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与小媒婆》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探花郎与小媒婆 作 者:程一诺 文案: 谢正则是长安城的传奇人物。 十四岁解元,十七岁探花郎,芝兰玉树风姿郁美,风评甚佳。 媒婆薛眉盈是另一种传奇,据说……她的传说不能宣诸于口,忒羞人。 事实上 人前雅正端方的探花郎每天都在绞尽脑汁思量怎么让小媒婆对自己负责。 而据传阅男无数的小媒婆面对探花郎抛来的媚眼,纯洁地问:“你眼皮抽筋了?”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甜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薛眉盈 ┃ 配角:谢正则 ┃ 其它:古代职业文 一句话简介:今天也要努力把自己嫁出去 立意:虽然前路可能艰难曲折,但仍要坚守初心,奋发向上追求梦想。 第01章 让我查到谁败坏盈娘的名声,…… 三月初三,绿柳如烟。 阴霾密布的薛府迎来了云开日出。 薛夫人徐氏费了几缸口水,并许以重金,终于求得经常帮人说亲的私媒陈七姑,答应到薛府看看她女儿薛眉盈,帮薛眉盈说一门亲事。 其实看薛眉盈相貌是假,考察品性才是目的,心照不宣罢。 长安城作为大唐国都,从来不缺茶余饭后的谈资,王爷侯爵公主夫人的风流逸事也不过传个三两天便烟消云散,偏偏薛眉盈的传言经久不衰,雄霸榜首。 据说,与她有染的男人绕长安城一圈再打个蝴蝶结还没完。 是男人都不想自己头顶一片绿油油大草原,故薛家虽经营着许多家布庄,家资丰饶,薛眉盈却无人问津。 眼看一年过了一年,薛眉盈已二十岁,二十岁不算未婚小娘里头最大龄的,禁不得薛眉盈声名在外,格外与众不同,可把耶娘愁坏了。 楼阁相连,廊腰缦回,到一水池边,临水而建精致几间房舍,粉墙青瓦,修竹嫩桃。 徐氏笑道:“这便是春慵阁,我家盈娘住的地方。” 好个清雅所在。 陈七姑面上敷衍的笑容变得真诚。 “站住,不许跑!” “摸都不让我摸一下,可恶。” “再不停下,可别怪我心狠把你去势。” 小娘子清脆甜软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伴着乒乒乓乓哐哐当当声响,以及衣袂裙裾飘动的悉索声。 陈七姑僵住,定定看徐氏。 徐氏也有些懵,大张嘴,跟她深情对望。 “这才乖嘛,早点从了我也少受点苦。”说话接着传来,咭咭笑声,接着是啾啾亲嘴儿的声音。 白日宣淫,还是用强迫手段,不从就要把人传宗接代的本钱割了,非常人呀! 传言果然不虚。 陈七姑下巴都快掉了。 徐氏面上青青紫紫,五彩缤纷。 “我突然想起来,下午约了方家娘子,耽误不得。”陈七姑转身便走。 “别走啊!”徐氏回过神来,急喊:“七姑,你误会了,我家盈娘不是那样的人。” “是,是我误会了。”陈七姑应道,可不敢停。 开玩笑,当面撞见人家女儿强迫男人,焉知会不会被杀了灭口。 怪不得方才一路行来,年轻的婢子小厮一个不见,只有上了年纪的婆子。 瞧,怕遭女儿毒手,府里连小厮都不敢用。 至于没婢子,那是因着只不使唤年轻小子只有婢子太显眼。 徐氏若是有读心术,一定替女儿大喊六月飞雪。 她夫君薛长临生了张倾国倾城的脸,腻白的瓜子脸,年四十皮肤仍滑嫩如上等的羊脂美玉,一双桃花眼不饮也带醉意,眼波横流,勾人魂魄,她则粗眉大嘴,腰圆腿壮,皮肤黝黑,两人站在一起,直如鲜花插在牛粪上,许多女娘为薛长临打抱不平,前仆后继想取代她,她在外头赶狂蜂浪蝶就够累的了,不想在家里还不得安生,哪敢使唤春心荡漾的年轻婢子。 只不用婢子不是明摆着善妒嘛,干脆小厮也不用了。 “这算啥事呀!”徐氏怀疑自己在做梦。 “又搞砸了?”薛长临花丛后躲着,奔了出来,凑到徐氏跟前。 徐氏看着一脸“我就知会如此没有媒人愿意给女儿说媒”的薛长临,好不恼怒:“怎么回事去问你宝贝女儿。” “我马上去问。”薛长临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往春慵阁里头走。 “回来。”徐氏喝道,一把拧住他耳朵,“那么凶做甚,软和些,别吓着盈娘。” “夫人说的对,是我错了。”薛长临嘤嘤嘤,徐氏总说女儿被他惯坏了,可每每他刚要发父威便被教训一顿。 案翻椅斜,一地碎瓷片,坐垫靠背东一个西一个,薛眉盈坐在地台上,身上翠绿窄袖衫子,石榴红裙,白嫩嫩肉嘟嘟的脸庞,水汪汪大眼,樱桃小口,怀里抱着一只白猫,笑眯眯用下巴蹭着猫头,不时啾啾亲一下。 “你方才……在跟猫说话?”徐氏傻眼。 “是啊!不然呢?”薛眉盈抬头,迷迷糊糊神情,甜甜软软像糯米糕团儿。 “哎呀,这……怎么就误会了呢!”徐氏拍大腿,懊恼得想寻根头发丝上吊。 “什么误会?”薛长临问,方才离得远,没听到。 徐氏翻动红唇,连比带划。 “你怎么会想歪呢?咱家盈娘是什么品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薛长临咋呼,摇头摆脑。 “我知道,可是……”外头谣言听多了,徐氏不自觉地也把女儿往色中饿鬼淫-魔上头想。 谣言误人哪。 薛长临手脚麻利先拾掇干净地台,扶徐氏过去坐,陪着笑脸道:“夫人也别急,咱们盈娘这么可爱,天底下的男人也不至于都瞎了眼,总有求娶的。” “谁急了?我才不急呢。”徐氏嘴硬,急得要上上大街随便拉个男人回来做女婿了,还装从容。 薛眉盈也听说外头的传言了,听得津津有味,不羞不恼。 谣言传得太离谱,而她绝少出门,认识的男子屈指可数,很难往自己身上联想,听着像是听别人的事儿。 “真是气死我了。”徐氏装了些时就装不下去,一巴掌拍在薛长临刚扶正的案面上,“让我查到谁败坏盈娘的名声,我要把那人生剐了。” “夫人,你查了很多年了。”薛长临提醒她。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很笨查不出来吗?”徐氏大吼。 “是我说错了。”天大地大夫人最大,薛长临马上从里到外反省检讨,“谣言生无痕传无影,委实不好查。” “哼!”徐氏得意昂头,旋即又蔫了,“陈七姑这一走怕是请不来了,长安城官媒私媒都找遍了,难道要找外地的?” 外地的没听说过女儿那些风流韵事,兴许肯帮女儿说亲,不过,说合的就是外乡人了。 “那可不行。”薛长临惊叫,“绝不能把盈娘远嫁。” “我也不想,你在长安城里找个愿意帮盈娘说亲的媒婆出来啊。”徐氏眯眼斜睨他,上身一件枣红色泥金印花锦缎衫子,下面重莲绫裙子,都是上好的衣料,衬得她更有气势。 薛长临搓手,陀螺似转。 女儿是他的心头肉,一天不见都难受,外嫁绝对不行。 薛眉盈塌了脸,蔫里吧唧像霜打茄子。 嫁不出去是她的错。 薛长临快磨穿地板了,忽地附掌,喜洋洋道:“有了,我去当媒婆,啊,不,是当媒公,借给别人说亲的机会找女婿。” “哈哈哈……”徐氏和薛眉盈一齐笑,一人快活大笑,一人绷着面皮冷笑。 薛长临去做媒拉纤,还能活吗? 就他那张如花似玉的脸,男人恨不得撕了他,女人恨不得吞了他。 薛长临也想到了,讪讪然笑。 “你阿耶不能当,我倒是可以。”徐氏扶髻,少了媒婆标配髻边一朵红花,不是很对劲。 “阿娘你当媒婆,谁陪我阿耶巡视铺子?”薛眉盈问。 徐氏登时泄了气,没她陪着,薛长临不当媒公也尸骨无存。 耶娘都不能当媒人,此路不通了么? 薛眉盈眯眼想了些时,眼睛一亮,“我去当媒婆吧,一样能相看男人。” 妙龄小娘当媒婆给自己找夫婿,亏她想得出来。 不过,薛家人就没一个正常的,一窝子的奇葩。薛长临倾国倾城美姿仪,偏娶了个丑妻,且以妻为天,开口闭口夫人说得对,大男人动不动就嘤嘤嘤。徐氏嫁了个绝色郎君多少人羡慕,偏不是捧着敬着夫君,吼起薛长临来百步外都能听到。当下薛长临和徐氏两人闻言不止没反对,还一齐叫好。 薛长临喜滋滋道:“不错,就这样,做媒婆,出入千门百户,看万千儿郎,有俊俏风雅的男儿,我儿就可以抢先下手。” “布庄里刚到的烟霞锦我得交待留几匹下来,备着给盈娘做嫁衣。”徐氏急吼吼往外奔。 “还得给盈娘订做首饰。”薛长临跟着叫。 八字都没一撇,两人太心急把女儿嫁出去,看到点曙光就当日出。 “媒婆都要干些什么啊?我要怎么当婆媒啊?”薛眉盈大叫。 薛长临和徐氏跑远了,没人理她。 薛眉盈跺足,算了,不想了,动脑筋太累,不如去问谢正则。 第02章 这么俊美无双的男儿用得着自…… 谢正则,字湛明,长安城口口相传的传奇人物。 十四岁解元,十七岁探花郎,整个大唐无人能与其比肩,芝兰玉树风姿郁美,当日琼林宴上,一身正红的锦袍,修眉俊目,长身玉立,周围同榜进士不是老胖丑就是矮挫黑,更衬得他如诗如画,不经意间便自成赏心悦目风景,吸引了万千注目。 不过,天纵英才,慧极必伤。 大家说起他,总要在赞上许久后慨叹一句:“只可惜……” 想来上天给了惊才绝艳,总要给些许不如意,谢正则没有多愁多病身,却也不差,他……身怀隐疾。 这是不能宣诸于口的人皆知之的秘密。 除了谢正则本人不知。 不逛平康坊不喝花酒不收通房不娶妻,铁证如山,大家也不用谢正则承认。 薛眉盈往谢府去时,谢正则正在宣阳坊及第楼里跟同窗戴尧喝酒。 食案上下酒菜一箸不少,酒瓶倒有三个。 最近这段时间,谢正则喝闷酒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戴尧同情地看着谢正则,谢正则不举的传言他也听说了,发自内心地想真诚地安慰谢正则。 又不敢说,怕伤着好友面子。 “来,干了。”谢正则又举杯。 “湛明,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不妨一抒肺腑。”戴尧实在憋不住了,只要谢正则开口告诉他,他就能顺竿子爬安慰谢正则。 “我……”谢正则欲言又止。 他不知外面传他不举呢,纠结的另有其事,没多复杂,就是——薛眉盈怎么不肯对他负责呢。 谢正则跟薛眉盈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 谢正则父亲谢启端进士出身,曾任户部主事,谢正则四岁那年,谢启端因性格耿直为人迁腐得罪了人,被寻由头参了一本,削职贬官。长安物贵,居大不易,谢启端只会作诗写文章,谢正则母亲卢氏端着官夫人架子,给人家刺绣裁衣缝缝补补找点收入的事决不干的,一家子生活无着。走投无路之时,卢氏认识了徐氏,徐氏和薛长临敬佩谢启端才华,两人以给女儿薛眉盈请西席为名,邀谢家一家人住到薛府,专门拔了一处院落给他们住,每月给二十缗铜钱作谢启端束修,柴米油盐衣饰日用另送。 薛眉盈比谢正则小三岁,其时刚周岁,粉嫩嫩着实可爱,谢正则疼她疼得不行,小眉盈也粘他,两人除了夜间睡觉,其他时间都呆在一起。直到谢正则科举高中,谢家买了宅子搬出薛府,两人才分开。 谢正则以为,薛眉盈理所当然要嫁给他,而他也是一定要娶薛眉盈的。 不想媒婆突然出入薛家,薛眉盈喜滋滋告诉他,她要议亲了。 谢正则如遭雷击。 先是伤心,继而是愤怒。 他们不是属于彼此的吗? 薛眉盈怎么能对自己始乱终弃? 怎么能不对自己负责? 他搬进薛府的次日,薛眉盈周岁抓周,撇开胭脂水粉金银珠宝文墨笔砚算盘大秤,爬到他面前,抱住他猛亲,虽然只是吧叽吧叽糊了他一脸口水,也算亲亲了。 他六岁时,薛眉盈三岁,两人跟着大人赴喜席,回家后,薛眉盈拉着他拜堂成亲,接着入洞房,他抱着薛眉盈在薛眉盈的小床上睡了一晚。虽说年幼,可也是拜过堂入了洞房了。 他九岁时,薛眉盈六岁,两人登骊山,在月老石前,薛眉盈拉着他在月老石上系红绳。 再后来……他想起来就觉得羞涩。 他们那么亲密的事儿都做了,怎么不是非君不嫁非卿不娶。 “你们听说了吗?今日薛夫人把私媒陈七姑拉府上去了。”隔壁一桌坐着几个客人,一肥头大耳中年男人扯着大嗓门叫嚷。 左邻桌位一人立即接口,挤眉弄眼,“薛府?就是那个女儿二十岁还没订亲的薛府吗?” “除了她家还有谁。”肥头大耳兄摇头晃脑。 “便是有媒婆登门,也没有男人敢娶薛家女儿,薛夫人不过白费力。”后座一桌的食客晒笑。 谢正则握杯酒杯的手微抖。 肥头大耳兄目光扫视着酒楼每一个人,在谢正则这一桌上停留时间最多 戴尧穿衣爱好奇特,喜欢把鹅黄柳绿粉红等各种颜色往身上挂,五彩斑斓比锦鸡还美丽,这日也不例外,身上锦袍集合了绿粉橙黄红蓝紫七种颜色,很是引人注目。更吸引肥头大耳兄的还是谢正则,谢正则穿着不显眼,一袭普通的湖蓝色襕袍,禁不得面如冠玉气质卓然,再普通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也别是一番风致,窗外残阳夕照,人与物入画。 有这么一个听众,肥头大耳兄宛如吃了十全大补丸,浑身充满元气,把薛眉盈的那些个口口相传的韵事,加了油盐酱醋许多作料翻搅讲了又讲。 谢正则手里的酒杯脱手。 肥头大耳兄以为谢正则听得入神杯子没握住,更加来劲,口沫横飞,传言讲完了,就现编。 有没有出处无所谓,合理不合理不重要,只要够香艳刺激。 谢正则拍案而起:“满口胡言。” 肥头大耳兄说得正欢,惊得大张嘴巴。 听得津津有味的食客们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谢正则满心激愤恼怒。 此前,在刚传出薛眉盈的不雅绯闻时,他便到处解释反驳,想澄清真相,为薛眉盈挽回声誉。 徐氏一直在查谣言的起因,他也在查,却没查到。 到底是谁在造谣中伤薛眉盈声名,找到那人,定不轻饶。 “湛明,坐下。”戴尧悄悄扯谢正则衣袖。 谢正则不愿退缩,他要为薛眉盈讨公道。 直接分辩不行,不妨换个方式,暂且别开口,让众人等急了才能收到意外效果。 谢正则紧抿唇直直杵着。 众食客目光炯炯,期待许久,没听到石破天惊言语。 看着这个别具一格的找茬傻子,大家心情无比复杂——你到是说话啊。 恨不能跳起来替谢正则发言。 谢正则在众人急得要撞墙时,启唇,微微一笑。 探花郎容貌之美不笑也让人不由自主侧目,这一笑,幽黑的眼瞳好似秋水荡漾,俊美的面庞凝聚了日月光辉,春暖花也开,不仅仅是好看了,而是话本里头,千人迷万人晕勾人魂魄魅惑众生的妖孽。 酒楼里不分男女一齐失神起来。 谢正则笑了些时,收起笑容,换了愤愤:“按这位兄台所说,薛家小娘入幕之宾无数,可是某曾登薛家门自荐枕席,却被打了出来,难道是某尊容吓人,入不了薛家小娘之眼?” 众人惊呆了。 但大家惊讶的是——这么俊美无双的男儿用得着自荐枕席吗,编的好不靠谱。 谢正则一看大家不信,忙进行深化,何时何地穿了什么衣裳上门自荐枕席,连月黑风高这种词语都出现了。 要细节有细节,要情节有情节。 众食客:居然是真的! 终于完美地领会了谢正则言下之意——这么俊美无双的男儿送上门薛家小娘都不要,这不是色中恶鬼的作派啊! 谢正则见大家入套,再接再厉,“某寻思着,也许薛家小娘爱好与众不同,于是,某稍稍修饰了容貌,有时粗鲁武夫,有时病弱娇柔,有时一脸刀疤……” 一声比一声高亢尖锐,表情越来越羞愤。 好可怜。 众人越听越急,恨不能抓住薛家小娘,把她和谢正则一起按到床上。 戴尧晕了,觉得自己不认识谢正则了。 同窗许多年,谢正则连上青楼喝花酒都不愿意,怎么可能主动献媚求欢! 探花郎的名声呢,还要不要了? 读书人的风骨呢?就这样扔了? 戴尧看着谢正则,眉头皱起又松松了又皱,欲言又止。 众人看着,分明就是“这种事怎么能拿出来说呢颜面何存啊”,越发佐证了事情的真实性。 谢正则眼看火候够了,收起忿色,义正辞严道:“大家说,那薛家门风这么严谨,薛家小娘怎么可能是色中恶鬼人中□□呢。” 众人沉默了。 大家靠嚼薛家小娘的绯闻增添生活趣味,薛家小娘不是色中饿鬼也必须是啊。 可是,这位仁兄的求欢路太曲折动人了,听者落泪,闻者伤心,否认是在他伤口上撒盐,于心不忍哪。 “我也觉得传言纯属胡说八道,耳听为虚,眼见是实,市井流言未必是真,人云亦云实在不妥。”有人仗义执言了,打破了尴尬的沉寂。 众人长吁一口气。 谢正则循声看去,面色遽变。 打抱不平的是个妙龄小娘子,光洁白皙的脸庞,眉眼英挺,一身红裙,站在那里像铺开火烧云,鲜艳夺目,活力十足。 谢正则于琼林宴上第一次面君时见过这个小娘子,当时她就坐在皇帝身边,有见过的悄悄告诉众人,小娘子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义川公主,皇帝带着她出席乃是让她相看新科进士,欲为其择婿,同榜进士们霎时一个个昂首挺胸,恨不得像鸟儿一般引颈高歌一曲引美人儿注意,谢正则却是急忙埋头缩肩,躲到众人后面。 过去六年了,义川公主芳龄二十有一,还没嫁出去。 谢正则不想跟义川公主有瓜葛,掏出一把铜钱搁到桌面上,拉起戴尧,猫腰飞快溜出及第楼。 义川公主侃侃而谈:“退一步说,薛家女儿便是如传言一般,那也是人家自由,人生短短一世,快活也是过,委屈也是过,薛家女儿子率性而为,有何不妥?” 话是这么说,可男人玩女人天经地义,女人玩男人,岂不反了天么? 当下就有男人面色愤愤,肥头大耳兄更是觉得失了面子,反驳道:“两情相悦也罢了,可薛家女儿还强迫男人,禽兽不如。” “强迫?”义川公主反问,离座,凑近肥头大耳兄,食指中指托起他下巴,轻轻摩挲,娇滴滴道:“我想强迫你。” “这……这……”秀色扑面,软香袭人,肥头大耳兄不过凡人,难以抗拒,眼神闪烁,嗓子发颤,结结巴巴道:“这里太多人了,可否换个地方?” “大家看,这就是所谓的强迫。”义川公主放开肥头大耳兄下巴,退后一步,哈哈大笑。 肥头大耳兄反应过来被戏弄了,臊得满脸通红。 众食客兴致盎然。 义川公主拍手,“谢探花,解气了没?”侧头看去,只有一个空桌。 “谢探花?刚才那郎君就是名满长安的谢正则谢探花?”食客们齐齐惊叫。 “除了他,还有谁有那般丰姿。”义川公主笑眯眯道,抚抚大袖,转身出及第楼,身姿婀娜,风情无限。 “这个小娘不知谁家女儿,听起来对谢探花颇欣赏。”有食客道。 “我依稀认得……”有人压低声音说。 “义川公主!”许多个声音惊叫。 “就是那个二十一岁还没嫁的义川公主?”有人追问。 “如此美貌,又身份尊贵,天下男人任她挑选,迟迟不嫁,怕是……”有人迟疑着说。 众人心领神会,交头接耳,很快达成共识。 ——义川公主喜欢谢正则,可谢正则不举,皇帝不同意她嫁,父女俩较劲,于是义川公主过了标梅之期还待字闺中。 一顿饭功夫之后,随着食客陆续离开,流言传到外面,不过变成义川公主逼婚谢正则。 过了一个时辰,谣言已变成义川公主当众对谢正则用强,谢正则拼死反抗,因不举而侥幸逃出义川公主魔爪。 很快,谣言又变成义川公主对谢正则用强不成,转而调戏其他男人,肥头大耳兄有幸蹭上男二之位。 谢正则亲口所述的曲折的求欢路,本来能为薛眉盈正名了,因义川公主闪亮登场,光芒太过耀眼,而被众人有选择地忘记了。 大家自然也没再去深思,探花郎不举,怎么会去薛家自荐枕席了。 也或者,薛家小娘不接受他,乃是因为知道他不举。 第03章 媒婆不是那么容易当的,尤其…… 薛眉盈一路蹦蹦跳跳,很快来到长兴坊谢府。 长兴坊地处长安城之东,坊里住的都是大小有个官职的,长街人来车往井然有序,比之长安之西另一番景象,有一股不动声色的清贵。 薛眉盈对此什么想法都没有,谢正则就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人,他的才名,他的翰林学士地位,她统统无视。 谢府大门进去影壁雕刻着各种动作各种品种的猫咪,薛眉盈驻足观看。 卢氏过来,远远看到,不由得心堵。 别人家影壁雕刻福禄寿仙君或梅兰竹君子,独她家是猫咪。 薛眉盈喜欢猫,搂着就不松手。 谢正则买了宅子搬进来后,吩咐工匠把影壁柱子什么的能雕能绘的地方全弄上猫,所有心思都用在讨好薛眉盈上。 卢氏早先寄居薛府时,百般奉承讨好徐氏,夸薛眉盈活泼可爱,满口谁讨得薛眉盈为妇三生有幸言语,在谢正则科举高中后便目下无尘起来,觉得自己儿子人中俊杰,公主都配得,怎么也不能娶薛眉盈一个商户人家女儿。 她怕儿子跟自己生分,未敢明白说,儿子面前还是与薛家亲厚,背着儿子时,心思三分掩饰三分流露出,把鄙夷带在眉眼间,张致做作,薛长临和徐氏看出来,唯恐薛眉盈嫁给谢正则受她的气,于是四处给薛眉盈张罗亲事。 薛长临对女儿溺爱无度,徐氏护矩短的紧,再加上一个谢正则把薛眉盈捧手心里,薛眉盈从来就没忧愁过,直来直往不会转弯,没乐子也会找乐子,更加不受人脸色影响,卢氏几次三番言语排喧,不仅没让薛眉盈跟儿子断了往来,还被薛眉盈无意的言语噎得差点背过气去。 卢氏默念清心咒,告诫自己:忍住,莫失身份。 薛眉盈终于从影壁上的猫儿上移开目光看到卢氏,疑惑问:“谢伯母,你怎么啦?脸色好难看。” 卢氏暗喜。 想不到薛眉盈会看脸色会揣测自己心思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得赶紧让她明白,自己不欢迎她过来,更加不想她做自己媳妇。 “这些日子来给湛明提亲的太多了,伯母挑花了眼,好累。”卢氏揉眉心,假装忧郁。 “定下哪家小娘了没?”薛眉盈热切切问,眼睛亮闪闪灿若晨星。 没看到失落,没看到气恼。 卢氏揉眉心的手改为抚额,恨得牙痒痒。 “伯母,你快说啊。”薛眉盈催促,睁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求知若渴。 “还没定下。”卢氏有气无力道。 “太好了,伯母,正则哥哥的亲事交给我吧。”薛眉盈拍手。 卢氏欢喜无限,来了,终于可以直接拒绝了,清咳一声,道:“这可不行,湛明……” “伯母,你就依我嘛。”薛眉盈打断她,抱住卢氏胳膊摇晃,“我这刚当媒婆,两眼抹黑,给别人说亲搞不清状况,你就把正则哥哥的亲事给我练练手嘛。” 媒婆!练手! 卢氏深深地感到震惊。 薛长临夫妻居然不靠谱到让女儿一个妙龄小娘当媒婆! 随即又大喜过望。 太好了,只要薛眉盈嫁出去,儿子就没念想了。 不过,媒婆不是那么容易当的,尤其私媒。 得会背户婚,得通晓人情,得有一张巧嘴,得找门路跟各家各户攀关系,一门亲事从提亲,到双方送换庚贴,过礼订婚,择吉日接亲,拜堂成亲等许多事宜。 薛眉盈一样不会。 不要紧,有她。 卢氏平时没少寻媒婆让媒婆推荐媳妇人选,路子通的很。 作为翰林学士的母亲,许多人家追捧。 卢氏带着薛眉盈,找这个找那个,这家进那家出,一下午工夫,薛眉盈便入门了,有了给人牵桥搭线当媒人的初步认知,且,手里有了几个需要说亲的青年男女资源。 当然,离合格媒人差远了,不过,她又不是真心要给人说媒。 *** 谢正则和戴尧从及第楼出来,戴尧科举未中,不曾见过义川公主,见谢正则如避蛇蝎,免不了问一问。 “那是义川公主。”谢正则道。 戴尧“哦”一声,了解了。 长安城有几个人皆知之的大龄男女,义川公主因其身份最尊贵,知名度不比薛眉盈低多少。 皇帝为义川公主择婿许多年,大唐举国上下的青年才俊几乎都曾作为义川公主夫婿备选人,然不知何故,亲事总是没成。 戴尧想说:“你身怀隐疾,陛下不会让你尚主,无需担心。”考虑到好友的颜面,到唇边的话还是压了下,改了口,约谢正则换个地方接着喝酒。 谢正则方才激愤中不觉,此时凉风一吹,头脑清醒,想起肥头大耳兄说又有媒婆登薛家门,火烧火燎,哪还有心思喝酒,摇头,拱手告辞,急朝薛家赶。 薛眉盈出入谢家如自家,谢正则在薛家亦然,春慵阁也是长驱直入的,薛长临和徐氏还没回府,薛眉盈去了谢府,侍候的李婆子殷勤地给谢正则奉茶,不等谢正则询问,便一五一十禀报陈七姑进府后发生的一切。 谢正则凝神听完,唇角翘了翘,听说薛眉盈到自己家去了,急往外走。 “瞧这急的。”另一个姓杨的婆子过来,望着谢正则背影啧啧叫。 “虽说不举,可从小一起长大的,对咱家小娘子有想法也正常。”李婆子笑道。 “见天的跑过来,郎君和夫人从不松口风,我看想也白想。”杨婆子摇头。 “那可不一定,保不准小娘子一直嫁不出去,就嫁给他了。”李婆子不赞同。 “也是,未来姑爷怠慢不得,还是你看的长远。”杨婆子点头。 谢正则前头阔步走着,没听到。 任他怎么想不会想到,自己为薛眉盈守身如玉,却变成他娶薛眉盈的阻碍。 薛长临和徐氏最初因卢氏嫌弃薛家门第而不想把薛眉盈许给谢正则,后来则是听了传言,为女儿终身幸福着想,彻底绝了与谢家结亲的念头。 两人心中还暗暗庆幸,幸而女儿把谢正则当亲阿兄,又被保护得太好,单纯的很,不通男女之情,从没把谢正则当情郎。 儿子不举的流言满天飞,卢氏知儿子喜欢薛眉盈而洁身自爱没往心上放,后来见没有人家愿意跟谢家结亲,渐渐急了。 不举这种事,又不能大张旗鼓逮着个人就解释,那还不得被人当疯子。 卢氏思量许久,觉得唯有证据说话,只要谢正则有孩子出生,谣言便不攻自破。 本来正室进门前主君不能有庶子的,顾不得了。 一年前卢氏便四处物色,多方下工夫,终于给她买到个绝色美人,取名浅黛,耳提面命,让浅黛勾引谢正则。 浅黛也很努力,兢兢业业寻找爬床机会。 小妾虽说也卑微,然而只要能生个一儿半女,立马就不一样了,半个主子,当婢子到老也捞不到的体面。 卢氏带着薛眉盈入了说媒行业,回到家里,急忙招来浅黛,谆谆教导了一番。 薛眉盈出嫁在望,日子过的那么滋润,她的儿子也不能落后。 谢正则回到家中没见到薛眉盈,日日见的,一时见不到还是想得慌,草草用过晚膳,也不跟耶娘说话尽孝道,早早回了房间,郁闷中又喝起酒来。 浅黛扒着门缝悄悄看。 谢正则喝得脸庞红红的,眉眼透着几分疏懒,灯光在他眉间打了个绕,越发俊美无俦。 浅黛色胆上头,勇猛地推开门。 谢正则把手里酒壶搁下,微皱眉头。 浅黛扭着细细的腰肢缓步上前,乌发松松地挽着,眼皮颤颤,妙目含情,如带露海棠,溢汁蜜桃。 谢正则低眉,密而长的睫毛掩映了眼里情绪,摆手,冷冷道:“无需你侍候,退下。” 浅黛轻咬了下唇,豁了出去,“光喝酒无味,婢子可以唱曲助兴。” “你是戏子么?”谢正则奇怪地看她。 重点不是唱曲,而是助兴好么? “婢子除了唱曲,还会跳舞。”浅黛搁下酒壶,扯了扯衣领,小衫都要从肩膀掉下去了,简直就是在说:“快来,快来剥我衣裳。” 谢正则瞥一眼,拿起酒壶慢条斯理斟酒。 浅黛见他不喝斥,以为美人计成,小衫拉得越发起劲,放开手脚行勾引大业。 谢正则举杯抿了一口酒,非常善解人意:“你很喜欢脱衣服?巧了,我有个同僚,今年五十岁手脚还很麻利,最喜欢剥婢子衣裳,准备一下,明日我送你到他府上。” 浅黛还没飞上枝头便摔了个底朝天,一点防备都没有,满心欢喜转为大惊,扑咚跪了下去,急急磕头求饶。 梨花着雨,好不可怜。 谢正则没半分怜香惜玉之心,看不洁之物一般,心中除了薛眉盈,旁的女人都是丑八怪。 浅黛磕了半天头,嗓子哭哑了,上头静悄悄的,脑筋急转:不如去求薛眉盈,若是薛眉盈能容下自己,自己也算过明路了,就不怕谢正则把自己送人了。 像这种通房丫头到正室面前装可怜的戏码,各府每天都在上演,是爬床女人必需技能。 浅黛虽然还没晋身通房丫头,常规操作却是无师自通的。 第04章 在薛眉盈面前,所有原则都不…… 薛眉盈出师告捷,媒婆之路迈出第一步,谢长临和徐氏大喜,从薛眉盈手里拿过她抄下的卢氏帮找的资源,小娘撇到一边,只看男人。 丧偶鳏夫不能要,还有一个年龄家世相当的,开茶楼的穆家的长子穆哲,年二十四。 “穆家茶楼生意极好的,家资丰饶,穆大郎怎么这么大年纪还没成亲?”薛长临疑惑。 “别是长得很难看吧?”徐氏也有些担心。 “无需担心,我现在可是媒人,我找时间到穆家去见见这个穆大郎就是。”薛眉盈大咧咧道。 “有道理。”薛长临暗淡的脸色晴转多云,向徐氏邀功,“夫人,盈娘当媒婆还是受我的启发,我出的主意好吧?” “那是盈娘聪明。”徐氏哼哼,话虽如此说,还是抛了个媚眼褒奖薛长临,皮肤黝黑,眉毛粗浓像扫把,一双铜铃眼,媚眼被她抛出杀气腾腾的效果来。 薛长临偏就吃这一款,登时如喝了鹿鞭汤,激动得两眼放光。 “老不正经。”徐氏很了解,嗔骂,转头推女儿:“你今日累了,回去安置吧。” “咱们再瞧瞧别的,那些小娘……”薛眉盈没看出自己比高悬的八爪千枝灯还亮,明晃晃碍人眼,还想跟耶娘接着参详。 徐氏无法委婉,只好直说:“我困了要睡觉了,你快走吧。” “这么早就睡觉。”薛眉盈一路嘀嘀咕咕,回到房中,兴奋劲儿还没过,把记着要说亲的男女的资料看了又看。 浅黛一夜没睡,晓鼓一响便急急忙忙出谢府到薛家找薛眉盈。 李婆子要出门办事遇上了,她把谢正则当姑爷奉承,谢府的人也不能怠慢,主动带浅黛进去。 池塘周围花枝轻颤,晨风吹过,一阵沁人的自然清香,屋里头铺着团花地毯,幔帐低垂。 薛眉盈还没起床,侧身,手肘抵着床板支起头,懒洋洋道:“什么事?” 浅黛床前跪了下去,低低哭泣,软软诉说。 “你要给正则哥哥唱曲助兴,正则哥哥就要把你送人,这太不讲理了。”薛眉盈气呼呼道。 浅黛楞住。 剧情发展不对啊。 薛眉盈跟谢正则虽说没明白订亲,可两人的奸情那是秃子头顶的虱子——明摆着,自己要爬谢正则的床,她居然一点不生气! 李婆子一旁听着,却是见怪不怪。 她家小娘子若是懂得争风吃醋,那太阳都能从西边升起了。 “你放心,我这就去找正则哥哥说理。”薛眉盈掀开被子下床。 浅黛来前想过很多个版本,薛眉盈一怒之下扇自己耳光,骂自己不要脸等等,她准备了很多说辞,袖袋里帕子还悄悄滴了姜汁,准备必要时来个珠泪滚滚,不承想什么招数都没用上。 薛眉盈风风火火洗漱梳髻,早膳也不坐下吃,抓起一个胡饼咬着出了门。 浅黛回过神来,已不见薛眉盈身影。 翰林院分翰林院和学士院,翰林学士供职学士院,得重用者参与起草诏书,前程无量,谢正则对仕途不热衷,只想多些时间陪薛眉盈,进学士院后不思进取,慢慢地便被挤开了,后来上司干脆把他调去翰林院,挂着翰林学士之名,做着翰林供奉,无实权且甚是空闲。 薛眉盈到薛府时,谢正则刚要出门去翰林院,一袭浅绯公服,头戴幞头,足蹬乌皮六合靴,腰杆笔直,身姿挺拔,晨光当头照下,俊郎的面庞亮得教人移不开眼睛。 “正则哥哥,你真好看。”薛眉盈脱口赞道,马屁张嘴即来,真诚不做作。 谢正则唇角翘了翘,“盈娘也很好看。” 薛眉盈得了夸奖很高兴,冲谢正则快活笑,走了老远的路,又走得急,圆脸蛋红扑扑的,额头湿漉漉汗渍,一双大眼睛清澈明净,很是香甜可口。 谢正则差点控制不住抱住她啃一口。 薛眉盈咧嘴欢喜半晌方记起此来目的,张口兴师问罪。 谢正则迎风仰面,流下两行英雄泪。 天下男人谁有他冤,不近女色为她守身,却换来责备。 直说缘由不行,谢正则说不出口,也怕吓跑薛眉盈,幸得与薛眉盈从小一起长大,顺着她惯了,见风使舵的本事特别溜,当即改口:“你不赞成就算了,不把她送人便是。” “正则哥哥你真好。”薛眉盈大喜,抱住谢正则胳膊,脸往他肩膀蹭。 谢正则满心苦楚化为云烟。 浅黛献媚觉得可憎,薛眉盈一点不讲规矩却觉得格外可爱,双标得令人发指。 见着了就不想分开,能一起多呆一会是一会,谢正则道:“我送你回家再去翰林院。” 薛眉盈自然无话,两人并肩走。 旭日初升,霞光冉冉,红里透着亮金色,笼罩下来浅浅一层光晕,男人丰姿郁美,女人头上梳着简单的垂髻,红色丝带随意系着,丝带末末梢挂着银铃铛,随着她走路的节奏银铃轻晃,发出清脆悦耳铃声,极是灵动可爱。 挺般配的一对儿,看这亲密的样子肯定订亲了。 杜维桢远远看着,虽说不是自己说成的亲事,可看到佳偶成双,媒人胸怀也颇安慰。 渐行渐近,至五步开外,彼此看清对方了,杜维桢脸色变得难看,谢正则也皱起眉头。 “正则哥哥,你认识他?”薛眉盈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看这个,看那个。 杜维桢不似谢正则好看得亮眼,却也不差,他的五官单独拧出来都普通,组合在一起却很特别,颇有些风神俊爽,顾盼神飞的味道。 “认识。”谢正则回答得很艰难。 杜维桢低哼一声。 擦肩而过,没打招呼。 “你跟他有仇?”薛眉盈兴致勃勃问。 “谈不上。”谢正则有些羞于启口,“他是我恩师的幺子。” 谢正则的恩师杜黄裳出身世家大族京兆杜氏,进士及第,早年曾入郭子仪幕府,担任朔方从事,后历任侍御史、太子宾客等官职,眼下是太常寺卿。 杜家官宦之家,杜黄裳的父亲祖父皆是朝廷重臣,长子杜载如今供职太仆寺,次子杜胜在军中历练,三子杜宝符任河南府参军,唯独幺子杜鉴离经叛道,被杜黄裳逐出家门,族谱中除名。 “他就是杜维桢!”薛眉盈惊叫。 杜鉴被赶出家门后改名杜维桢,长安城中的又一名人。 世家大族子弟要么很有出息功成名就,要么长成纨绔放荡不羁,杜维桢很对不起他的出身,他不爱诗书不爱骑射,也不喜吃喝玩乐,他长残了,长歪了,他独爱给人牵桥搭线,保媒说亲。 今年刚二十三岁,媒龄已有十年,据说他说成的第一宗亲事是一个寡妇跟一个鳏夫,那两个孤男旷女怎么思慕对方求而不得因年月久远已无据可考,世人只知当日杜维桢一鸣惊人,排除万难说服两人的长辈,把其他舌灿莲花的媒婆没说成的亲事说成了,由是名声大噪。 当然,杜家的名声是落地了。 媒人活儿那是世家子弟能做的么! 杜黄裳关过他禁闭,动用过家法,也没能阻止他往说媒道路上狂奔。 薛家找过杜维桢帮薛眉盈说亲。 杜维桢甚不齿薛眉盈这样的色中饿狼凶残淫-魔,义正词严拒绝了徐氏的请托。 人家很有节操的,做媒不图谢媒钱,而是为了促成一对对佳偶。 薛眉盈对此没感觉,不止不记仇,对杜维桢还很感兴趣,兴致勃勃缠着谢正则,要他讲杜维桢的趣事。 杜维桢就是对说媒有特殊爱好,别的没啥,谢正则警惕性很高,公苍蝇的好话都不会说的,嗤笑:“一个不务正业的人,没什么好讲。” “正则哥哥你瞧不起媒人?”薛眉盈原本挨着谢正则的,跳开两步,指着他,愤愤道:“你瞧不起我。” “我哪有。”谢正则很冤。 “你就有,你就是瞧不起我。”薛眉盈眼泪汪汪控诉。 没有鸡同鸭讲很久。 谢正则很快明白过来,惊得眼都直了,“你……你去做媒婆了?” 薛眉盈点头,细细讲她阿耶的奇思妙想,还是卢氏的热情帮助。 谢正则想把薛长临和徐氏灭了,当然,还有他阿娘卢氏,助纣为孽,也不能饶。 “我应该很快就能嫁出去了。”薛眉盈喜滋滋道,恼怒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忘了被鄙视的不快。 谢正则想哭,不止不能哭,还得强装欢喜,违心地把媒人这职业吹捧了一番。 探花郎是很有原则的,不过,在薛眉盈面前,所有原则都不是原则,没有原则就是最大的原则。 薛眉盈欢喜地笑纳了,让谢正则帮她参详:“你说我是上门瞧瞧穆家大郎好,还是把他约出来?” 夫婿人选都有了! 谢正则差点吐血。 探花郎在与薛眉盈有关的事儿上,也从来不是端正的人,随时随地能从雅洁无双君子变身卑鄙无耻小人。 谢正则眨眼间想到打发情敌的办法,一脸忧国忧民道:“盈娘,浅黛很可怜,她求到你跟前了,你不如帮她找门好亲事,穆家大郎跟她就很般配。” 浅黛只求自己帮她说情,让谢正则不要把她送人。 薛眉盈脑筋没想那么多,寻思成人之美不错,拍手大声叫好:“不错,这个主意好。” 两人大街上说着话,浅黛走在薛眉盈后头回谢府,迎面碰上,看到谢正则,心惊肉跳,战战兢兢上前请安。 “你不用担心了,正则哥哥答应不把你送糟老头子,还要帮你说一门好亲事……”薛眉盈噼噼啪啪说。 浅黛不料爬床不成反撞大运,谢正则不碰她,呆在谢府没盼头,能嫁人也不错,期期艾艾道:“我只是个婢子,穆大郎能看上我吗?” “你这么漂亮,哪个男人都配得上,穆大郎不会拒绝的。”薛眉盈豪气地拍胸脯保证。 不靠谱的很,不觉得婢子跟大商贾之子不般配,自己要说的亲事不合理。 浅黛千恩万谢回谢府。 薛眉盈意气风发要往穆家去,谢正则哪放心她羊入虎口,一把拉住她,“等我,我去告假,陪你一起去。” 第05章 谢正则很开心,只是,总感觉…… 杜维桢是卢氏一早命人请来的。 昨晚浅黛爬床不成,卢氏自是知道的,不由得忧心如焚。 原先担心儿子娶薛眉盈,现在又多了一层,怕薛眉盈嫁人了儿子还没娶妻。 那些年在薛府住着,奉承讨好徐氏,后来儿子有出息,外头扬眉吐气,只是在徐氏面前,最寒酸的那些年人家知之甚详,心中总有个疙瘩,难以消除。 自为是要强之人,不能输了面子。 其实就是忘恩负义。 落难时薛家拉了她一家子一把,春风得意了不仅不回报,反思量着怎么把薛家踩到脚下。 卢氏因杜维桢是谢正则恩师的儿子之故,还从没找过他为儿子说亲,今日也是急了,儿子不愿意碰浅黛,只能找是男人的杜维桢了。 她打听过,杜维桢特别有职业道德,从不会为了赚谢媒钱而乱点鸳鸯谱,只要杜维桢确定儿子没隐疾,就能请他帮儿子说亲。 至于怎么确定,都是男人,很简单的事。 这种话妇人不便提,卢氏让谢启端接待杜维桢,事先叮嘱了好几遍,自己躲厅堂屏风后盯着。 谢启端年四十有三,当年刚入官场时没得色,后来被贬了也没颓丧,儿子高中探花入了翰林院,他也没张狂,一心只在学问上,衣裳不是灰色就是暗蓝色,卢氏想把他打点精神些,给他做了鲜亮的衣裳,他总偷偷换下,卢氏无可奈何,也便不费心了。 墙上挂着谢正则自己书写的字幅,几案底下铺开丝绣金簪花茵褥,博山香炉轻烟袅袅,空气中飘着清浅的香气。 杜维桢进厅,谢启端比了个请坐手势,客套寒喧都没有,“请你来,是想劳你帮我儿子说一门亲事。” “令郎……”杜维桢想措词。 “我儿子不是不举,你可以亲自查一查。”谢启端干巴巴道。 卢氏在屏风后听个一清二楚,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得咳起来,死死捂住嘴方忍住。 教了一箩筐铺垫的话,他一句都没说。 杜维桢虽说也是男人,这么说难道是让人摸一摸证实! “即便没有隐疾,令郎也不需说亲了吧?某方才在外面遇到他了,他跟一个小娘子神情很亲密。”杜维桢道。 小娘肯定是薛眉盈。 谢启端和徐氏同时想到了。 谢启端闭口不言语。 卢氏急得想跳出去分辩:儿子跟薛眉盈没有任何关系。 到底顾虑自己翰林学士母亲的身份,听壁脚忒失礼,未敢轻举妄动。 “告辞。”杜维桢没再往下说,利落地走人。 “你就不会解释一下吗?”卢氏从屏风后出来,气恼不已。 “如何解释?”谢启端摊手。 卢氏咬牙细细思量,还真无法解释。 儿子和薛眉盈亲密得不像话,要说他们没奸情,谁信。 “盈娘挺好的,你何必非反对。”谢启端嘀咕。 “好什么好,一个商贾女儿,怎么配得上咱们湛明。”卢氏一蹦三尺高。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谢启端摇头,叹口气往外走。 “此一时彼一时。”卢氏高叫。 谢启端脚步不停。 *** 谢正则让薛眉盈外头等自己,进翰林院跟上司告了假后,没有马上离开。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穆哲虽然暂时从情敌名单上划掉,谢正则还是不敢掉已轻心,翰林院有个奇人,绰号百事通,长安城里大大小小但凡有点知名度的人和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谢正则要向他请教,先了解穆哲。 谢正则走近,百事通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谢正则回了个微笑,才想开口,百事通起身凑到他耳边,小小声问:“你昨日在及第楼遇到义川公主了?” 谢正则点头,不解看他。 “原来传言是真的啊。”百事通两眼放光,迫切问:“除了你跟一位肥头大耳兄弟,还有谁也……”他做了个猥琐的动作。 谢探花纯洁正直,丝毫没看出那动作的含意,有关他跟义川公主新鲜出炉的绯闻他也没听说,以为百事通问当时及第楼里还有谁,旁人他不认识,因道:“还有戴尧。” 百事通认识戴尧。 说起来,戴尧不大不小也是一个名人,他极擅丹青,这也罢了,擅丹青的大有人在,可他却开了画馆,经营起读书人不齿的卖画生意,而且,他除了自己绘画卖,也接客人指定的,来者不拒,包括那种见不得人的春宫画儿。此外,戴尧那奇特的穿衣爱好也是一宗让人指指点点的毛病。 百事通惋惜地想,义川公主连戴尧那样的都下得了手,自己当时若是在场,是不是就能尝一把被金枝玉叶用强的滋味,谢正则问他知不知穆哲其人,问了三遍,百事通才从遐想中回神。 “穆哲这个人么。”百事通有些意兴阑珊,用一句话打发谢正则:“爱财如命只进不出一毛不拔铁公鸡。” 陪着薛眉盈往穆家茶楼去的路上,谢正则把一句话扩展成数千字论著,务求让薛眉盈对穆哲的贪财小气有充分的认识,即便给浅黛说亲不成,也对穆哲不感兴趣。 穆家茶楼在宣阳坊中,前面街道热热闹闹,红漆门窗,脂香酒香四溢,转过街道拐角,另是一番天地,粉墙青瓦,藤蔓垂绕,清风吹来,花香里夹着浅浅茶香,乌木匾额上“穆氏茶楼”四字狂草放纵不羁出尘绝俗,进门去,屋顶垂下一串串紫色花枝,颤颤飘着,楚楚可怜,脚下绒毯柔软非常,踩在上面如踩云端,茶楼大堂许多食客,却不闻喧哗之声,低语浅斟,一派世外桃源景象。 好生雅致的所在,不像一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的作风。 谢正则微诧:难道百事通提供的消息有误。 “穆大郎是个雅人。”薛眉盈赞道。 谢正则霎时打翻醋缸,酸味冲天。 伙计热情地迎过来。 薛眉盈快嘴道:“我们找穆大郎。” 谢正则刚想说不找了,楼梯上走下来一个人,一件灰色麻布直裰,黑色跨摺裤,腰间扎一条汗巾,头上六角瓜棱帽,伙计朝那人喊道:“大郎,有人找你。” ——这个穿得比伙计还寒碜的家伙居然是穆家大郎穆哲! 看来,百事通的消息准确。 谢正则反应很快,马上闭嘴。 薛眉盈很受打击,大张着嘴半晌没言语。 “找我有什么事?”穆哲下楼,楼梯前站定,长得其实挺好看的,身材适中,眉眼有神,换一身衣服定能得小娘注目。 “我们……我们坐下来说吧。”薛眉盈结结巴巴道。 穆哲眼睛亮了亮:“你们付茶水钱?” 接待客人要客人付茶水钱! 薛眉盈瞠目,直观地领教了铁公鸡的一毛不拔。 “不付。”谢正则坚定地唱对台戏。 “那站着说话吧,别白占茶座。”穆哲毫不犹豫道。 薛眉盈于是站在茶楼大堂中,磕磕巴巴说合她媒婆路上第一宗亲事。 “浅黛很漂亮,水灵灵的,声音清脆,会唱曲,会跳舞……” “别说这些。”穆哲挥手打断她,“你只需告诉我,她有多少陪嫁。” “啊?”薛眉盈怀疑自己听错了。 “浅黛只是个婢子,我谢家也不是大富之家,没陪嫁。”谢正则一点不婉转。 “那不行,身份是婢子不要紧,关键是陪嫁,想嫁给我,至少要十万铜钱的陪嫁。”穆哲道,抛下这么一句,转身上楼。 “娶妻又不是买东西,不问容貌不问性情,只谈钱?”薛眉盈惊讶。 “跟钱无关的事,我家大郎不感兴趣。”伙计一旁听了半天壁脚,忍不住发表高见。 谢正则压下嘴角要溢出来的微笑,忙给伙计提供嚼舌根话题,一脸惊诧:“贤妻娇儿天伦之乐也不在意?” “当然不在意,我家大郎只认钱。”伙计嘿嘿笑,一边笑一边甩毛巾,“你们见过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的吗?” 薛眉盈摇头。 谢正则好奇,“穆大郎天生神力,能把铜板掰成两半?就算这样,半个铜板人家也不收吧?” “非也非也。”伙计摇头,满面得色,口沫横飞。 一个蒸饼一文钱,穆哲跟卖饼的说他吃不了一个,要半个,卖饼的撕了一半给他,他递了一个铜板,让人家找他半个铜板,人家哪找得开,只能自认倒霉。 “太不要脸了。”薛眉盈喃喃。 “太无耻了。”谢正则大开眼界。 “不仅吃的,我家大郎连用的穿的也都可以用半个铜饼搞定。”伙计眉飞色舞,满眼崇拜。 薛眉盈很是震惊。 居然有人对穆哲这种无赖行径发自内心地欣赏。 谢正则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 很好,只需再加一把火就能让她幻想破灭。 “这茶楼装饰的挺雅致的,我以为穆大郎是个趣味清雅的。”他一脸正直说。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食客们喜欢这一套,大郎只能下本钱啰,目的在于让客人爽快地掏钱……”伙计滔滔不绝,穆哲大名远扬,他的事迹没多少人想听,难得有听众,嘴巴打开了就关不住。 从穆氏茶楼出来,薛眉盈觉得自己耳朵都不好了。 谢正则耳朵也不好,心情却很好,他能肯定,薛眉盈对穆哲免疫了,人处于优越地位就会格外宽容,谢正则假惺惺安慰薛眉盈:“别担心,这宗亲事不成,再给浅黛介绍别的男人就是。” “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的男人。”薛眉盈对男人这种生物有了新的认识。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谢正则不遗余力诋毁男人,这时候,他已自动忽略自己也是男人这个事实。 “才不是,你是好东西。”薛眉盈反驳。 谢正则很开心。 只是,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第06章 薛眉盈浑然不觉自己还没嫁人…… 浅黛听说亲事没成,很是悲伤。 今日卢氏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她怕谢正则不把她送人,卢氏也会把她发卖,若是卖个好人家主母厚道的也罢了,若主母善妒……浅黛想起进谢府以前的经历,不自觉打寒颤,小声求薛眉盈道:“不当正室也不要紧,作妾也行,只要主母能容人。” “作妾?”薛眉盈不能理解。 薛长临没妾室,谢启端亦然,她熟悉的这两家都没妾室,不能理解一个以上的女人同嫁一个男人的心理。 不拘如何,没说成亲事是她的错。 薛眉盈挠头,问谢正则:“你有同窗同僚适龄未婚的没?我给浅黛介绍别的人家。” 当然有。 不过,她给浅黛说媒就要接触男人,谢正则一万个不愿意。 薛眉盈甜滋滋软糯糯可口的很,他觉得男人见了薛眉盈都会垂涎三尺,防患于未然很重要。 在外头,他从来不提薛眉盈,连戴尧跟他同窗多年都不知他跟薛家有渊源。 相比起来,一心扑在说媒事业上的杜维桢虽然是青年才俊,威胁却最小。 谢正则凝眉,一本正经思索样子,半晌道:“我认识的年纪都比较大,成家有妻有子了,不然,咱们找杜维桢,让他帮忙吧。” 找杜维桢帮忙就是把手里的资源让出去,少了拿谢媒钱的机会,以说媒为职业的媒婆断然不同意的,薛眉盈这个业余的却觉得主意很不错。 说干就干,两人当即去找杜维桢。 成就了无数姻缘,谢媒钱拿到手软,又出身世家,锦绣丛中长大,杜维桢的居所却很简朴。 半人高的院墙,从外往里看一觅无余,小小的五步见方天井,座北朝南一字儿三间房舍,屋檐下挂着两盏灯笼。 杜维桢廊前坐着,手里拿着一本册子看着,握册子的手指节修长匀称,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身上穿着不起眼的青灰色襕衫,因眉眼好看占了便宜,楞是穿出一股清爽精致的味道来。 薛眉盈眼里露出欣赏来。 谢正则有些心堵,院门拍得咚咚响。 杜维桢抬头看来,对他的敌意视而不见,慢吞吞走过来,手里册子也不曾搁下。 心中只有说媒事业的人,男人女人在他眼里只有两种区别:需要说媒的和不需要说媒的。 “有事?”杜维桢堵着院门,不想请客人入内的意思很明显。 谢正则巴不得如此,言简意赅说明来意。 “姻缘讲究年貌相当性情相投门当户对,谢探花饱读诗书,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么,一个婢子想许正经人家做正室,异想天开。”杜维桢一脸你消遣我的不愉。 谢正则觉得很刺耳,尤其门当户对四个字。 谢家诗书之家,薛家却是商户,他跟薛眉盈就是门不当户不对。 “谢探花请回吧。”杜维桢懒洋洋道。 “我们是真心想给浅黛找一门好姻缘,要不是我太没用没说成她跟穆大郎的亲事,也不用来求你。”薛眉盈闷闷道。 “你是媒婆?”杜维桢见鬼似看薛眉盈。 薛眉盈点头,没说成浅黛的亲事颇受打击,有些蔫,“我要是能干些就好了,也用不着求你了。” “你真的是媒婆?”杜维桢无法置信。 “当然了。”薛眉盈扬起下巴,为了取信于人,从袖袋里抽出自己昨日登记要说媒的人的纸张打开给杜维桢看。 杜维桢一眼扫过,摇头不迭,“记得这么潦草,忒不负责任。” 还潦草? 薛眉盈登记时可是很认真的。 杜维桢把自己手里册子朝她眼皮底下晃。 薛眉盈望一眼,肃然起敬,那里面记的跟她记的异曲同工,不过,人家记得很详细,小娘子爱穿什么颜色衣裳,爱吃什么东西,擅长女红还是焚香等等,一个人就记了密密麻麻一页。 这是堪比百宝箱的东西啊! 薛眉盈颇有几分媒婆直觉,脖子伸得老长,眼睛亮晶晶,想偷窥小册子全貌。 杜维桢很乐意和同行交流,默默递过册子。 薛眉盈也不见外,接过来仔细看,投入专注。 谢正则暗骂杜维桢无耻,嘴上却正直无比道:“盈娘,这是杜兄的心血,你不能看。” “啊?”薛眉盈茫然抬头,半晌,如扔烫手山芋似把册子扔给杜维桢。 “杜兄不肯给浅黛说媒,咱们靠自己,走吧。”谢正则道。 薛眉盈当即点头应好。 杜维桢要笑不笑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真有意思。” 