度让她产生怀疑之外,毫无作用。 寂缘和尚神情不变,还是那么淡然,只是手指已经不再继续转动念珠。 如果灼华跟他走,他当然不会让这娇滴滴的姑娘当真青灯古佛苦修茹素。 而灼华果然是契合他心思的…… “但也没必要真的出家嘛!”灼华声音脆生生的,“臣女要在家中侍候老父,并不想嫁人。之前如此说,之后也是如此说,所以还请陛下能给臣女这个恩典,容臣女在家中带发修行。” 割舍姻缘,却不切断亲缘。 见老皇帝没反对,灼华又补了一句:“若是能拨点银子,给臣女修个家庙,就更好了。” 她竟然是谁都没选。 没人觉着奇怪,只有果然如此的感慨。 一个还没及笄的姑娘,刚从痴傻病中恢复过来,怎么能舍得家人呢? 寂缘手中的佛珠又继续转了起来,只是这一次速度很慢,力道大的仿佛要将檀香木雕出来的珠子生生捏碎。 就容她在府内住上一阵子好了,带发修行也是出家,再不会婚配。 老皇帝捋着胡子,思考片刻:“也罢,你也是朝廷的功臣,果真愿意修佛,朕也不会委屈了你,就赏你一座家庙好了。” 灼华恭恭敬敬的谢恩。 从太和殿退出去的时候,她目不斜视,既不看姜濯川,也不看寂缘。 寂缘的目的,姑且算是达成了一半,双手合十念了个佛,也是转身就走。 姜濯川还站在原地。 老皇帝瞪了他一眼,冷笑:“怎么,现在知道气了,那方才怎么不说话?” 方才如果直说希望求娶沐灼华,此刻他就有儿媳妇了! 将姜濯川不语,他摇了摇头:“你啊,真是比朕差得远了!连个女人都搞不定,将来又怎么搞得定江山社稷?我看那寂缘说的有几分道理,谁能娶到那沐灼华,就有本事当皇帝,你小子娶不到,就是本事不够!” 姜濯川听完这话,也是冷笑一声。 你倒是有本事,用了坑蒙拐骗的手段将母后给娶到手了,之后又如何?! 第50章 . 丢人 真丢了 姜濯川并没亲身经历过, 可从只言片语里,也深知,在那一段时间内, 因着真正的守将接二连三暴毙, 致使北疆无人可用。 将领们的死因后来自然得到了查证,但于局面无补, 父皇不得不让一国皇后去女扮男装当将军。 女子挂帅倒也没什么, 最要命的便是她此刻已为人妇。若不是怀着孕, 还在那冰天雪地之中甲胄不离身,母后也未必就会落下病根,进而在生了皇妹之后, 身体迅速衰败下去。 人没了,再后悔有什么用?姜濯川看着眼前苍老的男人, 突然觉着跟他争辩对错没有任何意义。 争出个对错, 母后也不会死而复生,他跟姜照月的童年,也不会有人爱护。 姜濯川同样没说话, 躬身勉强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都走了之后, 老皇帝吹胡子瞪眼的神情崩塌,眼皮垂的很低。 “真是的,一个个的脾气都不小, 好像你们才是一家人似的!” 从太和殿逃出来之后,灼华很自觉的收拾行李搬回府了。 带发修行的方外之人,自然是不可能继续在宫里做伴读。跟她一同回家的,还有圣旨。 原本不管是沐成礼,还是沐文洲, 都不觉着这个柔弱的小妹当真会一辈子不嫁人,如今听闻这消息,木然的接了旨,送走了传旨的公公之后,齐齐看向沐灼华。 “这究竟怎么回事?” 平白无故的,让灼华带发修行,还说是她自己求的恩典,还赏了座家庙?问题是他沐成礼这辈子也不礼佛啊! 要不是看到女儿神情平静,不似是被扎筏子,都要以为是陛下是在拼命暗示他什么了。 灼华三言两语将经过都说了,释然长叹:“然后便是圣旨上那么一回事,女儿是已经尽力了。” 沐文洲微微蹙眉:“所以你是真的宁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愿意做太子妃?” 他当然也不可能赞同自家小妹嫁给一把年纪的皇帝。 姜濯川一表人才,还是当朝太子,虽然平日看起来过于严肃,未必会是个好丈夫。但他也不是没想过,若是小妹成了太子妃,将来成了皇后,父亲是否就不用在忌惮那桩宫廷秘闻,不会阻碍他走仕途…… 但自从上一回被小妹当头棒喝,他也觉着自己太矫情。 如今追问灼华这件事,不是责怪她不识抬举,而是真的关心。 毕竟这年头,有几个女子真有魄力说不嫁人就真的自断后路,一辈子不嫁人呢? 灼华摆摆手:“不愿意,并不是因为我觉着太子哪里不好,是深思熟虑,觉着自己担不起一个太子妃,甚至一国皇后的责任。” 她是实在没什么自信,可旁人听来,却觉心思无比纯正。 沐成礼突然觉着,这样也不坏。 若女儿的病一直没好,就那么痴傻着,还不是要在家中当一辈子米虫。 这样想来,她如今换了个姿势继续当米虫,也没什么不能接受。 甚至还有皇帝下旨,是颇有荣耀的,全金陵独一份的米虫。 第二天一早,灼华就被一阵声响吵醒。 晴雨过来跟她讲,是来了好些砖瓦匠,要在沐府旁边直接修建家庙,等修的差不多,就在院子上开出一道门,让灼华能随时进去礼佛。 对哦,之前她是还求了家庙来着。 荣耀来的快,赏赐也接踵而至,生怕她反悔似的…… 沐成礼两袖清风,这沐府位置不算好,面积也不算大,想在院内平地起庙不可能,自然要劳动隔壁搬走。 隔壁的人家自灼华穿越以来就没人住,也不晓得是属于谁。但皇家征用,补偿银子是少不了的,灼华想了想自己压箱底的几千两,甚至有点羡慕。 这个年代要当拆迁户,可是很难的! 羡慕之后就是闹心。 灼华回府来是躲清静,可没想到迎接她的,是另一重意义的不清净。 也亏着这时候没什么发动机冲击钻一类,吵是吵了点,姑且还能忍。 哪知到了下午,就连心境上的安稳也维持不住了—— 寂缘就带着家庙的图纸上门来,请教灼华想要将它修成个什么样式。 国师从工地来,身上却还是片尘不染,灼华装模作样的看了眼图纸,表示都挺好,没什么意见。反正修了她又不去用,随便啦。 寂缘跟灼华先前在炳灵寺的缘分,沐文海没太当回事,也没跟大哥和父亲提过,所以如今这父子看寂缘的眼神还不带敌意。 不带敌意,却也不能让他跟灼华单独相处。 但最终还是没饶过寂缘的早有预谋,他很自然的说,既然图纸没问题,就要带灼华去看一眼那边的地基,好决定回头跟沐府相连的小门究竟开在什么位置。 这开门的位置,灼华就不能不在乎了。 万一一下子打通到她院里,回头寂缘来她住的地方就跟走城门似的说来就来,都不用跟任何人打招呼,那可不行! 于是只好跟着去。 在宅子外头绕行,往来行人不绝,灼华走在寂缘身边,倒是不很紧张。 “所以,我这一次没选择跟你走,你没生气是吧?”她主动问了一句。 心内越是忐忑,面上越表现的很是娇憨,仿佛自己并没做错事一样。 不是她非要挑起话题,是她的异能只能作用在一般疑问句…… 对方陈述的话不行,必须得她主动问。 寂缘“嗯”了一声:如今大业未成,倒不必让你同我一起颠沛流离。” 是真话。 疯批是疯批没错,但不涉及上一辈的仇恨时,姜和玉倒是很通情达理,对她也真是……挺好的。 这人最后的结局,是怎么样来着? 原文里,他最终自然是因为罪行罄竹难书被围剿了,兵败之前纵火自焚,叫姜濯川连尸骨也没找到。 平行世界中要好很多,在那位跟他喜结连理的穿书姑娘影响下,姜和玉逐渐认清了:那些打着已故泰王旗号,拥戴他的人,多半是存着私心在利用他。 最终,姜和玉豪赌一次,发现并不能撼动社稷稳固,就急流勇退,丢下那些已经被海市蜃楼迷了眼的部下,带着穿书的姑娘去海外逍遥了。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结局不同,全看身边有没有一个拉他一把的人。 灼华心内拿不定主意。 她当然不可能嫁给姜和玉啦,偏执狂躁反派啥的,看文的时候爽一爽就好,让她去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她不是很hold得住。 再者说,这人如今带着人【】皮【】面【】具,半张脸跟恶鬼没区别。 她不圣母也不慕丑,就一普通人,算了算了。 可如今的问题在于,寂缘也算帮了她很多回。 让她眼睁睁看着这人自取灭亡走上绝路,她还是有点不忍心。 看家庙的布置时,灼华在纠结。 决定门开在哪里时,灼华在纠结。 在回去的路上,灼华还是在纠结。 “有心事?”寂缘问。 这一问,倒灼华下定决心了。 “你在忙什么,我隐隐能感觉到,虽然具体情况不清楚,但大约,是很危险,又有些身不由己吧?” “嗯。”寂缘面上笑容淡去。 他并不是个自欺欺人的性格,关于跟那些父王旧部,以及究竟是不是旧部的人,根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这一点他是很清楚的。 既然清醒,那就好说了。 “纵然你不信佛法,却也该知道有些事强求了也没有意义,一条路走不通,或许换一条路,又或许干脆放弃,都会是另一番景象,可以海阔天空呢?” 灼华劝的点到为止。 寂缘沉默片刻,只觉自己一直以来荒芜干枯的心海之中,似乎重起波澜。 怎么能让他的姑娘如此担心呢? “好,为师会留意的。” 灼华美滋滋的迈出一步,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等会,什么为师? 对上灼华诧异的神色,寂缘又笑,从淡若云烟转化成了有温度的表情:“叫别人谁来做你的师父,我都放心不下,以后若我不在金陵也就罢了,若在,一定会常来看你的。” 额,还是别了,你还是忙你的造反大计去吧。 还好,接下来寂缘补充道,最近金陵城麻烦事太多,而且他之前顶撞了太后,接下来势必会被为难,所以打算出去云游几个月。正好等他人再回来,这家庙也修好了,他也能和灼华日日“钻研佛法”了。 灼华支支吾吾的答应着,心内暗喜。 有几个月清净是几个月呐,谁知道几个月之后是什么情况呢。 几个月的清净近在眼前,灼华喜不自胜,突然觉着自秋猎以来,她的气运真是越来越好! 她无端联想起姜濯川,心说该不会是在他身边时间久了,所以蹭了点真龙天子的气运,才会能如此顺遂的解决掉麻烦? 姜濯川可是板上钉钉的真龙天子,每个平行世界里,都是他。 唯有一次可怜了些,就是闫道蕴主场的那个世界。但就算在那儿,他这个皇帝当的也很是滋润,英年早逝也是因为跟皇后离心离德之后,少了个给他辛苦操持后宫的女人,被那些不入流用下作手段勾引男人的嫔妃下了药,耗空了身子,死在女人肚皮上的。 而且在他死了之后,坐稳皇位的还是他亲生儿子,比起大部分不得善终的皇帝,还是幸福多了。 这样想来,灼华就觉着,应该继续去找姜濯川蹭一蹭气运,好早日将自己身上的烂桃花都断干净。 迷信就迷信,她身上还背着个系统呢,没啥比这更荒谬的。 前日没选嫁给他,但也是成功化解了灾厄,他大概会夸奖自己聪明吧? 就像从前因为她的一点小机智,就不吝惜称赞那样。 随后,灼华意识到,自己如今在宫外,要见太子可不如从前做伴读时来得方便。 她唤出了红柳,问他如今自己不方便经常进宫了,若是想要再跟姜濯川见面,有什么好方法没有。 明着往宫里送信就算了,太招摇,被闫道蕴知道还好说,别人可不行。寂缘就是个好例子,他既然能去慈安殿救场,说明在宫内眼线多得是,在他离开金陵之前,还是莫要节外生枝为好。 红柳听这意思,是沐姑娘要让他传话,偷偷的约殿下见面了,心说这发展就很不错! 感情不就是一次次私会里萌生出来的吗?先前还觉着自家殿下落花有意,人家姑娘流水无情,如今看来,这水似乎是愿意停一停,给殿下个机会的。 出家又不是出嫁,还俗也不过一道圣旨的事儿嘛。 红柳乐颠颠的去传话。传到东宫,却没换来姜濯川的笑脸。 太子殿下正在奋笔疾书,将父皇懒得亲自过目的那些细碎文书,一一亲自批阅。 熬夜替陛下批阅文书很正常,但殿下竟然对沐姑娘的邀约不管不顾,就很不正常! 红柳跪在书桌前不知怎么办好,过了一会儿,听说小赵公子来了,急忙递去求助的眼神。 刚要退出去,就听赵回道:“等等,别走,跟我来说说沐姑娘最近的行踪。” 得,往常是殿下亲自问,今儿拐了个弯,小赵公子替殿下问。 赵回听完行踪,又问她的精神状态,吃了什么,跟家人相处如何,事无巨细的问了个遍,这才让人先下去休息。 等书房里没别人了,赵回这才很不客气的将姜濯川桌上正在写的公文扯到一边:“别写了。” 姜濯川没吭声,瞥了一眼他手里的那一本,上头就差最后一个字,不补上也能看得懂。 于是他就又拽了下一本公文打开。 赵回在旁边气得跳脚,心说我是你爹还是你娘啊,还得糟心你的终身大事! 他赌气拂袖便走,走了两步又跺着脚回来,也不顾地位尊卑,指着姜濯川道:“你看看你,因为人家姑娘没答应直接嫁你,你就连着两夜觉都不睡,就在这儿熬着?难道你熬死了,她能给你守寡不成!” 姜濯川这才放下笔:“只是郁结于内,需要化解罢了。” 好么,化解就是拼命工作?也不知道这么熬下去,命和郁气哪个先没! 赵回咬牙切齿:“你这么自暴自弃,根本没用!如果你这就放弃沐姑娘了,那很好,她当她的出家人,你当你的皇太子,你赶紧娶上几个正妃侧妃同房之类的开枝散叶,也省着陛下总看你这东宫空落落的不顺眼,而且有了继承人,爱怎么熬,熬到英年早逝,也没人在乎。” 姜濯川不为所动。 他早先还在想,自己就算娶到了心仪的姑娘,该承担的责任还是要承担的,会抬进宫很多嫔妃,让她们生下孩子,从中挑选最值得培养的,都放在皇后膝下抚养。 这样一来,正宫皇后不亲自生育太多孩子也没关系,并不用担心因着子嗣凋零,而导致百年后大权旁落。 可如今,一想到要在身边塞满女人,还是些心里没有他,他也并不感兴趣的女人,姜濯川就觉着很反感。 反感的近乎恶心。 这一条路当然是不会走的。 他循规蹈矩了这么多年,在这件小事上,该有权力任性一次。 “不可能,不管我能不能娶到沐姑娘,我都不会三宫六院的,恶心。” 对于这个发小,这个对他没有二心的幕僚,姜濯川从来都很放心的说实话。 赵回心说也就亏着我了解你,不然换个别人,听你说觉着女人恶心,怕不是就要编排你有断袖之好了……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就算沐姑娘是对国师更有好感,那也是因为他横空出世,救她于危难呐!少女怀春,不因此更想接近他就怪了!况且,她也没真落发出家,不过是在府里带发修行而已,随便一道旨意让她还俗就完事了,前有杨妃为先例,这点事不算什么!” 姜濯川一抿唇,心说那个丢了江山的皇帝可不是那么好类比的。 杨妃必然也比不上他的沐姑娘,如果真到了被逼自尽的场合,沐姑娘肯定会想办法自救。 赵回没意识到自家殿下唇角已然勾起一抹笑意,还在高谈阔论:“她如今既然还约殿下相见,心内定然是愧疚更多,而女子的愧疚啊,怜惜啊,都是可以转化成情爱的,这时候殿下趁热打铁,说保证从此后宫只她一人,保证她将那什么狗屁和尚抛诸脑后,对殿下死心塌地!” 姜濯川认为,赵回这次说的废话没那么废了,挺有道理。 死心塌地不至于,或许可以涨一涨好感度。 他立刻将红柳叫回去传话,说随时都可以约见面。 红柳领命便走,姜濯川原本还想补充一句,说这个随时不包括上朝时段。 转念一想,大不了翘两次朝会,也不会怎样。 红柳领命,比平常速度更快的就飞奔回去了。 而姜濯川则是因着心情回转,也能感受到累了。 他沐浴更衣,打算睡个好觉,却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有急事禀报!” 他听得是红柳的声音,直接翻身下床,就见红柳一脸焦急:“不好了殿下,沐小姐她,丢了!” 姜濯川一惊:“丢了?” “沐家上下乱成一锅粥,沐小姐贴身的几个大丫鬟都被迷烟给迷倒了,明显是有歹人将沐小姐给劫走了!” 第51章 . 挟持 一觉起来,她已经………… 灼华是会夜班溜出去的, 但她从来都是靠自己小心,不会给身边的人下蒙汗药。 姜濯川见识过她那一身绝妙的轻功,知道她有这个本事。 所以身边的人被下了药, 人事不知, 这一点就排除了是沐灼华自己偷溜出去的可能性。 姜濯川一手拽起一件外衣,还没等穿上人就已经冲到了门外, 快马加鞭的直奔沐府。 到了地方, 发现大门紧闭。 姜濯川也等不及敲门走那些形式, 踹开大门就往里闯,而他身边的暗卫青竹和红柳都不再隐匿于暗处,都匆匆跟在他身后。 殿下不担心, 他们还担心呢,这如果是请君入瓮的陷阱怎么办!小赵公子就经常教育他们, 防范是一时片刻都不能放下的, 哪怕是殿下宠幸女人的时候! 殿下如今是没宠幸过谁,但为了姑娘不管不顾,想来也是同一类情况。 只不过跟着跟着, 青竹就意识到这儿够安全了。 四下无人躲在暗处,往来都是家丁, 不是报案就是各处去寻人,没有埋伏。 既如此,他就先溜了。 于是纵身攀上了窗沿, 壁虎游墙爬到了院墙另一侧,隐匿了身形。 红柳后知后觉,再看自己身上还穿着沐府仆役的衣服,就觉着不该在人前露面了,放慢脚步刚要找棵树爬, 却见殿下回身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就叫红柳不敢躲了。 他只好再跟上来,小跑着将他先前所观察到的情况汇报给姜濯川。 沐姑娘一定是在红柳往来宫中的这一个多时辰内丢的,他敢打包票。 “这必然是有预谋的,你在府里这么久,就没发现端疑?” 红柳只觉着脖子凉飕飕的,他是真的没发现! 不不不,是根本没有端疑! “就是有预谋,才不会提前进府,不然沐小姐那么警惕,不就打草惊蛇了吗?那贼人定然是在外头埋伏的,而且人也不多,毕竟用了迷烟,再带走一个姑娘,一个人就足够了。” 只要跟他一样,够专业就行。 姜濯川不再说话,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一说法。 红柳不敢再躲回暗处,可这样跟在主子身后,一言不发又显得自己很没用,想了想便劝慰说,这功夫城门还没开,人肯定还在金陵城之中。 姜濯川冷冷道:“不一定,别忘了,这儿可还有秦淮河。” 若是走水路,以小乌篷船将人运出去,虽然难了一些,却也不是没可能。 就听得墙后传来两声敲击,是青竹听姜濯川这样说,立刻会意,转头就去查水路了。 红柳目瞪口呆,怎么他就不能跟青竹似的,第一时间抓住开溜的借口呢! 气死了! 无奈,他只能穿着那一身沐府家丁的衣服,跟在殿下身边以候差遣。 姜濯川冲过沐府前厅,里头没人,就知道所有人都聚集去灼华所住的残月楼。 果然,在靠近残月楼的时候,就听到里头七嘴八舌的议论,还有什么地方能藏人,必须派人去搜不可。 残月楼内,沐成礼急的双目赤红。 他连夜派人去通知自己的所有门生忙帮寻找,因着之前听说的一点传言,不是很想跟大理寺卿谢廷玉扯上关系,如今却也顾不得那些,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请他帮忙找人。 寂缘也在场。 他因为原本就想要离开金陵一段时间,不知怎么的心绪不宁,想要在走之前再见灼华一面,跟她聊聊她白日那些暗藏机锋的话。没成想就赶上了这档子事,自然义不容辞,要留下来帮忙找人。 只是他说要帮的忙,沐家父子并不太当回事。 寂缘一届出家人,哪怕是国师之尊,但也是名义上的尊荣而非实权,到底不好直接在人前动用他在暗中的势力。 所以也只能说是派人去炳灵寺中,让僧人替沐小姐祈福,若是有人得了神佛感应,可占卜出沐小姐的去向。 实际上他自己都不信这些,派出去的人是直接要动用蛰伏在金陵附近的人马,去实打实的搜寻沐灼华的下落。 这些人马,他原本不打算这么早动用的。 最近不安宁,许多官兵都在戒严,但如果是这位唯一能渡他出苦海的女菩萨下落不明,那为了将她寻回来,任何代价寂缘都愿意付。 他犹记得,明明从没有见过面,可在炳灵寺中,沐小姐就同他一见如故,一如在他梦中看过的那样脉脉含情。 从那时起,寂缘就认定了,这位姑娘肯定也知道些什么,虽然后续相处时,她的反应往往与自己所料不同,但也可以理解成,那是三千世界中,其他世界里发生的事—— 虽然他不信佛,可一旦传说故事有了佐证,他觉着还是可以信上一信的。 没什么比找到沐灼华更重要了。 所以哪怕沐家父子都觉着他这个和尚在,其实很多余,但他仍旧可以忍下戾气,留在此处。 只是心内再是波涛汹涌,面上仍旧要装出一副万事都不在乎的模样来,也是在是很消磨他的耐性。 在看到姜濯川出现的时候,寂缘心内的戾气暴涨。 他怎么来了?谁通知的? 沐成礼派去宫里送信的人,可是每经过一道宫门就要被盘查,哪里能这么快! 除非是他也在沐府安插了人手,注视着沐姑娘的一举一动! 姜濯川见到寂缘,倒是并不稀奇。 上一次在慈安殿门口,已经震惊过了。 他只跟沐成礼说,要用他储君的权限,立刻差人去各城门处戒严,不许任何可疑之人出城,并且要在城内地毯式搜索,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只要沐姑娘还在城内,挖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 姜濯川肯这样说,几乎就代表了,金陵城内所有的官兵都能随时调用。 沐成礼这才稍微冷静了些。 而看着这一幕,寂缘的燥郁达到了顶峰。 凭什么?凭什么姜濯川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做这些事,而他只能和阴沟里的老鼠似的,只能以蹩脚的借口来掩盖他的关心? 怒不可遏,藏在僧袍下的手指逐渐用力。 哗啦—— 最近几日始终被摧残着的念珠终于断了绳子,散落一地。 姜濯川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念珠碎了,这可真不是个好预兆,不若大师你也回炳灵寺替沐小姐祈福吧,兴许在那个风水宝地,还能更灵验一些。” 寂缘恍若没听见姜濯川的话,心内迅速构建起一个计划。 姜濯川来的匆忙,身边或许就只这么一个护卫,看起来还很不机灵的样子。 隔壁修建家庙的人中,混了不少他的人手在其中,若是此刻发难,未见的不能直接取了姜濯川的头,告慰父王在天之灵。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摆在面前,复仇的冲动在寂缘脑中叫嚣着。 然而即将发作之前,寂缘还是克制住了。 灼华说过,他也许可以换一条路,也有放弃的余地。 若是此刻杀了姜濯川,就没有了,所有岔路都会彻底崩塌。 寂缘并不在乎自身会否被仇恨之火焚烧殆尽,但一想到灼华会在乎,他犹豫了。 姑娘柔情似水的目光,涓涓细流一般,让他心内怒火渐熄。 若是他万劫不复,姑娘一定会伤心。 更何况,这可是沐家宅邸,在此处起事,还会连累她的家人,还极大可能错过营救她的时机。 算了,他还可以忍耐几日,待找到灼华,还有的是机会。 但就算如此,寂缘也不打算继续留在沐府了,既然明面上姜濯川可以让官兵去搜,那暗地里的,便交给他好了。 就比如,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其存在的,通往城外的密道之类。 寂缘双手合十对沐太傅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姜濯川并不知道自己几乎是在鬼门关上溜达了一圈,他虽然注意到了寂缘的反常,却不在乎,只想着尽快找到灼华。 这时,谢廷玉人也匆匆赶到,径直来了残月楼。他谁也没理,直奔案发现场。 于灼华闺房外边观察了一圈,包括被铁钩顶开了的窗子都细细看过后,谢廷玉沉声道:“来者是有预谋的,不可能是临时起意,为的就是来这间屋子,劫走沐姑娘。” 这部分很多人都说过了,非专业人士也猜得到,几乎是废话。 “所以要么是这人勾结了沐家下人打探出了确切的位置,要么就是……曾经来过。” 这句就很关键。 沐家下人并不多,小姐自乡下过来住了没几个月,大部分时间人还在宫里头,除了残月楼里伺候的几人,外头的小厮和洒扫丫头,都未必知道小姐具体住在哪个房间。 说是买通下人,可能性着实不大,毕竟你都不知道该买通谁,消息才靠谱啊! 再者说,犯了这么大的罪过,这提供消息的下人就该跟绑匪一同跑,才能免于责罚,否则被搜出来有不合常理的大笔银两,那就没法抵赖了。 为防万一,谢廷玉还是将一干下人都丢到柴房,让差役看守着并轮流审问。转头再去跟沐家父子打听,有什么可疑的外人,曾来过灼华的闺房没有。 沐文洲摇头,他是近些天来才搬回府住,所了解的都是从二弟那听来的。 他转头看父亲,也是摇头。 “来拜访的人有过几个,但去过小女闺房的,大概只有跟她要好的几个闺中小姐……” 他平日心思多花在公务上了,就算女儿有客人,也不会事无巨细的都过问。 沐灼华本就很宅,她能约到家中来的,都是关系不错的朋友,而且也都是在花厅待客,谁真去了她闺房可不好说。 就算去了,都是官家小姐,让谁配合调查能容易呢? “不,还有几个人,去过而且可疑。” 僵局之中,姜濯川突然开口,斩钉截铁。 所有人都看向他。 “昭王姜慕白,以及宛多公主。” 如果此刻灼华在现场,肯定会给姜濯川鼓个掌。 能干出这么丧心病狂之事的人确实很多,但决定将她彻底劫走,以至于骨肉分离,连父兄都见不到的狼灭,只有那个气急败坏,破罐破摔的昭王了! 只可惜她不在。 迷香面前,众生平等,所以灼华在关心她的人,都夜不能寐的这段时间内,睡的死沉。 再一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大亮。灼华下意识还以为自己仍旧睡在残月楼里,只不过翻了个身就觉出不对劲了,床板很硬,也嗅不到虽然并不大喜欢,却很熟悉的熏香气味。 反倒是有点儿柴火味。 灼华瞬间惊醒,一个鲤鱼打挺,腾空而起,随后摔回了床上,疼的龇牙咧嘴。 不是梦。 忍痛爬起来,她揉着腰去迅速侦察了周围的环境。 可以确定的是,她此刻所在的是一间简陋的农舍,窗户虽然关着,可是从窗缝能看到外头的篱笆园,而比篱笆更远的,是田地和远山,并不见城墙一类。 所以这不是城里偏僻角落谁家开辟的小菜园子,这是出城了,至少是郊外。 至于距离金陵城多远,就不得而知了。 这是被谁给劫出来了? 寂缘?不可能,他昨天说的话是真的。这人虽然疯,可不是朝令夕改的性子,反而挺一根筋的。昨日也算相谈甚欢,他完全没必要这样做。 残枫去而复返的概率也不高,相比于她来说,真正的圣母邱婉柔跟他更搭,残枫又不是傻子,之前护送着邱婉柔回老家,就说明他已经察觉本心。 那么…… 姜慕白么? 这个说什么都不愿意提起的名字,在灼华心头投下一片阴霾。随后就好似要验证她心中所想一般,有人推门进来。 是不认识的女子,三十来岁年纪,一身短打劲装,容貌平平无奇,不施脂粉。 女人见到灼华醒了,似乎还挺惊讶。 “沐姑娘醒的倒快,既如此,那就喝药吧。” 灼华耳畔回荡起:大朗,喝药吧。 她戒备的后退:“不,我好得很,不喝。” 女人嗤笑:“不是治病的,也不是毒药,这是哑药,喝了你就说不出来话了。” 灼华战术后仰。 哑药跟毒药的区别,很大吗? “老实喝药,我就不会为难你的。” 灼华瞥了一眼女人腰间的短刀,觉着自己没有不听话的余地。 趁着还能说话,多搜集点情报吧。 “这是要将我卖到哪儿去?” 女人似乎很是不拿她这么个娇弱小姐当回事,态度却还算好:“没人买,是要等晚些时候,王爷去封地的队伍经过这儿休息的时候,让你混进侍者的队伍里头,跟着一同去川南。” 她擎着药碗靠近。 “你不用太害怕,王爷既然费尽心机也要带上你,自然不会亏待你的,只是为了节外生枝,暂时封住你的喉舌,这药效等过个十天半月,到封地的时候,也就差不多消退了。” 果然是姜慕白,怕不是从邱太后那儿得到的灵感…… 而且八成动用了他暗中修缮好的,通往城外的密道。 难怪灼华被劫走之后,一觉睡醒就被丢到城外来,也没引到官兵来寻找。 怪了,在猎场时,他对自己就恨多过爱,如今却这样大费周章将她带上?怕不是皇帝梦还没碎,听闻自己是皇后命,才一定要将人圈到身边的吧! 真是乌鸡鲅鱼。 见灼华踟蹰着不肯喝药,女人没了耐性,上前要硬灌。 灼华哪肯让人这么磋磨自己,借势将碗接了过来,但抬到嘴边,还是不肯立刻灌下去,还要问一句:“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真是昭王?他真就是要将我带去封地,没做别的打算。” 女人不耐烦的“嗯”了一声,反正昭王对她是没别的吩咐了。 见这是真话,灼华又问:“那是不是只要我喝了药,这一路上就不会有人拿我当犯人押着啦?” 女人蹙眉:“少废话,快点喝药!” “回答完这个问题我就喝!不然我现在把药摔了你还得重新熬一碗!” 女人被她气的想打人,偏偏昭王吩咐过要好生照顾,又打不得。 “该看押还是要看押,别想着跑,不可能!” 昭王见识过她的轻功,不可能放松警惕。 严加防范才是正常,若真说不看管,那才是藏了后招。 灼华见那女人已经失去耐心,要来抢她手里的碗强制灌药,她连忙吨吨吨将药喝了个干净。 女人这才冷哼一声,转头出去门外接着看守。 药效立竿见影,灼华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她转头就抠着嗓子眼,将药都呕了出来。 系统:宿主,没用的,应该是喝药过程中刺激喉咙才暂时失声,吐了也不会让药效变短。 灼华眼角还带着催吐造成的生理性泪水,一听这话,狠狠一跺脚:你怎么不早说! 系统:没来得及啊!而且你又没问我! 灼华:…… 对哦,她都差点忘了,这系统是不问不说,这次主动提醒,哪怕是马后炮,那都是破天荒了。 事情没发生之前,她是千般恐惧万般担忧,可事到临头,反而冷静下来。反正情况也不能更糟了,与其担心那些没用的,不如想想该怎么脱身! 灼华:我下一次更换金手指,还要几天的冷却期? 系统:三天。 灼华:很好,将都有什么备选项给我说一说,三天之后,我要换一个可以出乎他们意料,能百分之百逃脱的金手指! 第52章 . 计划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实行? 灼华的计划, 得到了系统的强烈支持:好!我支持你!新时代女性就要独立自主,不靠男人! 灼华却觉着这种态度很让人忐忑:你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系统很冤枉,它是真的觉着灼华这个计划很靠谱的嘛, 所以才会鼓励她的! 姜慕白以为她有轻功, 看守防也是防这个,可她的金手指是流动的, 可随机应变哒! 系统觉着都是自己的功劳, 可骄傲了。 灼华此刻摩拳擦掌, 等她逃出去之后,就要让这狗男人好看! 除非宛多要保他…… 那才能考虑一下要不要留他一条狗命! 那位令人敬仰的教员曾经说过: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灼华将其视为至理名言, 她绝地反击,无限膨胀的心态, 就是在给自己鼓劲。 她不能怕了姜慕白, 怕了就一切都完了。 同时,也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所以需要不断催眠自己:你可以的! 至于战术上, 则是认真的在考虑要如何增加成功率。 