谢正则原本以为杜维桢无害,谁知其人刚跟薛眉盈见面就用说媒小册子引诱薛眉盈,再也不敢给薛眉盈跟杜维桢有往来。 浅黛的亲事不解决薛眉盈会病笃乱求医到处帮她找适龄男子,得尽快解决,谢正则到翰林院告了长假,陪薛眉盈四处走,为浅黛物色夫婿。 两人接连走了许多天,无果。 谢正则卯足了劲要打破门当户对的陈俗,薛眉盈则是承诺过要给浅黛找个大户人家小郎,都不愿浅黛配个小厮或是贫家子,如此,亲事千难万难。 “慢慢来,不急。”谢正则见薛眉盈胖乎乎的圆脸瘦了一圈,心疼不已,拉薛眉盈,“咱们这几日不着家,雪蟹肯定想你了,回家吧。” 雪蟹就是薛眉盈养的那只白猫,周身雪白,没有一点杂毛,谢正则给她寻买来的。 一只猫为何叫蟹,其中大有缘故,是谢正则跟薛眉盈严肃讨论后确定的。 谢正则说雪蟹是他寻来的,就像他儿子一样,当然要冠他的姓了,不过是薛眉盈在养,也是她的儿子,不能没有薛姓,于是薛谢合一。 叫薛谢不好听,便取了谐音雪蟹。 薛眉盈什么都听他的,浑然不觉自己还没嫁人就当了娘,而且成了谢正则的那口子。 “我也想雪蟹了。”提起自己的爱猫,薛眉盈把万事抛之脑后,急忙跟谢正则回家。 雪蟹趴在窗台上百无聊奈望天。 “雪蟹,我回来了,你再看看谁来了。”薛眉盈甜脆脆喊。 雪蟹淡定地望天,猫须都不抖一下。 它当然知道谁来了,猫的鼻子可是很灵敏的,何况谢正则三天两头过来,它对他的气味熟得不能再熟。 “这是怎么啦?对你阿耶有意见?”薛眉盈诧异。 “不理阿耶,难道也不理你阿娘?”谢正则笑呵呵道,凑到窗前摸雪蟹猫头。 雪蟹喵呜一声,扭头,不给他摸。 自从薛眉盈带它到谢府一日游,发现到处都是猫,各种各样的猫画像猫雕刻无处不在,自己原来不是独一份,阿耶是个博爱的家伙,雪蟹就不待见他了。 “看来这几天没来雪蟹跟我生分了。”谢正则说,为自己天天跑薛家寻机会。 薛眉盈很上道,立即接口道:“那你以后天天过来。” 谢正则爽快应下。 “不要脸。”雪蟹暗翻白眼。 徐氏和薛长临兴匆匆过来,远远看到女儿和谢正则紧挨着站在窗前撸猫,一齐噎了一下。 “盈娘,大喜事大喜事。”徐氏把嘴张成血盆大口,夸张地大喊。 “盈娘,有人向你求亲了。”薛长临很配合,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直达云宵。 作为一家人,薛眉盈自然而然也提高了声音,欢喜问:“真的?”要是能嫁出去,耶娘就不用发愁了,拉谢正则胳膊,快活地叫:“正则哥哥,太好了,我能嫁出去了。” 谢正则耳朵被震聋了,一颗心更是碎成无数瓣。 ——才解决了穆哲怎么又来一个,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 “是谁向我提亲?”薛眉盈替他问出疑问。 “开银楼的赵家,为他家二郎提亲,听说赵二郎今年二十二岁,眉眼周正,跟你正好年貌相当。”薛长临喜滋滋道。 徐氏瞥一眼谢正则,虽然谢正则不举他们不会把女儿许配给他,可卢氏嫌弃薛眉盈,这个仇不能不报,逮着机会就上眼药,“说起来还多亏你谢伯母,幸亏她热心相帮,教你背户婚,帮你联系了穆家为穆大郎说亲,穆家和赵家是表亲,那日你到穆氏茶楼时,赵二郎耶娘看到你了,见你冰雪可爱,商量了几日,就托杜维桢过来保媒。” 谢正则默默给母亲记上一笔账,然后急忙挑唆:“杜维桢不是不肯给盈娘说媒吗?怕是不安好心。” “以前不肯给盈娘说媒是不想欺骗男家,如今是男方托他来提亲,他自然不会拒绝。”徐氏不以为然。 天大地大夫人最大的薛长临马上点头附和。 “就算杜维桢保媒没问题,赵家提亲也不能草率答应,事关盈娘终身大事,得慎重起见。”谢正则正气凛然道。 “别人都有问题,就你没问题。”徐氏腹诽。 薛长临跟她同气连枝,紧挨她站着,虽不言语却也明白无误表示支持。 “正则哥哥说的有道理。”薛眉盈盲目地相信谢正则。 二比二,平局。 徐氏不甘心:“好不容易有一家主动提亲的,总不能拒绝吧?” “先考察考察,他跟穆哲是表兄弟,若是像穆哲那样,断然不能应承亲事。”谢正则严肃道。 “穆哲怎了?”徐氏惊奇。 “那是个半个铜板走天下的人。”薛眉盈精辟地总结,那日大开了眼界印象深刻,声情并茂抑扬顿挫一字不漏讲穆哲的事迹给耶娘听。 谢正则一旁不时“唔”一声伴奏。 徐氏和薛长临听得一头冷汗。 薛眉盈讲完,徐氏和薛长临充分认识到先了解未来女婿人品的重要性,暗暗庆幸刚才杜维桢到来提亲,两人虽然欣喜,还没晕头,先过来问女儿意愿。 四人很快达成共识,有商有量,主要是谢正则提建议出主意,最后决定,先把在前厅等着回话的杜维桢打发走,就说要考虑一下,而后由谢正则陪薛长临和徐氏去赵家银楼找赵瑾,交谈一番深入了解,若品貌俱佳便应承亲事,反之,则拒绝亲事。 薛眉盈也要跟着去,薛长临徐氏和谢正则一齐反对。 薛长临和徐氏怕她什么都听谢正则的,万一赵瑾很好,谢正则却鸡蛋里挑骨头反对亲事,薛眉盈渗一脚,亲事被搅黄了。 谢正则却是不想她跟赵瑾碰面。 他怕赵瑾生得好,自己被比下去了。 这股子不自信若是给长安城倾慕他的小娘子们知道,薛眉盈怕是要被打成大猪头。 第07章 谢正则无法松手了,深吸气,…… 谢正则和薛长临夫妻到赵氏银楼,扑了个空。银楼伙计告诉他们赵瑾在赵氏打造首饰的工坊里,三人又奔工坊,被告知,赵瑾刚刚被耶娘拎回家了。 谢正则无事都要掀三尺浪,当即表示疑惑:“怎么这么巧,到哪他不在哪。” “平时二郎都是在工坊里的,今日特殊,要议亲了,郎君和夫人要他好好打理一下形象。”管事笑道。 谢正则敏锐地抓住管事话里的漏洞,“怎么?赵二郎平时很……不修边幅?”虽然想把赵瑾打到泥地里,还是很注意措词,尽量不流露敌意。 管事果然没听出他话里的坑,乐滋滋入套,“不修边幅是抬举二郎了,我们二郎啊……” 他比划,胡子到胸前,头发像稻草,衣裳乱糟糟,十天半月不洗一次澡,身上气味很是丰富。 徐氏和薛长临脸都绿了,相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果然不对劲,不然,也不会不嫌弃咱们女儿名声那么糟了。 谢正则满面乌云一扫而光。 深谙乘胜追击的道理,谢正则与徐氏和薛长临出了赵氏工坊后,当即提出到赵府去看赵瑾。 “要不改天吧。”薛长临弱弱道,女儿好不容易有人提亲,他怕幻灭的太快。 “也是,今日有些累了。”徐氏跟他一般想法。 “杜维桢是个负责任的说媒人,赵家的亲事若是不成,还得请他帮忙瞧瞧其他人家小郎有没有盈娘良配,尽快给他回话比较好。”谢正则沉吟着道。 有道理。 徐氏和薛长临一震,虽然觉得他这么为薛眉盈的亲事着想不合常理,还是改口道:“走,现在就去赵家。” 赵氏银楼的首饰精美无比,名声在长安城首屈一指,赵家也是大富之家,高门大户,守门人进去禀报,不过片时,赵瑾的耶娘快步迎了出来。 两人白白胖胖一脸富态,笑容可掬,热情得快把空气烧着火。 “有这样的公婆盈娘不受气。”徐氏想。 谢长临也是这般想法。 两人相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相同想法。 谢正则着急了,暗暗祈祷赵瑾奇葩的超凡脱俗。 宾主进厅落座,婢子不等主人吩咐便奉上茶,有条不紊,训练有素。 茶是好茶,贵比黄金的西山白露,茶盏是金錾花小瓯,精致精美,待贵客方用的。 被如此重视,徐氏和薛长临心中好感更甚。 谢正则更憋闷了。 赵夫人善解人意,不等徐氏说明来意,主动吩咐婢子:“去请二郎过来见客。” 徐氏和薛长临更欢喜了。 谢正则更难受了,清香甘醇的茶水喝出了满嘴苦涩。 盏茶工夫,厅外走来一个年轻男子,身材修长,步履沉稳,徐氏和薛长临眼睛便亮了,情不自禁站起来。 近了,只见男人乌发整整齐齐扎在头顶,插一根长簪,穿着一袭蓝色箭袖胡袍,袖口绣白色云纹,深蓝色腰带,宝石带扣,身姿笔挺,眉眼英俊,清清爽爽,霁月光风美男子一个。 徐氏和薛长临一齐咧开嘴笑了。 谢正则脸黑了。 说好的垂到胸膛的胡子呢?说好的稻草一般的头发呢?还有那什么难闻的气味呢? 事到如今,谢正则只能指望男人不是赵瑾。 “瑾郎,过来见过客人。”赵夫人乐呵呵招手,打破了谢正则的幻想。 *** 薛眉盈闷闷不乐。 她的未来夫婿,她怎么能不亲自看看呢。 其实对夫婿没什么想法,好奇的更是男人这种生物,除了穆哲那样的,还有没有更神奇的。 不成,没亲眼看到她无法安心。 薛眉盈摸雪蟹,雪蟹喵呜了一声。 “雪蟹你也赞成我过去瞧瞧是不是?”薛眉盈找到同盟,眉开眼笑,放下雪蟹出门。 赵氏银楼在西市里头,离薛家的钱庄不远,薛眉盈稍作打听便问到了。 小娘子家要矜持,薛眉盈没此自觉,进了赵氏银楼,左右看,就要找掌柜,让掌柜给自己通传找赵瑾出来。 掌柜很忙。 有人在银楼里找茬。 找茬的是个妙龄小娘,严格来说算不上美人,额头方阔了些,眉棱有些高,鼻梁高挺,作为女人五官凌厉了些,脸庞略嫌瘦削,不过,打眼看去很吸人眼睛,薛眉盈觉得很奇怪,注目看着,绞尽脑汁些了些时,终于大悟。 皆因那个小娘极会妆扮。 小娘子面相不够妩媚,她就把自己往大气高贵方面靠拢,身上穿着金线绒绣富贵牡丹长裙,金银贴花大袖衫,螺钿花纹长帔帛,缠枝四季花卉赤金钗,带着金珠玉石抹额,眉心贴一个小指宽的金箔剪的火焰,通身一股富丽雍容的气派。 “赵氏银楼号称擅于创新,首饰尽善尽美,不过徒有虚名。”小娘子大声道,举起一柄玉如意,那如意晶莹如冰雪,一尘不染,在薛眉盈看来,极不错的,小娘子却嗤道:“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工也不错,不过,款式老旧,我祖母那一辈就有这样的款式了。” 有道理。 薛眉盈点头附和。 掌柜不以为然。 小娘子恍如感觉不到嫌憎,搁下玉如意,拿起一枝金簪。 簪子是鸟鹊缠花枝纹,小鹊尖尖的小嘴,身上毛羽精致,花枝蕊丝将露未露,雕工妙绝。 “这簪雕工不错,不过立意还是俗,禽鸟花枝,所有银楼的簪子都如此,赵氏不过跟风随大流罢了。”小娘子尖刻道。 薛眉盈是个不懂规矩的,当即问道:“依你所见,什么样的才叫新颖?” “自然是人无我有,人不敢而我敢,先天下之先了。”小娘子看一眼薛眉盈,侃侃而谈,“首饰样式不妨以兽为形,咆哮的猛兽,老虎、豹子、狮子都可,材质么也可以大胆一些,金玉银之外,也可石头,兽骨,木头等等。” “姐姐见解真不凡。”薛眉盈大赞。 小娘子找到知音,欢喜无限。 两人一人问一人答,跟唱双簧似的拆人家的台。 …… 掌柜忍不下去了,满脸肃杀,朝伙计使眼色。 薛眉盈说得兴致正刚,忽然扫把横到眼前,跟那小娘子一起,被粗暴地赶出赵氏银楼。 “真没风度。”小娘子唾弃道。 薛眉盈跟她同仇敌忾,作为赵氏银楼少东家的说亲对象,感受又更深,愤愤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底下的人这样,主子想必也好不到哪去。” “可不是,听说这家的二郎迟迟说到不亲事,祝他孤独一辈子。”小娘子道。 两人发挥出骂人的天赋,骂了许久方住,问对方名姓。 小娘子名沈贞儿,阿耶是工部主事,因她好打扮好买首饰挥霍无度之故,亲事上老大难,今年二十一岁,还没订亲。 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是老大不小想嫁嫁不出去,相逢不必曾相识。 薛眉盈与沈贞儿见面成知己,只差撮土为香义结金兰。 日落,两人依依不舍挥手作别。 进家门,薛眉盈方想起忘了考察未来夫婿品貌。 徐氏和薛长临先于薛眉盈回家了,大厅中坐着,谢正则也在,徐氏和薛长临满面愁容,谢正则却是很开心,唇角的笑意压也压不住。 “这是……赵二郎是好是坏?”薛眉盈没看透。 “赵二郎举止翩翩,风度极佳。”薛长临悲伤道。 “长得很好看。”徐氏眼眶红红道。 “那不是很好吗?”薛眉盈不解。 “他不愿意娶妻。”谢正则用上他无人能敌的自制力,艰难地忍住没大笑出来。 “不愿意娶妻他干嘛托杜维桢来提亲?”薛眉盈更迷糊了。 “那是他耶娘一厢情愿,今日下午,他可当众给伯父伯母没脸了。”谢正则一脸羞恼。 “怎么个没脸法?”薛眉盈很好奇,抱住谢正则胳膊兴致勃勃问。 耶娘没脸她还这么开心! 怎么养出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女儿呢? 徐氏想死一死。 薛长临见夫人不开心也不开心,想对薛眉盈动暴力,又不舍得,眼光怂恿徐氏。 徐氏狠狠瞪去。 女儿没错,没心没肺也是优点。 薛长临缩肩膀。 谢正则警惕地望一眼徐氏和薛长临,拉薛眉盈:“咱们回春慵阁,你抱着雪蟹听我慢慢说。” “好啊!”他说什么薛眉盈都赞成,蹦蹦跳跳出门。 “我这还没对盈娘咋样呢,他担心什么啊!”徐氏觉得自己很冤。 “我也没咋样,只是急你所急,你就瞪我了。”薛长临也觉得自己很冤。 “盈娘都是被他惯坏的。”徐氏悻悻道。 “夫人说的对。”薛长临急忙附和。 雪蟹不想认耶,半日不见娘却很是牵挂,薛眉盈和谢正则进春慵阁,喵呜一声朝薛眉盈扑过去。 薛眉盈眼巴巴等着谢正则讲赵瑾如何给她阿耶阿娘没脸,没留神,直直向后仰倒。 “小心。”谢正则惊叫,长臂一捞一揽,薛眉盈倒进他怀里,雪蟹落到地下。 软玉温香。 谢正则脑子里铮一声似是琴弦绷断,身上又是寒又是热。 搬出薛府后,见面时薛眉盈还是粘他,抱他胳膊拿脸蹭他肩膀什么的,可他心中有鬼,不敢有所动作,更不说这般把人搂个严实了。 雪蟹没扑成,眼看耶娘紧搂着把自己扔一边,气急败坏,喵喵喵叫个不停。 “正则哥哥,你干嘛抱着我不放开啊?”薛眉盈软软问,香甜的气息喷在谢正则颈侧。 谢正则惊醒,浑身不自在,偏不能让薛眉盈看出不自在,为体现自己的正常,小题大作声音失真假装着急问:“雪蟹扑得太猛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薛眉盈见谢正则急成那样,不确定起来,“不知道呢。” “我抱你进去躺着吧。”谢正则说,眼睛看着薛眉盈,等着薛眉盈说不用,然后顺势松开她。 他忘了薛眉盈什么都听他的,他说什么都点头。 薛眉盈甜糯糯应了声好。 谢正则无法松手了,深吸气,打横抱起薛眉盈。 月上柳梢头,夜风送花香,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好时光。 谢正则一脸严肃,端端正正像抱着即将点燃的炮仗包,目视前方阔步前行,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 第08章 不啊,我很想嫁人,想赶紧马…… 把薛眉盈安顿好,谢正则一头薄汗,讲起在赵家发生的事时明显的气力不足。 杜维桢到薛家过来提亲乃是受赵瑾耶娘所托,赵瑾分毫不知,他耶娘把他唤到厅堂里见薛长临和徐氏,也没打算说破,只是想用儿子的样貌迷惑薛长临和徐氏,做成亲事,等薛眉盈进门了,赵瑾就是不愿意也无可奈何,而薛眉盈已成赵家妇,悔之也晚了。 当时赵瑾行礼见过薛长临和徐氏后便要离开,谢正则生无可恋一时无话,大错将要铸成,幸得徐氏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脱口就唤贤婿,然后,两下里说开,赵瑾一点面子不给,当着赵薛两家耶娘的面,直言不会娶妻。 这是谢正则的心里话,表面叙述时,他很客观很公正。 “太可恶了,算计人。”薛眉盈恼怒。 “是赵瑾耶娘的错,与他无关。”赵瑾无意娶妻不是威胁,谢正则对这个情敌格外宽容,帮他美言,顺便体现自己的风度。 “他为什么不娶妻呢?”薛眉盈关注点很快转移。 “他说,他除了首饰别的都不感兴趣,首饰的款式打造已经占用了他全部心思,没有半分一毫的空当留给女人。”谢正则摊手,一脸惋惜。 “真是个怪人。”薛眉盈道。 看来,薛眉盈不会喜欢赵瑾了,又一名情敌解决。 谢正则长舒口气。 雪蟹摔了一跤耶娘也没过问,失落地蹲地上舔毛。 谢正则心情好,终于想起儿子来,蹲下去把雪蟹抱了起来,雪蟹喵呜一声,扭头表示不稀罕他,往它娘那边探身子。 薛眉盈迟钝得可以也发现雪蟹反常了。 “怎了?不喜欢你阿耶?” 雪蟹狂喵:“是的呢,快点把这个博爱的家伙赶走。” 可惜它阿娘没领会,反向而行,对谢正则道:“正则哥哥,看来你陪雪蟹的时间太少了,它跟你生分了,要不,你今晚别走了。” 留宿! 谢正则差点乐晕过去。 总算没全晕,在点头前先摇头了,倒不是怕留宿薛府坏了薛眉盈闺誉,薛眉盈早没什么闺誉了,他也不是会在乎世俗规矩的人,只是怕克制不住禽兽之心,把薛眉盈怎么着了吓着薛眉盈。 常来常往的,谢正则也不去跟薛长临和徐氏告辞,出春慵阁后直接出府。 这边发生的事徐氏很快听说,久久无言。 谢正则真个忍功了得,为了薛眉盈好,再难也能做到,若无谢正则宠着护着,薛眉盈虽有她跟薛长临疼爱,也未必能这么快乐无忧。 “细论,这世上除了咱俩,对盈娘最好的就是他了。”薛长临叹道,欲言又止。 “别想有的没的了,我看赵瑾不错,想想看怎么让他喜欢上盈娘吧。”徐氏粗声道。 只要赵瑾喜欢上薛眉盈,自然就愿意娶妻了。 “夫人说的对。”薛长临欢喜起来。 谢正则以为危机解除,谁知才睡了一觉,情况就有变。 他一大早到薛家时,薛眉盈已不在,被徐氏和薛长临拉去赵氏工坊跟赵瑾培养感情了。 大意了。 谢正则急吼吼往赵氏工坊赶,出坊门时遇上过来找他的浅黛。 谢府来了一位宫中内侍,让谢正则赶紧回府。 翰林学士往上一步就是中书舍人,替皇帝起草诏书,官职不大却是天子近臣,许多人削尖脑袋拼命显示才华,只为登上那个台阶,谢正则却不然,深恐被皇帝关注,然后将义川公主许婚自己,这些年渎职偷懒算得上,勤勤勉勉是没有的。 不可能得到褒奖。 若是被弹劾遭贬斥,应该吏部行文,断不是内侍到府里来传旨,谢正则想起前几日及第楼里见过义川公主,忐忑不安起来。 内侍上位端坐着,卢氏满面笑容,谢启端垂着头一旁沉默。 原来是皇帝宣谢正则见驾。 内侍隐隐约约透露跟义川公主有关。 谢正则不知谣言传得很离奇,心道果然如此,那日义川公主为自己出头一事皇帝听说了。 若是皇帝说要把义川公主许婚给自己,怎么办? 拒绝伤天家颜面,谢家大祸临头。 接受自然不行的,除了薛眉盈,哪个女人他都不想娶。 说自己有未婚妻,皇帝追问是谁,只能说薛眉盈,不知会不会不能化解危机反给薛眉盈招祸。 卢氏欢喜的紧,恨不能替儿子入宫抓住尚主机会,心中却知谢正则喜欢薛眉盈,执拗的很,惹恼了他不讲情面的,面上半丝不露,还在送内侍出门时状若无意道:“义川公主金枝玉叶,想必极好的,可惜我家正则……”欲语还休,拿帕子摁了摁眼角,语气哽咽。 内侍脚下一顿。 谢正则还不知外头自己身怀隐疾的传言,听卢氏这么说,只当她为自己解围,本来还恼她带薛眉盈入门媒婆路,当下不恼了,寻思薛眉盈活泼可爱,卢氏难以抗拒她的请求也是有的。 谢启端看看妻子,眉头不自觉轻皱了一下。 卢氏目送儿子跟内侍走远,得意地笑了笑。 皇帝要真想把义川公主许给谢正则,自然会让御医检查儿子身体,儿子没隐疾不怕。 她方才那话没说儿子有隐疾,也不算欺君。 模棱两可一句话讨儿子欢心,值得。 大明宫巍峨壮丽,这日是休沐日没有朝会,宫殿静寂端严,禁卫军走过,整肃的队列,银甲寒光闪闪,□□锋芒凛凛,透着骁悍慑人的肃杀之气。 谢正则目不斜视,没有为大明宫的气派迷惑。 内侍带着谢正则走过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三大殿,直至延英殿。 “我不嫁人,我要一直陪着阿耶。”殿里头传来活力十足张扬坚定的声音,是义川公主。 “你呀!”皇帝无奈又宠溺的声音,“女儿家迟早要嫁人的。” 谢正则头皮发麻。 任由事态发展下去,怕是尚主跑不了了。 谢正则坐到台阶上,脱了靴子——抠脚。 以风姿郁美著称,迷住长安城无数小娘的探花郎在大明宫抠脚! 画面太美。 内侍目瞪口呆。 谢正则对他的惊讶视而不见,抠得那叫一个沉迷舒爽,抠得那叫一个销魂。 皇帝听内侍禀报时,表情很是丰富。 大唐没有哪条律法禁止官员在大明宫抠脚。 治罪,无例可循。 皇帝也不想下这种奇怪的圣旨让自己的帝皇生涯沾上污点。 当这样的千古一帝他拒绝。 “谢探花真性情。”义川公主兴致勃勃道,皇帝幽幽看来,忙又改口,“我可不想嫁一个抠脚大汉。” “让他回去。”皇帝没了召见的兴致。 谢正则灰溜溜离开了,为了给帝皇留面子,塌肩缩背,背影要多沧桑有多沧桑。 *** 赵瑾的耶娘本以为这门亲事没指望了,见薛家这么积极,大喜过望,把赵瑾从工房里头拎出来,工房房门上锁,不给他回去。 为了让小年轻独处,两家耶娘把人推到工坊大厅后就离开了。 工坊来往客人不多,厅堂有些小,小木凳小几案紧挨着,两个不熟的男女呆在一起,气氛那叫一个尴尬。 薛眉盈有心离开,想着耶娘为她的亲事操碎了心,勉强忍着,数地面青砖,数完了,无甚可看,又去看隔扇门,这一看,还别说,挺有看头的,门板是多层次透雕格心,底层万字穿花图案,面层雕饰乃是牡丹花,不懂行的也能看出工技出众。 “雕工好生精妙!”薛眉盈脱口赞道。 身侧一声冷笑,薛眉盈侧头看去,赵瑾敲着桌面,看没见识的乡巴佬的眼光看她,只是面相温和,那冷酷高傲的样子一看就是装的,薛眉盈气不起来,只觉得好玩。 赵瑾道:“怎了?不认自己没见识?” “没啊。”薛眉盈摊手,“我就是没见识。” 赵瑾没话说了,难受想哭。 薛眉盈有点不落忍,“你是不是想着把我逼走就可以不娶我了?” 赵瑾眼睛一亮,燃起希望之光,点头,急切问:“你也是不想嫁人是不是?” “不啊,我很想嫁人,想赶紧马上嫁出去。”薛眉盈道。 “……”赵瑾满心期待落空。 挺可爱的小娘子,怎么就那么俗呢。 薛眉盈也很不高兴。 被嫌弃,怎么着都不是愉快的体验。 心中男人就该是谢正则那样的,可亲可敬又疼自己。 这么想着,不自禁便想起赵瑾如谢正则那般疼自己的情形,打了个寒颤,满臂鸡皮疙瘩。 无法承受。 薛眉盈眨眼工夫就确定,自己绝对不想嫁给赵瑾。 嫁不出去耶娘会伤心的。 薛眉盈用她那有限的聪明,竭尽全力思索,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计策。 她抓紧时间在其他需要她说亲的青年男子中挑夫婿,尽快把自己嫁出去,在此之前,赵瑾跟她假装相处出好感的样子给耶娘看,作缓兵之计。 “不错。”赵瑾只求不用娶妻,举双脚赞成。 达成协议的两个人放松下来,气氛变得亲切友好。 第09章 他也怕薛眉盈伤心,自己憋出…… 薛眉盈每日除了吃喝玩乐就是逗猫,对首饰打造很好奇,问道:“打造首饰很好玩吗?” “当然好玩了,你想想,单调死板的玉啊金啊银啊的在自己手里变得美仑美奂精美精致,那是多大的成就感……”说到自己的至爱,赵瑾从锯嘴葫芦变成话唠。 薛眉盈听得津津有味。 赵瑾说了许多,口渴,不得不停下喝茶。 薛眉盈想起沈贞儿说的那些,疑惑问:“可是我听说赵氏银楼的首饰也没什么创新,跟同行一样的步调。” “谁说没创新?我也有打造市面上没有的,只是买首饰的人爱好也就那样,新奇的摆到柜面上也没人买,白占地方,固而没摆。”赵瑾道。 “我能看看吗?”薛眉盈很感兴趣。 这是独门秘技,换了别的工匠定不许的,赵瑾没保密意识,毫不犹豫道:“能啊。” 工房门的钥匙被拿走了,首饰成品库大门的钥匙在身上,赵瑾带着薛眉盈进了首饰库房。 沈贞儿说的什么骨雕石雕都有,薛眉盈一一看过,拿着其中一个爱不释手。 那是一块骨雕猫坠子,骨身微微泛黄,有几处地方染血清洗不掉,凝着细细血丝,赵瑾打造时因势而为,把那些地方雕成不同颜色的毛发,猫眼镶了两颗湛蓝的水晶石,琉璃剔透,整只猫栩栩如生,灵动可爱,虽则没有玉的润滑金的富丽银的纤巧,却别具一番趣致。 “好精致!”薛眉盈赞不绝口。 赵瑾难得找到知音,很是大方:“送给你。” “谢谢啦。”薛眉盈也不客气,寻了根红绳,喜滋滋挂到脖子上。 谢正则从皇宫出来急奔赵氏工坊,还是迟了一步。 看到薛眉盈“定情信物”都收了,那叫一个心塞。 “正则哥哥,好看吗?”薛眉盈托着猫坠,喜气盈腮。 谢正则很想说不好看难看死了,但是不能说,这么说就跟薛眉盈爱好不一致,当不成薛眉盈知己了,咽下满嘴酸醋拌黄莲水,违心道:“很好看。” 赵瑾听出他的言不由衷,很不高兴。 薛眉盈一无所察,欢喜地勾住谢正则胳膊蹭脸。 “咱们回去吧,出来这么久,雪蟹肯定想你了。”谢正则无比贴心道。 薛眉盈当即说好。 赵瑾眼睁睁看着谢正则把薛眉盈拉走了,低头看首饰,叹了口气。 技高和寡,人生寂寞如雪。 阿耶许多时才见一面也罢了,连阿娘都难得一见,雪蟹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猫也会受伤,聪明的猫更是怀揣一颗玻璃心。 雪蟹这一日又是挠柜又是爬墙又是撞花瓶,上窜下跳,使出浑身解数制造动乱。 春慵阁侍候的婆子知道它是薛眉盈心头肉,也不敢阻止,跟在它屁股后头收拾烂摊子,只是人力不如它破坏力强,收拾了这里,那里又乱了,墙面印满猫爪子,窗棂伤痕累累,花瓶换了新的又再被打碎。 薛眉盈和谢正则进院门,雪蟹喵呜一声朝耶娘飞奔过来。 “哎呀呀,想阿娘阿耶了是不是?”薛眉盈笑咪咪蹲下去,抱雪蟹抱起来狠狠揉了两把。 雪蟹舒服地眯眼,眼帘细缝里瞧谢正则,算了,看在他是自己阿耶份上,还是适当示好,探头,伸舌头舔了舔谢正则手背。 “雪蟹今天好乖。”谢正则笑道,偷眼看薛眉盈颈间猫坠,趁薛眉盈分神瞬间,扯雪蟹猫须。 雪蟹吃疼,“喵”一声,从薛眉盈怀里挣开,跳到地上。 “怎么啦?”薛眉盈莫名其妙。 “才夸你呢就不乖了。”谢正则假装意外。 雪蟹气得喵喵喵连声叫,扑到谢正则脚边,后面两爪支撑,身体直立,前蹄扬起抓谢正则。 “快停下,你阿耶穿的是官服,抓不得。”薛眉盈惊叫。 “不要紧,它在气头上呢。”谢正则很大度,话锋一转:“好好的突然就发脾气,这是怎么了?”随后,看着薛眉盈胸前挂坠,恍然大悟的神情道:“是不是看你挂着猫坠子不高兴了?” “生我的气干嘛抓你?”薛眉盈犹疑。 “咱们是它耶娘,在它眼里是一样的。”谢正则讲道理很有一套。 雪蟹闻言侧头看,泪奔了。 阿耶是个博爱的家伙也罢了,怎么阿娘也变心了? 不管了,它要保自己独宠地位,坚决反对同类争宠,扑到薛眉盈腿上,前爪高高伸起,抓住猫坠,嘶一声红绳断了,猫坠落进爪里,飞快缩回爪,落地往门外窜。 薛眉盈本就不是谢正则对手,他说什么都相信,雪蟹再一配合,铁证如山,惊叫:“哎呀,正则哥哥,果然是你说的那样。” “自然是。”谢正则笑得合不拢嘴,装模作样叫嚷:“雪蟹你别跑,坠子是人家送你阿娘的,别弄没了。” 雪蟹跑得更快了。 看来是要把坠子拿到外面毁尸灭迹了。 谢正则很满意。 薛眉盈很着急:“那么漂亮的坠子,可别给弄丢了。” “没办法的事,雪蟹不喜欢,你也不能戴。”谢正则惋惜的口气道。 “不能戴,可以收着啊,赵二郎打制它可不容易。”薛眉盈嘟嘴。 自己不在场的短短时间里,薛眉盈跟赵瑾已经那么深入了解了吗? 谢正则醋了一壶。 发脾气是懦夫才干的事,谢探花是顶天立地男人,不会干,他也怕薛眉盈伤心,自己憋出内伤也要憋着,一再深吸气压下醋味,旁敲侧击:“盈娘跟赵二郎好像相谈甚欢?” “也没有,我对首饰一窍不通,就是昨晚听沈姐姐讲了些,才跟赵二郎聊得上话。”薛眉盈道。 “哪个沈姐姐?昨天下午认识的?”薛眉盈认识的人谢正则一清二楚,从没听说过,应是刚认识的,昨晚光顾着讲赵瑾拒亲的经过,忘了问薛眉盈外出做了些什么。 薛眉盈一五一十讲,说到沈贞儿因为爱打扮好买首饰不会过日子而亲事没着落,叹道:“真是千人千样苦,会妆扮自己也成了被人嫌弃的理由。” 谢正则才不管沈贞儿有什么苦,脑筋急速转动,想到一打发情敌的法子,暗暗欣喜。 “把沈姐姐介绍给赵二郎?”薛眉盈讶然。 “是啊,她俩一个沉迷首饰打造,一个对首饰有一套独特的见解,天造地设一对。”谢正则道。 “可是……阿耶阿娘把赵二郎当准女婿看待。”薛眉盈怕伤耶娘心。 “反正你也不想嫁赵二郎,何不成人之美。”谢正则说,薛眉盈要是说想嫁赵瑾,他马上拔根头发丝上吊自绝。 “也对,就这么办。”薛眉盈没辜负他素日的疼爱,当即改口。 事不宜迟,为防薛长临徐氏从中作梗,谢正则拉着薛眉盈即刻出门去找沈贞儿。 沈贞儿的阿耶大小是个官儿,跟谢正则同行,谢正则问一下百事通,很快找到沈家。 沈主事和夫人为给女儿买首饰,省吃俭用,一家子别说住大宅子,连像样的房子都租不起,住在一个胡同夹缝搭的违章建筑里,婢仆是没有的,吃饭都得数着铜板过。 听说有接手养败家女儿的人,什么规矩都不在乎了,更不在乎赵家是商户人家,忙不迭唤出女儿,让女儿跟谢正则和薛眉盈走。 赵瑾耶娘怕儿子跟薛眉盈交谈没一会儿就又要回工坊,拿了钥匙不回府不去银楼,出城,老夫老妻过第二春去,薛眉盈走后,赵瑾找耶娘拿钥匙,寻不到人,他对旁的什么都不感兴趣,只好工坊厅堂中呆着,无聊得快长毛时,薛眉盈去而复返,带来沈贞儿。 谈起首饰,沈贞儿越挑剔越毒舌,赵瑾越兴奋,把谢正则和薛眉盈抛到一边,拉沈贞儿到库房,一样一样展示首饰,只恨没生十张嘴,尽诉心头所想。 谢正则露出老父亲般的慈祥微笑,满意极了。 薛眉盈也很欢喜。 还没到下聘那一步,不过,可预见促成一桩美满姻缘了。 作为媒婆,最有成就感的就是说成亲事,薛眉盈虽然刚当了几日媒婆,职业道德感杠杠的。 情敌解决,为了不招未来岳父岳母讨厌,谢正则把薛眉盈送到薛府门口后,机智地撤退了。 “你……你掇合赵二郎跟沈贞儿?”徐氏听薛眉盈说完,差点吐血: “难得一如意郎君,你怎么能拱手让人呢?”薛长临如被剐心肝。 “人家又不喜欢我。”薛眉盈道。 “感情可以培养的呀。”薛长临团团转,“眼下怎么办?” “当然是把女婿抢回来啊!”徐氏大吼。 薛长临瑟缩了一下。 不怕死的只有薛眉盈,嘟着嘴嚷嚷:“人家又不喜欢我,抢回来我也不嫁。” “你……”徐氏抬手,作势要打女儿。 薛长临忙帮她壮声势,抓起几案上纸镇高高举到头顶。 “好疼,正则哥哥,阿耶阿娘要打我……”薛眉盈哭着往外跑。 “这……还没打呢,只是装样子出来她也疼?”徐氏傻眼了。 薛长临不知道,“要不你假装要打我,我试试。” “试你个头啊,还不快去把盈娘追回来,跑的那么急,万一摔了碰了怎么办。”徐氏大吼。 可不是,薛长临心肝一颤,心急如焚,急追上去。 ** 谢正则不担心薛眉盈搞不定徐氏和薛长临,她不需特意做什么,自然而然的反应就能让耶娘丢盔弃甲俯首认输。 果然翌日到薛家,听到的是好消息,徐氏和薛长临认命了,让杜维桢给赵家回话,委婉拒绝了亲事。 “我得尽快嫁出去。”薛眉盈觉得自己伤了耶娘的心,太不孝了。 谢正则打发了威力强劲的情敌,心情很好,假惺惺道:“不怕,有正则哥哥帮你,我多找几家需要说亲的人家给你认识。” “正则哥哥你真好。”薛眉盈大喜,抱住谢正则胳膊蹭。 “喵喵喵……”雪蟹看耶娘顾自亲热疏忽自己,气呼呼抗议。 “你把猫坠弄没了,不理你。”薛眉盈瞪它。 “它懂什么啊。”谢正则慈爱的笑,雪蟹把情敌送给薛眉盈的“定情信物”弄没了,是大功臣,朝雪蟹招手:“过来阿耶抱抱。” 雪蟹急于得回耶娘宠爱,顾不上耍小脾气,两腿一蹬跳到谢正则怀里,同又探头舔薛眉盈手背。 薛眉盈登时消气,开开心心撸猫。 谢正则说到做到,当真给薛眉盈找了不少说亲人家。 只是,适合薛眉盈的是没有的,要说亲的除了鳏夫,就是十三四岁小郎君,且都家世极好,不是侯爵就是官宦世家,薛家高攀不上。 徐氏和薛长临看得满肚子火。 又不能挑开来说,薛眉盈迷糊着,说开了,怕薛眉盈开窍喜欢上谢正则。 谢正则想娶薛眉盈他们能死扛着装聋作哑,薛眉盈若是想嫁谢正则,也不需怎么闹,掉几滴金豆豆,他们就得屈服了。 “我认识的人中要说亲的就这些。”谢正则歉然道。 薛眉盈见他自责当即心疼了,安慰他:“没关系,慢慢来。” “对,不急,反正盈娘做媒婆的消息放出去了,请托的人家多了,总有合适的。”徐氏皮笑肉不笑道,心中说:“我看你能捣鬼多久。” 徐氏卖力地利用薛家布庄的交际,把女儿在做媒婆的消息扩散出去。 效果很不错,不几天,找薛眉盈说媒的人多了起来。 谢正则开始很担心,后来便放下高悬的心,快快乐乐帮薛眉盈打点做媒事宜。 皆因求薛眉盈说亲的都是小娘子。 原来这些小娘各自看中了某家小郎,大唐虽说民风开放,还是有小娘羞于向意中人表白的,薛眉盈是妙龄小娘,被她知道心事不是很难为情,又因薛眉盈声名不雅,不怕薛眉盈横刀夺了她们的爱,因而都来托薛眉盈说亲。 小娘子们瞒着自个耶娘的,薛眉盈先去男方家打探,男方也有意思的才到女方家问女方耶娘意见。 那些男子跟小娘子们差不多都门当户对年貌相当,两家耶娘或深或浅有些故旧,一说便成。 不到一个月,薛眉盈便说成七门亲事。 纳采问吉等繁文缛节少不了媒婆,薛眉盈忙得脚不沾地,真真切切过起媒婆生活。 虽是忙,却也过得充实,薛眉盈很开心,看着一份份婚书生成,无法形容的满足感与成就感。 她自个不怕累,谢正则却心疼了,又暗暗惊慌。 薛眉盈在媒婆道路上越奔越远,认识的人越来越多,人们慢慢会发现她娇憨可爱,单纯天真,根本不是传闻中那样,谣言迟早有一天被澄清,那时,不知多少人家向薛家求亲,可就没那么容易打发了。 怎么办? 第10章 你不会坑她,你只是会想方设…… 谢正则冥思苦想,然后,他向薛眉盈做成亲事那几家索要巨额谢媒钱。 穷苦人家的谢媒钱一般一缗铜钱到五缗铜钱不等,富贵人家、官宦人家和侯门世家根据官职和爵位大小高低,十缗到一百缗不等,一般情况下,由男方家量力打赏,媒婆不会主动索要。薛眉盈说成亲事那几家,有官职的也不过七品官,商户也只是小富之家,谢正则狮子大开口,每家要二百缗钱。 此事不大不小引起一番风波。 徐氏和薛长临意不在女儿做媒赚取谢媒钱,异常恼怒。 “这么着,岂不是让人瞧着我薛家贪财?盈娘重钱轻义?坏了盈娘名声。” 谢正则早有准备,拿过带来的小匣子,打开盖子,匣子里是一方砚台。 “这是袁公砚。” 袁公砚出自端砚一支,袁氏人所制。 端砚的制砚材料取于岭南端溪的斧柯山,体重而轻,质刚而柔,温软嫩而不滑,不损笔毫宜发墨,广受欢迎。 袁氏所制袁公砚又是端砚的翘楚,纹理绮丽,技艺精湛,有千金难买到袁公砚之说。 徐氏和薛长临听说过袁公砚,徐氏小心翼翼接过,生怕磕了碰了损伤分毫。 “这不是袁公砚,不过普通端砚。”谢正则忽而又道。 “干嘛骗人?”徐氏抱怨,随手把砚台搁到几案上,有些儿用力,砚台与案面接触时,沉沉一声响。 谢正则又改口:“不对,这就是袁公砚。” “到底是还是不是啊?”徐氏着急,把砚台拿起来,小心检查。 谢正则笑笑,道:“同一方砚台,因其价值高低而受到不同待遇,人亦然,盈娘为了说媒收的谢媒钱高,她的身价就高了,身价高,托她说亲的人家地位也就高,男子女子都不凡,盈娘就能从佳儿俊男中择婿,避过一些歪瓜劣枣。” 徐氏和薛长临愣住,细一想,甚有道理,不由得讪然,“还是你想的周到。” “我跟盈娘从小一起长大,我能坑她吗?”谢正则大义凛然。 “你不会坑她,你只是会想方设法让她嫁不出去。”徐氏心中道。 没说出来,谢正则的主意很好,他们虽然急着把女儿嫁出去,却不想女儿嫁得不好。 不拘做什么,均立足于女儿生活幸福。 薛眉盈为之说成亲事的几家虽然略有不满,到底还是按谢正则提出来的数目送了谢媒钱。 七门亲事,一家二百缗,薛眉盈收了一千四百缗钱。 满城轰动。 最受刺激的是穆哲。 想不到薛家这个小娘这么厉害。 自己的茶楼兢兢业业经营,每月也不过盈利数百缗,这还是有高额本钱投入,薛眉盈只凭一张嘴,收入就那么高,不容小觑。 穆哲对生财有道的人很是敬佩,想想耶娘催婚催得紧,薛眉盈这么会赚钱,不如娶回家,堵了耶娘的逼迫,又能夫妻一起赚钱,共登财富巅峰。 拔拉了一番算盘后,穆哲托杜维桢向薛眉盈提亲。 杜维桢已经知道跟谢正则行止很亲密的小娘子就是薛眉盈,薛家那个禽兽声名在外的女儿。 虽然因为父子不和,杜维桢对父亲的学生谢正则也看不顺眼,不过,却无法否认,谢正则才高八斗,风姿不凡,堪称人中龙凤,深为谢正则居然跟薛眉盈搅和在一起觉得可惜。 那样高山白雪一个人,配天上仙子都绰绰有余,娶薛眉盈,跟薛长临娶徐氏一般,真真一朵鲜花插在……插在……“牛粪”这两个字在脑子里打转许久,脑子里浮起薛眉盈水灵灵大眼睛,鲜润润的樱桃小口,甜甜软软糕团儿跟牛粪怎么也划不上等号,悻悻作罢。 想不明白薛眉盈和谢正则粘糊成那样子,薛家谢家怎么还四处给儿女张罗亲事。 接了穆哲请托,身为媒人,杜维桢还是尽职地到薛家给穆哲提亲。 徐氏和薛长临听说又有人向女儿提亲,大喜。 “穆大郎虽然小气了些,但是咱们家有钱啊,他小气他的,盈娘花娘家的钱便是。”徐氏道。 “夫人说的对。”薛长临马上附和。 两人磋商了几句,就要应承婚事。 “两位还是问一下令媛罢。”杜维桢提醒,他做媒成全的是佳偶,可不想凑合怨偶。 “也是。”被人看出心急了,徐氏讪然。 “阿娘,那是个半个铜板过日子的人,让我嫁给他?”薛眉盈差点蹦起来。 “咱家有钱,你花自家的钱,生活苦不了。”徐氏道。 “不成。”即便起居饮食跟在娘家时没变化,薛眉盈也不想嫁穆哲,不仅因为穆哲吝啬小气,还有别的。 她曾给浅黛说媒穆哲,没说成,自己再嫁穆哲,那不是监守自盗吗? 徐氏和薛长临没想到还有这茬,诚信还是要讲的,叹口气,回到厅中见杜维桢,万分肉疼地拒绝了亲事。 被拒在杜维桢意料之中,也没多费口舌,客套了几句告辞。 “薛家女儿那个名声,我愿意求亲还拒绝?”穆哲很愤怒,一脸自己忍着恶心吃狗屎,狗屎却嫌他嘴臭模样。 杜维桢想起薛眉盈圆溜溜水灵灵的大眼睛,冷冷道:“传言未必可信,薛家女儿是否色中饿鬼有待商権,穆大郎一毛不拔铁公鸡外号,却是实打实的。” “你到底是为我说亲的还是为薛家说亲的?搞清楚你的立场。”穆哲更怒。 “杜某清楚,以后不会再为穆大郎说亲。”杜维桢放下豪言壮语,高傲地转身。 “你以为没有你我就娶不到妻子是不是?我偏娶给你看,我还要娶薛家女儿。”穆哲大叫。 ** 谢正则听说穆哲提亲已在一日后,惊出一身冷汗。 翰林院不能一直告假,前几日他又去点卯了,没能跟薛眉盈时时粘在一起。 薛眉盈提起穆哲求亲一事还有些委屈,脑袋耷拉着,整个人蔫蔫的,因为心情不好,也不扎活泼的双垂髻了,松松挽了倭坠髻,没戴簪环,如霜打梨花,雨露清愁,楚楚可怜。 谢正则心疼得一颗心纠结成一团。 他不知卢氏在他面前一套背后一套,也不知外头关于自己不举的传言,绞尽脑汁想不明白薛长临和徐氏为什么不把自己当女婿人选,又不敢问,怕说穿了就没有挽回的余地。 他也不明白薛眉盈怎么就把他当亲阿兄了,他比薛眉盈大了三岁,看过小薛眉盈光溜溜在澡盆里洗澡的样子,帮她擦过鼻涕,还给她洗过屁屁提过裤子,可从来就没把她当妹妹,一心一意认定她是自己媳妇儿。 怕言语动作过火吓着薛眉盈,从没想到展示自己的男性魅力勾引薛眉盈。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咱不理他。”谢正则安慰道。 “我才不在意他,我伤心阿耶阿娘居然想同意这门亲事。”薛眉盈嘟嘴。 谢正则不会说未来岳父岳母的坏话,然而,让薛眉盈依赖他胜过耶娘很有必要,接口道:“以后这些事让我来操心,若再有人向你提亲,拖着,等我过来告诉我,我来决定,拒绝的话我来说。” “对啊,那样我也不用伤阿耶阿娘的心了。”薛眉盈满心郁闷来得快去得也快。 谢正则将隐患排除,刚要再接再厉说服薛眉盈消极怠工,不要太拼命说媒,婆子来报,有客人到来。 客人是托薛眉盈说媒的,送走一个,紧接着又来一个,络绎不绝。 徐氏和薛长临笑得合不拢嘴,觉得谢正则帮女儿索取高额谢媒金之举,果然给女儿打出了知名度。 这么多要说亲的男子,何愁女儿嫁不出去。 谢正则深深地品尝了一把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痛楚。 请托的人家不仅有为女儿的,也有为儿子的。 有儿子的人家居然不怕薛眉盈色中饿鬼女禽兽的狼籍声名,看来,大家对谣言起疑了。 也是,只要见过薛眉盈,看着她那双乌溜溜清澈纯净的大眼,就会觉得谣言是无稽之谈。 第11章 徐氏没勇气尝试女儿会不会是…… 薛眉盈像杜维桢那般,把需要说亲的男子女子详细情况整理记下。 徐氏和薛长临把女子撇开,只看男人的。 延政坊杨家五郎,年十七,比薛眉盈小了三岁,不合适。 住胜业坊的段家大郎,年十九,比薛眉盈小了一岁,勉强也算良配,只是段大郎是长子,段家想求娶贤惠能干女子做媳妇,薛眉盈别说理家,自个儿的吃食穿戴都得耶娘给打点好,徐氏和薛长临也不舍得女儿嫁为人妇后受苦,段大郎被排除掉。 剩下的男子里头有体弱多病的,有长得实在见不得人的,有一个倒不错,沈家三郎,年二十,相貌堂堂,十四岁订过一门亲事,订亲的小娘子在十七岁将成亲时得急病死了,沈三郎情深,为未婚妻守足了三年,故拖到二十岁。 “沈三郎不行。”谢正则坚定道。 “怎么不行?”徐氏气恼。 “他有克妻之嫌。”谢正则理直气壮道。 徐氏没了言语。 虽然沈三郎只死过一个未婚妻,不过,她没勇气尝试女儿会不会是被克死的第二个女子。 “克妻?那还帮他说亲吗?”薛眉盈实心眼。 “给他找个死过未婚夫的,以毒攻毒。”谢正则胸有成竹。 “请托的小娘子没有死过未婚夫的。”薛眉盈烦恼。 “慢慢打听便是。”谢正则从容道。 没有女婿人选,徐氏和薛长临没了兴致,出门去布庄打理生意。 谢正则跟薛眉盈兴致勃勃看资料,把男男女女配对。 有六个男女能凑成对,薛眉盈大喜,即刻要去这些男女家说合。 往常谢正则自是陪同的,这日他却借口翰林院有事,唤李婆子陪她。 目送薛眉盈跟李婆子乘坐的马车走远,谢正则骑马急往翰林院去找百事通。 虽说暂时打消了徐氏和薛长临把薛眉盈许给沈三郎的念头,然则,沈三郎的亲事一日不解决,危机便存在,谢正则不敢掉以轻心,他得赶快给沈三郎找到合适的说亲对象。 百事通大名唐立,只比谢正则大了一岁,尚未成亲,眉是眉眼是眼相貌堂堂,刚科举高中授官时,也曾意气风发,在学士院磨了数年得不到晋升,还被挤到翰林院当供奉,干脆彻底放开束缚,打探小道消息绯闻逸事比处理公务更积极。 谢正则跟他打探死过未婚夫的小娘,唐立精神一震,兴奋莫名,脑子里搜刮了一通,居然没有谢正则所要。 唐立不想砸了自己百事通招牌,跟谢正则东拉西扯,这一扯就扯出沈三郎。 “这个人我知道。”唐立拍桌面,口沫横飞讲起来。 沈三郎哪是什么对未婚妻情深为未婚妻守三年才提亲,那是没有人家愿意把女儿许给他,他那未婚妻不是得急病死的,而是不愿嫁给他,成亲前一日逃婚了,未婚妻耶娘顾及沈三郎颜面对外传了死讯。 沈三郎相貌英伟,外表看,绝看不出缺点,极熟悉内情的人才知道,他有女装癖。 “他是断袖?”谢正则皱眉。 若是断袖,就不能给他说亲了,没的祸害无辜小娘子。 唐立摇头,“他只是爱着女装,并非断袖,这是千真万确的,有人好奇,拉他逛过青楼,他跟姐儿大战三百回合过呢。” 虽不是断袖,大男人却爱穿女装,也够让人侧目的。 谢正则忽然想起,沈三郎有问题,那其他托薛眉盈说媒的人会不会也有问题。 毕竟二百缗钱的谢媒钱不是小数目。 虽不能过目不忘,男子女子的姓名家庭都记下了,谢正则一一说出来问唐立。 “我都知道。”一肚子料派上用场,唐立兴奋得两眼放光。 那些要说亲的男子女子果然都有不大不小问题。 这个身上天生带不可言说怪味道;那个幼时发高热烧坏了脑子,模样整齐,说话做事却不大清醒;还有一个是受虐狂;一个白日正常,到了夜里就成瞎子。 这些人家托薛眉盈为儿女说亲时,根本没提及这些。 谢正则气得七窍生烟,朝唐立道了声多谢,急忙出门追薛眉盈。 可不想薛眉盈无意中造孽,给那些人说成亲事害了无辜的小娘小郎。 薛眉盈坐马车走得慢,谢正则纵马狂奔,堪堪在第一家要说亲的人家门前拦住她。 “怎了?”薛眉盈见谢正则神色不善,莫名其妙,瞪圆乌溜溜大眼睛看他。 ——你被人利用了。 这话谢正则说不出来,即便人心险恶世事多艰,他也不想薛眉盈沾染俗世恶臭分毫,惟愿她一直无心无肺无忧无虑。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更合适的人家,咱们要给人说亲,当然是越绝配越好。”谢正则道。 “也是,还是你考虑的周到,我莽撞了。”薛眉盈自责,谢正则纵马疾奔过来,跑得急,呼吸不畅,脸庞微微泛红,光洁的额头浅浅汗渍,自然而然凑近抬手帮他擦汗。 粉嫩嫩的小脸就在眼皮底下,像盛开的桃花的花瓣,谢正则心跳加快,脸更红了,汗水流得更欢。 薛眉盈擦得更卖力,还踮起脚挥动小手给他扇风。 谢正则再也抑制不住心头那股子汹涌澎湃的悸动,他想撕开拦在他和薛眉盈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把薛眉盈放在心尖上,薛眉盈有什么道理不跟他一样呢。 “正则哥哥,你怎么了?”薛眉盈有些惶恐地叫,她觉得谢正则的眼神很不正常,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似的。 谢正则在那样纯净的目光里退缩了,一颗火辣辣的耍流氓之心灰飞烟灭,拉起薛眉盈手,道貌岸然道:“有些热,咱们找处茶楼歇歇。” 说起茶楼,薛眉盈兴致勃勃道:“要不要去穆氏茶楼?看看穆大郎那样的铁公鸡不知会不会为了多赚钱在茶水上动手脚。” 穆哲向薛眉盈提亲,在谢正则这里已列为拒绝往来户,去穆氏茶楼自然不行的,谢正则不想薛眉盈失望,不喝茶了,折衷道:“咱们去赵氏工坊吧,看看你沈姐姐跟赵二郎怎么样了。” 薛眉盈什么都听他的,当即拍小手赞成。 赵瑾和沈贞儿打得火热,沈贞儿长驻赵氏工坊里头,赵瑾绘样制模,她一旁指指点点提意见。 虽然媳妇人选换了一个,不过儿子肯近女色,娶媳妇有望就成,赵瑾耶娘很满意,看到薛眉盈这个前准媳妇,尴尬之余很是感激,热情接待。 谢正则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只过片时他就不满意了。 赵瑾耶娘为了弥补薛眉盈,把远远近近认识的未订亲的青年郎君说给薛眉盈听。 “这些人别是有什么毛病吧?”谢正则恶意满满问。 “怎么可能?”赵瑾阿耶一片赤诚报答恩人之心被质疑,很是不满,深吸一口气,要跟谢正则口水大战三百回合,谢正则目光如刀铮亮锋利盯着他,赵瑾阿耶在电光火石间突然领悟,忙改口:“确是如此,多多少少有些不为人知的问题。” “都有什么问题?”薛眉盈手上那些要说亲的女子有毛病的,男方也有缺点才是良配,很感兴趣。 银楼人来人往,各式样的人见过,赵瑾耶娘还真知道不少有问题的男女,抛开要给薛眉盈说的正常男子不提,只讲不正常的。 第12章 谢正则好不容易恶心走杜维桢…… 有百事通作资源储备库,又有赵瑾耶娘帮忙,薛眉盈一个月内又说成了五门亲事。 身有异味的配鼻塞眼盲的,受虐癖配施暴狂,爱女装的沈三郎给配了爱男装的女汉子……谢正则严格把关,男女各有什么缺点跟各家说得明明白白,无半点欺瞒,各家欢欢喜喜接受了。 这几宗亲事很是费了一番心思,即便没费心思,谢正则也不想薛眉盈在媒婆道路上越奔越远,他替薛眉盈跟这些人家索要了三百缗钱谢媒钱。 满城哗然。 有好奇说闲话的,有眼红妒忌的,更有蠢蠢欲动也想投奔私媒这个行业捞一把的。 徐氏和薛长临经过上回的风波,已经淡定了。 只要有利于女儿嫁出去,怎么样都行。 托薛眉盈说亲的人家有增无减,充分说明了大唐国力强盛,长安城的有钱人很多,有钱没处洒的人更多。 谢正则深深地忧伤了。 再这么下去,薛眉盈声名越来越响亮,可就拦不住心怀不轨的男人了。 未容他想出对策,杜维桢登门找薛眉盈了。 杜维桢来前明显捯饬过,崭新的水蓝色云锦襕衫,五官本来就好看,更显得风骨不俗,俊美非凡。 谢正则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不解地想,一个媒人穿成这样,不怕把需要他说亲的男人一个个衬托成得扔掉的货吗? 当然,谢正则不认为自己跟杜维桢相比得扔。 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没有半点魅力吸引不了薛眉盈,有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高洁清雅无人能及,比如跟杜维桢相比时,他就自信满满。 自由切换精神分裂的从容自如。 薛眉盈看到杜维桢很兴奋。 她不知矜持为何物的,也不懂要矜持,直喇喇问:“又有人向我提亲?” 杜维桢噎了一下,看一旁谢正则,谢正则表情很丰富,像是某个地方被夹了,杜维桢莫名觉得欢喜,扬眉笑了一下,道:“没有,杜某特意登门请教薛娘子的。” 薛眉盈说成亲事的那些人里头,有的托过杜维桢说亲,杜维桢没说成,他很好奇薛眉盈怎么说成那些人的亲事的。 作为一个有远大志向的媒人,杜维桢虽然是前辈,却不耻下问,并且很有诚意地备了一丈毫州轻容纱作礼物。 轻容纱织作精细极其难得,料轻若无,裁之为衣恍如烟雾,乃纱中的珍品,专供内廷,薛家经营布庄,薛眉盈也未得轻容纱裁衣。 “好漂亮。”薛眉盈惊叹,捧起轻容纱,眼睛亮闪闪,赞不绝口。 杜维桢勾了勾嘴角,等着薛眉盈倾囊相授。 谢正则看着他的笑容觉得很碍眼,上回用名册勾引薛眉盈的账还没算,又添新恨,不敲打敲打让他知道几斤几两绝不行。 送重礼是吧,薛家有的是钱,还拼不过你一个脱离家族荫蔽的人么? 