时间上倒是来得及,到达南疆之前, 她还是安全的,路上姜慕白若是想睡别的女人,宛多不可能答应。而姜慕白为了不让宛多发现她沐灼华的存在, 也必不可能将她放在身边。 金屋藏娇,小黑屋囚禁什么的,必然是得到了封地内的王宫才方便进行。 在这之前,她有机会。 唯一的问题是她的大邺地理不太好,并不知道从金陵到川南, 路程多远,要走多久。 这关系到她的金手指能否刷新第二次,如果不能,那就是一锤定音,没有回头路。 就这么纠结到了黄昏,先前门外看守的女人丢进来一套丫鬟穿的衣服叫灼华换上,同时拿了一块带伤疤的人皮面具给灼华帖。 不能说话,脸又丑,就算一个不小心叫她出现在宛多面前,也不担心会被认出来。 衣服么,女人就没动手给她换,灼华翻了个白眼,心说这功夫好似很尊重她一样,可明明之前在她晕着的时候,已经给她换了不那么惹眼的粗布衣服了! 最后的尊严,大约就是贴身小衣还没碰…… 昭王的队伍下午才从金陵城出发,如今到了城郊的小村落,其实用不到歇息,一直赶路到天黑再扎营不迟。 但昭王却拿先前出城的时候的戒严当借口,说队伍卡在那里半日,被来来回回搜了个遍,连饭都耽误了吃,如今再不叫手下人吃个迟到的午饭,饿着肚子赶路可不好。 摆出一副体恤下人的模样。 宛多将一切看在眼里,轻哼一声,全以为他是想多磨蹭些时间再去封地,心说再怎么拖也不过延后个两三日,便也懒得戳穿。 左右她自己也还没看腻汉地的景致呢。 有先前那一次意外,宛贡担心自己这小妹半路又被姜慕白暗算,见她下车来透气,也跟着下来。 跟也就跟了,还十分的不耐烦,觉着小妹这悠闲的态度,分明就是给自己添麻烦! “你说你,先前就差一点……不对,已经被那臭小子给卖了!如今这荒村里,不怕他又埋伏一群人假做土匪将你给掳走?” 宛多从没觉着自己这兄长如此聒噪,她白了宛贡一眼:“他看起来想傻子?日前在大邺皇帝面前,他都没胆子拒婚,就说明他已经意识到,真正害他离开这富贵乡的不是我,而是他那好皇兄!” 她唇角扬起,瞥着昭王那些对她敬而远之的仆役,微笑道:“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别说是我被掳走,就算我当场死在这儿,五马分尸!他也照样得卷铺盖去南疆,既如此,得罪寮国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么?” 宛贡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可真是太麻烦! 他就算在战场上会借用一切天时地利来耍阴招,可对自家人,再看不惯也不至于搞这么多歹毒的花样。 “得,那句汉话怎么说的来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跟那小白脸,脑子长一块去了!” 说完,挨了妹子一记肘击。 宛贡冷哼一声,转头去别处溜达。 走着走着,就看到了歇脚的一群婢女中,有个穿着灰麻布衣服的姑娘,背影格外眼熟。 横看竖看都熟悉。 宛贡咋舌,心说做粗活的丫头,会有这么窈窕的身段吗? 他觉着好奇,就打算凑过去看看,结果没走到跟前,就被个管事的给拦住了。 那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步伐沉稳,保不齐还是个习武的。 “咱们这些女眷,都算是王爷的人,男女授受不亲,还望王子保持些距离。” 宛贡见她态度不客气,纳闷道:“不过是粗使丫鬟,都能这么在这破村子里抛头露面,也不值钱吧!我好歹是姜慕白未来的大舅哥,别说看了,要他两个丫头的面子都都没有?” 那女人却冷着脸:“王子自然是有面子的,但不告而取是为贼,王子殿下要什么,都去跟王爷说一声,他自会答应。” 反正一个坏了脸的丫鬟,他连名字都叫不出,王爷可以分分钟塞十个过去。 宛贡啐了一口。 答应个鬼,他对自己的未婚妻都不待见,更别说大舅哥了,若哪一日昭王真给他送人,他也不敢收。 他宛贡平日不拘小节,懒得想那些弯弯绕,可也不是个傻子! 宛贡在旁边转悠两圈,好不容易绕到那些丫鬟正面,就见那群席地而坐吃着干粮的女子,一个个歪瓜裂枣,并无一个眼熟的。 宛贡便觉着,果然是自己看错了,摇了摇头,又溜达去别处。 那女人见宛贡走远,这才从厨子那儿拿了盖碗,去将冒着热气的饭菜送到旁边的马车上去。 这马车自外头看不过最下等仆役用的,内里却铺设的干净又舒服,灼华坐在里头,将方才女人跟宛贡王子的对话都收入耳中。 她始终没什么反应。 女人端了饭过来,灼华瞥了一眼,虽然是简单做的,但也是只有主子才能吃得上的水准。 昨天半夜就被绑架来,晕倒今日白天,就喝了一碗毒药,结果都被她吐了,连抵个水饱都做不到,如今胃都饿抽抽了。 于是灼华也不拿乔,端起碗来就吃。 那女人守在马车门边,抱着手臂,看她吃的这叫一个香,忍不住好奇道:“你可是够乖觉,方才也没想着对那个什么寮国王子求救,他明显是认出你才过来的吧?怎么,知道自己肯定逃不掉,也就少给别人添麻烦?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是不跟咱们王爷闹掰,也不至于沦落到被绑来吧?” 灼华懒得理这个话痨,头也不抬闷头吃饭。 你说你是不是脑壳被敲过?明知道我回答不了,还问那么多问题,像话吗! 灼华不跟宛贡求救,是因为这样一来,难保不会坏了宛多公主好不容易进行下来的计划。 再者说,落到宛贡王子手里,就有好结果了吗?并不会! 前有狼后有虎,顾面子的人总比不顾面子的人好搞一点。 至于被看守当成听话的软包子,从而降低防范不是更好吗? 灼华这样想着,赌气似的埋头干饭,连眼神都懒得给那看守一个。 别说,吃惯了宫里府里厨子做的精致食物,如今饥肠辘辘的时候来这么一碗重油重盐的盖饭,还真有种梦回学生时代的感觉。 然后,果不其然,她吃撑了。 啧,这身体的小鸟胃啊! 这一小憩,就足足停留了半个多时辰。 秋季白日渐渐短了,夜来得早,队伍在夕阳下出发,因为先前的耽搁,原本天黑该能到的驿站,如今是不指望了,待天色全黑,行进速度又要放慢,搞不好半夜才能抵达驿站。 但这一次,姜慕白倒是不拖时间了,表示中途歇息容易引来山贼之类,还是快些赶路将进度补回来为好。 哪怕连夜赶路都行。 不过这命令,就有人反驳了:连夜赶路?哪怕人能轮班,马也受不住啊! 他们一多半都不知自己主子的真面目,只当姜慕白是个好脾气的闲散王爷,有话都直说了。 姜慕白烦躁的将手中扇子开了又合,劈啪作响。 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不要紧,金陵城都离得远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灼华并不知道外头的骚动,在车上穷极无聊睡了一阵,还以为真要赶一夜的路—— 在现代,长途交通24小时运营她都习惯了。 结果睡的正香,突然停车被叫醒,瞬间困意全无,就算在驿站内得到踏实的床铺,还是睡不着。 夜里推开窗,就见先前那女人就在窗外抱着手臂坐着。 “……” 昭王这是多缺手下,全程都你一人看着?你都不睡觉的吗? 二人大眼瞪小眼,灼华立刻将窗户给关上了。 开个窗透气都要看到讨厌的脸,灼华催促系统给她列适合逃跑的金手指清单。 轻功对方早有防范,估计是预备好了罗网一类,让她跑都没有路。 其他的么……隐身必然不行了,之前实验过,一次憋气的时间啥都不够干。 她想要从姜慕白这儿逃跑,必须有一个可长时间运用,又能出其不备的能力。 灼华:易容术肯定不行,我有这技术也没工具可以用,那穿墙术呢?遁地术呢? 系统:宿主你清醒一点,咱这不是个修仙文…… 灼华:我很清醒,所以在用排除法! 你说那么多玄玄乎乎的技能都可以给,就是只能给最初级,却也不给个练习熟练度,让她自己进阶的机会! 灼华在心内疯狂吐槽这金手指系统的死板,突然脑中有一丝灵感闪过。 灼华:要不然,你给我个能长时间闭气的能力?这样我可以在附近有水路的时候试着逃! 之前在太液池都差一点儿被淹死,之后哪怕是穿越而来的灼华,都很小心的从不靠近没围栏的水体。 姜慕白深知她不会游泳,怕水。若是反其道而行之,纵身往水里一跳,那肯定是谁都防不住! 灼华越想越觉着这个主意靠谱,心内欢欣雀跃。 这一晚上,她就如何在只会闭气却不会游泳的情况下逃生,跟系统激烈讨论。 闭气这个能力,实在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金手指了,所以限制几乎不存在,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多久都能支持,且两次使用之间,只需要喘一口气的间隔。 唯一的问题就是,灼华并不能确定,接下来往川南去的路上,会不会路过那种四通八达的水体。 小池塘就免了,里头都是淤泥,灼华陷进去估计路都走不了,还会被姜慕白那个丧心病狂的,让手下将水放干捞人。 那种仿若投湖自尽,却未遂被人打捞起来的尴尬场景,灼华一想象就头皮发麻。 非得是能被冲的老远,叫姜慕白认定她没有生还可能性的急流之下,才好操作。 还越早越好,太晚了她怕以自己这点本事,挣扎不回金陵,客死异乡。 系统表示,这事儿不好说,它虽然可以把大邺地图友情提供给宿主,然昭王这一趟选择什么路线,也无从预判。它只能安慰灼华福泽深厚,不管如何计划,一定可以逢凶化吉。 别的话灼华都信,唯有福泽深厚这件事,一点不敢信。就算真有福泽,估计也都用在重生多活一辈子这件事上了。 就这么老老实实的,又过了两天,终于熬到了金手指可以更新的时间。 灼华没着急兑换,她还在等时机。 既然不相信运气,自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非要确定真会路过可脱身的河川不可。 否则大不了将计划推翻重来,再换下一个金手指…… 时间上倒是来得及,灼华从来默不作声,偶然听到别人闲谈,知道去往南疆封地的路程,才走了大约五分之一。 昭王倒是希望能加快速度的,只是宛多似乎嗅到了什么不对劲的气息,所以非要跟他拧着来,只说等到了西南,再回来看这边的风貌遥遥无期,所以旅途该悠闲一点,好好享受。 于是每天日上三竿才启程,午间还要找地方纳凉—— 也不知道这都已经秋天了,还有啥凉可以纳。 起初宛贡王子不同意,这一回的婚事跟他没关系,又比预计行程还多耽误了时间,他此刻归心似箭,觉着小妹任性,发了通脾气之后,被宛多不知用什么理由给说服了。 然后队伍就慢了下来,正中灼华下怀。 她耐心的等待着时机,冷眼看着,发现看守她的人,果然也开始了轮班—— 再是铁打的人,这么长时间绷着也受不住,尤其是比计划中更长的旅途中,还要始终提防着内忧外患。 不光要防范可能的外敌,还要防寮国使臣那边的探究,又要防灼华逃走。 偏偏王爷还不许给灼华喂迷药让她睡一路,许是怕药劲太大,人睡傻了。 思及此,灼华又一次感谢了昭王他八辈祖宗。 这些值班的看守,轮着轮着,就有肉眼可见的松懈和漏洞,每天交班的间隔越来越长,还有开小差睡觉的,吃零食的,斗蛐蛐的…… 这松懈最初还让灼华很兴奋,看多了,也就熟视无睹。 呵,姜慕白那人面上装的和蔼,这些肯给他做腌臜事的,难道不知道他多计较?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偷奸耍滑到如此地步! 这一定是大狗比指示的,就是在钓鱼执法! 一旦灼华以为时机成熟,可以逃了,就会被猫捉老鼠似的捉回来,到时候姜慕白就会出现,嘲讽她一通,碾碎她的希望。 PUA常见手段。 灼华才不上当,于是对于大敞的车门,看起来纵身一跃就能躲进去的小树林,驿站后头蜿蜒曲折的小路,灼华统统瞧都不瞧,只当根本不存在。 这期间,姜慕白一次都没出现。 宛多公主总是时不时的出现一下,让他实在不方便去往队伍最末尾的粗使丫鬟队伍里凑,而且也想消磨一下沐灼华的气焰。 但还是很在乎的,所以每天总会叫看守来汇报情况。 这汇报起初还让他很是放心,但接下来,就在是千篇一律的乏味了:吃了睡,睡了吃,因为嗓子哑了还拒绝写字,所以她如今是什么心情别人也看不出,只能肤浅的看出她比刚拐来时胖了点儿。 姜慕白心里这个纳闷。 什么都不做,太不符合灼华在他心中的形象了! 灼华那边越是无风无雨,他越是觉着灼华是在心底谋划了大计划。 这样闷了几天,欲擒故纵的阵法也演练腻了,灼华始终没反应,老僧入定一般。 眼看着哑药的效力都快过了一茬,姜慕白终于忍不住了,吩咐下去:“今夜等沐姑娘能说话了,别再给她喝药,来禀告给我,我有话要问她。” 实际上,灼华白日就能说话了,那药说是过喉咙的时候起效,但估计喝下去之后还是有些辅助效用的,吐了之后,药效还是缩短了半日。 她为了防止对方立刻给她续上一碗,所以只当没这事儿。 等见到了姜慕白,她依旧一言不发。 哑了好啊,哑了就能无声抗议了,还省着绞尽脑汁想如何应付! 第53章 . 投河 我——不——是——自——愿——…… “怎么, 生本王的气,嗯?” 姜慕白此刻游刃有余,倒是不气了, 面上还带着笑。 笑容颇为欠揍。 灼华白了他一眼, 不吭声。 “别装了,药效到今夜该过了, 还不说话?”他如同从前(自以为)关系还亲密时一般靠近, 抬手就要去摸灼华的下颚。 灼华嫌弃的将他的手拍开。 姜慕白认为一切尽在掌握, 耐性都比以往要好。 “你若是肯开口,接下来就不再逼你喝药如何?虽然只是临时的哑药,可若是喝的太多, 保不齐也会留下治不好的病根,比如让声音嘶哑难听之类的……” 灼华听他这么说, 原本打算沉默到底, 也经不住诱惑投降了。 主要是那药太鸡儿难喝,她不想再来一次。而且逃脱之后,有把好嗓子可以呼救, 对她来说还挺重要的! “所以王爷,找我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想看看, 你有没有回心转意了,如果你乖乖的,正妃之位早晚还是你的。” 灼华觉着, 姜慕白这话比哑药还毒,没法接。 姜慕白却自我感觉良好:“或者,之前那个阴阳怪气的国师不是说你皇后命么?也许你还可以期待一下那个位置?” 灼华白了他一眼,忍不住回嘴了:“别吧,你的正妻是宛多公主, 不可能是别人,别管是王妃还是皇后,我都不稀罕,我就想出家。” 担心刺激的他又想什么骚操作,所以怼的很柔和。 “怕什么?”姜慕白见灼华这个态度,心头却是骤然一松。 还是她之前的态度,没什么鱼死网破的狠厉,却也不像是意图掩饰什么的故作轻松。 他继续试探:“反正姜氏一族,素来克原配,别人替你把这个坑踩平,不好么?” “不好!”灼华显露出獠牙和脾气。 但她很快收敛,叹了口气。 似乎是为了让自己的认命更可信一些,提出了折中的建议:“不然这样,你到了川南,也给我修个庙,反正我如今是出家人了,再哪儿修行都一样的。” “然后我就去庙里跟你幽会?”姜慕白眯起眼睛,似乎这样也不错。 灼华不理他了。 点到为止,她可不希望姜慕白心猿意马,在路上就开始占她便宜。 姜慕白似乎还想说什么,就听到外边有人禀报,说是宛多公主来找他问事情。 宛多很是喜欢看姜慕白那张脸的,有事儿没事儿就要逗一逗,姜慕白就是因为烦她如此,才特意到夜里才来寻灼华,结果还是没躲过。 估计是因为自己房间内的灯还亮着,就叫那个女人察觉到了,真是难缠! 姜慕白冷哼一声,少不得还是要去应付。那可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需要维持表面关系的“合作伙伴”。 不得不说,他的心理,算是被灼华跟宛多摸的透透的。 本来也不是很难懂啊,追求权势的偏执狂一类,宛多算是有见识,而灼华也是一样,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从前追文多,文里的反派男二多得是这种性格。 在走之前,姜慕白还不忘吩咐看守们,看的再紧一些。 灼华的态度很自然,连他都挑不出毛病,但就是太自然了,才莫名让他逐渐放松下来的心情中,掺杂着无法摘出去的杂质。 他总觉着,这个够聪明,思路又每每惊世骇俗的状态,不如之前猎场上那种狠中带着怂的样子来的真实。 总而言之,欲擒故纵那种手段不必用了,恢复之前表里如一的严加防范就好。 哄走了姜慕白,灼华得到了正常的晚饭,而且真的没再需要喝哑药。 她暗自松了口气,接下来就发现车旁边看似随意往来的看守变多了,也不再强行伪装闲散。她也不在乎,吃饱了倒头就睡。 这一天虽然也是住的驿站,但这驿站规模太小,只有主子和总管等级的仆役才有资格睡屋子,灼华被藏在最低级的仆妇队伍里,若是带去驿站上房睡,实在太惹眼,便少不得要在车里将就一宿。 灼华倒是不在意,有的小驿站蛇虫鼠蚁俱全,还不如车上舒服。 睡醒之后一睁眼睛,就见车厢里黑漆麻乌。灼华心里纳闷,这是最近太无所事事,又失眠了,竟然天没亮就醒? 她这样想着,就听到外头一阵嘈杂。随即,还有带着潮湿和泥土腥味的空气,自窗缝里透进来。 车帘一撩开,发现外头的人在分发蓑衣。 原来不是天没亮,而是下起了瓢泼大雨。 天就跟漏了一样,黑漆漆的云层连绵不断,延伸至视线尽头,雨幕模糊了地平线的位置,整个世界都笼罩在雨水中。 据当地熟知天象的老人说,今秋的雨水来的晚,但看势头,却比往年都更加猛烈。短则三五日,长则月余,端看上游会不会发洪水。 若是不发洪水呢,当然是等雨停之后再从容渡河为佳。可若是这雨始终不停,就会因为水面上涨,河道也跟着变宽。这样一来,原本处在河岸两侧的石树被淹没在水面下,就会成为无法确定位置的暗礁。 这样一来,船就走不了了,非得等水退不可。 这么长时间的耽搁,谁都担当不起。 甚至已经有人在议论,说也许宛多公主是个红颜祸水,老天都看不过去,才有此灾祸拦路。 无语子,什么事儿都能跟祸水联系到一块儿,想象力也太不丰富了! 昭王对这传言听之任之,但行程他不想耽误,亲自叫了当地有经验的老人和船夫去问话,得知若想不耽误行程,只能趁着今日上午强行冒雨渡河。 这样只是人会因为淋雨和颠簸遭罪,生命危险倒是不至于…… 当然,具体是当地人真这么认为,还是昭王授意他们这么认为,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命令一下,众人冒着大雨来到渡口,准备过河。 灼华在车上,听到湍急的水流冲刷之声,眼底闪过一抹喜色。 机会终于来了! 这一次南行的路线,只昭王自己谋划,谁都没提前通知,但渡船还是提前就派人准备好了。 船只都不小,车马也可以上去。 但人是要下车来自己走的,以防畜生在颠簸下突然狂暴,将人颠到水里去。 主仆所有人都从车上下来,排着队依次上船。 地位高一些的,有仆妇在后头撑伞,地位低的就只能披着蓑衣自己顾自己。 灼华前后都是看守她的“狱卒”,但同样也是她的护卫,虽然不能优待的太过明显,还是小心翼翼的又举了一件蓑衣遮在灼华头上—— 因为灼华虽然也披了蓑衣,但她似乎是觉着太刮皮肤,并不肯将系带系的太紧,似乎生怕支棱出来的草叶子碰到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一样。 松松垮垮的挂在衣领外头,虽然也带着斗笠,可风吹着瓢泼大雨落下,都顺着后颈流进了领子里。 她是为了能随时将衣服脱掉,好方便潜入水下。 护卫们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当她矫情。 可矫情也得惯着,虽然沐姑娘是被掳来的阶下囚身份,可架不住王爷在乎她啊!之前他们可亲耳听到马车内,沐姑娘句句都在顶撞王爷,而王爷还很好脾气的,根本没对她发火。 太稀奇了,他们从前根本不敢想,王爷竟然会如此在乎一个人。 但也不奇怪,就凭那一张我见犹怜的脸,也确实值得在乎。 于是,护卫们越发小心,生怕等到了川南之后姑娘身上多出一道疤,他们这些生死都捏在王爷手里的人,就得少半条命。 于是不仅护着,还打算搀着她上船,防止她不小心落水。 灼华在下车的瞬间,就跟系统换好了金手指。 事到临头,看到湍急河水的一瞬间,又有点儿忐忑。 乖乖,这水真是又浊又急,就算她会闭气,掉到这里头还不冷死了?真能平安上岸么? 系统:不要慌张,吉人自有天相,当初在太液池里都逢凶化吉,如今也一定可以的!太液池里死的人,可比这儿多多啦! 灼华:我可真是谢谢你的安慰了…… 然而被系统刚鼓舞起来的一点自信,在前头有人真的落水之后,就瞬息被大雨冲的无影无踪。 那人是个伙夫,昨夜似乎偷喝了点酒来抵御湿气,此刻脚步虚浮,一下子就栽到水里去了,就在灼华前头,隔着五六个人的身位。 灼华眼看着伙夫倒栽进去之后,瞬间有血沫子从浑浊的水中浮上来,打着卷儿晕开。 她仿佛也嗅到了腥气。 男人估计是撞到了水里的石头撞破了头,扑腾的都有气无力,虽然岸上立刻便有人抛了绳子过去,试图套圈一样将人救起来,可这狂风骤雨里,哪有个准头,根本没套住。 男人似乎已经晕了过去,根本没伸手去拉绳子,直挺挺的就被洪流卷到了远处。 人就死在眼前,四围的奴仆们七嘴八舌,灼华听闻这就是近日来给她做饭的那位,心脏一紧。 灼华:算了,我惜命,这条河先不跳了,下一条再说…… 不仅不想跳,还生怕掉下去,走那颤巍巍的木板时,紧抓着搀扶自己之人的手臂,指甲都恨不得掐到人家肉里。 得亏护卫都是习武之人,皮糙肉厚,才没被她掐的尖叫。 栈板走到一半,突然听到一阵喧哗。 灼华回头,就瞧见了一群蒙面人跟队伍最后的护卫厮打在了一处。 那些蒙面人身上都没有蓑衣,手里也没伞,穿着粗布破衫,先前伪装成了躲在树下的农户,以至于护卫们虽然留了人手殿后,却没能第一时间警戒起来。 眼看着上船的队伍走了一半儿,他们却纷纷从怀中掏出帕子遮脸,冲将上来。昭王的人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当场死了好几个人。 死不瞑目的尸体就倒在距离灼华几步开外之处,伤口被大雨冲刷的泛白,双目圆瞪,犹如死不瞑目的鱼。 灼华穿越之后听过的阴谋不少,可亲眼见到死人脸,这还是头一遭。 尤其是死的这么凄惨的。 她瞬间破防,腿当时就软了,差一点儿也失足落水。 还好被她抓的生疼的护卫直到此刻,仍旧尽心尽责,立刻将她拦腰抱住。 那人抱住她之后,立刻道:“得罪了,姑娘莫怪,赶紧上船,船开走便能躲开这些山贼了!” 灼华口里答应,腿却迈不动步子—— 按着这具身体的较弱程度,她能维持着没晕倒,已经很了不起了! 护卫一咬牙,打算将灼华直接扛起来,却见蒙面人中已有悍不畏死的突破防守冲了过来。 灼华眼看着有人在他背后偷袭,长刀从他背后刺入,又从腹部刺出来,红的刺眼。 蒙面人眼看是活不了了,憋着最后一口气手起刀落,砍在了护卫的背上。 护卫吃痛,向前扑倒,就这么直接抱着灼华扑进了河里。 灼华仰面朝天落入水中的前一瞬间,心内喜忧参半。 喜的是,多亏她有先见之明换了个闭气的异能,才不至于在这一瞬间,就确定了必死的命运。 忧的是,她真能大难不死活下去么?! 然而也根本就没有再想对此的余地。 后脑勺拍在水面上,疼的眼前发黑之前,灼华看到了船头大惊失色的昭王,以及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要跳下来救人的宛多,以及一把拽住宛多之后,并且对姜慕白拔刀的宛贡王子。 然后,整个人都沉进了水中。 所有的嘈杂,都被落在水面的雨声隔绝,仿佛成了另一个世界里的事,统统与她无关。 河水冰冷刺骨,裹挟着泥沙,灼华怕瞎掉,根本不敢睁眼睛,原本跟着那不知生死的护卫一同下沉,透过眼皮已经感受不到光亮。 屏住呼吸之后胡乱扑腾了几下之后,腰上一松,估计是失血过多又落水的护卫晕死了过去终于松了手。 灼华大喜过望,立刻调整姿势,按着从前疗养院中水疗课老师教的那样,全身放松,想象自己在母亲腹中…… 根本不可能好吗! 泳池的水温度很高,还放了盐增加浮力,跟如今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还好,因为可以无限闭气,所以状态可以慢慢调整适应。 随着灼华的放松,或者说是冻僵,她感觉自己终于在水流之中,开始缓慢上浮了。 这样浮浮沉沉,不知过了多久,她一头撞到了某个很有弹性的东西上。 灼华一抬手,摸到了根根分明的绳索。 是一张渔网。 好家伙,这种时候下网,这是要捞鱼还是捞尸啊?! 灼华一手死死抓着网子,将脸抬出水面,另一手抹了一把脸,这才很勉强的睁开眼睛。 然后她发现,这河流的下游是一片浅滩,虽然还是湍急,但要比她落水的地方舒缓了许多。河面开阔,水不算深,哪怕此刻因着裹挟太多杂质而并不清澈,仍能勉强看到水底。 许多小船在顶风冒雨的拉网,却不是在捞鱼,而是在捞上游冲下来的东西。 明白了,将落水的财物捞上来据为己有,又或者拦下落水行人的尸体,从而高价卖给死者亲眷,可比捞鱼赚得多。 是一桩颇具时代特色营生。 灼华想要攀着网子往岸边去,然而她也实在使不上力气,速度慢如龟爬。 所以说,他们为的不就是捞钱捞尸么,怎么自己这个活宝贝撞在网上,却不赶紧捞上去? 好不容易凑近了岸边一点,灼华隐约听到岸上有人在议论,说这网上怎么挂着活人?! 有说这绝不可能是活人的,先前看着就没人在水面上扑腾,再说了,若是乘客落水,那必然是上游渡口那里掉下来的,这么久在水底下早就憋死了,所以一定是水鬼。 于是,这些人在岸上,就到底是将灼华拉上去还是割断网子以免被水鬼缠上,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灼华此刻,实在没办法证明她是个活人。喝过哑药之后,她如今就算能出声,声音也小而哑,在湍急水流之中,岸上的人根本听不见。 大喊却发不出正常声音,面色惨白狰狞,再配上早就被冲散了发髻,披头散发的造型,恐怕更能佐证水鬼论。 她只好咬着牙继续攀着渔网往岸边蹭。 岸上渔民们争论了半天,开始互相用方言土话对骂,然后这乱哄哄的声音戛然而止。 “东家!” “东家,你说这……这到底怎么办?水鬼都要爬上来了!” 灼华觉着,她没淹死没冻死,估计是要在这儿被活活气死了。 “你们干这活多少年的老人了,谁见大正午的水鬼往岸上爬?赶紧捞人!”这声音穿入灼华耳朵里,宛若天籁之音,让她心底憋着的那口气瞬间就松了。 灼华不再动,只等着人将她拖上了岸边—— 她腿发软,胳膊发麻,全凭一口仙气儿撑着。 此时雨势渐小,乌云都散了,只有稀稀拉拉的太阳雨。 云缝中洒下的阳光,直视很刺眼,灼华眯缝起眼睛,看着探头瞧自己的那张娃娃脸,咳了一声,吐出嘴里的脏水,哑着嗓子说了一声:“简知?” 第54章 . 不回金陵啦? 不回! 灼华此刻连脑子都跟洗了水的海绵似的, 圆滚滚慢吞吞,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面前一脸富贵相的男人, 是那个跟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皇商。 当然, 也是她的备胎之一。 简直怎么在这儿?这不重要。灼华先前挂在渔网上的时候,岸上那些人争吵不休。他们的恶意大于善意, 那有人来救场就是必然的。 只是这样的顺理成章, 不禁让灼华猜测, 也许所谓的救兵,不是机械将神那么勉强的设定,真的就是她福星高照, 冥冥之中被保佑着? 简知确定了灼华的身份,见她目光略显呆滞, 也不说话, 心说怕不是被吓傻了,立刻叫人将运货的板车清出来一辆,送灼华到附近的农户家里, 洗澡换身干爽衣服。 灼华心内有好多疑问,但此刻小命重要, 乖乖听话了。 附近的渔村这个季节是休息不打鱼的,只有小部分男人会去做捞货物捞尸体的晦气活计,大多数人都在村子里闲着, 见捞上来个活人,都觉着稀奇,探头探脑的要看,全都被拉扯的壮汉哄了开。 “去去去,别围着小姑娘看, 吓着人家怎么办!” 替简知送人的是个脸生的不太对称的中年男人,穿着袖子已经破了的衣服,露出黝黑的腱子肉,他将灼华送回家之后,转头又要去岸边干活,临走之前,扯着破锣嗓子,嘱咐自己老婆好生照顾着。 灼华洗了澡,换了身虽然破旧但干净清爽的衣服,擦干净头发,重获新生。 再出来想道谢,却见那给自己安排一切的妇人脸拉的老长,将大木勺子往灼华面前一摔:“锅里有姜汤,自己喝去!” “……” 灼华被吓的缩了一下。 她确实打扰了人家,可简知会付钱的吧? 而且按着有钱人打赏的套路,肯定不至于让这家人亏了,至于这么凶吗? 妇人也没解释,没再理灼华,摔了门帘子出去。 灼华只觉着自己孤苦伶仃,吸了下鼻子,自去喝姜汤。 再惨,也是重获新生,可比在姜慕白手里那几天过的畅快多了。 当时别看吃睡如常,不过是强行给自己积蓄力气好准备逃跑,脑袋里的弦一直紧绷着,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姜汤喝了一半,就听到外头女人的哭声:“你个老王八蛋,当年将我救回来说会对我好,不把我卖给城里那些三妻四妾的老头子!结果呢,你这是又捡回来美貌的小姑娘,就自己要三妻四妾了?你也不想想自己能不能养得起?啊?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当时就投水死了算了!当时我也年轻貌美,要是淹死在水里,搞不好还会被河伯留下当个老婆呢,能吃香的喝辣的,不用跟你这老东西天天日晒雨淋!” 灼华好悬没将一口姜汤喷出去。 嗐,原来是误会了,这才不给她好脸色啊。 男人数次想开口解释,可根本插不进话去,还被他媳妇连捶带打,“哎哟”了好几声,在看到简知的时候,如蒙大赦:“东家!东家你快来说说是怎么回事,我快被这婆娘给打死了!” 简知帮那汉子解释了两句——当然,解释的很慢,分明就是拖时间在看热闹,看够了才将事说清楚,撩开门帘进屋。 “所以这位姑娘,你是如何落水的,你的同行之人都在何处?在下可以派人去通知他们来接你。” 分明生了一张猫一样的圆脸,可眼神颇为精明,更像狐狸。 让人忍不住就联想起赵回出馊主意的模样。 不愧是同窗和挚友,真像! 灼华突然觉着,也许没人攻略赵回,就是因为那位和简知的人设挺像,却没有简知好看,也没他有钱,所以穿书者若是好这一口,就会优先选择简知。 见简知还在等答案,她摇头:“不用通知,我是自己跳水试图逃走的,不过……简公子竟然不知道我是被贼人掳走?我还当失踪之后,我父兄找人的动静会很大呢。” 不光父兄,还有一只手数不过来的备胎们。 就算姜慕白丧心病狂搞了个假尸体伪装她的死,谢廷玉也该能查出端疑才对。 “这事儿是近几天才发生的吧,我是秋猎当日就离开金陵,来外头做生意了。” 而简知所谓的生意,自然不可能是特意来组织人捞货捞尸体。