谢正则没有拿薛家东西送人是慷他人之慨的顾虑,吩咐婆子:“给杜四郎拿一匹捻金番缎,一匹孔雀罗作回礼。” 这两样都是不输轻容纱的好布料,而且一出手就是各一匹,真真打脸。 杜维桢勾起的唇角敛起。 “再来两□□个什么狼毫。”薛眉盈没感受到身边电闪雷鸣,又补了一刀,对杜维桢道:“上回看你的名册,上面字迹落笔滞涩中锋无力,想必用的笔不行,送你两支。” 谢正则欢喜得差点大笑,幸灾乐祸,笑吟吟道:“盈娘好意,杜四郎你就领了罢。” 杜维桢噎个半死,他的字虽然比不上书法大家,却也颇成一格,淳古厚朴,暗暗怀疑薛眉盈是故意的,跟谢正则一唱一和,一人打他面子,一人拆他里子。 却不知谢正则字体风骨清峻,凝练利落,薛眉盈看惯了,看别人的字体都是一坨墨汁,感受只有“好难看”三个字,那么说,还是她宅心仁厚呢。 婆子把礼物捧过来,堆叠到案面上,明晃晃闪人眼。 杜维桢强忍怒火,说媒事业为重,再次提起来意,请教薛眉盈说媒之道。 薛眉盈挠头,思索半晌道:“没什么好说的,就说合呗。” 说合的学问高深着,这是连敷衍都懒得么? 杜维桢有些坐不住了。 薛眉盈接着道:“我觉得说媒挺简单的。” “怎么个简单法?”杜维桢重新燃起希望。 薛眉盈皱起秀气的眉头,圆溜溜的眼睛几分动脑筋的苦恼:“就是把男人女人配对。” “……”杜维桢发现自己无法接话。 谢正则心情愉悦,很是露骨地嘲笑,“杜四郎说媒十年,想必很有一番独特见解,我们班门弄斧呢。” “你倒是弄啊。”杜难桢冲口道。 “啊?”谢正则瞪圆眼,“杜四郎,你有特殊癖好?” 他说的是谢正则口里班门弄斧的弄。 杜维桢咬牙,自是看出谢正则故意曲解,起身,冷声道:“告辞。” “这么快就走?”谢正则假装遗憾,问薛眉盈:“我说错什么了吗?” 薛眉盈眼里谢正则说什么都是对的,自然而然道:“没有啊。” “……”杜维桢差点吐血,拱手的场面动作都做不了,脚下生风走了。 薛眉盈后知后觉,歪头疑惑地问:“是不是生气了?” “这样就生气那也太小气了。”谢正则心满意足之余不忘落井下石,瞅着杜维桢还没走远,特意提高了嗓音,务求让杜维桢以后都不想再登薛家门。 杜维桢出薛府大门时遇上穆哲。 穆哲难得地换穿了一身新衣裳,人模狗样的,手里托着一个像是礼物的红漆盒子。 杜维桢视线瞟过,顿了一下。 “这是我特意寻买来的古扇。”穆哲得意地昂头,挑开盒盖。 亮黄锦缎上横放一柄檀香木扇,扇柄光滑润泽,目测年月久远,没打开,只看扇骨和雕刻,也觉精致异常。 杜维桢唇角挑了挑,决定不提醒穆哲。 薛眉盈不会喜欢这样的礼物,想讨她欢心,一个小玩意,一盘美食,一朵花儿更好。 想起谢府影壁上的猫,杜维桢又补了一样:一只猫。 让这个铁公鸡忍着剐肉锥心的疼痛买礼物,礼物却不合收礼人心意,甚好。 他送衣料不过出于礼节,并非不知怎么讨薛眉盈喜欢。 擦肩而过,杜维桢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提点穆哲送对礼物,谢正则想必会吞苍蝇一样难受,不是很好吗? 好吧,他承认,他不想穆哲讨得薛眉盈欢心。 实在不可理喻。 杜维桢难得地在说媒之外的事情上忧伤起来。 谢正则好不容易恶心走杜维桢,见又来了一个,脸色很精采。 薛眉盈不待见穆哲,她不管什么待客之道的,捂着嘴打了个呵欠,站起来,懒洋洋道:“正则哥哥,我累了,我回房去,你招待客人。” “薛娘子,我送你的是一把古扇,很难得的,你瞧瞧。”穆哲脸皮很厚,薛眉盈在他眼里就是一座金山银山,为了钱,豁出去了,不让薛眉盈走,凑到她跟前,把匣子打开露出古扇。 薛眉盈瞥一眼即移开视线。 如杜维桢所想的那般,别人眼里的宝物在她看来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对她还不如一朵花儿一盘美食来得吸引人。 “这是我花了十金买的。”穆哲邀功。 薛眉盈震惊了。 半个铜板走天下一毛不拔铁公鸡居然舍得花十金买东西! 抬头望厅外天空。 很正常,太阳从东边升起的。 低头看穆哲,眉还是那眉,鼻子眼睛也没变,不过,换了一身新衣裳,模样很不错。 谢正则不信穆哲一夕间脱胎换骨。 狗改不了吃屎这句话虽然粗俗,却是经过人民群众深刻验证的真理。 任是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打量,也没能从穆哲那满身铜臭味中找出一丝不同来。 能高中探花的人脑袋不是一般的灵活,谢正则在须臾间联想到穆家茶楼的清雅的装潢,并看穿了穆哲的心思。 简单粗暴直接拆穿穆哲的图谋太没水平。 怎么着也得大费周章,运筹帷幄羽扇纶巾,那才有格调,才能显出他探花郎与众不同之处。 再顺便不动声色地耀武扬威一番,让穆哲从此死了对薛眉盈献殷勤的心。 谢正则拿起檀香扇,眯眼仔细打量了一番,摇头晃脑:“轮如明月尽,罗似薄云穿……”吟诗毕,用有些不确定的口气说:“这是把宝扇?” 穆哲听不懂他酸文假醋的讥讽,质疑扇子是否宝物听出来了,怀疑他眼光行,怀疑真金白银可不行,当即说:“十金买的,这还有假。” 说着,很是肉疼地从袖袋里摸出一张收据。 “扇子在隆宝斋买的,掌柜承诺可以退货,薛娘子若是不想嫁给我,我就拿回去退了。” 薛眉盈下巴差点掉地,她还没听说送礼可以这样送的。 他这连等价交换都不是呢,直接盘算着十金万利。 谢正则快活得差点笑起来,铁公鸡果然是铁公鸡,永远不会让人失望,送点儿礼就想讨个媳妇,而且还堂而皇之讲了出来,强忍住笑,一脸体贴的表情,“十金一把扇子忒贵了,你还是把扇子退了吧。” “是呀,忒贵,不过,薛娘子说成一桩亲事收三百缗钱,我要是娶了她,很快就能回本……”穆哲踌躇满志。 “别说了。”谢正则粗暴地打断他,他欢喜情敌蠢到没药医,但是不喜欢人家把自己当傻子,再听穆哲说下去,他怀疑自己的智商会跟着飞流直下三千尺。 第13章 风纪脸面算什么,只要能勾得…… 礼物怎么处理是个问题。 收了,即便回同等价值的礼物,也表示接受穆哲的示好了。 不收,以穆哲的厚脸皮,怕是不容易打发。 探花郎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脑袋也比寻常人聪明,谢正则眼珠子一转想到一计,小心翼翼把檀香木扇放回匣子里,对薛眉盈道:“如此贵重的宝扇,盈娘,收不收?” 若有所思的神情,暗示薛眉盈。 薛眉盈缺根筋,人情世故一概不懂,更不会看人眼色,不过,对谢正则是例外,谢正则挑挑眉毛,她就能理解他心中所想,从小一起长大养成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当下心领神会,噗哧一笑,脆生生道:“什么宝扇啊,我看着寻常的很。” 说话间,拿起扇子,白嫩嫩纤指动处,数声碎响,檀香木扇粉身碎骨。 “住手。”穆哲大喊,扑上前,舍命护扇,迟了,只抢到扇子尸骨,霎时心如刀割:“十金啊十金啊!” “不就十金么。”薛眉盈嘻嘻笑,喊下奴,“拿十金来赔给穆大郎。” 失而复得,穆哲小心肝复位,怕薛眉盈反悔,接过十金,不提亲事了,急急忙忙告辞。 浪费钱财的人在铁公鸡眼里十恶不赦,薛眉盈败家之举能让穆哲好长时间没有向她提亲的心思了,谢正则心情大好,有时间理所当然要哄薛眉盈开心,遂提出外出逛街。 薛眉盈无条件赞成他的所有决定。 两人出门,没走几步,斜刺里一团白球飞过来。 雪蟹在春慵阁中等不到耶娘,主动寻来邀宠。 “哎哟雪蟹。”薛眉盈大叫,抱住雪蟹,眉开眼笑:“正则哥哥,我们带着雪蟹一起出去吧。” 谢正则不愿意三人行,即使这个第三者是他们的儿子。 不能反对,那样薛眉盈会不开心。 谢正则伸手接过雪蟹,笑呵呵道:“雪蟹想出门吗?”摸雪蟹额头,边撸边夸雪蟹,“雪蟹好聪明,居然能从春慵阁找到这边来。” 雪蟹得意洋洋,喵呜喵呜快活地哼。 谢正则接着夸,狠狠夸,“雪蟹好俊哦……” 抚雪蟹胡须,连猫须都夸上了。 雪蟹渐渐觉得不对劲。 太肉麻太假了。 猫也是有原则有尊严的。 这样的夸奖承受不起。 雪蟹认清了形势,心力交瘁,抖抖被恶心出来的一身寒毛,从谢正则手里窜下地,嗖一下消失。 “雪蟹,别跑呀!”谢正则装模作样喊,心中乐开花,暗喊几声好儿子,决定在外面给雪蟹带美味零嘴回来。 大唐繁华盛世,作为一国之都,长安城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薛眉盈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声音脆生生活泼泼,如黄鹂鸟在歌唱,谢正则嘴角高高翘起,恨不能扯开嗓子伴唱。 没多久,谢正则就笑不起来了。 薛眉盈说话间抱住他一条胳膊,路边小摊或铺子有什么吸引她了,就越过他探头看,身体往他胳膊上贴,一向娇养,又正值妙龄,身体软软的,谢正则被她蹭一下,皮肉接触的地方便犹如被蛰了,又是麻又是痒,麻痒从皮肤烧到身体里头,烧成熊熊烈火。 是甜蜜的享受,也是痛苦的折磨。 谢正则发寒颤似身一抖一抖,脸红的不像话,像是在行什么不轨之事。 擦肩而过的行人,还有小摊的摊主和店铺伙计掌柜一齐诧异看他。 谢正则想抽出胳膊,又怕薛眉盈觉得被自己冷落伤心。想忽略,又哪能做到。 无计可施,还得在薛眉盈哇哇叫嚷时装出正常口气附和。 又走过一条街道,谢正则实在撑不住,嗓子眼打颤,结结巴巴道:“盈娘,你累……不……累,咱们……找处茶楼歇歇。” “不累。”薛眉盈摇头,一点没察觉谢正则的苦恼,还往火里加油,贴着谢正则胳膊紧紧蹭了蹭。 谢正则不用照镜子也知自己面上一片绯红,怕薛眉盈看见,一动不敢动,僵着身子任她蹭磨。 “逛街真好玩。”薛眉盈声音裹了层蜜糖似黏黏软软,在谢正则耳膜勾挠着,“正则哥哥,你以后能多陪我逛街吗?” “当然可以。”谢正则竭力装镇定。 “正则哥哥最好了。”薛眉盈欢声笑,下巴抵到谢正则肩头上,歪头,鬓边头发有一下没一下擦着谢正则脸颊。 这是她惯有的撒娇的姿态,谢正则受用之余,不禁有些委屈——什么时候薛眉盈心中自己能从阿兄变成夫郎。 想挑明关系的心思如搭在弦上的箭,跃跃欲试,只等着嗖一声破空而出。 谢正则越来越热,额头汗水淋漓而下。 “正则哥哥,你很热吗?”薛眉盈终于发现了。 “穿惯官服了,猛一下换了家居常服不习惯。”谢正则讪讪道,说完,想起家居常服不过两件,官服隆重,里外三层,更不自在,装模作样乱摸,一个不注意扯上腰带挂钩,衣襟霎忽间散了,下头藏蓝色袴褶裤裤腰露了出来。 大街上敞胸露裤,谢正则想找堵墙一头碰死算了。 薛眉盈满眼新奇,“正则哥哥严严整整穿着衣裳时好看,没想到敞着也好看呢。” 谢正则一呆,垂睫看去,宽袍大袖松松挂着,一片红色里白皙的胸膛若隐若现,与平时的端正廻然不同的放荡不羁风情,心念一动,“勾引”两个字不期然进入脑海。 风纪脸面算什么,只要能勾得眉盈开窍。 谢正则束回腰带遮住褶裤,半敞的上裳却不拢了,就那样虚虚掩着。 “这样凉快些。”他自说自话。 薛眉盈哦一声也没反对,心中谢正则怎么做都是对的,觉得谢正则好看,侧着瞧不清,也便松了谢正则胳膊,走到他面前,倒着走看他。 谢正则大受鼓舞,更卖力地行勾引之事。 只是揣着一颗色狼之心,脸上却是无比端重之色,胸膛板正,腰背挺直,目不斜视。 男人严谨端方,女人色迷迷的,恰是女淫-魔当街调戏良家好男大戏。 只要没瞎眼,谁都会看上一看,然后,大家霎那间对谢正则充满同情,对薛眉盈则义愤填膺。 当事两人浑然不觉。 一人乐滋滋演绎有伤风化,一人光明正大耍着流氓。 两人走过一条又一条大街,创造了长安城奇观,吸引无数路人注目。 进宣阳坊,终于,有一个一身浩然正气的年轻人忍不住上前,对薛眉盈道:“这位小娘子,可知何为礼义廉耻?” 薛眉盈莫名其妙,蹙起秀气的小眉头。 谢正则从晕陶陶中回神,直想把这位不长眼的仁兄结果了。 “强人所难,人之所不齿……”浩然正气兄不知自己捅了马蜂窝,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训薛眉盈,许久训罢,望向谢正则,表情非常痛心疾首:“兄台,士可杀不可辱,岂可畏惧区区一女子。” 谢正则很想大吼“我乐意”,在薛眉盈面前装模作样惯了,怕吓着她,没敢吼,飞快理好衣裳,拉起薛眉盈手,越过浩然正气兄,眼神都不给一个,阔步前行。 打抱不平的浩然正气兄:为甚不是对我感激涕零而是一脸嫌恶,是我眼瞎看错了吗? 薛眉盈不明所以,一双脚跟着走,头却不停往回扭,再三回顾。 谢正则一路沉着脸,回想浩然正气兄的样子,要记住了,回头找出人来,仗着翰林学士的势好好欺负一下,这一想,忽地发现,那位仁兄身上穿的衣裳用料极好,竟是暗八仙云锦。 暗八仙云锦以其层次分明脉络匀齐而广受欢迎,价格昂贵,等闲人家穿不起。 除了身穿八仙云锦衣裳,正气兄腰上配戴的玉佩成色也很好,似乎还熏了香,身上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清香,脸庞敷粉似滑腻,养尊处优模样,看来出身不是大富就是大贵。 仗势欺人怕是不成的。 谢正则很闹心,就此丢开又不甘心,咬牙切齿想着,忽然觉得异样,抬手一摸,头脸湿嗒嗒的,身旁薛眉盈不知所措仰着头。 却是经过一个客舍,二楼有人往下面倒水,他刚好中招。 谢正则暗叫了晦气,为着这么小一件事跟人骂架有失身份,薛眉盈面前,也得装仁慈大度的君子,抹一把脸,认下倒霉。 头发和肩膀衣服都湿了,忒不舒服,没法再逛下去了,谢正则正要跟薛眉盈说回去罢,楼上窗户探出一个脑袋,高高望仙鬓,粉腻腻白面,笑吟吟道:“失手了,郎君原谅则个。” 这里说着话,一楼出来几个妙龄女婢,不由分说拉起谢正则往里走,口中道:“婢子代我家夫人赔罪,客房里备下热水衣裳了,请郎君入内收拾换衣。” 有问题,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倒水根本不是失手。 谢正则大恼,左躲右闪,找薛眉盈救命。 薛眉盈笑嘻嘻一旁看着,有人觊觎她盘中餐而不自知。 谢正则满嘴黄莲,差点哭起来。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不只四手,眨眼工夫被强拉进楼里面。 这是个客舍,一楼大堂,二楼客房。 谢正则被推上二楼,一个女人走廊上盈盈笑着,正是刚才临窗倒水的人,约摸双十年华,粉光腻面,媚色逼人,推开一旁房门,架屏上搭上衣裳,后面浴桶里热汽氤氲,竟是备好热水了。 第14章 就没见过男人这么不顾脸面的…… “七娘侍候郎君。”女娘把谢正则推进房间,抬手就要解谢正则衣服。 好生不要脸。 谢正则至此倒镇定了下来,侧身一闪避开女人的手,毫不怜香惜玉,抬腿就踹。 女人似乎防备着,飞快后退,谢正则踹空,才要接着踹,女人“哟”一声,苦恼的口气道:“郎君不喜欢七娘服侍啊,那让与郎君同行小娘子服侍吧。” 大声喊女婢,外头婢子脆声应好,须臾,薛眉盈被拉进房间里头。 “郎君慢慢洗。”女人冲谢正则挤眉,掩着嘴笑着退出房间,还顺手带上房门。 谢正则僵住,后知后觉发现,女人不是肖想他,而是看出他对薛眉盈心存不轨,借机成全他。 无意中暴露了心事,还是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谢正则窘得要死,脸庞涨得通红,几乎要滴血。 薛眉盈蹙眉,苦恼问:“正则哥哥,要我服侍你沐浴?” 谢正则一惊。 那女人开客舍的,离经叛道,男人接触的多不当一回事,薛眉盈可不一样,正经人家女儿,哪有侍候男人沐浴的,可别吓着她了。 所有不合时宜的念头不翼而飞,谢正则前一刻要脱裤子耍流氓了,下一刻立即高举道德礼义牌子,端眉肃目,“男女授受不亲,自然不用,你出去,我自己来。” 薛眉盈紧蹙的眉头松开,展颜一笑,给了个“正则哥哥你好善解人意”的眼神,飞快退出房间。 热水水温正好,热水与皮肤接触带起细微的颤栗,谢正则幽幽叹气,若是薛眉盈不走,此时怎生样的旑旎风流,有些后悔方才装正人君子。 人家帮忙创造的好机会,白白浪费了。 虽然没用上,回头还是得好好谢谢人家。 女人在客舍里头看来是当家做主的,自称七娘,百事通的八卦里就有这么一个人,姓顾,谢正则细细回想,嘴角抽了抽。 顾七娘在长安城很出名,十五岁嫁人,成亲不到一年丈夫突然得急病死了,其时她还没子女,都以为她定是改嫁的。亡夫家三代单传没甚近亲,同族中人还是打起她亡夫留下的一家客舍的主意,谁知顾七娘亲自打理起客舍,并且拒绝从族中过继孩子,声称要带着亡夫的家产改嫁。 她亡夫的族人自然不同意,顾七娘跟亡夫族人斗智斗勇的同时,将客舍打理得越来越好,亡夫去世时只得一家客舍,她接手后一再扩大,短短七年,长安城里开了三家,大唐各郡县开了一家又一家,如今已开了二十几家客舍,手下几百号人听使唤。 亡夫族人眼见她如此能干,除少部分人还跟她作对,大多数向她示弱讨好,有人甚至主动帮她物色夫婿人选,从她这里得好处,让人大开眼界。 顾七娘赚钱厉害,花钱也厉害,挥金如土,身为女子,过得比男人还张扬肆意。 心念转动间,谢正则蓦地变色。 他想起,他跟顾七娘素昧平生,顾七娘从哪知道他喜欢薛眉盈又给他拉媒保纤的? 正经人家女子,除了夫妻,再没有服侍外男沐浴的,顾七娘喊薛眉盈服侍他,仔细一想,可不像是要成全自己。 顾七娘会不会是使计绊住自己,然后对薛眉盈不利? 这是客舍,住了许多男人。 谢正则恍惚间看到薛眉盈被别的男人这样那样轻薄欺侮,霎时几乎发疯,飞快爬出浴桶,抓起衣裳,胡乱套上便往门外冲,边冲边大声喊盈娘。 薛眉盈就在门外走廊站着,好好儿的,顾七娘陪着,两人满面笑容,言谈甚欢。 “正则哥哥,怎么啦?”薛眉盈莫名其妙。 谢正则衣裳糟乱,神情慌张,在闲适的薛眉盈和镇定的女人面前,像个傻子,羞得无地自容,薛眉盈等着他回答,压下羞臊,睁眼说瞎话:“屋里有蟑螂,我害怕。” 顾七娘呆滞。 男子汉大丈夫,哪怕真的惧怕蟑螂,小娘子面前也要装出雄纠纠气昂昂的样子呀。 “正则哥哥这么大了还是怕蟑螂。”薛眉盈大笑,挽袖子,“蟑螂在哪里?” “那里。”谢正则胡乱指向一处。 薛眉盈冲过去,自然没有。 谢正则又说:“可能跑别的地方去了。” 两人屋里转来转去找蟑螂。 顾七娘瞠目。 就没见过男人这么不顾脸面的,探花郎真个清新脱俗与众不同。 看这样子根本没蟑螂,方才急吼吼出来却是为何? 凝神看了些时,顾七娘明白了,顿时哭笑不得。 谢正则带着薛眉盈装模作样找了会儿蟑螂没找到,道:“算了,不找了,咱们回家吧。” 薛眉盈自无不可,当即应下。 顾七娘费尽心思才留下他们,怎肯轻易放人,笑道:“我前日新得了一只猫儿,甚是可爱,两位要不要瞧瞧?” 薛眉盈听说猫儿,眼睛发亮,叠声叫:“要,要……” 居然用猫儿引诱眉盈,这女人乃是有备而来。 谢正则心中越加警觉,不能扫眉盈的兴,微笑着点头附和。 女婢很快抱了猫来,一只浑身黑的猫儿,跟雪蟹像一对儿。 薛眉盈大喜,接过猫,左瞧右瞧,怎么瞧怎么喜爱,开开心心撸起来。 顾七娘冲谢正则使个眼色,悄悄后退,谢正则有心不理她,又怕惊动薛眉盈,忍着不悦也跟着退,两人离得薛眉盈五六步远,顾七娘停了下来,嫣然一笑道:“谢探花不必担忧,我对薛娘没恶意。” 空口无凭,谢正则没释怀,绷着脸,警惕看她。 顾七娘娓娓道:“我的事,谢探花想必听说过……” 薛眉盈当媒婆短短时间成就了许多姻缘,且成就的都是佳偶,如今在长安城里名声如日中天,几与杜维桢比肩。 顾七娘也听说了,大是心动,此前她托过杜维桢,没说成亲事,便想托薛眉盈帮她做媒,只是她是寡妇再嫁,名声不大好,怕登薛家门被薛长临和徐氏拒绝,于是费尽心思打听薛眉盈的一切,猫儿的确是之前准备好的,朝谢正则泼水却是在楼上看到他们临时起意,为的是留下她两个,寻机说出所求。 只要不是对薛眉盈不利,谢正则就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宽容大度的很,霎时变得谦和亲切,笑道:“这个不难,我替盈娘应下便是。” “我不要盲婚哑嫁,未来的夫郎我要相看,考察一番。”顾七娘道。 这就难了,有挑拣之嫌,有点志气的男人都不会同意。 谢正则低眉沉思,忽想起穆哲,大是愉悦。 把顾七娘介绍给穆哲即可。 顾七娘花钱如流水,穆哲铁公鸡一只,两人志不同趣不投,正好可以折磨折磨穆哲。 敢觊觎薛眉盈,他要让穆哲吃不了兜着走。 至于顾七娘,顾七娘女中豪杰,一次不成功的相亲而已,打击不到她。 诗词歌赋冠绝,雅洁风致探花郎,在跟薛眉盈有关的事情上,小心眼的紧,睚眦必报。 正事谈完就是玩乐。 顾七娘热情款待,山珍海味,佳肴珍馐,薛眉盈吃得很是尽兴。 临别,顾七娘要把黑猫送给薛眉盈。 谢正则不乐意,雪蟹才是亲生儿子,黑猫再可爱也是别人的娃,刚想设法搅黄,薛眉盈自己拒绝了,她怕雪蟹吃醋。 顾七娘在席上没提要薛眉盈帮她做媒一事,薛眉盈直到出了客舍才知道,听说谢正则把把穆哲介绍给顾七娘,惊叫:“他俩不合适吧?” “合不合适由他们自己决定,咱们只负责牵线搭桥。”谢正则拿定主意要坑穆哲的,怕薛眉盈顾虑太多坏事,旮旯缝里找根据:“穆大郎小气,顾七娘大方,两人正好互补。若是两个都爱花钱,家业都败光了,两个都小气的,半个铜板都不舍得花,只怕得饿死。” “有道理。”薛眉盈马上被说服了。 人选确定,接下来就是向当事两人介绍另一个人。 谢正则夺了薛眉盈媒婆之职,全力包办。 在穆哲面前,只提顾七娘怎么会赚钱,大唐全国开了多少家客舍。 告诉顾七娘的则是穆哲仪表堂堂,穆家嫡长子,颇能干,穆家茶楼在他手里生意甚好。 他没有说假话,只是,只讲优点,把两人的缺点都隐瞒了。 并且明明白白跟穆哲说顾七娘要相看他。 穆哲听说顾七娘家资饶富,铁公鸡爱财如命,并不在乎被挑拣,一口应承。 之前他在杜维桢面前发誓说要娶薛眉盈,他也不在乎自打脸,还跑去跟杜维桢炫耀——你不帮我做媒,我也能娶到妻子。 杜维桢知道顾七娘的,顾七娘托他做过媒,闻言冷笑。 铁公鸡和散财童子凑一对,做媒的媒婆想要谢媒钱想疯了吧。 听说牵线的是薛眉盈,杜维桢楞了楞,薛眉盈看起来可不像是爱钱的,心思一转,随即明白,这是谢正则在其中搞的鬼,要报复穆哲向薛眉盈求亲,看穆哲趾高气扬,晒笑:“穆大郎赴宴那日最好带上救心丹。” 带救心丹做什么? 难道顾七娘很丑,会把自己吓晕? 穆哲疑惑了一下便丢开,浑不放心上。 只要有钱就行,顾七娘就是丑似一头母猪他也很乐意娶。 第15章 谢正则脸色苍白气若游丝,虚…… 旁的人家男女相亲隐隐晦晦欲语还休,不是江边赏花就是庙里拜佛,偷偷摸摸看一眼,顾七娘豪爽,不在乎闺礼,谢正则又要让穆哲剐心割肉,遂定了饮宴,地点定在长安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醉仙楼。 相亲这日,穆哲还是到上次到薛家时的那件天青色襕衫,第一次见他没穿粗布衣裳时薛眉盈惊奇了一下,再见,看他还是那一件衣裳,更加惊奇,凑到谢正则耳边小声道:“正则哥哥,他不会只有这一件能见客的衣裳吧?” “有可能,说不定每回穿着出门,一回去就马上换下来了,看着挺新,其实已经穿了好几年。”谢正则道,诋毁起“情敌”不遗余力。 “这种人娶妻做甚呢?他就该跟钱过日子就行。”薛眉盈嘀咕,怕自己做媒坑了顾七娘,看顾七娘,顾七娘跟穆哲相谈甚欢,不觉大奇。 谢正则也很意外,仔细一听,顾七娘和穆哲在探讨营商之道,两人是同行,不少共同话题呢,暗暗庆幸提前安排好一切。 宴席过半时,顾七娘客舍的伙计喘着气跑来找她,道有客人闹事,官府都惊动了,传唤当家到衙门问话。 生意要紧,顾七娘忙赶去衙门。 顾七娘走后,谢正则夸菜品好吃,拉薛眉盈去后厨看厨子做菜,也走了。 四个人的酒桌只剩自己一个人,穆哲也没在意,醉仙楼汇集南北菜品,大唐全国各地美酒,顾七娘点了手抓羊肉、骆驼肉、奶皮子、十远羹、珍珠笋等等,穆哲半个铜板过日子的人,何曾见过这么多美食,馋得想把盘子都吞了。 他压根没有自己是相亲男方得掏钱的想法,自然而然的想法是吃白食。 酒足饭饱,谢正则跟薛眉盈还没回来,穆哲觉出不妙了,只还不敢相信。 薛家大富之家,谢正则功名在身,不该是跑账的人。 现实是那么残忍,狠狠教训了穆哲一顿。 让穆哲掏钱,还不如要他的命。 醉仙楼掌柜拿了谢正则好处,比他更爱钱,要钱不要命,而且坚决不同意把账记在顾七娘头上,也不接受穆哲让他到谢家或薛家要账的提议。 穆哲又提出以工抵账,在醉仙楼当伙计还债,也被拒绝了。 醉仙楼掌柜还使人到穆氏茶楼要钱,穆哲要钱不要脸,茶楼掌柜不行,要脸,赶过来老老实实结了账。 一餐饭吃了一百缗钱。 穆哲心如刀割,直直倒了下去。 昏过去前,恍然大悟杜维桢让他带救心丹的用意。 谢正则跟薛眉盈回到薛府。 薛长临和徐氏都在。 薛眉盈欢天喜地,捉住耶娘绘声绘色讲述经过。 “正则哥哥可厉害了,把什么都安排好了,到客舍闹事的人去早了,衙门传人早,顾七娘点了菜,菜还没上,穆大郎就可以退掉……” 薛眉盈呱啦呱啦说,不住口夸谢正则。 谢正则矜持地笑了笑,不动声色抬高自己身份:“跟穆大郎那种人交手,实在有辱斯文。” “可不是。”薛眉盈马上露出穆哲给谢正则提鞋都不配的表情。 徐氏看女儿傻乎乎的,亲事被人搅黄了还不自知,好不心堵,瞪薛长临,要他削打谢正则。 薛长临大是为难,落了谢正则面子女儿会不开心,女儿不开心夫人就不开心,末了定是两头不讨好,夫人有令不得不从,硬着头皮道:“盈娘的亲事还没着落,湛明你忙着给穆大郎跟赵二郎牵线,忒不应该。” 谢正则立即低眉装赧然之色。 薛长临没冤枉他,不算受委屈,何况,自然有眉盈替他出头。 薛眉盈果然消受不了,拍案而起:“阿耶你说的什么话,正则哥哥这阵子都不去点卯了忙着陪我说媒,又找来那么多要说媒的单身男人给我挑,已经很尽力了。” 陪着你那是怕你被人拐走了,找来的男人就没一个跟你般配的。 薛长临在心中叹了口气,无奈看徐氏。 徐氏比他还憋气,女儿总是没错的,有错的是丈夫,数落丈夫,“胡言乱语什么,做长辈的没个长辈的样。” 薛长临:嘤嘤嘤…… 薛眉盈为谢正则打完抱不平,笑嘻嘻歪到谢正则身上,又抱住他胳膊。 谢正则轻拍她手背,心中甚是满意,眉盈无条件信任自己,对自己亲昵无忌,旁人可没这福分,低头看去,只见薛眉盈脸颊白腻盈润,鼻子挺翘,花瓣似的红唇,呼吸间鼻翼微翕合,仿佛能闻到幽幽清香,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 面上却还是端肃正经之态。 外人定是看不出什么的,只徐氏和薛长临知道他的心事,又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早就能透过表象看本质了,恨得牙痒痒,又暗暗佩服谢正则。 年纪轻轻,表里不一的本事却是无人能及。 谢正则神魂颠倒半晌方起身告辞。 一日里大半时间泡在一起,薛眉盈还是不舍,嘟嚷着送了出去。 徐氏和薛长临面面相觑,目送眉盈和谢正则走远,一齐叹气:闺女这是傻呢还是傻呢? 谢正则和薛眉盈在府门口遇上杜维桢。 杜维桢身上一件鲜艳的海棠红锦袍,交领银丝暗绣玉兰花,脸上淡淡揉了胭脂,整个人显得很是精神。 你个大男人擦什么胭脂,能要点脸吗? 谢正则想对杜维桢饱以老拳。 杜维桢朝谢正则草草颌首算是打过招呼,旋即微笑着看向薛眉盈,揽着的双臂松开,露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却是一只看来才刚满月的小猫,粉嫩嫩的鹅黄色的毛,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好可爱的小猫。”薛眉盈欢喜叫,摸猫头。 “送给你。”杜维桢微笑道。 “多谢!”薛眉盈大喜,飞快抱过小猫。 不怕雪蟹吃醋了吗? 谢正则差点当场喷血,小猫收下了算什么,继子还是养子? 薛眉盈不提雪蟹,他也不便提,怕伤着薛眉盈小心肝,寄希望小猫怕生拒绝薛眉盈的爱抚。 谁知那小猫喵呜喵呜奶声奶气叫,对薛眉盈亲昵极了。 杜维桢很满意,上次送轻容纱被打脸,这回,他倒要看看谢正则怎么回礼。 总不能把雪蟹回礼给自己吧。 谢正则头发丝都泛起酸味儿了,瞥到杜维桢得意神情,霎时从吃醋变成吞□□。 “我让你得意。” 谢正则伸手摸向小奶猫,然后,触电似哎呀叫起来,一边叫一边作西子捧心痛苦状。 “正则哥哥,你怎么啦?”薛眉盈惊叫,把小猫塞给杜维桢,拉住谢正则上上下下察看。 “我好像对这只猫的猫毛过敏。”谢正则脸色苍白气若游丝,虚弱得尽善尽美,只差甩小手绢嘤咛一声。 大男人假装娇弱骗取怜惜! 杜维桢怀疑自己眼花耳朵幻听。 眼前这人可是名满长安城诗书冠绝、丰姿若仙的探花郎啊。 薛眉盈急拿丝帕擦谢正则摸过猫的手,口中尖叫:“快把猫抱走。” “它很可爱,你不留下吗?”杜维桢弱弱道。 “不要了,正则哥哥对它的毛过敏。”薛眉盈看都不看小猫一眼。 “你不过敏。”杜维桢垂死挣扎。 “可正则哥哥过敏啊。”薛眉盈看白痴一样看杜维桢。 杜维桢被鄙视得简直要泪流满面了。 敌人伤心自己就开心,谢正则对手下败将格外宽宏大量,也不装柔弱了,笑呵呵道:“杜四郎美意,我跟盈娘无法消受,委实可惜。” 杜维桢磨牙:“谢探花不是猫毛过敏吗?这当儿不难受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不难受了。”谢正则很是无辜道。 “什么意思,你还想要正哥哥哥一直难受?”薛眉盈不满,立眉圆睁瞪杜维桢。 杜维桢噎了一下,很想说谢正则是装的,看薛眉盈样子,谢正则就是说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她也赞同的,抱紧小猫抬步便走。 谢正则心中乐开了花,热情喊:“杜四郎别急着走啊,进府稍坐品茗再走不迟。” 杜维桢脚下一顿,想起此来有要事,转身,含怒忍耻道明来意。 他要向薛眉盈请教说媒之道。 赵瑾耶娘曾托杜维桢帮忙做媒,他给赵瑾介绍过几个花容月貌的女子都没能打动赵瑾,听说赵瑾跟沈贞儿打得火热,很是好奇。 与其他以媒为生的媒人不同,杜维桢说媒纯属爱好,对说媒很有激情,为了洞知其中奥妙,放下成见再次登门请教。 谢正则不能理解杜维桢的敬业精神,觉得他就是在找借口接近薛眉盈。 薛眉盈也不理解,因为说媒的事谢正则包办了大半,她不过凑热闹,她觉得说媒太简单了。 于是,两人一齐用不可理喻的目光看杜维桢,异口同声道:“把适龄男人女人配对就是。” 杜维桢能怎么办? 一脸生无可恋,抱着同样被嫌弃的小猫告辞。 第16章 他怕薛眉盈变成容琪猎艳谱上…… 先是黑猫,接着小奶猫,妖艳贱货太多,雪蟹地位岌岌可危。 谢正则觉得有必要帮儿子固宠,不走了,转身进薛府,陪薛眉盈回春慵阁。 其实是觉得情敌太多,危机四伏,要借雪蟹巩固自己的地位。 雪蟹蹲在椅子上懒洋洋舔猫毛,抬头看一眼,欢快地跳下地,摆臀甩尾迎过来,凑到薛眉盈脚边喵呜喵呜求抱求摸。 “雪蟹,来,阿耶抱抱。”谢正则抢先一步蹲下去,眼神殷切,周身上下散发着慈父的光芒。 雪蟹高贵冷艳地斜睨了他一眼,没理会探过来的手,身体一闪灵活避过,抱住薛眉盈一条腿往上爬。 谢正则大受打击。 想不明白,雪蟹明明是他从外头带回薛府的,怎地就不待见他。 要说是他不住薛府跟雪蟹接触少,可薛长临和徐氏跟雪蟹相处的时间也不多,雪蟹还是很爱薛长临跟徐氏两个,每回他俩来春慵阁都是围着打转,又舔又叫谄媚讨好。 “雪蟹,跟你阿耶亲近亲近。”薛眉盈看出谢正则的失落,把雪蟹往谢正则怀里送。 雪蟹不情不愿,在谢正则怀里扭个不停。 谢正则转了下身,背着薛眉盈悄悄瞪它:“外头要跟你争宠的猫很多,还不讨好我,我帮你在你阿娘面前固宠。” 雪蟹昂头,不屑地哼哼,眼神道:“怕失宠的是你,要拿我固宠直说,做人要诚实。” 谢正则泪奔。 儿子没指望,只好另想办法。 薛眉盈对做媒兴致正浓,要她改变主意不做媒婆不跟外头的人接触,难。 杜维桢又不像穆哲和赵瑾两个明白求亲,不好给他牵线搭桥做亲断他后路,谢正则绞尽脑汁思索,最后决定,投杜维桢所好,找一大堆未婚男女给他说媒,让他忙得没空骚扰薛眉盈。 赵瑾耶娘那里知道的未婚男女都说上亲事了,只好另找。 谢正则卖力打听长安城未婚成年男女,百事通唐立当仁不让作陪,连戴尧都被拉上了, 打听小郎很顺利,打听小娘子就很多波折了。 三人生得都不错,谢正则自不待言,戴尧也是五官端正,唐立内心猥琐八卦,面相却是浓眉大眼温厚沉稳的,按理说三人应该在未婚小娘里头很受欢迎,实则不然,谢正则有身怀隐疾传言,没有小娘子愿意守活寡,暗里倾慕他的风姿,拿他俊颜做春梦,但都不想跟他有瓜葛;戴尧那奇特的穿衣癖好让很多人退避三舍,谁都不想自己的夫郎天天穿得五彩缤纷像只大公鸡;至于唐立,百事通大名无人不知,小娘子们倒是不怕,可他们的耶娘怕,沾上了哪天连闺房秘事都被探知可如何是好。 谢正则对此很喜欢,除了眉盈,一个女人不想沾染,被嫌弃正合心意。 百事通只爱八卦,其他的都不在意。 戴尧绘春宫画儿很拿手,可全靠想像,连女人的小手都没搭过,很羞涩很纯情,不识情爱之妙,也没失落。 三人废寝忘食打听,越到后来越奇怪。 他们打听得,许多女子被安远伯世子容琪辜负过。 容琪长得很美,美成什么样呢,简单来说,就是会让人看得一眼失神,看两眼想失身给他那种。 这么一个美若天仙的人物,品性却极差,喜欢含情脉脉把人看着,勾得小娘们为他魂荡神驰后,他却又对人冷嘲热讽,笑人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把一干脸皮比纸薄的小娘羞得无地自容。 这种事小娘们死死捂着,不过唐立是何许人也,百事通除了八卦,还得擅长搜集各种情况,当他真诚的小眼神看着人时,人们恨不得对他掏心挖肺,没啥不能说的。 谢正则义愤填膺,要为那些被容琪辜负的女子出气。 在与薛眉盈无关的事上,探花郎正直仗义,疾恶如仇。 怎么惩治容琪呢? 唐立没有主意,他号称百事通,通的是事不是人。 戴尧对人和事都是一窍不通,比他更没主意。 谢正则脑子里千百个讨好薛眉盈的办法,怎么对付负心郎就不知道了。 想不出来,这几日太忙没去薛家,谢正则先去薛家看眉盈。 春慵阁静悄悄的,日上三竿,薛眉盈还没起床。 别是哪里不舒服吧? 谢正则惊怕,抬步就往卧房里闯。 “正则哥哥,你来啦……” 薛眉盈从里头走出来,眯着眼,摇晃着脑袋,两人差点撞个满怀,薛眉盈后退,谢正则怕她摔着,忙张臂搂住,眉盈从床上刚爬起来的,淡紫色软缎亵衣亵裤皱巴巴的,头发披散,带着沉睡刚醒的惺忪,还有一股清浅的女儿香,谢正则没心思享受怀里软玉温香,扶正薛眉盈上下察看,“怎么起床这么迟,可是哪不舒服?” “没不舒服,困。”薛眉盈打呵欠,顺势就歪到谢正则胸前继续睡。 “站着睡不舒服,到床上去。”谢正则柔声道,小心翼翼挽薛眉盈进房,扶到床上盖好被子。 薛眉盈呼呼大睡,他也不走了,床沿坐下。 服侍的两个婆子相视一眼,很有默契地急忙退了出去。 薛眉盈又睡了一个多时辰,午后方醒了来。 谢正则殷勤地服侍她盥漱,又服侍她吃饭,担心道:“怎就这么渴睡,还是找个大夫瞧瞧好。” “能不渴睡吗?哄了雪蟹一晚上。”薛眉盈蹙起秀致的眉头。 雪蟹这些日子不知怎的,白天昏睡,夜里精神抖擞活跃得不行,府里各处乱闯,还非要眉盈抱着它闯,要抱着也算了,还得哄,一路走一路夸它,陈词滥调还不行,得新鲜词儿,别出心裁情真意切地夸。 薛眉盈被整得心力交瘁。 许是想媳妇儿了,谢正则设身处地,觉得自己了解了,才想借此提话儿勾引薛眉盈,忽想起雪蟹被徐氏和薛长临带去阉割过的,恨起做善狗净猫勾当的人来。 知道了就得想办法让雪蟹改变晨昏颠倒的习惯,可不能给它再闹薛眉盈下去。 谢正则找雪蟹,雪蟹以往都在猫窝里睡着,再不然就是爬薛眉盈的床,像人睡觉那样平躺着,袒露肚皮,毫不设防的放松模样,这会儿却睡院门边,身体蜷曲成一团,头靠在前脚上,机警地注意着周围的一切,随时准备逃跑的姿态。 “怎么会这样?这几天有人打它了?”谢正则问,又惊又怒。 “没有啊。”薛眉盈茫然。 自动回避的两个婆子听得说话吓得急忙现身:“没人打它,奴婢们哪敢打它。” 说着,为了自证清白,还伸手挠了挠雪蟹后背。 雪蟹抬抬眼皮,矜持地乜了两个婆子一眼,又合上眼睛。 谢正则释疑。 雪蟹记仇着,婆子若打过它,肯定没这么和平。 想来也是,薛眉盈是徐氏和薛长临的掌中珠,雪蟹是薛眉盈的心肝宝贝,婆子们哪会那么没眼色。 “雪蟹,有什么心事告诉阿耶。”谢正则关切道,蹲下去,伸出手指戳雪蟹。 雪蟹紧闭着眼,一爪子呼来,不让他碰。 咦,生自己的气?自己没招惹过它呀! 谢正则惊奇,伸指又戳。 雪蟹又呼爪,坚决不让他碰。 谢正则偏要碰,把它抱起来薅住猫头,我戳我戳我戳。 雪蟹气坏了,喵呜喵呜叫,我扭我扭我扭,誓死捍卫自己的猫尊严。 薛眉盈拍手,欢喜叫:“正则哥哥,雪蟹跟你玩的很开心。” “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在玩!”雪蟹猫心受伤,有这么一个糊涂娘,累。 薛眉盈嘻嘻哈哈笑,跟谢正则一起撸雪蟹。 雪蟹想睡睡不成,气恼不已,当然,只是表面,心里还是乐开了花。 这些日子白天睡觉晚上不睡就是因为烦恼谢正则不来了,它阿娘粗线条,只能它能者多劳了密切关注谢正则变心没,谢正则来了,而且一来就不走,瞧他看它阿娘的火热眼神,肯定没有变心,雪蟹放心了,它可不想阿娘嫁别的男人自己当拖油瓶。 “正则哥哥,你怎么这么多天没来?”薛眉盈问出雪蟹心中的疑惑。 “都怪安远伯世子容琪……”谢正则骂容琪,不说自己找未婚男女要让杜维桢忙碌,只讲容琪干的缺德事。 “怎么有这样的人,忒不是东西。”薛眉盈气愤,想了想,道:“我去捉弄他,替那些被他辜负的女子出气。” 谢正则愣住。 没想到薛眉盈会有这样的想法。 薛眉盈在他眼里甜软可口,让她跟容琪碰面哪能行。 他怕薛眉盈变成容琪猎艳谱上的其中一名,更怕薛眉盈喜欢上容琪。 直接拒绝会伤薛眉盈的心。 谢正则脑筋转了转,爽快应下,又道:“我找机会让你跟他碰面,只是碰面前先看看他的画像,免得认错人。” 薛眉盈没有异议。 谢正则出了薛府,急找戴尧。 “把容琪画丑,让人瞧一眼不想再瞧第二眼?”戴尧惊奇,这是他自会听到的最离谱的作画要求。 不容易办,然而好同窗两肋插刀,再难也得办到。 戴尧花了三天时间,先跟容琪碰几次面,记住他的相貌举止,又到青楼混了几日,记住嫖客的下流龌龊神情,再作画。 谢正则拿到画像,拍案叫绝。 画上容琪五官没大变,只是,形容那叫一个猥琐□□,恶心得惊天地泣鬼神。 谢正则放心大胆把画像拿给薛眉盈。 薛眉盈恶心得差点吐了,连着做了好几个晚上噩梦,素常跌倒了就躺下等谢正则抱的人,不敢去捉弄容琪了。 “正则哥哥,那事……” “我来办,你放心。”谢正则等的就是她的退怯,义不容辞扛起重任。 第17章 谢正则一脸“我龌龊我下流这…… 要设法整容琪,还要陪眉盈哄雪蟹,谢正则更不着家了,卢氏想见他一面还得在他房中留字条预约,然后等谢正则抽空召见。 再这么下去,儿子迟早娶薛眉盈。 卢氏着急,也不顾自己翰林学士母亲的修养,喊了浅黛来,要她马上爬上谢正则的床。 “婢子已经很尽力了。”浅黛委委屈屈道,其实不愿意了,薛眉盈天真可爱待人热诚怎能坏她姻缘。 卢氏也知问题出在谢正则身上,急红了眼,决定不走寻常路线了。 这日入夜后,谢正则还没回府,卢氏亲自给浅黛妆扮,头发扎了双螺髻,身上粉色衣裙,天真浪漫,像个大一号的薛眉盈。 妆毕,让浅黛去谢正则房中躺床上等着,她自己则到灶房,给谢正则整弄特别补汤。 “明知湛明喜欢盈娘,还非得整这些有的没的,何苦来。”谢启端摇头,不欲跟卢氏口角争执,嘀咕一声便走了。 “腐儒懂什么。”卢氏对着他后背狠啐了一口,怨丈夫没本事,才让自己寄居薛家多年,无论如何要让儿子攀门高亲,仕途一帆风顺畅通无阻,下半辈子不用再寄人篱下。 浅黛隐约猜到卢氏还有别的小动作,要跟谢正则实说,又怕他母子情深自己枉当小人,还怕得罪卢氏被卢氏发卖。 跟其他人家比,谢家三个主子也只是卢氏刻薄点,谢启端和谢正则待下人都极宽厚,不想被卖给其他人家,急得如热窝上的蚂蚁。 谢正则回来时,步履踉跄,面色潮红,浅黛一惊,暗思谢正则若糊涂了拉自己上床如何是好,谁知谢正则瞥了她一眼,脚步稍滞都没有直直往里走,口中道:“东施效颦。” 浅黛若是有气性些的,怕是得寻白绫上吊了,至此完全绝了爬床的心,心思转动有了主意,扑咚跪地叩首,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说自己倾慕谢正则情难自禁,长此下去只怕做错事,求谢正则把她奴契从卢氏那里要来,把她卖给薛家服侍薛眉盈。 “我知道了,下去。”谢正则不耐烦道。 浅黛很美,这当儿纯真里透着魅惑,更加勾人,换了旁的男人早就搂美人入怀,谢正则看着却只觉恶心,嫌浅黛貌妍而神不清,气柔而不秀,肤白却不洁,毛病数不完,岂止不是佳人,嫫母差不多,只有薛眉盈眉目清扬,声音娇软,姿容自然,妙出天成,旁的女人谁都比不上。 天明,谢正则盥漱用膳毕,没有马上出府,先去找卢氏要浅黛奴契。 浅黛昨晚不知谢正则肯依自己吗,怕卢氏知道自己没爬床责怪,不敢离开,在他书房墙角蜷缩了一晚演绎霜打落花,卢氏听得谢正则要浅黛奴契,只当事成了,谢正则念着欢好之情要为浅黛脱奴籍,大喜过望,又因怕谢正则知道浅黛听她令而为,也不敢细问,二话不说给了奴契。 徐氏不要婢子,谢正则深知,自是不会把浅黛送到薛家去,拿着奴契喊上浅黛,到府衙替她销了奴籍后,便让她自便。 浅黛花容失色,十分悲切:“婢子家人都死绝了,没有可依傍的亲人。” “你自想办法。”谢正则漠然道。 他对女人却没半分怜香惜玉之心。 浅黛绝望。 谢正则抬脚就走,走了数步却又转身,喊道:“跟我去见盈娘,听她安排。” 浅黛霎时喜出望外,庆幸谢正则良心发现。 “正则哥哥你心地真好。”薛眉盈一点不吃醋,还抱着谢正则胳膊好一阵猛夸。 谢正则矜持笑笑,道:“那是自然。” 浅黛恍然大悟,谢正则哪是什么良心发现,皆因薛眉盈热诚纯善,拿自己作伐讨好薛眉盈呢。 薛眉盈想把浅黛留在薛府,谢正则先赞成接着反对,装腔作态些时才提出来,让浅黛去顾七娘的客舍。 “她那客舍有女娘做事,想必是留女人的,顾七娘豪迈爽快,在她手下也不受气。” 薛眉盈大赞:“好主意,正则哥哥,还是你想的周到。” 谢正则微微笑,眼神柔得像淌着蜜糖。 浅黛一旁看呆了。 这是会变脸术呢还是换了个人! 三人一齐出门,薛眉盈和谢正则连体婴儿一般,浅黛走在后面,自动化身空气。 顾七娘没在薛眉盈和谢正则去过的那个客舍中,三人又找到家里,顾七娘还是不在,好在管家听说薛眉盈是媒婆,深知主子嫁人之心甚切,马上派了几拔人出去寻找,顾七娘很快回来。 顾七娘一袭红黄蓝间色八幅裙,艳光照人,进得厅来,天地也明亮了几分。 听说要她安排浅黛去处,顾七娘并不推托,立刻安排浅黛去客舍做事,连要浅黛立奴契都没有,许给月俸缗钱,还给安排好住的房舍。 浅黛欢喜不已,连连道谢。 “不值什么,去吧。”顾七娘喊管事带浅黛下去,拉住薛眉盈,有话要问。 顾七娘对穆哲印象颇佳,想再深入接触,可薛眉盈牵线后就消声匿迹了,这些日子她使人跑了很多趟薛府,薛家下人先报了徐氏,徐氏不肯给她传话给薛眉盈,又让人去穆家找穆哲,穆家下人说穆哲卧病在床,无法见客。 “你……你……你觉得穆大郎堪可婚配?”薛眉盈变成大舌头,说话都结巴了,才想说穆哲半个铜板过日子的人不能嫁,被谢正则打断:“顾当家果然女中豪杰,非寻常人也。” 谢正则也很意外顾七娘居然对穆哲有意,不过,顾七娘认识穆哲是他们牵的线,薛眉盈说出顾七娘跟穆哲不合适的话,岂不是曝露了他的丑恶用心。 探花郎绝不允许自己的光辉形象蒙尘受损,当即深挖横挖竖挖穆哲优点。 “穆大郎虽说有个吝啬毛病,然人无完人,爱财爱得光明磊落,不拘小节不畏人言,且不仅不在意顾当家寡妇再醮,更加没觉得顾当家身为女人打理生意有碍,实属难得,堪为顾当家良配。” “谢探花果是人中龙凤,眼光独特,思想超脱,佩服。”顾七娘脸上客套笑容变得真诚不虚伪。 谢正则毫不心虚,笑纳了赞美,并许诺即去找穆哲。 出了顾府,薛眉盈绞袖子,为难道:“正则哥哥,穆大郎那个人……” “顾七娘喜欢就成。”谢正则豪迈地挥手,很看得开,况且,他诡异地笑了笑,“顾七娘愿意,只怕穆大郎还不想娶呢。” 拉起薛眉盈直奔穆家茶楼。 穆哲后来还要使人去跟顾七娘和谢正则薛眉盈要钱,相亲让女方和媒人出吃饭钱像什么话,他耶娘是正常人干不出这种事,拦着不让去,穆哲心疼得在床上躺了三日,生不如死。 顾七娘眼也不眨点那么多菜,显见是个败家娘们,便是有万贯家私也不行的,穆哲避而不见,这几日在茶楼中,身为少东家却端茶倒水抹桌,百倍勤快,要把损失赚回来。 听谢正则和薛眉盈道明来意,穆哲一口拒绝,“我不娶那个败家女人。” 语毕,警惕地盯着谢正则,防着谢正则挖坑给自己跳。 “穆大郎,钱那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那么节俭做什么。”薛眉盈看不下去,忍不住开口劝说。 穆哲转身就走。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只是不喜欢花钱,找个志同道合的女人怎么就那么难呢。 薛眉盈一腔媒婆热情被泼了冷水,看谢正则,蔫蔫问道:“怎么跟顾七娘交待?” 谢正则安慰:“做媒哪有一说便成的,跟顾七娘实话实说便是,不打紧。” “我做媒太失败了。”薛眉盈已进入媒婆角色,不能开怀。 谢正则暗悔,不该为出气乱点鸳鸯谱,让薛眉盈先回家,自己去给顾七娘回话。 顾七娘很看得开,并不怪罪,还送了谢正则和薛眉盈礼物。 乃是一叠话本。 把话本交给谢正则手上时,顾七娘朝他眨了眨眼。 谢正则翻开,都是写才子佳人的,说不尽的缠绵悱恻,道不完的旑旎风流,看得几行便红了脸,一脸“我龌龊我下流这话本太合我心意了”的心虚表情。 顾七娘哈哈大笑,一身金银丝绣裙衫,面庞灿若桃花,拍谢正则肩膀:“谢探花,我能帮你的就这些了,祝你早日如愿。” 谢正则脸庞更红,回到家中时,还顶着一张大红杮子脸。 卢氏这日见谢正则带着浅黛出门,欢喜无限,盘算着浅黛一有身孕即宣扬开去,为儿子除身怀隐疾的污名,几次三番打听谢正则都没回来,等不及来到府门口等着,见谢正则形容异样,暗暗嘀咕,往后看,没人,问道:“浅黛呢?” “送走了,心术不正,不能留。”谢正则言简意赅。 卢氏又怒又急又后怕,欲要细问,看谢正则神情,浅黛分明没供出是受自己指使,又不敢问了。 迟疑间,谢正则已越过她,大步进府了。 卢氏有一股大势去的虚脱感,很想闭眼昏过去。 谢正则不多时又出来了,换了原来穿的衣裳,一身白色锦袍,束同色出水莲腰带,挂着香包玉佩,头顶天空连绵如火红霞,本就十分人物,霞光笼罩下更显倜傥风流。 卢氏远远看着,沉浸在“我儿好生出色”的老母亲情怀欣喜中,谢正则到跟前了,才想起儿子这定是又要去薛府找薛眉盈了,一阵糟心。 谢正则快步走来猛一下站定,袍摆如云飘起,见卢氏定定看着自己,随口问道:“母亲瞧着我这样穿可好?” “很好。”卢氏替他理了理衣领,满心哀怨,自己的儿子丰姿郁美仪态风流,却要去就那低贱的商人女儿。 “我去找盈娘了。”谢正则道。 卢氏嗯了一声没有反对。 谢正则走远,卢氏心中盘算开,浅黛那样的美人还不能勾得谢正则心乱,得换个策略。 第18章 大家一边大饱眼福,一边感慨…… 侍候薛眉盈的婆子在廊下磕牙说闲话,看到谢正则,请安问好后迅速回避。 谢正则出现,大家都知接下来就是你侬我侬少儿不宜画面,不拘是为了不长针眼,还是为了讨好未来姑爷,都只能“偷懒耍滑”了。 薛眉盈抱着雪蟹歪在屏风床上,那床雕刻细致,彩绘装饰,床上铺着华丽的织毯,衬得她莹白的脸庞更白,一双手嫩藕一般,怀里雪蟹绒绒一团,极是赏心悦目。 谢正则看得痴了,站在门口不能动弹。 薛眉盈看到谢正则,眼睛一亮,整个人容光焕发,大叫:“正则哥哥,你来啦。” 谢正则心中把薛眉盈按倒这样那样,面上却只是浅浅笑着,从容道:“我得了一本话本,也不知写什么,拿来咱们一起看。” 他向惯常就是这样的表情,情热沸腾和闲淡平静一模一样,薛眉盈并未觉出有何不妥,欢快地往屏风床一侧挪,引狼上床。 雪蟹可没它阿娘笨,着急地喵呜叫,但是猫没人权,没人把它的抗议当回事。 谢正则潇洒地撩起袍摆,在雪蟹要杀人的目光中紧挨着薛眉盈坐下,真的是紧挨,一丝缝隙没有,坐好了,还冲雪蟹笑了笑,自为是哄雪蟹,在雪蟹看来,却是示威,雪蟹扭头……无奈接受了现实。 “什么样的话本?”薛眉盈兴致勃勃问。 很不正经的话本,谢正则不说,展开凑到眉盈面前,两人一起看。 一个读书人进京赴考夜宿山寺,晚间开窗对月吟诗,有女子和应,原来隔壁住着到庙里进香的一个官家娘子,两人眉来眼去,情生意动。 薛眉盈摇晃脑袋念道:“玉宇无尘,银河泻影;月色横空,花阴满庭,写的不好,正则哥哥,你觉得呢?” 谢正则艰难地附和:“正是如此。” 心中实在很不解,话本里的女子怎么春心荡漾那么容易,薛眉盈的关注点怎么就这么与众不同? “这是写月下山寺景色的,正则哥哥,给你写你会怎么写?”薛眉盈问。 谢正则只能想像话本里的山寺景色,作诗。 雪蟹抬头,瞧这严肃高端的学术氛围,用不着自己帮阿娘防备色狼了,闭眼,安心睡觉。 谢正则吟了数首诗后就消极怠工了,胡拼乱凑,要让薛眉盈嫌弃,然后引她关心话本里的艳情世界。 薛眉盈没发觉。 她的作诗水平停在平仄平仄押韵上,完整地作一首诗对她都是难事,谢正则随便作的诗水平也足够领跑她几千里,见谢正则几次三番满眼希翼看自己,以为要让自己作诗,于是想了想,咏了一首,什么“天上银盘落凡间”的。 雅不雅俗不俗,四六不通,很是冲击耳朵,强大的杀伤力把雪蟹都从沉睡中惊醒过来,雪蟹有个探花郎阿耶,诗书翰墨熏陶,品味高雅,听不得这等歪诗,猫耳朵堵不上,果断地从它阿娘怀里挣开,跳下屏风床,出门避难。 谢正则费尽心思,除了听薛眉盈多吟几首歪诗外,一无所获。 求欢路太坎坷,生无可恋。 顾七娘送的话本只拿了一本给薛眉盈看,还有许多,要不要再接再厉? 谢正则很想扮猪吃老虎,可是在调情勾搭方面,猪:别说你是猪,太丢我们猪的脸。 眉盈怎么就不能是传言中的色中饿虎呢,他很愿意将自己洗净装盘奉给眉盈享用。 未能把自己变成薛眉盈的盘中餐,谢正则很郁闷,翌日下值后又约戴尧喝酒。 天边晚霞灿烂,两人临窗而坐。 “湛明。”戴尧看着谢正则,欲言又止,止又复言,“你跟薛家女儿怎么回事?外面都在传你跟她……” “我跟她怎么了?”谢正则精神一震,不容易啊,眉盈绯闻榜上很多男子,自己始终没有名字,这是终于要上榜了吗? 戴尧不知他脑中曲折迂回的诡异想法,探过桌面抓住他的手,安慰道:“谣言过一阵便烟消云散,凭它去罢,不必在意。” 听起来似乎传得很……不堪入耳,谢正则简直是眉飞色舞了,催促:“都传了些什么,快跟我说。” 戴尧颇有同窗爱,不说,只道:“左不过一些胡说八道。” 什么样的胡说八道你赶紧说。 谢正则恨不能扳住戴尧下巴撬他的嘴让他说话。 戴尧看他坐立不安,更加不说了。 在他看来,谣言实在太难听了。 故事从那日谢正则袒胸露肉衣衫不整说起。 谣言的最初版本还算正常——谢正则被女□□看上,强迫其当街宽衣解带,女□□对其上摸下摸十八摸。 后来就不只是十八摸了,光是上下其手不能满足人民群众的猎奇心理,于是发展成十八禁,先是女□□逼着谢正则十八禁,后来就是谢正则主动,姿势越来越丰富,有人听得心痒,找戴尧要求照传言绘画,戴尧方才得知。 戴尧一面为好友被害生气,一面又暗喜——好久没绘春宫画灵感了,这绯闻来的太及时了。 女□□本来没和薛眉盈挂上号,薛眉盈虽则雄霸绯闻榜首多年,因极少外出,鲜少有人认识,这阵子当媒婆又颇挽回一点儿声誉,坏事的是杜维桢,杜维桢某日听了谣言后,问得女子形容,嗤道:“那是薛家女儿,谢探花与她相识的,哪来什么被强迫,谢探花巴不得呢。” 听话的自动把他那句谢正则巴不得忽略了,只牢牢记住薛家女儿几个字,长安城薛姓女儿何其多,大家却心有灵犀十分默契地认准薛眉盈。 没人觉得谢正则一个大男人没反抗不合理。 不合理不重要,有趣味就行。 再说了,很是合理。 探花郎神仙似的玉人,举手投足一言一行皆可入画,薛家女儿是□□,看上他不是很正常么? 而探花郎是读书人,斯文人,好男不与女斗,被调戏人之常情。 这个时候大家又一齐把谢正则身怀隐疾无法十八禁忘了,没有十八禁太乏味了,必要时候,谢正则又能举了也不是不可以。 谢正则没问出什么,更加郁闷,一杯接一杯饮酒。 戴尧为同窗两肋插刀,也跟着喝。 酒酝子空了几个,谢正则消停了,蔫蔫的秋霜后枝头黄叶,戴尧也有点喝高了,眼前都是重影。 两人摇摇晃晃出酒楼,当头数人走来,香气袭人,谢正则不与薛眉盈之外所有女子有接触,下意识即闪身一侧,戴尧迷迷糊糊当头撞上去,与走在中间的人撞个满怀,差点跌倒,忙抱住眼前东西稳住身体,入怀软绵绵一片,甚是舒服,更紧地搂了搂,口中咕哝:“好软和的被子。” 什么情况? 被当成被子的义川公主呆滞。 眼花了,居然有人敢对公主大不敬。 义川公主的随从一齐甩头。 天啊,光天化日搂搂抱抱! 酒楼里的客人激动极了。 寂寞多日终于等来了大戏,台州女子萧惟香与进士王元宴相恋私奔,维扬商人妻子孟氏跟少年欢合什么的,只是听说未曾亲见,哪有眼前亲眼所见来得别开生面。 戴尧舒服地唔唔连声,拿脸蹭过人家脖颈,又伸手摸,可劲儿撒欢。 食客们看得欢天喜地心满意足,不过没有很大的骚乱,大家都是斯文人,没人离座,只是自为隐蔽地偷偷摸摸看,脖子伸得可与长颈鹿一较长短。 谢正则还没醉糊涂,认出义川公主了,捂住眼睛,艰难地做着选择:是一走了之,还是提醒一下戴尧? 戴尧抱着“被子”蹭了会儿觉得不对劲了,睁眼看去,“被子”长着一颗脑袋,头发高挽头顶束起,插一根乌木簪子,红底黑色绣云纹镶边胡袍,足蹬黑皮靴,金玉装饰蹀躞带上挂满东西,戴尧呆呆看着,“被子”不单长了人形,还有一张人脸,秀挺的眉毛,眼尾往上扬,瞳仁黑如点漆,嘴唇微微张开,吐息如兰。 真美,自己绘过那么多春宫画,画里的女子都没有这个女子俏丽。 戴尧只觉得那张脸真白,雪堆似的,那双眼真黑,那两瓣嘴唇真红,稀里糊涂的还没有自己是个登徒子当众轻薄女人的认知,直勾勾把人盯着。 被搂的居然一动也不动,而搂人的太淡定了,半天不松开。 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啊,大家一边大饱眼福,一边感慨世风日下,这对狗男女太不知廉耻了。 谢正则比众人更惊奇,满脑门都是不对劲几个字。 跟戴尧同窗许多年,戴尧见到女子都是未语面先红,那叫一个羞涩腼腆,惯有的行为是“虽然很好奇但是又脸皮薄看一眼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像这样的亲密接触,开天辟地头一遭。 静寂里,惊天动地一声尖叫,戴尧猛地松开义川公主,直直退数步,紧盯着自己双手,不敢置信神情,片刻后,就在大家眼皮底下,脸庞、脖颈、手背,能看见的所有皮肤充血似发红,头埋到胸膛上,变成一只煮熟的红通通的大虾。 谢正则长吁口气。 这才是正常的戴尧。 冒犯金枝玉叶非同小可,怎么才能让戴尧安然脱身? 谢正则悄悄看义川公主。 义川公主挑着眉,要笑不笑的样子斜睨他。 谢正则登时心跳如鼓,抬腿就想狂奔逃命——为了救戴尧搭上自己是万万不能的。 一步两步三步五步……眼看逃出义川公主的视线范围了,义川公主的视线没追随过来,谢正则一面暗暗庆幸,一面突然间有种义川公主不是看的自己,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的感觉,脚下顿住,扭头看,义川公主果然看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看那几个随从模样的人里头的一个男人,脸庞白净眉目秀致,十分面善。谢正则定了定神,认出来,男人就是他念念不忘想报复的那个浩然正气兄,积了多日的怨气霎时消了,看来,义川公主对浩然正气兄颇特别,有了这位仁兄吸引义川公主,自己没有尚主之忧也。 机不可失,时不我待。 谢正则当机立断,回头,拉上戴尧就走。 第19章 我都抱她了,怎么能不负起责…… “我沾污了人家清白,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出酒楼百多步远,戴尧面上红云消褪,回过神来,挣开谢正则胳膊就往回走。 谢正则知道戴尧纯情,只是没想到他会纯情得抱一下便认为沾污了女子清白,大唐民风开放,搂搂抱抱虽然不合时宜,却也不是天大的事,况且轻薄金枝玉叶的罪责谁顶得住,好不容易脱身了还往回凑? 戴尧走得很快,红红绿绿一团鲜艳抢眼,很快到酒楼门口,谢正则小心肝开始颤,又不能不管好友,僵硬地抬步追上去。 义川公主跟同行几个人还在酒楼门口站着,看到戴尧和谢正则去而复返,嘴唇往上挑了挑,斜着眼要笑不笑。 谢正则被那碜人的表情惊出一身冷汗。 这是反应过来要算账了吗? 围观的食客们也觉得大事不妙了,看热闹看出人命就不好玩了,有的小心翼翼埋头假装喝酒,有的战战兢兢想劝架又不敢,有人怕殃及池鱼想走又怕这时走引人注目。 不怕死无知无觉的只有戴尧了,走到义川公主面前,弯腰深深施了一礼,顶着一张刷了大红涂料似的脸,结结巴巴道:“在下戴尧,见过义川公主。” “公主?!”食客哗然。 谢正则想死一死。 不点明身份,义川公主兴许还能放过戴尧,指明身份,又是众目睽睽之下,义川公主为了自己的声誉,想当没发生过都不能了,戴尧这是怕死的慢吗? 戴尧接着道:“尧方才莽撞无礼,冒犯公主……” 说了很多,很有担责认罚诚意。 义川公主一语不发,只看浩然正气兄。 谢正则渐渐地不忐忑了,义川公主看起来不走寻常路线,根本不把方才的搂抱放心上。把眼看浩然正气兄,浩然正气兄今日穿了一身白,不似初次见面那日华丽精致,却也别具一格,出尘绝俗,戴尧跟他相比,就是一朵颜色鲜艳形状造作的丝绢假花和一朵天姿国色阆苑仙葩的区别,简直不要太惨。 谢正则从未觉得戴尧奇特的穿衣爱好这么这么顺眼。 浩然正气兄微蹙眉盯着戴尧,不悦形于色。 “行了,无需多说,你们走。”义川公主开口了,语气欢喜。 “公主,我……”戴尧还想揽责。 谢正则额角青筋跳动,拼着搭了雅洁端方进退有礼探花郎形象,粗暴地打断他:“公主大量,我们就别扰公主雅兴了,快走。” 拼了吃奶力气把戴尧拖走。 “我都抱她了,怎么能不负起责任呢,男子汉大丈夫……”戴尧絮絮叨叨一步三挪,试图在地上生根。 “你愿负责任,也得看义川公主要不要你负责任,人家喜欢穿白袍那个俊俏郎君。”谢正则不客气道。 “那个不是内侍吗?”戴尧惊奇叫。 “难为你还能注意到别人。”谢正则撇嘴,忽地呆了,“你说那人是内侍?阉人?” “正是。”戴尧理所当然道。 浩然正气兄是有些秀气,声音也尖细了些,只是没有内侍惯有的卑恭或是趾高气扬之态,穿戴又富贵,故谢正则从没把他往内侍上头想。 擅丹青的人,尤其是擅人物画的人,有异乎常人的观察力,不夸张地说,人站他们面前,穿衣服跟没穿一样,他们能透过表面看到人的骨骼和肌肉走向,戴尧说浩然正气兄是内侍,谢正则没觉得他胡说,只是不敢置信。 急匆匆跟戴尧分手后,谢正则忙去找唐立。 唐立百事通的名号绝非浪得虚名,听谢正则形容了浩然正气兄的外貌,当即给出答案,“这个人确实是内侍,义川公主贴身侍候的,名叫逢鸾。” 义川公主和逢鸾之间分明有暧昧,一个是尊贵的金枝玉叶,一个是卑贱的阉人,不可思议之极。 谢正则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 这一静就静了好几日,直到这一日薛眉盈到谢家来找他。 穆哲连找媒人都省了,自个儿到薛家见薛长临和徐氏,又一次向薛眉盈提亲。 薛长临和徐氏有些心动,薛眉盈不愿意,哭着奔谢家来。 “这个穆哲怎就贼心不死呢!”谢正则简直要扎穆哲纸人作法了,又不解,薛眉盈抬手便撕十金扇子的举动,不是把他吓住了吗? 设法让薛长临和徐氏拒绝只是治标不能治本,得从根源上消灭穆哲想娶眉盈的心思。 若是毁十金不能让穆哲打退堂鼓,那就毁一百金一千金。 一千金还不行的话,他不介意把穆氏茶楼拆了。 谢正则带上薛眉盈,气势汹汹赴穆氏茶楼。 柜台前有一个看不出年龄的女子在逮着掌柜不住问话,女子光洁脸庞,皮肤滑腻,手指纤长柔软,看起来不是穷苦人家女儿,只是头发用黑头巾很随意地扎了个单环髻,一件簪环亦无,身穿灰色粗布对襟短衫,系黑色麻布短裙,露着黑色褶裤,家境很是困窘样子。 “我家大郎真不在。”穆氏掌柜苦着脸,一句话颠来倒去说了好几遍。 女子又缠问了好些儿方满脸失望离去。 掌柜擦汗,一脸如释重负。 薛眉盈快步走近柜台,双手趴在柜台上,两眼晶亮,兴致勃勃问:“这是找穆大郎要债的?” “不是,也算是。”掌柜道。 薛眉盈瞪眼,惊奇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何来算是?” 谢正则也觉好奇,直觉的觉得女子是穆哲的爱慕者,然则,穆哲那个铁公鸡有爱慕者,打死他也不相信。 “讨情债。”掌柜有气无力道。 “情债?穆大郎那样的居然有女子喜欢?”薛眉盈惊叫。 自己的猜测居然是真的。 谢正则被严重打击到,眉眼无处安放。 掌柜被两人的表情取悦了,这些日子帮穆哲挡桃花,积了一缸苦水急需宣泄,也不管会不会伤少东家颜面了,一五一十说了起来。 刚走的女子是杨氏酒坊东家的三女儿,家资饶富,脾性却跟穆哲一般无二,一个铜板要扳成两半花,俭省的不行,乃是杜维桢给穆哲做媒牵线认识的。 穆哲拒绝了顾七娘,他耶娘很是着急,找杜维桢帮忙做媒,又是诉苦又是求情,还要下跪,杜维桢推托不过应下了。 掌柜道:“这杨三娘据说是杜维桢精挑细选的,跟我家大郎年貌相同,一样的爱财如命,我家大郎被顾七娘吓着了,坚持下聘前要见面,两人志趣相同一见如故。” “那不是很好吗?”薛眉盈不解。 谢正则嘴角挑了挑,却是瞬间明白了。 “刚开始是很好,可是……”掌柜长叹。 穆哲和杨三娘交流节俭心得,相见恨晚,然而矛盾很快出现了,两个都是一毛不拔铁公鸡,碰到一起了,酒可以不喝,饭不能不吃,为了不出饭钱,两人很是斗智斗勇,杨三娘道行更高,穆哲斗不过,碰面三次,掏了六个铜板买蒸饼,可把他心疼死了,当即对杨三娘避而不见了。 而杨三娘在同他交往中一个铜板没花占尽便宜,知己难求,不由分说就对他爱慕上了。 小娘子的面子什么的对于爱财如命的人来说,那是不存在不需要的,这几日天天到穆氏茶楼找穆哲,追的很紧。 薛眉盈媒婆思想冒头,分析起姻缘来,惊叹:“正则哥哥,你说的对,穆大郎果然不能配跟他同样节俭的。” 谢正则“嗯”了一声,猜穆哲想必也想到这一点了,顾七娘比薛眉盈还败家,两下权衡,故而转头又想向薛眉盈求亲,恨得牙痒痒。 掌柜八卦完,心情大好,谢正则和薛眉盈看着就不是进茶楼喝茶的,主动问来意,听说找穆哲,忙喊伙计上楼通传。 穆哲很快下来,一面走一面扶头上巾帻,很是注意形象样子,身上穿着一件簇新的天青色圆领襕袍,五官原本很不错,这么一来看上去就是一个翩翩美郎君,颇能糊弄人。 “穆大郎,你怎么换新衣裳了?”薛眉盈惊奇不已,旁人换衣裳是正常操作,放到穆哲身上,怪哉奇哉。 “为了讨好你,一件衣裳只花两缗钱,等你嫁给我了,你的嫁妆可是数不清多少缗钱。”穆哲意气风发,还转了个身,让薛眉盈欣赏他穿新衣裳后的风姿。 薛眉盈被穆哲坦荡的不要脸给震住了。 谢正则可痛苦了。 情敌档次太低,与之相斗实在有损他探花郎高大上的形象。 穆哲期待的眼光看薛眉盈,“咱们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他哪来的自信换身衣裳就能得自己喜欢? 就能定下亲事? 薛眉盈莫名其妙,有问题就找谢正则,侧头看谢正则。 谢正则同情的目光看了一眼穆哲,冲薛眉盈微微一笑,温声道:“盈娘,砸。” “好咧。”薛眉盈一如既往心领神会,挽起袖子。 第20章 谢正则越想越美,嘿嘿傻笑。…… 砰砰砰连声响,桌椅歪倒,缺胳膊少腿,茶盏盘碟落地成碎片。 “薛眉盈,你干什么?”穆哲尖叫,砸的是钱啊,抢上前要阻止眉盈。 谢正则斯斯文文伸手,笑呵呵道:“穆大郎,盈娘喜欢撕东西砸东西,你想娶她,就得适应她这个爱好。” “居然有这么邪门的爱好。”穆哲心如刀割,暗责自己识人不清。 “少东家?”掌柜和一众伙计一齐看穆哲。 “你若是让大家上去拦,自然拦得住,可盈娘不悦,亲事怕是……”谢正则慢吞吞道,笑得更加和蔼。 穆哲张嘴要喊人阻止又合上。 罢了,给薛眉盈砸,回头再去找薛长临和徐氏索要赔偿。 “你也不能去找盈娘耶娘要钱,盈娘就这点爱好,你却不容她,这还没过门呢就让她委屈上了,薛伯父和伯母就不会把女儿许配给你了。”谢正则事事为穆哲着想,很是推心置腹。 穆哲觉得自己需要救心丹了。 薛眉盈砸呀砸,一楼砸完了还不累,生龙活虎,上二楼,继续砸。 穆哲没能捱住,晕了过去,晕得很是完美,半点不渗假。 茶楼掌柜连请了三个大夫,前两个医术平平没能把他从昏迷中救过来,第三个妙手回春,医术好当然诊金也收得高了些,穆哲醒来,问得诊金数目,又晕了过去。 谢正则心满意足,带着薛眉盈打道回府。 “真好玩,正则哥哥,穆大郎若还来求亲,我再接着砸是不是?”薛眉盈捉住谢正则胳膊抱住,仰头看他,红扑扑小脸泛着莹润水光,眼睛晶亮,兴奋雀跃。 还砸吗?恐怕想砸也砸不了了,今日事出突然,穆哲一时没反应过来,下回没那么容易得手了。 而且被薛长临和徐氏知道,会觉得他在破坏薛眉盈的姻缘,虽然他本意便是如此,可是不能让未来岳父岳母看穿。 谢正则觉得有些伤脑筋。 寄希望穆哲被吓住死心了不要再登薛家门忒被动,而且,看眉盈那么开心,为了给她找乐子也得主动出击。 谢正则略一沉吟有了主意,心中嘿嘿奸笑,嘴上却说得正义凛然,“穆大郎太小气了,这个毛病不行,咱们帮他改掉……” 薛眉盈捂嘴笑:“就是让他每日晕一晕呗。” 两人说说笑笑回到春慵阁,进阁门不见雪蟹迎出来,谢正则飞快理了理衣领,端正表情,一派严谨守礼模样,往里走,薛长临和徐氏果然在起居厅中坐着,雪蟹在徐氏脚下打转,奋力想爬上去,爪子搭上徐氏腿被推掉也不气馁,听得耶娘回来,扭头瞥一眼继续爬。 谢正则暗骂雪蟹奴颜媚膝,行动上却跟雪蟹一般无二,恭恭敬敬向薛长临和徐氏行礼,殷勤问好。 薛长临“唔”了一声回应,徐氏表情淡淡一声不哼。 难道穆氏茶楼发生的事他们已经知道了? 谢正则心头打鼓,面上却一丝不慌,充分展示了探花郎良好的心理素质。 “阿娘,耶耶,我跟正则哥哥方才去穆氏茶楼了……”薛眉盈眉飞色舞讲自己砸茶楼经过,又道:“正则哥哥说了,穆大郎太小气了,得把他的小气毛病改过来。” 徐氏撩了撩眼皮,没好气问:“改过来了你就嫁给他?” 薛眉盈噎住,皱眉苦恼地思索。 “等他改过来了再思量不迟。”谢正则笑着安抚她。 “有道理。”薛眉盈当即丢开,说起□□穆哲的计划,简而言之,就是往后穆哲若是还到薛家提亲,每开口一次,就让他狠狠地出一回血。 “行吧,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徐氏懒洋洋道。 谢正则肚子里盘算了很久,准备了一箩筐话要说服薛长临跟徐氏的,没派上用场。 不对劲。 事出反常即妖。 难道又有别的人家向薛家提亲,故而薛长临和徐氏不在乎穆哲了? 谢正则警惕性极高,薛长临和徐氏走后,当即唤来侍候薛眉盈的婆子,旁敲侧击打听。 婆子异口同声,府里没发生什么事,也没听说有人到府向薛眉盈提亲。 找不出异常的原因,谢正则只得作罢。 谢正则猜的不错,确是有人向薛眉盈提亲,不是别人,正是容琪的母亲安远伯夫人,只是侍候薛眉盈的婆子不知道。 容琪美貌倾城,喜欢他的女子甚多,他却无意娶妻,只以勾搭人为乐,引得人为他神魂颠倒了再嘲笑一番,安远伯夫妻俩个因他这个毛病愁白了头。 前些日子容琪又勾引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出身世家大族,被容琪耻笑后没像其他女子那样忍气吞声,而是告诉了耶娘,耶娘大怒,告到皇帝处,皇帝召了安远伯申饬了一番,道容琪若还这样,就捋他安远伯世袭的爵位,安远伯夫妻大惊失色。 谢正则要惩治容琪,免不了窥探打听,惊动了安远伯府,安远伯夫妻俩怕他对容琪不利,忙交待人查谢正则,由谢正则查到薛眉盈,知道谢正则在努力帮薛眉盈做媒,到处打听未成亲男女,遂释然,本拟丢开,忽而想,谢正则性情高洁端方,薛眉盈一个女□□却能差使他,兴许有什么过人之处,能收服容琪也不一定。 所谓病笃乱投医,安远伯夫妇也顾不上门不当户不对了,也不在意薛眉盈糟糕的声名了,只要能让容琪收心,娶妻生子,本本分分不再出去沾花惹草,保住爵位就行。 托媒人说媒怕薛家领会不到安远伯府的诚意,容夫人于是亲自到薛氏布庄,假装买布巧遇徐氏,然后话赶话露了求亲的意思出来。 一个商户女儿,一个侯府世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徐氏想嫁女想疯了也不敢答应,却又不想失去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于是假装没听懂,只约安远伯夫人得闲了一起到城外香积寺上香。 安远伯夫人心领神会,这是要给两个年轻人相看,儿女有意了再提亲,她也怕儿子不愿娶薛眉盈到时下不来台,巴不得呢,满口应承。 薛长临扶着徐氏回房,进门,挥退侍候的下奴,把房门关上,小声问:“真不告诉盈娘?” “告诉盈娘,湛明就知道了,湛明知道了,这亲事还能成吗?”徐氏发狠道。 “可是,我总觉得不对劲,咱家门第和安远伯府差太多了,盈娘又是那样的名声,容夫人主动提亲,好生古怪。”薛长临很是忐忑。 “先让盈娘跟容琪见一见,咱们暗处把人瞧瞧,又不是即时下聘写婚书,有什么要紧。”徐氏不以为然。 其实心中也很担心,原来还有几分犹豫,方才听得谢正则带薛眉盈去砸了穆氏茶楼,当即拿定主意。 再给谢正则这么捣乱下去,女儿甭想嫁出去。 穆哲病愈下床后,迫不及待又跑薛家来了。 谢正则气得不行,假说徐氏信佛,要穆哲给香积寺添一百缗钱添香火为耶娘祈福表孝心,穆哲当场又晕了过去,谢正则自为得逞,薛眉盈更是乐不可吱,咭咭笑个不停,不料没多久穆哲又来了,拿着香积寺的回执,他竟然真的舍了一百缗香火钱出去。 谢正则磨牙,嘴上无比真诚夸道:“穆大郎真大丈夫也。” 穆哲不吃吹捧这一套,道:“无需说废话,薛眉盈什么时候嫁给我?” “这才第一个考验,穆大郎别心急。”谢正则笑道。 穆哲霎时呼吸短促。 “长安城乞丐不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好生可怜,还请穆大郎搭粥棚行善施粥十日。”谢正则道。 “那是官府的事,我不当这冤大头。”穆哲断然拒绝。 谢正则看向薛眉盈。 薛眉盈马上珠泪盈盈欲滴,抽抽噎噎道:“穆大郎这么冷血无情,眉盈可不敢应承穆家亲事,还请穆大郎以后别再来了。” “你……”穆哲再次晕了过去。 “哈哈,果然每日晕上一晕。”薛眉盈抚掌,咕咕笑个不停。 穆哲很快苏醒,坚强地活了下来。 然后,他真的搭了粥棚施粥。 “穆大郎真是大善人哪!”乞丐们口口相传,齐声颂扬。 施粥之后,谢正则又给穆哲出难题,要他修路,花的钱一次比一次多,穆哲每回都心疼得晕过去了,醒来后又照做了。 谢正则觉得有些不妙。 想不通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为何能这么舍得。 一直小气下去挺好,小气得打破了之前的极限更好,可别真□□成一个正常人了。 谢正则心情很差。 穆哲大善人的名声跟铁公鸡比翼齐飞,惊动了顾七娘。 顾七娘使手下打听了一下,找“罪魁祸首”谢正则。 谢正则正痛苦着,深恐挖坑埋穆哲不行埋了自己,一五一十跟顾七娘实说。 “谢探花,你失算了,你不懂商人的心思。”顾七娘抿嘴笑。 商人投入了就要盈利,穆哲花了第一次钱,就会接着花第二次第三次,越花越多就越陷得深,只能追加,以期望娶得薛眉盈后得薛家家财回本。 “这可如何是好?”谢正则计拙了。 “简单,让他不娶盈娘就回本,他就罢手了。”顾七娘拍手,道:“回头我让人送一百金过来给你,你拿给穆大郎,跟他说盈娘不可能嫁给他,让他死心,一百金抵他这阵子的花销还有余,他拿回投入止损了便不会再纠缠盈娘。” “这……”谢正则有些难为情。 “你收下便是,就当是谢媒钱,一百金于我来说不过小事。”顾七娘豪爽地大笑。 一百金的谢媒钱! 谢正则觉得自己有必要妒忌一下穆哲的行情。 不知眉盈会不会有一天喜欢上自己了,然后狂掷千金要抱得自己这个美男归。 谢正则越想越美,嘿嘿傻笑。 顾七娘摇头不迭,觉得自己拿下穆哲之时,谢正则怕是还在做梦。 第21章 有美丽的皮囊,还要才情做甚…… 穆哲拿了金子后果然绝迹不再登薛家门,谢正则打退了情敌,周身轻松,翰林学士的正业许久没干了,这日便去点卯应景,没陪薛眉盈。 徐氏觑得谢正则去翰林院,忙通知容夫人。 容夫人很快回了口信,那边带上容琪,徐氏带上薛眉盈,直奔香积寺。 香积寺占地极广,规模宏大,大唐开元年间的大诗人王维有“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诗句颂扬,人在寺中,只听得处处泉声,展目青松翠柏,美不胜收。 薛眉盈一路蹦蹦跳跳到了寺后,美景忽然黯然失色,老槐树下一个年轻男人聚拢了日色山光,看到他,周遭的一切皆不存在,甚至连他穿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那倾国倾城美到极致的一张脸。 “真好看。”薛眉盈喃喃道。 徐氏惊呆了。 年纪大对美色不是那么着迷,况薛长临就是美男子,日日对着冲击不是那么大,过了片刻便回神,饶是如此,也不由得失魂落魄。 美男旁边站着容夫人,不肖说那是容琪了,没想到容琪不仅家世傲人,容貌更是一等一的好,人间难寻绝色。 这样的男人自己女儿哪配得起,早知道不带女儿来了。 侧头看,女儿神魂颠倒痴痴迷迷,暗暗叫苦,万一女儿喜欢上容琪,可如何是好。 那头容夫人也在看薛眉盈,一见之下,暗松口气,原本寻思薛家女儿不知怎生样的奔放豪迈妖艳浪荡,谁知白净面庞,水灵灵大眼,樱桃小嘴,看着甚是活泼可爱,虽则没有儿子的绝色,也不差了,暗暗希望薛眉盈能降服儿子,走近徐氏,勾起徐氏胳膊,也不装初次见面了,亲热道:“香积寺天王殿菩萨极灵,薛夫人,咱们过去给菩萨上香吧。” 不由分说,拉起徐氏便走。 徐氏焦急,先前应承的不便反悔,回头冲薛眉盈使眼色,薛眉盈一双眼睛紧盯着容琪,没看到,迟疑间被拉走了。 徐氏瞒着薛眉盈,容夫人却是跟容琪说过到香识寺目的的,容琪满不在乎应下,心中只当又一个蠢女人送上门给自己玩儿,这一日精心拾掇了,熏了杨贵妃用过的太真衙香,擦了永和公主用过的和芳香脂,穿了云丝织锦裁成的广袖宽袍,领口袖口绣了绿色兰草,行动间香气袅袅,悠远清幽,便是不看脸,也是无比尊贵世家子。 薛眉盈的痴迷落在眼里,容琪暗暗得意,等得徐氏和容夫人走远了,冲薛眉盈嫣然一笑,款款施礼:“容琪见过小娘子。” 声音低沉,温柔又深情,恍如情人间的呢喃。 “人长得好看,声音更好听。”薛眉盈失魂落魄,片刻后,皱起眉头,“怎么会有人比正则哥哥还好看。” 容琪脸上笑容僵住。 居然有女人在他站在面前时还能想起别的男人。 这是从未见过的。 以往遇到的女人,大家约好了似的,初见失魂,再等他笑一笑,温软地说上几句话,俱是不管不顾投怀送抱,过程中不说想起别的男子,连自个儿是姓甚名谁都忘了。 无往不利许多年,来了个例外,被震惊到了。 薛眉盈经过最初的惊艳后,回过神来,发现容琪有些面善,像是在哪里见过。她空有□□名声,见过的男子不算说亲的,一只手数得完,当下掰手指仔细数,杜维桢、穆哲、赵瑾,都不是。 如厮出色的男子,见过怎么会不记得呢? 想了片时没想起来,薛眉盈嫌累,算了,不想了,回头问正则哥哥。 这么一转念,想起在哪见过容琪了。 画像。 那个恶心死人的男子,据说伤害过很多女子。 只是回想画像,薛眉盈就觉得有点恶心,不,是极度恶心,想吐。 谢正则说过,画像上的男子是安远伯世子容琪,男人方才自称容琪,就是他了。 不对呀。 薛眉盈用自己堪比十岁小儿的人生阅历思考,没想明白。 “你怎么像换了个人?”薛眉盈傻傻问。 “你见过我?”容琪很会抓重点。 薛眉盈点头,被耶娘和谢正则捧着宠着,“防人之心”四个字怎么写她是不知道的,毫无保留讲了原委,道:“画像上的你,呕……” 具体一描述,忍不住就吐了。 容琪生平头一遭遇到有人讲起自己的相貌讲吐了,打击空前绝后。 薛眉盈吐得欢快,风吹来,呕吐物特有的馊味在空气里漫开,容世子天仙似的妙人儿受不了这种刺激,也跟着吐了。 被自己恶心吐了,打击双倍。 薛眉盈吐了许久方住,喘着气,把谢正则讲的那些话问容琪:“你是不是那样的坏人……” “自然不是,我真想自己是,免得坏了那些这样说我的女子的颜面。”容琪信口雌黄,道自己生得太好,许多女子心慕自己,自己洁身自爱婉拒求爱,那些女子因爱生恨故而中伤自己。 “你的确长得很好看。”薛眉盈当即信了。 容琪一脸悲伤,“生得太好了也是罪过,我有时真想毁了这惹祸生事的容貌。” “这哪行,要怪也只怪那些爱美而不懂珍惜的人。”薛眉盈愤愤不平。 “多谢小娘子理解。”容琪一脸感激,心中琢磨开,薛眉盈一看就不是会撒谎的人,她没有撒谎,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谢正则拿给她看的画像丑化自己了。 容琪决定找机会跟谢正则深入交流一下。 他绝色无双一个人被丑化成那样,不勇敢地斗一斗还算是男人吗? 面上,容琪却笑眯眯地表示,定是画师画技不行,画像丑真人美,还能给人惊喜,更妙。 薛眉盈连连点头。 跟谢正则算账是以后的事,先把眼前女子勾引了再说。 容琪看着薛眉盈,想像薛眉盈芳心暗付自己后被嘲笑的痛不欲生模样,默默道:不怪我,只怪你自己定力不足。 “久闻香积寺威严壮丽,绵延数里直入云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得以与姑娘一起游览,更如如入仙境,不亦乐乎。”容琪笑吟吟道,表面夸香积寺,实则夸薛眉盈。 以往他用这一招,再是贞节刚烈的女子都身软骨酥了。 薛眉盈听了,却只是嘻嘻一笑,鼓励的眼神看他,道:“景色这么好,你吟上几首诗如何?” “吟诗?”容琪呆滞,从来没女子在他柔情款款说上这么一句后还有心思要他吟诗,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吟诗,在他的认知里,有美丽的皮囊,还要才情做甚。 薛眉盈眼睛晶亮等着。 容琪有些下不来台了,挠头皮扯袖子,无意识地就把自己搞得傻兮兮像戏台上的猴子。 “你不会吟诗是不是?”薛眉盈哈哈大笑,看知己的眼神,“我也不会,没有人能像正则哥哥那样满腹诗书。” “正是。”容琪顺坡下驴,心中又给让自己出乖露丑的谢正则记上一笔,谢正则名满长安,听说过的,笑道:“不是人人像谢探花那样惊才绝艳的。” “可不是。”薛眉盈找到知音,很是兴奋,横夸竖夸,狠狠夸谢正则。 容琪含笑附和。 徐氏和容夫人到天王殿上完香,记挂着女儿,忙往回赶,看两人谈笑甚欢,惊呆了。容夫人则有些心虚,深恐儿子把人勾引完了又嘲笑一番。 薛眉盈看到徐氏,道:“我阿娘来了,我得走了。” 容琪当即摆出恋恋不舍样子,深深地凝望着薛眉盈,柔声说:“相见恨晚,但愿他日还能重逢。” “都在长安城,自然可以,改日我带上正则哥哥跟你见面。”薛眉盈笑得开心。 容琪如遭雷击。 显见的薛眉盈没为他美色着迷。 跟谢正则见面,容琪不肯定自己控制得住不用口水糊谢正则一脸。 那么粗俗的举止不是他这样的美人儿能做的。 况且,还没勾引得薛眉盈为自己失魂落魄,还得优雅端庄,不能暴露本来面目。 心思转了转,容琪愁眉道:“谢探花是妙人儿,我一俗人不配跟他来往,待我寻些书籍看看,好歹把自己熏出一点书香,过些时再见面罢。” 薛眉盈听得他捧谢正则,很是受用,欢笑道:“好呀。” “咱们今日见面一事,你别告诉谢探花,以后再提起,让他惊讶惊讶。”容琪压低声音道。 “可我什么事都不瞒正则哥哥的。”薛眉盈为难。 “不是瞒他,只是推迟告诉他。”容琪狡辩。 不是欺骗谢正则便成,薛眉盈爽快应下。 容琪目送薛眉盈跟徐氏走远,忙拉容夫人,让她去叮嘱徐氏,薛眉盈跟自己见面一事不要给谢正则知道。 容夫人算是看出来了,薛家女儿没有被儿子迷住,反倒是儿子上了心,问道:“她跟谢探花不清不白?” “清白着,你少污蔑人家。”容琪不满。 还没过门呢就护上了。 容夫人大喜,儿子改邪归正有望,安远伯府的爵位保住了。 “还不快去。”容琪催促。 容夫人走了几步,容琪又追上去,切切道:“薛家女儿天真浪漫混浊未开,别吓着她,你跟薛夫人说,让她别跟女儿说我们家有意求亲,等我让她喜欢上我了再提不迟。” 刚见面就这么上心! 不愧是闻名长安城的淫-魔,甫见面就让儿子倾心爱慕。 容夫人对薛眉盈五体投地。 容琪说薛眉盈天真浪漫混浊未开的话,只当情人眼里看人扭曲事实了,没放心上。 第22章 谢正则没像穆哲那样两眼一闭…… 香积寺之行可算十分如意,徐氏又喜又忧。 薛长临府门口伸长脖子等着,马车刚停下便急急凑过来,欲问详情,徐氏冲他使眼色,薛眉盈自回春慵阁,两人回居处。 “你是说,盈娘跟容世子对上眼了?”薛长临有种做梦似的不真实。 “是的,方才回来路上,她对容世子赞不绝口。”徐氏同样觉得自己在做梦,凑近薛长临咬耳朵,把容夫人后来又追上自己叮嘱的那些话说了,恍惚道:“容夫人说的这些,你觉得是为啥?” “容世子看上咱们盈娘了,也看出湛明一直在捣鬼,怕被湛明知道,亲事被搅黄。”薛长临惊叫,满眼不可思议。 “我也是这么想,容世子家世好容貌好,怎么会看上盈娘呢?”徐氏忧心忡忡。 薛长临顾不上有自夸嫌疑,问道:“容世子容貌比我如何?” “你是俗人,他是天仙。”徐氏一针见血。 “啊!”薛长临大惊,想了想,道:“那不成,这门亲事还是别结了,容夫人再让你约盈娘跟容世子见面,你找借口推了吧。” 难得有女儿喜欢的又喜欢女儿的,徐氏万分不舍,想想自己赶一众觊觎薛长临想让自己下堂的浪蝶的累,女儿没心计,便是做成亲事,成亲后也不得安宁,咬了咬牙,道:“也罢,我推了。”又道:“还是穆大郎那样的可靠些,爱财如命,就没心思招惹别的女子了。” 薛长临赞同。 夫妻俩个决定,紧抓穆哲这个女婿人选不放手。 薛眉盈跟容琪见过面一事,也不告诉谢正则。 虽然不想把女儿嫁给容琪,但是也不想谢正则得知后更黏着女儿。 谢正则到翰林院,唐立蔫蔫歪在座位上,看见他顿时来了精神。 “湛明,怎么得空过来了。” 说的好像自己来点卯多么不正常似的,谢正则毫无诚意地反省了一下,弹指工夫便丢开,问唐立,“有没有什么未处理公务?” “没。”唐立摊手,拖着椅子挪到谢正则座位前,满眼兴致问:“湛明,那日你突然问起逢鸾,可是有什么事?” “路上遇到了,他长得招眼,就问问。”谢正则敷衍。 倒不是不想跟唐立坦诚,实是事关重大,金尊玉贵的公主和一个阉人有暧昧,光是揣测都是罪过。 唐立何许人也,眼睛毒着,不信,才要追问,外头传来说话声,很快人进了屋,宫里来人,皇帝宣谢正则进宫见驾。 怎么又宣召自己? 不能每次都在大明宫抠脚,谢正则烦恼,皇帝若是又起把义川公主赐婚给自己的念头,如何是好? 还是延英殿,只少了义川公主,层层通传后,谢正则造作地弯着腰,驼背老头似的进殿,叩见过皇帝后,也没直起来。 十分人才,因着畏畏缩缩胆怯懦弱的样子,登时只余三五分。 皇帝眉头皱了一下,对内侍道:“把那几本奏折拿给他瞧瞧。” 五本奏折,用词廻异,目的相同,都是参谢正则不务正业,指他在翰林院三天打鱼两天撒网白领俸禄,做私媒却很积极。 谢正则有理由怀疑,写奏折的人每日比他还不务正业,跟在他后头打转了,因为他们详细而真实地列举了他促成了多少桩姻缘,收了多少谢媒钱。 奏折结尾不约而同带出薛眉盈,说谢正则跟长安城闻名的□□有牵扯,丢尽翰林学士的脸,谢正则从戴尧嘴里没掏到的自己跟薛眉盈的纠缠,奏折里写得很清楚。 谢正则看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拜群众所赐,自己的名字终于跟薛眉盈强行发生联系了,万分想给写奏折的人送礼表示感谢,这是在大明宫延英殿里,九五之尊在上头看着呢,恋恋不舍合上奏折。 内侍收回奏折。 皇帝缓缓问道:“奏折上说的可是实情?” 听不出喜怒,谢正则也不惧,横竖这种小过不致死罪,坦坦荡荡承认,又道:“臣不认为臣不务正业,公务臣没搁误过,臣促成这么多姻缘,既成全了痴男怨女,又安了他们父母的心,有何不可。” “短短数月,你帮着那薛家女儿说成了二十多桩亲事?”皇帝将信将疑。 谢正则骄傲地挺胸,“正是,而且这些亲事,很多都是老大难,他们的耶娘伤透脑筋的。” “讲来给朕听听。”皇帝身体前倾,兴致盎然。 机会难得,是时候让皇帝认识到自己心有所属,从此断了把义川公主许婚自己的打算了。 谢正则声情并茂,说媒正事成了辅助,夹带他和薛眉盈青梅竹马情谊的私货倒成了故事核心。 皇帝忽地悠悠然长叹一声,“朕虽是一国之君,可也是个父亲,义川的婚事是朕的一块心病哪。” 谢正则心脏一紧,“陛下家事臣不敢妄议,臣告退。” “别走,你跟薛家女儿这么会做媒,朕把义川的婚事交给你们。”皇帝道。 谢正则没想到卖弄太过,惹火烧身了,忙推托:“公主金枝玉叶,微臣认识的都是寒门子弟,非公主良配,还请陛下收回圣命。” “不需高门望族子弟,人才出众便成。”皇帝道。 这不就是指自己吗? 谢正则后背发凉。 皇帝没理他,吩咐内侍:“宣薛家女儿进宫。” 谢正则叫苦不迭。 薛长临和徐氏不在府里,内侍到来传旨,薛眉盈对皇家没什么概念,对皇帝也没敬畏,毫无压力进宫,入大殿,看到谢正则,甜甜喊了声正则哥哥,无视皇帝,跳过去先抱谢正则胳膊。 “快参见陛下。”谢正则小声道,一面冲薛眉盈挤眉,暗示她皇帝说什么都拒绝。 薛眉盈迷惑地眨眼,两人往日最有默契的,禁不得皇帝要托的事太不寻常,皇家公主居然托私媒说亲,想都没想到。 皇帝微带笑意,慈爱地看着薛眉盈,说把义川公主的亲事交给她时,薛眉盈思虑片刻都没有,一口应承。 谢正则没像穆哲那样两眼一闭晕过去全靠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木已成舟,知道隐情徒增烦恼,谢正则本不想跟薛眉盈明说,怕皇帝还召见她,君威难测,应付不好大祸临头,出了大明宫,一五一十将义川公主跟逢鸾之间的暧昧告诉薛眉盈。 “啊!这么说,我不该接这个差事。”薛眉盈拍头,懊恼不已。 “也不要紧,我能解决。”谢正则笑道,大包大揽把事情扛过来,让薛眉盈别管。 义川公主喜欢逢鸾,找到的男子再好也不如她的意,找也白找。 然而皇帝交待的事哪能不办,谢正则很是卖力……卖力地到处表现自己如何卖力地为义川公主寻找夫婿人选。 至于找合适人选,那必须是不找。 这日谢正则又在招摇过市显示自己为帮义川公主寻婿多么忙,路上被戴尧堵住。 戴尧胡子拉茬眼眶发黑走起悲情路线,若不是那身标志性的红黄绿紫蓝赤交织的衣裳,谢正则都认不出他来了。 “湛明,我这些日子寝食难宁,我不能抱了义川公主不负责任,听说你在为义川公主……” “你愿意负责任,也得义川公主肯给你机会,义川公主于你无意。”谢正则粗暴地打断他,心中为自己又一次失去探花郎的修养哀伤。 戴尧:我不听我不听,就是要负责任。 “我抱了义川公主。” 谢正则:“……” 果断变成耳聋,拱手作别。 被戴尧这么一打扰,谢正则没了招摇过市的兴致,往薛家去找薛眉盈。 薛府门前车水马龙,礼物箱笼几乎堵了大门。 都是向薛眉盈提亲的? 谢正则大惊失色,顾不上进府问薛长临徐氏和眉盈,捉住门房急急问:“怎么回事?” “来托我们家小娘说亲的。”守门人乐滋滋道。 不是提亲的就好。 谢正则抹抹额头汗水,进府门,直奔厅堂。 宽敞的大厅挤满了人,看穿戴是或富或贵人家有头有脸的管事,薛家一家三口都在,薛长临满脸疲倦,一向彪悍的徐氏笑容僵硬很是为难神情,薛眉盈不知所措模样。 看到谢正则,三人一齐松口气。 “正则哥哥。”薛眉盈委委屈屈喊,眼睛湿漉漉看他。 “湛明,你来得正好。”薛长临失态地大叫,朝谢正则招手。 “湛明,你来处理吧。”徐氏没了往常的冷淡。 原来这些人家都是听说皇帝让薛眉盈为义川公主择婿的,大家都夸薛眉盈能干,都来托她帮自家儿女弟妹说亲。 这是能抬到台面上的理由。 真相是。 有适龄未婚的男子人家,生恐薛眉盈把自己的儿子兄弟作为义川公主夫婿人选报与皇帝,来请她高抬贵手装眼瞎,这类人家多是高门望族,子弟出色。 余下的则是看皇帝居然召见薛眉盈一个私媒,薛眉盈看来圣眷极浓,假装托眉盈说亲来跟薛家攀关系的,这类多是品阶较低的官宦或是底蕴不足的家族。 第23章 有些突然,要不要稍稍羞涩一…… 薛长临和徐氏只是商户,哪应付得了这种情况,薛眉盈娇生惯养,不懂人情世故,更处理不来。 这是再烫手没有的山芋了。 旁人避之唯恐不及,谢正则没有自己不是薛家人的觉悟,理所当然接了过来。 薛长临和徐氏带着女儿快速遁逃。 翰林学士能力不凡,几句话就把乱糟糟的场面稳定下来,又寒喧了几句,就把人都打发走了,礼物一并抬走。 喧闹的宅子清静下来。 “这么快都走了?”薛长临惊得说话的嗓音拔得很高。 徐氏也很意外。 他们俩可是费了几缸口水没能把人打发走。 谢正则居功不自傲,“对症下药而已。” 他对那些怕被挑中的人家说,世上没不透风的墙,又说,结亲不是结怨,自然要两厢如意才是。 这么一说,大家怕被皇帝知道自家嫌弃义川公主不肯尚主,不敢再多逗留,又得他隐晦地保证不胡乱拉郎配,忙告辞。 等这帮人走了,他愁眉苦脸对另一拔人道,眉盈此次若不能为义川公主择得佳婿,薛家怕是大祸临头。 大家一听,薛家前程未卜祸福难料呢,顿时没了攀附之心。 徐氏和薛长临相视一眼,心中大赞谢正则,只不愿形于色,默了片时,徐氏道:“义川公主金枝玉叶,那些人家怎么就不愿娶她呢?” “我也是今日方知其中隐情。”谢正则细说。 原来此前那些曾和义川公主议过亲的,莫一不从议亲起就开始倒霉,或是男子自个儿出事,从马上摔下来断了腿成瘸子,路遇打劫的被伤了眼成瞎子,原来身强体壮莫名其妙染怪病从此卧床不起等等,或是家中前途正好的父兄忽然被查出渎职下了大牢撤了官职,没有一家幸免于难的。 义川公主在暗地里有“扫把星”外号,只是大家畏惧皇家威权,不敢在明面上议论,故没有在市井中传扬开。 “还有这等事。”徐氏眼睛一亮,兴奋道:“若是这事能传开,想必就没人注意盈娘,盈娘就能嫁出去了。” “夫人说的是。”薛长临马上附和。 谢正则不想未来丈母娘泼冷水,看薛眉盈。 薛眉盈不负厚望,笑嘻嘻对徐氏道:“阿娘,那可是公主,别人都不敢传,我们传,不怕死么?” 徐氏脸一热,瞪薛长临,“谁让你乱出主意的。” 薛长临嘤嘤嘤:“都是我考虑不周,夫人息怒。” “正则哥哥,是不是无需忙义川公主的亲事了?你别走了,陪我。”薛眉盈往谢正则身上靠。 薛长临和徐氏面皮一颤,动作一致——起身,快步出门,麻利回避。 女儿自小和谢正则一起长大,亲密惯了,又不懂男女之情没想到避嫌,不敢管,要管就得说开,万一女儿开窍喜欢上谢正则,可就天塌了,只好眼不见为净。 谢正则对未来岳父岳母的表现满意极了。 义川公主的婚事他原本打算采取拖字诀,拖一段时间后找上义川公主,让她自己去跟皇帝去请皇帝收回圣命,眼下却改变了想法。 长安城传开薛眉盈为义川公主说亲的事了,亲事若没说成,岂不是砸了薛眉盈的媒人招牌? 这是谢正则不能容忍的。 他自己浑浑噩噩度日行,薛眉盈身上不允许有一丝污点。 不想跟义川公主有过多接触,谢正则决定在逢鸾出宫时跟他搭话,套问一番,而后确定下一步怎么走。 义川公主的事需从长计议,陪薛眉盈最重要,谢正则笑着应下,前几日又送了一本话本给薛眉盈看,觑着机会就实行顾七娘相授的勾引大计,问薛眉盈:“话本看过了吗?” “看过了,哎呀,那里面写的景色真好看,不知是哪里。”薛眉盈道。 怎么关注点这么歪呢? 谢正则几乎要仰天长啸了。 这本话写女子进山游玩,与婢子走散,一个人进了密林迷路了,遇上一个也是进山游玩的男子,两人一见钟情,整个话本几乎没有谈情说爱之外的描写,写书人满心只有“风月”两字,快活感受写得酣畅淋漓,亲亲摸摸极尽细致,丝毫不管男人女人前一刻还素不相识发展的太快了。 薛眉盈说的美景,话本里就一句话:林间鸟啼声声婉转动听,地上厚厚一层落叶。 美在哪呢? 里头细细描写男子温存着意轻怜密爱,女子含羞相就娇啼婉转,垂杨摇曳淇竹淋漓,令人脸热心跳,她怎么就看了能无动于衷呢。 薛眉盈等半晌不见他出声,又问:“那女子与婢子走散后,为何不下山,反往密林走?树木粗壮树叶茂密则林深,她不懂吗?” 谢正则被问得一愣,不往密林走,女子就跟婢子很快碰头,哪来跟男子单独相处的机会,艳情话本谁考虑合不合理。 薛眉盈接着又道:“还有,她跟那男子素不相识,乍见之下就托付终身,不怕受骗吗?” 谢正则反省,自己平时总教育薛眉盈不要相信外面的男子,是不是教育的太成功了。 薛眉盈有太多不解,一个一个问谢正则。 谢正则听到后来已经不抱任何期望了,很想知道,外头传薛眉盈是□□的那些人,听到她说这些是什么感想。 “正则哥哥,你怎么看起来很失望。”薛眉盈不解风情,更加不会看人眼色,感知谢正则的情绪倒是达到很不寻常的高度。 谢正则大大方方地口是心非:“没有。” “不信,有什么不高兴的跟我说嘛。”薛眉盈笑嘻嘻道。 咋不猜呢,然后他就可以慢慢地拐到情啊意啊上面去了,让人直说像什么话,又不是青楼嫖客和姐儿,直奔主题简单粗暴,他们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讲究情调趣味。 “快说。”薛眉盈抱住谢正则胳膊猛摇。 谢正则憋红了脸,半晌道:“话本里那男子跟女子亲热,好像好生得趣。” 薛眉盈惊讶地瞪眼:“你喜欢?” “没有。”谢正则矫情了,飞快否认。 薛眉盈咭咭笑,松开谢正则胳膊,猛一下抱住谢正则腰部。 谢正则身体激凌凌颤了一下。 薛眉盈笑得更欢,温热的呼吸喷到谢正则颈侧,那一块地方着火似发热,这么亲密的接触不禁冲动难耐,谢正则脑子里乱成一团。 “话本里这样。”薛眉盈软声说,在谢正则脸颊啾了一下。 谢正则呆了。 盼了那么久,终于能把自己变成眉盈的盘中餐了吗? 有些突然,要不要稍稍羞涩一下呢? 谢正则脸红红问:“盈娘,你刚刚做什么?” “亲你呀!”薛眉盈回答得很是狂野。 谢正则心花怒放,提示:“亲过以后要做什么?” 薛眉盈松开谢正则,找话本,苦恼:“垂扬摇曳,娇啼婉转,春慵阁没垂扬,鸟儿倒是有,就是没法想让它叫就叫。” 谢正则揉眉头:难受想哭。 “正则哥哥你烦了?”薛眉盈问。 “没,我好生欢喜着。”谢正则挤出笑容, “欢喜有你这么笑的吗?”薛眉盈手指在脸颊划拉羞他,摇头晃脑笑,不知不觉就歪了衣领松散了发髻,浑身上下浪荡迷人的风情,真个把自己整弄成长安城口口相传的淫-魔。 谢探花登时克制不住冲动。 他把薛眉盈按倒了,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百般旖旎万种风流。 以上都是脑子里的幻想。 真实情况是,谢探花温和地笑着,说自己还有事,步履从容走了,出了薛家后,找了个墙角流泪。 薛长临和徐氏回到上房,徐氏气呼呼道:“不行,得赶紧把盈娘跟穆大郎的亲事定下来。” “穆大郎这些天总不来,怕是已变卦了,强扭的瓜不甜,何况他本来就不是良配。”薛长临道。 徐氏顿时没了言语,粗浓地眉头紧皱到一起。 “相比穆大郎,赵二郎更好,可惜盈娘傻乎乎听了湛明的话,把他让给别人。”薛长临道。 徐氏想起到手的女婿飞了,好不心疼。 叹了半天气,徐氏一拍大腿,道:“不能坐等,咱们去赵家瞧瞧,说不定赵瑾跟那个沈贞儿处得不好,亲事成不了呢。” “夫人说的是。”薛长临马上附和。 赵瑾耶娘一如初次相见那次一般热情,宾主坐定,赵夫人感激道:“多亏得薛娘,我家瑾郎与贞娘相处甚好,过些日子,还得请薛娘帮忙到沈家提亲。” 徐氏被兜头泼了淋淋冷水,嘴唇颤了颤,强笑着道喜,又扯了几句闲话告辞。 夫妻两个垂头丧气出了赵府,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成双成对男女从身边走过,越发令人糟心,薛长临道:“只能看看穆大郎那边了。” “不能坐等穆大郎登门,咱们假装喝茶,到穆氏茶楼瞧瞧。”徐氏道。 薛长临立即道:“夫人说的对。” 穆氏茶楼被薛眉盈砸后重新装修了一遍,窗明几净清幽淡雅,生意很不错,厅堂坐满了客人,穆哲穿着一身灰色粗布短衣黑色袴裤,肩上搭条抹布,忙忙碌碌招呼着客人,因为热,脸上汗水密布,他也不停一停歇歇,一抬臂,用肩膀蹭一下便完事,薛长临和徐氏僵在门口,面面相觑,在对方眼里看到迟疑:真要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客人里面请。”穆哲满脸笑容迎过来,到跟前,看清是薛长临和徐氏,霎地收起笑容,粗声道:“喝茶吗?喝茶请进,不是快走,别挡道。” 徐氏和薛长临经营布庄,也是见多识广了,还没被如此无礼地对待过,何况眼前人之前还数次登门求娶他们的女儿。 徐氏强行为自己留颜面,笑道:“穆大郎这是贵人多忘事,不认得我们了。” 穆哲却不给她留脸,冷冷道:“认得,你们不就是薛媒婆的耶娘么。” “你……”徐氏脸红耳赤。 穆哲打完脸还不罢休,接着又将人按地上摩擦,“别是过来求我娶你们那嫁不出去的女儿吧?告诉你们,你们那败家女儿我可不娶。” 女儿被如此轻视,薛长临气得脸色发青,扬起手。 “打吧,打完了记得赔医药费。”穆哲把脸往前凑。 薛长临悻悻收回手。 “怎又不打了。”穆哲失望,眼珠子一转,凶巴巴说:“就算没打,我也受惊吓了,赔钱。” 薛长临和徐氏大开眼界,被穆哲纠缠不过,赔了一缗钱才脱身。 第24章 容琪绞尽脑汁要勾引薛眉盈。…… 谢正则数日后才听说徐氏和薛长临去找穆哲, 大惊失色。 看来,仅是让穆哲死心还不够,让穆哲娶妻才能永绝后患。 杨三娘喜欢穆哲,但是太小气, 两个小气鬼凑在一起过不下去。 