他也是被突如其来的大雨阻碍了行程,然后闲着也是闲着,就小打小闹赚一笔外快,来抵偿自己没法过河,耽搁这段时间商队吃用花销。 他自己的事说的简短,却对灼华的经历饶有兴味:“所以你是被谁截了?拐子和绑肉票的定然都不是,否则没必要大费周章带你跑这么远,该不会是你某个裙下之臣吧?” 这“某个”二字,就很有深意。 灼华抿了下唇。 之前跟简知唯一一回见面,她难得的硬气,但如今这毕竟是自己救命恩人,又是寄人篱下的,也没力气张牙舞爪。 “是昭王殿下,他认为自己会跟寮国公主扯上关系,并且被安排了那么远的封地,我才是那个始作俑者,所以意图报复我,才想将我截到川南去。” 饶是简知这个人精,觉着肯定不光是为了报复。 只报复,那就该折磨,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哪能将人养的这么俏生生的,似乎比之前在金陵初见时更白嫩了。 简知联想起上次在大理寺内见到的一幕,都觉着只要是个男人都会因爱生恨。 当然,如果换了是他,最多小惩大诫,还不至于让人家姑娘搭上一辈子。 骗感情而已,又不是骗钱,不至于。 再说,被这样貌美又有本事的姑娘骗感情,那也是一桩荣幸。 灼华要是知道简知此刻想了什么,非要跳起来暴打他的脑壳不可。 但她不知道,所以简知此刻仍然是救苦救难的大圣人。 “那你如今打算怎么办?”简知很好脾气的问她,“如果你需要在下差人送你回金陵……” 他露出犹豫的样子,似乎希望灼华开口求他。 本就岌岌可危的圣人形象飞速崩塌。 灼华试探着问:“价格很贵?” 简知失笑:“没错,让我冒着得罪昭王的风险,这价码,大概足够两袖清风的沐太傅倾家荡产了吧?” 他想故意逗逗沐灼华。 上一次见面时,总觉着这姑娘美则美矣,但那种刻意伪装出来的拧巴样子,跟他幻梦之中看到的差距太大,又是纠缠在好多位高权重的男人之间,实在不是他能染指的。 但后来找赵回打听一二,又觉着她很有意思,虽然最终仍旧是选择了急流勇退,心底却留下了一抹有关于她的色彩。 如今竟然以这种奇妙的方式再次相遇,这不得不让简知认为,他们二人之间,还是存在着千丝万缕的缘分。 灼华思考良久。 她知道简知在开玩笑,讨价还价之后,价码她应当是付得起的。 简知这人是个很精明的商人,但不代表他黑心,送自己回金陵的价码必然不便宜,可一千两也是足足的了——她这一路又不用锦衣玉食,而且随便找人假做农户去送,昭王又怎么会疑心到他身上去? 可一想到回金陵,灼华心思就很沉重。 “送我贵,送信可便宜吧?我修书一封给我父亲报个平安,然后叫我父亲把我私房银子打包带来,而简公子不用刻意护送我,行商顺路将我送回老家宅子去,这样的话,价格是多少?” 简知这次是真的吃惊:“你不回金陵?” “不会!嗯,应该说是暂时不回。”让她先喘口气再说。 那些大人物多半离不了金陵城那浮华的权力漩涡,就算回头还是要找上她,那也是以后的事儿了。 这次轮到简知沉默了。 这姑娘,果然一如赵回所说,惑人而不自知。 她这样的想法说出来,实在是让人浮想联翩。 原本为了实时掌握生意动态,并且远程照看金陵的那些铺子,来往送信的人少不了,如今举手之劳,赚上一笔,还能送姑娘一个人情。 至于行商的过程中,顺路送她回老家,这就更妙了。 什么时候路过她老家,还不是自己这个商队的东家说了算?这路途短则几日,长……可就漫无边际,比夏至的白昼还要长。 简知对这姑娘有意,这姑娘心里也该清楚,这种建议要拒绝起来,实在够煎熬。 他放着大好仕途不走,出来经商,就是个率性而为,此刻虽然思虑片刻,但还是答应了。 “姑娘可真是,提了个让在下无法拒绝的建议。” 灼华知道这是个信守承诺之人,立刻就管简知借了纸笔,遣词造句给沐成礼写信。 她的小金库都是皇上赏的,没什么争议,也答应了在及笄礼之前,决定到底要留在老家,还是再返回金陵城。 思考良久,然后补了一句:其实天伦之乐并不急在这一时,等父亲你至仕以后,回老宅来享受采菊东篱下的田园风光,到时候再补回来,也是一样的。 第55章 . 报平安 无必要的操作 几日之后, 沐成礼收到了女儿送来的信。 他先是眼底一红,随后抬起袖子摸了一把。 自家府邸里,没外人看, 就不用太注意面子。 擦过眼睛, 沐成礼的目光落在信笺上,凝滞许久。 这一笔字实在是差! 差的他并不太愿意承认这是他女儿写出来的, 但看着上头一些奇怪的简略写法, 就知道肯定是她, 绝非其他人的冒充。 虽然是怪丢人的,可啥都没学过的一个痴傻丫头,病愈一个月就会读写, 这也就是岁数太大都快及笄了,若是换成小孩, 称一声神童都不为过。 听到消息, 急匆匆赶来沐成礼书房的沐文洲,看着父亲对着第一页信纸发呆,咳了一声。 沐成礼这才回过神来。 这些日子以来从心力交瘁, 到放弃希望,如今陡然见到女儿竟然没用别人援救, 自行脱险,甚至写了信回来,让沐成礼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要是个儿子, 必成大器…… 或者混世魔王。 收拢思绪,沐成礼开始默读书信,每看完一张,就塞给沐文洲一张。 灼华基本都是照实来写的,只是将其中涉及感情的因素, 统统尽可能忽略掉,只将一切都归结成昭王的刻意报复—— 邱太后之前闹得那一场,在宫里早不是秘密了。 灼华劝慰了父兄一通,话锋一转又特意叮嘱,不用将她的全部小金库都送去,只送一半便可。 沐成礼无奈的笑叹一声,心说她还挺机灵,若是身怀巨款,难保那姓简的皇商不会见财起意。 再看最后一页,则是卓话说,希望父亲能将自己平安这件事,低调的告诉几个人。 沐成礼越看越是笑不出来。 沐文洲见父亲迟迟不肯将最后一张信纸给自己看,忍不住绕到沐成礼身后。 “小谢大人,国师寂缘……” 都是相关之人帮着忙里忙外,肯定要通知。 “还有大公主……” 闺中密友,说得过去,可一定要让太子殿下转达,就觉着话里有话。到最后,连圣上身边的秉笔太监闫道蕴都要通知,这就没道理了吧!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 近些日子,出力寻人的可不少,他们也能品出点意思。可眼下小妹亲笔写下的这些名字,还是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但这件事,要容稍后再议,外头负责送回信的人,等了大半天了! 沐成礼生怕女儿在外过得不好,虽然她从圣上那儿得的赏赐,是根据她的要求,只让那信使带了一半过去,但他却额外补贴了一千两,连带着回信让那人尽快送到。 送走了信使之后,要不要去依次通知信上提过的这几位,就有些犯难了。 灼华本意是害怕自己的生死未卜,会让人关心则乱,神志不清闹出大麻烦,其实完全多虑了。 她被掳走但是肯定没死这件事,相关之人大都很清楚。 时间回到她被掳走的第二日下午,也就是她本人被并入昭王车队里的同时,金陵城中,找到了一具尸体。 这尸体正穿着沐姑娘前日被抓走时身上衣衫,在一间被反锁了的,不起眼的小院子里被烧成了焦炭,只有一只伸出窗外,似乎想要奋力呼救的手臂,连带上头的袖子,被完好的保留下来,从而证明了她的身份。 沐太傅当日,在看到那手的一瞬间就泪如泉涌。 他真正拥有这个女儿的时间才不过短短数月,还是聚少离多,原以为来日方长,可没想到,竟然就这样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然而他刚流了两滴眼泪下去,就见谢廷玉上前一步,细细凝视了那只充斥着绝望和狰狞的手臂之后,突然道:“这不是她。” “什么?”沐成礼不可置信。 “不是,我能认得出来,这绝不是沐姑娘。” 虽然没什么证据就是了。 但感觉就是不一样,哪怕现实里没真的摸到过,可在幻梦中,无数次握在掌心的,在他面前摆弄新刑具时的葇荑,跟眼前的手有着明显的区别。 哪怕同样是细嫩白皙,可指甲的形状,手指的长度,就是不同。 灼华的手,哪怕只是随意的搭在桌沿上,也似乎带着魔力。 只是这话说出来,也没什么根据,沐成礼十分怀疑小谢大人是在安慰他。 自欺欺人。 他苦涩道:“没事,我虽然年纪大了,可也承受得住打击,总不能让小女的尸骨都没法回归家乡,从而魂魄无所依,不得安生。” 谢廷玉无奈:“真不是。” 沐成礼:“小谢大人平日断案都最讲求证据,若真不是,那……” 谢廷玉:“没有证据,但我可以发誓,这只手绝不属于沐姑娘。” 沐成礼一阵无语,这话又说回去了。 正僵持不下,有人横空出世,赞同谢廷玉道:“确实不是贫僧的那位弟子。” 来的是寂缘,他闻讯而来,鲜有的风尘仆仆。 灼华失踪前夜二人才见过,而且谢廷玉合理怀疑就是在那修建家庙之中的工匠犯的案,很排斥寂缘去询问调查进度。 然而到底是国师,门口的差役不好强行拦着不许进来。 “原因呢?”沐成礼见寂缘也如此笃定,很纳闷的问。 寂缘神色平静:“因为……有佛缘的人,哪怕是在临终之前,也不该是这个姿势。” 沐成礼:……这什么鬼理由! 难不成要死了还捏个拈花指么? 寂缘也是在幻梦之中,因着无数次接触过沐灼华的手,所以一看便知,这明显不属于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女菩萨。 可这理由实在无法为外人道,随口编了一个,并不能令别人信服。 众人又一次僵持在原地,再然后,姜濯川来了。 他看到那只手,犹豫了很久,随即绕开众人,凑了上去,摸了一把。 众人:……………… 姜濯川原本眼底全是红血丝,此刻竟是释放出了笑意:“这不是沐姑娘。” 虽然光凭看是认不出,可真的摸上去,就知绝不可能是她。 这只手,他扶过好多次,虽然每次都没敢低头看过。 姜濯川这样说,终于是有了点依据,让沐成礼彻底放心了——太液池救人那时候,姜濯川就算没亲自下水,也搀扶过灼华嘛! 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沐灼华没死,那就有了新的问题:歹人将灼华掳走,却不是为了勒索,还大费周章的让旁人以为灼华死了,这是什么道理? 要将人据为己有? 谢廷玉仍旧觉着在场的几位仍旧有嫌疑,但没点破,率先进了屋子亲自搜索证据。 屋内一片狼藉,被大火烧成了危房,谢廷玉戴上手套亲自翻检尸体。 其他人就没再进去了。小谢大人允许不允许,他们真不太在乎,只是术业有专攻,他们对灼华上心,可进去看替死鬼的尸检过程,根本毫无用处。 谢廷玉检查之后,罗列了女尸身上所有物品的清单。 “歹人还带走了别的东西。” 比如大理寺的令牌,那东西是他亲自给灼华的,她必然随身带着,虽然令牌是木头的,可烧化了也该有相应形状的碳痕。 他没明说,可清单传阅之后,姜濯川跟寂缘,也都意识到,自己的信物怕是也在人被掉包的时候拿走了。 兹事体大,不光得寻人,还得防范有人声东击西,利用这些丢掉的信物搞事情。 缠在金陵城上的乱麻,又多了一层。 后来的调查,至少能拿到沐成礼面前的,都没什么结果,一来二去蹉跎到了今日,收到了灼华的来信,这才让一颗老父亲的心彻底落回了肚子里。 他再次将信读了一遍,看向身旁同样神情严肃的长子:“她说,希望咱们将她平安的这件事,告诉这几位,可他们其实,早就推测出来了吧?” 毕竟尸体是假的,人肯定没死。 沐文洲想起先前小妹透漏过的身不由己,心想她如此向往自由,哪怕只是短暂的,也该成全她。 “那便不要告诉他们了。” 在沐府内这个决定一锤定音时,珍而重之带着银钱的管事,已经走出老远。 他没看过信,但关于东家捡回来个漂亮的天线似的姑娘,还是有所耳闻,如今看来,那姑娘不仅是堂堂朝中要员家中千金,还是很受宠爱的那种! 大家闺秀的名誉很重要,跟男子混在一起,家中竟然不反对! 一想到这儿,他就觉着,离自己头上要多个女主人的时间不远了。 还是个后台巨硬,搞不好能压东家一头的姑娘。 啧,不好惹,得预先好好伺候着,以免被记恨了。 饶是如此,路途遥远,送信的一来一回,纵然快马加鞭,来回也折腾了十日有余。 其间的前五天,灼华在渔村里安然养病—— 在水里扑腾了那么久,果不其然,她又染了风寒。 而这种村子里缺医少药,她还不肯去城里,生怕引起什么人的怀疑,所以就每天在小屋子里闷着,靠喝姜汤顶着。 就这么糙养着,没过几天却也活蹦乱跳了。 严重的反而是手腕脚踝上,那些在激流中被水中砂石树杈之类割开的外伤,如今刚刚结痂。 所幸都没发炎,而灼华这人也宅得住,很是安然自若。 哪知好景不长,到了第六天,简知要上路了。 第56章 . 与贾同行 凡事都得多留个心眼儿啊!…… 灼华是不想这么急着走的, 而简知摇着扇子,靠在窗边懒洋洋的,一张圆脸像极了在晒太阳的猫。 实际上却是立即就要出发的行动派。 “已经晴了一天, 再不走, 可就赶不上第一茬新茶,还有今年才重见天日, 还要赶早去挑选的翡翠, 耽误不得。” 灼华也懒洋洋的:“那简公子可以先走, 不用等我伤愈。” 简知则是笑:“那怎么行,将沐姑娘独自留下,在下可不放心, 而且沐姑娘你就不怕先前那两拨人马,会顺流而下, 找到这儿来吗?” 灼华本来是不太怕的。 在她之前掉下水的就不止一个, 之后肯定还会络绎不绝下饺子似的往下掉,而这些天来,灼华打听着, 得知一具穿着护卫衣衫的尸体都没能打捞上来。 这说明,如果不是她这样一直清醒着, 并且很努力的调整位置,落水的人不论死活,都不可能顺利飘到这么远的位置来。 恐怕都会在更早些时候就沉底, 或者卡在什么地方了。 姜慕白总不会以游泳健将的标准来搜索,多半以为她葬身鱼腹。 只不过…… “你等等,两拨人马?后来那些假装农人的,不是劫财么?找我干嘛?” 简知“唰”地抖开折扇,遮脸打了个哈欠:“姑娘明明心里很清楚, 何必找我求证,我又没证据。” 灼华面无表情的站起来。 不能再懒散下去了,没躲过就是没躲过,不好自欺欺人。 特意盯上昭王连同寮国使臣这一行人,而且专门赶在他们于渡口处发难,比起图财,确实更像是另有所图。 否则若是将人逼的鱼死网破了,直接凿穿船底沉河,不就血本无归? 抢钱的话,果然还是在两旁无人,求救都找不到方向的山路上最合适吧! 况且,寻常山贼没必要故意得罪这样贵重的人物,毕竟这容易引来朝廷的重视,平日地方官兵难搜其踪迹,可一旦大军前来,铁骑踏平荒山,定然无处可藏。 那些人训练有素,埋伏许久,出手稳准狠,明显一切都是奔着昭王去的。 她立刻想到了寂缘。 姜和玉仗着自己是国师,手底下很多亲信也是伪装成了出家人,或许是打探出了些什么,知道姜慕白有本事将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出城。 他是为了劫人,如果可以在混战之中,伪造她已死的假象,那是再好没有。 姜慕白可以搞出假死的事,寂缘也可以,然后就能独占他的女菩萨了。 至于那些泰王旧部,估计是打着能弄死昭王和寮国使臣,从而让南疆再起战乱的打算,还能借此大做文章,质疑一切都是当今圣上的自导自演。 一箭三雕,主仆尽欢,歹毒的令人脊背生寒。 好吧,也没那么难以接受,她心底早就隐约有了些预感。 “所以,昭王和寮国使臣的队伍,没事了?”她问。 简知心说,她倒是善良,那些不相干之人的死活还记挂着,只耸肩道:“大约是没事,否则这一片该增派官兵排查那些贼人的身份才对。” 算是给了灼华半颗定心丸吃。 宛多公主他们没事,能照常上路,这只能说明面上不会有大规模的官兵搜寻过来,将她抓回金陵。昭王的势力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旅途中央,最是薄弱,就算能派出几个好手…… 简知行商许多年,始终没遇到过凶险,他身边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 麻烦的两队人马之中,其中一队不需太担心。 但泰王旧部就不一样了,那活脱脱就是一大帮恐【】怖【】分【】子,碰上就难全身而退,不受伤都得惹一身腥,能躲就躲开的好。 灼华立刻一改态度,决定跟简知一同上路。 简知笑眯眯的:“不等伤养好了?” 灼华:“不等了。” 简知:“嗯,很知道审时度势,聪明。” 灼华:…… 为什么被夸奖了,也不觉着开心呢! 简知见她上钩,笑眯眯的表示,她这样的伤,如果太颠簸了,肯定容易影响恢复从而留疤,所以最好呢,就是专门给她去搞辆豪华型的,再专门雇个会医术的人随身伺候着。 灼华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这样会很贵吧?” 简知:“不会不会,车马费跟雇人的工钱,我都会差人记账,姑娘你只按成本支付就行了。” 听起来挺美好的,但灼华却没就此放宽心。 这个年代的大家闺秀,很少有自己购物的时候,可灼华不一样,哪怕是常年住疗养院的人,可网购也是消费,常年跟电商斗智斗勇的经验,让她不可能轻易相信简知。 “所以说,我现在支付不起,你记在账上的,就等于替我垫付了……那这样一来,可需要我付利息?” 简知一眯眼睛,终于将自己从阳光照耀之中,挪到了阴影下。 “当然要付啦,而且出门在外,怎么也应该比金陵城里头的钱庄,利息再高一点,嗯不会太多的,只高二分利。” 灼华心内暗骂了一句大奸商。 金陵的钱庄最高也不过收二分利,再高,那叫高利贷! 搭救落难的姑娘,还是他有好感的姑娘,借钱都要是钱庄的二倍利息,真不是人! 不过这也大概用不了多少银子,灼华财大气粗,刚要答应,突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一共五分利,是按月还是按年算的?” 简知再次露出欣赏的笑容,然后说出了最残酷的话:“当然是按天。” 灼华表示,她不走了,毁灭吧,被抓回寂缘身边当尼姑,似乎也比当破产执行人好点儿…… 系统:宿主别这样想嘛,这年头出家是可以逃债的!你可以先当破产执行人,实在赖不过去了,再出家! 灼华: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虽然但是,她还是跟着简知一同上路了。 车马直接算是买的,没利息。 倒不是简知怜香惜玉,给她开绿灯了,单纯是因为灼华竟然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条金丝攒花,缀了祖母绿的手链。 这玩意儿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就算是简知这样的大奸商,也没法昧着良心说这东西不值车马和雇大夫的钱。 能不值钱么,这可是御赐的! 眼看着东西被简知收入囊中,灼华久违的感受到了心疼的滋味。 之所以这东西会始终带在灼华身上……纯粹是因为她总设想着,万一自己被劫走,或者迷路了,可以搞个只有她拥有的东西当信物。 她原本身上全套的东西都被收走了,奈何姜慕白善妒,女子的醋都吃,还不止一次,所以叫人给灼华换衣服,也是没换贴身小衣的。 而灼华是将这玩意儿,塞在了最贴身的肚兜内侧。 她的肚兜还叫丫鬟们帮忙改过,颇有胸罩的意味,所以夹层里的链子,被藏到了如今。 其实一共藏了两条,但另一条真的就是压箱底的救命钱了,所以灼华并不打算将其存在透给简知。 简知这一次的路程,直接规划到了半年之后,比起沐文海每次行商时间还要久。 本没有这个必要,但他只要留在金陵,简家人就会拼命劝他去走仕途。 哪怕他如今每月赚的银子,远超任何一位官员的俸禄。 灼华倒是很理解他这种一边投身热爱的事业,一边躲清净的心理,但对于他的路线规划,还是很抗拒。 因为第一步,就要坐船! 她虽然如今也是浪里白条——飘的笔直那种,但上一次随波逐流的滋味儿留下了老大一块心理阴影,以至于上船的时候,情不自禁的抓着身边仆妇的胳膊死紧。 这回跟着伺候的,虽然是临时在镇上雇来的寡妇,看起来五大三粗,但不是肌肉硬实的习武之人,被灼华这样抓着,就痛呼出声,好悬没直接将人扬出去。 简知看不下去,让那仆妇退后:“我来扶吧。” 灼华没领情:“不了不了,我觉着我付不起简公子你的价格。” 保住棺材本的愿望战胜了恐惧,灼华一鼓作气飞快的跑上船,钻进船舱里,省着看到水面就难受。 过了河之后的旅途倒是还算平顺,简知虽然时常在钱财上表现的很是计较,恨不得将灼华的体己钱都算计到自己的口袋里,但行动上还是对她多加照拂。 灼华最开始几天,还能心安理得的享受。 之后就反应过来,完了,大意了,离开金陵城之后,不用随时提防身边窜出一二三四五个备胎,形成多边形修罗场,就让她疏于防范,竟然让满好感度的大备胎之一简知给趁虚而入了! 说是完全趁虚而入,那当然不至于,只是每日嘘寒问暖,至少两次亲自送来些解闷的小玩意儿,对皮肤好的祛疤药膏之类让人无法拒绝的东西。 而且还每每在灼华提防的眼神注视下,很满足的笑眯眯,再表示这些都是他的一番心意,不要钱。 在意识到对方刷好感的意图之后,一回头,马车里至少三分之一的空间都是简知送来的东西,灼华揉了揉眉心。 如今再拒绝,是不是太渣了一点儿? 第57章 . 道别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简知这人, 在追姑娘这一方面,应是和赵回不相上下。 毕竟这二人臭味相投。 所以他能该很明确的意识到,灼华如今无心谈情。 而如今的做法, 大约便说明简知不想在灼华刚被两伙劫匪夹击的心理阴影没治愈之前, 贸然给她压力。 这种温水煮青蛙,让人十分容易从亏欠生感情的方式, 才是最难防得住的。 毕竟灼华对别人的恶意习惯了, 可温柔和善意…… 好吧, 也挺习惯的。 这时候就不得不感激一下老大哥姜濯川了!因为他如兄如父的关怀,让灼华对体贴的触动,阈值很高, 很习惯。 于是虽然后知后觉,却也为时未晚的升起了危机感。 灼华心内感慨了一下简知就是输在来的太晚上了, 若是在她穿越之初, 就得到这样的关心,大约就会破防,对他死心塌地了。 系统:等等等等, 所以说你是故意不谈恋爱的? 简直像是在打攻防战一样的严防死守! 若是宿主一直这样,它什么时候可以完成任务, 离开这方小世界啊…… 灼华却并不在乎系统的哀嚎。 她当然要严防死守了! 男配们爱她,可爱的又不是真正的她。 所处的位置不尴不尬,就是替身文里的那个替身罢了。唯一的区别就是, 爱慕者自己并没意识到这一点,而且正主也永远不可能出现。 众人皆醉我独醒,结果就是比众人都辛苦,还得不到理解。 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简知的套路, 灼华防范起来实在是困难。她刚下定决心,从明天开始跟简知拉开距离,别看到简知那一张看似人畜无害的推销员脸+营业笑容,就又把他当个推销保健品的,从而忽略了感情方面的防备,光顾着保护钱包。 这样的拉锯战持续了几天,直到去送信的管事终于从金陵回来了,带来了银子和回信,还有一包衣物跟首饰。 沐成礼当然不知道闺房中的物件什么可替代,什么不可,但想着闺女如今在外漂泊,身边总要有点熟悉的东西,这才好不至于太想家。 结果灼华眼圈儿就红了,鼻子一酸,就哭了一场。 在昭王手底下的时候她没哭,死里逃生伤病加身的时候她没哭,如今还是忍不住了。 不怕风霜如刀,就怕温柔叮咛。 简知原本是听说她得了府里送来的财物,想来逗她跟她拌嘴的,结果刚一走到马车旁边,就听到了啜泣声,脚步立刻就止住了。 简知当然知道,这时候他应该去安慰,逗姑娘开心。 但他潜意识里总觉着他喜爱的姑娘,不是个会因为这种事哭泣的性格。 或者说,她没道理如此想念亲人。 没有根据,但他总觉着沐姑娘该是跟他一样,和亲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所以亲缘淡薄的人。 如今看来,远非如此。 简知一时五味陈杂,偏偏他只有在亲情上,实在讲不出什么道理来,长叹一声,转头回了队伍最前头。 灼华哭了一场之后,算是将近些日子来的委屈,又用泪水冲刷干净了,抹干净脸,又是一条好汉。 然后,她就发现,简知接下来殷勤的程度,好像减弱了些。 虽然很是不明所以,但总归是好事……吧? 这一路,是比金陵还要往南的,秋老虎性子烈,早晚虽然凉快,可正午并不比夏日舒服多少,车厢里又闷又热。 商队原本就被前几日的大雨耽误了行程,如今赶速度,正午并不会停下歇息,灼华也跟着受罪。 先前在昭王那儿也是吃住都在马车上,晕车的毛病已经硬生生的自愈,虽然难受,但也坚持得住,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经过几日的休养,手腕脚腕那些看起来触目惊心的伤口,两头的结痂已经开始逐渐剥落。 看起来不像是会留疤的样子。 还好,否则就跟多次自杀未遂似的,太容易被人误会了。 饶是如此,灼华还是有点后悔跟着商队一道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将这看成是旅游,毕竟无污染的乡野风光,对她的两辈子而言都狠难得。 但接连好几天,撩开帘子看见的,不是村子便是小镇,再就是一成不变的绿色,就很审美疲劳了。 果然,她对自然的喜爱只有短暂的一点点,叶公好龙罢了。 她心内嘀咕:古人轻商是有道理的,如果一年到头都是在路上过这种日子,确实不如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舒服。这就导致了大多数人是不得已才去做买卖,真乐在其中的,少有。 穿越这么久,也就只有个简知如此。 至于她二哥么,只算半个,毕竟他每次行商回来,在金陵城里都至少要享受上二三个月再启程,可见本身也没那么热爱…… 如今灼华就希望,赶快到一个女子抛头露面买车买马也不会太引人注意的大城市,然后跟简知的商队分道扬镳。 但建议,她是不敢提的,生怕简知嗅出味儿来,专挑穷乡僻壤走。 反正他收货的地方,大多不富裕,这才能任由信息不对等肆意开价。 啧,奸商。 就这样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盼来了一座城镇。 灼华也没听清楚这到底是哪座城,就知道这儿距离港口不远,一些南洋的商船经过,会交换不少货物,所以新奇的小玩意儿甚多。 海外民风开放,商船上偶尔也会有女人,连带着这地方抛头露面的女人也多,有钱人家的小姐独自出行,不算稀罕事。 灼华觉着时机到了,去跟简知辞行。 简知看着灼华,没跟往常一样逗壳子说些真真假假的玩笑话。他犹豫了很久,答应了,只提醒灼华别被奸商给骗了—— 他虽然也是个奸商,但此奸非彼奸,不会欺凌落单的姑娘。 灼华表示,她可以把先前自己出银子雇的农妇继续雇一阵。 虽然不会武功,可那大婶看起来五大三粗,腰有寻常男子一个半那么粗,带在身边也是挺唬人的,估计不会被欺负。 被骗就更不可能了,骗子只能骗到有所图的人,而灼华如今也只需要车马而已。 若是灼华也会看人的好感度,就能发现,简知对她的好感度,从85%左右,一点点的消退,最终停留在50%这个微妙的数字上。 不愿意经商,甚至不愿意跟着商队一同行遍大江南北,她是真的不想。 哪怕是有足够的天赋,但不愿意就是不愿意,这种事勉强不来,沐姑娘终究也只是他的镜花水月。 简知这人自认为,他最厉害的并不是经商的头脑,而是足够通透,总能第一时间知道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从而不会把心血浪费在无用之地。 对待事业如此,对待人,也该是如此。 先前沐姑娘说她看不上商人,是气话,简知看得出。 但如今,她并没有瞧不起人,而是在体会到了商人是如何生活之后,确认了并不喜欢,也不接受。 既然他会去做一辈子的事业,并不是她想要的,那么果然二人还是没有缘分。 于是也就真的该放手了。 “既如此,在下派人去帮你买车马,雇车夫好了,不收银子,就当是补偿沐姑娘这段时间随着在下颠沛流离的辛苦。” 是挺辛苦没错,若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灼华不会多想。可是简知的话,不跟她讨价还价,抬手就是白送,那估计着就是生气了。 她原本还想解释一下,随后硬生生的刹住了闸。 还是别解释了,这样江湖不见,才是最好的结果。如今为了可以有个慰藉跟陪伴,就去维持他虚假的梦境,那也太渣了。 所以灼华谢过了简知,等他安排人来帮她购置车马,而她自己则去集市逛了逛。 能到这种集市上就卖南洋特产的地方,十分难得。来都来了,灼华也不介意带点旅游纪念品回去。 在这儿,最常见的就是珍珠和贝壳。 贝壳多半尖锐且重,若是敲碎了做成小配件,或者美甲素材,灼华还可以接受,但这儿市场上明显都是比较原始的,灼华就没兴趣了。 珍珠倒是很吸引眼球。 各种各样的珍珠,品相颜色不一而是。作为从古至今唯一的有机物宝石,珍珠市场上水非一般的深,有些珠子看似浑圆,其实是打磨过,被磨掉了最上头那层表皮,戴上几年就会起层开裂。 还有些珠子颜色格外正,其实都是漂过或者染过,时间久了会褪色,斑斑驳驳甚是难看。 而如今,市场上别管是大店小摊,那带着美好光晕的珠子旁边,写着的标牌有一个算一个,都说是南洋珠。 呵,就跟本地产的珍珠都被你们碾碎了做面霜一样! 灼华有点小钱,但还没到可以肆意挥霍的程度,欣赏归欣赏,并不打算掏钱,除非是那种便宜到你明知是假,但就算假货,这价格也值的小东西,还可以买回去。 若有朝一日再回金陵,还可以分出去当纪念品。 从集市的一头溜达到另一头,在比较便宜的小巷子头,她就看到了自己最感兴趣的那种珍珠。 光泽很好,但不是浑圆,甚至可说是千奇百怪,说是人参果算抬举,直观上就是镀了一层膜的微型土豆。 灼华眼前一亮,就是它了! 第58章 . 节外生枝 逃也是逃不掉的呀 那些不起眼的, 就连穿着布衣的小商贩都不放在眼里的东西,确实不值钱。 这东西在现代叫巴洛克珍珠,就是以每一个都独一无二为特点, 搭配上设计师的奇思妙想, 妙趣横生。 这年头设计不能当饭吃,再说也没人设计这玩意, 那些个摊主也是仰脖子晒太阳, 或者干脆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聊天, 都不怎么照看生意。 估计这些,堆多了是真的会送去磨珍珠粉。 灼华则认为,这些实在太适合送礼了。 特别若是自己在老宅闲的发慌做手工, 真都打上络子,每一个都不同, 拿出去送礼的时候, 就能告诉人家:这是特意给你挑的,独一无二,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件的礼物! 啧啧啧, 那对方肯定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我可真渣呀,灼华情不自禁这样想。 刚要喊老板出来给她挑货, 就听到屋里有人在讨价还价,那声音很是熟悉,而且并非那种让人一听就头皮发麻, 本能性开溜的嗓音。 她快步上前,将门帘子掀开,就看到正义愤填膺的指责那老板坐地起价的沐文海。 听到背后有人,沐文海一回头,下巴都掉在了地上。 “小妹?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他才离开金陵不到一个月吧, 原还想着在小妹及笄礼之前赶回去呢,结果可倒好,怎么她就出现在这个偏僻的海边渔港了呢? 沐文海立刻也不讲价了,拽着灼华就出去找了个僻静好说话的地方,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我……” 灼华刚一开口,恰逢一阵夹杂着海洋清新气息的风吹过。 沐文海就眼尖地看到了她手腕上那一道道的伤痕。 “这怎么回事?谁伤的你?” 这样如花似玉的妹子也敢下这样重的手,真不是人! 灼华急忙要捂二哥的嘴,让他别大呼小叫了。 她原本就是打算低调再低调的! “别喊了别喊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怎么可能?谁不小心会把手腕割的一条一条的?”沐文海算是被气昏头了,“是不是那个简知?我进城的时候可看到他的车队了!” 说罢转头就要去找简知理论。 灼华一个没拦住,急的追在他身后,可偏偏脚腕上的伤也没彻底好,速度就不太跟得上。 也亏着如今集市上人够多,阻碍了沐文海的脚步,这才让灼华终于在他冲去揍简知一拳之前,就将人拉住了。 简知当时还在跟伙计说话,突然就浑身不自在,疑惑的转身,却啥都没看见。 沐文海也不知道自己这弱风扶柳的妹子是怎么做到差点儿将自己拽的一个趔趄,他在墙根后头整理着衣领,咬牙切齿道:“小妹,你确定不是被那简知哄坏了脑子,他这样伤你,你却还替他说话吧?” 按说不至于啊,小妹虽然傻了好些年,如今也算是达到了沐家人该有的水准,简知再是出了名的奸商,可之前金陵城里围着小妹转的青年才俊也多得很,没道理哄的灼华这般死心塌地。 灼华气得跳脚:“都说你听我慢慢解释了!你却不听我说就要走!你找谁理论去?伤我的东西都沉江了!搞不好如今已经流到大海里喂鱼了!” 听灼华这样说,沐文海放心了。 不仅放心,还在心底暗暗竖了个大拇指。 厉害啊,竟然反杀,把仇人都弄死了! *** 海边的小城市,就算是最好的酒楼,也显得颇有点简陋,拿的出手的菜式,里头用的菜蔬和肉类,明显就是从内陆运过来。 搞不好其中还有沐文海或者简知顺便带过来卖的干货,价格贵还不怎么新鲜,当地人吃个少见金贵,对灼华来说就很没必要。 必然是要点当地特色。 于是灼华上手就点了一大份鱼粥,又加了好些个海鲜,刚要问沐文海要不要再添点什么,就见二哥眼光复杂的看着她。 “怎么了?” “小妹这是被简知那个畜生怎么苛待了,竟然就点这么便宜的吃食。” “……都说了你误会了!” 她方才就要来跟沐文海将事说清楚,但沐文海一听这事儿说来话长,就非要拽她去个清净地方坐下慢慢说不可。 于是一直拖到现在,才给了她表演的机会。 如果是对别人,灼华或许还会夸大其词,来将自己表现的可怜一些,但这是对她关心则乱的哥哥,她只好报喜不报忧,关于受的苦,担的心,都只是轻描淡写的讲了讲,凶险之处都被略过。 但沐文海又不傻。 平常娇滴滴的连被吓着了都要晕过去,泡泡水就要感风寒,如今手腕脚腕上,零零碎碎至少几十条细碎的伤疤,还是从昭王他们过河的渡口一路漂流下来! 那么远的距离,岂是说没事就没事的? 沐文海走南闯北是看过大江大河在暴雨时什么样子的,若不是已经飘到足够远,直到雨都停了水流也缓慢了,根本不可能有人下网捞东西。 小妹分明是九死一生,却为了不让家人担心,故意说得云淡风轻的。 哎,这么懂事的妹子,命怎么如此苦呢? 沐文海心酸之余,又问灼华接下来的打算。 听闻她要回老家,点头道:“也好,你在金陵城这段时间,没享受到什么繁华也就算了,一天天净被搅合进麻烦事里,回去清净着,将来嫁个小富之家,做地主奶奶,也挺好。” 灼华又心塞了,她何尝不想呢! 于是将自己如今已经是圣上钦点出家人身份这件事,也说给沐文海。 沐文海痛心疾首,心说当年那位高人说的预言,果真是应验了啊! 一个不小心,去了一趟炳灵寺,被方丈秃驴见到,这才勾出一系列事端!可不就是行差踏错么,好端端的,什么地方不好逛,非要带她去佛寺! 想到这儿,沐文海恨不得跳起来扇自己两个耳光。 好在小二已经端了酒菜过来,他才强行冷静。 自己丢人也就算了,小妹在身边,不好连累她跟着丢人。 酒足饭饱,沐文海生怕小妹心内郁结,强打精神带着灼华又去逛集市。 其实灼华的心态比谁都好,只是说出来,根本没人信。 这功夫,最贵的那波珠子都被人买走了,剩下的要么成色平平,要么不够圆润。 沐文海说,他来这儿主要是卖货,将内地的布料药材一类带来卖,但进货就大可不必。 没有皇商的名头压着,珠宝的销路实在很成问题,带在身上赶路,还特别容易被打劫。 他之所以来买珍珠,是为了履行对乐如是的承诺。 无独有偶,乐如是想买的珠子,正是灼华要买的异形珍珠,只是对形状的要求很苛刻,非要先天就长成小鱼的形状。 灼华寻思着,那可挺难找,在现代那些用异形珍珠整活的艺术家,也是根据材料发挥,想要特定找某个形状,可比直接开口要浑圆的还难呢。 沐文海倒是不觉怎样,这种小东西不值钱,就是他先前挑的时间太久,老板才临时起意涨价。 “当地都说长成那样的珍珠,是之前包了小鱼在里头,就跟琥珀似的,乐姑娘之前经过海边,听说过没见过,所以才托我买。” 灼华瞥了沐文海一眼,心说这备胎当的也太心酸了。 “但是方才那个老板的鸟气我是不可能再受了!去别人家再找找吧,实在没有鱼型的,海螺型海龙型都差不多,反正一个意思嘛。” 嗐,刚说他苦情到了缺心眼的程度,没想到还是挺懂得变通的。 逛了一圈,伴手礼也买完了,兄妹二人一同去找简知,一个是道别,另一个算是打招呼+道谢。 到底是将他妹子捞上来的人,沐文海再担心他意图不轨,面子工程都要做。 简知也是早就决定放弃,所以兴趣缺缺,全然没有讨好他的兴致了,只是目光偶尔落在灼华身上,带着些许遗憾。 直到沐文海去扶着灼华上马车,再不回头,他的目光才肆无忌惮的落在姑娘窈窕的背影上。 哪里都好,就是志不同道不合,让人心内唏嘘不已。 就这么看着看着,简知突然感觉不太对劲。 方才那车旁边,似乎有好几个等抬货生意的闲汉蹲在树荫下打瞌睡,怎么一转眼,都没了? 灼华心内满是喜悦,倒是不曾注意过身边发生的那点细节变化,但在车上坐了一阵,陡然心底就升起一抹不安的情绪。 沐文海的商队规模不大,人也不多,此刻她的马车在队伍中间的位置,能听到前后都有马蹄声,还有车轮转动骨碌碌的声响。 可是……这车队越走,灼华越觉着身后的车马声,实在小了点。 不对劲,凭着灼华多日来跟各路人马斗智斗勇的机警,立刻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夜越深,路上人就越少,车队里的人轮流进车厢里头休息,就留一人赶车,没得聊天对象,也都安安静静的。 在安静的环境之中,没道理连脚步声和马蹄声也轻了。 除非,他们从队尾开始,被悄无声息的,调换成了另一队人。 第59章 . 在劫难逃 又一次 原本这商队该是在先前的城镇多停留一日, 第二天一早再出发的,但沐文海对简知始终有敌意,又觉着跟在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身后, 捡不到什么便宜, 就选择了提前上路,眼不见心不烦。 既然是黄昏时才启程, 那等到下一个可以落脚的地点, 少不得就得深更半夜。 他原本是临时起意, 如果还被人跟上了,那就说明,追兵早就盯上了他们。 目标也许是沐文海, 或者灼华本人。 灼华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出了一后背的白毛汗。 她立刻拉开车帘, 叫车夫快马加鞭, 冲到前头去,她要找沐文海说话。车夫不明就里,但毕竟是小姐发话, 扬鞭照做。 走到前头之后,灼华就见沐文海也不在他的车上, 估计是一路颠簸坐的烦了,而且此刻夜深,为了安全兴路缓慢, 步行也跟得上,就下车来散步。 他也不是不小心,奈何路窄而曲折,打头的人完全注意不到车队后半截的异状。 灼华想低调一点,就自己跳下车, 去拍二哥的肩膀。 哪知沐文海这人看着心粗的很,但最近接二连三的呗刷新三观,早就不是当初的他了,此刻表面上悠闲,实际上紧张的很,被人一拍肩膀,“嗷”的喊了出来。 灼华被吓了一跳,刚想抱怨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突然就听到队伍末尾的方向传来一阵喧哗。 转头就见在夜色中,队尾的几辆马车上,火把灯笼都在同时被熄灭,那些原本穿着车夫和杂役模样的人,都用面罩遮脸,只露出眼睛,纷纷亮出兵刃,在月光下闪出雪亮的光。 这眼熟的手法,分明就是之前在渡口对昭王的人马发难的那一帮土匪! 先前简知点破这些人别有用心,灼华心内就隐隐有了预感,本以为脱离了昭王的掌控,更是几乎伪造成了死亡的局面,结果没消停半个月,就又被找上门,灼华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沐文海还因为她是吓的,立刻将人护在身后,同时扯下外套蒙在她头上,担心她看到血腥的场景,会吓掉了魂。 灼华被兜头遮住了视线,总觉着这境况有点熟悉,但下一秒就收回心神,将衣服又从头顶拽了下来。 若真是土匪来取人性命,蒙着晚一时半刻看到又有什么用?再者说,她是看过这种场面的,还是大白天的,就在眼皮子底下,血都溅了一身那种。 跟昭王带在身边那些看似仆役,实则护卫的高手们不同,沐文海身边带的,真就是些打杂的,粗浅功夫会一点儿,遇上好手就不行了,对方又都带着兵刃,很快就败下阵来,背靠背将主子们围在中间,只是持着棍棒的手都在抖。 但这一次,跟之前渡口处的凶恶不同,就算仆役们身上多少也挂了彩,却没有致命伤,现场血腥味并不重,只是气氛越发紧张,每一口呼吸中都夹杂着铁与血的腥气。 然后,那群劫道的土匪中,走出一人来,对于沐文海运送着的货物不屑一顾,目光只死死钉在灼华身上,似乎想将她扎个对穿。 沐文海脊背挺得笔直,奈何也没挡住探头探脑看热闹的灼华。 他咬牙切齿:“你好奇什么!被人家见色起意了,有你好果子吃?” 灼华无奈极了,她就是想知道,是不是哪个备胎亲自来劫人,所以才看而已,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至于做个鸵鸟,将头埋进土里就当没危险了。 不过这土匪头子明显不属于她的鱼塘,毕竟这人虽然蒙了面,却也能看到头发花白,一道深触骨骼的伤疤劈开了眉骨,形成一条沟壑,看起来格外狰狞。 平行世界里那些穿书者多半看脸,就算有寂缘那个例外,他至少半边脸是好看的,且手好声音美,总有可取之处。 眼前这男人么,实在不行。 易容术的概率也不高,毕竟都遮脸了,纯属多此一举。 灼华闹不清这人究竟是谁的手下,但见男人抬手指着她:“将这姑娘交给我们,就饶你们不死。” 呵,好大的恩赐啊! 灼华腹诽一句,但几乎没思考,就决定英勇就义了。 如果身边是简知的人,她还可以试着当个红颜祸水去养蛊,让备胎们掰头一下,但如今这可是她哥,亲的,不能祸害。 “也罢,我跟你们走,但你们得先放无辜之人离开。” 她这样说着,推了沐文海一把。 没推动。 真不给面子啊哥,这可是我难得的高光时刻好吗! “小妹你别犯傻,他们这种土匪,哪有信誉可言!制住你让你连自尽保清白都做不到之后,还不是得杀了我们灭口!”沐文海眼里近乎冒火,说着就要扑上去跟那土匪头子决一死战。 灼华劝他:“不会的,真不会,不信你瞧着。” 这样低声说了一句之后,她又扬声道:“对面的英雄,我就站在这里,你让商队先走,如何?” 说着,她拔出先前简知卖给她的,防身用的匕首:“如果你食言,我就自绝在这里。” 她倒不是真的想英勇就义,没这个必要。 从前能用金手指跑第一次,今后也可以跑第二次。 只是要先让二哥和无辜之人离开,离得越远越好。 刀疤男沉默片刻,答应了,让手下都后退了几步。 沐文海这才确信,这些人真的只想要灼华一人,而且……还挺珍重她的? 他心内满是自责和困惑,觉着是自己太无能才没保护好妹子,自己一直等到最后一辆马车经过身边,还想试着拉灼华上车。 灼华摇头。 逃不掉的,这两旁的无尽夜色中,一定还埋伏了好手,就算瞬间砍断绳索,直接丢弃货物骑马狂奔,也未见的不会遇到绊马索或者毒箭之类的玩意儿。 所以还是别给自己添麻烦了,体面点,也能省着挨累,睡个好觉。 沐文海不肯走。 灼华咬牙:“我是你妹妹,可你手下这些伙计,就没有姐妹,没有家人么?他们的命也是命,不比谁的低贱,没必要枉费。” 沐文海攥紧了拳头,指甲扣进血肉之中,靠着疼痛勉强维持着理智。 如今意气用事没用,也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直到车队消失不见,灼华才将举在脖颈前的匕首放下了。 再晚几分钟,她估计就要举不动了…… 有人在这种壮烈决绝的时刻还需要换手的吗?那也太掉逼格了! “走吧,要捆我吗?还是有马车什么的,车门一锁我肯定就逃不了啦。” 刀疤男的面巾都尴尬的抖了抖,他做作的咳了一声,似乎是认为这剧本不太对。 被劫掠的姑娘如此淡定,实在让他接下来的剧本不好演—— 她花容失色,梨花带雨,求饶的时候施以小恩小惠,那就定能让她牢牢听话了。到时候将她□□一番,再送到少主身边去,让她能吹一吹少主的枕旁风。 可眼看着,她就是这一副恃宠而骄的样子,真是让人想要教训! 可偏偏教训不得,他从来都知道少主有心魔,经常控制不住情绪,但至少每一次都只会在无伤大雅之处发泄,从不会影响大局。 这次不一样,他甚至不惜动用一切势力,一切埋伏在暗处的人马,都要将这个女人给带回去,劝阻也无用,很明显,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少主一定会替她报仇。 卧薪尝胆这许多年,在此刻功亏一篑可不行,所以他这个老人家也只好亲自来将人“请”回去。 只是没想到,这姑娘先前竟然看到血肉横飞的场景,还面不改色(错觉),甚至纵身入水,如今又好端端的,大义决绝。 果真有过人之处,难怪得了少主的青眼。 灼华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只见他眼色变幻数次,最终冷声道:“马车没有,但捆缚也不必,姑娘就随我走一段,从此之后改名换姓,做好自己应做的事吧。” 灼华知道自己逃不了,便不白费力气,只随口问了一句:“该做的,那是什么事?” “礼佛。” 灼华:…… 行,破案了,果然是寂缘,准确来说是泰王世子的部下,而且果然对他言听计从的那种部下。 这一帮人擅长伪装和偷梁换柱,行事低调,这一次劫人,都是步行而来,将身形隐匿在长草之中,如今带着她走,短距离内仍旧没有车马,只能连累灼华也跟着步行。 初时还好,走了一阵,灼华就不肯动了——她脚腕上的伤口虽然是愈合了,可结痂刚掉,里头新长出的皮肤嫩得很,在没有路的草地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很快就磨的发痛。 刀疤男心内冷笑,原以为这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奇女子,结果还不是个几步路都走不来的娇小姐么! 他原本正愁没有把柄可以拿捏,此刻便道:“姑娘真是娇弱,可哭也没用,往前还有好远的路要走,你就忍着吧!” 然后灼华就忍着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难受归难受,可上辈子病重的时候比这更难受的她也经历过! 第60章 . 英雄救美 也是又一次 见这娇小姐一抹眼睛, 就真的咬牙一声不吭,刀疤男讨了个没趣,讪讪的不再说话。 沉默在蔓延。 但灼华就算咬牙坚持, 速度也是越来越慢, 刀疤男几次三番的催促她快点走。 灼华心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难道是担心二哥快马加鞭去报官么? 既如此……她就更要放慢速度了! 就这样磨蹭了一阵, 就在刀疤男已经彻底不耐烦, 喊人来扛起灼华赶路的时候,陡然回头,全神戒备起来。 灼华跟着回头, 只见远处有火光闪现。 黑夜之中,灯火犹如凶兽的眼, 让在场所有人都慌了神, 举足狂奔。 灼华也在其中,她下意识的认为,这怕不是昭王的人又追了过来! 于是逃的比谁都卖力。 她的行为起到了充分的迷惑作用, 原本想要打晕她抗走的劫匪们没动手,只是围在四周, 不叫灼华有改变方向逃走的机会。 当然,这样拥挤的逃亡,必然影响发挥。 跑着跑着, 灼华“不小心”就摔了一跤。 她固然不愿意被昭王抓回去,可这不代表就一定要跟寂缘的人走哇!能独自溜掉,留下他们狗咬狗才是上策! 而在灼华摔倒的同时,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瞬间愣住了。 冲过来的灯火最前方, 有一人意识到行踪被发现,不再谨慎的掩藏踪迹,反而策马飞驰,浑然不顾危险似的,已经冲到了极近的距离。 这个人的身形,灼华认得,正是姜濯川。 灼华瞬间安心。 是哪个备胎来,她都遭不住,可如果是姜濯川,那就没关系! 那刀疤男起先还以为不过是些官兵,命人去阻拦姜濯川,用刀直接砍断马腿,再将跌下来的人乱刀砍死,但姜濯川的骑术精湛,策马巧妙的避开之后,翻身跃下马背,一脚踏在刀锋之上,借力纵身一跃,已然出现在了那几个匪徒的背后。 姜濯川看到灼华的时候,目光在她身上停滞一瞬,随后立刻抽出腰间佩剑,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灼华知道他定然是为救自己而来,不想让他太过深入敌后,腹背受敌,爬起来就冲过去,试图与他汇合,却见刀疤男指挥手下御敌时明明捉襟见肘,却还是眼尖的发现了她的小动作。 刀疤男冲过来,铁箍似的手扣住了灼华的腕子。 “别想跑!” 灼华被扣住脉门,半边身子立刻用不出力,整个人踉跄了一下,竟是往这男人怀里撞过去。 这男人哪里想得到还有娇小姐会如此“投怀送抱”,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自己正应该顺势将人扛起来就跑,不应恋战的时候,陡然一痛。 灼华方才虽然是半身无力,可另外半边身子还是好好的,这一撞就是为了用衣袍遮挡住她拔刀的动作! 这群土匪都听刀疤男的,若是能伤了他,让他无暇下命令,姜濯川应当也能好过不少。 只是到底第一回 动手,这一匕首下去,虽然是用尽了全力,但扎的位置并不对,没捅到命根子上,反而是刺进了大腿。 好在匕首锋利,这一下直接扎了个对穿。 还没等灼华将匕首拔【】出【】来,就被刀疤男扭住手腕,剧痛之下不得已松了手。 刀疤男是习武之人,可也不是钢筋铁骨,这一来终究没办法再健步如飞,面对越来越多的官兵,深知自己的命都不一定保得住,对灼华也再没了先前的容忍和客气,生生将她右手手腕扭脱臼之后,推给了手下。 “带她跑,若逃不脱的时候,就杀了她再自尽!” 这消息传到少主那儿,他就会以为自己中意的姑娘是死在穷追不舍的官兵手里,到时候一定会替她报仇。 刀疤男想,这也等于是给他也报仇了。 若是自己非要死在这儿,那害他殒命之人,包括这丫头,眼前来救人的,谁都别想逃! 灼华哪里吃过脱臼的苦,她疼的几乎要晕过去,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黏在皮肤上,紧紧咬着下唇,抵死不肯往前走。 奈何她就一小姑娘,被某个土匪一把就扛在了肩上。 那劫匪一看体力就好,扛着个拼命挣扎的大活人还健步如飞。 灼华心内焦急,大声呼救。 她可不希望最后跟这帮烂人死在一块儿,所以要用呼救的方式,让姜濯川知道她的位置。 但愿姜濯川能更神勇一些,在她被这帮人泄愤一刀宰了之前将她救回去。 身后的官兵此刻到是也追了上来,但还在跟最末尾的那些土匪纠缠,一时远水救不了近火。 姜濯川听着姑娘不住呼求,偏偏脱不开身,心内焦急,急中生智将手中的佩剑投了出去。 这柄剑仿若射出的箭矢,贴着灼华的裙摆,刺入了扛着她的土匪的后辈。 土匪闷哼一声,立时气绝,灼华终于重获自由,也不顾上痛,连滚带爬的躲进了长草丛中。 黑灯瞎火,想要一边举着灯笼从草甸子里找人可不容易,更别说还是有追兵的情况下。 土匪们很快败下阵来,仓皇逃离。 灼华在草丛之中屏息凝神,只等到刀兵之声淡了,也不敢冒头。 随后,有脚步声靠近。 不知怎么的,灼华就能确定,这是姜濯川的脚步声。 他似乎是担心吓着了惊魂未定的姑娘,喊她名字的声音都不高。 灼华放了心,这才弱弱的举起一只手。 然后这只手就被温柔略带粗糙的一只大掌握住了。 姜濯川见到灼华这通身的狼狈,眉头紧锁,开口第一句就是问她伤到哪里没有。 灼华可怜兮兮的举起自己已经肿成馒头的手腕,姜濯川更是心疼。 “别担心,来的人里头就有大夫……” 说到这,他突然抓住了灼华的这只手腕,用力一推。 “啊——” 灼华痛呼出声,眼冒金星。 随后,手腕上的疼痛逐渐消失,手指也有了知觉。 姜濯川竟然是一边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一边将她的手腕给接了回去。 这方法虽然是粗暴了点,但够直接有效。 灼华刚要跟姜濯川道谢,就听到身后有人劝姜濯川赶紧去治伤,她扭身去看姜濯川的后辈,看到数条伤痕,鲜血淅淅沥沥的,几乎浸染了背后的衣衫。 但他毫不在意,还想先带灼华到篝火边上去。 灼华急得跳脚:“别扶我了,我没事,你快去疗伤!” 她说着,立刻将人推给了旁边两个护卫,自己则一瘸一拐的,走的比姜濯川还快—— 不是她不愿意自己动手扶,是她这把子力气,实在担心若是亲自上手了,姜濯川万一失血过多晕过去,她扶不住也就算了,还得被带着一起摔…… 这一次,有随行的大夫,是用不上灼华去笨手笨脚的给姜濯川上药了,她全程都待在篝火的另一侧,不错眼地看着这一幕。 姜濯川的伤看着吓人,却也都避开了要害。 但彻底避开,却是做不到的。 毕竟他当时将唯一的兵刃丢出去解救她了。 真是,让人心内五味陈杂,酸涩之余,似乎还有一丝丝夹杂着血腥味的甜。 这甜味混合在鏖战之后残留的焦烟与铁锈味中,让人难以生出警觉。 灼华安静的透过跳跃的火光看着对面大夫的手法,只觉姜濯川背后那些不致命的伤口,比先前扑倒在自己一尺距离之内尸体还触目惊心。 她心虚的移开了目光。 今夜是朔月,夜幕漆黑,笼罩在原野之上,更远处的群山如同高大的巨人,俯瞰这一抹跳动似萤火虫的火光。 为防止夜长梦多,官兵们虽然也需要短暂的休整,却不会在这个地方扎营。这地儿四面看着空旷,却有无数长草丛与灌木,若有人潜行接近,实在防不胜防。 先前沐文海的车队就吃了亏,被人悄无声息的包抄,后来泰王旧部那帮子人,也是在官兵已经靠的很近才发现不对。 如今不能再吃这个亏,要尽快离开。 等大夫给姜濯川包扎完,后续来接人的马车也到了,姜濯川让灼华跟他上同一辆车。 之前虽也有过许多次同乘,但那时可没这么多人围观。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一旦上了这辆车,就跟姜濯川拆不开了。 只是劫后余生,条件也容不得人矫情,灼华没拒绝。 姜濯川的面色苍白如纸,虽然人还清醒着,但伤口的疼痛,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还是让他不好过。 但眼看着灼华除了手腕脱臼之外,并无大碍,他也就放心了不少。 而太过放心,反而又觉着不太对。 她……是被人劫持走的吧?如今看来状态也太好了? 虽然衣衫又脏又破,发髻散乱,其中还裹着草梗,可这都是刚刚摸爬滚打闹出来的,而除此之外,姑娘眸光清澈,面色红润,皮肤嫩的能掐出水来。 哪里有被胁迫的样子,分明舒坦的很。 甚至是比在金陵城内的时候,眼看着更舒坦。 姜濯川心内的安稳突然转变为巨大的空虚感—— 该不会……其实她这一遭,本就是自愿的,而他千里迢迢来救人,不过是多此一举? 正这样想着,却见少女身边对他的好感度,不知不觉间,已经涨到了65%。 第61章 . 赐婚 不答应也得答应 如果是多此一举, 好感度不该涨的。 既然涨了,说明这趟旅途,以及背后抽筋剥骨一般的疼痛, 是有意义的。 灼华先前还略有些心不在焉。 这一趟旅程荒唐又跌宕, 虽然姜濯川既然能追来,必然也查出了不少东西, 但一定还有一些, 是他不知道的。偏偏灼华并不知该从何说起, 准备等他问。 奈何这位平素直来直去的太子殿下,这一次却不说话,只目光灼灼的, 炽烈的目光令灼华的脸颊也跟着烧起来。 饶是她以前一直自我催眠,说姜濯川对她只是同情, 是出自朋友的关爱, 如今却再也没法自欺欺人。 他这眼神,分明就跟那些男配们,望着她, 希望得到她回应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不……不会吧? 而就好似要印证她想法似的,姜濯川开口了:“沐姑娘, 虽然我知道你并非那种被礼教规矩束缚着的女子,但你我二人所经历过的,也远比寻常人更亲密, 你是否……” 最后的问题,他卡了下壳。 因为他看到,面前的姑娘,脸红的如同熟透了的莓子,身边的好感度进度条开始疯狂闪烁。 当然, 这个闪烁是有度的,没跟猎场那次似的疯狂跳水,上下始终在60-70之间。这给了姜濯川一些信心。 否则,他生怕自己一说出这唐突的话,就此吓跑谨慎的姑娘,前功尽弃。 “你是否愿意,考虑和我,共度余生?” 这一刻来的比灼华想象中要早,但她意外的……很不意外? 她点了点头。 就在姜濯川喜不自胜,以为她是答应了的时候,听到了蚊子叫似的声音:“我是说,我愿意考虑一下。” 具体的,以后再说,她可还没及笄呢! 虽然先议亲,然后提早行及笄礼,再过上数月就拜堂,倒也是大邺朝的惯例操作。 谁让太【】祖英明,将及笄礼定在二十岁,这个大多数人都觉着过于晚的年纪呢! 姜濯川笑了。 他平素面对着灼华的时候,也经常是挂着笑脸的,但那笑容跟如今的,却很不相同。 唇角微弯,薄唇勾勒出好看的形状,还挂着未擦净血痕的喉头露在衣领外。 灼华恍然间意识到,这一位乃是大邺朝的储君,如今代理朝政的太子殿下,且正是风华正茂,意气方遒的年纪。 她到底是多迟钝,才能总是将这人当成是慈祥的老父亲看待! 姜濯川是打心底里高兴,他之前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旦表白心意,就吓跑了沐姑娘,如今见她虽然没直接答应,却明显已经意动,就觉着算是成功了一半。 于是,哪怕是背后的伤口,随着情绪波动而跟着蠢蠢欲动了,但他不想点到为止。 回忆起之前赵回恨不得拎着他耳朵叮嘱的那些话,姜濯川决定趁热打铁。 “你不用顾虑身外之事,我就算身为储君,东宫里仍然是干净的,没那些莺莺燕燕,今后……也不会有。” 听到这样的承诺,灼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管是原文,还是每一个平行世界之中充当背景板的皇帝姜濯川,那都是广设后宫,儿孙绕膝的。他如今却说,要空置后宫,就为了她这么一个背着一身桃花债的小five? 感动是感动的,更多的则是惶恐。 “我……我还是考虑考虑。” 灼华:这事儿,是不是不太妥,今后该有很多觊觎后妃位置的人,暗算我吧? 系统:不妥,反正我觉着宿主嫁给谁,都比嫁给太子强! 如果系统摇旗呐喊让她放心大胆的嫁,她一定会犹豫,可系统这么斩钉截铁的反对,倒是勾起了她的兴趣。 灼华:为什么? 系统:因为另一半的你,嫁给他之后,过的不幸福啊! 灼华:什么另一半的我? 系统:…………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天机不可泄露,它说的太多了! 但是已经不小心说漏了嘴,作为世界意识的一部分,它也只不过是一段意识罢了,在灼华的软磨硬泡之下,也不是不能说。 主要是,宿主不成器,推一推才动一动,它已经懒得遵守规则了。 反正规则也是它自己定的。 灼华沉默许久。 原来,不是穿书,而是她真的就是沐灼华。 只不过是缺了一半魂魄的那种。 而她上辈子的病痛,都是因为自己灵魂上的不完整。 灼华:所以穿越回来之后,就完整了?就不会再经历一次上辈子的痛苦了? 她可真是怕了!比起烂桃花,更可怕的是永无尽头的灾病。 系统:当然不会再有什么痛苦啦,而且魂魄缺少,但你也没傻也没疯,剩余的部分,已经在上辈子中逐渐成长填补,如今已经很完整啦。 咔嚓分割成两段,却还能成长完好?这尼玛,她该不会是蚯蚓精转世? 这疑点搞清楚之后,灼华蹙着眉头,重新考虑起姜濯川来。 姜濯川的性格,无意跟原文中没有区别—— 刚正不阿,文韬武略都不差,偏偏在感情方面过分直男,不懂得什么叫委婉,什么叫情趣,非要别人耳提面命的教才能开窍。 偏偏这个耳提面命的小赵公子,三观歪的可以,连带着出的主意也都不太能真将人教明白。 哦对了,姜濯川还滥好人。 但这些,在他的知错就改,并且在认清心意之后,愿意为心上人排除万难,许下承诺之后,都显得没那么不可接受了。 他是个信守承诺之人,如今可没人逼他,是他主动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必然不会反悔。 终究,这一切跟她所谓的上辈子,跟原文的走向,是不同了。 嫁或者不嫁,不过是再直接不过的二选一。 回金陵的一路,时间也足够长。 在驿站短暂休整之后,地方官员听闻当朝太子竟然在自己治下土地上遭遇了土匪,为了救人甚至受了伤,都诚惶诚恐,送来了足够将人裹成木乃伊的药材之类。 除此之外,还有可以让伤员也舒服享受的车马,数量足够。 因着这个,从第二天开始,灼华就不需要同姜濯川同乘一辆马车了。 事实上,姜濯川背后的伤口不浅,强撑了一夜之后,伤口发炎,人也在发烧,多半时间陷入沉眠。 灼华不是大夫,没去添乱,坐拥一辆宽敞的马车。 于是接下来的一路,枯燥乏味,留个灼华去打发时间的,真就只剩了那么一个看似简单的选择题。 但对拖延症来说,没什么是不能等到最后一秒再做的。 在回了沐府休息片刻,有宫人来传唤她去面圣,她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啥也没考虑! 这就是,再提前备考,还是要临场发挥的学渣本渣。 