谢正则细细思量了一番, 赫然发现, 自己先前胡扯的一个大方一个小气互补的话, 竟然有一定道理。 顾七娘对穆哲有意, 可以撮合穆哲和顾七娘。 穆哲爱财如命,让他在跟顾七娘来往时占到便宜,他就会很乐意跟顾七娘来往。 顾七娘视钱财如粪土, 跟穆哲来往她自是愿意付钱, 但谢正则感激顾七娘相赠话本恩情, 想试试能不能把穆哲小气的毛病改了, 不想让顾七娘养汉。 况且,他真心想促成良缘, 顾七娘倒贴太过,以后嫁给穆哲在穆家没地位。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探花郎脑筋转了转即有了主意, 找上穆哲耶娘。 穆哲耶娘自问是正常人, 不知怎么就养出一个铁公鸡儿子,儿子老大不小迟迟未能成家,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谢正则找了来, 要他们暗里掏儿子跟顾七娘来往的花费,二话不说答应。 顾七娘花钱大手大脚,但他们的儿子那小气性情, 再来个一样俭省的,日子还怎么过。至于顾七娘抛头露面在外打理生意,穆家一个商户没那么多的规矩。寡妇再醮更不是问题,大唐夫死再嫁的不少,顾七娘样貌出色精明能干,不嫌弃自个儿子,还有什么话说。 两人还主动跟谢正则说,穆哲眼下不肯见顾七娘,由他们来逼穆哲跟顾七娘见面打破僵局。 从穆家出来,谢正则又去找浅黛。 当初把浅黛送去顾七娘手下做事,只是想把她打发走,没想到有一日派上用场。 谢正则让浅黛留意顾七娘的动向,在顾七娘跟穆哲外出时悄悄跟着,不拘花销什么都提前把钱付了,然后让掌柜跟穆哲说他和顾七娘是当日幸运客人,免除所有费用。 浅黛很爽快地应下。 谢正则是旧主子,对她有救苦救难之恩,顾七娘又很是想嫁人,这么做两头讨好,两全其美,没什么不能答应地。 当然,她也不敢不答应。 谢探花表面风光霁月君子,实则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小人,他的大方和风度全都给了薛眉盈,旁人在他眼里连烂草头都不如,敢得罪他,就等着被算计得哭爹喊娘吧。 穆哲被耶娘逼迫,无可奈何又跟顾七娘见面,两人到酒楼里吃饭,进门,穆哲先跟顾七娘约法三章,饭钱要顾七娘付,顾七娘爽快应下,掌柜却说他们是当日好运客人,费用全免,穆哲大喜,平日省吃俭用难得吃顿好的,吃得很是满足。 顾七娘再次约他见面时,穆哲只犹豫了不到一刻钟便应下了。 两人这日换了个酒楼用餐,谁知又是好运客人,费用又都免了。 “居然这么幸运!”穆哲大喜,寻思着,第一次见面顾七娘若是没走,说不定也是幸运客人,顾七娘是个福气厚重的人。 穆哲来了兴致,顾七娘不约他,他也主动约顾七娘,每一次都得到免费吃喝的机会。 铁公鸡爱钱如命没觉得有甚不妥,顾七娘则不然,很快察觉有异,做这种事的,除了谢正则再没别人了,找谢正则,听说穆哲耶娘背后掏钱,哭笑不得。 “无需这么麻烦,我掏这个钱。” “你掏钱跟穆家掏钱可不一样……”谢正则细细分说。 “多谢!”顾七娘感激不已。 谢正则接着又说自己的□□计划。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穆哲吃过大鱼大肉穿过绫罗绸缎,享受了舒适生活,习惯了,再过回原来的日子就不适应了,这时候把全免费吃喝改成要掏一部分钱,他就咬牙接受了,再接下来,就是慢慢地让他掏全部钱。 顾七娘抚掌叫绝,“请君入瓮小火慢炖,谢探花好计谋。” 谢正则自得,毫不谦虚笑纳了赞美。 顾七娘很好奇:“谢探花妙计无双,为何跟薛娘青梅竹马长大,这么多年还未能抱得美人归?” 谢正则沧桑了。 他也很想问一句为什么。 他从小就认定薛眉盈是自己媳妇儿,薛眉盈为什么就当他阿兄呢。 谢正则这里纠结着,不知那头,容琪绞尽脑汁要勾引薛眉盈。 徐氏和薛长临不想跟安远伯府结亲,容夫人数次差管事婆子拜访送礼,夫妻俩个都拒收了,摆明了态度,容琪大受打击,不信所向无敌的美貌居然打动不了薛眉盈,认定是徐氏捣鬼,让容夫人派人盯着薛府,只要薛眉盈单独外出就告知他,他再假装与薛眉盈偶遇。 容夫人见儿子对薛眉盈上心欢喜不已,言听计从。 薛眉盈每回出门都有人陪着,容琪等了一个多月没等到机会,这日盯着薛府的下人忽来报眉盈一个人出门,大喜过望,忙赶过去假装跟薛眉盈偶遇。 薛家布庄新进了一种极稀罕的布料火茧锦,冬日里穿在身上无比温暖,到货很少,薛长临和徐氏自个儿留了两匹,薛眉盈拿了一匹送谢家,从谢府出来,没走出多远,遇到容琪。 容琪打扮得香喷喷的,站在那里风景独好,不仅吸引了路过行人,连高墙大宅里头的蝴蝶都被招来了,粉的红的各种颜色蝴蝶围着他翩翩起舞,好不迷人。 薛眉盈狠狠惊艳了一下。 容琪看到薛眉盈,被冷落了一个多月的颓丧一扫而空,精神抖擞,装了意外相遇之色,笑着邀请薛眉盈同游京城。 薛眉盈半点防备之心亦无,爽快答应。 容琪再次信心十足,抛去伯府世子的身份不提,他的容貌一等一的好,倾国倾城,薛眉盈只要不是瞎子,没理由对自己的美貌不着迷。 两人并肩前行,容琪存心勾引人,不时就冲薛眉盈撩一撩眼皮盈盈一笑,春花初绽,莲蕊吐芬,难描难画风情。 薛眉盈对此视而不见,没在容琪脸上多作停留。 容琪大受打击。 美色对薛眉盈没有吸引力,只好改变了策略。 这日带着薛眉盈长安城东市西市走,酒楼茶馆,书肆香料铺,药材铺子等看了一家又一家。 薛眉盈开始兴致勃勃,后来就迷惑了。 “咱们又不喝酒饮茶,又没打算买东西,干吗穿针似走了一家又一家?” 容琪神秘一笑:“这些都是安远伯府的产业。”说话间,期待地看着薛眉盈,等着她瞪大眼睛,艳羡道“世子你家真有钱”。 他失望了,薛眉盈“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你过来悄悄考察啊。” 容琪满心不甘,“安远伯府还有很多处田庄,每年收成时孝敬的粮食野味山鲜有数千金。”双目一眨不眨看着薛眉盈,像喵呜喵呜叫着求抚摸的雪蟹。 薛眉盈于是顺应民意,掰手指数,然后说:“真多。” 容琪被取悦到了,立即故作谦虚地炫耀:“此皆皇恩浩荡,世袭的恩典,我容家子子孙孙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薛眉盈秀气的眉头皱了一下,道:“哎,我以为你是超凡脱俗的人,不在乎黄白俗物,没想到居然在意这些。” 容琪:我没有无地自容,绝对没有。 薛眉盈看着他受伤的神情,有些愧疚,开解他:“大家都是俗人,无甚。” 容琪得到安慰,稍稍能抬起头。 薛眉盈看着他,眼神充满怜悯同情:“像正则哥哥那样洒脱的,我还没见过,不怪得你。” 比刚才更大的打击,容琪高贵的头颅再也没能抬起来。 容夫人在家中又是高兴又是忐忑等着,儿子回家了,出门时招招摇摇风采迷人像开屏孔雀,回来时蔫头搭脑如落毛锦鸡,不觉大奇。 “怎了?你嘲笑薛家女儿后,人家没羞愤欲绝,你失望了?” “被嘲笑的是你儿子。”容琪眉眼扭曲,虽则没有精神失常似“桀桀桀”几声笑,也挺吓人的。 “我没听错吧?”容夫人下巴差点掉了。 “没有。”容琪悻悻然又说了一遍。 居然有女子让儿子吃瘪,儿子的怪癖能改过来了。 容夫人高兴得差点要放炮仗庆祝。 “我就不信拿不下她。”容琪悲悲切切发誓,交待容夫人,让盯薛府的下人不要放松,觑着薛眉盈单独外出时,还是来报给他。 容夫人忙不迭应下,晚上高兴地讲给安远伯听,安远伯大喜,又讲给小妾听,小妾又讲给自己的儿女听,不久服侍的婢子也听说了,然后,整个安远伯府一百多口人都知道容琪被薛眉盈嫌弃了。 大家交口称赞:“不愧是闻名长安城的淫-魔,手段就是高。” 很快地外头也开始传,薛眉盈的绯闻在冷寂多时后有了更新,开始传时还正常点,把容琪被嫌弃传成容琪被薛眉盈调戏了,后来越传越走样,怎么香艳怎么来,甚至出现了容琪被薛眉盈逼着当街边跳舞边脱衣的版本。 大家拿着绯闻当下酒菜,嗑得津津有味。 薛眉盈淫-魔之名如烈日当空,光芒万丈。 第25章 居然连最爱的勾引大业都丢一…… 安远伯府下人欢喜容琪吃瘪, 非常卖力地盯着薛府,谁知接下来许多日子,薛眉盈又再没有单独外出。 容琪也不外出勾引女人了,每日府里坐立不安, 不时差下人来回跑问情况。 儿子居然连最爱的勾引大业都丢一边了, 容夫人啧啧称奇, 安远伯觉得机会难得, 不能拖, 赶紧把儿子和薛眉盈的亲事定下,娶薛眉盈进门笼络住儿子,免得夜长梦多。 “薛夫人话里话外拒绝了, 道不敢高攀。”容夫人搓手, 深感为难。 “你亲自到薛家去, 摆出诚意来, 薛家开什么条件都答应。”安远伯道。 一大家子全靠爵位的食邑过日子,眼见有人能让儿子把毛病改了保住爵位, 无论如何不能放手。 薛眉盈淫-魔的名声着实对伯府颜面有伤,不过,他们的儿子那名声也没好多少, 只要成亲后守妇道就行了。 以儿子的倾城姿容哪有拴不住媳妇的道理。 安远伯十分有信心, 这信心来自长安城怎么数也数不完的被容琪伤害过的女子的数量。 容夫人一想有理,立即让人备了重礼去薛家。 徐氏和薛长临眼见赵瑾有了良配,穆哲太不靠谱, 女儿终身大事又没着落, 偏这阵子托薛眉盈说媒的也没合适的男子,无处使力,着急起来, 这日夫妻俩个正在厅中相对愁眉叹气,下人忽报容夫人到访。 便是无意结亲,伯爵府夫人到来也不能怠慢,徐氏急忙出迎。 容夫人怕给徐氏压力,特意淡妆素服,头上只一枝珠钗,淡雅的蜜色褙子,藕色长裙,只是长期居于富贵荣锦绣膏梁生活,高高在上的气势穿得再简朴也遮掩不住。 宾主寒喧几句,容夫人把话题往薛眉盈身上带,徐氏听音辩意心中了然,却只装糊涂。 容夫人无法,只好腼着脸直接道明来意。 伯府夫人亲自登门,低声下气求亲,徐氏动容,万分肉疼道:“非是有意推托,我家盈娘委实配不上世子。” “做父母的惟愿孩子如意,我家并不求门当户对,不瞒你说,我那琪儿自见了令媛,茶饭不思寝食不宁,令媛活泼可爱,我瞧着也是爱之不过,若能做成亲事,我定把令媛当亲生女儿疼爱。”容夫人恳切道。 徐氏有些动摇。 容夫人一看有缝儿,忙趁热打铁,有的没的乱许诺一通,又道:“我夫君有三个侧室,我每每暗自伤神,琪儿见我委屈生气不平,跟我说过,以后他不纳妾,一心一意待妻子。” “不纳妾?”徐氏眼睛一亮。 容夫人重重点头。 徐氏心思活泛起来,还没完全乐晕,问道:“容世子那样的人才,想必多的是想结亲的人家,夫人缘何认定我家盈娘?” 容夫人拿帕子摁了摁眼角,道:“本来不当说,妹妹既然问了,也只好说了。” 跟容琪母子同心,连事先商量都不用,就说了同样理由。 都是美貌惹的祸,那些女子求爱不成污蔑容琪,害得容琪声名狼籍,亲事老大难。 因着要给那些女子留颜面,容府也便没澄清,默默承受骂名。 徐氏想起自己女儿的淫-魔之名,感同身受,当即信了,长叹口气,道:“谣言当真误人,像我家盈娘,明明什么都不懂,傻乎乎的,当媒人之前,除了湛明,外男都不曾见,外面却传的那么难听。”语毕,怕容夫人误会女儿跟谢正则有什么私情,忙又道:“湛明阿耶是我家盈娘西席,他母子三人曾在我家住过十几年,两人跟亲兄妹一样。” 容夫人愣了愣,徐氏无意高攀容家,当是不会撒谎,薛眉盈难道真个不是外头所传的淫-魔? 回想薛眉盈的样子,委实跟淫-魔搭不上关系,若真不是淫-魔,可算是捡到宝了,当下求亲之心更切。 徐氏很想应下,只还顾虑着。 想嫁女之心甚切,却还是得女儿人生遂心快意,思量些时,推心置腹道:“齐大非偶,请夫人容我跟郎君商量后再给夫人回复。” 虽说没立即应承,比之前的直接拒绝进步不少。 容夫人暗喜,连声道:“应当的应当的。” 容夫人来时,宾主客客套套,走时,宾主牵着手,亲亲热热。 薛府侍候的婆子们没进厅侍候没听齐全,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大家悄悄议论,都不看好这门亲事。 薛眉盈没半点心眼,哪当得了世子夫人。 “我瞧着夫人是愿意的,只怕容府不日就要过来纳采了。”杨婆子道。 “可惜了谢家小郎一片深情。”李婆子叹气。 看着薛眉盈从粉嫩嫩一团小孩儿长成妙龄少女的,不想她终身有失,两人嘀嘀咕咕些时,觉得以薛眉盈傻乎乎的性情,说不定还很乐意嫁入容府,还是尽快报知谢正则为宜。 谢正则至晚也没过来,李婆子和杨婆子急了,恐翌日容府便过来纳采议亲,那时大事定谢正则便回天乏力了,趁着宵鼓未响,杨婆子打掩护,李婆子悄悄出门往谢府去。 卢氏自浅黛被谢正则打发走后,绞尽脑汁思索把儿子从薛眉盈身边拉回来的大计。 思来想去,决定先斩后奏把儿子亲事定下来。 她满心希望儿子能尚主,不过,她进不了宫见不到皇帝,想让儿子娶义川公主使不上力,只好把视线放在其他女子身上。 怕母子生嫌隙,卢氏连在儿子面前流露出不喜欢薛眉盈的神色都没有,这回也没打算背水一战。 谢正则的脾气她清楚,虽说很孝顺从没忤逆过,那是没触到他不能容忍的地方,薛眉盈就是他的底线。 卢氏要拉谢正则的恩师杜黄裳作垫背。 她这头相准媳妇,然后去拜访杜夫人,以不想儿子跟长安城闻名的□□在一起为名,托杜夫人杜黄裳劝说谢正则。 主意拿定,卢氏到处物色未定亲名门闺秀,这晚正看着各家闺秀画像,谢启端忽然一脸急色来了。 却是李婆子到谢府,谢正则不在,李婆子并不能时时出府,又不知谢正则何时去薛家,卢氏厌薛眉盈她自是看出来了,也看出谢启端喜欢薛眉盈赞同谢正则娶薛眉盈的,遂找谢启端。 谢启端忙来找卢氏,想劝卢氏同意谢正则娶薛眉盈。 “安远伯府向薛家提亲?怎么可能?”卢氏错愕。 “千真万确。”谢启端郁郁,道:“盈娘是咱们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天真浪漫活泼可爱,湛明又认定了她,你别再阻挠了,咱们赶紧到薛家提亲。” “不行,我绝不同意湛明娶个商户女儿。”卢氏红了眼。 谢启端急了,难得地高了声,“薛家虽是商户,可长临夫妻重义轻财,又对咱家有大恩,有何不可。” 不说恩情还好,提起薛家恩情卢氏更恼火,抽抽噎噎哭起来:“你还有脸提,若不是你没用,我何至于寄人篱下十几年,如今在夫人中都抬不起头。”又寻白绫要上吊,“想来你恼我很久了,我不活了,这就给你拔了眼中钉。” “何苦这样。”谢启端登时不敢坚持,长叹一声:“罢了,你不愿意便作罢。” 卢氏如愿,又逼谢启端别告诉谢正则。 “知道,你不愿意,我便不在湛明面前提。”谢启端无奈道。 打发走丈夫,卢氏再也无心看画像。 安远伯府啊,那可是世袭爵位的大族,这样的人家居然求娶薛眉盈,而且是为嫡出的世子求娶,怎么可能? 薛眉盈嫁进容府,徐氏岂不是很长脸,自己这个翰林学士的母亲也没比她高贵多少。 卢氏又是羡慕又是妒忌,这一晚辗转难眠,翌日一早起床,洗漱了,严妆华服打扮了一番,往薛家而去。 徐氏昨晚也是一夜没睡,和薛长临夫妻两个商量了一整夜,总觉得薛家门第太低,自己女儿又没心眼,便是容琪不纳妾,还有妯娌小姑叔伯等一大家子,女儿嫁进容府怕是难得安宁,要问女儿愿不愿意,又怕女儿不懂人世艰险只贪恋容琪美貌愿意,连问薛眉盈都不敢。 欲待拒绝,容琪容貌出众门第高贵,委实不舍得。 夫妻俩商量了一晚,最后决定,先拖着,不拒绝,也不答应。 卢氏过来时,徐氏才刚睡下,婆子进房报,徐氏烦躁,卢氏从薛家搬走后极少过来走动,每回过来都是炫耀儿子有多出色,话里话外让薛家别想高攀,有心不见,又想知道卢氏要使什么妖蛾子,勉强爬起来梳洗见客。 卢氏双手交迭膝上坐着,优雅端庄,髻上发饰价值不菲,身上衣裳布料昂贵,熏的香清幽无比。 徐氏好不恼火,心道:你若真有志气,就别用我薛家的东西。 她不会认错,卢氏身上穿的戴的熏的,全是薛眉盈送给谢家的。 家里但凡有一点好东西,薛眉盈就想着要送谢家一份,徐氏对此很无奈,要阻止,就得跟女儿说卢氏的势利眼,怕女儿识了人心之恶从此不开心。 谢正则那么疼女儿,女儿有好东西想着谢家,自然是没错的,错的是卢氏,一面看不起薛家商户,一面又心安理得地享受薛家给的好处。 第26章 这是矜持守礼的探花郎和心术…… 卢氏最拿手就是皮笑肉不笑地踩徐氏抬高自己, 这日也是急眼了,不走寻常路子,单刀直入问道:“听说安远伯府为他家世子容琪向盈娘提亲,可有此事?” 消息真够灵通的。 徐氏腹诽。 亲事未定本不宜张扬, 只是看卢氏急眼的样子无比畅快, 自谢正则科举高中后, 一直被卢氏踩脚底下, 难得扬眉吐气, 当下抬手掩嘴轻笑,不说话,只将“我女儿要嫁入高门我好不得意好不张狂你就忌妒眼红吧”演绎得淋漓尽致。 卢氏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偏还得装着端着, 翰林学士母亲的修养在徐氏面前不能有失, 强挤笑容, 道:“盈娘是个好的。” “那是的,往日不出门大家不知道她的好, 这些日子做媒人,谁见了她都爱之不过,提亲的快把门槛踩平了, 唉, 薛家只有一个女儿,都不知许谁好。”徐氏蹙起粗浓的扫把眉,作西子捧心愁苦状。 卢氏被打击得差点吐血, 脸皮颤了一下, 脱口道:“我家湛明喜事也在左近了,陛下有意将义川公主许给他。” “你说什么?”徐氏懵了,装一装都忘了。 卢氏嘴快一时, 欲改口,看徐氏灰败神色,得意不已,顾不上攀扯皇家是否会有祸事了,坚定地又说了一遍 徐氏脑袋一片空白。 谢正则是她看着长大的,容貌好,品格佳,虽则因卢氏之故有了嫌隙,心里却是实打实的疼爱,谢正则言行举止莫一不透露着非眉盈不娶的态度,也便从没想过,谢正则会娶别的女子,甚至潜意识里,也没有女儿与谢正则终将会男婚女嫁渐行渐远的认知。 卢氏得意洋洋炫耀了些时,心满意足告辞。 徐氏从椅子上站起来,挪动肥胖的身体,以令人不敢相信的敏捷速度,狂奔春慵阁。 薛眉盈窗前拿着小鱼干逗雪蟹,闻言放下小鱼干,一脸恍然大悟:“原来陛下看中正则哥哥想把义川公主许给他,怪不得让我一个私媒给皇家公主说亲,原是迂回曲折让我推荐正则哥哥。” 重点偏了,此时该关心的难道不是谢正则要娶义川公主吗? 徐氏虚弱地捧住心口,不复前一刻的矫健。 薛眉盈咕哝:“正则哥哥那么好,一个阉人哪比得上,况且阉人不可能娶她,嫁给正则哥哥才是良缘。” 语毕就往外跑。 “什么阉人?你去哪?”徐氏喊,有股不祥的预感。 “义川公主喜欢一个叫逢鸾的内侍,我进宫找义川公主,劝她跟逢鸾断了嫁给正则哥哥。”薛眉盈道,跑得像蝴蝶在飞,嫩绿的裙摆往后高高扬起。 徐氏大惊,“皇家公主的事不容置喙,你别胡说八道。” 薛眉盈很有媒人担当:“陛下把义川公主的亲事交给我,我就得给她说成一桩良缘。” 徐氏想想女儿莽莽撞撞进宫说破义川公主奸情的可怕后果,撕心裂肺喊:“不行,你快回来!” 薛眉盈顾自往外跑。 徐氏拔足急追。 雪蟹没搞清状况,徐氏要阻薛眉盈倒是看出来了,亲疏有别,虽然平时总拍徐氏马屁,关键时刻还是挺自己阿娘的,喵呜一声冲出去挡住徐氏去路。 徐氏差点被绊倒,急忙停下。 略迟得一迟,薛眉盈已不见了身影。 徐氏气得踹了雪蟹一脚。 雪蟹帮了它阿娘,心情好,也不计较,踱着方步,风度翩翩回屋。 “傻猫。”徐氏骂,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猫,气恼又无奈,追不回女儿,只好派人赶紧通知谢正则。 薛长临稍后听说,忧愁:“一有事就找湛明,盈娘又不是湛明正经妹妹,这要是嫁人了在夫家有甚不如意的,如何是好?” “都怪你把盈娘宠成个傻子了。”徐氏狠狠瞪他。 论宠女儿你也不遑多让。 薛长临嘤嘤嘤:“夫人说的对,是我错了。” “还有湛明,那么宠盈娘做甚,又不能宠一辈子。”徐氏又数落。 其实也可以给谢正则宠一辈子,谢正则看来也打算要宠女儿一辈子的。 薛长临再次嘤嘤嘤,替谢正则哭,哭得情真意切。 谢正则午后陪着薛眉盈回来,薛眉盈一脸快活滋润,由此可见有惊无险,徐氏和薛长临松了口气,薛长临问谢正则:“你拦的及时,盈娘没有进宫?” “进宫了。”谢正则轻描淡写道。 徐氏心脏一紧。 薛长临如花似玉一张脸白了白,“你陪着的?”有谢正则陪着不会出乱子。 “没,我赶到宫城时,盈娘已进宫了。”谢正则道。 薛长临和徐氏腿软得差点跌倒。 谢正则定定看着他们,眼神有些凶狠。 薛长临忙坚强地站直,顺带扶了徐氏一把,夫妻俩个相视一眼,薛长临想嘤嘤嘤,徐氏想大吼。 这算哪门子事,女儿做错了事,谢正则还怕女儿察觉做错了忧愁,不让他们面露不愉。 大约女儿把天捅穿了,谢正则还要怪天不够结实,是天的错。 有这么一个人杵在女儿身边,女儿想不养傻都难。 徐氏的心情那叫一个百转千回。 心累,很累。 徐氏不想说话了,抬步离开。 薛长临妇唱夫随,忙跟上。 谢正则可不管他俩个心情,膳时到了,怕薛眉盈饿着,喊婆子上饭菜。 薛府虽大,也不至于要走很久,谢正则还怕薛眉盈受累,不知何时就做定了规矩,薛眉盈想在春慵阁吃就在春慵阁吃,想跟耶娘一起吃就去膳厅。 膳桌上两个人都很忙。 谢正则忙着给薛眉盈夹菜夹肉剥蟹剔鱼刺,薛眉盈忙着吃,她的脸肉嘟嘟的,身体越长越圆,就是这么吃出来的。 吃过饭,谢正则陪薛眉盈说了会儿话消食,到了午休时候。 薛眉盈伸着懒腰进卧房。 香炉里熏着梅真香,幽幽绕绕,帷幔半勾半垂,细碎的丝绣紫藤花如梦如幻,随着风飘浮起落。 谢正则不想走,很假地征求主人意见:“盈娘,我能进去吗?” 薛眉盈惊诧:“你往日哪时不进来?” 得到主人同意进去和擅闯不一样,这是矜持守礼的探花郎和心术不正的色中饿鬼的区别。 谢正则很有原则:“能不能?” “能。”能薛眉盈咯咯笑:“快进来吧。” 谢正则于是光明正大跟进屋,顺手关上门,把急匆匆奔过来想跟进房保护阿娘的雪蟹关在门外。 “喵喵喵……”雪蟹狂挠门。 “雪蟹,别吵。”薛眉盈喊。 雪蟹叹息:有一个缺心眼的娘,好累。 薛眉盈倒到床上,往里让了让,喊谢正则:“正则哥哥,你也上来睡一会。” 谢正则看着空出来的床,眼睛要着火了,嘴里假惺惺道:“我睡软榻,软榻很大,睡着一样舒服。” 心里却盼着薛眉盈再度邀请,他就能再推托,展示自己的风度,同时享受甜蜜地折磨,谁知薛眉盈“嗯”了一声,闭眼睡觉,不说话了。 谢正则幽怨了。 话本里那些女子那么热情,眉盈怎么就一点不热情呢? 难道话本里写的是胡编骗人的? 谢正则在软榻上坐下,思索起这个“高深”的问题。 窗户嘎吱一声被从外面扒开,露出雪白蓬松的猫毛,接着猫头,雪蟹跳上窗棂。 阿娘傻,雪蟹只能加倍操心,在与“总想爬上阿娘床的心怀不轨的阿耶”斗智斗勇上,雪蟹充分发扬了不怕挫折屡败屡战坚韧不拔的品质,门进不了,就爬窗。 房里泾渭分明,一人床上一人榻上,雪蟹圆溜溜琉璃珠子似的眼珠子转了转,惊讶地看谢正则,眼神说:“你居然没上床一起睡?” “那是我守礼。”谢正则高傲地哼了哼,坚持为自己竖丰碑。 雪蟹甩甩尾巴,算了,做猫要厚道,它阿耶羞得耳朵都红了,暂且放他一马。 转身跳下窗,像一朵白云飘飘,来去从容,潇洒极了。 谢正则羡慕穆哲有事就晕一晕的本领,他也想晕一晕,可是抗压能力太强了,晕不了,因此只能细细品味雪蟹鄙视的眼神,然后不只耳朵,脸都红了。 房间呆不下去了。 谢正则落荒而逃。 杨婆子和李婆子廊下咬耳朵,先是容府向薛眉盈求亲,接着又是皇帝有意把义川公主许给谢正则,大家都有些懵。 谢正则脸红脖子赤,出门见了人仍耿直地坚持探花郎的优雅姿态,放缓脚步,闲庭赏花,风度翩翩。 杨婆子和李婆子瞪圆眼,谢正则走远了,相视,挑起嘴角高深莫测一笑,神似谢探花。 什么安远伯世子,什么义川公主,都是天边的浮云,无需放心上。 出了薛府,长街空旷,冷风一吹,谢正则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 薛眉盈惹下的烂摊子等着他收拾。 到皇家公主面前,劝她别喜欢一个阉人,这种事也就薛眉盈干的出来。 谢正则在宫门外接上薛眉盈后已问清来龙去脉 ,薛眉盈自然没错的,错的是他阿娘,胡扯什么皇帝要把义川公主许给自己。 若没他阿娘信口开河,就没后头的麻烦事。 卢氏在徐氏面前逞了口舌之能,回到家中,心虚起来。 先不说攀扯皇家公主之罪,只儿子那头就不容她,儿子很快就会知道,忙思量怎么蒙混过关。 谢正则回来时,徐氏已想到应对言语,谢正则质问,卢氏清了清嗓子,从容道:“外头都在传陛下要把义川公主许给你,你整日不着家,我只好去找徐家妹子问问。” 谣言很不靠谱,传什么的都有,谢正则没起疑,皱眉道:“我只是日间不在,晚上总是回来的,非急在那一时?” “徐妹妹又不是外人,问问她又何妨。再说了,我想盈娘了,过去看看她,瞧着盈娘的笑脸,听听她清脆的声音,心情也好些。”卢氏道。 谢正则听她夸薛眉盈,紧皱的眉头当即松开,薛眉盈在他眼里千好万好,卢氏想她很是应该,沉默起来。 “盈娘前日又送了一匹布料过来,极好的料子,说给咱家三人裁冬衣,盈娘有什么好的就想着送咱家来,你可得对她好些。”卢氏又道,口气真诚慈爱。 谢正则霎时释了嫌隙,脸上有了笑模样,道:“外头还有事要办,母亲歇着,我走了。” 第27章 卢氏天花乱坠一阵吹捧,试图…… 轻轻松松蒙混过关, 卢氏有一种运筹帷幄万事皆在掌握中的自得,决定乘胜追击,尽快给谢正则定下亲事。 把杜黄裳和杜夫人当刀使,卢氏没半点内疚。 但愿能娶高门媳妇, 保障儿子前程, 并借此抬高自己地位。 卢氏把昨夜搁到一边的画像又找了出来。 大多是三品四品官五品官的女儿, 阿耶官位越高, 女儿的相貌越普通, 卢氏边看边撇嘴,生得好的嫌家族式微,父兄官职低。官职高的又觉得生得不好配不上儿子, 看到最后一张了, 眼睛忽地瞪大, 惊奇不已。 武靖侯女儿梁情, 媒婆给的媳妇人选里居然有武靖侯的女儿。 侯,那可是比伯等级还高的爵位。 儿子若是娶武靖侯女儿, 薛眉盈即便嫁给容琪,徐氏也没有高自己一等。 卢氏大喜,仔细看画像, 纸上梁情明眸皓齿, 容貌甚不错。 这样的门第这样的样貌,杜黄裳夫妻想必也不会反对的,卢氏卷起画像, 片时等不得, 让婆子备马车,急往杜府去。 京兆杜氏世家大族,杜府雍容富丽, 杜夫人的端庄优雅浸在骨子里,轻笼广袖,软光鲜肤,香姿美态,卢氏全然没有在薛家的高傲气派,见礼过,轻声细语说话,寒喧了一会儿方道明来意。 “武靖侯的女儿么……”杜夫人迟迟没把话说下去。 卢氏有些着急,问道:“武靖侯的女儿不好么?” “这个……不好说。”杜夫人轻摇了摇头,看卢氏热切切要做成亲事神色,道:“你外头打听打听吧。” 卢氏纳闷,一心只想做成亲事,天地有多大心就有多大,因道:“侯府出身想必是不错的,也不必打听了,还得麻烦夫人和杜公劝劝湛明。” 杜夫人沉默,端了茶慢慢喝,半晌道:“婚姻大事草率不得,还请三思。” 话说到这份上,卢氏无法坚持,只好告辞。 来时欢欢喜喜,想着与侯门结亲后的荣光,鼻子要朝天了,未料扫兴而归。 梁情有什么不好,便是有一些毛病,那样的门第又有何妨。 卢氏暗怪杜夫人不肯成全。 没有杜黄裳和杜夫人劝说,定下亲事了儿子不肯娶也是枉然,且与武靖侯府结怨了,卢氏脑筋转了又转,又想到一计,得意地笑了。 由薛眉盈给谢正则说媒,谢正则就无法推托了。 薛眉盈午睡醒来,找不到谢正则,闷闷不乐。 雪蟹见它阿娘不开心,阿耶不在,义不容辞扛起哄人大任,跳到薛眉盈怀里,又舔又蹭很是卖力。 “一边去,不跟你玩。”薛眉盈心情不好不想撸猫。 一片苦心不被领情,雪蟹满心失落,还记着要保持风度,跳下地的姿态一如既往潇洒。 卢氏过来,把梁情画像给薛眉盈看,请她帮忙说媒。 薛眉盈接过画像,瞥一眼丢开,“给正则哥哥说亲武靖侯的女儿?正则哥哥要尚主的,不能乱说亲,伯母你糊涂了。” 尚主是自己胡扯的。 卢氏没想到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强笑道:“公主高高在上,谢家门第低,还是武靖侯千金好。” “正则哥哥那么好,仙女都配得,伯母别妄自菲薄。”薛眉盈不满。 卢氏脸疼,薛眉盈这里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咬牙,真诚地笑着,道:“盈娘有出息,听说自你做媒后,就没有说不成的亲事。” 天花乱坠一阵吹捧,试图把薛眉盈吹晕了,掉进她挖好的坑。 薛眉盈咭咭笑,花枝乱颤,道:“那是的,伯母你放心,虽说义川公主喜欢的是那个阉人,我也一定能说服她嫁给正则哥哥。” 卢氏还不知这一出,闻言变色:“义川公主喜欢一个阉人?” 薛眉盈点头,把谢正则告诉自己的讲给卢氏听,又说自己进宫情景,“义川公主被我说的哑口无言,我得便再劝劝她,亲事也就成了。” 什么哑口无言,估计是恼羞成怒吧。 卢氏没想到自己信口胡扯捅出这么大篓子来,叫苦不迭,面上却还得笑眯眯的。 雪蟹眼珠子不停转动,迷惑。 它没看错,卢氏明明要哭了,为什么却要露着笑容。 人类好难懂。 薛眉盈还在那乐着,一个劲给卢氏下保证。 卢氏简直要气死。 不敢再说请薛眉盈帮忙说媒的话。 请薛眉盈帮忙,说不定越帮越忙。 但是,杜黄裳夫妻不肯劝儿子,若没有薛眉盈烧一把火,想让儿子娶别的女子为妻难。 卢氏纠结,笑得更痛苦。 雪蟹还是没看懂,不过,它知道卢氏不喜欢薛眉盈,看卢氏痛苦它就快活,卢氏的痛苦是它阿娘加诸的,更快活,欢快地甩了甩白蓬蓬尾巴,觉得自己不用担心阿娘受气了,以它阿娘的性情,只有她把别人噎断气的份。 ** 谢正则出门后,到处托关系想见义川公主。 薛眉盈捅开义川公主跟逢鸾那点儿见不得光的秘事,义川公主虽说不便公开报复,要找借口整薛家整薛眉盈却是轻而易举的事,需得尽快见到义川公主,鼓动如簧巧舌释她嫌隙。 长安城能找的关系全找了个遍,未能如愿。 他进官场后,因怕太优秀被皇帝赐婚义川公主,各种偷懒耍滑,也不经营编织关系网,亲近者唯有恩师杜黄裳,杜黄裳又是耿直的,跟皇宫里头没甚关系帮不上忙,那些没交情的尽是推托,忙了一下午,别说见到义川宫主,连义川公主住的凤台阁都没摸到。 皇宫不是想进就能进的,薛眉盈是皇帝钦命的为义川公主说媒的人,又是女人方进得了宫。 见不着,只能放大招了。 翌日一早谢正则提着一个包袱来到宫门口。 包袱里面是顾七娘送给他的艳情话本。 他要在皇宫门口摆卖艳情话本。 谢探花平时很要面子,温雅有礼风度翩翩君子,但是在与薛眉盈有关的事上,立即无缝切换成另一个人,放荡不羁厚颜无耻,要多小人有多小人。 就是这么让人大开眼界。 义川公主被薛眉盈突如其来一嚷嚷懵了,一时没有反应,等薛眉盈走了,回过神来,不是羞恼交加,而是有一股阴沟里的老鼠终于见了天日的畅快。 喜欢一个人不能宣诸于世,偷偷摸摸藏着掖着不能炫耀,义川公主可憋坏了。 瞌睡有人送枕头,薛眉盈枕头递的太是时候了。 当然了,换一个人递枕头义川公主就不是高兴了,主要是薛眉盈一看就知道是个没心眼的傻子。 义川公主第一次遇到这么直白的人。 薛眉盈说她是媒婆,就要负责帮自己说成一门好姻缘给自己一个好归宿。 她既然这么说心里定就是这么想的。 好敬业的媒婆,必须感动。 被嚷嚷拆穿心事不算事。 义川公主象征性地气恼了一下,谢正则外头心急火燎,她这头欢欢喜喜挑新衣裳,轻柔舒展的水绣绉纱披帛,金灿灿的蚕丝锦长裙,颜色变幻莫测的芜州绫大袖衫,每一样都很好,只有最漂亮的衣裳才能表达此刻滔滔不绝长江水翻滚般的快活。 一夜好眠,翌日起床了,义川公主正思量着出宫和薛眉盈见面,来个酒逢知己千杯少,外头一阵叽叽喳喳喧哗。 宫里头规矩森严,怎么会有这样的动静? 义川公主大奇,“什么事这么吵?” 贴身侍候的宫婢出去察看,片时回来,要笑不敢笑面部有些扭曲,“谢探花在宫城门口摆卖……那种……话本。” 难以出口的话本,不肖说是与春宫画儿差不多一样的东西。 以丰姿郁美著称,诗书冠绝长安城的探花郎卖艳情话本也罢了,居然卖到皇宫门口来。 义川公主瞠目,忽想起谢正则在大明宫抠脚的壮举,扑噗一笑,直笑了几近盏茶工夫,待得止住笑,抬手招呼宫婢,“走,去瞧瞧。” 殿门口遇上逢鸾,这日因在宫中,逢鸾不似宫外锦袍华服,身上穿着内侍份例内发的暗蓝色缺胯袍,禁不得生得好,身材高挑玉树临风,再寻常的衣裳穿在身上也难掩风流韵致,两人眼神对上,义川公主抿唇笑了笑,无需明言,逢鸾便跟了上去。 谢正则的话本摊前很热闹。 探花郎在皇宫门口卖艳情话本,足以让正常人侧目。 大家都是正常人,怎么能不来凑热闹呢。 宫婢,内侍,还有神策军,禁卫军……话本摊前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人。 义川公主踮着脚很是艰难才看到谢正则额头。 逢鸾个子高,谢正则也高,两人木秀于林得天独厚,视线精准对上。 噼噼啪啪电闪雷鸣。 围观群众浑然不觉,兀自兴高采烈着。 等的人来了,谢正则也懒得作戏了,顷刻间变身雅洁卓然探花郎,一脸被雷轰了魂魄出窍才干了糊涂事的惊恐样子,把展开铺在地上的包袱皮一卷,飞快收起话本。 众人失望不已。 谢探花还是不正常可爱些。 谢正则马上如他们所愿又不正常了,只不过不是接着卖话本,而是把手里包袱朝人群一抛。 “啊砸到我了……”人群有人大叫。 “呀别弄坏了!”有人反应灵敏急忙抢话本。 探花郎卖的话本哦,很有收藏价值的。 场面乱成一团。 谢探花拍拍袖子,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哦不,他带走了义川公主和逢鸾。 第28章 士可杀不可辱,被摸一下手都…… 肥头大耳兄大放阙词那个酒楼, 三人坐定,义川公主迫不及待让谢正则喊人去薛家请眉盈过来聚一聚。 义川公主居然没生眉盈的气,还生了惺惺相惜之情,要跟她把酒言欢! 谢正则很意外, 想想又不意外。 酒楼门口被戴尧搂了个结实, 当众戳穿身份她还能不降罪, 其磊落大度不拘小节可见一斑。 对薛眉盈好的人谢正则便要加倍对其好, 义川公主的亲事谢正则不想敷衍了事了。 伙计拿了赏钱去薛家请薛眉盈了, 谢正则看逢鸾。 逢鸾委实难得一见美男子,见过的男人中,也只有容琪胜他一筹了。 虽是阉人, 姿容却高洁如雪莲花, 秀致似水中仙。 然而谢正则不喜欢逢鸾。 抛开旧怨不提, 逢鸾给他一种很假很做作的感觉。 他觉得逢鸾外表一身浩然正气高岭雪莲花, 其实心黑着一肚子坏水。 横竖义川公主对自己无意没有尚主之危,不妨玩一波大的, 谢正则一不做二不休,现场表演变脸术给逢鸾看。 义川公主不注意时,他深情款款看她, 义川公主看过来, 他又正襟危坐。 逢鸾的脸色精彩极了,朝谢正则发射了一个眼刀,眼神说:“人贵了自知之明, 义川公主不喜欢你, 别做梦了。” 谢正则理直气壮:男未婚女未嫁的,我对义川公主有想法很正常。 逢鸾: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谢正则:我与你的见识确实不一样。 逢鸾:…… 两人火花四溅,眼神交流那叫一个缱绻深情。 直到薛眉盈到来才被迫无奈打断。 百事通唐立要跟人套近乎了解秘密还得真诚的小眼神把人看着, 迂回曲折打听,薛眉盈完全不用,她非常直接地问义川公主,怎么跟逢鸾一个阉人搞上的。 义川公立即来了精神。 人类有倾诉需求,义川公主作为皇帝的女儿也不例外,跟逢鸾不能见光的感情压抑太久,急需跟人分享,大讲特讲逢鸾如何体贴了解关心她。 薛眉盈是个很合格的听众,格外给面子,不时瞪圆眼惊叹一声,或是咯咯笑上几声。 义川公主停下来喘气时,她马上急切地催促:“快点说。” 谢正则全程旁听。 原来还以为义川公主和逢鸾的爱情故事会很曲折动人,其实很简单,总结一句话就是逢鸾马屁拍得特别到位。 没想到金尊玉贵的公主被一个阉人的马屁给解决了。 看来马屁真是无坚不摧。 逢鸾看出谢正则的鄙视,再次发射眼刀。 谢正则立即回以一脸惊恐,但是表演太不上心,很假。 于是招来逢鸾更加凶残的眼刀。 薛眉盈和义川公主聊得很投机,相见恨晚,至黄昏才依依不舍分别。 谢正则不能理解女人之间奇怪的友谊,这感情建立的也太容易了吧? 当然,面上他十分理解,且万分支持。 为了做薛眉盈的知己,把自己扭曲成麻花都没问题。 一路说闲话,到薛府门口,已入夜,门廊灯笼点亮,一片桔色灯光。 谢正则估摸着薛长临和徐氏这时已回府,自己霸占了薛眉盈一整天了,也得给她与耶娘聚一聚,也便不跟进府了。 薛眉盈心情好,没留他,欢欢喜喜挥手道别。 薛长临和徐氏不在府里,两人回府过,在府门口听说卢氏来了,不耐烦招待她,转身避了出去。 薛府里一个主人没在,卢氏也没走。 义川公主怪罪下来,薛眉盈固然讨不了好,谢正则也难得周全,卢氏惶恐不安,又不敢问谢正则,只好跑薛家打探。 薛眉盈吃喝了几个时辰,又和义川公主谈得欢快,圆脸蛋红朴朴水润润,身上水红色湘缎襦裙轻柔光滑,整个人光灿明亮一团,卢氏看得妒忌不已,咋就能每日这么快活呢,勉强压下妒恨,打探起情况。 “怪罪?义川公主干嘛要怪罪我?”薛眉盈惊奇。 “你……”你揭了她的私情。 卢氏有些难以启口,她得摆探花郎阿娘的谱,儿女私情什么的是见不得人的玩意,谈不得。 “我跟义川公主很是投机……”薛眉盈叽哩呱啦,眉飞色舞讲跟义川公主见面情形。 卢氏错愕,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反转。 一个商户人家女儿居然跟皇家公主攀上关系。 卢氏当场红眼病发作。 若是她搭上义川公主了,跟夫人们碰面闲聊时,不就能大吹特吹一通么? 怎么借薛眉盈这把□□跟义川公主搭上关系? 卢氏眼珠子转了转,道:“义川公主真真不愧皇家公主,饱读诗书深明大义,可亲又可敬。” “啊!”薛眉盈被这生猛的吹捧震得呆了呆。 卢氏接着又不住称颂起来。 义川公主无流传在外的美名雅事,没有可夸之处,就生搬硬凑堆词砌句,因着推崇道德礼义,捧人也按自己的爱好捧,义川公主离经叛道桀骜不驯飞扬跋扈,在她嘴里却成了古今闺秀典范,温柔敦厚、端庄持重,内敛贞静,妇德妇容妇工妇言感天动地。 薛眉盈听得纳闷:“公主好像不是这样的人。” 卢氏不理她的反驳,自为自己给了义川公主最好的赞美呢,眼睛放光,问薛眉盈,什么时候给她引见义川公主。 “这个得问正则哥哥。”薛眉盈道。 卢氏见兜到谢正则身上,她哪敢让儿子知道自己既不清高也不脱俗一心攀附权贵,急了:“你不是跟义川公主相谈甚欢吗?你直接问义川公主不就得了。” “正则哥哥说过,什么事都找他别自己拿主意。”薛眉盈无辜道。 卢氏被噎个半死,要跟薛眉盈理论又无从理论,薛眉盈不是跟打太极躲避,也不是四两拔千斤推托,而是实实在在这么想。 她儿子一向大包大揽,若是可能,连薛眉盈吃饭都想喂,不然也不会宠出一个二十岁还迷迷糊糊不识男女之情的傻子。 “罢了,你不必问湛明了。”卢氏无奈放弃攀附义川公主的机会。 薛眉盈大咧咧应了声好。 她以为卢氏打算自个儿去问谢正则。 卢氏气急败坏告辞。 雪蟹喵了一声欢送,它阿娘又成功把卢氏气到了,可喜可贺。 ** 谢正则慢悠悠踱步回家,期间看到将逝晚霞,夕照红似火,诗兴大发,脱口吟了一首诗。 探花郎才高八斗,随口吟出的诗便能比肩诗仙,引得擦肩而过的路人赞叹不绝,急忙找纸笔记了下来。 被追捧惯了,谢正则对此很是平静。 脑袋被麻袋蒙住时,探花郎还以为是哪个仰慕者要对自己做有辱斯文的事。 士可杀不可辱,被摸一下手都是对不起薛眉盈。 谢正则拼命挣扎,正考虑要不要自残保清白,忽地脸庞遭到重重一击,接着肩颈后背,源源不绝的重击落到身上,拳打脚踢兼之。 谢正则心花怒放——清白保住了,来者是寻仇而不是劫色。 暴打持续很长时间,谢正则悠哉悠哉承受着,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分析行事的是什么人。 整日围着薛眉盈打转,没时间去得罪人,没什么仇人。 会是谁呢? 无需谢正则思索很久,踢打停了下来时,一人恶狠狠警告他别肖想义川公主,今日只是给个小小的教训,若还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不仅是打一顿,等着断手断手吧。 谢正则明白了,义川公主哪是什么扫把星,之前那些跟她议亲的人出事,分明是人为。 义川公主性情离经叛道不遵世俗规矩,却不失坦荡磊落,背地里阴人搞小动作的事做不来,会这么做的,不肖说是逢鸾了。 逢鸾果然表里不一,表现得对义川公主深情款款,也许只是想得到好处。 谢正则深深地为义川公主担忧。 薛眉盈口无遮拦,换了个人就是弥天大祸,义川公主却没降罪,谢正则很是感念,把她的终身大事牢牢放心上。 满脑子都是义川公主和逢鸾的那点儿事,也没觉得身上多疼,打人的走后,谢正则自己弄开麻袋后走回家,至府门,守门人失声惊叫,卢氏和谢启端出来,一齐变色,谢正则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伤得有些重,终于成功效仿了一回穆哲,扑咚一声倒下晕了过去。 轩窗照进来点点红霞光芒,又一日的黄昏。 谢正则晕得很彻底,床上躺了一日一夜才醒了过来。 “你可醒了。”卢氏叫,喊小厮扶起谢正则,又端了药过来让他喝,“快把药喝了,喝完药,若是能走动,到前厅和客人说几句,你阿耶不擅言辞,也不懂得招呼客人。” 谢正则脑袋昏沉,身上无处不疼,不想去大厅,素常来往的也就那几个人,薛家人熟的不行,来了直接到卧房来探视的,听卢氏口气也不是恩师杜黄裳,厅中等着的无非戴尧和唐立,道:“让他们过来罢。” “那么多人,到卧房不大方便吧。”卢氏迟疑。 谢正则迷惑:“不是戴尧和唐立?” “他俩也在,还有其他人,很多……”卢氏细数。 真的很多,前些日子在薛家那一拔人又来了。 谢正则更糊涂了,“他们来做什么?我与他们没什么交情。” “探病。”卢氏压低声音,凑到床前,小声说。 谢正则惊呆了,没想到自己挨了一顿毒打,跟义川公主的亲事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大家的依据是:跟义川公主议亲的男子都要倒大霉,他无缘无故被毒打倒了大霉,可不就是准驸马么。 还有佐证,那便是,他前日跟义川公主在酒楼里幽会了几个时辰。 六月飞雪。 谢正则心里那个冤。 什么幽会! 他们坐的是大堂,人来人往的,而且不只他跟义川公主两人,还有逢鸾和薛眉盈。 全程薛眉盈跟义川公主在那叭啦叭啦,他都没插过话。 再说了。 为什么不传他跟薛眉盈幽会呢? 观众的眼睛有病,病的不轻。 他跟薛眉盈之前也传过绯闻的,大家不是应该再接再厉,深入挖掘,创作他和薛眉盈新的版本吗? 第29章 谢正则身残了,求爱之心却甚…… 事先得知了, 来到前厅时,谢正则还是被里头壮观的场面震住了。 前些日子到薛家的都是各府有头脸的管事,这日上了一个台阶,来的是各家子侄, 礼物堆得小山似的, 包装精致, 不知道的, 还以为是来求亲的。 大家没有干等着, 人多,很方便八卦,三三两两交头接耳。 来的大致分为两拔人。 一拔是门第高身份贵重青年才俊, 这些人有娶义川公主的危险, 谢正则舍身成仁免他们后顾之忧, 很是感激, 于是备了重礼登门道谢,同时, 他们担心谢正则因为跟义川公主沾边就倒霉,退怯了不肯尚主,纷纷想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劝谢正则赶紧把义川公主娶进门。 另一拔是朝堂上的后起之秀, 出身贫寒官位不高, 根基不稳,眼见谢正则要尚主飞上枝头,这么好的攀附的机会绝不能错失, 若能得谢正则青眼, 以后谢正则飞黄腾达了,他们也就跟着身价暴涨,于是争先恐后过来借探病示好。 谢正则本来还想跟这些人卖一卖他跟薛眉盈的私货, 让他们传谣时靠谱点多传自己跟薛眉盈的那点儿事,厅外听了会儿壁脚,顿时失了兴致。 他算是认清了事实了,他跟义川公主的绯闻更得民心,薛眉盈一个商户女儿,跟义川公主相比,不值一提,大家要的是刺激,越离谱越好。 谢正则扭头就走。 厅里头的人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到,他们人多势众的,大多人身份地位在谢正则之上,他居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惊叹:不愧是要尚主的人,就是霸气。 大家等了那么久,瞧见个背影了,怎么着也得瞧瞧搭上句话不是,蜂拥而出,围住谢正则,你一言我一语,闹哄哄好不热闹。 谢正则……果断地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耳根子终于清静了,并没有。 其他人见探花郎晕过去怕担骚扰罪名走了,唐立和戴尧没这顾忌,两人跟到谢正则卧房。 “湛明,你太不够义气了。”唐立和戴尧异口同声道。 一人气鼓鼓,一人伤心欲绝。 谢正则觉得自己可能被打傻了,无法理解。 好友之间还是有点儿默契的,唐立和戴尧不等他发问就为他解惑。 戴尧气谢正则不让他对义川公主负责,却又背着他偷偷摸摸跟义川公主勾搭成奸。 谢正则:我没有别瞎说我跟义川公主清清白白。 戴尧:我不听我不听,你就是撬兄弟墙角。 唐立生气的角度可谓刁钻清奇。 他认为谢正则跟义川公主勾搭上了居然不告诉他,害得他还是听了谣言才知道谢正则要尚主了,百事通威名坠地。 谢正则再次喊冤:我没有勾搭义川公主别瞎说。 唐立气愤:“都这时候了你还狡辩?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了,你跟义川公主在酒楼里言笑晏晏,一顿饭整整吃了三个时辰,期间你为她剥虾壳挑鱼刺,舀汤倒茶递水果。出酒楼大门时,义川公主只顾说话没留意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幸得你及时扶了一下才免于跌倒,义川公主还冲你笑了笑。” 好详尽,要动作有动作,要表情有表情。 没谁会以为是假的。 谢正则也不得不承认,这些都是真的,只是……他献殷勤的对象是薛眉盈。 “我照顾的是盈娘,盈娘就是奉皇命为义川公主说亲的薛家女儿,当时我们一共有四个人。” “湛明,你啊……”唐立拍谢正则肩膀,真诚的小眼神看他,“义川公主金枝玉叶,讨好她并不可耻,你不必遮遮掩掩。” 戴尧一旁哼了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湛明,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 谢正则:问题是我没做啊。 被塞了好大一个空心包子,谢正则咽不下去,怒道:“我晕过去了,两位请便,好走不送。” 把唐立和戴尧赶走,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谢正则忍着嘴角脸庞疼痛喊小厮,他伤得不轻,醒来后薛眉盈却不在,以薛眉盈的性情知道了一定会来看望他的,大声喊小厮,要差小厮去薛家报讯。 小厮进来,一同进房的还有一个客人——杜维桢。 杜维桢穿了一件白色云锦镶正红滚边锦袍,很有几分雪里红梅的卓然。 “你来干什么?”谢正则警惕问。 “探病。”杜维桢看着谢正则,关切问:“疼不疼?” 谢正则搓了搓手臂,掉落一地鸡皮疙瘩,“你直说来意便是,别吓人。” 杜维桢是个实在客人,立刻遂主人意愿收起客套,问道:“听说你跟义川公主不日要成亲了,是真是假?” 谣言发展真快,唐立和戴尧口中他还只是跟义川公主勾搭上了,这不到一柱香工夫,外头就传他要成亲了,从杜维桢进自己家这片时工夫,会不会已经传成义川公主珠胎暗结了? 谢正则仰天一声长啸。 当然没有,在情敌面前,谢探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从容道:“纯属谣言,我跟义川公主一点不熟,不过是陪盈娘见她。” 杜维桢“哦”一声,沉默了片时,道:“那什么剥虾壳剔鱼骨的你侍候的是薛娘了?” “正是。”谢正则简直要泪流满面了。 知己啊! 他理解薛眉盈和义川公主突如其来的友谊了,他现在就想跟杜维桢结拜,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 不行,要镇定,杜维桢可是情敌。 谢正则十分有气势地清咳了一声,扯动脸上的伤,疼得龇牙。 杜维桢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这就告辞了? 登门真的只是来探病? 真情可谓感天动地。 有点牵强。 谢正则不信自己风采迷倒女人的同时连男人也跪了。 不是为自己,那便是……为薛眉盈了。 过来问自己是不是要尚主了,如果自己果真娶义川公主,他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向薛家提亲? 谢正则火冒三丈之余,危机感空前绝后。 得赶紧把薛眉盈娶进门。 薛眉盈把他当亲阿兄,提亲会吓着她。 心急得不行,却不敢妄动。 怎么办呢? 探花郎在情爱方面如同白痴,启蒙的就是顾七娘送的话本,仔细回想话本里写的,拉小手,搂抱,亲亲,摸摸……想了很多,烛火闪烁,夜风穿窗而入,纱帐飘曳,勾起人无限遐思,谢正则想着想着思绪就成了脱缰的野马,跑得十分狂野。 马儿跑了十万八千里,天也亮了,谢正则除了身上伤痛,脑袋也不大清醒了晕晕沉沉,身残了,求爱之心却甚坚,片时不耽误,吩咐小厮去薛家报讯。 等待的时间里,谢正则忙忙碌碌捯饬起来。 