进宫之后,老皇帝面色还是那么的和蔼可亲。 明明姜濯川受伤,全是为了去救她回来,可皇帝对罪魁祸首,不仅不气,反而显得更加喜爱,这态度怎么看怎么蹊跷。 但再蹊跷也不能问,反倒是老皇帝也对她嘘寒问暖一番,之后话锋一转,又将先前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 跟一个月前,御书房里那个问题一样:是现在进他的后宫,还是嫁进东宫,亦或是出家。 名义上的出家,看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所以这一次,皇帝可不许她再去家庙了,如果真的选出家,就去历代帝王死后,去终身为其祈福的太庙里剃度苦修。 当然了,荣誉自然是少不了她的,去侍奉皇陵中过世的先帝们,某种意义上也跟她的“皇后命”不冲突。 苦修,灼华是万万不肯答应的。她也知道,老皇帝态度再和蔼,再表现的不在乎姜濯川受的辛苦和伤,其实心内仍旧是记恨她。 她怂的很,就算这位日薄西山了,但只要他活着一日,捏死自己就会如同捏死蚂蚁一般容易。 所以她没再犹豫了,很痛快答应嫁入东宫当太子妃。 老皇帝笑眯眯的一拍手:“好,既然如此,从此之后,咱们可就都是一家人了!嗯……你先回家去好好休息,朕会命人送你回去,顺便请你父亲进宫来,商议一下大婚的准备,毕竟朕那个儿子岁数不小,可是拖不得了。” 当年他娶妻的时候,可比那臭小子年轻好几岁呢!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不知道着急! 沐成礼听说人是被太子带回来的,就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不了了。 他心底很是纠结,原本是不希望这个天生就少了十几年缘分的女儿嫁到皇宫那么个不好相见的地方去的,可这几个月来大起大落,除此之外实在没了别的办法。 总归要比出家好点。 勉强打起精神笑着跟灼华聊了几句之后,再进宫面圣,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说是商议,皇室大婚自有规矩,不过是让礼部官员们出来念流程,皇帝和太傅则听着,看是否有需要别出心裁补充的地方。 沐成礼不好奢华,自然也不在乎那些,只在一旁喝着茶水。 等听完了,也未发表什么意见:“一切听陛下的安排就好,只是小女生性顽劣,之前哪怕在宫中做了几日伴读,却也没能学会半点规矩,如今这教习宫中规矩的嬷嬷,臣认为,就可以省了。” 言下之意,我闺女不学规矩,爱娶不娶! 第62章 . 唇枪舌战 当爹的人,真是太难了!…… 沐成礼硬气得很。 谁让国师连带着一群高僧说的皇后命的女人, 就这么一位,可天下能当皇帝,咳咳, 或者说是想当皇帝的人, 多如过江之鲫呢? 那么多年如履薄冰,想要急流勇退都不行, 如今也算是终于在老皇帝面前扬眉吐气一把, 沐成礼面上才终于有了点笑意。 说到底, 他读书入仕,为的是百姓,为的是施展抱负, 而不是终于某个人某个家族。 这是他平日几乎不显露的,属于文人的傲气。 老皇帝倒是不生气, 他捋着胡须, 一摆手让旁边已经噤若寒蝉的礼部官员退下,随后长叹一声道:“真好,真好啊, 朕倒是也希望朕的子女不用被那么多规矩拘着,只可惜做不到, 那些言官啊,嘴忒毒了!” 还没等沐成礼应答,他便自顾自的继续感慨着:“朕是由衷的羡慕你, 名也有了,利么……想要的话也能有,但是你不想要,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缺, 所以咱们分明是一样的年岁,可你看起来,就比朕要年轻不少啊。” 沐成礼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什么一样的年岁,差着半旬呢! 再者说,他显年轻,那是因为万事不愁的缘故么,那是因为他从不声色犬马! 但他到底不是让陛下恨不得扔进油锅炸了的言官,不可能将这些话直白的说出来,只道:“陛下是为江山社稷操劳,臣这些年来虽然也尽了微薄之力,但终究也只能勉强管好分内之事了。” 老皇帝呵呵一笑:“爱卿都要跟朕成亲家了,怎地还如此疏远,这么多年你付出了多少,朕心里都很清楚。当年的事,也是时候过去了……” 他说到这儿,突然眉心一皱,咳了两声。 听到里头有止不住的咳嗽声,在门外侍候的小太监急忙要进来,却被老皇帝又呵斥出去,结果这一呵斥,咳得更厉害了。 少不得还得沐成礼去给他顺后背。 他看到,老皇帝遮了口鼻的帕子上,有一滩暗红。 沐成礼心下一惊,目光却迅速移开。 他已经背着一个大秘密了,不想多背一个。 但老皇帝却不让他如愿:“老亲家,当年的事尘封了这许多年,如今这朝中,我信得过的人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其中自然就有你一个。就算你如今一心想着至仕,去颐养天年,但你教出来的儿子,定然也错不了,来日就别让他们躲清闲了,去帮帮你那脑子不灵光的学生,可好?” 这是自己这辈的事,已经没什么可谋划的,也没时间谋划,开始给下一代铺路了。 沐成礼推却:“犬子无才,不堪重任。” 老皇帝轻哼:“才不才的,也不重要。” 又补了一句:“忠心便可。” 这是不许沐成礼推脱了,他总不能说自家儿子不忠。 沐成礼心内叹息一声,答应了。 不答应能怎么办呢,这功夫还不答应,岂不是要说,哪怕女儿都嫁进宫了,还是没法跟皇室同气连枝么? 算了,也许这样对那些孩子来说,也是好事。 等沐成礼离开御书房之后,一直被拦在外头的姜濯川这才被放进来。 他先前在偏殿休息,知道未来岳父在此处,却错开了没见上面。 但也隐隐认为,没见到是个好事—— 他觉着,这对亲家见面,未必很愉快。 一如接下来的父子相谈,也定然不愉快一样。 此刻,姜濯川背上还有伤,一身跟药材的苦味混合而成的血腥味,将屋内原本很淡的血腥气成功的掩盖住了,什么都没察觉到。 老皇帝除非醉酒,否则面对这儿子,从来不显疲态,而他近一年来,已经滴酒不沾了。 见面第一句果然还是嫌弃:“哼,你小子还是不长进,闹得一身伤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得靠朕来给你讨媳妇?” 姜濯川平日听他这样说,都一定会默然不语,冷着脸岔开话题,或者干脆走掉,但这一次却一反常态,唇角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的开口:“父皇此言差矣,是沐姑娘在路上,已经答应儿臣,否则就算是以权势压人,她也不会屈服的。” 老皇帝心下这个纳闷。 那姑娘傻了好些年,如今也不过是个娇滴滴的闺中小姐罢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不开窍的儿子口中,就跟圣人似的呢! 而且还是孔子那种能用拳头说服别人的圣人。 真是邪门了,寻常男子,哪个不是因着姑娘娇弱可人的模样才爱,哪怕是他,当年若第一眼见到的是身披甲胄女扮男装的她,恐怕也不会铁了心要将人娶了…… 这让老皇帝暗自腹诽,是不是他太风流,结果物极必反,儿子样样都好,偏在男女之事上,是这么个思路犹如脱缰野马般的怪胎。 怪胎自己倒很是喜气洋洋,他之所以会在养伤的过程中,还跑到御书房来,可不是为了跟老皇帝拌嘴的。 老皇帝倒是没再为难他,将在外头等的心情忐忑的礼部官员叫进来,充当复读机。 娶妻进东宫,并不是封后大典,没太多繁文缛节,就跟民间的那一套区别不大。 就算是给皇帝和太后请安,那也都是第二天的事,甚至还比民间的敬茶晚了些,因为两房宫殿之间距离太远。 反正没什么故意为难新媳妇的地方。姜濯川很满意,刚要走,就被老皇帝叫住了。 “你马上就是要娶妻的人了,之前宫里那几个教习女官,若是不喜欢,就自行挑几个顺眼的。” 老生常谈。 姜濯川也是依着惯例的拒绝:“儿臣不想要那些女人。” 老皇帝翻了个白眼,真是清高啊! “看不上她们?那朕改日让贵妃给你物色几个才情好身份高的,先带进宫来由贵妃带着学规矩,待过个一年半载之后,你看谁格外可爱些,再抬进东宫当侧妃,这总可以了吧!” 正好那时候,小夫妻蜜里调油的新鲜劲也该过了,如果顺利的话,太子妃也该有孕了,正该找好下一位或者几位接手。 姜濯川被安排的明明白白,面色冷了下来,恢复到平日跟老皇帝相处时的状态:“急什么?” 老皇帝拿出陈词滥调:“年纪大了谁不想抱孙子,谁不想享受天伦之乐?” 姜濯川垂眸,心说我小时候也没见您父爱如山啊!如今反而重起亲缘来,真是没道理。 再者说,孙子哪有儿子亲,如今后宫里头那些新近得宠的嫔妃们膝下,多得是一两岁的皇子皇女,也没见您对他们有多喜爱…… “从前父皇您不急,今后也没必要急。儿臣的枕边人,务必要信得过,所以就算真要多添开枝散叶的人,也还是等将来,从绝对没有二心的家族中挑选。” 他将“绝对”二字咬的很重。 姜濯川肯在心上人面前做保证,但他从不认为,过了自己这关,空置后宫就是容易事。 第一步就得说服这声色犬马的父皇。 打蛇打七寸,他要利用父皇的多疑。 老皇帝果然被他噎着:“那就选没背景的宫女子。” 姜濯川:“儿臣看不上。” 得,死循环。 老皇帝气的一拍桌子:“身份低的看不上,身份高的又信不过,怎么,你就要一辈子守着一个女人过了?” “未尝不可?当年若非母后离世太早,父皇你难道身边会有别的女人么?” 别说他的身边没有同龄兄弟姐妹,就算是姜照月也是同样,那些非嫡出的皇子女,最大的也比这位大公主小了足足五岁。 所以才都玩不到一块儿去,寂寞的很。 老皇帝一时语塞,他还当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声色犬马,其行径很是让这儿子瞧不上,他定然是将自己归成了荒唐之人,没想到他心内竟是这般认为的? 理解的挺对,但不该学,学了岂不是要走他的老路? “既如此,那你更应该多纳女人在身边!否则你要让她的肚皮里爬出多少孩子,嗯?当年你母后生育了你和月儿,就被掏空了身体,若你也想让你的女人走上你母后的老路,大可以一意孤行。” 最尖锐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就这样被丢了出来。 老皇帝虽然看起来气急败坏,到底还是对儿子很放心,他知道姜濯川自小就在约束自己,往荒唐的反方向走。 肩上的责任,他会好好背着的。 他背着,他的妻子也会跟着背,如今将一切说的通透些,也是在打消他不切实际的幼稚想法。 如果说在这场对话之中,老皇帝还存了心眼的话,那就是——他并不打算承认,皇后的身体衰败并不只是因为生育,更是因为她在北疆镇守的两年。 能改变嗓音,又让人不来月事的药,对身体的侵害是存在的;沾了不知多少血污的刀剑留下的伤疤,纵然愈合,也会在气候变化是痛痒难耐,它们所造成的更深影响,也是存在的。 只是这些不重要的事,老皇帝只打算带进棺材。 姜濯川不需要知道。 就在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时,就听姜濯川长长的叹了口气。 “母后的在天之灵,若是知道父皇您将她形容的如此柔弱,一定会很气愤。能在边□□撑局面两年有余的人,真是因为生育之后的衰弱和郁结而死?” 第63章 . 万事俱备 只欠? 老皇帝面上的暴怒一寸寸的龟裂, 眼底的那抹胜券在握也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不可置信与惶恐。 已经在唇枪舌战中逐渐淡去的血腥味,又从喉头涌了上来。 “你怎么知道的, 是太傅?” 难道他还是违背了之前发的誓? 不, 也不算背叛,对其他人提起当然是重罪, 但如果是对姜濯川呢? 姜濯川是他的学生, 那件尘封的秘事中另一位当事人。 老皇帝还在纠结该不该因此给沐成礼定罪, 就听姜濯川道:“不,太傅什么都没说,是儿臣自己在查关于小舅舅的死因时, 机缘巧合之下得知的。” 说来也巧,之所以会去查这个, 是因为他那凌乱的梦境之中, 似乎有那么一段:因为没有适合领兵的将领,不得不跟草原上那些游牧的匪徒和谈的屈辱。 虽然最终是狠狠打回去了,但那种憋屈的几乎吐血的难受, 却深深刻印在了脑海里,成为帝王永不得安宁的另一佐证。 这之后, 姜濯川就对英年早逝的将领们开始投以注意,哪怕他与其中某位血亲其实从未谋面,平心而论, 哀悼之情甚至少于帝王谋略,但得到的结果,却是令人震惊的一件隐秘。 他无意于用此事来苛责谁,但如今父皇要欺他无知,以此来往他肩上加担子, 那就是打错了算盘! 需要背负什么,他比谁都更清楚。 姜濯川平静的看着面前的老人:“我不需要让自己在意的女人上战场,她的长处不在那里。” 就算是不刻意埋没她的才华,她也更适合在幕后做个军师,而非亲身上阵。 老皇帝铁青着脸坐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放弃了,只无力的摆了摆手,意思很明显:滚出去。 姜濯川很利落的滚了。 他父皇这辈子哪哪儿都荒唐,唯有一件事让姜濯川足够佩服,并认为很值得学习,那就是他的决定,从来不被那些朝三暮四的朝臣所左右,只要认定是对的,排除万难也要做。 政务上如此,后宫也是如此。 所以他只要如今说服了父皇,让东宫可以清净,等将来他登基,也不会有人敢给他强塞女人。 他不需要对心上人食言。 老皇帝在他离开之后,咳了两声,但这次竟是没吐血,咳了一阵之后,露出了一个血腥又颓唐的笑容来。 “果然是我老了,这小子倒是越来越出息,就是总爱给人甩脸色,太像你了。” 就是因为相像,才一见面就心痛,连好脸色都摆不出来。 结果这儿子也一点都不体贴孝顺! 哎,气人,还是找两个温柔小意的妃子来吧,毕竟不趁着如今享受几日温柔乡,等到了下边,有那大老婆管着,就没得享受了…… 与此同时,在府中“待嫁”的灼华等来了从宫中回来的老父亲。 沐成礼给她传达的话言简意赅:管好你自己,万事不用操心。 灼华眨了眨眼。 虽然感觉父亲心情不大好,但这无关于自己的婚事。 她无意于打探更多宫廷秘闻,遂开溜。 但溜也没回自己院子,而是赖在了沐文洲的地盘—— 她自己的院子,总能听到隔壁叮叮当当的声音,太吵了。 家庙已经不需要建,但旁边的那间院子,被皇上赐给了沐家,就是沐家的产业,没被收回去。 跟灼华几乎是同一时间回到金陵的沐文海,准备修养一阵,而且要亲眼见着小妹风光嫁人,所以短时间内部打算离开金陵,却因为实在没必要的惭愧,非要给自己找点工作不可。 他决定将那间闲置的院子改成一间店铺。 并不是那种进好了货之后,等着人来采买的那种铺子,否则建在这种地方,根本没生意。 沐文海要开一间只接订单的铺子。有人想要什么东西,来下定金,再由他的人出去采买,赚取佣金和差价。 这样一来,只需要很少的人,轻装简行,很多时候甚至不需要马车,一人一马就够了。 虽然成本不低,但更加灵活机动,也免了会被山贼的骚扰,而且免除了进到手里的货因为未知原因而跌价,从而砸在手里的风险。 大约是受了乐如是那张购物清单的启发。 沐文洲起初不反对小妹来蹭清净,时间一长,看她只无所事事,就忍不住说上两句。 灼华两手一摊,她是真的没什么好忙的。 嫁娶的事儿不用她担心,唯一的小问题,出在她的及笄礼上。 说来尴尬,府里根本没有女主人,所以这及笄礼上必不可缺的主事长辈,只能找外援。 外援也不是说找就能找的。 沐成礼本身只有一姐一妹,长姐已经过世,妹妹的夫家距离金陵城甚远,如今送信将人叫回来,根本来不及。 沐成礼也犯愁,他久违的想到了自己的岳家。 灼华这才意识到,哦,自己还是有外公外婆那一家子亲戚的…… 她也挺无奈的,原文之中外祖一家就跟隐形似的,从没出现过也就算了,那么多平行世界中的穿书者,也没谁跟他们有过交集。 后来跟哥哥们一打听,她才知道,原来母亲去世的时候,正巧是跟着父亲在外地上任,所以外祖一家总觉着是女儿被夫家苛待了,才会客死异乡。 甚至连灼华这个小女儿,都被怀疑是不知哪个野女人生的私生女,只是随便就认在了原配名下而已。 哪怕这女婿后来官居高位,也不太待见他。 私底下,沐文海来嚼舌根,说明面上的说辞是那般,深一层的缘故是:沐成礼自己两袖清风,根本不会以职位之便去讨好岳家。 日积月累,已经连表面热络都不存在了。 难怪灼华在金陵城这几个月也算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了,却一丁点儿那边的慰问都没接到。 想必是认为,哪怕她真嫁入东宫,也捞不到什么好处的缘故。 这样的人来主持自己的及笄礼,灼华一想到就觉着窒息。 她思考了一下现代的成人礼流程,跟沐成礼建议道:“如果如此生分的话,倒也不必非要请来两看生厌,不如就请些好友热闹一下得了……” 结果就遭到了全家上下的一致反对。 沐成礼甚至立刻决定,亲自去挑选礼物,要明日就去岳家拜访,重修旧好。 只是这临场抱佛脚,怕是会被人更加嫌弃。 灼华的劝说起了反作用。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有一封信从窗户缝里塞了进来。 是姜濯川新送来给她做护卫的青竹。 之前的红柳,因为接二连三的犯错误,据说被罚外派出去跑任务了,而青竹么,平常没什么存在感,灼华甚至都没见过正脸…… 也不知道是不是越低调就越靠谱。 她将信拆开,发现里头是姜濯川给她的一些建议,关于及笄礼的。 灼华再一次感受到了宛若老父亲般的关爱。再一联想到先前策马飞奔,如同利刃一般深入敌腹救人的壮举,那份凛冽和凌厉,实在让人脸红心跳。 心猿意马了好一会儿,灼华才想起来去看信上具体说了什么。 看了才意识到,不愧是心事缜密的太子殿下,给她送来的建议正是雪中送炭:让她去请长公主来主持及笄礼。 身份够,而且未来的太子妃,也应当请得动。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动作要快。 慢一点儿就抓不住人了! 长公主的名头如雷贯耳,逍遥的很,堪称最令人艳羡的人生赢家。 她仗着自己的封地物产优渥,富庶的很,建了好几座行宫,天冷就在南边待着,到了夏日就去北方避暑,好不自在。 保不齐她突发奇想,嫌今年冬日太冷,就去更南边逍遥了。 灼华噔噔蹬就跑出了房间,去找父亲商量这件事。 沐成礼虽然白日说了要去找岳家请人来,可淡定都是表面上的,心内也是忐忑的很。 他这张老脸,在皇帝面前都没丢过,面对误会他至深的岳家,又无从解释,又不能违背原则去给好处收买他们,还不知道要怎么被挤兑。 睡不着,他也不会辗转反侧,索性起来处理公事。 见灼华跑来,下意识就皱眉教训人:“都要嫁人了,还不知道稳重!” 灼华一吐舌头:“再稳重也是给别人看,在自己父兄面前,我可永远都是小孩儿呢!” 沐成礼听了这话,表情立刻柔和下来,可转念一想,这分明就是糊弄他呢,这闺女在别人面前,也不见得多端庄稳重啊! 但接下来,听到灼华的建议之后,沐成礼又觉着,果然还是脑子够用就行。 于是第二日,原本打点好的礼物还是那些,但出门之后的方向就变了:改成了前往长公主府,还带了灼华一同去。 长公主心宽体胖,虽然看起来富态了一些,可皮肤白皙,目光有神,显得比老皇帝还年轻不少。 虽然作为一个从不插手政务的富贵闲人,长公主跟沐成礼几乎没有交集,但对未来的侄媳妇,还是很有好感,一个劲的夸灼华生的好。 夸完了之后,笑眯眯的问:“所以说,是我那好侄子出的主意吧?” 第64章 . 预兆 已经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听长公主一语道破天机, 灼华脱口而出:“殿下怎么知道的?” 长公主呵呵一笑:“他从小身边没了娘,少不得我便多照顾他一些,这一次我回金陵来, 听说宫内一堆糟烂事, 不想进宫,就没往宫里报信, 也就通知了那小子。” 原来如此。 灼华低头不语, 假做害羞。 那些她一窍不通的事, 还是交给父亲去商量吧!反正他也是姜濯川的老师,就当是他打听来的,也没什么。 沐成礼果然没在长公主面前拆她的台, 很快这事儿就定了下来。 然后便是发请帖。 灼华是不认识太多高门贵女,但作为未来的太子妃, 不请谁都好似不给面子, 于是少不得仍旧是沐成礼这个又当爹又当妈的人,绞尽脑汁来想名单。 一边想一边感慨,少个人帮忙处理这些事, 是真的麻烦。 要不要真的,就依着大儿子曾经建议过的那样, 续弦? 还是算了,真娶进来一个,若是搭理的不好, 他还得跟着善后,不要也罢,毕竟不是那些心里还有郎情妾意的年轻人了。 想到这儿,沐成礼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想把小女儿在身边多留些日子,结果她还是在及笄礼之前就订了婚, 而根据他那位上司的身体状态,一定不会给拖延的机会,婚期定是在今年之内。 可偏偏那两个儿子,老大不小了,却还都没定亲呢! 沐成礼气急败坏的迅速列完了请帖的名册,将两个儿子叫了过来。 沐文洲相对淡定,他表示,人应该先立业后成家,所以在他事业有成之前,并不打算成亲。 至于什么叫事业有成,当个清贫的教书先生定然不算。 沐成礼冷哼:“明年,待你小妹嫁进东宫,你想不做官都不行!赶紧自己物色人选去,入仕之前订婚,等官职定下来就该准备迎亲了!” 雷厉风行的定下来一个。 沐文洲感觉自己面对着的根本不是爹,而是无理取闹的上峰。 再到沐文海这儿,他素日跟父亲相处的更多些,知道今天父亲是因为忙着及笄礼的事儿,气不顺了。 他自己不乐意续弦,却想让他们哥俩早早娶亲,来操持内宅事务。 啧,别人家父母张罗婚事,都是想早日抱孙子,到了这儿就成了雇长工了。 “儿子有心上人,这件事小妹能作证!只是那位姑娘身份才情都高,如今还看不上儿子……”沐文海显得很是苦大仇深。 他这就很机灵了,不说自己不娶,只是娶不到心上人,可怜巴巴的,让沐成礼不仅没法继续责怪他,反而还要好生安抚几句。 但安抚的方法同上:到了明年,不想做官也得做,到时候成了朝廷命官却还是被瞧不起,那就是自己没用,简直不配当沐家的儿子。 少挨了几句骂,但结果还是一样的。 两兄弟出了沐成礼书房之后,对视一眼,难得的没吵架。 他们都觉着……爹的任务发下来,不完成是必然要完,那就莫不如,在小妹的及笄礼上,再挣扎一下! 灼华自己倒是不知道,她的及笄礼竟然关乎自己两个哥哥的生死存亡。 她如今唯一还担心的是,那些将她当成白月光的人,在自己即将嫁入皇室这个消息传遍金陵城之后,会有什么动作。 往好了想,就是全员放弃。 但这必不可能。 首当其冲要提防的就是寂缘。 他先前名义上是撒手不管不去查案了,毕竟一个出家人,能帮得上忙才奇怪。但这之后,过不多时他就离开了金陵城。 对大部分人来说,国师出外游历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灼华知道,他可忙了,策划了两次打劫呢! 除此之外还在忙别的,否则第二次直接露面,他也能减少麻烦。毕竟都到了那个地步,他的身份都明牌了。 该不会是……因为先前猎场上的事,让姜濯川有所警觉,而他的行动又导致了寂缘的警觉,所以离开金陵,回大本营去做安排了? 灼华越想越觉着就是这样,打算叫青竹去问。 浓密的长青植物上,树冠摇了摇,抖下几片叶子,人却没露面,只有一个声音幽幽传来:“主子说了,不能留沐小姐一个人在可能遇到危险的场合。” 在他这种影卫看来,太傅府里看家护院的人手就算加强了一拨,还是跟纸糊一样。 之前红柳是怎么一而再再而三任务失败,最终被丢去做外派跑腿任务的,他可太清楚了! 虽然这等于是公然违背二号主子的命令,但也比在十年一遇的寒冬丢去北疆趴雪地来得好啊。 灼华被拒绝了,倒是也不生气。 自己的命可比关心朝中局势来的重要。 于是她打算等到之后再见到姜濯川,当面问也不迟。 但她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及笄礼当日。 期间,作为重新恢复了世俗人身份的灼华,虽然作为待嫁的姑娘,已经没什么再去宫里当伴读的必要,但还是进宫去找老朋友们叙旧—— 也顺便,想要去见见姜濯川。 之前人在宫里,总是“偶遇”的时候不觉如何,如今太久没见,还有那么点儿不习惯。 结果进了宫也没见着,今年格外冷的秋日来带了一系列问题,太子殿下一大早就跑到城外视察霜灾的灾情了。 但灼华也不难过。 可以不用上课,优哉游哉的吃着小酪等她们顶着瑟瑟冷风从学堂回来,真是太快乐啦! 当然,还是有一部分伴读姑娘,明智的将自己裹的暖暖的,就比如说无心嫁入宫中的那几位。 圣上对赵家不闻不问,但太子送温暖送的很及时。赵襄心里有底,认为不需要靠自己的婚姻来给家族找助力,也就懒得打扮。 听说她今早还是跑去了禁卫军的校场操练一番,才去的学堂,面上素颜都没化妆,一身的短打劲装。 然后教女德的老夫子一阵心绞痛,当天课都没上完就走了,据说要去请辞。 走了个沐灼华,其他人却变本加厉,他是教不起了! 周芷兰还是跟往日一样,一团孩气的,早早穿上了厚实的比甲,仿佛一只准备过冬的松鼠。 对于这些好友,她都亲自送了请柬—— 特别熟络的不仅送了请柬,还聊了好久,至于不太熟,甚至交恶的,则只是派宫女送过去。 反正那会是一场盛大的宴会,数不清的达官贵人会莅临,她们这些在宫里每天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生怕偶遇某位王侯的姑娘,爱去不去! 最终,请柬剩了两张:一张是待会儿要送去中阳殿的,那边跟大公主有的聊,不着急。而另一张该给乐如是。 乐如是的年纪比灼华还要大一点,在她身在金陵城外,颠沛流离的这段日子里,错过了乐如是的及笄礼。 乐家如今在积极的为这位才名在外的嫡女议亲。 所以乐如是忙得很,已经不住在储秀宫了。 灼华也只能盼着乐家再挑剔一些,动作慢些,自己那可怜的二哥还能有些机会。 再去中阳殿的路上,正好遇到姜照月回来。远远见到她面色冷若寒霜,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气不顺。 大公主照例还是要先抱怨灼华没心没肺,不仅害的她担惊受怕,而且一声不吭,就决定嫁给了姜濯川。 不过抱怨完了,姜照月自己也是一声叹息:“天生的皇后命,也是苦了你了。” 外人大多不了解这件事,都当是太子痴迷于沐姑娘的美色,又或者是多次有瓜葛,为了给她的名节负责。 但姜照月是知道内情的。 话题很快回到姜照月自己身上。 她方才下了学就被被叫去了贵妃娘娘那儿。 对于姜照月而言,贵妃是照顾她长大,几乎半个母亲一般的存在,只是她年岁渐长之后,总觉着贵妃对她的态度奇奇怪怪,就潜意识的疏远。 灼华倒是清楚得很,那位贵妃娘娘的性取向比较特殊,估计是对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公主,有了点别样的心思。 但这种事,还是别戳破了…… 贵妃是想要问问姜照月,她有没有心仪的驸马人选。 姜照月一口回绝。 她跟灼华说起这事,也是愤愤:“还早呢!虽然我也知道自己早晚得嫁人,但如今的身份嫁,跟将来再招婿,地位不一样!” 如今再尊贵,也只是皇帝的女儿,还是没有母族支持的那一挂,皇后那一族早就没了手握重权的人,倒是不令人担心外戚专权。 但也同时,让姜照月的地位,有了被动摇的可能性。 如果姜濯川能登基,她就是最炙手可热的长公主,唯一和帝王一母同胞的,最尊贵的皇亲国戚。 但若是万一,登上皇位的不是姜濯川,那她就什么都不是。 所以如今愿意尚公主的,一半是赌徒,一半是赌输了都赚的。 而姜照月看不上这些人,她还自信满满,觉着将来的长公主之位非她莫属。 灼华十分无奈。 “太子殿下文韬武略都是拔尖的,除了他,这皇位别人怎么敢觊觎呢?但就算如此,也还是先物色人选,以备不时之需比较好。” 贵妃娘娘对姜照月肯定是善意的,她之所以这么着急要给她相看,大概是因为,她代理统领六宫之权,在这一如既往繁华平和之下,比别人更早的,嗅出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第65章 . 知心大姐 带上了隐形的红袖标 老皇帝的病重, 就在这个难捱的冬日来临的,原文中就是如此。 但他的情况还算是好的,至少接下来, 他还会有一年缠绵病榻的弥留时期。 而慈安殿的那一位就更惨些。 保养的再好, 看起来再年轻,她终究也是位老妇人了。不知修身养性, 任由自己的愤怒冲刷神经, 在这个遭受了打击的冬天, 那位太后的生命犹如风中残烛。 一旦宫内办了白事,皇亲国戚们的婚事就难搞了。 要么在百日内迅速成婚,要么就要守整整三年的孝。 在大邺朝, 至少王亲贵族之中,男女在这一点上一视同仁。 姜濯川老大不小, 这婚事礼部来安排, 原本的计划就在这期限之内,区别只有白事之前的大操大办,亦或是白事之后的低调完婚。 可若是姜照月如今连个人选都没谱, 到时候要么临时抓一个,要么那得等整整三年。 不, 若是等当今陛下驾崩之后,那就是从那时起算,再续三年。 孝期叠着孝期, 这样蹉跎下去,等真能嫁人了,差不多点的男人,膝下的孩子都该学千字文了。 总不好找个鳏夫,或者横刀夺爱吧? 只是这话连方士说出来恐怕都要掉脑袋, 灼华在好友面前,也只能委婉的说,她上次面见太后时,觉着太后的面色不太好。 虽然在那种情景下,脸色好才是怪是一桩,但姜照月听出了灼华话里的意思。 她落寞的十指交叉,撑着下颚:“好吧,如果连你都这么说了……” 那就稍微考虑一下…… “所以,等你的及笄礼,我正好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顺眼的人没有!” “……” 怎么又又又落到了她及笄礼上,那是成人礼,不是相亲大会! 这一次进宫,折腾好久,灼华堪堪赶上宫门关闭之前离开。 坐上马车之后,才意识到,这次进宫好像少见了个老熟人—— 闫道蕴。 别管他是出于什么心思,至少在这桩亲事上,可没少打助攻。 虽然接下来,在她真的成为太子妃之后,这位如今已然掌握了大半内廷实权的阎罗王,就该倒戈,转而开始挑拨离间了。 但就算真是如此,如今还没成婚,生米还没煮成熟饭,他大概率还是憋着。 不然闹的太难看,婚事吹了,岂不是鸡飞蛋打? 故此,灼华这一回根本就不怵闫道蕴。 然而没见到。 估计是宫内暗潮汹涌的,他也忙的分身乏术,没工夫将时间花在她这里。 灼华进宫的时候阳光明媚,出宫时已然月黑风高,她犹豫了片刻,决定给自己上一层保险。 系统觉着宿主这胆子并没随着这段时间以来的吉星高照变大,反而越来越小,兔子似的,丢人! 