中衣松松掩着,外面锦袍衣襟半敞,被子盖到腰上,胸膛半露,跟上次街上的造型高度一致。 上回无意中就勾得薛眉盈着迷,这一次有意为之,定能让她难以招架,这又是在房间里,没有不长眼的人打扰……谢正则满心期待,等着薛眉盈将自己拆吃入腹。 谢正则被暴打受伤的事外头早传开了,徐氏和薛长临都知道,卢氏没给他们报讯,他们便瞒着薛眉盈,薛眉盈这两日没外出,直到谢家小厮过去报讯方得知,急往谢家赶,发髻都顾不上梳,随便披着拿一根发带扎脑后。 “盈娘,收拾一下再出门。”徐氏喊。 “不成,我得赶紧去看正则哥哥。”薛眉盈略迟一迟都没有,顷刻间跑出很远。 徐氏有些惊怕,“急成这样,这到底……只把湛明当阿兄吗?” “实在不行,把盈娘嫁给湛明便是。”薛长临很乐观。 “说的什么胡话。”徐氏立起粗浓的扫把眉,狠狠瞪他:“卢姐姐那得意张狂的样子你瞧着的,让盈娘嫁过去受气吗?” “湛明不会让盈娘受气的。”薛长临咕哝,其实还想说,他们女儿天生的本事,只有她把别人噎断气的份,哪有人家给她气受的机会。 “湛明是男人,又不能整日呆家里护着盈娘,再说了,他不是那什么吗,盈娘绝不能嫁给他。”徐氏悻悻道。 薛长临呆了呆,无精打采道:“夫人说的对。” 薛眉盈进谢府,一路疾行直奔谢正则住的院子,进门冲到床前,望一眼,哇一声大哭,“正则哥哥,怎么伤得这么重,好疼吧?” 谢正则懵了,薛眉盈掉一滴泪就是挖了他心肝,更何况掉了那么多滴,顾不上思索自己十分撩人的造型为什么没吸引到薛眉盈,坐直身体拉住薛眉盈手急忙安慰:“一点不疼,真的。” “都是伤没一处好皮肉哪可能不疼。”薛眉盈哭得更大声,抽抽噎噎上气不接下气。 谢正则悔青了肠子,早知道养几日伤好了再通知她。 薛眉盈哭了许久方停下,跟小厮要药膏给他伤处擦药,她自个儿吃饭都要人侍候,哪会照顾人,谢正则也舍不得她累着,拦着不让她忙,“不用擦,很快就好了。” “不擦哪能行。”薛眉盈不同意,拿镜子给谢正则照。 镜子里头的人一张青紫红交织的大猪头脸,还有两个大黑眼圈,尊容十分喜人。 谢正则差点晕过去。 这个样子别说撩人,没把人吓死就是好的,不该给薛眉盈看到的。 第30章 谢正则马上吸取经验,用力,…… 薛眉盈对着别人没眼色, 对谢正则的情绪却敏感的很,床沿坐下,关切问:“正则哥哥,怎么啦?” 谢正则:难受, 想哭。 面上却一片云淡风清, 搁下镜子, 闲闲道:“长这么大第一回 见自己这样, 倒是稀奇。” 薛眉盈歪头看他, 笑嘻嘻道:“正则哥哥怎么样都好看。” 谢正则心念一动。 端严整齐时放不开,这当儿满身伤没甚形象正好让薛眉盈见识自己的男人味儿。 主意打定,谢正则侧身躺下, 曲起一条腿, 袍摆翻了起来, 衣襟撩得更开些, 托着头,冲薛眉盈笑了笑。 想的很美好, 然而探花郎在展现魅力方面别说经验丰富,连门都没摸着,意欲挑眉放荡不羁邪魅猖狂一笑的, 却硬生生演出美人蹙眉西子捧心的效果来。 “正则哥哥, 你没事吧?”薛眉盈忧心忡忡问。 没把人迷住? 是不是太含蓄了? 谢正则立即来了个更直白的……他冲薛眉盈抛媚眼,是他自以为的抛媚眼,真实情况是他两只肿得只剩细缝儿的眼睛强行瞪圆, 眼白上翻, 眼珠子打滚,非常惊悚,这要是在夜里, 能直接当个厉鬼。 “正则哥哥你怎么啦?”薛眉盈哭起来,起身就往外奔。 谢正则错愕。 薛眉盈不应该是挡不住他的男色,痴痴看,色迷迷伸手摸摸捏捏吗? 卢氏听说薛眉盈过来了,不便拦,也不敢拦,坐房中生闷气,谢启端过来,跟谢启端抱怨,“都双十的岁数了,还一点避讳没有。” 谢启端憋了憋,道:“湛明什么样子盈娘没见过,要什么避讳,那会儿住在薛家,湛明每晚都要哄着盈娘睡着了才走,盈娘天天往湛明房间跑,你怎就不说要避讳了。” 卢氏被揭了老底,羞恼交加,拿帕子拭眼睛,凄凄道:“我不过说一句你就长篇大论驳我,我知道你心里薛家人千好万好,看我不顺眼。” “你……啊……”谢启端叹气,没了言语。 卢氏还待再说,传头薛眉盈叫喊。 “我去瞧瞧。”卢氏起身,瞪谢启端,“一个个见了她恨不能把她捧手掌心的样子,不准你见她。” “行行行,你快去。”谢启端无奈,薛眉盈声音里充满惶急,不知出什么事,又是惊怕又是担忧。 “伯母,正则哥哥不知怎么的,眼睛都不好了。”薛眉盈嗓子发颤,一双手抖个不停。 卢氏吓了一跳,往谢正则房疾奔。 “我没事,方才可能是眼睛进东西了,眨了眨眼。”谢正则臊得慌,然则那张脸颜色本来就很丰富,就是红了也看不出来。 卢氏担心,“真没事?” “不像是眨眼啊。”薛眉盈狐疑,盯着谢正则眼睛定定看了些时,道:“你再眨眨我看看。” 谢正则拒绝不了,只好眨了,不想一回生两回熟的,这回准确地把握了抛媚眼的精髓,碧波荡漾春意盎然风情万种。 薛眉盈看得痴了,傻呆呆凑近,伸了手指去摸,谢正则身体一抖,差点把眼珠子送进薛眉盈指甲里。 卢氏明白了,什么眼睛不好了,儿子分明是……闹心得想上吊,道:“没事就好。”急匆匆走了。 “伯母干嘛走那么快?”薛眉盈回神,蹙眉,迷惑不解,不明白卢氏怎么一脸撞破奸情的神色。 “母亲事儿多,不必理会。”谢正则这当儿不臊了,见抛媚眼有用,忙再接再厉发扬光大。 然而,事情的发展大出他的意外。 薛眉盈不失神了,忧心忡忡道:“正则哥哥,你的眼睛怎么眨个不停?别是伤到哪里了吧?” 明明是一样眨呀,怎么收到的效果不一样。 谢正则虚弱极了。 一口气吟十首诗写十篇策论都没这么累。 “是不是我在这边影响你休息?”薛眉盈道,皱眉思索,“方才我走开再回来,你就好了,要不我走了给你好好休息。” “没有,不是的。”谢正则急忙辩解,抓住薛眉盈小手不放。 “真的不是?”薛眉盈不放心。 “真不是。”谢正则坚定道,忽然想起话本里写的,除了抛媚眼,还有拉小手亲亲摸摸呢,探花郎探索精神可嘉,行动能力一流,立即付诸实践,一只手拉着薛眉盈的手,一只手在她手背轻抚。 “痒痒……”薛眉盈咯咯笑,挣扎。 力道太轻了。 谢正则马上吸取经验,用力,使劲。 “啊!好疼啊!”薛眉盈叫,眼泪汪汪:“正则哥哥你掐我干嘛?” 太用力了。 谢正则懊丧不已。 还有亲亲,再试试亲亲。 谢正则盯着薛眉盈柔若无骨一双小手,眼放狼光。 “正则哥哥你怎么啦?怪怪的。”薛眉盈担心,谢正则还在思考从哪里下嘴,薛眉盈一把抽回手往外跑。 谢正则:怎么回事?看来需要更多的话本学习勾引本领。 卢氏从谢正则房中出来,闹心的很,一路走一路骂,走走停停,刚回到上房,薛眉盈又来了。 “伯母,你快差人找大夫来,正则哥哥又不好了。”薛眉盈急急道。 卢氏惊吓了一回门儿清了,不想去看儿子献媚求欢,问:“怎样的不好?” “这样……那样……”薛眉盈比划,挽袖子给卢氏看她手背,雪白的肌肤上鲜艳的红印子。 卢氏:想寻白绫上吊,谁都别拦。 “伯母,快请大夫啊。”薛眉盈催促。 卢氏敷衍:“大夫也不是万能的,伤得慢慢养,不需请大夫。”再听薛眉盈说下去,她怕自己会被噎断气,抬步往外走不理薛眉盈。 薛眉盈跺足,也不喊谢家下奴了,往府门奔,要自己去请大夫。 谢府门前长街,容琪听得下奴报薛眉盈一个人出门往谢家来便过来了,已走了百八十个来回,看到薛眉盈的身影,当场溅泪,惹得鸟雀惊飞,天地失色。 “容世子,你怎么在这里?”薛眉盈惊奇问。 周围都是宅第,要说闲走走到这边说不过去,容琪全部智商都用在勾引女子上,在别的方面没有智商这种东西存在的,想不出借口,情急中道:“吸说谢湛明受伤了,我过来探望。” “多谢!”薛眉盈绽出笑容,让容琪先进谢府,自己要去请大夫。 容琪哪肯跟她分开,道:“请大夫差个下奴便是。” “谢伯母不当一回事,让她差下人请她不干。”薛眉盈气鼓鼓道。 容琪要逮机会跟薛眉盈独处,遂道:“听起来谢湛明无甚大碍,休息休息便好,不需请大夫。” “你懂岐黄之术?”薛眉盈眼睛一亮,“走,你来瞧瞧。”说话间,蝴蝶似翩翩往谢府里头飞。 容琪来不及推托,迷迷糊糊就跟上了。 卢氏到园子里兜了一圈,一肚子闷气,正要寻些什么解气,守门人一脸不知如何是好表情跑了来禀报:薛眉盈带容琪往谢正则住处去了。 卢氏觉得自己在做梦,“你没搞错吧?” “没搞错,下奴特意问了,那位是安远伯世子容琪。”守门人道,他其实也以为自己不清醒出现幻觉了,薛眉盈跟谢正则的关系大家门儿清,公然带着一个男人进府,这算怎么回事呢,尤其那个男人长得实在……实在太好看了。 卢氏要疯了。 容琪怎么就来了呢,被儿子知道薛家有意跟安远伯府结亲,还不马上跑薛家去提亲。 不行,不能给儿子跟容琪碰面。 卢氏朝谢正则住处飞奔,速度快得守门人还以为她被鬼附体了,急忙抱头躲到一边。 容琪进谢府后,从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 跟谢正则碰面,谢正则知道他跟薛眉盈有来往,还不把他说成妖孽,薛眉盈以后见自己可就没有笑脸了。 眼下还不是跟谢正则正面扛的时候。 容琪磨磨蹭蹭思量脱身之计。 卢氏狂奔过来,看到容琪绝色倾城一张脸,震惊得有片刻工夫失语,回过神来,也是急慌了,冲薛眉盈发火道:“把陌生男子往屋里带,你耶娘怎么教导你的。” 这话差不多就是在骂薛眉盈有耶娘生没耶娘教了,不只辱薛眉盈,连薛长临和徐氏都骂进去了,薛眉盈尚未有反应,容琪已是勃然大怒,薛谢两家的渊源打听过,片时的迟疑都没有,呵呵一笑,道:“谢夫人口齿好生伶俐,想必耶娘教导的极好,不知谢夫人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典故,一个农人看到一条蛇冻僵快要死了,便揣了蛇入怀为它取暖,蛇苏醒后却狠狠咬了农人一口,致农人身亡,你说那农人蠢不蠢?” 卢氏被指受恩不报反咬一口,霎时脸庞精赤。 容琪还不罢休,又道:“盈娘带我去见谢湛明,谢夫人言下之意,是谢湛明见不得人吗?” 卢氏哑口无言。 容琪挑眉,接着道:“琪竟不知,谢家的规矩比侯门大族还多,琪莽撞,贸然登门实在失礼,改日琪请上长安城有头有脸的长辈见证,亲自向谢夫人陪罪。” 卢氏赤红的脸倏地变白。 大唐没什么男女之防,事儿捅开了,没脸的是她。 薛眉盈一旁听容琪长篇大论,纳闷:“容世子你很生气是不是?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谢伯母虽说年纪大些,但不是年纪大就懂道理的,若是什么都要生气那可气不过来。” 卢氏妆容精致的脸开起染坊,各种颜色交织。 容琪大悦:“薛娘说的有道理,我不生气便是。” 薛眉盈还不知自己狠狠打了卢氏的脸,朝卢氏挥手,笑嘻嘻道:“伯母,我带容世子去瞧正则哥哥了。” 卢氏楞站着没法言语。 迟得一迟赶过来的守门人叹息。 薛家小娘无意中就能把人噎断气的本事,才进谢家做下人几年的都知道,卢氏看着她长大的,居然还敢老虎头上捉虱子,真真勇气可嘉。 第31章 长安城因此无数人浩浩荡荡加…… 看着容琪, 谢正则心情很复杂。 方才他等了些时不见薛眉盈回来,出去瞧瞧,恰好旁听了卢氏斥薛眉盈,容琪为薛眉盈出头的整个过程。 卢氏在他面前装得好, 他没发现卢氏不喜欢薛眉盈, 只当卢氏见薛眉盈与旁的男子来往口不择言所致, 饶是如此, 还是恼了卢氏, 容琪为薛眉盈出头,不由得好感顿生。 此前乍闻容琪勾引小娘子而后又嘲讽讥笑,他在心中勾勒过容琪形象, 容貌倾国倾城, 品格却污糟如泥, 戴尧绘的那画像也不算刻意丑化容琪, 他心中容琪便是那个猥琐样子,今日看去, 容琪烈烈如火,爱憎分明,另是一种性情。 谢正则并不想把容琪划入朋友之列, 又无法再把他当无耻之徒, 纠结了。 容琪心情更复杂。 想他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绝色倾城美人一个,却被谢正则弄成让人见了就吐的猥琐色鬼,委实奇耻大辱, 见了面没理由不拔剑相向, 大家斯文人没剑可拔,起码得弄弄唇舌之刀,偏又不能在薛眉盈面前露了马脚, 还得笑谈自若,宾主相得。 气氛诡异,两人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假。 薛眉盈是看不出来的,脆声叫着让容琪给谢正则把脉。 容琪硬着头皮伸了三根手指搭到谢正则腕上。 谢正则羡慕:“容世子真是多才多艺。” 潜台词:指下留情。 容琪谦虚:“雕虫小技罢了。” 潜台词:你到底有没有病交个底。 两人眼神你来我往,无声交谈了一万八千字。 终于,容琪心中有了点儿底,道:“无妨,受了皮肉伤后身体虚了些,好生休养几日便好了。” “真的,太好了。”薛眉盈大喜,拍手欢呼。 谢正则保住面子,趁机道:“是不是需要细心照顾才行?盈娘留下来照顾我会好的快些。” 容琪心梗,眼神道:别太过份了,见好就收。 谢正则定海神针一动不动,很是坚定。 容琪心中百转千回过,把难题推给薛眉盈:“薛娘要留下来照顾湛明吗?” “当然要。”谢正则嗷嗷待哺眼神看薛眉盈。 薛眉盈挠头,很苦恼:“我想留下,可我怕我留下,正则哥哥病情又加重了。” 勾引不成还把人吓着了,谢正则心里苦。 容琪乐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当即道:“两位慢慢商量,琪先告辞了。”还特意不让薛眉盈送,在谢正则面前捞了个“你看我没有跟你争人”的高姿态。 薛眉盈自然要送的。 谢正则吃了满嘴黄莲之后又喝了一缸子醋。 薛眉盈这一送就没再回来,薛府派人来寻她回去,赵瑾耶娘登门拜访,要见她。 赵家能有什么事,左不过赵瑾和沈贞儿两情相悦要办喜事了,哪有自己的伤重要,都是当媒人惹的祸,谢正则满心幽怨,又无可奈何,凡事顺着薛眉盈顺惯了,不敢干涉,更别说搞破坏了。 谢正则猜的没错,赵瑾耶娘确是托薛眉盈到沈家提亲行六礼。 两个年轻人两情相悦,两家家长一家恨嫁一家恨娶,亲事进展顺利,新郎新娘很快洞房花烛。 赵瑾耶娘欢喜儿子肯娶妻,出手很大方,应备的齐备,人家没有的也备了,买了一个一进院子送给沈家,沈主事夫妻终于不用住胡同夹缝了,败家女儿能嫁出去且嫁得良人,皆薛眉盈之功,对薛眉盈感激不尽。 赵瑾耶娘和沈主事夫妻都是知恩图报的,于是长安城出现了这么一个情况。 衙门里头,几个人正说着话,沈主事凑了过去,“给我女儿说媒的媒婆你们知道吗……” 夫人们聚会,沈夫人跟人寒喧了几句,就道:“给我女儿说媒的媒婆你们知道吗……” 赵氏银楼的顾客,首饰还没看几眼,赵瑾耶娘凑了过来,道:“给我儿子说媒的媒婆……” 只要遇到人,不管认不认识有没有深交,赵沈两家耶娘就迅速夸起薛眉盈,一脸“我儿子(我女儿)能觅得良缘全赖薛媒婆薛媒婆是天下最好的媒婆”的舔狗姿态。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时间,且热情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退。 所有人,想不想听都听了一耳朵。 至于赵家的谢媒钱,不能说,数额之高史无先例,总之很多人深恨自己不是媒婆,深恨赵瑾的亲事不是自己说成的。 长安城因此无数人浩浩荡荡加入私媒队伍,私媒职业一时间十分吃香。 薛眉盈声名如日中天。 找她做媒的人家从普通官宦到世家大族,到腰缠万贯的商户,快赶上跟她有过绯闻的男人数量了,绕长安城走一圈还走不完。 “这么多人,我哪忙得过来。”薛眉盈愁得吃不下饭。 薛长临和徐氏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请托的这么多,里头也有不少适龄且家境适合女儿的,但他们不敢打主意了,女儿如今的名声太好了,许多双眼睛看着,监守自盗的事做不出来。 一家子不约而同就想找谢正则帮忙,薛长临和徐氏甚至忍着看卢氏眼色的厌烦去了一趟谢家,谢正则受的皮肉伤,倒是能走能动,只是脸上青红紫淤伤过了些日子颜色更深了,看着甚是恐怖,谢正则要脸,不想出门丢人现眼,薛长临和徐氏只得作罢。 一家子愁云惨雾,最后还是薛眉盈想出了办法——找杜维桢帮忙。 “好主意。”徐氏和薛长临拍手叫好,连夸女儿聪明。 杜维桢的口碑没得说,一心扑在说媒事业上,出身名门品格端正,找他帮忙,既不怕砸了女儿的媒人招牌,也不怕他伤害女儿。 杜维桢的宅子修葺过了,粉墙青瓦,跟周围的建筑相比颇有几分鹤立鸡群的雅致,本人这些日子整日琢磨衣裳配饰,尽力想显得风流倜傥,几近搔首弄姿。 年纪二十了,该有的花前月下从不曾有,锦衣玉食从来不爱,突然爱打扮起来,其中意味耐人寻思,杜维桢却没察觉。 这日杜维桢刚从新添置的十几套衣裳里艰难地挑了一件水蓝色襕袍穿上,听得外头薛眉盈喊声,回了一句“稍等”,又开始了新一轮选衣,待得搭缀完出来,连头发丝都很是精致。 “杜四郎,你好像跟以前不一样。”薛眉盈惊奇道。 “哪里不一样?”杜维桢满心期待。 “说不清。”薛眉盈皱眉,思索半晌想到词儿,道:“就是很好看,格外出挑。” 挑小半个时辰衣裳不亏,杜维桢飘飘然几乎飞升成仙,神差鬼使就问:“比之谢正则如何?” 薛眉盈不假思索说:“肯定没正则哥哥好看,正则哥哥是最好看的。” 杜维桢不服:你俩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偏心眼,自然觉得谢正则好看些。 这么一想并没有好受些,反更心塞。 薛眉盈不知自己捅了人家一刀子,男色当前也没着迷,只说来意。 私媒为图谢媒钱,手里要说亲的男女攥得死死的,再没有往外推的,薛眉盈可真是别树一帜。 杜维桢看着薛眉盈亮晶晶的大眼睛有些内疚,先前认为她心机深沉不肯传授说媒之道,误会她了,看起来她自己都是稀里糊涂的不知怎么就说成亲事了。 有的人天生就是吃媒人饭的。 杜维桢觉得自己就是这种人,现在加上一个薛眉盈。 “都有什么人要说亲,进屋说吧。”杜维桢道,率先往里走。 屋里家具都是刚买不久的,拾缀得很整齐干净,装饰高雅,颇有几分栽好梧桐树静待凤凰来的味道。 杜维桢想:得买两个奴仆回来,下回薛眉盈过来才有人端茶倒水侍候。 薛眉盈满心都是说媒,把登记要说亲男女的本子拿了出来给杜维桢。 杜维桢突然觉得最爱的说媒事儿有些可憎。 “诸事都交给你我不过问了?还是咱们一起说合?”薛眉盈问。 杜维桢不假思索道:“一起说,省得还得挨家挨家跟他们解释,他们托的是你,由我接手不一定愿意。” “也好,说成亲事后谢媒钱都归你。”薛眉盈难得地世故了一回。 杜维桢噎了一下,问道:“你之前说媒都是谢正则帮你的,你也给他谢媒钱?” “没啊,我跟正则哥哥不用分那么清楚。”薛眉盈理直气壮道。 杜维桢:不想说话了。 薛眉盈可不管他心情好坏,事儿说清楚了,起身就要走。 “你陪我到各家走访一下了解情况吧。”杜维桢脱口道。 这要求不过份,薛眉盈没有推托。 两人城中行走,数日工夫又新的谣言传开,跟薛眉盈有绯闻的男子里头增加了杜维桢。 传言活灵活现,比之前的谣言少了直白多了暧昧,多了几分禁忌的诱惑,比如“大兴善寺大雄宝殿上,杜维桢赤身跪在蒲团上,薛眉盈躺在他身后,一双玉足夹着木鱼在他后背上敲”。 佛门净地来这么一出,就问你动不动心。 大兴善寺方丈和大雄宝殿里的菩萨愿不愿意,不在众人的考虑范围内。 谣言传得风生水起,老幼皆知,只有当事人不知。 第32章 以后洞房花烛夜,薛眉盈什么…… 几日间又多了不少人家请薛眉盈说媒的, 杜维桢陪着薛眉盈走了几家后,就不让她一起奔波了。 薛眉盈也不问为什么,得空了就准备去谢家看望谢正则。 薛长临和徐氏疑惑,“那么多请托的人家, 你怎么有空?” “杜四郎说他一个人办就行。”薛眉盈大大咧咧道, 看徐氏和薛长临想劝自己负责任些别出了个名不出力, 忙道:“杜四郎脾气不好, 我也不喜欢他, 能不跟他一起办事更好。” 徐氏和薛长临惊奇,据他们所知,会给他们女儿摆脸色的人还没见过, 卢氏虽然不喜欢他们女儿面上还得是一脸笑容, 因问道:“杜四郎怎么个脾气不好?” “那天, 罗家的三郎问我, 躺着用脚敲木鱼对劲吗,他当时就发脾气。”薛眉盈道。 徐氏和薛长临还没听说最新绯闻, 然而,问一个妙龄女子用脚敲木鱼,怎么想怎么不合适, 两人当即跟杜维桢同款黑脸。 薛眉盈又道:“还有段家大郎, 说想给他一个爱妾做衣裳,问我穿什么样的抹胸好看,杜四郎当即一巴掌甩了过去, 两个人差点打起来, 亏得我居中调停才平息了事端。” 徐氏和薛长临也想甩那段大郎一巴掌,两人气怵怵喘了会儿,薛长临好奇问:“你怎么调停的?” “我劝杜四郎, 段大郎问抹胸你不懂就生气太小气了,又对段大郎说,抹胸好不好看得自己穿起来才知道,让他穿一穿试试,杜四郎就不生气了,眉开眼笑的,段大郎也不说什么了。”薛眉盈道。 让一个男人穿抹胸! 徐氏口结,薛长临哑了,片刻后,两人哈哈大笑,几乎笑断气。 夫妻两个笑了很久,徐氏问道:“罗三郎问敲木鱼的事,你怎么回答?” “我来不及说什么就被杜四郎拉走了,让我说,自然是有手干嘛要用脚敲木鱼,我脑子又没病。”薛眉盈道。 高!骂人没脑子还让人反驳不了。 徐氏和薛长临有些遗憾,杜维桢应该给女儿说话的机会的,那样,估计黑脸的就是那罗三郎了。 薛眉盈走了,徐氏和薛长临接着乐,笑了些时又不约而同合上嘴,若有所思。 “没想到杜四郎这么维护盈娘,他那样的出身轻易不动粗的。”徐氏道。 “咱们盈娘就没人不喜欢的。”薛长临自豪道。 徐氏动起心思,“杜四郎跟盈娘倒也年貌相当。” 薛长临呆了呆,摇头道:“他自己就是媒人,若真对盈娘有意,早过来提亲了。” 徐氏一想很有道理,登时泄了气。 谢正则在家中无聊得快发霉了,看到薛眉盈到来登时云开日出,俊脸笑成好大一朵花儿。 薛眉盈笑嘻嘻摸谢正则的脸,“伤痕虽说没全消,也淡了不少,好看。” “有没有以前那么好看?”谢正则担忧。 薛眉盈马上说:“怎么都好看。” 谢正则心花怒放,这些日子又找了不少话本潜心钻研,勾引人方面有了不少理论知识,,又问:“真的么?”蹙起眉头,深浅恰好,唇角欲挑又垂,将“伤心欲绝却又强颜欢笑”表演得生动真实,只差叫喊“快抱抱我安慰我吧。” 话本里头这种情况,女人马上投怀送抱,强烈表示“真的是真的你真的很好看”,然后男人搂住女人激动不已亲亲,那叫一个情趣。 薛眉盈皱了皱眉头,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说:“也不是,是比以前难看一点点。” 谢正则:难受,想哭。 薛眉盈接着又来一句:“就算比以前难看,那也比其他人都好看,比如容世子,五官精致,乍一看好看,细看只得你一半好看。” 毫不讲理的偏爱,霸道又猖狂。 谢正则:…… 完全无法招架。 这才是情话吧。 话本里写的那些太弱了。 不敢再跟薛眉盈在房间里单独呆着了,谢正则怕自己会把薛眉盈扑倒这样那样吓着薛眉盈。 伤未痊愈,怕薛眉盈不让自己出去,谢正则挖空心思找借口,“咱们出去走走,逢鸾对义川公主不知是不是真心,我想试试能不能跟他偶遇,了解一下。” 理由正当,薛眉盈也便没反对。 寻的借口,却还得假戏当真,出了谢府后,谢正则带着薛眉盈往皇宫走。 宫城门高大巍峨,巡逻禁卫军甲胃鲜明,有几个宫人从皇宫里头走了出来,其中一人雪白的广袖宽袍,飘飘若仙,不是别个正是逢鸾。 谢正则没想到随意过来居然真的遇上逢鸾出宫,不觉大喜。 薛眉盈也很是欢喜,张嘴就要喊,谢正则一喜之后心念一动,急捂住薛眉盈嘴,“别惊动他,咱们悄悄跟着。” “干嘛要悄悄跟?”薛眉盈不解。 “咱们如果直接问他对义川公主是不是真心,他自然说是真心,不如悄悄跟着他,看他有没有干什么对不起义川公主的事。”谢正则道。 “有道理。”薛眉盈马上被说服了。 逢鸾这一日在宫外闲逛,东市西市各个铺子里买了不少东西,宫门下匙时才回去。 “我瞧着他买的那些东西都是姑娘家用的,许是送义川公主的,对义川公主很好,咱们多心了。”薛眉盈道。 谢正则却另有看法,他觉得逢鸾买东西都没有精挑细拣,很随意的样子,若是东西是送义川公主的,忒不上心了。 “再多跟几次,他若不是真心待义川公主,迟早会露出马脚。” 许是义川公主得宠,逢鸾又是义川公主跟前红人,出宫很是方便,接下来的日子,谢正则跟薛眉盈又在宫城门蹲守到逢鸾出宫几次。 不过逢鸾每次都是闲逛买东西,没见他跟什么人碰面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 谢正则是个坚持不懈的,不然也不会喜欢薛眉盈许多年得不到回应还不放弃,坚持继续跟,薛眉盈随他,两人也便接着当跟踪狂。 天气越来越冷,谢正则怕薛眉盈冷着,这日让下人驾马车送他们过去,两人在宫门后,在马车里坐了一会儿,逢鸾就出来了,宫门口稍停了一下,比往常快了许多的脚步走起来。 有情况。 薛眉盈和谢正则同时坐直身体。 谢正则吩咐车夫跟上。 长安城里跟了半圈,逢鸾进了一个竹枝胡同,往里走了数十步进了一处宅子,那处宅子门顶挂着一对扎着粉绸的红灯笼。 谢正则眼直。 那是个暗窑。 平康坊乃长安城最销魂的所在,只是过于招摇了,有些人惧着家中妻子,有的人惧着未婚妻家族,于是有了暗窑这样的隐秘所在产生。 谢正则从不逛窑子的,本不应知道,奈何身边有个百事通,想不知道也难。 怎么想也没想到逢鸾一个阉人会进窑子,那种地方正经人家小娘不能去的,谢正则结结巴巴对薛眉盈道:“盈娘,咱们回去吧。” “这是什么所在?”薛眉盈好奇,探头看。 男人的销魂窝。 谢正则不敢实说,只道:“不正经的所在。” “怎么个不正经?”薛眉盈兴致勃勃问。 谢正则脸红,吱吱唔唔道:“就是吃酒听曲子落红成阵阑槛香沾的样子。” “那不是挺好的地方么。”薛眉盈道,敲起车厢壁打拍子哼起来,薛长临、徐氏和谢正则三人在她周围牢牢筑起围墙,生活清白如纸,对男女之间的事最大的领悟是年纪大了就要嫁娶,其他的就不懂了,并没察觉那是艳词。 谢正则听着她软糯糯的声音,气血上涌,心跳如鼓。 马车夫半晌听不到吩咐,以为他们要下车,便停了下来,跳下车为主人掀帘子。 谢正则回过神来,已被薛眉盈拉着下了马车来到门面。 鸨母见多识广,带着小娘子逛青楼的也不是不行,只要钱给够就行,薛眉盈和谢正则穿戴富贵人物不俗,满脸笑容把两人往里头带。 薛眉盈满眼好奇,东张西望。 来都来了,不满足薛眉盈的好奇心她不会罢休的,谢正则刚想怎么委婉地盯睄逢鸾,薛眉盈从钱袋里摸出一把金锞子递给鸨母,大大咧咧道:“我们要盯着刚进来的穿白袍的那个人,又不想给他发现我们,你给安排。” 鸨母看着黄灿灿的金锞子笑咧开了嘴,连声道:“好说,好说。” 亲自带着谢正则和薛眉盈上楼,进了一间房间,在一扇墙上摸索了一下,出来一个小窗,隔壁房间看得一清二楚,逢鸾就在里边,地台上坐着,才进来会儿工夫,腿上坐上一个姐儿了,往里一张床,桃红纱帐,一对鸳鸯枕,脂香腻粉,一股子淫靡的气息。 看到的足够了,逢鸾待义川公主确实不是真心。 谢正则拉薛眉盈,“盈娘,咱们走。” 薛眉盈不想走,悄声问:“他们要干什么啊?” 谢正则:“……” 薛眉盈了然:“你也不知道。”很体贴地往一边让了让,给谢正则更好的观看角度。 隔壁嘴对嘴喂起酒。 薛眉盈瞪圆眼:“不嫌脏吗?” 谢正则原来有些紧张,莫名就放松了,淫者见淫,清者自清。 喂酒完了,接着唱艳曲,再之后……谢正则果断捂上薛眉盈眼睛。 娇啼婉转入耳,一双手捂着眼睛再捂耳朵不便,谢正则着急,薛眉盈乖巧地将头埋进他怀里,小小声道:“他们在学鸟叫吗?叫的真难听。” 谢正则:“……” 他似乎用不着紧张了。 不,更紧张了。 以后洞房花烛夜,薛眉盈什么都不懂,他又是半吊子,能不能顺利进行啊。 想的太多的结果是,回神过来时,隔壁已经完事了,逢鸾走了。 什么证据都没留下,怎么在义川公主面前揭穿逢鸾真面目是个问题。 逢鸾自小服侍她,感情深厚,非亲眼所见,光凭一张嘴怕是不能取信于她,谢正则让薛眉盈先别跟义川公主提起,等他想个万全之策。 “务求一击即中是吧,我知道,听你的。”薛眉盈拍胸脯保证,脸肉嘟嘟的,胸也不能小觑。 谢正则别开眼,觉得自己有必要找机会教一教薛眉盈,胸脯不能随便拍。 第33章 谢正则是能小人能君子的,随…… 逢鸾很小心, 谢正则未能想到让义川公主抓现行的办法,只好暂时搁着。 顾七娘那边倒是传来好消息,她把穆哲一毛不拔毛病改过来了,让薛眉盈帮忙操持六礼, 择日成亲。 谢正则很意外, 办法虽是他想出来的, 这么短时间见效, 顾七娘手段当真了得。 儿子肯娶妻, 穆家有后,穆哲耶娘乐疯了,顾七娘又是个花钱如流水的, 两人的亲事办得特别隆重, 流水酒席连开七日。 薛眉盈是大媒人, 自然是座上客, 日日过去吃,吃得小嘴流油, 脸庞更圆润了。 能把穆哲的亲事说成,众人齐齐侧目,酒席上, 薛眉盈都快被捧上天了。 除了薛眉盈, 还有一个人大出了一把风头。 浅黛花容月貌,一袭喜庆的红裙鲜艳夺目,来回走动风风火火指挥下奴做事时, 宾客们的眼珠子跟着她转动, 都停不下来。 薛眉盈也是很多人中的一员,倒不是惊艳她的美貌,只是以前见过浅黛低眉顺眼胆小怯弱的样子, 看她像换了个人,分外好奇。 “你怎么换了个人似的。”薛眉盈拉住浅黛问。 “跟着七娘,我方知女子也是可以有一番成就的……”浅黛道,性格变了,说话语速也快了,眼睛炯炯有神,充满自信。 薛眉盈觉得很新鲜。 其实她这阵子说媒,赚的谢媒钱也不少,然则她做媒只为把自己嫁出去,从没有自己是在做事营生的想法。 浅黛说,让她不用费心特特地给她找人家许嫁了,有合适的就嫁,没合适的不嫁也罢,女人不必非得嫁人才算人生圆满。 不嫁人也可以! 薛眉盈愣愣听着,眼前先是一片黑暗,接着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劈开了暗黑,轰隆隆声响后,四周灼然夺目的光亮。 如果自己不嫁,那就不用愁嫁的人像穆哲或赵瑾那样的了,性情要么小气要么古怪,还嫌弃自己,也不用担心去一个陌生的家庭生活不自在了,可以跟耶娘一直在一起,谢正则有空就来陪自己,多好! 薛眉盈挽起裙摆兴高采烈往家里跑。 几案上摆着赵家送来的谢媒礼,一托盘金锭,还有衣料、摆件等,薛长临和徐氏相对而坐,案前长吁短叹。 准女婿成亲,新娘却不是自己女儿,怎一个悲字了得。 更大的打击在后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怎么能不成亲呢。 薛长临和徐氏大惊失色。 不拘哪个女人,嫁人生儿育女,人生才算圆满。 “我觉得不嫁人更好。”薛眉盈掰着手指头数不嫁人好处,越数越开心。 薛长临和徐氏被数晕了,无法言语。 薛眉盈把耶娘驳倒了,自为目的达到,蹦蹦跳跳走了。 薛长临和徐氏瘫在地台上,维持着洗耳恭听姿态,许久,徐氏跳起来,“不行,不嫁人,等咱们死了,湛明又成家有儿有女了,盈娘孤身一人可怎么办。” “夫人说的对。”薛长临坚定地附和。 怕薛眉盈不嫁人的念头越来越坚定,时间久了就劝不转了,两人顾不得有监守自盗之嫌了,找来薛眉盈登记的小册子,把请托说亲的人一一过目,里头还真有不少适龄男子。 “不知这些人里头,会不会被杜四郎甩耳光的段四郎之流的那种人。”薛长临忧心忡忡道。 徐氏粗大扫把眉皱起,也是有些担心。 此番请托女儿说媒的人,似乎有些存了不良之心,冲着女儿□□的名头来的。 虽然嫁女之心甚切,却不想女儿许错人误了终身。 “不然,还是将盈娘嫁与容世子吧。”薛长临道。 “不错。”徐氏拍手,忽而又叹气,“盈娘此前便认识容世子了,这时还起了不嫁人的念头,显见并没有喜欢容世子。” 薛长临呆住,垂头丧气道:“这可如何是好?” 徐氏皱眉思索些时,道:“容世子倾国倾城之貌就没人不爱的,让盈娘多跟他接触,兴许就喜欢上了。” “夫人说的对。”薛长临大喜。 夫妻俩人拿定主意,因薛眉盈不喜欢容琪,也便不跟容夫人通气了,只暗里打听容琪行踪,这日听说容琪到曲江边游玩,徐氏急忙以带薛眉盈曲江游玩为由,急匆匆赶了过去。 腊月里了,薛眉盈穿了棉裙和夹棉褙子,又裹了件貂毛大披风,下马车时还觉得冷,把帽子也套了上去,圆滚滚像个球。 徐氏看女儿,又看江边容琪,容琪一袭朱红色锦袍,缂丝腰带很宽,更显得他身材高挑挺拔,头上束发戴了一顶珍珠冠,寒风中风度翩翩,女儿跟他对比,真真云泥之别,不由得迟疑,这门亲事若做成了,真的好么? 容琪光采夺目,薛眉盈一眼看到他,笑嘻嘻走了过去。 容琪远远看到薛眉盈了,没认出来,裹成一个圆球,脸被帽子的白狐毛遮了大半,认不出来怪不得他,此时他的注意力也在别处,有一个女人袅袅娜娜站在他几步开外,这段时间府里蹲着等跟薛眉盈偶遇没出门勾引取笑女人,憋得难受,迫不及待想一展身手。 女子拿团扇半遮着脸羞答答偷眼看容琪。 容琪回以含情脉脉的注视,柔得滴出水的口气道:“容似天上月,眉染乌墨色,得与小娘子共赏曲江,不胜荣幸。” 女子闻言更羞涩,移下团扇跟容琪见礼,睫毛抬起又下掩,欲语还羞。 又一个花痴。 容琪在心里不屑地撇嘴,朝女子走近一步,眼神热烈似火。 女子一张脸红通通,情意漫溢。 两人没刻意压低声音,薛眉盈听得分明,霎时笑开了花,话本看了不少,略略有些进步了,知道“一见钟情”这个词儿,心想看容琪和女子这样子,好事将近,议亲少不了媒人,自己可以帮这个忙。 当了几个月媒人进入媒人角色了,看到有情人成眷属,媒人胸怀欣慰。 容琪和女子粘到一起了,女子慢慢依偎进容琪怀抱,男的颀长高挑,女的纤柔细软,分外冲击视线,薛眉盈直观了话本里头的描写,迟钝地感到害臊,急忙停下脚步,转身要回避,忽听容琪扑哧一声笑,嗤道:“小娘子就这般饥渴,迫不及待想对男人投怀送抱吗?” 薛眉盈一呆。 他俩不是两情相悦吗?怎地这般刻薄尖酸说话? 不走了,转身望去。 容琪把女子推开了,粘了不洁之物似不住拍衣裳。 女子脸上红晕褪个干净,惨白了脸,瑟瑟发抖:“你方才说喜欢我的。” “我说一句喜欢你就信了,想男人想疯了,轻浮浪荡不知羞耻。”容琪啧啧叹气,居高临下轻蔑的眼神看女子。 女子满眼的泪,捂着嘴哭泣着朝江边奔去。 原来谢正则告诉她的都是真的,外头的传闻并没冤枉容琪。 薛眉盈勃然大怒,疾奔上前拉住女子,回头恶狠狠瞪容琪。 容琪没想到圆球是薛眉盈,整个人呆了,脸还是那张脸,唇红齿白,让人垂唌的色相,不过脊梁骨却软了,俨然霜打的老茄子。 薛眉盈松开女子,围着容琪走了一圈,忽然就伸手,啪地一声,容琪如花似玉一张脸响亮地挨了一巴掌。 “你打我……”容琪没想到会挨打,捂着脸颊,神情凄惨。 “我手痒了,哎呀,你是不是傻啊,我打你居然不懂得躲开,哦是了,你本来就是个傻子,要不然也不会前一刻情深款款向人家小娘子诉衷情,下一刻就忘了,可怜长了挺好一张脸。”薛眉盈啧啧叫,斜挑眉轻蔑看容琪,把他方才神情学了个十足十。 女子破涕为笑。 容琪掩面奔走。 徐氏目睹这一切,一身冷汗。 曲江是游不成了,母女坐上马车往回走。 薛眉盈打了容琪一巴掌还不消息,一路恨骂不休。 徐氏没接话,后怕不已,若是之前贪慕伯府的尊贵和容琪的美貌把女儿许配给他,那可真是害了女儿终身了。 回到家里,徐氏迫不及待找薛长临,薛眉盈转身出门,直奔谢家。 谢正则园子里坐着,背后一株大树,一袭白袍,雅洁无双,手里捧着艳情话本,不知道的还以为《列国志》《公羊传》等警世名著。 听薛眉盈一五一十说完,谢正则惊得差点没了呼吸,想不到薛眉盈私底下和容琪碰了那么多次面了。 对处心积虑品德败坏的情敌不用讲风度,谢正则没替容琪说情,大义凛然道:“不能放过他,必须严惩。” 薛眉盈眼巴巴看他:“怎么严惩?” 谢正则沉吟。 怎么惩治容琪是个问题。 又不能报官,那些被他欺辱的女子丢不起这个脸,便是肯丢脸,这样的事无律法可依,告官也是不了了之。 其实薛眉盈就是容琪的克星,不为他的美貌所迷,说话噎死人不偿命,抬手一巴掌毫不手软,然而谢正则万不肯让薛眉盈跟容琪有接触的。 对付容琪这种人,不能走正道明路。 谢正则是能小人能君子的,随时随地根据需要切换,不过急切间,一时也没想出办法。 想不出来谢正则也没难为情,从容道:“此事从长计议,慢慢来。” “我等不及。”薛眉盈气鼓鼓道,受容琪欺骗恼怒不已,还怕时间久了,被容琪伤害的女子更多,想了想,道:“不然找杜四郎去气他,杜四郎那臭脾气够人受的。” 谢正则还不知薛眉盈和杜维桢合伙做媒,霎时又醋了一壶,脚底板到头发丝都是酸的,听来杜维桢居然很维护薛眉盈,喝下的醋更是老陈醋,质量很有保证。 薛眉盈的提议对不对都得赞成,找点事儿给杜维桢忙让他没空纠缠薛眉盈也是极好的,当即道:“也好,咱们一起去找杜四郎。” 第34章 探花郎是斯文人,不会粗暴地…… 看到杜维桢灰朴朴的宅子大变样, 谢正则登时满心不自在,进门,一看居然还有两个打杂洒扫端茶倒水的婆子,更加不舒服。 怎么就一改凑合着过日子的态度讲究起来了, 而且不买婢子而是婆子, 跟薛家学的吗, 可恶。 看杜维桢一袭水蓝色薄棉襕袍清爽无比, 气色很好, 算得上容光焕发,越发心堵。 杜维桢不理谢正则的黑脸,听薛眉盈道完来意, 皱眉道:“容琪不是君子, 你离他远点。” “你也听说过他的事?”薛眉盈惊奇。 “听说过。”杜维桢面无表情道, 不只听过, 安远伯府还托过他给容琪说亲,被他一口拒绝了。 “那你怎么没想办法惩治他?”薛眉盈问, 天经地义的口气。 杜维桢一楞。 他只对说媒在意,旁的从不放在心上。 “正则哥哥听说后义愤填膺,就想方设法要整治他了。”薛眉盈满眼失望, 遣责杜维桢的凉薄。 被作为标杆的谢正则骄傲地挺起胸膛。 杜维桢:“……” 由内及外深刻发省。 知错就改, 杜维桢很爽快地接下委托,并且表示高难度完成任务:“我找机会见他,见一次揍一次。” 还以为有什么高明的办法, 原来这么简单粗暴。 谢正则有些忧伤, 他的这些情敌怎么每一个看起来智商都不高呢。 “不行吗?”薛眉盈不解。 “容琪是伯府世子,打他就是打伯府的脸,伯府怎肯被打人又打脸。”谢正则道。 薛眉盈受教, “正则哥哥你想的就是周到。” 杜维桢怀疑谢正则放屁薛眉盈都觉得是香的,咽下喉间老血,问谢正则:“依你之见呢?” “我没有好办法才来找你的。”谢正则摊手,很无耻地流露出你居然没办法的鄙视眼神。 你不也没办法么。 杜维桢濒临发疯边缘。 婆子进来禀报有客人到,堪堪挽救了杜维桢的风度。 来的两个年纪四十左右的媒婆,一个官媒一个私婆,两人结伴前来,为的同一件事。 武靖侯为他的女儿梁情重金请托说亲。 “武靖侯府托过我了,怎么还托你们?”薛眉盈记忆力还挺好的,记得请托的人家有这么一个人,不过人太多忙不过来,只能按先来后到顺序,还没轮到梁情。 “不仅她俩,武靖侯府之前也托过我。”杜维桢干巴巴道。 “跟我一样心急想嫁出去啊。”薛眉盈慨叹。 两个媒婆错愕,为她的耿直震惊,薛眉盈没觉得受打击,她俩也不用委婉了,“薛娘跟杜四郎都是有办法的,能不能把手上其他人的亲事暂且放下,先忙梁情小娘子的亲事,武靖侯说了,不拘是谁说成亲事,出力者都有重赏。”比出两只手,两眼放光,道:“每人十金。” “这么大方!”薛眉盈收过长安城最重的谢媒钱,见者有份的谢媒钱还是头一回听说,大开眼界。 杜维桢眉头都不动一下,对高额谢媒钱无动于衷。 “武靖侯女儿有什么毛病?”谢正则很淡定。 两个媒婆讪笑,一人道:“这个……也不算什么毛病,就是力气大了些,爱打人。” “一言不合就开揍,随便抬抬手就把人打得卧床半年一年的,鼻青脸肿是小事,骨折腰折是常事,断腿断手也不算大事。”杜维桢冷哼。 “好厉害!”薛眉盈赞叹,“这么大力气,别说女人,男人也打不过她吧?” 媒婆点头,先前说话的道:“十个壮汉一起上都不是她对手,之前她打过镇国公的儿子,镇国公府哪是由人欺负的,找上门去,武靖侯也无可奈何,说女儿任由镇国公府处置,镇国公说打回来就行,结果上去的人一个个缺胳膊少腿败阵,又叫了十几个护院一起上,还是输了。” 薛眉盈听得哇哇连声惊叫。 谢正则眼里精光一闪,微微一笑道:“知道了,劳两位去武靖侯府传话,我们要见一见他家小娘子。” “好说好说。”两个媒婆大喜,忙不迭出门。 “正则哥哥,咱们要给她说亲?没人愿意娶她吧?”薛眉盈糊涂。 “不给她说亲。”谢正则微微一笑,做了个打人的姿势。 薛眉盈跟他心有灵犀,眼睛霎地亮了,“由她打容琪,好主意。” 杜维桢呆滞:你俩可是媒人,这算什么,滥用媒人的职业便利吗? 也不对,谢正则不是媒人。 杜维桢看薛眉盈,企图用媒人的职业道德劝她别胡来,薛眉盈看都没看他,说了声告辞,拉着谢正则喜洋洋走了。 陪着薛眉盈回到薛家后,谢正则没有马上离开,跟着她回春慵阁。 赵瑾和穆哲解决了,容琪也进了冷宫,可又有个杜维桢横空而出,杜维桢又是整葺宅子又是油头粉面打扮的,一看就不安好心,很有必要尽快让薛眉盈开窍喜欢上自己。 这段时间话本看多了,心浮气躁的,也有些跃跃欲试,想领略话本里那些让人血脉贲张的描写。 雪蟹有些日子没见它阿耶了,暂时抛开成见,亲热地凑了过来,完全没有往日的嫌弃。 “雪蟹想阿耶了是不是?”谢正则笑呵呵道,蹲下去摸雪蟹头。 雪蟹喵一声,抬头看,谢正则脸上伤痕虽浅,还能看出来,吓了一跳:它阿耶怎么毁容了。 谢正则跟它父子连心,了解它的想法,立即装了一副愁容出来。 雪蟹心疼了,爪子挠了挠谢正则手背,想了想,又跑猫盆那边,里头很多美食,叼了一条它最爱的小鱼干跑过来,打算送给谢正则安抚他,谁知想法美好,行动起来却不顺利,它之前乱搞破坏,地上倒了一摊茶水,一脚正好踩上去,刺溜一下滑倒,嘴里小鱼干飞了出去。 “哈哈哈,雪蟹摔跤了。”薛眉盈大笑,乐不可吱。 雪蟹面子大失,猫心遭受极大伤害,不献殷勤了,嗖一声闯出门躲了出去。 谢正则对此喜闻乐见。 没有雪蟹在场,正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也不是,探花郎是斯文人,不会粗暴地大干,应该说是好好表现一番。 薛眉盈找来零嘴儿坐到地台上,谢正则坐下挨了过去,以往都是这样,两人一边吃零嘴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说闲话,这回薛眉盈觉得有些不对劲,谢正则脸上的神情与以往不一样,怎么说呢,有些邪恶,像是在憋坏水儿。 也许是因为脸上伤痕未尽消,所以看起来跟以往不大一样。 “正则哥哥,大夫有没有说伤痕什么时候褪干净?”薛眉盈小心问,往外略略挪了挪身体。 谢正则满脑子都是话本里的不正经描写,没回答,伸手摸薛眉盈脸颊,薛眉盈皮肤又软又滑,肉嘟嘟手感好极了,谢正则越摸越着迷,来回不住摸,还无师自通地学会划弧线。 薛眉盈傻了:“……”正则哥哥这是要干嘛? 闹不清,也不敢动,傻呆呆由得谢正则摸,白嫩嫩的脸庞很快透了红,像水蜜桃,很是可口,让人好想啃一口。 谢正则饥渴地咽口水,话本里这时只摸不啃,也便没有啃下去,只接着往下摸,薛眉盈的下颌线柔润圆融没有半点棱角,谢正则拇指和食指交替摩挲。 头一回摸业务不熟练,一时轻一时重,摸得薛眉盈泪汪汪,“正则哥哥,你弄疼我了。” 谢正则一愕,疼这个词在话本里有特别含义的,非常的不纯洁,谢正则也不纯洁了,一把抱住薛眉盈,把头抵在她脑袋上粗喘。 薛眉盈吓坏了,“正则哥哥,你身体不舒服吗?” 是不舒服,但又不是,谢正则不知怎么说,克制住流氓心思,松开薛眉盈,冲她微微一笑,道:“不妨事的。” 那笑容实在诡异,薛眉盈只是不通男女之情,又不是傻子,敏感地觉得不对劲,顿时如临大敌,站起来急急就往外奔。 谢正则:为什么又跟话本里写的不一样,看来话本看的还是太少了。 薛眉盈一溜小跑到正厅,薛长临和徐氏不在,吓死了,不敢回春慵阁,以前熟悉的只有耶娘和谢正则,这些日子得当媒人的好处,跟顾七娘和沈贞儿义川公主也混成知己,顾七娘太忙,义川公主在宫里来往不方便,出门,欲往赵家找沈贞儿。 薛府门外路上浩浩荡荡一群人堵住薛眉盈去路,有先前在杜维桢家遇到的那两个媒婆,还有武靖侯府的下人和梁情。 武靖侯嫁女之心比薛长临和徐氏还迫切,两人恨不能即时将暴力女儿交给男人接管,听说薛眉盈要见自己女儿,二话不说把梁情洗干净送上床,啊不,是打扮一番送过来了,惯例,身边十多个下人陪同,以防她看谁不顺眼又揍人时可以拦着。 薛眉盈不找沈贞儿了,兴致勃勃看梁情,梁情一身深青色劲装,眉目飞扬英姿飒爽,薛眉盈想到她能揍得容琪哭爹喊娘,笑得见眉不见眼,亲亲热热牵起梁情手,道:“走,我们进去细说。”嫌武靖侯府的下人太多跟着碍眼,让他们都回去,别跟了。 两个媒婆敬佩不已,要知道除了武靖侯府的人避无可避,其他人都是能离梁情多远就多远的。 武靖侯府的下人也是暗暗竖大拇指,每日跟着梁情担惊受怕,能得片刻歇息极好的,大家默契地假装没觉得不妥,转身便走。 第35章 打人的需求那么强烈吗? 谢正则还在思索再买多少话本回来学习, 薛眉盈带着梁情进来。 武靖侯府这速度太快了,有些让人讨厌。 人都来了,谢正则只好收起不满,端正坐姿, 准备铺垫一番后, 让梁情去当打手。 薛眉盈不等他开口, 大刺刺说了找梁情的用意。 谢正则抚额:太不委婉了。 又忙挡到薛眉盈前面, 警惕地看梁情, 预防梁情暴怒打人。 那一脸舍命护人的壮烈慨然,很值得薛眉盈以身相许,梁情感动得五体投地。 可惜, 两人无知无觉。 薛眉盈眼巴巴看着梁情。 梁情瞪圆眼, 过了片时, 方一脸如梦初醒的样子大叫:“你要我打人?” 不怪她, 长这么大,每日都是被拦着不让打人, 这是第一个要求她打人的。 “是啊!”薛眉盈崇拜地看她,“听说你力气很大,寻常人都不是你对手, 也只有你治得了容琪了。” 梁情飘飘然, 忽然间发现自己力大无穷居然是好事,太神奇了。 “容琪太不是东西了……”薛眉盈诉说容琪罪行。 “揍死他。”梁情气愤地一拳捶向几案。 厚实的案面塌开一个窟窿,接着, 轰一声, 整个案几承受不住余力散了架。 谢正则瞳仁缩了缩,亲眼所见比只是听说来的冲击大太多。 “好厉害!”薛眉盈惊叹。 “安远伯世子容琪是吧?我现在马上去揍他。”梁情风风火火往外奔。 “慢着慢着,从长计议从长计议。”谢正则急忙拦人, 毫不怀疑就这样给梁情走了,她会一拳把容琪打死。 “计议什么,打就是。”薛眉盈不满。 梁情也是急得不得了,等不得,嗷嗷叫。 谢正则只好顺毛捋,“打人什么时候打不得,有梁娘在,容琪跑不了,盈娘,你不想见识见识梁娘的无敌神力吗?” 刚刚不是见识过了吗? 薛眉盈疑惑,看向地台上碎成渣的矮案。 “梁娘是不是还能赤手空拳碎大石?”谢正则努力发掘新鲜事吸引薛眉盈。 “当然了。”梁情骄傲地昂头。 谢正则看薛眉盈:“想不想看?” 薛眉盈被勾起好奇心,点头。 谢正则忙把人往园子里带。 水池边的山石在梁情拳头下碎成千万块,两人合抱的大树拳到倒下,亭子里的石桌顷刻间断裂开。 薛眉盈兴致勃勃,连声欢呼。 谢正则擦汗,暗暗后悔,不该招惹梁情。 要是梁情把容琪打死了,他跟薛眉盈吃不了兜着走。 容琪也罪不致死。 “容琪是伯府世子,你打了他,会不会给侯府惹来麻烦?”谢正则试图打消梁情揍容琪的念头。 “惹麻烦也得打,我最看不惯这种欺负女人的恶霸。”梁情慷慨激昂道。 “梁姐姐好样的。”薛眉盈摇旗呐喊,不过一柱香工夫,跟梁情姐姐妹妹喊上了。 谢正则:头痛,想死一死。 梁情磨拳霍霍。 薛眉盈没意识到严重性,欢天喜地。 谢正则脑筋转了转,道:“是我请梁娘主持公道打容琪的,我不能让武靖侯府因此与安远伯府交恶,我当亲自去向安远伯说明情况,要杀要剐任由安远伯处置。” “什么要杀要剐?是容琪错了关你什么事。”薛眉盈当即急了,“正则哥哥,我不要你出事。” 梁情皱眉,“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与你不相干。” “安远伯府可不会这样想,侯府惹不起,你又天生神力打不过,便是我不把责任扛起来,也会怪到我头上的。”谢正则说着,深情看着薛眉盈,不舍又难过的样子,将“自己命将不久了好舍不得抛下薛眉盈”演绎得淋漓尽致。 “正则哥哥……”薛眉盈哭起来,谢正则比什么都重要,顾不上惩治容琪了,对梁情急切道:“梁姐姐,别打容琪了。” 梁情被谢正则精湛的演技迷惑,也犹豫了,只还不甘心,“就这样放过那个恶棍?” “除非能打了还让安远伯府无话可说。”谢正则露出不能伸张正义的怅然。 “怎么才能办到?”梁情问。 不可能办到。 安远伯府怎么可能让自家世子白挨打。 谢正则信口胡诌,“你跟他是一家人就能办到,一家人打了也是白打,安远伯府奈何不了你,也怪不到我头上。” “这个容易,那个容琪还没成亲是吧?我嫁给他便是,成亲了就是一家人了。”梁情豪气冲天道。 谢正则惊呆了。 这也可以。 居然为了打容琪而要嫁给他。 终身大事当儿戏。 打人的需求那么强烈吗? 梁情没觉得自己语出惊人。 她压根没有嫁人了就是为人妇,从此要和一个男人同床共寝生儿育女的意识。 脑子直楞楞一根筋,除了打人就没别的爱好,比薛眉盈还不通世故人情。 武靖侯为了把她嫁出去,找遍长安城的媒婆,把她嫁出去是武靖侯府最宏伟的目标,她觉得又能让阿耶不再发愁又能揍容琪,一举两得,很是不错呢。 “好主意。”薛眉盈拍手大声叫好,又道:“我就是媒人,我这就去安远伯府提亲,梁姐姐,你等我好消息。”边说边往外奔。 “盈娘,等一等。”谢正则虚弱地喊,不是装的,真真切切,两腿发软站都站不稳。 薛眉盈等不得。 有惩治容琪又保全谢正则的办法,岂能错过。 容琪奔回府,白玉似的脸庞上赤红四个指痕清晰可见,惊呆了容府所有人。 天啊,我(们)没做梦吧! 容夫人也得讯了,容琪进房,容夫人也到来。 