不过灼华的小心谨慎,确实起到了成效—— 她早先托赵回预备了另一辆很低调的马车在宫门附近,如今悄无声息的坐上去,绕了个大圈子才回府。 而先前她入宫时乘坐的那一辆,果然被人打劫了。 天子脚下,打劫贵族的马车,还是多年难得一见的案子。 只是这一次,就连大理寺卿都只是叫差役去例行询问,没亲自现身。 针对沐家小姐的麻烦,到现在就没一桩能结案的,对方来路不明,且谨慎着呢! 既然一时片刻抓不到罪魁祸首,而且也只是骚扰,不会真的伤人,那那大可不必浪费人手。 经历了这么一桩事,灼华亲自去给乐如是送请柬的计划取消,反过来请乐如是过府来小聚。 到底是未来太子妃的邀约,乐家很给面子的,推掉了一次相亲,乐如是放了个假。 乐如是还是给人以淡然的模样,似乎所谓婚姻,对她来说不过是全权交给家人来处理的事。 在听到灼华好似无意提起,太子大概率不会纳后妃,以及她的两个哥哥终于要入朝为官之后,神情略有松动。 不耐烦的那种。 “你的意思我懂了,不过我其实没所谓,若是听这番话的人是我母亲和叔叔,触动才会更大些。” 天知道她从没认为,以乐家的身份,以及太子殿下的……不解风情,才女的名头真能让她在东宫,以及将来的后宫中得到地位。 乐家不断挑女婿,却又迟迟没真的定下来,自然是抱着一份痴心妄想的。正妃不行,侧妃也可以啊,到时候混个四妃之一的位子,也一样可以光宗耀祖! 灼华突然意识到,乐如是不对劲的地方在哪了。 其实应该早就注意到的,只可惜她先前自顾不暇,没深想罢了。 她暗搓搓的将窗户关上,以防外头有人经过,听到一字半句,以为她又发疯。 “其实你只是为了替你父亲证明,就算是听从了家族的安排,也没什么好结果吧?” 乐如是被戳破心中所想,下意识反驳:“我不是……” “你就是!” 灼华打断她。 “否则的话,难道你不比谁都清楚,太子殿下就算身边多了宠爱的女人,也不会为了她在朝堂上徇私吗?而真论实用性,大理寺卿又差在哪里?” 别看谢廷玉的身份,尴尬在于他以吏出身,很可能仕途就止于如今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了。 但作为经手金陵城大小案件,比谁都能更早得知一些风吹草动的人,他可比铁面无私不解风情的储君,要对家族的助力更大。 乐如是一边心心念念着小谢大人,一边又对家人的安排听之任之,简直就是往独木桥上走,自虐一般。 被灼华全然揭示心中所想,乐如是面上的淡然不知不觉间紧绷起来。 “我不想谈这些了,改日再来给你道喜。” 她这样说着,转身要走,却发现房门被外头不知道哪个手欠的给锁了…… 所以她不得不继续听灼华的“循循劝导”,以及“一不小心”说漏的秘闻。 比如乐家之所以不得势,与其说是父亲太过放浪形骸,以至于荒废了一代人,倒不如说是剩下的人太有上进心,以至于暗中投机逢迎,让皇帝看不惯了。 这些话,从灼华口中说出来,令乐如是瞠目结舌。 她不敢相信。 作为一个大多数时光都徜徉于四野的姑娘,就算足够聪明,对朝中那些事,也无法瞥一眼就洞悉。 灼华跟她不一样,哪怕从前十几年在乡野中度过,但如今跟大公主跟太子殿下都交往密切,父亲沐太傅又是身处权力中心。 一番挣扎,乐如是终究是信了。 在打算卸下肩头莫须有重担的同时,也做了个决定:要去找机会对小谢大人表明心意! 灼华:“好!我支持你!” 转头一想,不对啊……她本来不是,想要试着替二哥争取一下来着? 不管怎么说,作为知心大姐解开了友人的心结之后,灼华给了打助攻的青竹一个大大的好评。 安静有眼色,真是不错! 这靠谱的暗卫,真是好用啊! 与此同时,不那么靠谱的红柳,穿着一身雪白的罩衫,正在北地荒原中执行任务。 赵将军奉命镇守北疆,朝里明着暗着,许多人都觉着赵家也功高震主,当今圣上的意思暧昧不明。 姜濯川则不听这些,他认为,眼见为实,要趁着自己如今还只是储君,没那么多人故意给他灌输似是而非的扰乱信息,去求证赵家是否可信。 不用亲临,他的暗卫就是他的眼睛。 这眼睛如今狠狠打了个喷嚏,惊起了枝头肥的球一样的麻雀。 “啧,也不知道是感了风寒,还是谁骂我呢!” 今年的冬天确实够冷,北地冷的凛冽张扬,南方略含蓄些,却是渗透到骨子里的湿寒。 灼华只觉着被褥一日不换,第二天就好似被撒过了茶水似的,而屋里就算总开着窗子晒,也还是不那么干爽。 至于去室外晒太阳……那也得有太阳可以晒!阴雨连绵是今年冬日的常态,灼华就算万般不喜欢烟熏火燎的气息,也只好让丫鬟们来将被褥和衣衫每日都熏好。 至少这样能干爽些,不至于让她总觉着穿了一身霉菌。 偏偏是这样让人几乎快忘了太阳长什么样子的冬日里,到了及笄礼的那一天,却是个大晴天。 这仿佛又是一个她吉星高照,贵不可言的佐证。 一场典礼举办的格外热闹,甚至热闹的太过了头。 说好的这是独属于女子的大场合呢!那些跟她关系密切,总不好不请的人,由他两个哥哥招待着另摆一桌酒席也就算了,在花园里还能遇到算怎么回事? 沐家院子本就不大,人一多,互相之间就低头不见抬头见,灼华总觉着自己仿佛到了双休日的旅游景点,恨不得掏出小旗子,指挥他们出大门。 再说一次,这是及笄礼,不是相亲大会! 她愤愤的想要找对看起来不登对的,去当个电灯泡,突然感受到,有视线落在她身上。 转头,正瞧见了姜濯川。 这两人一同框,就吸引了很多视线。 灼华恨的牙痒痒:怎么,八卦比自己的终身大事还重要?相你们的亲去! 灼华不想被人围观,游鱼一样,迅速绕进了一座并不热闹的小院子里。 院子很清幽,只是没什么人气,只有淡淡梅香浮动。 她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这似乎,是母亲生前住过的地方。 第66章 . 不小心 暴露了什么 其实只住过很短的一段时间, 不过一切摆设看起来都不算旧,好似在这方院落里,旧日时光的步伐都放缓了。 沐成礼始终没忘了让人好生打理。 灼华之前没来过这院子。 她本以为自己是穿越来的, 跟其他家人的亲缘, 都是逐渐相处而来。而这连幅画像都瞧不见的已故母亲,就觉格外生疏。 直到前些日子, 她无意中得知她就是真正的沐灼华, 自然对这位生下她之后不久, 就撒手人寰的母亲,也多了难以名状的情感跟怀念。 身后有脚步声,也在踏入这方小院子之后放缓了。 灼华转头, 看到姜濯川的神色之中,也带着几分……怀念? 看出了灼华的疑惑, 姜濯川低声道:“令堂是位很温柔的夫人, 我跟她也有过一面之缘。” 灼华还是很不解。 没记错的话,姜濯川是在沐成礼外派又回到金陵之后,才成了他的学生的。 毕竟在这之前, 沐成礼也过于年轻了,做太傅实在有些压不住场子。 “当时我跟赵回微服溜出宫来玩儿, 结果遇到大雨滂沱,碰巧遇到伯母的马车经过,见我们两个孩子淋的落汤鸡似的, 就将我们给接到府里来换了衣服。” 姜濯川比灼华她大哥的年纪还稍大了一点,当时虽然还是个小孩子,但生的又高又瘦。好在谁家都会给几天就要窜高一截的小公子提前预备衣服,找出来给他换了倒也合身。 沐夫人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当时两个孩子身上穿着粗布衣衫, 被雨淋湿后满身泥泞,骗她说是流浪的乞儿,她竟然也信了。 甚至还要收留他们,在府里做个帮工,至少可以吃饱穿暖。 当朝太子就这么在一个小官家后院住下,若传开必是个大笑话,所以二人在天黑之前溜掉了。 那时候沐成礼哪怕还只是个小官,依旧忙得很。 这一日,他公干到很晚,一直到两个孩子溜掉,他都还没回来,所以毫不知情。 就算是沐夫人给他说了,也联想不到太子身上。 姜濯川说到这儿,尴尬的咳了一声:“直到后来,我成了他的学生,有一次误会他要续弦,还曾经指桑骂槐过。” 当然了,孩子的城府不够深,所以这心思被沐成礼察觉到之后,自然少不了被骂一顿。 但沐成礼大概怎么也想不通,这小太子是打的哪门子抱不平。 姜濯川中二时期的模样,在灼华脑中被清晰的勾勒出来。她越想越觉着有趣,唇角微微上扬。 转头见姜濯川看着她,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立刻移开目光,心说这姜濯川运气是真够好的,竟然在那么久之前,就讨过丈母娘的欢心了。 不过…… 思维跳脱的灼华又突然想到另一件事:明明有这层缘分在,那同样跟沐家有点渊源的赵回,怎么在原文里,那么针对女主呢? 眼见气氛正好,心上人的眸光却陡然凝重起来,姜濯川关心道:“在想什么?” “赵回他……” 灼华一个没留神,将心内正不解的事儿说了出来,等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怎么就一面对姜濯川,就下意识的放松了呢?这不行,很不行! 伴君如伴虎,姜濯川再怎么容让,她也不能满嘴跑火车啊! 她忐忑的瞥了姜濯川一眼。 气氛正好,她却陡然提起另一个男人的名字,真要不生气,恐怕非得是佛陀转世。 却见姜濯川真的没生气,反而失笑道:“你是在想,既然他跟沐家不算交恶,甚至还有点旧日缘分,为何给我出主意的时候,也还是一视同仁的……” 毕竟是他的幕僚和发小,不好直说他那些主意往往太阴损。 “没错没错!” “那是因为赵回跟我一起长大,对我的忠心和情谊占压倒性的优势,简而言之就是好感度足够高……” 灼华先是点头,随后突然问道:“所以,好感度是怎么一回事?” 与此同时,姜濯川:“所以,你怎么知道赵回私下给我出的那些主意?” 二人异口同声,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灼华的表情要更崩裂一些。 之前猎场上,有过一次误会,而且也只是常识之内的问题。 果然他是沾点什么,可隐藏太好,如今才不小心暴露! 姜濯川倒是早就知道,自己喜欢的姑娘其实挺神通广大的,但这神通广大,如果说是用在了赵回身上,就很难以理解。 明明从好感度量表上,能看出她对赵回没兴趣,赵回对她亦是如此。 而沐姑娘又很是淡泊名利,除非有别的什么人,以挑拨离间为根本目的,将这些事告诉她,否则她没道理知道。 这人还一定将手伸进了东宫去! 要知道,赵回并不傻,他可不会在身边有闲杂人等时,也口无遮拦。 这时,姜濯川只想回去素清一下身边伺候的人。 之前他就觉着,东宫内服侍的下人太多!一来一往的,让他很不自在,毕竟他从来不觉着那些活生生的人只是工具器物。 后来,有了量化好感度的能力,更是清楚这些人对他的忠诚不过尔尔。 只是碰巧在东宫当差,仅此而已。 另一方面,沐姑娘明显生气了,可偏偏姜濯川不知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解释! 都是定了亲的人,姜濯川认为他的秘密不能瞒一辈子,早晚是要让灼华知道,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说。 毕竟她最忌讳怪力乱神的东西了! 原本是想要循序渐进,如今暴露的突然,姜濯川下意识就想回去找参谋帮忙措辞。 面对沐姑娘,可不能跟臣下一样,毫不解释的,只冷淡的叫她自己揣摩。 “其中有些缘由,不好解释,今日人多眼杂不便细谈,改日我定会详细的说给你知道,如今还请你宽心,冷静些不要想太多。” 说罢,他转身就走。 在灼华眼里,简直就是落荒而逃。 来寻人的沐文洲只看到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还有面上兀自带着惊愕的小妹。 “没事,别瞎想,你是个读书人,正经一点。” 好吧,一看她如此淡定,应当不是被轻薄了…… 沐文洲倒是想再关心两句,可平常接触的少,生疏的很,卡了半天的壳,才生硬的说了句:“时候不早,宾客也要回去了,要不要亲自去送送?” 这关心太委婉,但灼华还是get到了。 跨出这套院门,外头仍旧是热闹的,直等到宴席落幕,灼华才将心底的一团乱麻重新掏出来拆解。 姜濯川说会解释,又说不要想太多,看起来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如果是小事,当场三言两语解释完不就行了? 总不会,姜濯川也是个穿越的吧?! 这倒是很能解释他为什么很厌恶后宫…… 可现代人似乎少有他那么古板的,且姜濯川还有幼年时的记忆。 而且穿越并解释不了,那人怎么能明确知道别人的好感度。 除非跟她一样,是有金手指的。 但系统也说过,它是这方世界的意识,之所以给她开绿灯,都是补偿。 这补偿是全天下独一份的,姜濯川肯定没有。 想到这儿,灼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如果姜濯川真的能确认好感度,那自己对他的心情一直摇摆不定,就都被他看在眼里。 哪怕四下无人,灼华也尴尬的想死,随后恼羞成怒的把枕头想象成姜濯川的样子狠捶了一顿。 与此同时,东宫里的姜濯川心情忐忑。 而又在大晚上被扣在宫里加班的赵回则是一脸不耐烦。 追姑娘的过程难,是怕煮到一半的鸭子飞了,如今那沐姑娘除了太子妃再没了第二个归宿,殿下还有什么可患得患失的? 简直莫名其妙! 但姜濯川还是略有些不安,他总感觉自己的未婚妻随时可能跑了。 或者说,跟仙女似的,飞了。 每当这时候,他就需要赵回来出主意,或者给他分析一下哪里做的不对…… 而赵回果然没让他失望,虽然觉着自家殿下这患得患失的劲儿着实气人,还是耐着性子道:“你当然做得不对!你得趁热打铁,把事儿糊弄过去!哪有丢下人家说让她冷静的,冷静就是胡思乱想,想得越多越容易误会,回头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你,你怎么办?” 姜濯川虚心承认错误。 赵回抱怨完了,刚要开始出主意,突然间神色微妙,看向姜濯川时,带了点探究:“殿下,您先前说这误会是跟我有关,怎么个有关法?” 那沐姑娘自己就是个高段位海王,男女间的误会,想来是不足以让两人之间的关系突然崩坏。 而到目前为止,她经历过的大风大浪堪比上战场的先锋军,只可能是先前从来没解决过的问题:关于怪力乱神的格外戒备。 他赵回又跟怪力乱神,有什么关系? 不怪他想象力不够丰富,是他实在想不出线索。 怕不是沐姑娘突然怀疑自己是哪根筋不对才答应嫁给屡屡在男女关系上犯大忌的殿下,所以突然怀疑是他这个狗头军师给她下蛊下咒了! 第67章 . 警示 一点小小的暗算 赵回意识到, 有些事是他也被蒙在鼓里的,转头看向姜濯川时,眼神颇为哀怨。 姜濯川咳了一声。 对哦, 他那小小的能力, 是连这个发小都没透露过的。 好像是真有点对不起他…… 毕竟不求名利,劳心劳力的帮了他这许多年呢,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于是姜濯川将这件原本打算第一个分享给灼华的秘密, 率先告诉了赵回。 赵回听得目瞪口呆, 消化了一会儿之后,只喃喃评价一句:“原来所谓天命之子,是真的有过人之处啊!” 等反应过来之后, 越发兴奋,甚至跳起来手舞足蹈。 “如果是这样, 那谁对殿下您忠心不二, 谁是笑里藏刀,不都一清二楚了?再也不用担心臣下心怀不轨!” 畅想到一半,赵回才反应过来, 指着自己的鼻子:“那……殿下,是不是也能看到我的, 那个好感度?” 他问的时候,倒是不见忐忑,反而好奇溢于言表。 姜濯川无奈, 看来赵回是真的对自己很有信心。 他刚想点头,却发现赵回身边的那个进度条,已经淡的看不清了。 再眨眨眼,干脆消失不见。 就和从来没出现过似的。 姜濯川再急忙看自己,发现他对赵回的好感度条, 也消失了。 见姜濯川的目光变的凝重,原本自信满满的赵回,也跟着忐忑起来。 他咽了下口水:“殿下,不会是那个数字,您不满意吧?” 毕竟他在心底,确实是没少骂过他家殿下是榆木脑袋、憨子、公务狂之类的…… 万一这种抱怨也影响那劳什子好感度,那没准他的数值,低的很可怕? 姜濯川却是摇头,将好感度条突然消失的现象说了。 赵回跟着担忧:“该不会是这东西一旦告诉别人知道,就不灵了吧?!” 老话说的好:天机不可泄露。 若是如此,就太可惜了! 为了验证这一点,姜濯川又叫了宫人进来送宵夜。 来来回回叫过来好几个,再统统打发走之后,赵回很紧张的问:“那几个人,殿下看得到他们的条条么?” “看得见。” 既如此,那就明了了,谁知道这能力的存在,这能力就会对谁失效,而且是双向的。 到底要不要将这事告诉沐姑娘知道,姜濯川面临艰难的选择。 沐姑娘对他的好感度么,不算高也不算低,比他平日看到的大部分相敬如宾的夫妻高了很多,更是远高于他父皇和那满后宫的莺莺燕燕。 但比起那些觊觎她的男人,对她的殷切程度,却还是低了一截。 如果说这能力只是对沐姑娘一人失效也就罢了,他绝对不会做什么对不起沐姑娘的事,今后感情一定会越发深厚的。 可他跟沐姑娘,就如同寻常世人没两样,也是偶尔有小摩擦的。 他之所以能每次都在惹沐姑娘生气之后,迅速检讨并改正错误,从而挽回局面,都是托了这能力的福。 告诉沐姑娘,失去对她的能力,今后的相处方式就没那么好摸索,亦看不到别人对沐姑娘的好感度,就难以防范有心人的趁虚而入,这就很令人担忧! 不告诉她,那有所隐瞒之后,自己心内觉着理亏也就算了,要怎么把眼前的这关过去,都是个问题! 难,太难了。 可再纠结,时间的流速都不会放缓,而赵回也不停跟他念叨,让他就算是随便编个理由也好,不能就这么拖下去。 再拖,就不是冷静,而是只剩下冷了! 姜濯川心内几乎是天人交战,隔了一日后,自己也认为不可以再继续拖下去,下了最终决定。 只是天公不作美,他再想约灼华见面,却没成功。 沐姑娘病了,据说还挺严重,卧床不起,发话绝不见客的那种。 其实么,原本是可以见姜濯川的,毕竟不是什么传染病,可灼华气啊! 什么冷静一下,接下来再详细跟她解释,分明就是回去找狗头军师帮他想借口去了,哼! 沐灼华原本就是个娇弱美人,刚颠沛流离的回来,又是进宫,又是准备及笄礼,都不得休息,生病在所难免。 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比她还要更早病倒。 然而对于未来的太子妃,这一特殊的身份来讲,再寻常的事,都变的不寻常起来。 沐家小姐病了这件事,刚在贵族中传开之后,众人不约而同的联想起了另一个传言:姜氏一族,都克原配夫人啊! 啧啧啧,就冲着沐小姐平日那些凄惨的经历,就知道这人命不太硬。 你看看,这还没成婚呢,光是定了亲,就已经遭殃了! 原本还有很多,因着自家有适婚的小姐,所以垂涎着太子妃之位的人,对于灼华这个曾经被匪徒劫掠过的姑娘多加贬低,暗地里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残花败柳一类的词都往她身上招呼。 而如今,意识到太子殿下克妻的效果如此立竿见影之后,也都偃旗息鼓了—— 倒不是每个都珍惜闺女,而是权衡利弊之后意识到:太子妃的位子虽好,可也得有命享受!费尽心聚嫁进东宫,若是熬不到成为皇后,甚至连个一男半女都没留下就一命呜呼,那嫁了也是白嫁呀! 算了算了,还是等这沐小姐先去将灾祸挡了,等什么时候太子爷需要娶继室的时候,再说吧! 处于或探究或同情的视线正中心,被太傅府纸糊的院墙所圈起来的当事人,此刻却没心思在乎这些。 灼华心里再清楚不过,她这次卧床不起根本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 之所以还是赌气不见姜濯川,是因为这毒下的不重,不痛不痒的,就是让人浑身无力。 毒是下在食材里的,就如同后妈送给白雪公主的苹果一样,直接沁入了生食的果子里,饶是层层小心,还是没防住。 如果真是致死的毒药,还真到不了灼华口中。毕竟如今草木皆兵的,厨子都是信得过的人,食材都会让下人先尝一拨,就当是试毒。 没试出来,一是因为先前试吃的小丫头只吃了一个,二也是她就算之后犯困,也不会以为是吃东西吃坏了。 为防止谣言继续喧嚣直上,没请太医,灼华只找了丫鬟寒霜那个开药铺顺便自己坐诊的兄长来把脉。 小大夫人生的很清秀,日前刚成亲,人逢喜事精神爽,工作起来也格外尽责。 “小姐不用多虑,这毒虽然是沁到了果子里的,但就算是您将那一筐都吃光了,也不致命,只是会比如今更困倦嗜睡罢了。” 灼华心说要是这能一次性将那一筐水果都吃了,肯定会死。 撑死的。 但她此刻话也懒得多说两句,便也没出声。 看诊很顺利,灼华听闻这小大夫已经成婚,就知道他这种平行世界只被攻略到百分之六十几好感度的,估计是没资格被幻梦影响,于是不曾被卷入她的鱼塘,得以按部就班的过他的小日子。 夺好啊。 灼华以此将系统教训了一通,也不知道系统到底是理亏还是已经懒得理她,根本没吭声。 得不到回应,所以教训到一半就累了,倒头就睡。 没吃提神醒脑的药,毕竟大夫说那玩意儿有副作用。所以灼华顺其自然,多睡几天也就过去了。 反正她又没有公务在身。 等毒性慢慢退去,灼华有余力思考,就开始琢磨到底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害她。 下毒之人的范围么,灼华心里倒是有数。 才这么轻一点无关痛痒的毒素,没必要大费周章才对,所以仇家排除。 这年头,新鲜果子难得,味道也不如后世培育出来的爽口,一般都会将其做成点心或蜜饯,通过调味增加甜度再实用。 但是从现代穿回去的人,倒是很爱生食水果,再不济,这也是绝佳的维生素和纤维素补充剂! 不光是灼华,平行世界里那些穿书的前辈们,因为这个年代的美食比较稀少,也都挺喜欢拿水果当零食。 她的备胎们都有嫌疑。 但图目的是什么,灼华就想不通了。 总不会是图她睡着了不会崩人设,比醒着更好看吧? 这样纳闷了几天之后,有人来主动给她答疑解惑了。 是谢廷玉。 其他人灼华一概不见,可大理寺卿以调查案情的理由来,灼华当然是要强打精神见一见的。 自从灼华回金陵之后,就没再直接跟谢廷玉说过话,一是先前自己的养鱼行为已经暴露无遗,二是最近金陵城里不太平,小谢大人忙的整个人都沧桑了,也蓄起了胡须。 上次及笄礼他来过,但被乐如是绊住,都没跟灼华说上一句话,如今陡然单独相处,气氛尴尬的很。 聊了几句不咸不淡,灼华品出味儿来了—— 说是调查,只是借口,谢廷玉是要谈别的。 市场上挑着担卖水果的农民,带着斗笠,大隐隐于市,这都过了许多天了,根本就查不出什么。 “所以其实你今日这次过来,并不是真的想查案吧?” 谢廷玉笑了下。 “既然还是这么机警,那么你应当猜得到,下毒之人是为了威胁……或者说警示你的吧?” 第68章 . 清醒 烂桃花再-1 警告的意味, 是让灼华知难而退。 而谢廷玉这次前来,大概是因为灼华一直没动作,所以想要来…… 提醒她一下。 虽然他也认为这并不明智, 说不定会让一向情绪缺失的心上人大发脾气, 可等回过神来,人已经在沐府了。 谢廷玉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 他到现在为止, 虽然已经在大理寺卿的位子上坐稳了, 可仍旧没有什么资格,跟一国储君抢女人。 除非这个女人心里,他比荣华富贵, 比家族亲人更重要。 从前或许他有这个自信,但如今肯定没有。 放弃又不甘心, 可不放弃的话……若灼华始终未嫁, 或者虽然嫁了人,但这人并非皇家,自还有余地。 但如果成了皇后, 那是万万不行。谢廷玉这人还不至于为了儿女私情去当那乱臣贼子。 先前谢廷玉已经意识到太子殿下对沐姑娘有意,但没想到婚事竟会来的如此快, 他本以为,以沐姑娘的经历和在金陵贵族中的风评,这事阻力会很大…… 哪里想到, 陛下竟然如此纵着太子,给他下旨赐婚。 这就不得不说,宫内的保密措施还是很严格的。 灼华的皇后命,并没流传开来,谢廷玉并不知情。 他要知道, 就不会过来做无用功了。 灼华气的要命,却又不好把自己这个寂缘随口吹出来的“尊贵”命格拿出来当借口。 索性贯彻人设到底,一言不发,慢吞吞翻了个身,把被子蒙在了脑袋上。 谢廷玉下意识凑近两步,似乎是想将被子掀开,好让姑娘继续听他说话,可刚一伸手,有觉太过生疏唐突。 “你要考虑清楚,倘若一意孤行,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 灼华忍不了了,差点揭被而起,随后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才没跳起来直接讥讽谢廷玉—— 怎么才能惹一个刑侦高手生气呢,当然是说他知法犯法自导自演贼喊捉贼了。 但是,不至于,对于她备胎之中,难得一个没干过什么缺德事的纯良孩子,要宽容。 只是再宽容,话也不会太客气:“我贪生怕死,所以就用生命危险来吓唬我?嫁给太子殿下艰险,可这艰险好歹还是在暗处。若我嫁给别人,我的丈夫就一定护得住我吗?哪怕是小谢大人您的府邸,难道就是铁板一块,能保我安然无虞?” 谁都护不住她,哪怕是太子。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想要活下去,不成为谁笼中的金丝雀,只能靠她自己一次次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谢廷玉愕然。 这一点他早该想通的,为何到今日被灼华说破,才豁然开朗呢? 就好像冥冥中有什么东西,不许他考虑拥有这位姑娘的后果似的。 一通百通,在意识到就算成功上位也未必护得住自己的女人之后—— 谢廷玉苦笑:“我确实是输了,不光是权势能力,还有在你心中的地位,你甚至还怀疑过,下毒的人是我。” 他也意识到,其实灼华,似乎没有那么在意,喜欢,甚至是信任他。 哪怕只是一瞬间的怀疑,但审了多年犯人,丁点线索都不会错过的谢廷玉,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 啧,明明没说出来,可被猜到了就很尴尬。 她就算气愤于谢廷玉的态度,也自认不该质疑他的人品。 这可是她鱼塘里难得行得正坐得端的好鱼! 好在谢廷玉并没有暴怒黑化的意思,只是落寞的笑着:“算了,你怀疑我,也不是一次两次。” 如果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连最基本的信任都谈不上,附加多少其他条件,都是空中楼阁。 都是臆想。 “我很好奇,最初你对我的亲切,也是因为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缘故?” 他将那原本以为,绝不会对任何人提起的幻梦,描述给了灼华。 灼华惊诧于谢廷玉能这么快就跳出囹圄,不再当局者迷。 她也是第一次得知幻梦的内容。 还挺奇妙的。 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梦终究是梦,只能是梦。 眼前人跟梦中的理想区别不是一点点。 谢廷玉道:“既如此,先前的事,也当南柯一梦吧,从此之后若有案情需要禀报,倒是不用介怀,绕开大理寺。” 灼华释然一笑:“那当然不会!” 若论查案,可是没有比小谢大人更值得信赖的人,既然他能解开心结,那真是皆大欢喜。 高兴之余,灼华突然想到,若是谢廷玉是今日才终于放弃她,那先前在她及笄礼那日,乐如是跟他告白,不就是注定失败? 毕竟谢廷玉可不是个会养鱼的人。 既然如此…… 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灼华立刻不困了,立刻叫人请沐文海过来。 沐文海原本在旁边看着雇工装修店面——就算说是来年要尽量走仕途,但多年的老本行了,还是不想扔。 听人说灼华请他,心道平日都是自己主动上门关心,她这次竟然来请他过去,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结果去了之后,一听是关心他跟乐姑娘的进展,就一个头两个大。 “你这是出息了?还开始管起为兄的终身大事了?” 灼华毫不顾忌形象的靠在堆成小山的被子上——里头裹了汤婆子,舒服的很。 “我当然是出息了,如今都定了亲,自然不用被别人操心,可以反过来帮别人操心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非卿不娶,所以说上回我及笄礼那天,跟乐姐姐,聊的怎么样了?” 沐文海一脸的不耐烦,但又吞吞吐吐的愿意透漏点。 明显着就是不太顺利。 帮着买回来的小物件,乐如是当然是照单全收了,但这不是礼物,是生意,人家下了订单付了钱,一码归一码,早在灼华及笄礼之前就告一段落了。 乐如是解开心结之后,去找谢廷玉表白心迹,好巧不巧她被拒绝的这一幕,被找过去的沐文海给撞见了。 乐如是表白的很点到为止,谢廷玉拒绝的也颇有风度,就算被别人看到了,其实就算被旁人看见了,其实也不算很尴尬。 毕竟若不是知道内情,恐怕都意识不到那是个表白。 但沐文海还是躲了起来,随后在谢廷玉离开之后,才现身去找乐如是搭话,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乐姑娘放宽心,天高海阔。 灼华估摸着他其实是想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然后沐文海就被拒绝了,而乐如是拒绝他的话,完全复刻了方才谢廷玉的说辞。 这就很尴尬了。 灼华叹了口气:“老哥,平常看你聪明,怎么一遇到乐姐姐就糊涂呢?你先前躲了,之后的说辞又穿帮,很明显是偷听了才知道她被拒绝的!那人家肯定生气啊,所以就明白的告诉你,她已经知道你知道了!” 沐文海一想,嗯,自己一面对乐大才女就紧张,紧张的总是忘了思考,也不是第一回 了。 灼华刚要给他分析乐如是的性格,来决定如何道歉,以及接下来的攻略,突然就听到了外头一阵响动。 推开窗,看不到什么怪异之处—— 除了不断摇晃着的树冠,和飘落的叶子,昭示肯定树上有什么东西经过了。 “又是猫吧?哎,最近猫真多……” 被灼华瞪了一眼,沐文海说不下去了。 过不多一会儿,看似风平浪静,随后,突然有一支飞镖“嗖”地一声飞过来,落在了窗户内的小桌上。 镖头没开刃,不是奔着伤人来的,后头绑着一块绸子,里头写着字。 灼华立刻抢过来解开看。 看的时候,躲沐文海远远的。 这信来的如此高调,却又很和平,竟是残枫的手笔。 灼华唏嘘不已:还以为这老哥之前跟着他真正契合的邱姑娘离开金陵之后,就乐不思蜀,彻底杀青退场了呢! 信里满满都是关心,意思是想问问灼华嫁入皇家是不是自愿的,如果不是,那可以联络他,他能帮灼华逃出去,隐姓埋名的生活。 