容琪一把倒到床上,拿被子蒙头。 没脸见人了。 “怎么回事?”容夫人问,居然有人舍得打她绝色倾城的儿子,问到真相了出去卖消息绝对能赚疯了。 “怎么回事还不清楚吗?我挨打了。”容琪吸鼻子。 知道你挨打了。 容夫人强抑住笑意,问道:“谁打的?” “薛眉盈。”容琪快哭了,带着鼻音。 容夫人楞了楞,也不算很意外,儿子被打还不打算追究的样子,看来儿子的克星出现了,暗暗欢喜,觑着机会就道:“母亲为你去薛家求亲如何?” “薛家不会答应的。”容琪痛不欲生,把江边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容夫人。 “这……怎么就这样了……”容夫人比容琪还痛苦,已看到爵位被捋一大家子生活无着流落街头的悲惨情景。 母子俩各自悲伤,一人躺一人坐,许久无言。 下人来报薛眉盈到来拜访。 容琪和容夫人愣住。 容琪霎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声喊人:“快快,服侍我更衣梳洗。” 容夫人大喜,看来,儿子的绝色无人能敌,薛眉盈虽然恼了儿子,却还是喜欢儿子放不下。 伯府大厅的廊下、柱子后、厅前花丛后躲躲闪闪少下人。 大宅子里干活,大家练就一身好本领,没有一手消息有二手,没有二手还有联想,差不多都知道容琪脸上的四个指印是薛眉盈赏的,薛眉盈到访,急忙抛下手里活儿过来瞧热闹。 有头脑灵活的已开起赌局,给人下注赌容琪会不会再挨一次打。 “说亲?给我说亲?”容琪惊呆了,虽然所有智商都用在勾引女人上,却也没弱智得会认为薛眉盈是给她自己说媒。 容夫人也呆住了,她知道薛眉盈是媒婆,但是,总是很难把一个妙龄小娘子和头戴红花腮帮子两抹红的媒婆联系到一块去,何况还以为薛眉盈喜欢她儿子。 “是啊,我是媒人,登门自然是说媒。”薛眉盈理所当然道。 容琪霎时蔫了,拾掇了得很齐整才过来了,茜红色锦袍好不风流,衬着霜打老茄子一样的脸,很是违和。 容夫人强打精神问道:“说的哪家女儿?” “武靖侯的女儿。”薛眉盈道。 “梁情!”容夫人吓得声音都变了调,连连摆手,“不成不成,多谢美意,这门亲事不成。” “我答应。”容琪大声道,美貌居然不是天下无敌,薛眉盈居然嫌弃自己,打击太大了,自暴自弃起来。 “不成,那梁情……”容夫人连连摇头。 不就力气大爱打人吗? 不信对着自己这样的绝色美貌还动得了手。 容琪忘了才刚挨过打。 “容世子是有担当的。”薛眉盈大喜,朝容琪竖大拇指。 容琪得了夸奖,霎时尾巴翘上天,越发奋不顾身了,慨然道:“你马上安排,什么时候成亲都行。” 薛眉盈急着想给梁情名正言顺打容琪的机会,道:“最好是年前就把喜事办了,腊月初一是好日子,吉日就定那日如何?” “可以。”容琪很爽快。 “不成不成。”容夫人尖叫。 薛眉盈难得机智了一回,选择失聪,起身告辞。 容夫人气急败坏,劝不回儿子,忙奔去找安远伯。 容琪挨打的事已长了翅膀随风飞到安远伯耳里,跟所有人一般,安远伯觉得不可思议至极——居然有人舍得打他绝色倾城的儿子。 容夫人过来,听说薛眉盈给容琪说亲梁情,儿子答应了,第一反应是薛眉盈跟儿子互相有情,在斗气,一人负气说媒,一人负气应承亲事。 “我瞧着不像,薛家小娘子并不喜欢琪儿。”容夫人道。 “应下亲事便是,若是两个人在斗气,这么一搅和,气消了,亲事就成了。”安远伯乐观道。 “万一不是呢?”容夫人忧心忡忡。 “跟武靖侯府的亲事就以假作真。”安远伯道。 “那梁情揍起人来没谁拦得住。”容夫人惊怕,真做成亲事了,儿子凶多吉少。 安远伯长叹:“论理,琪儿也该挨挨打了,若那毛病改不过来,爵位被捋,谁能得好儿?听天由命吧。” 容夫人没了言语。 爵位带来的好处是一大家子的立身根本,这么一比,儿子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况且,武靖侯那女儿也不一定就舍得打琪儿。”安远伯自信满满道。 容夫人一想,也是,儿子那么美,谁舍得打他。 两人一齐选择失忆,把儿子刚被薛眉盈打的事忘了。 第36章 孤男寡女半夜投宿,难道不该…… 容琪和梁情的婚事在长安城引起地震般的轰动。 两人都太出名了。 而且, 武靖侯府欢喜有人接管暴力女儿,为了表达诚意,梁情的嫁妆实在丰厚,厚得让长安城的女子羡慕不已, 男子纷纷遗憾, 自己若是勇敢一点向武靖侯府求亲, 兴许不会被打死还能得一大笔陪嫁。 卢氏也听说了, 相中的媳妇被薛眉盈说亲给别的男人, 心堵不已。容琪另娶,不会娶薛眉盈了,又幸灾乐祸, 跑薛家来踩徐氏。 徐氏原本蔫蔫歪着, 听说卢氏来了, 立即打醒精神, 神采奕奕的样子见客。 “原本等着吃盈娘跟容世子的喜酒,没想到出了这样的意外。”卢氏一脸惋惜道。 徐氏回以城府很深的笑容。 卢氏接着又道:“也怪不得安远伯府, 武靖侯府那是什么门第,寻常官宦人家都无法相比,更遑论商户。”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摇头, 又露了同情眼神看徐氏。 徐氏面上笑容更灿烂, “武靖侯府求到盈娘跟前,盈娘一向有成人之美,一般的男子怕降不住武靖侯的千金, 容世子有倾城之姿, 与她恰是良配,姐姐大概没听说过吧,武靖侯女儿天生神力, 爱打人,打残无数人,武靖侯府因而给了许多陪嫁。” 婉转告诉卢氏,容琪另娶不是嫌弃薛眉盈,而是薛眉盈不想嫁给他。武靖侯府贴了许多嫁妆嫁女儿,不是门第高贵,而是迫不及待想把女儿嫁出去,容琪娶梁情,一缸子泪呢。 “武靖侯女儿天生神力爱打人?”卢氏惊呆了。 徐氏点头。 卢氏急急告辞。 “姐姐别急着走啊……”徐氏殷殷留客,卢氏上次吹嘘谢正则要娶义川公主,义川公主其实有心上人不可能嫁给谢正则,还没拿来打卢氏的脸呢。 卢氏回到家中,匆匆差下奴去喊之前送梁情画像给她的媒婆。 “这个……确实是天生神力,爱打人。”媒婆有些讪然。 “那你还把她的画像给我?”卢氏恼怒不已,若不是杜夫人阻止,她就为儿子娶了一个母老虎进门了。 媒婆也是厚脸皮的,理直气壮道:“武靖侯府出的谢媒钱高。” 卢氏气结。 媒婆眼见赚不成谢家的谢媒钱了,也不跟卢氏废话,薛眉盈当私媒不到一年时间赚了几百金谢媒钱,大家很受鼓舞,力求向薛眉盈看齐,说媒十分拼命,草草行了个礼告辞,急急说合下一家亲事去了。 薛眉盈浑然不知自己成了大唐媒婆们的目标,说成梁情和容琪的亲事,乐滋滋等着容琪挨揍。 而即将出嫁的梁情半点没新嫁娘的羞涩憧憬,满心都是揍人。 两人意气相投,不是梁情到薛家找薛眉盈,就是薛眉盈去武靖侯府找梁情,每日都呆在一起叽哩咕噜商量怎么暴打容琪。 谢正则看在眼里,心里苦。 看梁情那架式,只怕她跟容琪的新婚之夜就是容琪的丧命之日,容琪怎么说也维护过薛眉盈,恩情难忘,而且被薛眉盈打了没还手也没追究,不算坏的彻底,还是可以拯救一下的,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丧命。 思索数日后,谢正则去找杜维桢。 “一起喝酒?”杜维桢斜了谢正则一眼,低头继续看要说亲的男男女女资料,口中道:“没兴趣。” 谢正则可不管他有没有兴趣,酒都带来了,屋里转了转找出两个酒杯,拔出塞子不容分说斟了两杯,道:“权当陪我喝一杯,过两日容琪和梁家小娘子成亲,我的死期就到了。” “他俩成亲不是好事么?”杜维桢抬头,狐疑地看谢正则。 “哪是什么好事。”谢正则长叹,想要杜维桢相助就不能有所隐瞒,直言相告。 “谢正则,你好糊涂。”杜维桢勃然大怒。 听说容琪和梁情要成亲了,还以为又一对佳偶,不想竟有这样的内情。 媒人职业神圣高尚,谢正则却视为工具,不能忍。 谢正则低垂头听训,非常的孺子可教。 杜维桢泄气,“你走吧。” “其实,梁情和容琪也可以成良缘的,若他俩成了如花美眷,这媒就不算说错了。”谢正则小声道。 “一个暴力魔头,一个花花公子,能成什么良缘。”杜维桢嗤笑。 “难说。”说到这个,谢正则可有根有据了,顾七娘和穆哲的例子就在跟前。 杜维桢沉默了,片刻后,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知己呀! 谢正则再次想跟杜维桢结拜,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 薛眉盈和梁情都是性情坐不住的,呆家中谈心了几日便闷了,两人结伴上街,武靖侯府怕梁情出嫁前横生枝节,这一日陪同的下人又增加了十多个,浩浩荡荡一大队人十分壮观。 杜维桢到梁府和薛府没碰上,街上一问,很容易就找到人。 “别打太狠了,一下子打死太便宜他了,多打几次钝刀割肉?”薛眉盈惊奇地叫。 杜维桢沉着脸不情不愿点头。 这主意是谢正则出的,谢正则自己也能跟梁情说,但是他之前一副疾恶如仇容琪死有余辜样子,改口必定要让梁情起疑,薛眉盈又是个十万个为什么凡事非要缠问个究竟,为了万无一失,只好请杜维桢出马。 “好像也不错,一直吓他,让他不得安宁。”薛眉盈觉得不错。 梁情也很心动,她喜欢打人,打别的人会被找上门说理,打自己男人就没人说什么了,可以一直有人给自己打挺好的,爽快应下。 “力度要控制好,别打太重了,省得你公公婆婆不满让他休妻,以后容琪外头欺辱女人,还得你抱打不平。”杜维桢嘱道。 “晓得了。”梁情想不到自己的暴力有朝一日能有这么大的用途,乐滋滋应下。 腊月初一很快到来,梁情和容琪成亲。 满堂宾客。 一方面伯府和侯府地位实在高,侯门世家给面子都派了人参加婚宴,另一方面,大家都很好奇,想看看婚礼会不会有意外,容琪会不会突然勾引女子,梁情会不会突然就使用暴力。 礼成,新郎新娘入洞房,谢正则急拉薛眉盈告辞。 “干嘛走那么急。”薛眉盈抱怨,许多人敬酒,喝了不少,小脸红朴朴,眼睛半睁半眯,虽嗔视还有情,看得谢正则魂魄一荡,差点就忘了要走。 不走不行,待会儿就不太平了,谢正则按了按额角,煞有介事道:“酒喝多了,我有些许不适。” 薛眉盈立即用行动表达了谢正则对她的重要性——拉起谢正则逃命兔子似蹿出容府。 虽说劝过梁情别太用力了,然拳脚无眼,怕容家迁怒,以防万一,谢正则带着薛眉盈连夜出京游玩。 薛长临和徐氏并无二话。 除了阻挠薛眉盈出嫁,谢正则把薛眉盈当眼珠子捧着,他要带薛眉盈离京自有其道理。 半夜里容府的下人过来拍门,道梁情暴打容琪,没人拦得住,请薛眉盈过去调停,听说薛眉盈出京了,大哭着回去禀报,容家以为推托,不久容夫人亲自登门,徐氏爱莫能助。 “幸好湛明把盈娘带走了。”薛长临擦汗。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这亲事是盈娘说成的,容家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湛明日日跟在盈娘身边,也不拦着不让撮合这门亲事。”徐氏埋怨。 “这个无妨。”薛长临很乐观,“湛明心中有数,盈娘不会惹上麻烦的。” 徐氏想想也是。 夫妻两个放心睡觉。 谢正则为了不受闲杂人等干扰,特意选择骑马,大唐重武,文人一样马背上很潇洒,谢正则骑术不错,把薛眉盈抱在胸前纵马跑得那叫一个轻快,寒冬腊月愣是叫他跑出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快活来。 两人刚出长安城时还能看见山野轮廓,薛眉盈好奇地到处看,后来就黑黝黝一片没得看,薛眉盈就困了,不住打哈欠。 路上经过一个小镇,有客舍,谢正则却没停马。 他打算的好好的,要等夜深了才投宿,那时候,客舍多半住满了,就能跟薛眉盈一个房间了。 亥时两人到凤翔,谢正则拉起缰绳,闲闲溜达了一圈,找了一家最大的客舍投宿。 话本里,这样的客舍很抢手,通常都会只剩一个客房。 “客倌来的好,小店刚空了两间上房出来。”掌柜热情道。 晴天霹雳。 三更半夜的怎地还有两间房,而且还是刚空出来的。 就算有两个房间,孤男寡女半夜投宿,难道不该直接给安排一个房间吗? 谢正则幽幽看掌柜。 掌柜莫名其妙。 不怪他,探花郎心思龌龊,外表却是一身浩然正气再是正人君子没有了。身旁薛眉盈浑身包裹得密密实实,貂毛帽子露出来的脸小小的只有巴掌大,看起来像未及笄的小女孩儿,掌柜以为两人是兄妹呢。 出师不利,谢正则只能盼着房间里头又脏又乱,然后薛眉盈就嘟起嘴说不习惯,要他陪着。 不想大客舍条件好,床铺被褥用锦缎裁制,收拾得很是洁净,别说蟑螂老鼠,灰尘都摸不到。 谢正则火辣辣的一颗耍流氓之心硬是用天山雪水涤荡得清纯无比,服侍薛眉盈洗漱过,无欲无求出房进了隔壁房间。 第37章 话本看得再多也只是理论,探…… 谢正则原以为会一夜无眠, 谁知睡得喷香,连春梦都没做,翌日起床,随便拾缀一下就是一个飘飘欲举玉树临风美郎君。 薛眉盈的气色也很好, 小脸水润光滑, 当然, 她从来就没有不好的时候。 两人在客舍大堂用早膳时, 很是收获了一波关注, 还有一位仁兄热情地上前搭讪,告诉谢正则,凤翔有许多地方好玩的, 可以带妹妹好好玩一玩。 谢正则:想飙脏话。 风度什么的因人而异, 谢正则拉起薛眉盈就走。 “正则哥哥, 你干嘛不高兴?”薛眉盈奇怪。 “没有不高兴, 只是不想不相干的人打扰咱们。”谢正则睁眼说瞎话。 瞎话薛眉盈也相信,“嗯”一声表示赞同。 因是要闲逛, 谢正则便没骑马,牵着薛眉盈的手悠悠然慢步行走。 小城没有长安城的繁华,土坯墙, 檐矮门窄, 铺子里摆卖的商品很少,路边小摊也不多,不过另有一股原始的朴实, 而且有不少美味小吃, 薛眉盈觉得新鲜,兴致很高,谢正则满心里只有她, 见她高兴也自高兴。 两人走走停停,忽见前面一处地方围满了人,忙也挤过去看热闹。 人群里头原来是一个野戏班正在唱戏,道具和服饰很是粗糙,唱戏的女人脸上妆容夸张,动作僵硬,唱腔很是雷耳,围观群众却很给面子,不时大声叫好。 谢正则惊奇,左右看了看后知后觉领悟,大家不是来听戏而是来看人的,唱戏的女人一张脸糊了太多粉看不出好赖,身材却着实火辣,天寒地冻的只穿着抹胸,外加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衫,捏着兰花指走动时,巨大的胸脯一颤一颤,颤得围观的男人们两眼放光。 谢正则迫切地需要洗眼睛,拉起薛眉盈就要离开。 唱戏的女人在谢正则和薛眉盈刚挤进人群时就看到他们了,见谢正则欲离开,女人踩着莲花步摇曳多姿朝谢正则走近,一把扯住他袖子,口中哼唱着,身子往谢正则胳膊贴。 谢正则愕然。 薛眉盈大张了嘴呆呆地一动不动。 围观群众爆发出惊天动地喝采声,男人叫得尤其响,好像被女人蹭的是他们。 谢正则:除了洗眼睛,还得洗澡了。 女子涂得猩红几根手指摸上谢正则脸庞。 谢正则侧身避开,接着快速退后两步,拉开与女人的距离。 女人愣了愣,娇笑一声又贴上来,拿大胸脯拱谢正则,口中唱道:“乱花入眼,风吹点点愁,美景在前当惜。” 围观众人情绪更高,一齐起哄,“这位郎君听到没,美景在前当惜。” 薛眉盈一愣之后,嘻嘻笑,有人动了她的盘中餐,不护食还快活地看戏。 谢正则一颗痴情的美男心碎成千万瓣。 众人兴致勃勃等着看更刺激激画面。 谢正则原只想走人的,不走了,撕心裂肺大喊:“非礼啊光天化日之下非礼人啊……” 众人吓了一跳,女子更是惊得一把松开谢正则。 大家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男人遇到女人投怀送抱不是应该喜笑颜开么? 薛眉盈傻呆呆看了一会儿,忽地放声大哭。 谢正则大惊,不叫喊了,搂住薛眉盈急问:“盈娘,你怎么啦?” “她非礼你,我不高兴。”薛眉盈哭得更大声了,伤心欲绝。 是吃醋了吗? 居然懂得吃醋了! 喜出望外。 谢正则简直要仰天大笑了,才刚凄惨地大叫,不能笑,只能死死憋着。 大家于是看到的就是谢正则奇怪地抖着,如果不看脸,可以说是笑得花枝乱颤,看脸,又像是痛苦得发癫了。 观众们都觉得脑子不够了。 动静闹得很大,凤翔小地方,不多时,衙门差役来了。 唱戏女人吓得花容失色,戏班子的人也懵了,一齐跪下求饶。 差役见谢正则气度不凡风采过人,不是一般人,不敢敷衍,最后断了戏班子将得到的群众打赏赔偿给谢正则。 薛眉盈不哭了,喜洋洋接过铜板,收好了,却又从荷包里摸出两个金锞子给那女人。 围观群众:哎呀看不懂,这是咋回事呀。 谢正则乐得晕晕乎乎,视而不见,满脑子只有薛眉盈“我不高兴”那句话。 他跟薛眉盈算是挑明了吧? 这还用说吗? 薛眉盈都说了不喜欢他被别的女人碰了,宣告自己是她的所有物了。 既然确定关系了,不亲亲摸摸哪行呢。 谢正则这回不羞涩了,经过话本的洗礼,他准备的也很充分了,立即付诸行动,具体是,拉起薛眉盈急匆匆回客舍,进房,踢上房门,把人按到门板上,抓起薛眉盈莹白一只手就啃了下去。 薛眉盈惊得瞪圆眼,不明白谢正则怎么把她当猪蹄子。 “正则哥哥,你这是饿了吗?” “饿?”谢正则没听明白,说饿也可以,饥渴也是饿,略停了停又急不可耐接着啃。 是真的啃,跟饿极的狗啃肉骨头差不多。 话本看得再多也只是理论,探花郎的吻技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我又不是真的猪蹄子,啃我也啃不饱。”薛眉盈抱怨。 谢正则遭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松开薛眉盈,含泪控诉:“方才那女人蹭我,你说你不高兴。” “我配合你啊。”薛眉盈笑嘻嘻道,走到桌子前,掏出钱袋子倾倒,哗哗几十个铜板落到桌面上,“正则哥哥,你瞧,好多铜板。” 谢正则痛苦的死去活来,气若游丝,“你给她的那两个金锞子抵好几百个铜板。” “她摸你,自然要赔钱。”薛眉盈一副捡了大便宜的快乐神情,又挥手,豪气万千道:“这么冷的天气她穿那么少街头唱戏,生活不易,故而我赏她金子。” 谢正则能说什么,自我安慰,舍了色相哄得眉盈欢喜,也不错。 “正则哥哥,你为什么把我当猪蹄子啃?”薛眉盈乐半天后又当回好奇宝宝。 谢正则反应非常快,生掰硬扯功力更是一流,说:“那女子又蹭又摸的把我恶心死了,我试试转移注意力会不会心情好些。” 薛眉盈顿时释疑,很慷慨:“那你下回需要试试就找我。” 谢正则:难受,想哭。 没发现,以前他对薛眉盈动手动脚,薛眉盈就惊得跑开了,这回直接啃上了,薛眉盈却很愉快地接受了。 身在凤翔的两人吃喝玩乐不亦快哉,长安城里,街头巷尾,酒馆茶肆到处都在传容琪和梁情的故事。 这回大家忠于原著没半点添油加醋,实在是真实事件就很够猛够味儿,根本用不着费心思瞎编添佐料。 容琪和梁情成亲当晚,刚进新房,梁情扔了却扇抓住他就是一顿打,安远伯和夫人急忙喊下人上去拦,没人拦得住,又急使人找薛眉盈调停,薛眉盈不在长安,又使人报武靖侯府,武靖侯好不容易把暴力女儿嫁出去,怎么也不肯淌浑水,只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容家想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 容琪第二天凄凄惨惨让下人抬着他躲出去,容夫人心疼儿子,给容琪打掩护,容琪顺利逃出容府。 谁知梁情找不到他就使暴力,跟容府沾亲带故的,跟容琪有点儿交情的,一路拳头砸过去,比台风过境还恐怖,各府大门开洞围墙倒塌,砸了一圈没找到容琪,梁情又砸客舍青楼酒馆茶肆。 容琪如过街老鼠无人敢收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终是被逮回家,梁情劈头盖脸又是一顿暴揍。 儿媳妇干的,安远伯府再委屈也只能给被砸人家又是致歉不是又是赔钱,安远伯夫妻俩个气得晕了过去,醒来后迭声喊容琪休妻。 容琪周身没一块好皮肉,身残志坚,爬起来写休书,梁情一拳头挥了过去,直挺挺晕过去。 “再有第二次,我直接打断你的手,让你再也提不了笔。” 残疾的威胁不小,容琪不敢写休书了。 不能休妻,难道就作罢? 安远伯夫妻不肯,上官府请求官断义绝。 长安府尹听说过梁情大名的,便是以前没听说过,这几日容家那点儿事早就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了,他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儿子,坚决不肯得罪梁情,让安远伯府内部解决,被逼急了就要挂冠辞官,安远伯怕闹到御前被捋爵位,只好作罢。 一家子水深火热,无计可施,只能寄希望薛眉盈能劝得住梁情,几拔下人又是守城门又是守薛府,日夜不走。 薛眉盈和谢正则外头玩了十天回长安,城门口被容府的下奴截住,赶鸭子似直接赶去容府。 薛眉盈浑不在意,还欢喜跟梁情分别多日相见,一路咧嘴不停笑。 谢正则也很镇定。 探花郎在保护薛眉盈方面,智计无上人间无双,这些日子陪着薛眉盈游玩也没忘了办正事,晚上薛眉盈睡着后,他挑灯奋战,写了厚厚一本话本,如今就揣在怀里。 那个话本跟市井流传的艳情话本画风完全不同。 这是谢正则受那个唱戏女子的野戏班子粗糙不堪的造型启发后写的。 里头杂糅了天神恶魔鬼怪狐等等,很没逻辑很蛮不讲理,但是很适合梁情的情况。 第38章 谢正则泪流满面,想给雪蟹颁…… 安远伯府的下人都变成小鹌鹑了, 走路无声无息,能贴墙根坚决不走路中间,生怕一个不小心进了梁情法眼招来一顿饱揍。 安远伯的妾室和庶出女儿一个个变身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天天呆房间里。儿子们好学上进起来, 天天呆学堂攻读诗书没空回家了。 安远伯夫妻每天呆房中怀疑人生, 短短十日两人经历了人生之前几十年从没经历过的挫折。 无处可躲又跑不掉的容琪躺床上每日以泪洗面。 薛眉盈和谢正则到容府, 容家上下热泪盈眶, 洒下的泪水差点淹了容府。 梁情一身黑色劲衣,大冬天也不怕冷,薄棉夹袄都不需穿, 英风飒飒, 腰间挂把长剑, 就能去当行走江湖的侠女。 薛眉盈赞叹不已, 梁情看到她也很兴奋,绘声绘色讲自己揍容琪的经过。 谢正则尽职尽力地当背景板。 申时初进容府, 晚膳时间到了薛眉盈和梁情还有说不完知心话,容府的下人不等交待,麻利备了晚膳端上来, 菜品丰盛极了, 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有薛眉盈在,梁情没空揍人,容府这天下午的空气香甜了不少, 大家把她当贵客, 皇帝来了都不一定有的待遇。 用过晚膳,容夫人使了管家婆子过来,殷勤地留客。 薛眉盈还想和梁情说话, 也想留下,不过离家那么久,想耶娘想雪蟹了,有些为难。 “请容少夫人到咱们家做客便是。”谢正则道。 容夫人得报,差点放声高歌,忙不迭应承,让人收拾梁情的衣裳洗漱用品跟她一起送去薛家,另外又给薛长临和徐氏备了一份厚礼,希望薛家看在重礼的份上,把瘟神多留几日。 薛长临和徐氏看到女儿,激动得淌眼抹泪,薛府差点跟容府一样水患。 “一走那么多日,没良心的。”徐氏嗔怪。 “外头太好玩了。”薛眉盈嘿嘿笑,讲外头的事,说到唱戏女子调戏谢正则,谢正则大叫非礼,笑得东歪西倒。 谢正则整个不好了,拼命咳嗽。 薛长临满眼同情,徐氏嘴角抽搐,梁情看怪物似看谢正则。 雪蟹及时冲进来拯救了谢正则的面子。 谢正则泪流满面,想给雪蟹颁发一个“好儿子”奖。 雪蟹喵喵不住叫,围着薛眉盈和谢正则转了几圈后,趴在两人前面来回看着他们,琉璃珠子似的眼睛格外明亮,写满了见到双亲的喜悦。 “这下乐了,不拆房了吧。”薛长临调侃它,对谢正则说,“这些日子你跟盈娘不在,它发疯似的满府乱蹿,屋顶都要给它掀了。” 雪蟹羞恼,狠狠瞪薛长临:猫也会需要安全感的,耶娘不在担心被抛弃,懂不? “可怜的雪蟹。”谢正则懂,把雪蟹抱起来,慈爱地抚摸,承诺:“以后阿耶跟你阿娘出远门尽量带着你。” 雪蟹喵喵:好感动。 从谢正则怀里跳下地,跑了出去。 谢正则:怎么啦? 雪蟹很快回来,嘴里叼着一条小鱼干。 这回它吸取经验,规划好路线,没出意外。 “雪蟹你饿了?”薛眉盈问。 “不!”雪蟹甩尾巴,跳上谢正则大腿,两条前蹄趴到他肩上,往他嘴里喂小鱼干。 谢正则:儿子的孝心消受不了,怎么办? 雪蟹炯炯有神看他:快吃快吃,很好吃的。 “别闹。”薛眉盈拽它。 “我没闹,我可乖了。”雪蟹不服。 谢正则再疼儿子也不敢吃小鱼干,他怕拉肚子啊。 最后是徐氏从雪蟹嘴里挖了小鱼干扔了解决了谢正则的困境。 雪蟹猫心受伤,一脸心碎的表情跑墙角舔毛。 “它真好玩。”梁情眼直了,蹲到雪蟹面前逗它。 雪蟹很会察言观色,知道面前这人是阿娘的好友,立即回以蠢萌蠢萌的天真眼神,还喵喵叫了两声示好 梁情被萌得从暴力女化身柔情奶妈,羡慕道:“哎呀我也想有这么个儿子。” “让雪蟹认你叫干娘便是。”薛眉盈道,非常大方。 “太好了。”梁情高兴地大叫:“来,乖儿子,叫干娘。” 薛长临和徐氏瞠目:原以为女儿很不靠谱,把一只猫当儿子,没想到没有最不靠谱,只有更不靠谱。 雪蟹看着梁情,拔打开小算盘:认个干娘,自己的地位就更稳固了,也行。 立即用猫头蹭了蹭梁情,喵喵叫:“干娘,干娘。” 谢正则很满意,跟梁情成了亲戚,关系亲密,计划实行更容易了。 夜深,薛长临和徐氏要歇息了,谢正则和薛眉盈梁情移步春慵阁。 经过几个时辰不停嘴地说,薛眉盈和梁情想说的话差不多说完了,谢正则觑机忙把怀里热乎乎的话本拿出来给梁情。 话本连化名都没有,主角的名字就是梁情本名。 梁情第一世是天上的神仙,因打抱不平触犯天条被削了仙籍坠入魔道,成魔的梁情还是孜孜不倦坚持打抱不平,因而攒下功德再次升仙。仙界她的仇人设计陷害她,再次被贬,这回变成一个怪物,身为怪物梁情仍没忘记匡扶正义,于是她又攒了功德升仙了,然后又被陷害。在成魔成怪成妖后,这一世她投胎为人,积攒了几世的怨气使她拥有了无人能敌的神力,正义感也使得她看不得一切不平事,再次为匡扶正义而战,努力用拳头解决问题。 探花郎诗作得好,话本也写得不错,情节很感人。 梁情梦幻了:“这里面写的真是我吗?” 谢正则坚定地点头。 其实写这话本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让梁情不要逮着容琪一人往死里打,眼光放远一点嘛,大唐那么多人,可以被她打的人有很多。 但他不会实说的。 “梁姐姐你好厉害!”薛眉盈星星眼,将假的以非常快的速度弄成了真。 自己是那么有正义感的人,不能再胡乱揍人了。 梁情收起使暴力爱好,非常诚恳地请教谢正则,自己以后该怎么匡扶正义。 谢正则稍稍为难了一下,为梁情的正义感感动,开始出谋献策。 长安城各书肆同时隆重推出了同一个故事话本,话本里梁情化身正义之神,到处惩恶扬善,事迹非常的可歌可泣。 谢正则事先联系了唐立,唐立拿到第一手资料,八卦之怀甚欣慰,很上道地以赴汤蹈火之势帮忙宣传。 百事通的名头不是虚的,人脉上至高门望族,下至凡夫走卒。 有了良好的开头,很快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大家都知道了梁情的感人事迹。 于是。 有一伙人仗着势雄力大收商户保护费,商户以前敢怒不敢言,现在不忍了,报与梁情,梁情找到那伙人饱以粉拳,那伙人吓得再也不敢抖威风收保护费了。 恶霸欺男霸女,民女的父母不奔衙门了直接找梁情求助,梁情把恶霸揍了一顿,恶霸急忙放了民女,再也不敢作恶了。 老婆婆病危,天寒地冻路面积雪家人背不动,雇马车又花不起钱,找梁情,梁情二话不说背起来老婆婆直奔医馆。 东家的狗咬死西家下蛋的母鸡,西家要东家赔偿,东家不肯,两家争执不下,西家找梁情,梁情过去,挥拳要打死狗,东家立即欢快地表示愿意赔偿西家。 …… 事儿有大有小,梁情不怕大也不嫌小,很是热心地用暴力解决问题。 一时之间,长安城风气大好,府衙大门外的冤鼓不再响,府尹每日很舒心地泡在后衙,直接结果就是夫人怀孕了。 新年到,安远伯府收到很多感谢梁情的礼物,有朴素的鸡鸭菜肉蛋,也有精致的摆件屏风布料首饰等等。 安远伯夫妻听了一耳朵称赞,不再呆房中怀疑人生,热情高涨接待客人。 安远伯的妾室们和女儿们不再呆房中绣花打瞌睡了,出门,看着蓝天感慨:大哥(世子)好福气娶得大嫂(少夫人)。 安远伯的儿子们兴奋地回归骑马射猎游湖赏花追小娘的美好生活。 伯府下人不再贴墙根走路了,昂首挺胸,拽得像刚下了蛋出鸡窝的母鸡。 武靖侯表示,嫁出去的女儿不是泼出去的水,欢迎女儿回娘家走亲戚。 不满意的只有容琪了。 但是没人在意他的想法。 谢正则含笑看着一切,深藏功与名。 元宵节到,大唐的元宵节格外热闹,灯轮、灯树、灯楼等各种灯景精美绝伦,还有歌舞百戏,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青年男女相偕上街,暗地里搂搂抱抱亲亲摸摸销魂荡魄。 谢正则积极筹谋,要在元宵夜把自己变成薛眉盈的盘中餐,衣裳早早备好了,元宵当日午膳后便开始为晚上出游做准备,申时末出门前往薛家时,整个人看上去非常可口,也不是,探花郎走的不是宠物路线,人家俊美非凡玉树临风,不过,脸上大大书写着“快来对我耍流氓吧”几个大字是没跑了。 薛府大门挂了最定做的灯笼,里头彩带牵绕绢花妆点,喜气洋洋,下人凑在一起神神秘秘说话,一股子府里来了贵客的得意骄傲。 谢正则暗叫不妙,到大厅,果然义川公主来了,逢鸾和几个宫婢随侍周围。 过不成二人世界了,想像中街上行人摩肩接踵,他假装担心薛眉盈被撞非常霸气侧漏地把薛眉盈搂进怀里,体贴地说“盈娘小心”。或者假装被踩了脚娇弱无比摔进薛眉盈怀里,泪汪汪说盈娘我的脚好痛的场景不会出现了。 谢正则满心期待化成绵绵失望细雨,忧伤得不想说话。 “谢探花。”逢鸾笑吟吟和谢正则打招呼。 好巧不巧,两人撞衫了,一样的广袖锦袍,颜色很接近,谢正则穿的西府海棠红,逢鸾穿的是桃红,都是人物出挑风流倜傥,看上去不分轩轾。 跟一个阉人马屁精等而同之,对谢正则不啻奇耻大辱,谢正则更不想说话了。 第39章 谢正则出奇愤怒,等天明都等…… “谢探花好风采。”逢鸾夸道。 “我自然好看。”谢正则迅速回答, 然后紧闭嘴,非常明确地表达了不会夸回去的态度。 逢鸾甩眼刀:你好歹给点面子。 谢正则立场相当坚定:我就不给你面子。 逢鸾磨牙:公主可是在一旁看着。 谢正则哼哼:富贵不能淫,强权不能屈。 …… 义川公主奇怪:“你俩怎么不说话?” 薛眉盈可算是非常了解谢正则了,看一眼, 道:“正则哥哥不高兴有人跟他穿的一样。” 谢正则马上一副“你怎么说出来了”的尴尬神情。 “桃红是妾室才穿的颜色。”薛眉盈接着又道, 谢正则不喜欢有人跟他穿一样衣裳, 她当然要不遗余力打击逢鸾。 逢鸾整个人不好了。 “换一件吧。”义川公主对逢鸾说。 “我没带衣裳。”逢鸾不愿意。 两人撞衫了, 凭什么是他换而不是谢正则换。 “你喜欢做小妾?”薛眉盈惊奇。 逢鸾不能不换了。 谢正则热情道:“我在这边有衣裳, 穿我的。”出门唤婆子。 婆子领命而去,不久回来,手里拿着一件黑漆漆的胡袍。 “这个颜色……”逢鸾不乐意。 “黑色衣衫穿上去显得特别大丈夫。”薛眉盈说。 逢鸾不能说他不想穿了, 他不能说自己不想当大丈夫, 义川公主本来觉得黑色不好看, 薛眉盈这么一说, 也不便反对了。 逢鸾换了黑袍。 大家花红柳绿喜气洋洋,就他像个奔丧的。 真是一点都不好看。 准备妥当,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门。 “喵。”雪蟹老早就来了,作为一只有教养的猫,懂事地蹲一边不打扰大家, 看大家要走了似乎没记起自己, 忙叫了一声,提醒大家:“出游别忘了带上我。” “听说今年花灯特别好看,朱雀大道有一座灯塔。”薛眉盈跟义川公主说着话, 没听到雪蟹的叫声。 谢正则跟逢鸾眼刀交锋, 忙的不得了,也没听到。 “喵喵喵,我在这里。”雪蟹着急。 谢正则听到了, 扭头看来。 雪蟹欢快地甩甩尾巴,踮脚,准备投奔它阿耶的怀抱。 但是,谢正则转回头,和众人一起走了。 不是吧?雪蟹怀疑起猫生。 作为一只备受耶娘宠爱的猫,雪蟹前所未有迷茫起来。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雪蟹抬头,它阿耶就站它面前,登时又对猫生充满希望。 “雪蟹,今晚不能带你。”谢正则非常内疚,抱起雪蟹揉了揉,小声道:“你瞧见那个穿黑衣裳的没?那个坏蛋一肚子坏水,阿耶要对付他,还要保护你阿娘,没空照顾你,你乖乖呆家里,回头阿耶给你带小鱼干。” 你不带我也有吃不完的小鱼干。 太打击猫了。 雪蟹心碎欲绝,它不想当守门猫。 谢正则走了。 雪蟹喵喵叫,发誓要把薛府的屋顶掀了。 先掀哪一处屋顶好呢? 雪蟹思索着,这一耽搁,最后没掀成。 它干娘来了,看它孤单单一猫,心疼不已,当即抱了它一起出去赏花灯。 街上行人真的多,花灯一盏接一盏,雪蟹看了一会儿就失去兴趣,也不张望了,只看容琪。 这是它干耶耶,雪蟹知道阿耶阿娘是一对儿,有些糊涂。 为什么这一对儿不像它阿耶阿娘那对儿呢,那俩粘粘糊糊恨不能成连体婴,这俩离得那么开,各走各的各瞧各的,一路上都不说话。 梁情这些日子忙着匡扶正义没揍容琪,容琪身上的伤养好了,安远伯夫妻听了不少奉承话,渐渐不那么讨厌梁情了,有心想让儿子媳妇和好,于是硬推容琪和梁情一起出来赏花灯,梁情想跟薛眉盈一起逛,容琪没反对,薛府扑了个空,梁情兴致不减,容琪原来就没精神,更加无精打采了。 走着走着,容琪感到注视的目光,侧头看去,雪蟹圆溜溜双眼,神情有些像眉盈,眼珠子骨辘辘转时,又像谢正则算计人时的样子,不由得多看两眼。 “好看吧?”梁情喜滋滋问,喊雪蟹:“叫干耶耶。” 雪蟹喵喵:干耶耶,干耶耶。 容琪抖了抖,一身鸡皮疙瘩,要说认一只猫做干儿子简直胡来,话到唇边怕挨打,改口:“这只猫很像谢湛明。” “那当然,它是谢湛明的儿子。”梁情道。 容琪惊呆了,原来认干儿子不是最离谱的,还有把猫当亲儿子养的。 “谢湛明是雪蟹阿耶,盈娘是雪蟹阿娘。”梁情接着道。 容琪登时不嫌弃养猫儿子了,愤愤想:为什么谢正则是亲耶耶自己就是干耶耶。 薛眉盈没有心机,给自己做媒梁情肯定是受谢正则挑唆。 丑化之仇再加上塞妻之恨不共戴天。 容琪在心里又给谢正则记上一笔账,发誓要报复。 义川公主和薛眉盈手牵手,一边赏花灯一边叽叽咕咕不住说话,谢正则和逢鸾及那几个宫婢跟着一路走,插话的机会都没有,谢正则悄悄观察,渐渐心中有底,义川公主看来对逢鸾也说不上情根深种,许是逢鸾从小陪着她,又生得好才走到一起。 逢鸾这些日子都不去暗窑了,也许是警惕怕自己跟踪,也许是以为自己有尚主之心故而收敛。 谢正则思量些时有了主意。 ——表明自己没尚主之心让逢鸾放松警惕继而露出马脚。 逛了约两个时辰时,谢正则提议停下来歇息。 薛眉盈无条件支持他的所有决定。 义川公主笑了笑也表示赞成,一行人进了酒楼。 酒楼生意火爆,座无虚席,谢正则没耐心等,看逢鸾,逢鸾立即退到义川公主身后。 没种的男人。 谢正则嗤笑,视线转了一圈后高声道:“哪桌客人快吃完了,某出一缗钱买桌位。” 一呼百应,立即有五桌客人说“我们吃完了”。 “某都买了。”谢正则很大方。 “败家。”逢鸾鄙视。 谢正则不理会。 一行人尚未落座,又进来几伙人。 节日里,大家都不想等,桌位是谢正则买的,强夺不合适,于是便加价从谢正则手里买。 谢正则略略“为难”了一下后就答应了,每个桌位卖两缗钱,刨去他们自己坐的桌位所花的一缗钱,尽赚四缗钱。 “正则哥哥好厉害。”薛眉盈马上展开吹捧,大赞特赞谢正则。 谢正则毫不谦虚地接受了赞美,有了这个铺垫,坐下来后,顺势便讲自己在大明宫抠脚乃是有意为之,“非是某无状,实是怕陛下把公主许配给我,公主于我无意,想必也不会怪罪我吧。” “原来你打的让父皇嫌弃你的主意。”义川公主恍然大悟,赞叹不已。 逢鸾很是意外看谢正则。 “公主这么好,你干嘛不想尚主。”薛眉盈嘟嚷。 谢正则沧桑:“弱水三千,吾自取一瓢饮。” “谁是你那一瓢?”薛眉盈很是好奇。 逢鸾和义川公主一齐注目。 谢正则一脸好想“一醉解千愁”的凄惨神情。 义川公主:懂了。 逢鸾不奔丧了,灿烂成出墙红杏。 只有薛眉盈还糊涂,催促:“正则哥哥你快说嘛。” “你!”谢正则壮着胆子道。 薛眉盈咭咭笑,“正则哥哥真会开玩笑。” 谢正则:难受,想哭。 酒楼歇息后继续逛,四更天时两路人马才分手。 而这时,容琪把雪蟹拐回容府许久了。 谢正则带着薛眉盈刚转身,薛眉盈马上抱住谢正则胳膊,问:“正则哥哥,酒楼里你那样说有什么用意?” 故意提自己无意尚主确是别有用心,但是那句你是我的那一瓢是真心话,她怎么就压根不往心里去呢? 薛眉盈眨着亮闪闪大眼睛等着他解惑。 谢正则收拾起破碎的美男心,细说自己的分析给薛眉盈听。 “正则哥哥好聪明。”薛眉盈敬崇拜不已道。 谢正则稍稍没那么伤心了,安慰自己,穆哲、赵瑾和容琪娶妻了,那什么沈三郎段大郎的都靠边站了,只剩一个杜维桢,无需太过在意。 陪着薛眉盈回到薛府,谢正则又不好了——雪蟹居然被梁情和容琪带去容府了,留话说让雪蟹在容府住两日再送回来。 传话的婆子很是尽职,禀报完,还附带讲述容琪多么疼爱雪蟹,干字都去掉了,直接让雪蟹唤阿耶。 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猫。 谢正则出奇愤怒,等天明都等不了,即刻奔容府索讨儿子。 薛眉盈迷迷糊糊也跟着走。 雪蟹在容府快活似神仙。 薛眉盈在薛家地位高,梁情在容家的地位更高,她的干儿子大家不敢怠慢,争先恐后过来献殷勤,雪蟹雪白蓬松一团也很可爱,又会卖萌撒娇,逗得众人都很喜欢。 薛家大富,猫粮很不错,禁不得隔壁碗里的就是香,雪蟹在容府吃得很开心,容府的下人还立即赶工给它缝了件水蓝色金银丝线绣花小衫。 薛眉盈和谢正则过来时,雪蟹穿着精致的小衫,站在临时搭建的猫爬架上,精神抖擞威风凛凛,简直就是神猫下凡。 容琪和梁情及容府下人站在猫爬架前仰头看它,众星捧月。 第40章 谢正则吃不消了。 薛眉盈惊奇:“哎呀原来猫也能穿衣裳, 雪蟹穿衣服还挺好看呢。” 谢正则忧心忡忡:“雪蟹皮肤那么娇嫩,别被布料伤了。” 容琪斜眼看他:还能不能再睁眼说瞎话一些,那是软绸,直接擦着皮肤都伤不了, 何况雪蟹身上那么厚的毛。 谢正则用事实向他证明, 睁眼说瞎话算什么, 把瞎话当真话说才是本事, 蹙起眉, 变调的嗓音急急吩咐容府下人:“快拿锦狸油来,雪蟹的皮肤很娇嫰,不能有一点点异物摩擦。” 容府下人愣住了。 锦狸油那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宫里的妃嫔们才用得上的, 安远伯府也只是容夫人拥有一小盒, 平常都舍不得用, 出门见客才挑一点抹脸上滋润肌肤。 谢正则还在叫,俊颜失色, 容府下人被他精湛的演技唬住了,信以为真,有人忙奔去找容夫人要锦狸油。 容琪当场为谢正则的无耻惊呆了。 雪蟹活蹦乱跳, 哪里受伤了。 可怕的是只有他一个人清醒, 其他人的智商集体飞走了。 谢正则悠闲地抱下雪蟹,把它身上衣裳脱了下来。 容琪体验了一把受了委屈无处诉的苦闷,欲哭无泪。 给雪蟹擦过锦狸油, 谢正则抱着猫儿子, 带着薛眉盈,心满意足告辞。 新仇加旧恨,容琪发誓, 谢正则不让他好过,他也不让谢正则过得好。 元宵节之后,容琪和梁情就成了薛家的常住人口。 梁情用她无与伦比的暴力,在短短时间内,让长安城所有人一听她的名字就变身圣人,她想匡扶正义也没地方,无聊极了,跟薛眉盈本就交好,现在又多了干儿子雪蟹,不往薛家跑往哪跑。 容琪非常的良家好男人,妇唱夫随,梁情到哪就跟到哪。 谢正则急红了眼,这日觑着容琪和梁情去接容府送来的东西的机会,对薛眉盈说:“咱们不能日日陪着容琪他们玩,得尽快在义川公主面前揭穿逢鸾的真面目。” 薛眉盈什么都听他的,当即应好。 谢正则还要叮嘱几句,容琪和梁情回来了。 “你们明天回自己家去,我跟正则哥哥有事要办。”薛眉盈大咧咧道。 谢正则暗叫不妙,才要设法遮掩,容琪已笑吟吟道:“要办何事?说出来听听,也兴许我们能帮上忙。” 薛眉盈看谢正则。 谢正则可以不说,但是……叹口气,一五一十讲。 “我去揍死那死阉货。”梁情气愤不已,立即要使用暴力弘扬正义。 “怎么处置他得交给义川公主,咱们能做的就是揭穿他的真面目。”容琪道。 梁情不悦,紧攥起拳头。 容琪闭眼准备挨打。 谢正则暗骂狡猾,不能让梁情在自己眼皮底下揍容琪,拦着梁情拳头,道:“容琪说的有道理,情人间的事还得情人自己解决。” 薛眉盈马上附和。 梁情收起拳头。 “我们来商议一下怎么做。”容琪积极参与,力求让谢正则没有跟薛眉盈独处的机会。 几个人商量的结果是去逢鸾曾去过的那处暗窑查访。 这个行动方案是容琪提出来的,经过薛眉盈兴高采烈的起哄,梁情不问来由的推波助澜,最后由谢正则拍板定下。 谢正则心里苦,半点不想带薛眉盈去,暗窑那种污糟地儿岂是纯洁的薛眉盈能去的。 容琪好不欢喜:终于扳回一局,谢湛明,等着接后面的大招吧。 华灯初上,一行人出门,薛眉盈和梁情穿胡袍作了男子打扮,梁情还可以,个子高又英风飒爽,倒也有几分雌雄莫辩,薛眉盈肉嘟嘟粉嫩嫩,瞎子都不会把她当男人。 容琪嘿嘿贼笑,等下到了暗窑,薛眉盈这副可口的样子肯定会引起不少男人注意,很够谢正则醋一壶。 谢正则睨了他一眼,朝梁情抬了抬下巴。 容琪猛省起,有梁情在,没哪个不长眼的男人敢招惹薛眉盈,都用不着谢正则出手,霎时泄了气。 进了暗窑,四周看了看,容琪不仅是泄气,而是长江决堤了,他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这哪是什么暗窑。 灯火通明,轩窗半开,夜风吹进来,带来浅浅花香,从屋顶高高垂到地上的纱幔呈柔和的奶白色,地面铺着温暖的驼色厚织毯,临街的墙一排轩窗,其他三面墙,一面书架,一面挂山水字画,一面靠墙放着书案,书案上摆着笔墨纸砚,每人手上领一把折扇摇一摇,他们就是在学堂书房里了。 谢正则事先使人安排过了。 容琪捧住胸口,痛苦地蜷坐到地台上。 完全不想动不想说话了。 “咦,正则哥哥,咱们上回来不是这个样子啊。”薛眉盈惊奇道。 “兴许是重新装修了。”谢正则脸不红气不喘道。 鸨母严妆正容,端庄稳重堪比侯门夫人,点头道:“正是,客人慧眼。” 薛眉盈展眼看了看,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还是上回来时的样子有趣。” 容琪不当捧心西子了,马上站起来,说:“咱们到别处去吧,别处好玩。” 谢正则立即义正辞严道:“我们出来办正事不是出来玩的。” “逢鸾一直不来这里,焉知不是去了别的地方。”容琪最近不勾引女子,智商略略提高了些,有理有据针锋相对。 “也好,去别处瞧瞧。”谢正则不是不讲理的人。当然不,他不想讲理时,要多不讲理就有多不讲理,赞同不过是因为薛眉盈满眼期盼看着他,说不出反对的话。 平康坊乃长安城最热闹的烟花地,只是盛名之下,免不了许多拘束,暗窑没这顾虑,怎么刺激怎么来。 薛眉盈大开了眼界。 连梁情都觉得很好玩。 接下来的日子,四个人出入暗窑,大把大把洒钱,无私地为大唐烟花行业的繁荣昌盛作贡献。 薛眉盈举止言语渐渐有了变化,爱咭咭笑着说几句脏话玩儿,时不时捏个兰花指,以前扎双环髻,两根发带几串珠子作装饰,不爱涂脂抹粉,现在爱浓妆艳抹了,有一天还梳了个高高的望仙鬓,金步摇珠钗玉簪摇了满头。天气渐暖,脱了棉衣裳换春装,抹胸外加件绉纱大袖衫,身体凹凸有致,相当圆润勾人。 谢正则吃不消了。 薛眉盈当然没错,错的是容琪,是容琪勾起薛眉盈逛暗窑的兴致的。 容琪每天眼珠子长钩子似粘在谢正则脸上,谢正则苦恼他就欢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断袖心悦谢正则呢。 这一日四人又来到一处暗窑,薛眉盈和梁情凑到一起跟姐儿说笑逗乐,以往这种时候,谢正则和容琪就抓紧时间找人打听逢鸾有没有来过,打听完回她俩身边守着,这日打听完后,谢正则却不回去,大堂窗前站着看大街,充满忧郁气息。 容琪嗤笑,才要独自回去陪薛眉盈和梁情,忽见大堂一角有一个女子不错眼看着谢正则,神情痴迷。容琪不走了,许多日子没勾引女子而后嘲讽一番,心痒难耐,猎物送上门怎么能放过,亦且看女子痴迷谢正则,更是满心不服,自为跟谢正则相比,自己要好看许多,女子当痴迷自己而非谢正则。 容琪朝女子走过去。 惯常三步曲,含情脉脉把人瞧着,然后夸女人美貌动人,接着诉说衷情,等人神魂颠倒了就开嘲。 女人如以往那些女人一般很快情意绵绵,朝容琪身上依偎,容琪才要启口嘲笑,一股巨大的力道照脸打来,接着是梁情愤怒的暴喝。 完了,忘了梁情。 不对,梁情不是跟薛眉盈一起在房中跟姐儿玩乐吗?怎么出来了? 拳头接二连三落到身上。 容琪杀猪似惨叫,很快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谢正则笑眯眯看着,见容琪晕过去了,忙过来拦,“教训教训便成,别打死了。” “正则哥哥你未卜先知啊,怎么知道他会犯老毛病让我们在房间里呆半个时辰后就下来?”薛眉盈好奇不已。 不怪她没有同情心,从来没挨过打,不识皮肉之苦,况容琪行为恶劣,同情不起来。 哪来什么未卜先知,那是因为一切是他设计的,那女人痴痴迷迷看他事先交待好的,要激起容琪的好胜心,让他恼怒中忘了身边还有梁情。 谢正则痛心疾矢,长吁短叹,失望万分样子,道:“没有未卜先知,这是我事先安排好试探容世子的,我瞧着他这阵子一心学好,以为他把这毛病改过来了,谁知……” 之所以说实话也是经过考量的,那女人是暗窑里的姐儿,容琪后来再找过来,很容易就问出实情,还不如一开始就站在道德制高点,让容琪翻案无力。 谢正则陷害情敌毫不心软,也不讲君子风度的,怎么小人怎么来。 “幸好这是试探,万一是真的,岂不是又伤了一个女子的心。”薛眉盈愤愤道。 梁情只会使暴力不带脑子的,薛眉盈这么说,当然就是这么回事,谢正则拦着不让揍得给他面子,恨恨抓起容琪摔肩膀上,扛回容府接着揍。 儿子好久没挨打了,容夫人都忘了梁情是个暴力狂魔,看儿子挨揍,心疼得泪涟涟,这时不比儿子刚新婚那时求助无门,有个救星薛眉盈呢,片刻不停奔薛家来。 谢正则厅中等着容夫人呢。 “夫人爱子之心则感佩,只是夫人有没有想过,容世子这个毛病不改,终究会招来家门大祸……”谢正则侃侃而谈,从那些被伤心的女子谈到国家大义,容琪乱勾引人不仅对不起那些女子,也对不起容家列祖列宗,对不起君恩,高度越升越高,到后来容琪都对大唐全国百姓有愧了,说得容夫人羞愧得想为教子无方自绝谢罪。 “夫人想不想把容世子这个毛病改过来?”谢正则推心置腹道。 “当然想,为他这个毛病,我跟他阿耶说了他多少遍。”容夫人拭泪。 “那就听我的。”谢正则很热心道。 容琪晕了一日一夜后苏醒过来,很快想通一切,使人到暗窑抓住那女子一问,果然如自己所想,气得大喊下人去砸谢府,不想无人听他的,连最亲的阿娘也不站他这边,责他不识好人心,不知谢正则用心良苦。 谢正则哪来什么好心! 容琪气得又晕了过去。 第41章 他这是被调戏了吗? 容琪呆家中养伤, 梁情寸步不离盯着他,谢正则复又得到和薛眉盈独处的机会。 没了碍眼的人,谢正则忙把这些日子就想做的事实行——纠正薛眉盈偏了的爱好,要她回复以前的妆扮, 能包多密实就包多密实。 “可是我觉得那样穿才好看。”薛眉盈不怎么愿意。 “盈娘是正经人家小娘, 不能跟娼门女子一样的妆扮。”谢正则道。 “但是沈姐姐差不多也是那样穿戴。”薛眉盈不喜欢小女孩妆扮了, 据理力争。 谢正则理屈词穷。 薛眉盈不舍得他为难, 又不想放弃自己的爱好, 想了想道:“我去请教沈姐姐,沈姐姐于穿戴之道极是精通,她定是知道怎么做。” 谢正则无法坚持, 赵瑾是个匠痴不喜欢薛眉盈, 也便没陪着薛眉盈去赵家, 抽空去翰林院点卯。 沈贞儿没有擦脂揉粉, 头上发髻只插一枝玉簪,身体圆润, 走路缓慢。 “沈姐姐,赵二郎一家对你不好?你怎么穿戴这么素净?”薛眉盈惊诧问。 “瑾郎和二老对我极好。”沈贞儿笑道,微有羞涩地抚肚子, 小声道:“我怀孕了。” “啊!怀孕了!”薛眉盈欢喜叫, 对男女之事不通,成亲后就要生儿育女却是知道的,当了雪蟹许久阿娘, 很是有慈母心肠, 笑嘻嘻道:“恭喜沈姐姐当阿娘。” “多谢你给我说的好亲事。”沈贞儿饮水思源,很是感激薛眉盈,要跟薛眉盈长长久久来往, 因道:“孩子出生后,认你做干娘如何?” “好呀!”薛眉盈拍手欢呼,说到干娘就想起梁情是雪蟹的干娘,忙把这事告诉沈贞儿。 沈贞儿凌乱了,薛眉盈有只猫儿子也罢了,猫儿子还认了干娘也不算出奇,可是她是雪蟹阿娘,谢正则是雪蟹阿耶,这算怎么回事? “盈娘,你是不是喜欢谢湛明?”沈贞儿严肃问。 “喜欢啊。”薛眉盈不假思索说。 沈贞儿嫁人体会情爱了,也算经验丰富,当下看出来,薛眉盈嘴里的喜欢并不是男女之情,想了想,招手薛眉盈到跟前,小声教授情情爱爱之事。 薛眉盈恍恍惚惚出了赵家,完全忘了要请教沈贞儿妆扮的事。 