这对于已经金盆洗手的第一杀手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灼华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并不想走,转头把信塞进了香炉里烧了。 绢布在香炉里化为一缕黑烟,呛得灼华咳嗦几声。 跟电视剧里演得根本不一样,太熏人了! “哪有放在小香炉烧的,还不如拿给我,回头我顺手丢到池塘里也行。”沐文海合适无奈。 灼华一拍床板:“那不就都被你给看去了,你得尊重我的隐私!” 沐文海倒是习惯了小妹稀奇古怪的词汇,大概也能理解意思,他一挑眉:“那绢布太透,我在背面反着读也读完了。” 灼华:……………… 行吧,白藏了。 之后,青竹来请罪,说自己竟然没能拦住那唐突的贼人,害小姐受了惊吓,简直罪该万死。 他都主动请罪了,灼华自然也不好再苛责。 能跟残枫过上几招,也算是顶尖高手了,确实没必要为难他。 万没料到的是,就是这顶尖高手,晚上的时候惨遭滑铁卢。 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第69章 . 夜袭 有惊无险?不,连惊都没有…… 这一晚, 又有贼人来犯。 而跟以往不同……好吧,也不知道究竟以往是几个,总之, 这一次是气势汹汹的一大群, 好似土匪要劫财,再顺便劫个人的调调。 这样一来, 青竹一个人就挡不住了。 某个没被阻拦的蒙面黑衣人, 脱离战局之后, 悄无声息摸到了灼华的闺房外。 他刚要往里推迷烟,就见并没点灯的窗子内有个黑影闪过,随后, 窗后被霍地打开,里头的人扬了一盆不知什么东西出来。 下一秒, 这黑衣人就只能惨叫着在地上打滚了。 特调辣椒水! 是灼华特意用东宫里的观赏辣椒调的, 效果拔群。 灼华得意洋洋,她才不会在同一条沟里翻好几次船呢! 而她这边闹出大动静,她的两个哥哥, 连带着全府的家丁护卫都围了上来,里三层外三层。 别管战斗力如何, 数量是很可观的。 顺便还派人飞速去报了官。 这阵仗之下,青竹那边跟他缠斗的几个劫匪见势不妙都跑了。 被灼华给泼傻了的这个因为失去视力没逃掉,被赶过来收拾残局的青竹一手刀打晕, 顺便收缴了他身上所有能用来自尽的玩意儿。 抓到一个活口,这一夜倒也没白忙。 连夜押送这倒霉蛋送去大理寺,人被移交过受审,作为当事人,灼华也留下做记录。 谢廷玉之前说着拿得起放得下, 但要让别人大晚上给灼华记录证词,哪怕身边有丫头家人陪着,还是觉着不妥,仍旧是亲自来。 记录做到一半,姜濯川赶过来了。 到底不愧是太子殿下,宫门下钥根本就阻拦不住他,赶来的飞快。 不过来了之后,他并没以未婚夫的姿态指手画脚,干扰正规流程,甚至比了一个不必麻烦的手势,让谢廷玉不用在意他的到来,按部就班便可。 随后,他在旁边自找位子坐下,安静的旁听。 只是他的目光,经常有意无意的落在灼华的侧脸上,眸光温润,而灼华偶尔偷瞄一眼,就会迅速收回视线,假做看不见。 似乎是有些愠怒的,但也只占一小部分,连唇角都是忍不住要上扬,再强行压下去。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谢廷玉,突然就觉着,自己早早退出战局真是很明智,不然自不量力,还要吃这样的狗粮,恐怕真要被刺激的往乱臣贼子的方向发展。 等录完了口供,姜濯川要送灼华回去。 灼华冷淡的拉开距离:“就算是未婚夫妻,到底还没拜堂,难道殿下还要跟我同乘一辆马车吗?” 姜濯川看得出,她比上次匆匆分别时,更气了。 果然,拖不得,冷静没用,感情这回事,就是得靠不计后果的冲动。 “不要紧,谁看到都不会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 行吧,这算是姜濯川讲话最霸总的一回了…… 灼华勉为其难的决定给他几分面子,遂点了点头,跟着姜濯川上了同一辆马车。 短短几步路,姜濯川已经决定将赵回绞尽脑汁给他列了好长一串,并非只能糊弄一时,甚至可以骗人一辈子的谎言统统抛到一边。 他不想骗灼华了。 对于旁边还站着家人和仆役,但太子偏偏要亲自送沐姑娘回家这件事,沐家两位公子倒也识趣,没去拿出大舅子的做派来横加阻拦。 帘子一撂下,隔绝了午夜最冷的风。 暖炉烧得很旺,姜濯川的脸颊很快就泛起了暖色。 这温度对他来说太高了,灼华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冷。 说起上次戛然而止的话题之后,灼华全程面无表情的听完了。 对于这小的不能更小的金手指,她表示适应良好。 只不过…… 这样一来,就确定了一件最尴尬的事:她每次心内天人交战,情绪摇摆不定的状态,都被姜濯川看在眼里了。 然后,从前每次误会也好,胡思乱想也罢,重重自以为不过是妄想的画面,又在灼华的脑子里放电影。 她明明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可脸颊仍旧不受控制的烧了起来。 就很气。 灼华一把扯开厚实的窗帘想吹吹风,然后就被迷了眼。 风很大,不算冷,但裹挟着一片片的雪花,落在灼华的睫毛上,瞬间融成了一颗颗晶莹的露珠。 金陵这个来的格外早的冬日,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雪。 为防打滑,马车速度早就放缓了,只是车里的两个人都没注意到罢了。 姜濯川递了帕子过来。 这次不是微服出巡,但他带着的还是那种最普通的细麻布。 灼华没接,随口说了句:“我这也有。” 结果从怀中一掏,拿出的帕子跟姜濯川手里的一模一样。 原主人也正是姜濯川。 完了,更尴尬了。 她怎么就图这麻布的特别吸水又耐操,下意识就随身带着用了呢…… 然后就听到一声低笑。 姜濯川虽然已经看不到姑娘对他的好感具体数值,但他就是莫名的可以确定,灼华心内是有他的。 回府之后,灼华已经困倦不堪,姜濯川没久留,只让她好好休息。 身体内毒素残余还在,灼华直睡到了下午才醒。 醒来就听说有川南送来的信。 看着那风格与众不同的信封,灼华就猜到是谁送来的了。 宛多公主对灼华的情况自然是很关心的,当时在船上,她目睹灼华落水,就明白这是姜慕白搞出来的事。 虽然她当时的身份,不可能直接翻脸,在路上就试图替灼华报仇,但也少不得每日去姜慕白面前阴阳怪气,指责姜慕白连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 别说护不住,人就是被他害死的,甚至连尸首都捞不上来,头发都没留下一根。 事实上,这件事对姜慕白来说,确实是不小的打击。 他以为自己报复过,也得到过灼华之后,就能打开心结了,结果全部算盘落了空,姑娘一身是血的跌落湍急浊流之中的画面,反而成了他的梦魇。 从前有多骄矜自负,如今就有多疑神疑鬼。 哪怕是后来得到留在金陵的密探送过去消息,说灼华根本没死,也没让他重拾自信。 宛多十分感慨,并表示他这样比原先顺眼多了。 灼华也是这么想的,姜慕白这个pua大师的信心,多半是被邱太后给培育起来的,如今断奶了,也该认清自己的地位跟能力。 要知道,在平行世界里,他就算是有穿书女的鼎力相助,最终也没撼动得了姜濯川这个铁打皇帝的地位。 老实点好,争取跟宛多公主三年抱俩,安静的过日子。 这样也省着姜濯川为了小叔叔每天犯愁,年纪轻轻就要秃头。 转念一想,那不对啊,昨夜来府里劫人的,难道不是姜慕白的人马? 不可能,那个吹迷烟的固定套路,一准儿是他的人。 算了,反正有个活口在谢廷玉手里,肯定问的出来。 洋洋洒洒的雪下了一天一夜,推开窗子能看到一片银白,这在金陵城,可是难得一见的景象。 灼华是个很务实的人,看到雪景,第一反应不是吟诗作对,而是让小厨房的人准备个红枣姜汤之类的给隔壁主屋送去。 她尽孝的时间不剩多少了,得抓紧机会。 结果刚吩咐下去,没多一会儿,就得知父亲根本没回来。 这不太对,今太傅不用每天在衙门里坐着,一般下了朝他都是直接回府的。 眼看着都过了午饭时间了,难不成,宫中出事了……? 后来才知道,确实出事了,但并不是朝堂上的事,而是后宫。 这一夜大雪过去,邱太后果然重病了。 据说是前夜原本因着慈安殿里的火盆烧的太旺睡不着,就叫人去将窗户打开通风,结果刚一开就狂风大作,碰巧屋檐有团雪花被吹进来正砸了她一脸,这一冷一热就激着了,就算立刻召太医过去,开了药也没好使。 今早太后高烧加上昏迷的事惊动了陛下,所以早朝推迟了。 待沐成礼回来之后,灼华跟着一打听,邱太后这番病来如山倒,太医们表示,若是到了明日还醒不过来,怕是就要在年前做好准备了。 掐指一算,比原文中病的还要早。 倒是也难怪,毕竟昭王被赶去封地,对太后来说,无异于天塌了半边,精神支柱都没了,人可不就垮了? 国丧期间,虽然在百日之内成婚也不违背习俗,但少不得要一切从简,所以太子大婚一事再一次被提前。 任何事按部就班的时候,就会给人可以拖延到最后的错觉,可一旦提了前,就感觉多长八只手也应付不过来。 灼华以为皇家的事有礼部安排,万事不用操心,她就安心养身体,别在大婚当日中途睡着就行,但很快,还是意识到自己太天真—— 光是嫁衣,就试了七八回,每一次加了盘头发配首饰,都要两个时辰打底。 她倒是很佛,从第一套开始就说:可以,挺好。奈何官员生怕怠慢,就算她满意,也会带下一套来问她。 万一新的这套,更满意呢? 等后来,灼华彻底失去了耐心,斩钉截铁的说,之后的都不好,就最初的那套最满意,这才能喘口气。 她都这么忙,姜濯川只会更忙,甚至忙的都几乎没登门拜访,只偶尔叫从北边忙完了任务,终于能回金陵暖和着的红柳隔三差五的送信交流。 可怜红柳好不容易回来,还只能在最冷的冬夜,独自一人穿行于大街小巷,就为了给人家未婚夫妻送信,满腹辛酸。 第70章 . 大婚 没想到进展这么快吧! 姜濯川这人, 文采好,字写的也好,但在写信的时候,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 还是在迁就灼华这个乡野长大的姑娘,从来不跟她拽文, 信里的内容都很直白简约。 灼华一开始还斟酌遣词造句, 也就没了心理压力, 回信时也很随意。这样一来二去,她觉着自己在网恋。 她历来是键盘强者,用文字来描绘心情, 比见面直接说,要更加得心应手, 情难自已的时候, 甚至还画了表情包。 转头觉着臊得慌,哪想到下一次姜濯川的回信里,也多了个笔触生疏的笑脸。 越看越是可爱。 但从这可爱之中, 灼华还品出了些别的东西。 敏感的键盘强者,就是有本事从看起来欢快的文字中, 揣摩出一些隐藏在水面下的烦恼和忧虑,这是灼华从前并不很希望自己掌握的能力。 毕竟知道的多,就会想得多, 人就会很辛苦嘛! 但如今,灼华却觉着,自己敏感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姜濯川没主动诉苦或者求安慰,她也没直接问, 只是每日说些闲散小事,逗逗姜濯川开心,让他能还记得自己是个人,而非处理政务的机器。 就这样,金陵城在紧张严肃,以及对宫内情况的揣测中,安稳的度过了半个冬天。 期间,灼华唯一一次跟姜濯川见面,又是在大理寺。 是谢廷玉那边,审出了结果。 不算最终定论,因为那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说自己是泰王旧部。 最近打着这旗号在各地搞事的人不少,真真假假的,按下葫芦浮起瓢,说了等于没说。但唯有一点,就是这些事,都尚未搞到金陵城来。 灼华觉着,这明显不是寂缘的处事风格,而且他若是想从府里带走自己,大可亲自来——他武功够好,而且对于二人之间的情谊,应该挺盲目自信的。 犯不着用迷烟。 眼看着谢廷玉审到这一步,暂且停了用刑,将她跟姜濯川都请去商议,灼华心内猜了个七八分。 “是就这样结案,还是继续审下去?”谢廷玉将问题抛出来,让太子殿下跟当事人自己决定。 姜濯川看向灼华:“你来决定。” 灼华很清楚,为何这个问题最终会丢给她这个选择困难症。 “就这样定案吧,他这个本事,不管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都掀不起太大风浪,昭王在南疆日子过得不错,我不想给我的好友宛多找麻烦,让她年轻轻就守寡。” 而且掐指一算,过两年老皇帝身体也垮了之后,北疆那边的游牧部族也会蠢蠢欲动,朝廷没有那么多的钱,去维持一南一北双线作战。 既然如今姜慕白够消停,而且按宛多的意思,他很有可能永远消停下去,那这最后的一扑腾,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今圣上给泰王定罪的时候,罪证不够确凿,不清不楚,因着言官的口诛笔伐,如今姜濯川想要公开彻查所有跟泰王相关之人,束手束脚的。 可若是能以太子妃被骚扰当做理由,就能堵上那帮腐儒的嘴了。 姜濯川似乎早就能猜到灼华的决定,但还是道:“这样倒是于黎民安定最有力,只是委屈了你,要忍下这口气。” 他虽然努力没让自己的眉头皱起来,可是真的心疼灼华。 灼华自己反而没觉着委屈。 毕竟别的备胎,哪怕是内心阴暗的狗比姜慕白,最多也就是要关她小黑屋,可寂缘手底下那帮不听话的老东西,那可是还想利用她,甚至狗急跳墙的时候还想要她的命呐! 别管理由够不够光明正大,搞死他们,才是最快乐的事! 若说此案的结果有什么不良影响,或许就是,姜濯川此后,变的更忙了。 于是自那日大理寺内短暂会面之后,灼华又过上了网恋阿宅的快乐日子。 一转眼,日子就没心没肺的走到了因着邱太后情况不妙,而一再提前的婚期当日。 凤冠霞帔的出门们,盖头遮住了不知多少人艳羡的目光,新娘子本人,心内则是很忐忑的。 但愿她能拥有个平凡的,没有风波的婚礼吧…… 她两辈子加起来,估计也就只结这一次婚了! 似乎是老天终于听了一回她的诉求,按部就班的繁杂流程之中,都没遇到匪夷所思的事故。 直到盖头被温柔的掀起来,灼华再见到姜濯川的时候,甚至愣了一下。 他比印象里的,似乎更成熟深沉了一点。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太忙,人更瘦了的缘故。 面前的男子瘦成了棱角分明的模样,在跟下人交代事时,能看出其目光中的冷冽和漫不经心,只有在和灼华目光相接时,才一如既往的温柔。 偷眼看他侧颜时,感受到的那份冷冽和深沉,倒是跟原文之中的那位帝王有了相似的影子。 果然,那些温柔的,纠结的,瞻前顾后的,甚至有些时候固执的让人觉着犯傻的,都只是因为,从一开始就心动了。 烛光在新人身周,映出不真实的光晕。 在交杯酒喝过之后,照例,新郎还要出去答谢一圈来道贺的亲友和臣下。 而新娘么,则终于可以将那重的要压断脖子的凤冠霞帔都撤掉,随后换上一身轻柔舒适的衣服,安静淑贞的等夫君回来。 只是灼华也只知道刚才那一句,具体细节流程,因为按规矩会从宫中派到她身边的教习嬷嬷被姜濯川贴心的省略了,所以灼华啥也不知道。 换完衣服之后,看着一屋子宫人大眼瞪小眼,灼华总觉着好像该干点什么。 “那个,被子下头那些花生莲子之类的,撤了吧?” 谁还不是个身娇体软的姑娘了,怎么可能在那玩意儿上睡觉! 小宫女们都被支使着动起来,不再大眼瞪小眼,只有个老嬷嬷始终不去干活。 灼华瞥了她一眼,心说这人是来干嘛的? 据说这年头,大户人家新婚之夜基本没什么隐私,都会有个下人在外间专门听着,来监视里头夫妻生活是否和谐。 可皇家一般这事儿,不都是太监来么?灼华一开始都担心,闫道蕴会毛遂自荐来着…… 再说了,真要听也是偷偷摸摸的,哪有到新房内当面听的,也不怕本来没障碍,也被盯的有障碍了! 两辈子加起来的第一夜啊,不行,得赶走。 结果灼华还没开口,老嬷嬷已经也不客气的反客为主,将那些收拾完屋子的宫人打发出去,又神神秘秘的掏了本册子来递给灼华。 “殿下之前身边没有教习女官,而因为婚期提前,也没来得及派人过去教您一些规矩,少不得就要趁着现在来……” 嗐,原来是干这个的。 灼华一脸淡定:“不用,谢谢。” 作为一个健全的现代人,一个键盘强者,如果只是理论知识的话,她还是很懂的。 就算只是熟悉理论,但也不想跟个拿着蹩脚春宫图的老嬷嬷探讨。 这不会增加知识,只会让耻度上升。 只是这老嬷嬷估计是术业有专攻,平日是没什么差事的,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用武之地,格外积极,哪怕被太子妃拒绝了,还是不肯走。 正僵持不下,姜濯川及时杀到。 对太子妃还肯“好言相劝”的老嬷嬷,见到姜濯川瞬间就怂了,立刻躬身告退。 灼华一阵无语,感情是觉着她好欺负?! 姜濯川见她气鼓鼓的,忍笑道:“你就是性子太软,以后多立立威,就再没人敢跟你多废话了。” 然后就给灼华讲了十分钟,在宫内该如何让那些惯会欺软怕硬的宫人妃嫔们闭嘴。 灼华听了一会儿,才注意到姜濯川的肩膀上,有星星点点的水痕。 天气很冷,白日还晴着,但如今似乎又下起雪来,姜濯川回来的匆忙,似乎没打伞,所以才将雪花也带了进来。 灼华立刻从旁边扯了衣衫来给他换上。 他自己不小心,万一大婚第二日就病了,那自己祸水的名号,估计就要被实锤。 哪知要去够衣服的手,途中就被一只带着冬日清冽气息,却从内透着火热的大掌捉住了。 随后,就被拢进了怀里。 姜濯川确实不觉着冷,新郎官往往会被灌不少酒,先前那一路他故意没撑伞,就是希望自己可以显得冷静一些,不会太过把持不住,吓到灼华。 但好似没什么用。 灼华第一次意识到,姜濯川也是会在她面前,露出富有攻击性的一面。 吻来的突如其然,炽热缠绵之中夹杂了酒气,灼华素来是不爱饮酒的—— 酒精特有的气味中夹杂了太多不美好的回忆,但这一次,微醺的气息她却意外的并不讨厌,反而感受到了甜香,混杂了奶与蜜的甘甜,让人不知不觉就会沉浸其中。 于是清醒和酣梦的区别,也就不再重要了。 这夜之后,灼华总是很恍惚。 她时常怀疑,自己还活在梦里。 也太平稳了! 就连一些寻常人也会遇到的小烦恼,都不曾出现在她面前。 就比如说,在新婚第二日,历来会给新妇立规矩的场合,令人畏惧的一连串请安都省了—— 贵妃娘娘再怎么有后宫内的实权,到底没那个名分,也不是太子生母;邱太后别管是昏迷着还是清醒着,大概都不太会想要见到灼华,侍疾更是大可不必。 给老皇帝敬茶倒是必要的,只是在儿子大婚那夜,他也没闲着,照样招了比灼华还年轻的妃子侍寝,第二日去请安的时候,都已经快到中午了…… 有人觉着,这是老皇帝对这个风口浪尖的儿媳妇,委婉表达不待见的方式。 对此,灼华只觉着:爽翻了,好耶! 第71章 . 婚后 的传言和传言 成婚是约等于成年的大事, 再多公务等着一国储君去料理,都可暂放一边。 姜濯川原本应该有个超————长的婚假。 唯一的问题就是,大婚过了才三天, 姜濯川就开始去处理堆积如山的奏章文书了。 数日之后, 奏折山脉成功被搬成小山丘,姜濯川立刻说, 可以休息一下。 先陪灼华烫个火锅, 明日正好有庙会, 又能带她微服出去玩儿,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灼华心内感慨,从前她没嫁进来时, 他的随叫随到,不知道造成多少次彻夜不眠的加班。 这些事, 若不是亲眼看见, 姜濯川一辈子都不可能跟她透露。 结果刚到中午,北边进宫来的铜锅在桌子上刚支开,就有密探送来了军报, 姜濯川神色一凛,就去了书房商议。 临走时, 叫灼华自己先用膳,不必等他。 别人若是让灼华等,她肯定会偷吃, 可若是不让她等,她反倒非等不可了。 而且,在宫人围观侍候之下,一个人吃火锅,那是何等的孤寡…… 堪比去海底捞一人食, 店员却连个玩偶都不给! 眼巴巴的等了很久,肚子都咕咕叫了,姜濯川也没回来,灼华忍不住去书房找人—— 派下人去的话,军情当前,又进不得书房,就是白跑一趟。 再说,她亲自过去,搞不好还能帮姜濯川排忧解难呢? 虽然她觉着自己脑子并不够在政事上出谋划策,可奈何她是看过原文的,懂得多嘛! 太子妃亲临,院门在门外内侍都很乖巧的让了路。 灼华轻手轻脚进了书房,只见书桌上铺了一张地图,是密探在报告,说虽然目前拿不出证据,但驻守北疆多年的小赵将军,认为如今草原上的游牧部族,行动透着古怪——往年这时候,他们都会分散成小帮的人马,去劫掠乡村。 毕竟冬日,可是仓廪殷实的好时候,也是酷寒之中,大邺军士在军费吃紧时,最难受的日子。 他们没来,或许就是在集结人马,要大规模来犯。 小赵将军希望朝中能增加军饷,并加派军队去北疆驻守,姜濯川看着地图,思考利弊。 灼华也很犯愁。 具体内容当然跟姜濯川不一样。 灼华知道会打仗,可在她的印象里,没有哪个平行时空里,战争会发生在姜濯川登基以前。 太早了。 而且……这些事都来跟他说,老皇帝是彻底的,将兵权这样社稷的命脉,也都交在姜濯川手上,万事不管了? 平行世界里那些攻略记录跟姜濯川无关,可原文里对于这对父子的描写,可是明说了,直到老皇帝缠绵病榻,迫不得已将朝政交给姜濯川的时候,一百个不放心。 一切似乎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从灼华进来开始,姜濯川并没抬眼看她,似乎是不想让别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从而给她太大的压力。 毕竟他很清楚,灼华是不爱出风头的。 但同时,他有种预感,灼华是会给他惊喜的。 就如同每一次那样。 果然,灼华只是思考片刻,就上前道:“我认为,这一次北疆游牧部族的联合动乱,肯定是有人给他们透漏了风声,或者假信息,让他们误以为大邺朝内部根基不稳,才会蠢蠢欲动。” 姜濯川深以为然。 “我也是这么认为,那么你觉着,这个卖国贼最可能是谁?” 灼华原本打算委婉一点,可转念一想,没这个必要。 先前姜濯川能看到那么多,别人对她情根深种的铁证,也没误会她是个水性杨花,到处勾搭的女人。 如今她若还担心造成什么误会而有所保留,太不厚道了。 “我怀疑是泰王旧部,当然,其中也许还有姜和玉掺和,但未必是主导,因为……他大概没有时间去安排那么多,那些各怀心思,想要通过扶持新主上位的赌徒,也未必事事都听他的。” “你知道姜和玉的身份?”姜濯川仍旧不意外。 而且比起之前误会灼华跟这种人过往有过瓜葛,他更选择相信,这都是不得已的,人力不可控的力量所导致的结果。 虽然一直没明着问,但他很清楚,灼华一定经历过什么。 人对于自己完全不相信其存在的东西,是不会畏惧如虎狼的。灼华对怪力乱神只说万般抵触,只能说明,她在这上头真的吃过亏。 不问,是怕勾起她不愉快的回忆。 灼华点了点头,但没说话,只是扫了一眼周围的谋士们,以及等着拿到命令再回边疆去的密探。 姜濯川一摆手,命他们都退下。 得亏如今赵回那小子是不在,否则非要被重色轻友的殿下气的跳脚不可。 来禀报军情的明显是个不太了解东宫内近况的人,眼中的差异压都压不住。 所以他们家殿下,是娶了个神机妙算的军师?! 乖乖,难怪从前不近女色的殿下,跟疯魔了似的,非要娶个风评不好的女人,这件事在民间,都被传成他被狐狸精迷了心智了! 闹了半天,还是为了江山社稷?! 密探心内满是钦佩的退了出去,悉心将门关上。 灼华这才深吸一口气:“姜和玉,就是国师寂缘。” 姜濯川眉头一皱,这是他在臣下面前惯常的表情。 但随即,还是舒展开来。 “有根据吗?” “没有,是我……曾经在梦里见过他摘下一半人【】皮【】面【】具的样子,也看到了他的一些过往,可以说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必然的结果。” 她没试图给姜和玉求情,没这个必要,别管自愿与否,他的罪行都是罄竹难书。更何况,姜和玉若是得知他喜欢的姑娘,为他跟仇人求情,估计也不想活了。 “原来如此。” 这对他的妻子来说,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况且无法拿到台面上明说的细节证据并不重要,她在一团乱麻似的局面中,指出了清晰的方向,这就够了。 这之后自然就好说了,内抓国贼,外镇番邦,一切井然有序。 若说唯一的弊端,就是所谓的新婚休憩都泡了汤。 这么忙忙碌碌的,一直到了过年。 灼华独守空闺的日子倒是不少,但这种程度的相聚,倒是给了她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两辈子母胎solo惯了,如果强行跟另一个人从早到晚形影不离,也是会让人不适应到近乎窒息的灾难。 但她自己高兴,东宫内对内情一知半解的人冷眼看着,却觉这太子妃真是可怜! 你想想,捏传奇女子,凭着美貌和手段嫁进东宫,结果除了偶尔被当成军师用一用之外,也不怎么受宠的样子,简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王子公主婚后一地鸡毛的范本…… 对此,灼华一无所知,偶尔觉着别人的眼光怪怪的,便用从姜濯川那儿学来的法子震慑下人。 于是,新的传言喧嚣之上:太子妃被冷落之后,不再温婉可人,傻兮兮的等待男人垂怜,开始立威,要稳固自己的势力啦! 这消息一出来,最高兴的莫过于闫道蕴。 他还没开始挑拨离间呢,事情就开始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了? 果然,那幻梦不是什么前世,而是上天给他的预知。 只是东宫被姜濯川清缴数次,如今俨然是铁板一块,他纵然想去跟太子妃勾搭上,却也不得其法…… 于是灼华分毫不知,她仍旧被人惦记着,自觉岁月静好。 至少为人妇的辛劳,她倒是没体会到。 关于政务,确实是在忙的,偶尔插两句嘴出出主意。 插不上话的时候,就旁听,原本是觉着姜濯川太辛苦,打算了解一下他都在忙什么,这样安慰他的时候,话还能说到点子上。 虽然大多数时候,是姜濯川开解她—— 灼华:“气死我了,说得好听是为旧主报仇,其实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都是群人渣,败类,土匪!” 姜濯川:“没错,就是土匪,但他们就算没这个由头,也还是不会走正路,照样会祸害百姓,倒不如如今都汇聚到一起,好一网打尽。” 灼华:……好有道理。 遂化愤怒为食量,多吃了一碗饭。 除此之外,就很清闲了,没人教过她怎么管家,所以东宫的内务,她也插不进手。 姜濯川在外,礼数周全得很,也经常提醒灼华不要忘了宫内的规矩,但那些,都只在东宫宫门之外,而在宫内,哪有什么举案齐眉的说法,怎么高兴怎么来。 所以,灼华不用宫女布菜,甚至将宫女太监都直接打发走,有时候是跟姜濯川二人对坐,各自大快朵颐,独自一人的时候,就将菜都扒拉到饭上,自制盖浇饭,端着窝在床上,一边看话本子一边吃,这才是常态。 跟着灼华进宫来的晴雨,每每在门外见到这一幕,心内都不由感叹,这太子殿下还真是纵着小姐呀,她早先还担心,自家小姐进了宫,会被拘束的受不住呢! 结果全是白担心,她比在府里的时候,还不守规矩,不在乎形象。 话说回来,她有没有过形象,都是个问题…… 第72章 . 侧妃 我会让那玩意儿存在? 一转眼, 就到了除夕。 贵妃娘娘差人来要东宫新一年各项用度的单子,宫人自己做不了主来管灼华要,灼华表示:这啥玩意, 我没有, 不会做,找赵回要去! 赵回此刻碰巧也在东宫内, 还真变戏法似的, 掏出了两份清单。 没错, 两份,然后将这两份都交给了灼华,让她挑一个去应付贵妃娘娘。 从前东宫没有女主人的时候, 幕僚赵公子就要兼职管内务,否则他出去外头寻花问柳不好么, 还得时常在东宫住, 还不是怕自己那个发小什么都亲力亲为,最后龙椅都没坐一坐就猝死了! 原本赵回以为,殿下娶了太子妃进门, 他肩上的担子就能卸下来,结果根本没有。 不, 还是卸了点,在当狗头军师出主意方面的担子…… 还好,这也是东宫内部的事, 不至于传到外头,给稀奇古怪的传言再添一笔。 新年过后,老皇帝的病,到底是瞒不住了。 他不再上朝,一切交给储君代理, 但朝堂上,意外的没发生什么动荡。 这也是跟原文中不一样的地方,但灼华这次没有一丝丝意外。 她人都在东宫,哪里看不出,大邺朝暗地里的决策权其实早就在姜濯川手上了,否则他跟老皇帝针锋相对时,也不会那么硬气。 无欲则刚,姜濯川本人不追求权力,当不当皇帝都行,说实话甚至可能觉着不当皇帝更轻松,只是生在帝王家,享受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待遇,以他的责任心总不好强行推脱责任罢了。 反倒是老皇帝,只他这么一个堪当大任的儿子,若不给他继承,怕是眼看着就要被别人篡夺了去,等过上两三代,还姓不姓姜都难说。 但就算交接再平顺,也总会有人暗地里生事。 这半个冬日过去,身为泰王旧部的叛党只抓住一部分,正主姜和玉,甚至是曾经亲自劫持过灼华的那个老头子,都始终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北疆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偏偏年轻的将领被打压多年,如今赵家亲自训练出的队伍倒是听话,可朝廷派去支援的队伍,却未必服此统帅。主将树立起充足的威信需要时间,可拖的越久,就越是劳民伤财—— 守到春天,是更适宜作战了,可兵祸不息,百姓又怎么安心种田过日子? 如果想要快速平定外患,御驾亲征是最好的方式。 老皇帝这纸糊的身体肯定是不行了。 姜濯川这个已经代理朝政的储君去,几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他对此没什么异议。 虽然灼华很生气—— 那些上书大写特写亲征好处的,都特么是打仗打到金陵城都不需要提剑杀敌的文官!他们这辈子可能都没亲眼见过杀人的场景,怎么就理直气壮的让别人去呢! 姜濯川是文武双全,这要换了个武功不行的呢?去了真就是当吉祥物活受罪啊! 她委婉规劝:“万一,我是说万一哈……你在北疆的时候,父皇病逝了,这怎么办?” 灼华觉着,没个压得住的人,金陵城容易出问题。 始终没被抓到的姜和玉,在南疆虽然老实了很久但仍旧不让人放心的姜慕白,还有宫里虎视眈眈随时可能为了权势六亲不认,随便拎个小皇子上位的大臣和内侍们…… 偏偏她的风评,根本不足以控场。 扑朔迷离的黑历史太多了,不是一时片刻洗的干净的。 姜濯川笑了笑,抬手拍着灼华的后辈,犹如安抚一个小婴儿。 “既如此,那我早去早回。” 还是铁了心要去! 灼华气的狠狠踩了他一脚。 不过灼华很清楚,姜濯川的选择是冒险,但也是如今的最优解。 大不了就赌一把!度老皇帝还能撑一撑门面,至少撑到姜濯川平安回来! 系统天天念叨,说她福运昌盛,那她也就跟着赌一把! 至于太子妃要不要随行,这件事出乎意料的,所有人都认为不去为好。 姜濯川当然是担心她。 灼华对自己的身体很有AC数,刀剑无眼,况且是十年一遇的寒冬,她若是头铁去了,很大几率会客死异乡,给姜氏一族克原配的传闻再添一笔。 而赵回则是觉着,东宫需要一个脑子跟得上的人来经管着。 他的脑子够用,可惜八成是要随军的,而且话语权不够,所以太子妃必然得留下。 这事决定的很快,但当晚,姜濯川去了城外兵营,灼华刚要睡下,就听人来禀报,说赵回前来拜访。 绕过姜濯川,特意来见她,这倒是……一点都不稀奇呐! 赵回这次来,是说这一次太子亲自前往北疆督军,赵家那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小姐要往北疆跟家人团聚,甚至也准备上战场。 赵襄啊,她的才能灼华很是信得过,也不觉女子领兵打仗多么惊世骇俗,“嗯”了一声让赵回继续说。 赵回顿了顿,倒是跟灼华分析起,留守金陵的注意事项。 可灼华听了半天,发现都是些老生常谈,少了些平日的狗机灵。 这不咸不淡的絮叨,才不是他的风格。 灼华福至心灵:“我说……其实留在金陵的事儿不重要,你这次前来,最要紧的,是早先说的那句吧?” 赵襄会同行那句。 赵回搓了搓手:“正是……您也知道,陛下最近这些年来重文轻武,武将们多半心怀怨怼,太子殿下说他用人不疑,但总得拿出点诚意来不是……” 灼华白了他一眼:“诚意啊,要不然就封赵襄个公侯伯爵的?反正她是女子,将来要是一出嫁,这爵位就断了,是一代的荣光,又有面子,又不会在百年之后形成另一个尾大不掉的世家,如何?” 赵回很是尴尬。 “这……赵襄如今什么军功也没有,封爵位不合适呀!” 而且还得先过五关斩六将,让百官服气。 这些前置任务做完,黄花菜都凉了。 在他看来,朝廷能给武官们最大的诚意么,不言而喻,当然是婚姻。 他若是娶了赵襄做侧妃,这难题就不是难题了。 唯有一人委屈,那就是太子妃。 反正已经嫁进来了,夫妻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稍微受点委屈以换取朝堂稳定,赵回觉着,聪明人是会接受的。 只可惜,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的口干舌燥,灼华却丝毫没动容。 她翻了个白眼:“我看这不太行,你在这道德绑架我,怎么不先去问问人家赵襄愿意当妾还是当将军呢?” 赵回语塞,他就知道这位太子妃不好对付。 先前做姑娘时还略微收敛点,如今主子娘娘的做派拿出来,油盐不进的。 令人绝望。 赵回咬牙切齿:“那您说,怎么办?” 不答应?那就得拿出方案才行! 灼华冷笑一声,随后眯起眼睛不说话,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 因为生的美,这种在别人身上会显得奸猾的姿态,放在太子妃身上,不仅不招人反感,反而透着一股子勾人劲儿。 赵回鬼使神差的愣了一下,心说:这沐姑娘明明是嫁给了,他所认识的人中最不解风情的那个,怎么反而更加风情万种了。 在意识到自己竟然这般打量太子妃之后,赵回急忙悬崖勒马,移开目光不敢多看。 太勾人了,果然是红颜祸水,也就他们家殿下把持得住…… 不,他太清楚了,根本把持不住好吗! 所以,别看外人都觉着,太子殿下并没被他这个红颜祸水般的妻子迷的神魂颠倒,可赵回知道,太子妃不松口的事,殿下根本不会勉强她。 否则他也不会绕开殿下,来游说她啊! 灼华面上胸有成竹,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突如其来的难题,她哪能提前猜得到啊! 虽然说,哪怕赵襄真成了侧妃,八成也不会老实在东宫待着,一准儿是摆个替身在屋里,人则在北疆战场驰骋。 可就算只是挂个名,她也不舒服,况且就此让她的闺中好友没了自择夫婿的机会,就为了给老皇帝的多疑擦屁股? 太冤得慌! 灼华打着太极拖时间,下意识看向窗外,盼着姜濯川早点回来给她解围。随后,目光落在了窗边一个花瓶上。 那是个通体无暇,晶莹剔透的……玻璃瓶。 这年头,玻璃金贵,这玩意儿还是姜照月作为新婚礼物特意送给她的。 灼华感觉这玩意儿太像酒瓶子,很有现代气息,倒是爱用。 看着瓶里莹莹水光,灼华计上心来。 她舔了舔嘴唇:“联姻么,让人嫁到皇家算什么,公主下嫁……才更显尊荣不是吗?” 赵回一惊。 公主下嫁? 年纪合适的,只有大公主。 那好歹也是陛下最疼爱的女儿,若是凭他冷眼看着,那父女之间,可比他们家殿下跟陛下的父子情深多了。 太子妃竟然可以直接拍板做主,让大公主下嫁给驻守边疆的武将? 赵回怎么都觉着不可能。 而且如果真有这风声,那殿下没必要瞒着他,反而只让太子妃知道啊! 但灼华拍胸脯表示,这事儿就不用他操心了,有这功夫,还不如赶紧打点行李去。 打发走赵回,灼华转头就去了中阳殿。 姜照月最近在宫内被贵妃娘娘念的几乎要发疯,听了灼华的来意之后,一拍桌子。 旁边的宫人都噤若寒蝉,心说太子妃也太过分了,这是要惹恼大公主殿下了! 哪知姜照月却是眼前一亮:“这可太棒了!” 第73章 . 祸水 就是本宫! 姜照月一直想要离开金陵, 去亲眼见证天高海阔。 她更想去试一试,自己究竟是否真的是花拳绣腿,只能在宫里仗着身份耀武扬威, 脱离这层身份就一无是处。 如今, 机会终于来了! 而且,哪怕是关于名义上的目的, 她也不排斥。 贵妃娘娘天天催她的婚事, 她正可以去边疆, 亲自在年轻将领之中物色一位。 若实在没有合心意的,那也不要紧,不过就是应付一时, 挑个身份低的,待将来战局稳定, 她又实在忍不了了, 和离也使得! 反正要的不过是名义和诚意,等这次难关过去,武将们得了封赏, 知道太子殿下确实不会疑他们功高震主从而打压之后,内宅事根本就无关紧要了。 于是, 明明是要用自己的婚姻去做筹码稳定朝堂,可姜照月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灼华第一次在这位公主眼中, 看到了明媚而不产杂质的眸光。 这可是在平行世界,那位和穿书者,一起成就了许多事业时,都没有的神采飞扬—— 她们选择的路太苦了。 灼华这人胸无大志,更希望自己的挚友, 不会逼自己去走上过于辛苦的路,不至于在得偿所愿时,已经人到中年,很难再去享受什么了。 到了晚上,姜濯川从军营回来,听说这件事,反而是最不开心的那个。 他皱眉教训了姜照月好半天,大意就是他不想用牺牲自己妹子下半生幸福的方式来稳固社稷。 姜照月反唇相讥:“怎么,就许你大苦大难一肩挑?我跟你都是母后肚子里出来的,我比你差在哪儿了,就不能为国效力了?” 姜濯川这些天本就已经身心俱疲,受不起姜照月闹,最终松口了。 于是这事儿就定了下来。 启程时间定在五日后。 前一夜,灼华说第二天一早去送行,送姜濯川到城门外。 姜濯川笑着答应说好。 结果第二天一早,灼华一睁眼睛,身边没人,枕头都是冷的,而窗外天光大亮。 再一问,好么,殿下竟然偷偷开溜了! 灼华气不打一处来。 她知道姜濯川对她的关爱,从来都跟老父亲一般妥帖,想要让她多睡一会儿,也不用在一天里最冷的凌晨出去吹半日的风。 可她好歹是太子妃,送行都不露面,就显得太过恃宠而骄了,而她明明就没有! 她气的丢出去个枕头,包裹了好多层绸缎的木头撞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灼华就看到了飘飘悠悠的一张纸。 不知什么时候压在她枕头下边的。 灼华一把抓住,看到了熟悉的,属于姜濯川的字迹:不必送行,恐会按捺不住,改变主意带你同行。 她瞬间老脸一红。 啧,说好的不懂得甜言蜜语呢…… 自从姜濯川走了之后,来自于前线的战报,就很少往东宫里送了—— 从前那也不是送给她太子妃,而是送给姜濯川的,只是她完全不需要避讳而已。 但留在宫里也不轻松。 前脚刚一收到姜濯川那边送来,说已经平安抵达边关的书信,转头宫内就出了一桩大事:太后薨了。 宫内没有皇后,这桩事自然是贵妃娘娘跟作为太子妃的灼华共同处理。 灼华跟邱太后关系不融洽,这事人尽皆知。平常在外接了任务,转头都丢给“管家”赵回,如今无人可以支使,灼华只觉着一个头两个大。 少不得就要去找贵妃娘娘请示。 可贵妃还得去照看皇上的病症,同样分身乏术,于是就派了个人来辅佐灼华主持葬礼相关事宜。 这人不派还好,一见到灼华,就露出个看似可亲,实则暗藏祸心的笑容。 闫道蕴啊…… 他确实是巴结着贵妃娘娘,才会上位如此快的,包括在皇帝身边,能如此得信任,也少不了贵妃娘娘的枕边风。 如今灼华倒是不再同从前一样,见到闫道蕴就从生理上范怂了。 一则她如今身份够高,压得住场面; 二则她原来是很畏惧平行世界的画面中,闫道蕴使出来的那些手段,可她现在是见过尸……咳咳,见过世面的人了。闫道蕴的手段,在她看来,也不过尔尔。 也就是内廷正常的手段而已,主弱他就嚣张些,若是后宫井然有序,没那么多乌烟瘴气,他也就没太大发挥空间。 于是态度坦然,支使起闫道蕴格外顺手,将所有的麻烦活,都交给了他来办。 闫道蕴一点怨言都没有,面上笑容和煦如春风。 只是到了私下,就问灼华,需不需要他来帮忙排忧解难。 灼华奇道:“你帮我跑前跑后,这不就已经是排忧解难了?你从前那么热衷于撮合我跟殿下,这功劳我会记得的。” 闫道蕴肆无忌惮的挺直腰板,几乎是以俯视的角度看着灼华:“您不知道如今宫内外谣言纷纷,若是不用些手段处理掉,只怕是难以收场。” “谣言?” “是,他们都传,您是蛊惑人心的红颜祸水。” 嗐,还当多大事呢! “本宫这如花似玉的,当个红颜祸水也使得。” 又不是第一个人这样说,灼华如今习惯了,甚至还隐隐有些骄傲。 闫道蕴眯起眸子。 这个女人,如今已经不似从前那样畏缩,可她的张扬,跟幻梦里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不是销魂蚀骨,而是明艳热烈的。 就如同日夜的区别。 明明之前的一切都很顺利,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株幼苗才没按他的规划,完全长去了相反的方向呢? 他冷笑:“您说的轻松,可这谣言若是坐实了,您可担当不起。并非只是说您狐媚惑主,还说您是妖星转世,祸乱朝纲。您看,被劫掠数次又毫发无伤,若非有不可告人的力量,怎会如此?” 灼华无言。 好特么有道理! 她是真的有金手指! “而您跟太子殿下一定亲,太后娘娘就重病,金陵城素来风调雨顺,却遭遇十年难得一遇的霜灾;等到大婚之后,陛下也跟着龙体欠安,接下来便是北疆战乱不断,如今太后娘娘又薨了,您说,这宫内宫外,文武百官,贩夫走卒,都会如何猜测,嗯?” 好家伙,这么一听,比苏妲己能耐还大呢…… 但还真是个难搞的问题。 这年头连皇帝都一边封着和尚当国师,一边养着八风台的方士扶乩问卦,找个唯物主义者比五条腿的□□都难。 “那你说你能帮我,怎么帮,有把握吗?” 闫道蕴好似已经将猎物虚虚环住的蛇:“宫外暂且不用急,他们也没本事逼宫,而让朝堂上,以及宫内的人闭嘴,我有的是办法,端看您……能给我什么好处了。” 谈条件?那好办。 灼华最会画饼了。 “既如此,那待战事平定之后,我会跟殿下谏言,给你安排个外派的官职。” 闫道蕴不解,这套路好像不太对。 “宦官自古权位再大,都是以内廷为根基的,但是你的本事,不该憋屈在这宫墙之内弄权,所以本宫可以给你个大展拳脚,封侯拜相的机会。” 阉人残缺的,历来不光是身体,还有精神。 闫道蕴沉吟不语,太子妃开的条件着实令他心动,可他不是很相信,一个刚刚崭露头角,尚且自身难保的女人能做得到。 “让我,考虑一下。” 灼华欣然同意。 反正大不了就是没有这帮手,闫道蕴又不想要她的命。 只要不推波助澜,她觉着她就还挺得住。 到了晚间,灼华在给太后守夜,守到一半不想扛着,溜到耳室去休息的时候,就见闫道蕴也跟了进来,将门在背后关上了。 再清闲也还是累,而且令堂里为了防止尸体发臭,没生地龙冷得很,乍一到温暖的耳室里,昏昏欲睡,眼睛都睁不大了。 在昏暗的烛光下,看起来就好似……睡着了。 灼华倒是也乐得装睡,倒是想看看闫道蕴要耍什么花样。 就见闫道蕴轻笑一声,凑近灼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她袖中抽走了一样东西,然后悄无声息的转头走了。 灼华立刻就不困了。 有这妙手空空的功夫,您不去做贼,反而是当太监,可真是屈才了啊! 然后她将袖子里的小物都倒出来,发现要紧的东西一件没少,丢的是一方帕子。 明白了,这是偷了她一件随身的物件,转头就可以制造她难耐独守空闺的寂寞,所以跟别人暗通款曲的冤假错案。 这案子在闫道蕴手里,必然会做的很巧妙,让人认为就是真的,却只差临门一脚的关键性证据,定不了罪,必然会成为一根扎进心里的刺。 在平行世界里头的那位阎罗王,做这种事可谓是驾轻就熟,一想到那画面…… 灼华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闫道蕴偷什么不好,偏偏偷了她的……不,准确来说,是姜濯川的手帕! 闫道蕴做梦也想不到,这样颇有民间风味的东西,不是她这个乡下长大的丫头喜欢用的,而是太子殿下的常备物件。 只是很遗憾,这场乌龙戏她大概是看不到了。 闫道蕴偷这东西,是给自己多一份筹码,在要等灼华不能兑换承诺之后才用的手段。 但灼华很有把握,她的承诺一定能兑现。 于是,合作达成。 第74章 . 云开月明 接下来的一个季度, 宫内偶尔有闲言碎语被听到,也都无关大局。 怨气本就只是只针对灼华一人的,如果当时任由其发酵, 她的小身板定然承受不起这怒火。可那些看不顺眼她的人, 始终没什么动作。 功不可没的,是许多或真或假的流言来引走注意力。 瑞雪兆丰年, 开春之后土地肥沃, 风调雨顺没了灾祸, 针对她的恶意就消散了些许。 平稳的日子里,灼华觉着她就仿佛一个书记官,日常里所有的波澜和值得她去动脑子思考的事, 全是从信件里来的。 就比如赵回偷偷的问她宫内有没有动荡,需不需要支援。 就比如姜照月跟她分享喜悦, 说果然只有在宫外, 才能遇到志同道合之人。 其中,最让人费脑子的就是姜濯川了。 他这个人,就是教科书一般的报喜不报忧。赵回大概也是被他耳提面命, 看管的很严,同样的报喜不报忧。 结果就成了, 灼华想要知道姜濯川过的好不好,还要去看战报! 只有战报才是最真实的—— 虽然都是最简练,不含任何感情的文字, 但胜与败,得与失,寥寥数语便能叫人知道结果。 冬去春来,相思已从冰霜化为朝露,流淌在心尖上。 遥想着北地也该暖起来, 姜濯川也该换下厚实的裘衣,轻装上阵…… 从没有分别这么长时间,这让灼华越来越想亲自去探望一下她的夫君了。 其实灼华早几个月就想去了。 她一直觉着自己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但随着分别,却也意识到,不知不觉中,姜濯川已经成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唯一令她放心不下的,就是老皇帝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要是她走了,宫内一旦出了什么变故该如何是好? 这样纠结了大概三日左右,她在御花园里经过时,偶然听到假山之后有人在密谋—— 当然,理论上她不该听得到的,奈何这段时间她为了能让自己在应付各种麻烦人麻烦事前可以做到有备无患,金手指换了好些个,如今正好是……特别适合听八卦的顺风耳。 于是听到了某个宫妃,不知从哪儿得知老皇帝病入膏肓,试图拉拢闫道蕴,希望能趁着太子不在,釜底抽薪,让老皇帝改继位诏书的事。 什么亚父、摄政王、九千岁的名头,不要钱似的许诺。 不出所料,闫道蕴答应了,但转头,灼华就听到他自言自语:“当真捧我到那位置,我可不知有命享受几天……” 他善弄权可不善领兵,姜濯川又不是公子扶苏,一道命令就能让他自我了断,到时候打回来,还不是谁的名头最盛,谁的头就掉的比较快。 没过几天,那位妃子就倒了霉,被打发出宫给太后娘娘守灵,儿子则过继给了个年岁不小却膝下无子的老人儿。 得,有这么忠心不二的臣子,灼华突然觉着,自己这一趟走了也没什么了不放心的了。 于是收拾行囊,留书一封,随后轻装简行,一路北上。 路上所见所闻,虽然一片欣欣向荣,但心内算着,也知道战事若再拖,必然要加赋税,百姓的日子就要不好过了…… 灼华暗自下定决心,若是这一次,战局真的不理想,不然就劝姜濯川将一切的责任都推给她这个“祸水”算了,然后趁着她还只是小小的太子妃,和离平众怒之类的。 这样胡思乱想了一阵,灼华一拍额头:什么毛病!非得把自己想象出凄凄惨惨的苦情戏女主角!这主意她想得出来,姜濯川也根本就不会答应。 等到了赣阳城外的时候,灼华看到许多百姓大包小裹的往城内去。 她心内一阵紧张,忙叫车夫停车,去问是怎么回事,生怕是战事紧急,才要临时从百姓那儿征调物资应急。 一问才知,自己这算是白担心了! 她在路上,没办法第一时间蹭军报看的这段日子里,每一场都是胜仗! 太子殿下亲自坐镇之后,小赵将军没了后顾之忧,可以亲自率轻骑偷袭敌方大本营,同时,赵襄也领了一支先锋军作为侧翼支援。 结果就是,明显应该更灵活机动的草原部族们,吃了数月游击战的苦,直到如今春暖花开,比起南地士兵的优势已经没了。 接下来,继续硬碰硬的攻城,他们占不到便宜,已经放弃了攻占赣阳,劫掠农田的打算。 原本就是得到了错误的信息被鼓动的,啃上硬骨头之后骑虎难下才会胶着了一冬天,如今再不止损,后果他们根本承担不起。 尘埃落定,百姓们自发送美酒和食材,去给即将拔营的军士们,举行一场盛大的庆功宴。 灼华心情雀跃,叫车夫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想给姜濯川一个惊喜,只可惜,没能成功—— 在城门口查文牒的时候,就被守卫直接带去了中军帐方向。 到了军营,马车进不去,只好一路走进去。 周围的官兵都看着她的方向窃窃私语。 灼华心头纳闷,这女将领赵襄,还有女参谋姜照月,还没让你们见怪不怪么? 于是发动金手指,想听听这些人究竟在议论些什么。 听后十分惊诧。 原来她在这镇北军里竟然有着天命皇后,吉星高照的名头! 据说,是因为每一次她的慰问信送到时,大邺守军都会打一场胜仗。 这次更妙了,她亲自前来,就彻底赢了,结束了战争! 虽然是已经胜利之后,太子妃人才到了赣阳。 可他们自有一套逻辑:金陵离这儿多远呀,还是太子妃先出发,才打赢的,然后等这儿已经彻底太平安定了,人也就到了。 果然是福星高照之人。 满军见到她的人,若说还有什么不满和抱怨,那就是:怎么如今才来?要是早点儿来,说不定早就打赢了! 灼华已经可以想象到,士兵们解甲归田之后,将她这神乎其神的“功效”说给人知,会给她的风评带来怎样的转变。 灼华:难道我真是有福气的人? 没有人回答她。 系统在这段时间内,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自她到了赣阳城墙下,就再没出过声。 大概是在灼华真的相信自己不是个命运凄惨的可怜虫,愿意彻底自信起来之后,它也就功成身退了。 灼华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先是有些唏嘘于没能好好告别,随后便是一阵悲愤:丫走了,她不就没法换金手指了? 真就要一辈子当顺风耳啊! 那你说半夜睡觉,听到院子里守夜的宫人说小话,她是管还是不管? 难受。 正哭笑不得,突然就见一身形挺拔的年轻将领在众人簇拥之下往这边走来,正是许久不见的姜濯川。 他比先前瘦了,但目光仍旧如满天繁星的投影一般,见到灼华的一瞬间,先是唇角上扬,随后皱起了眉。 “谁让你私自跑出来的?” 得,见面第一句就这? 灼华针锋相对,没半句服软:“不需要谁让,我自己愿意就行。” “算了,回营帐再说。” 姜濯川一副说一不二的架势。 灼华跟着他进了营帐,两旁随侍很识趣的都退了出去。 营帐么,灼华也是住过的,很是轻车熟路的要解下披风挂在旁边,嘴上也不闲着:“哼,别以为我不知道这福星的名头是如何来的,你安排了这么多,如果少了最后我亲自过来这一笔,效果岂不是大打折扣?” 她回头的时候,眸光闪烁,尽显狡黠,倒是想看看姜濯川有什么高论。 哪知,下一秒就被一个有着风霜气息,却又无比炙热的怀抱拥住了。 姜濯川没什么想说的,什么计划,什么安排,并不配打扰此情此景。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他为了给心爱的姑娘铺一条平坦的路,所做的安排不值一提。 灼华锤了姜濯川一把,她都要窒息了! 姜濯川这才将人放开。 然后,灼华就眼尖的看到,在姜濯川的脖颈上有一道伤疤,很浅,早就愈合了,只有一道淡淡的,泛着樱粉的痕迹。 姜濯川状若无意的整理了一下衣领,却被灼华一把扯开。 凭着她几乎为零的医学常识,也知道这痕迹是经过了大动脉的。只要再深一丁点儿,就可能要了他的命。 感动瞬间被愤怒冲淡了。 灼华狠狠的踩了姜濯川一脚:“你写的信里,还说一切安好!安好你妹啊!” 听闻灼华竟然来了,兴冲冲要来找她的姜照月手都碰到门帘了,听到这样一句,突然觉着自己有点多余。 她扯落下嘴角,刚要抱怨一句重色轻友,转头就被一只温热粗糙的手拉住了。 “管他们做什么,现在好不容易战事停了,我有个好地方要带你去。” 姜照月骄矜的思考片刻,勉强点了点头。 哼,她也是有人陪的! 营帐内,灼华发了一通脾气。 赵回在外头将守营帐的亲兵都打发掉了。 太子妃一激动就容易口无遮拦,万一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还不得他绞尽脑汁帮着往回圆,可不能给自己添这个麻烦! 都道夫妻没有隔夜仇,若是小别胜新婚的时候,隔一个时辰的仇都不存在。 到傍晚开宴之前,二人也就和好如初了。 殿下如何安抚了太子妃,外人自然不知,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太子妃从营帐里出来时,眼睛红红的,明显哭过。 灼华目不斜视,但是隔着衣袖,狠狠掐了姜濯川一把。 不用金手指都能猜到他们在议论什么,气死人了! 第75章 . 一些人和事 胜利之后一夜庆典, 进行的欢笑与酣醉。 但放纵也只能一夜,第二日,大军便拔营南下。 悬而未决的麻烦, 仍旧存在, 没有时间去懒散悠闲着度日。 只是回程的路上,灼华莫名觉着, 好像也没什么解决不了的。 姜濯川看着娇妻意气风发的侧颜, 突然觉着, 她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具体是什么地方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反正就是更可爱了。 姜濯川原本是没什么兴趣当皇帝的,之所以不撂挑子走人, 纯粹出于责任感。 直到遇见了灼华,就找到了兴趣, 与她共享人世繁华的兴趣。 这一点, 最早意识到的是赵回,第二个是如今病入膏肓的老皇帝。 第三个是灼华。 她一直能感受出一点,不过偶尔旁敲侧击的提起, 姜濯川从来不承认,还是老皇帝弥留之际, 叫了儿子儿媳去病床前时点破的。 然后,他如愿以偿的看到儿子窘迫的表情,含笑闭上了眼。 ———— 多年后, 天下太平到了文臣武官,都觉着十分无聊的程度。 北疆战乱平息之后,将领们并未撤回,反而开始训练当地的百姓,让他们随时可以在异族来犯时, 有能力披挂上阵,守卫家国。没有可趁之机,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也消停了,甚至主动求和,希望能从此互不侵犯,甚至开放通商,互通有无。 而南边么……小国之间战乱不休,少不得也会波及大邺的疆土,但那些地方都已经是昭王姜慕白在管了,就让他跟他的王妃自己头疼去罢。 至于姜慕白将他的封地治理的如何,金陵城几乎无人关心,同时也没人担心—— 他都这么焦头烂额了,也该知道谋天下容易,可守天下简直难死了好么! 放着富贵闲人不当,非要去夺权,那就是脑子不太好,给自己找麻烦! 外患没了,再看国境之内,也算消停。 泰王旧部之前挑拨异族来犯,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最后手段。 之后北疆战事平定,大军回撤之后,敲掉了几个占山为王的土匪窝,顺藤摸瓜的找到了暗中支持他们造反闹事的幕后黑手。 这些名义上要匡扶正统,实际上不过是为了私欲去造反几乎被诛杀殆尽,偶尔还会蹦出几个刺客,或者妖言惑众搞些乌烟瘴气的事,以此来质疑帝后的人,都扬不起几滴水花。 跳梁小丑一般。 对新帝而言,唯一略值得担心的,就是那姜和玉本人。 他以国师身份游历大江南北,指不定除了这些跟他互相利用的叛党之外,还结交了什么能人异士,藏了什么底牌。 否则,也不至于在泰王旧部几乎被灭干净了之后,始终找不到姜和玉的下落。 朝廷为了稳定军心,直说姜和玉已经死透了。 少数人知道,其实是生死未卜,根本就没露过面。 灼华劝姜濯川,既然姜和玉直到最后他都没出面振臂一呼,痛诉先帝对泰王全族的坑害,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已经走了,不跟那帮疯球了的部下一起玩命了。 “他肯定是觉着那些人比自己还疯,脑子又跟不上,带不动,所以干脆远避海外,过逍遥日子去了。” 这正是平行世界里,姜和玉跟那位穿书姑娘的heppy end。 如今身边虽然没姑娘了,总归没落得个原书中死无全尸的结局,也算可喜可贺。 孤零零的远避海外,一叶扁舟,踽踽独行? 根本不可能。 灼华再清楚不过,姜和玉又没把家底也都交出去,他有钱着呢! 搞不好比姜濯川花起钱来都自由,至少没有言官冷眼看着,随后上书逼逼皇室铺张奢靡。 哎,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让姜濯川退位,当个潇洒闲散的太上皇,一起去游山玩水呢? ———— 关于生死不明的泰王世子,哪怕灼华根本不在乎,但姜濯川还是不能放心。 毕竟姜和玉那小子,差一点就劫走了他的皇后,还是两次! 最终他想出的办法是:好啊,你不是可能远遁海外么,我也可以派人去海外暗中追查! 当然,真不至于赶尽杀绝,但至少要找到这人在哪落脚,确定他还会不会回来碍眼。 至于这去海外追查的人选,倒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这时,灼华给姜濯川举荐了一个人。 很有能力,但忠心程度十分有限,不能全然信任,又能因为利益合作的,闫道蕴! 此时此刻,帝后都在烦恼于,如何广开言路,拓宽官员的选拔范围。 不光是男子,女性,太监,贱籍奴籍,以及身体有残缺之人,都没道理被排除在外。 这当然不容易,姜濯川跟朝臣们每天拉锯,但始终没有突破口。 但如今,让闫道蕴成为直任的水师统领,而非监军一类暧昧不明的位子,却是谁都挑不出理来的。 正因为他是内侍出身,孤家寡人的,所以不至于突然就带着人谋反自己找海外小岛去当土皇帝,堪称完美。 当然,就这还有人反对。 姜濯川则只是冷声反问:“既如此,这差事交给你,你可愿意?” 几乎大半辈子都要搭在民风不通的海外,跟家人也是再无相见之日? 算了算了,父母在不远游,这事儿还是让那闫太监去吧! 于是,先后侍奉在二位皇帝左右的秉笔太监闫道蕴,被安排了这个“美差”,成了第一个跨越了品级,成为外臣的内侍。 闫道蕴下西洋,自然是会成就一番事业,名留青史,可喜可贺。 灼华么,也因为终于兑现了承诺,而松了口气。 否则每次被幽怨的看着,总觉着自己好像欠了他什么似的! 万一被姜濯川误会是欠了感情债可怎么办? ———— 政务上挑不出毛病,但后宫子嗣单薄,还是会让言官隔三差五就念叨着,说帝王的责任就是广设后宫,开枝散叶。 而如今,别说子嗣单薄…… 是根本就没有。 要说这件事,还真不怪朝臣跟着愁。 灼华的运气,素来在在旺自己之前,永远是先旺别人。 哪怕在子嗣上,也是如此。 先帝驾崩一年之后,她的二位兄长先后娶妻,两个嫂子都是老熟人——大嫂是邱思雨,二嫂自然就是乐如是了。 沐文洲那个一开始最犯愁最担心父亲催婚的,这婚事反而一帆风顺,据说二人就是在灼华的及笄礼上互相有意的。 虽然到现在,灼华还是觉着那二人与其说是夫妻,更像是合作伙伴,但就是这样的关系才稳固。 这两口子和谐到异常,成婚之后从没吵过架,一年之后,邱思雨就诞下一对龙凤胎。 到此,邱家因为之前邱太后作天作地而尴尬的地位,也就缓和下来。 至少不再是让帝后都一提起来就头疼的姓氏了。 至于沐家二公子沐文海,求爱之路倒是不顺利。 他光是追姑娘就千难万险,后来要过乐家人那一关仍旧很难,每次进宫来,灼华都能听他说上一整天。 好在最后还是得偿所愿,而乐如是,如今是怀胎七月有余。 在北疆策乐不思蜀的姜照月三年抱俩,五年开头就有了第三个—— 当然,这些娃娃到底全是她生的呢,还是其中有那么一两个是领养的,这不好说,反正她作为公主却从来不回金陵,都是用养胎当借口。 就不知道到底她是怎么一边养胎,一边还策马扬鞭的。 就只有灼华,最先出嫁,肚子却始终没动静。 太医也来看过,表示身体健康得很。 劝皇帝选秀的文书,都被他给扔了。 有人找到皇后这儿,直着骂她狐媚惑主不敢,毕竟这是大邺朝的福星不是? 而旁敲侧击被灼华听出来,她就长叹一声:“陛下政务繁忙,这本宫能有什么办法,他都已经半个月,没来咱这儿住过了!” 毕竟,都是她去姜濯川那边住! 直到很久之后,灼华收了一封北方来的信。 信上,姜照月劝她道,不生也没事儿,反正她的娃娃多,随便过继一个回去继承皇位也是一样的。 灼华一听这话就来气。 好家伙,自己在外头野惯了,这是有当太上皇的心? 她气的多吃了一碗冰酪,然后自作孽,肚子疼了起来。 再然后…… 虽然只有一根独苗,但有了继承人,朝臣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毕竟皇帝也说了,开枝散叶是皇帝的责任,但不是太上皇的责任,如果真听的烦了,他就退位以太上皇的身份来主持朝政。 算了算了,真把皇帝都逼的撂挑子走人,这责任谁也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