男人和女人成亲后不是躺一张床就有孩子的。 两个人互相喜欢了,就会想亲亲摸摸,还会做更羞人的事。 话本里那什么婉转娇啼不是小鸟叫,而是…… 冲击太大消化不良。 薛眉盈回到家中后,雪蟹跑过来献殷勤也不理它,躺床上愣愣呆呆看帐底。 雪蟹:喵喵喵。 薛眉盈一动不动。 雪蟹猫心受伤,思考起离家出走的可行性。 谢正则在翰林院大门口被戴尧拦住了。 戴尧这些日子去过许多次谢府都没见到谢正则,京城现在都在传梁情的正义故事,谢正则和义川公主的绯闻没人提,戴尧想了解进展都没门路,急得不行。 “我对义川公主没想法,不会娶她。”谢正则严正郑重声明。 “真的?”戴尧眼睛一亮,期期艾艾道:“湛明,我这阵子反复思考……” 谢正则耳朵听起茧了,替他说下文:“你抱了义川公主,得对她负责是不是?” 戴尧狂点头,抱了义川公主没负起责任,压力很大,走到哪都觉得大家在议论他,思绪日以继夜努力放飞,成功地在心中将自己搞成了一个人人唾弃的负心汉。 谢正则叹气,义川公主和逢鸾必是要分的,仔细看戴尧,思考戴尧对义川公主负责的可能性。戴尧五官端正,身高适度,不胖不瘦,先天条件不错,遗憾的是那不知怎么形成的穿衣爱好,此时身上橙色襕衫,襕衫下摆接边与众不同地搞了另一个颜色,非常妩媚的紫色,领口清新的蓝色,袖口妖艳的水红色,腰带是庄重的青色,挂着鲜亮的黄色穗子,头顶粉色折巾,恨不能揽尽天下颜色,锦鸡都没他斑斓灿烂。 谢正则疑惑,给戴尧缝衣服的衣匠是如何克服心理障碍的。 “湛明。”戴尧满怀希望喊。 谢正则抖了抖,确定了,没可能。 义川公主虽说狂傲不羁,但还是正常人,让她嫁戴尧,她可能更愿意搂一只锦鸡入怀。 谢正则虚假地笑了笑,敷衍道:“我尽力而为。” “当真?”戴尧高兴得不行,嗓子都颤了:“湛明,你可救了我。” 谢正则表情一僵,差点维持不住虚假的笑容。 有一个太纯情的同窗好痛苦。 是不是自己太不近人情了? 谢正则进翰林院后不忙办公务,先请教唐立:“若是你抱了一个妙龄小娘子,当如何?” 唐立摊手,爱莫能助。 别说抱,他连小娘子的小手都没牵过,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 谢正则设身处地思考,换了他要怎么做,他抱过薛眉盈,坚定不移地要娶薛眉盈为妻。 看来还真得负责。 难道要撮合戴尧跟义川公主? 谢正则感到很棘手。 把锦鸡跟凤凰凑一对,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把公事处理完,出翰林院,谢正则没回家,先去薛家。 雪蟹看到它阿耶,奔过来,抬头,“喵喵”叫,大眼睛充满了委屈。 “雪蟹今天真乖。”谢正则笑眯眯摸雪蟹。 雪蟹喵喵又叫了两声,告诉它阿耶,它阿娘有情况。 谢正则打开外头买的猫食包。 雪蟹没有动,虽然很馋,但是它阿娘不对劲,阿娘比较重要。 谢正则不解猫食包怎么失去吸引力了,把猫食包打开,凑到雪蟹鼻子底下。 雪蟹看着猫食的眼神充满深情。 谢正则进一步引诱:“这是你以前没吃过的,很好吃。” 雪蟹忧伤地叹口气,它想做个乖巧孝顺的好儿子,阿耶怎么总把它往吃货方向诱拐呢。 谢正则拿起一条肉条递到雪蟹嘴边。 雪蟹张开嘴。 算了,大人的事大人解决,自己就顺应父意当一只吃货好了。 专心致志开吃,一边吃一边甩尾巴。 果然吃能使猫快乐。 薛眉盈度过二十一年人生最混乱的一天。 脑子里乱麻一团,有一股说不上烦恼也说不上欣喜的情绪游走。 沈贞儿说,男女之情和兄妹之情不一样,问她对谢正则的感情是哪一种。 哪一种? 谢正则就跟亲阿兄一般,当然是兄妹之情了。 沈贞儿说,若是兄妹之情,就不能给雪蟹当耶娘。 他们都给雪蟹当了那么久耶娘了,怎么不能。 薛眉盈不想改变。 沈贞儿又问她喜欢谢正则亲亲摸摸吗? 他们没亲过,上次为了哄谢正则开心啾了一下他的脸颊,不算亲。 谢正则啃过她的手,他只是把她的手当猪蹄子,也不算亲。 自己喜欢跟谢正则亲亲吗? 薛眉盈撅起嘴,一个人玩儿不了亲亲,想了想,摸自己,衣裳料子柔软顺滑,指腹触上,没什么感觉。 摸了些时,薛眉盈得出的结论是不好玩。 谢正则进房,薛眉盈不假思索朝他招手,喊道:“正则哥哥,你到床上来。” 不知道喜不喜欢,试试就是。 谢正则站在门口没动。 不是不想上床,而是……薛眉盈歪歪靠在床头,胖乎乎小脸又白又嫩,一双大眼睛不似往常黑白分明晶亮有神,有些迷朦,身上水红色小衫微有褶皱,隐隐的海棠春睡醒的风情,让人很想抱住啃一口,这时上床,控制不住怎么办。 谢正则深刻反省,自己是不是跟梁情容琪一起呆不久,怎么动不动就想耍流氓用暴力呢。 “过来呀。”薛眉盈喊。 谢正则深吸气,身体紧绷,鼓起赴汤蹈火的勇气上床。 薛眉盈两指手指勾起谢正则下巴。 非常的淫-魔。 谢正则当即脸红了。 不能怪他没定力,情史清白过往如纸的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薛眉盈坐直身体,雕花大床嘎吱了一声,十分引人遐思。 谢正则身体抖了抖。 薛眉盈凑近谢正则,甜软的气息扑面而来。 谢正则头昏脑胀。 薛眉盈松开谢正则下巴,接着捏上了他的脸。 谢正则:怎么回事? 他这是被调戏了吗?他该抓住千载难得的机会飞快把自己奉献给薛眉盈?还是矜持一下,嘤嘤嘤哭两声再投入薛眉盈怀抱? 薛眉盈捏着谢正则的脸,长久地沉默。 雪蟹吃完零食,摇着尾巴进房,看着这诡异的画面,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下地。 阿耶和阿娘怎么调了个。 以往它总是跟“想爬上阿娘床的阿耶”斗智斗勇,难道以后要换成跟“总想强了阿耶的阿娘”不屈不挠作对? 唉,猫生,为什么这么艰难。 薛眉盈定定看了半晌,有了想法:正则哥哥很好看,跟他亲亲似乎也不错。 想到就要做,薛眉盈按下谢正则的脸,亲了上去。 谢正则双眼瞪圆,凑到眼皮底下的两瓣嘴唇因距离太近无限放大,要变成薛眉盈盘中餐,事情进展太快,快得让他脑子里像冰川雪原,一片白茫茫。 “啊!”催人泪下的惨叫忽地响起。 谢正则出其愤怒,谁这么不长眼这时叫唤。 “正则哥哥,你嘴角流血了。”薛眉盈满眼惊惶。 谢正则赫然发现,惨叫的是自己,嘴角传来刺疼,伸手一摸,红红的鲜血。 “是不是我咬的?”薛眉盈拍脑袋,自责不已。 “不是,不关你的事,我自己咬的。”谢正则急忙安慰她。 听到惨叫进来察看的婆子:……我竟无话可说。 雪蟹狐疑:自己能咬到自己的嘴角? 试一试,歪嘴,歪嘴,再歪嘴。 办不到。 阿耶好厉害。 雪蟹星星眼看谢正则。 第42章 以后就算探花郎哭泣着叫“好…… 没能被薛眉盈拆吃入腹, 谢正则非常懊丧,关键的时刻,自己怎么就叫起来了呢。 看来光看话本学学习勾引人还不行,得学习怎么控制自己, 时刻保持清醒。 谢正则非常有探索精神, 意志更是非同一般。 在家修炼了三天, 嘴唇上的咬伤也好了, 谢正则忙奔薛家来。 薛眉盈这三天没外出做媒, 每天都在想着怎么跟谢正则亲亲,谢正则进门,她正歪地台上边玩儿雪蟹毛绒绒的尾巴边思考跟谢正则亲亲, 眼睛一亮, 嘿嘿笑, 一脸色迷迷。 来了。 谢正则深吸气, 不等薛眉盈喊,坐了过去, 闭眼等薛眉盈亲亲。 淫-魔行事都是非常的直接,没有前奏,也不需要解释, 薛眉盈捧起谢正则的脸亲了下去。 上次亲亲咬伤谢正则的嘴角, 虽然谢正则否认,薛眉盈还是勇敢地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吸取经验, 这回她的动作非常轻, 收起牙齿,用舌头——舔。 好痒啊! 谢正则竭力控制,坚决不能影响薛眉盈。 嘤, 不行,实在做不到。 “哈哈哈哈……痒痒痒……”谢正则抽风似笑起来。 婆子不明究里,进门,谢正则脸颊嘴唇湿润润口水印,刚发生了什么显而易见,急忙退出。 以后就算探花郎哭泣着叫“好疼轻一点”也坚决不进屋了。 雪蟹:怎么回事?阿耶明明笑个不停,为什么眼神却是沮丧的要哭起来了。 谢正则回家继续修炼。 为了能让自己临阵不笑不再出状况,谢正则对自己非常的残忍,用羊舌头充人舌在脸上、脖子上、胸前来回舔动。用鸟羽拂脚底,拂腰侧,拂脸……还有其他的手段,能想到的都用上。 三日后,谢正则自问大功练成,忙奔薛家。 春慵阁很热闹,老远就听到梁情响亮的大嗓门。 不肖说,容琪肯定也来了。 谢正则:这两口子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献身不成的探花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扭头往外走,急切地去给容琪挖坑。 薛眉盈有些日子没见到梁情了,眉开眼笑,拉着梁情的手叽叽咕咕说个不停。 容琪蔫头搭脑一边当背景板。 连着挨了好多打,再坚强的男人也承受不住,何况花朵一般美丽的他,容琪消瘦了许多,天天呆房间里养伤,皮肤更白了,眼睛迷迷朦朦盈着泪光,蛾眉轻蹙梨花着雨,好不惹人怜爱。 可惜薛眉盈对谢正则之外的男人格外残忍,瞟都没瞟他一眼。梁情只对动拳头使暴力感兴趣,脑子里就没有疼惜那根弦,也没瞥他。 以后怎么办,不能勾引女子后再嘲笑,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容琪思索着,心灰意冷,肩膀越发塌了。 谢正则外头安排好回来,微笑着打招呼:“多日不见,容世子越发美绝,让人好生羡慕。” 容琪抬抬眼皮,怕太冷淡梁情不满又挨揍,牵了牵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梁情瞥一眼容琪,粗声道:“大男人长那么美作甚,难看死了。” 容琪: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薛眉盈起身拉谢正则坐下,笑嘻嘻道:“也不是,长得美还是不错的。” 容琪碎掉的心重新拾起:还好有个欣赏我的。 薛眉盈接着道:“就像正则哥哥,真好看,怎么瞧也瞧不够。” 容琪: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谢正则一脸无奈冲他笑了笑:长得好看天天被夸奖不是我的错。 薛眉盈和梁情说了几句,又说女人的悄悄话去了。 容琪哼哼:让你得意,跟我一样准备坐冷板凳吧。 谢正则:我跟你怎么会一样呢,不可能。 真的不一样,梁情说话时眼角都没给容琪一个,薛眉盈可不是,嘴里说着话,眼睛却不时看谢正则,有时说到好笑时,还捶捶谢正则肩膀,又不时往谢正则身上靠,各种亲昵小动作。 容琪出奇愤怒:你俩能不能别当着外人这么淫-荡。 婆子进来禀报,道薛长临和徐氏前几日在西市订了一套桌椅,今日人家做好了,徐氏和薛长临不得空,让薛眉盈过去查验,容琪马上站起来,道:“我最懂家具了,我去办。” 薛眉盈和梁情正说得有趣,也不想动,然则家里的事不是耶娘办就是谢正则办,看谢正则,正则揉小腿,有些累的样子,马上不让谢正则去办了,道:“有劳容世子。” 梁情看看容琪,想跟,终是还想跟薛眉盈继续说话,没起身。 容琪骑上马出门,看着蓝蓝的天,看着泥土沙石夯实的路面,神清气爽。 西市的这家家具铺子生意不怎么景气的样子,客人只有一个妙龄女子,女子模样不错,容琪老毛病又犯了,看到女人就想勾引。 身上皮肉痛起来,不行,被梁情发现又得挨打,容琪蠢蠢欲动的心停了蹦跳。 “客人是薛府的?”掌柜问,得到肯定的回答,喊伙计去后院抬桌椅出来。 伙计进去很久没出来,掌柜抛下女子,转身进后院。 铺子里剩了容琪和女子,女子朝容琪看来,瓜子脸儿,眉间贴一朵梅花,小小菱角嘴儿,忽地掩唇一笑,无限风情。 这是对自己有意了。 容琪暗暗得意,刚停了蹦跳的心又跳起了,并且跳得十分激情。 好久没勾引女人了,心痒难耐。 周围没人,梁情在薛家,不可能知道。 容琪为自己找到行事的动力,马上付诸行动,冲女子含情脉脉一笑。 赞美,诉说衷情,亲密地依偎,一切跟以往一样。 容琪准备开嘲了,想起上一回,下意识望铺子门外,这一看,魂飞魄散。 梁情双手叉腰,凶神恶煞在那站着。 “呜呜呜……”女子掩面凄楚地哭泣,“我不过心慕你,你方才也说了喜欢我,为何又嘲笑我?” “我没有,你瞎说,你诬赖我。”容琪赤眉白目。 女子哭着奔了出去。 “你还狡辩,无耻。”梁情暴喝,冲进来,拳头朝容琪挥去。 若是掌柜不进后院,铺子里还有第三个人,自己就不会勾引女子了。 不对,自己没开嘲,女子却说自己嘲笑她,分明是故意陷害自己激怒梁情。 明明自己一个人去的西市,为什么梁情又跟来了。 容琪抽丝剥茧,最后得出结论:这是谢正则做的圈套。 好你个谢湛明,太卑鄙无耻了。 容琪哭唧唧找耶娘为自己主持公道严惩谢正则。 梁情的形象光芒万丈,安远伯和容夫人出门去大家都恭恭敬敬,面子得到极大满足,梁情言语间对两老说不上尊敬也不无礼,夫妻俩对这个媳妇已经有些满意,又被谢正则教育过了,只觉得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 安远伯威严地瞪儿子:“你自己到处勾引人还赖谢湛明,丢不丢脸。” 容夫人苦口婆心:“你若是行端踏正,谁陷害得了你。再说了,谢湛明行事光明磊落,你说他设局害你,我是万万不信的。” 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容琪无语问苍天。 静夜里,窗外风声雨声,容琪站在书案前,笔走龙蛇。 他在写话本。 故事从一件尘封已久的秘辛说起。 二十年前,大唐一处偏僻的小山村,一盏昏黄暗淡的油灯下,一个妇人凄凄写着遗书,在她身后不远一张窄窄的土床上,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咬着小手,吭哧吭哧吃得有滋有味,还不知自己要跟亲生阿娘分开。大宅里头勾心斗角,容夫人怀胎后被下了红花小产了,为了保住地位,她决定假装还有孕,然后,在足月要产子时从外头抱了一个孩子回来冒充自己的孩子。妇人把儿子抱到大路边放下,容夫人派出的寻婴儿的人看到,旋即把婴儿抱回安远伯府。 肮脏啊,安远伯府除了门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就只有自己这股清流了。 容琪心满意足掷笔,翌日一早,把话本送到书肆,以出一本话本送一缗铜钱的重赏,请书肆尽情印刷尽力推销。 话本虽说姓氏和爵位用了化名,但指向太明显,事涉侯门恩怨,老百姓最感兴趣了,又是跟正义女神梁情的丈夫有关,话本卖得特别好,安远伯府很是出了一回风头。 到后来,容琪不贴钱了,书肆还在源源不绝印话本。 安远伯:难道我一直在替别人养儿子? 看向容夫人的目光充满了审视。 容夫人:苍天啊大地啊,我该如何证明自己无辜? 有机灵的书商看到其中的商机,马上找人写续集,续集里,那襁褓中离了亲娘的孩子无意中得知真相,他回去找亲娘,没找到,于是,他伤心欲绝之余,变得性情孤癖行为乖戾,具体表现是:他到处勾引女人,然后嘲笑,让人痛不欲生。 剧情具有很强的真实性,非常的煽情,非常的吸引人。 那些被容琪伤害过的女人看过话本后同情心泛滥,大家跟容琪碰面时不再冷脸相对,纷纷对容琪投以同情的目光。 容琪出了一口恶气,暂时放下对耶娘的不满,思索报复谢正则。 怎么报复呢? 仗势欺人? 他虽然是伯府世子,然而,大唐是个讲律法的国度,不容他横行霸道,何况还有个正义之神梁情。 不能仗势压人,那便还弹老调,插在谢正则跟薛眉盈之间,让他俩没得机会独处了。 容琪发扬越挫越勇精神,挑唆梁情,整日整日往薛府跑。 并且,为了怕谢正则再给自己挖陷阱,寸步不离梁情,坚决不给自己行差踏错机会。 第43章 现在这爱好实在非常阳光,值…… 谢正则眼看薛眉盈动了心思, 自己这盘美食就要被薛眉盈吃下肚子了,偏出来个捣乱的,那个气啊。 容世子,你以为不犯错就不会挨打吗?你太天真了。 想让你挨打, 还怕没机会么? 谢正则看过那两本话本的, 怎么做胸有成竹。 《你想帮助那可怜的孩子改掉毛病吗?》 非常直白的书名, 大家看了立即知道主角是谁。 这本话本没交书肆印刷, 只手抄了一百本, 小范围传播,目标群体是妙龄女子,百事通唐立受谢正则重托, 从抄写到发售全权负责。 容琪全身心投入当搅屎棍, 看谢正则强颜欢笑, 心里乐开了花。 相比以前勾引女人而后嘲笑一番的人生追求, 现在这爱好实在非常阳光,值得长期坚持发扬光大。 转眼间五月到来, 端午节,梁情和容琪一如往常一早就来到薛家。 谢正则比他俩还早,已在春慵阁坐着了, 提议大家出去看赛龙舟。 容琪直觉谢正则又要陷害自己了, 立即反对:“人挤人,天气又热,有什么好玩的。” 梁情瞪他, 没好气道:“大男人怕什么热, 你不想去就别去。” 容琪神色如常,比起拳头暴力,嘴皮暴力还是可以接受的, 而且跟薛眉盈相处多了,相比薛眉盈妙出天然的噎死人不偿的嘴,梁情直来直往的轰击其实有那么一点可爱的。 “的确人很多,容琪不去就没人保护你,还是一起去吧。”谢正则道。 薛眉盈拿了瓜子在啃,闻言定住,牙齿咬着瓜子儿,眼珠子转来转去看容琪和梁情,疑惑:我没听错吧?容琪保护梁情? 梁情哈哈大笑,指着容琪:“他保护我?” 容琪:不,我不生气,谢湛明狗急跳墙,没能设局陷害自己,只好口头羞辱自己了。 “不相信?”谢正则微笑,“要不要试一试?” “好啊!”薛眉盈看热闹不嫌事大,拍手叫好。 “试就试。”梁情力气大心更大。 “你得先换一身衣裳。”谢正则道,拍手,冲外面大声喊:“把我准备的东西送进来。” 五个婆子鱼贯而入,手上托盘里盛着粉嫩鲜艳的绸缎绫罗裁成的衣裙,还有金玉银各种材质首饰,翘头履、胭脂水粉等等。 容琪警惕:准备这么充分,其中必定有鬼。 “好漂亮,来,梁姐姐,我给你妆扮。”薛眉盈眉开眼笑,拉梁情进内室。 最近这段时间,很是爱起花枝招展的妆扮,只是要照顾谢正则的感受,隔三岔五才美一回,憋得有些难受,有人给她大展身手很高兴。 薛眉盈抓住梁情一番捯饬,半个时辰后,梁情站到铜镜前,惊呆了。 “里面这个人是我?” “是呀,梁姐姐真漂亮。”薛眉盈两眼亮晶晶,大赞特赞。 好像是很好看,可是,梁情为难:“这样子我怎么揍人?” 这个难不倒薛眉盈,若无其事道:“穿这衣裳时别揍人就行,再说了,不是要容世子保护你吗?需要揍人时,让他上。” 梁情感到别扭,从记事起就一直是短打劲衣,猛一下大袖衫曳地长裙,都不会走路了。 薛眉盈不给她反对的机会,拉着她出房。 起居厅中谢正则和容琪一齐回头。 梁情穿了绿绸绣粉荷抹胸,系一条嫩黄色高腰裙,裙腰束得有些紧,胸前饱胀胀呼之欲出,外面一件水红色绉纱大袖衫,黑发盘了柔软的倭坠髻,插一枝珍珠小凤钗,妆容精致,眉目生春,一摇一扭走来婀娜多姿。 “咚!”容琪手里茶杯脱手落地。 梁情柳眉立起圆睁眼瞪他:“你惊讶什么?没见过女人穿长裙啊。”脖子上戴了一串璎珞,不大习惯,中气不是很足,喝得不够大声,竟是有几分妩媚。 容琪结巴:“挺……好看……的。” 梁情粉面一红,忸捏:“不过换了衣裳首饰,有啥好看的。” 容琪:我一定在做梦。 只是换了衣裳,怎么性情也换了。 眼珠子粘在梁情脸上转动都不能。 梁情被盯得难为情,微微低下头,娇羞脸红。 四人出了薛府,坐着马车往曲江去,到江边,容琪还在梦幻中。 按说伯府世子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禁不得眼前发生的事太过诡异,粗鲁的暴力狂魔化身美艳小娇娘,试问谁能不开始怀疑人生。 下马车时,谢正则半搂半抱薛眉盈先下,容琪第三个下车,下车后,不像以往顾自走,而是下意识转身,伸手托扶梁情。 梁情穿着长裙不习惯,没有迟疑搭上容琪伸过来的手,搭上后就呆了,她长这么大从没依靠过别人,脑子定住了,脚下却没停,本就动作不顺畅,更加不行了,整个人直直朝容琪扑去。 任谁这个时候都会张臂搂人,容琪也不例外,抱了个满怀。 “啊!”薛眉盈惊叫。 江边游玩的青年男女看呆了。 只有谢正则一派从容,任它雷霆暴雨,我自云卷云舒。 容琪比所有人都呆。 天可怜见的,他虽然伤害过千八百个女人,然而与女人这么亲密地搂抱还是第一回 ,以往女子刚依偎进他怀里,他就推开嘲笑上了,没认真体会过软玉温香入怀的味儿,梁情腰肢跟她爆炭似的性情很不相衬,柔软纤细不盈一握,因为自上而下扑过来的,力道大,两人贴得很紧密,没有一丝缝隙,那触感……委实不可说。 梁情也很是意外,眼睛睁得很大,惊讶地看着容琪,红润的嘴唇半启,无声地发出邀请。 容琪木木呆呆,然后,顺着本能凑过去,吻住眼前那两瓣红唇。 观众们惊呆了:太奔放了。 一面啧啧叹世风日下,一面兴致勃勃观看。 薛眉盈反应很快,抓住难得的机会,凑近,仔细研究学习接吻技巧。 谢正则回过神,急忙捂住她眼睛把她拉到一边。 “正则哥哥,你干嘛不让看?”薛眉盈不高兴。 “非礼勿视。”谢正则脑门滴汗。 “梁姐姐他们能做我为什么不能看?”薛眉盈理直气壮反问。 谢正则哑口无言,默默松开手。 薛眉盈双眼重见光明,视线马上投向容琪和梁情,容琪和梁情还在忘我拥吻,薛眉盈睁着亮晶晶大眼睛津津有味看,一会儿后来了兴致,“正则哥哥,咱们也亲亲吧。” “在这里?!”谢正则脸腾地一红,看四周,密密麻麻都是人,大庭广众之下亲热不好吧,不,很好,此时不献吻更待何时,探花郎有时羞涩纯情,有时也很是豪迈奔放的,点头,义无反顾道:“好。” 薛眉盈笑嘻嘻勾住谢正则脖子,谢正则气势磅礴搂住她的腰。 近了近了,就要亲到一起了。 谢正则心脏咚咚狂跳。 就在这时候,“啊!”惊天动地一嗓子。 “鬼叫什么,没见过当众亲嘴啊。”谢正则恼恨不已,这时谁都不能打断他献吻,不受干扰,抱紧薛眉盈低下头去。 旋风刮来,他被挤开了,梁情抓住薛眉盈,刚才尖叫的就是她,失声问:“盈娘盈娘,怎么办怎么办?我没脸见人了。” 谢正则气歪了鼻子,怒道:“有什么怎么办,你就当换种方式揍人就是。” “啊?”梁情怔住,大张嘴,方才太过忘情,吻得很激烈,嘴唇又红又肿。 谢正则看着分外刺眼,重重点头,道:“用拳头揍人是揍人,用嘴唇也可以揍人,一个硬一个软的差别。” “真的么?”梁情凌乱了。 “快去继续吧。”谢正则道,下一句没说出来:“别来打扰我们。” 梁情能继续下去才有鬼,拉起薛眉盈,脸红红道:“盈娘,咱们去看赛龙舟。” “好啊!”薛眉盈没有感受到谢正则想亲亲的渴切,兴匆匆跟梁情往江边走。 谢正则:柔肠一寸愁千缕,漫天摧花雨。 容琪怔怔抚嘴唇,发现,自己居然不讨厌跟梁情接吻,甚至陶醉其中。 这个认知好别扭。 其实不怪他,没办法,男人的初吻也很珍贵,初体验不只普通人重视,绝世美男也不例外。 梁情拖着长裙摇摇摆摆走得甚是艰难样子。 容琪忘了别扭,快步跟上,准备随时扶一把。 梁情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凶狠,不过脸颊一抹红云,不像母老虎,倒有几分打是亲骂是爱的亲昵。 容琪咧嘴傻傻一笑。 谢正则流了会儿失意泪追上来,把两个的打情骂俏看在眼里,更加失落。 容琪扭头看他,抬起下巴,得意洋洋不可一世。 谢正则暗哼:让你快活,一会有你好看的。 风平浪静,直到回到薛府,谢正则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看了他写的那本话本的小娘子们怎么会没一个人行动呢? 仔细思索,谢正则找到症结。 容琪许久没出门,那些小娘子们遇不到他,今日端午,大家猜测容琪会去曲江看龙舟,早早去了,都看到容琪跟梁情拥吻那一幕,大家也许认为容琪改邪归正不需要拯救了,于是都没行动。 难道就这么功亏一篑? 谢正则很不甘心。 多出去走几次看看,不行再另想办法。 容琪很意外,他以为谢正则要算计自己呢。 没出什么事,容琪放松警惕,过了两日,谢正则又提议去香积寺游玩,容琪也便没有反对,梁情无可无不可的,薛眉盈爱热闹,四人遂再次出游。 第44章 背着这么一个大包袱,谢正则…… 香积寺景色迷人, 红男绿女穿梭,容琪想起和薛眉盈第一次见面便是在香积寺,旧地重游物是人非,无限唏嘘。 只顾展目看, 不知不觉就离开了众人, 回过神来, 刚要回去寻找众人, 一个女子堵住他去路。 “你做甚?”容琪慌慌张张看周围, 回廊那边一角碧色裙裾,梁情今天又被薛眉盈拉着穿了长裙,正是碧色, 大惊, 推开女子就要逃命。 “世子对我既无意, 又何必脉脉含情诉衷肠。”女子凄凉道。 “你胡说, 我何曾跟你说什么。”容琪大怒,碧色裙裾的主人露了脸, 正是梁情,容琪魂飞魄散,为了自证清白, 迷迷糊糊一巴掌朝女子甩去。 一只铁钳子似的有力的手抓住他的手, 梁情双目赤红几乎滴血,“容琪,没想到你不仅下流还卑鄙无耻, 还敢做不敢当打女人。” “我没有。”容琪委屈得眼睛都湿了, 天仙似的脸,好不惹人怜爱。 梁情看着,怒火更炽, 厉喝:“我让你到处勾引人。”拳头挥出。 好疼,除了皮肉疼,心口也疼,容琪难受不已,不管不顾喊:“你打,你尽管打,打死我你守寡去。” 梁情呆了呆,蓦地收回拳头,眼里泪水滑出。 “梁姐姐……”薛眉盈惊得脸都白了,奔过来,梁情一把抱住她,撕心裂肺大哭,天崩地裂,大河决堤。 谢正则错愕,暗叫不好,拉起容琪,让薛眉盈拖梁情,急急忙忙回城。 梁情这一哭就没止住,回到薛府还在哭,薛眉盈劝不住,无奈差婆子去安远伯府和武靖侯府报讯。 两家父母很快赶过来。 暴力女儿居然会哭,武靖侯夫妻被这个比太阳从西边升起还不可思议的现象震得说不出话。 安远伯也惊得失神,急忙拧容琪到一边教训。 容夫人眼直了,媳妇哭得好不凄惨,同是女人,不由得心生怜爱,也流下泪来。 谢正则: 完了完了。 梁情分明是吃醋了。 而容琪,看来也喜欢上梁情了。 居然真的促使容琪和梁情成一对有情人了! 我一定是在做梦。 容夫人陪着流了会儿泪,忙来找谢正则讨主意,“谢探花,你看这……这可怎么办?” “好事啊!”谢正则恍恍惚惚,干巴巴道:“夫人没发现,世子和少夫人对彼此动心了吗?” “啊!”容夫人怔住,细想,果然有道理,不由得大喜过望,“谢探花神机妙算,太好了!” “眼下还不够。”谢正则略略回神,不够,怎么也得让容琪多挨几次打,压低声音,小声面授机宜。 办法就是让容琪多挨几次打,挨打多了,慢慢形成一个勾引女子就挨打的心理条件反射,到后来就对勾引女子再也提不起兴趣。 他捉笔写的那个话本,里面就是这么提议。 那些妙龄女子爱慕容琪美貌,看了前面两本话本后,分外同情他,想帮他,遂按话本里说的办,今日香积寺那个女子就是看了话本按其中教导行事的。 事实证明谢正则的决策无比正确,容夫人忙不迭应承,道:“都听谢探花的,这就去安排。” 容琪和梁情被安远伯府接了回去,这一走好多天没到薛家来,谢正则难得地有了跟薛眉盈独处的机会,却高兴不起来。 赵瑾和沈贞儿,顾七娘和穆哲,梁情和容琪,他们认识时间都很短,为何那么容易就成了有情人呢? 薛眉盈虽然愿意和他亲亲了,可她只当玩儿,一点动心动情的样子都没有。 难道自己真的只能一辈子当薛眉盈阿兄? 背着这么一个大包袱,谢正则对献吻也不积极了。 薛眉盈被梁情那天的大哭吓着了,也有些无精打采,每日谢正则来了,懒洋洋靠他身上有一句没一句说闲话,也不提要亲亲。 徐氏本来担心女儿一日一日越来越大,通了人事爱上谢正则,悄悄过来看过,房门大开,窗扇阔敞,屋里一片明亮,两人举止如常不见越礼,遂放了心。 薛长临却是更担心了,眉头蹙成细结,“这样真的好么?盈娘这么大了还整日跟湛明在一起,若真不想让她嫁给湛明,不该给他俩朝夕相处的。” “我倒是想拆开他俩,可拆得开么?”徐氏没好气道。 薛长临嘴唇蠕动了一下,要说什么终是没说。 想拆开当然有的是办法,只是硬生生拆开了女儿必定伤心,疼女儿如心肝,不舍得女儿伤心,做不出棒打鸳鸯的事。 卢氏见儿子整日呆薛家,比薛长临和徐氏惊怕更甚。 让儿子移情别恋很难,让薛眉盈喜欢上别的男人嫁人绝了儿子念想呢? 卢氏换了一种思路,觉得可行。 薛长临和徐氏想嫁女想疯了,长安城的媒人都被他们找遍了,仅是找媒人帮忙说亲没用,薛眉盈一直嫁不出去皆因糟糕的名声,只有还她清名方能成事。 卢氏一番思量后,使下奴请来杜维桢。 杜维桢上回到谢府时没有留意,这回稍稍上了心,展目四顾无处不是猫,猫画猫雕,会心一笑,进大厅,清一色昂贵的梨花木家具,谢正则翰林学士的俸禄供当不起的,来源可想而知,笑容敛起,唇角往下垂了垂,浮起一抹讥嘲。 杜维桢是男人,本当谢启端接待的,只卢氏知由谢启端接待,定是如前一次那般,迫不得已舍了脸出来接待,杜维桢脸上讥嘲看在眼里,登时不自在,有求于人,勉强压下不愉,细道相请所求。 “薛娘不是传言的那样,你们想要我借着出入各府的便利,澄清真相为她挽回声誉?”杜维桢有些意外,脸色和缓了不少。 卢氏点头,轻叹了口气,道:“长临兄弟和徐妹妹为盈娘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我受薛家大恩无以为报,只好看看能不能尽一分力了。” 杜维桢脸色更霁了,传言失实他早有定论,概然道:“夫人放心,桢自当设法澄清真相为薛娘挽回声誉。” “多谢!”卢氏大喜,本以为杜维桢是茅房里的臭石头,除了说媒没什么能打动他,想不到如此容易,前头的事说完了,还有别的,款款道:“盈娘是个好孩子,不当辜负韶华,还请杜四郎再帮个忙,为她留意一门亲事。” “为薛娘说亲?”杜维桢眼里嘲意又起,“谢湛明同意吗?” 卢氏面色一僵。 谢启端无精打采塌着腰坐着,闻言倒是来了精神,坐直身体,欲言又止。 “告辞。”杜维桢冷冷道,拱手,阔步出厅,留卢氏面庞精赤站着。 “你呀,何必非反对湛明娶盈娘,你瞧,外人都看出来湛明喜欢盈娘了。”谢启端埋怨。 “寄薛家十数年,再让湛明娶盈娘,岂不更低人一等。”卢氏低泣,拿帕子不住摁眼角。 “盈娘一个女娃儿又不参加科举,我名是西席,也就教她识了些须字,坊间随便一个人都教得,咱家于薛家并无寸功,长临和弟妹对咱们却礼遇有加待如上宾,怕咱们拘束,院子临街开了门,出入自由,除了钱,送衣料送首饰送日用品,无处不体贴,你还想如何?”谢启端闷闷道。 “我的探花郎儿子娶一个商户女儿,你不嫌掉架子我还没脸见人,我知道,你早就烦我了,我死了算,给你清静。”卢氏大哭,也不寻白绫了,当头朝厅中柱子撞去。 “何苦这样,罢罢罢,我不说了。”谢启端长叹,拉住卢氏,再次妥协。 杜维桢出了谢家,大门口站了些时,抬步往薛府走去。 薛长临和徐氏不在家,薛眉盈和谢正则春慵阁里头说着闲话,这日恰是打扮得风情万种的日子,乌黑的头发挽了盘桓髻,髻插簪一枝垂珠鹊钗,说话间鹊口衔着的红色珠串摇晃,衬得粉白的脸更白,歪歪靠着软枕,身体玲珑很是诱人,听婆子报杜维桢来了,自然要见的,起身就往外走。 “想来左不过是帮那些人说亲的事,你歇着,我去瞧瞧。”谢正则一把拉住她。 “人家托了我,虽说有杜四郎帮忙错不了,总也得知道详情,我跟你一起过去。”薛眉盈道,媒人的责任感还是很强的。 谢正则无话可说,只好打醒精神,准备应付情敌,谁知两人到了大厅,杜维桢抬眼皮斜来一眼,便道:“我有事与谢湛明商议,还请薛娘回避。” “啊?”薛眉盈怔住,这是第一回 有人跟她说她不受欢迎。 不是找薛眉盈的。 谢正则放心了,当即道:“我从来不瞒盈娘什么事,杜四郎有什么话尽管当着盈娘的面说。” “你确定?”杜维桢挑眉,似笑非笑。 谢正则心里有了不妙的预感,薛眉盈眼光光看着,还是坚定道:“确定。” “你母亲托我给薛娘说亲。”杜维桢一字一字道。 谢正则当场化身石头,好半晌,从嗓眼里有气无力挤出三个字:“知道了。” “哎呀,怎么是给我说亲,我还以为是给正则哥哥说亲呢。”薛眉盈咭咭笑,头上鹊钗摇晃,裙子摆动,花枝乱颤的。 杜维桢注目看她,忽地一笑,云开日出好不灿烂。 薛眉盈惊讶地瞪眼,“杜四郎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别阴着脸了,多笑笑。” “好。”杜维桢道,只一个字,倒说出十分婉转缠绵来。 谢正则被捅了一刀后,又被强行喂了一口屎。 第45章 薛眉盈很是霸道:“不用说,…… 杜维桢告辞, 谢正则坐立不安,跟薛眉盈有一搭没一搭说了几句话,便借口要去翰林院办事走了。 出门,直奔杜维桢住处。 杜维桢却是不在, 婆子问得谢正则名字, 道杜维桢回来过, 留了一张字条, 道谢正则若是过来, 便把纸条给他。 谢正则接过纸条,展开,看一眼, 差点想砸了杜维桢的房子。 “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 请谢探花勿多言。” 谢正则咬牙, 砸房不是斯文清雅的探花郎干得了的体力活, 飙脏话:“杜维桢,你个王八龟孙。” 朔根究源, 还是怪自己母亲。 自己这头绞尽脑汁破坏薛眉盈的亲事,她倒好,居然找媒人给薛眉盈说亲。 谢正则疾奔回家。 卢氏请来杜维桢帮忙给薛眉盈说亲, 心中已思量好怎么对儿子交待, 谢正则质问,卢氏从容镇定,无半丝慌乱之色。 “徐妹妹和长临兄弟为了把盈娘嫁出去, 可是托遍了长安城的媒人, 甚至让盈娘当媒人,我不托杜四郎给盈娘说亲,盈娘就无人说亲吗?” 谢正则哑口无言。 卢氏苦口婆心:“你整日出入薛家, 长临兄弟和徐妹妹也不提要把盈娘许给你,皆因盈娘只当你阿兄啊。” 谢正则这些日子正一直思考这个问题,不由得茫然。 卢氏察言观色,看儿子很受打击,暗喜,再接再厉:“盈娘只当你亲阿兄,你若真为盈娘好,就不该绊着她误她终身。” “胡说,我没误她,我只想护她一辈子疼她一辈子,让她一直无忧无虑。”谢正则张口,喉头涩堵说不出来。 卢氏又道:“女子最美也不过几年,眼看盈娘二十一岁了,再拖下去,能配的只有鳏夫老叟了,你就忍心害她?” 谢正则嘴唇蠕动没说出话来,怔怔站了些时,转身狂奔。 卢氏得意不已,笑了些时,又敛起笑容。 薛眉盈总嫁不出去,难保薛长临和徐氏不会急了眼把她嫁给自己儿子,还得再下狠劲,尽快将儿子跟薛眉盈的姻缘斩断。 谢正则出了家门,走了百多步后霎地停下。 以往有心事便约戴尧一起喝酒,眼下却不想跟戴尧碰面,没完没了听他说他得对义川公主负责。约唐立倒也可以,只是唐立不像他有义川公主择婿的名头可以偷懒,此时还在翰林院当差,约不到人。 呆呆站了些时,谢正则抬步往容府走。 去看看容琪,用他梨花著雨凄楚哀伤的样子慰籍自己受伤的小心灵吧。 这世上最好的疗伤药,就是看到有人比自己惨。 容府大门庄严威风,木制抱框,朱漆门板,谢正则在大门口遇到刚好过来找梁情的薛眉盈。 薛眉盈睁圆眼,惊奇:“正则哥哥,你不是去翰林院了吗?” 谢正则睑睫,飞快计算自己从薛家出来后的时间准备说词。 薛眉盈却不需他回答,挽住他胳膊笑嘻嘻道:“你跟我一样担心梁姐姐跟容世子是不是?走,咱们一起进去。” 谢正则以往欢喜她无条件信任自己,这当儿却有些苦涩。 盈娘这么可爱,难道真个要为自己的私心耽误她终身吗? 薛眉盈和谢正则在容府畅行无阻止的,无需守门人进去禀报,以往守门人行过礼后便退到一旁,这回却不走,小小声道:“里头正乱着,薛娘子跟谢探花莫如不要进去。” “容世子又胡来了?”薛眉盈低呼。 “正是,少夫人气的,揍了他一顿后又在那哭了。”守门人长叹,看似忧伤,其实是按捺不住八卦热情,想找人聊一聊。 梁情那样野蛮凶悍一个人,不知怎么特别能哭,上回那次哭好像打开了哭的开关似的,自那后动不动就哭,而且哭起来停不住,时间久,声音大,悲痛欲绝。 偏偏容琪这段时间特别的爱找事,一日至少要勾引一个女子,弄的梁情一边揍他一边哭,容府每日愁云惨雾的。 容琪一直喊冤,说他没勾引人,可没谁相信。 就今日,安国侯的夫人带女儿过来容府做客,在府里面,梁情眼皮底下呢,容琪就勾引安国侯的女儿。 “还是揍得太轻了,得狠狠揍。”薛眉盈愤愤道。 谢正则在心中为容琪点了一柱香,小小内疚了一下。 容琪不痴不傻,在挨了那么多揍后不可能这么频繁犯事,这是容夫人按自己的建议做套给容琪钻呢。 谢正则不进容府看容琪惨状了,拉薛眉盈回家。 “勾引女人再嘲笑一番,这很有趣吗?”薛眉盈一路嘀咕,满眼的不解。 “一种怪癖吧,就跟你给说媒的那个沈三郎一样,只不过他爱穿女装伤害不着别人。”谢正则道。 “怪癖?”薛眉盈低喃,两人进府门,一路走,进春慵阁,薛眉盈看谢正则,若有所思问:“正则哥哥,我想跟你亲亲,这算怪癖吗?” 当然不是怪癖,谢正则满怀希望问:“盈娘怎么想跟我亲亲?” “好玩。”薛眉盈不假思索道。 果真是把自己当阿兄没半点男女之情。 谢正则想跟梁情学,放声痛哭一场。 薛眉盈歪头看了谢正则片刻,拍拍身边团花坐垫,嘿嘿笑,一脸不正经道:“正则哥哥,过来给我亲亲。” 放在以往,谢正则听到这话,立即凑上去摆出任君享用的姿态,这当儿却一动不动。 薛眉盈诧异,从来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起身拽着谢正则袖子就往地台上推。 谢正则想着薛眉盈把自己当阿兄,心都痛了,若是不能娶薛眉盈,就不能这样没有分寸地亲热,挣扎了一下试图反抗。 薛眉盈不敢置信,“正则哥哥你不愿意跟我亲亲?” 不是不愿,而是……谢正则有苦说不出,然后,不知如何是好的他,一言不发跑了。 完全没有一点预兆。 薛眉盈整个人傻了:正则哥哥嫌弃我了吗? 肯定不会。 薛眉盈对此很有自信,谢正则跑到春慵阁院门了,薛眉盈乌溜溜眼珠子转了转,咭咭笑追了上去。 咚一声,谢正则后脑勺与院子门框亲密接触,薛眉盈按着他,踮起脚亲了上去。 被强迫亲亲什么感觉? 不情愿的,屈辱!两厢有情的,快活! 正被强吻的谢正则与众不同,此时的他只有欲哭无泪。 比起前两回,薛眉盈完全没有进步,因为此前不是咬伤谢正则嘴角就是把他弄得痒痒大笑,这回她既不敢咬也不敢舔,就用嘴巴死死堵着谢正则嘴唇。 谢正则被堵得紧张得不会呼吸了,挣扎着艰难吐出几个字:“盈娘……你……先……放开……我。” 薛眉盈非常的有色狼原则:“不放。”堵得更紧实了。 谢正则气促腿软,“盈……娘……” 薛眉盈很是霸道:“不用说,我不会放开你的。” 为什么她不会呼引困难喘不过气来呢? 谢正则虚弱极了。 薛眉盈终于松开谢正则时,谢正则脸庞青白,腿软头晕,差点摔地上,靠着扶紧门框才勉强站稳。 薛眉盈嘴唇红艳艳的,小脸莹光水润,惊讶问:“正则哥哥你怎么啦?” “我……被你亲的喘不过气来。”谢正则考虑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话,他怕不说,哪一天被薛眉盈亲断气了。 薛眉盈惊诧:“你方才怎么不说?” “你不让说。”谢正则用委屈的目光控诉。 “这个……你可以说的。”薛眉盈嘿嘿笑,舔了舔嘴唇。 还想亲? 谢正则觉得自己又开始呼吸不畅了,求饶:“盈娘,咱们……还是别亲亲了行么?” “哈哈哈哈……”薛眉盈大笑,花枝乱颤,很是恶劣。 谢正则不明白自己方才那句话有什么好笑的,不想英年早逝,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下意识拔腿就跑。 背后薛眉盈大声喊站住也没停。 谢正则纠结了。 跟薛眉盈彼此相属是从小便很明确的事,忽然间却摇摆起来。 夜深,谢正则上床后,还在翻来覆去思量这件事,窗外夏雨倾盆而至,风声雨声呜咽不成调,谢正则忽然想起在薛家居住时,逢这样的暴雨天气,薛眉盈必会以害怕为由,偷偷跑来找他,然后他抱着她,两人不睡了,静静听雨。 薛眉盈其实胆子很大,不只不怕打雷下雨,女儿家害怕的老鼠蟑螂什么的她也压根不怕,她只是关心他,怕他害怕才假装害怕来找他,她的心眼粗得能穿透十二级大风,对他细小的情绪变化却很敏感。 自己今天下午跑了,盈娘会不会担心自己然后悄悄过来? 今晚又凑巧暴雨,谢正则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盈娘来了又要亲亲,要拒绝吗? 谢正则很痛苦。 不然,还是欲拒还迎一番后答应吧。 因为下午跑了心中其实很遗憾的探花郎躺在床上,信马由缰各种想像,越想越期待。 天亮了,雨停了,薛眉盈没有出现。 谢正则冷热交替煎熬了一夜,终于撑不下去,哀怨地拉了被子蒙头,准备大哭一场。 天不如人愿,谢正则没能哭成,唐立大清早过来找他,一脸神秘。 “你之前跟我打听逢鸾,我遂留意上了这人,你猜我发现什么?” “发现什么?”谢正则不大感兴趣,他和容琪四人到处打听一无所获,唐立能有什么重大发现。 “礼泉坊的胡记食肆是逢鸾开的,表面是食肆,实则暗窑,里头的姐儿陪外面来的客人玩,但主要是给他玩。” 礼泉坊紧挨着西市,食肆林立,波斯、琉球等各国美食应有尽有,谢正则跟踪逢鸾时,曾多次见他进了胡记食肆,每次进去都呆一个时辰以上,只当用膳时间久了些,没想到另有玄机。 逢鸾去他们发现的那处暗窑,不过偶尔尝鲜,胡记食肆才是他猎艳的场所。 难怪他们后来查了那么久也没查到他去别的暗窑。 第46章 容琪咂了咂嘴,有些口渴。 找到老巢一切好办。 义川公主出宫逢鸾必随侍跟前, 首先得让他们分开,才能让义川公主亲眼目睹逢鸾的恶行。 容琪被暴打许多次,谢正则决定大人有大量放过容琪,给他立功的机会讨好梁情。 几次三番被冤枉, 其中一次甚至在自己府里, 幕后黑手虽是谢正则, 少不了也有自己耶娘当帮凶, 容琪愤怒之余很是伤心, 梁情一直哭,更是哭得他心头乱成一团。 听下人报谢正则到来,容琪很想气概万千道“不见”, 梁情虽说跟他母亲去园子里闲逛散心不在一旁, 难保以后不会听说, 不敢不见, 忍着嫌恶道:“我身子不适,请他到房间来。” 原本躺床上的, 坐起来歪靠床头上,头发披散,衣裳皱巴巴像酸菜叶子, 浑不在意, 横竖什么丑样子谢正则都见过了。 谢正则进门,昨晚一夜无眠,今日一早被唐立从被窝里挖起来, 两个大黑眼眶, 肤色暗淡,形容憔悴,跟容琪很是有得一拼。 容琪看一眼, 眉头扬起,恶劣地笑了,“哟,谢探花这是怎么啦?气色这么差。” 谢正则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查到逢鸾的秘密了,可惜却无计可施,愁。” “还有你谢探花解决不了的事,好生稀奇。”容琪半点不信。 “让义川公主出宫时不让逢鸾随侍倒也不难,盈娘约她,然后把她留宿薛府即可,难的是让义川公主亲眼目睹逢鸾恶行。”谢正则摊手,把唐立查到的事告诉容琪,道:“逢鸾是东家,胡记食肆的人都听他的,我若带义川公主直接到食肆去,定是什么事都成不了的。若我财力雄厚,自可把胡记食肆东邻西邻买下来,再仔细观察,安排义川公主去其中一个能看到逢鸾活动的房间里窥视,事便成了,可惜我囊中羞涩。” “你没钱,薛家可有的是钱,别说买胡记食肆东西邻,便是把整个引泉坊的食肆买下来也是不成问题的。薛娘不把你当外人的,想要多少钱跟她说便是。”容琪嗤笑。 “容世子说的有理。”谢正则悠悠然又是一声叹息,道:“我本来不想容世子领我这个情的,看来只好实话了。” “我领你人情?”容琪呵呵,想朝谢正则脸上啐口水。 “不用感谢我。”谢正则非常的施恩不求报,在容琪口水啐过来之前,凑近,低低耳语。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喜欢那个野蛮粗暴又爱使暴力的女人。”容琪尖叫。 可怜,都喜欢的要生要死了还不明白自己心思。 谢正则同情地看容琪,很为自己还穿着开裆裤时就认定薛眉盈是自己媳妇儿骄傲。 “世子既然不喜欢梁娘,那么请下休书。” 容琪一呆,口气软了:“我倒是想下休书,可她说我敢写休书就把我的手打断。” “我保证,梁娘拿了休书后马上离开容府,不找世子麻烦。”谢正则笑眯眯道。 容琪沉默了。 谢正则也不催他,天气有些热,窗前书案上有一把折扇,也不见外,走过去拿起折扇闲闲摇了起来。 容琪脑子里万马奔腾。 他喜欢梁情?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一想到休妻,登时心口好疼,万般不愿意,这又是为哪般? 逢鸾卑鄙无耻,帮谢正则在义川公主面前揭穿逢鸾真面目,这样的正义举动定能获得疾恶如仇的梁情好感,夫妻两个之间的嫌隙便能消除,听起来好像不错。 思索间,容琪忽地一呆。 夫妻? 他心中将梁情当自己妻子了。 成亲几个月,两人一直没同房,最亲密的一次就是那天曲江边当众拥吻。 想到拥吻就想起拥吻的滋味,容琪咂了咂嘴,有些口渴。 谢正则扇了会儿风,看看留给容琪沉思的时间足够了,又回到床前,推心置腹道:“容世子有没有奇怪,那日香积寺中,梁娘为何突然哭了起来?” “有。”容琪诚实地点头,这些日子他想过无数次,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你说‘打死我你守寡去’,你这话告诉她,你把她当妻子,你认定了她是你妻子。而她,她也喜欢你了,只是之前还没有你是她夫郎的意识,突然间被点醒,夫郎行为不点,对她的刺激可就不仅是抱打不平了,故而伤心欲绝。”谢正则道。 容琪一震,细想,果然如此。 谢正则微笑着看他。 容琪长叹:“我算是明白了,鱼网千孔,不如谢探花心眼多。” “多谢夸奖。”谢正则欣然笑纳。 容琪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样夹枪带棒的话也能当奖语,探花郎非常人也。 谢正则抛出的诱饵很有吸引力,他真的很想讨梁情欢心。 自为警惕性很高很不好忽悠的容世子很快决定跟谢正则化敌为友,主动提出:“我来出钱买下胡记食肆附近的店面,安排一切,逢鸾认得你,知道你跟薛娘关系关密,对你俩定是有所防备,这事你别插手。” 谢正则一脸信任:“有容世子出头没有办不成的事,则静候佳音。” 容琪大是受用,笑容灿烂,谢正则要走了,麻利下床,亲密友好地送到门口。 薛眉盈找来一家戏班子在家中唱戏,如此好玩的事怎能少了知己义川公主,义川公主受邀,欢欢喜喜出宫来到薛家,两人吃喝玩听戏,玩得很是开心,男人在一旁碍事,一日后,薛眉盈便让谢正则别来了,办正事去。 谢正则不来,只剩逢鸾一个男人,虽说逢鸾去势了算不得男人,总是不太方便,义川公主也便让逢鸾回宫去。 把义川公主留府里又玩了两日,容琪那头就传来消息,逢鸾去胡记食肆了。 薛眉盈带着义川公主直奔引泉坊。 义川公主只当有好玩的,满心期待跟着走。 胡记食肆西侧紧挨的食肆在装修,门前乱糟糟都是木料,马车来来回回送木料,工匠出出入入,薛眉盈按谢正则交待的把自个儿和义川公主整得灰朴朴像是做洒扫粗活的贫妇,丝毫没引起胡记食肆的人的注意,容琪已把逢鸾经常在哪个房间办事摸清了,把与那个房间共用的那堵墙在嘭嘭装修打砸声中悄悄开了一个洞,洞不大,只够一只眼睛,在墙顶,胡记食肆的人没发现。 房间没点灯,黑漆漆一片,义川公主站在高凳上,透过小洞,亲眼目睹逢鸾跟女人淫乱。 谢正则体贴地带了薛眉盈和梁情在外头走廊等着。 “等会公主出来,我就去揍死那阉货。”梁情愤愤不平道。 容琪看她,满脸妻子是正义女神的有荣与焉。 谢正则酸了酸,容琪跟梁情有情人成眷属,对他也是好事,不怕容琪觊觎薛眉盈了,笑了笑,道:“我觉得,梁娘揍逢鸾前,应该先夸一夸容世子,此番若没容世子运筹帷幄缜密设局,也未能顺利揭露逢鸾真面目。” 梁情重重哼了哼,瞪容琪:“他也就办了这么一件小事,禁不得夸。” “这可不是小事。”谢正则掰着手指,细数办这件事的艰辛,从买下胡记东西邻食肆,到以装修做样子打墙洞,人来人往方便薛眉盈带义川公主过来时隐藏行踪等,把容琪夸成好大一朵花儿,美丽盛开的程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过奖过奖。”容琪眉眼飞扬。 “瞧你得意的。”梁情粗声道,语气不好,眼神却缠绵的很,说话间伸手拧容琪脸,大概怕自己力气太大伤了人,拧上后又急忙松手,摸了摸,满眼关切问:“有没有拧疼你了?” “没,不疼。”容琪傻笑。 “傻瓜。”梁情嗔瞪他。 谢正则捧心口,忧伤道:“两位能不能别在人前打情骂俏啊?” 梁情羞答答松了手。 容琪灿烂如开屏孔雀,“抱歉,一时没控制住。” 薛眉盈笑嘻嘻看着,冷不丁就来了一句:“两位是我保的媒。” 人家情意绵绵的时候来上这么一句,忒煞风景。 容琪大是扫兴,看看红着脸低眉的梁情,暗赞自己慧眼识珠,跟薛眉盈相比,还是媳妇儿可爱。 梁情比较实在,当即道:“多谢你帮我说的好姻缘。” 好姻缘,媳妇儿认为跟自己的姻缘是好姻缘。 容琪:媳妇儿的情话好甜。 谢正则:不行,我得找个地方舔伤去。 自然不行的,还有话要说,所谓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况且,真相不会永远不见天日,在被大白于天下时,有必要抢先一步占领制高点。 谢正则清咳了一声,在大家不约而同看过来时,沉着嗓子道:“有件事,我要为容世子澄清一下……” 容琪没想到居然有含冤昭雪的时候,泪流满面。 梁情尖叫:“这么说,后来他没有勾引女人,都是你设的局!” 谢正则郑重点头,道:“我自为为了帮容世子改掉毛病才出的下策,其实细思做的并不对,容世子爱慕梁娘,自跟梁娘成亲后就洁身自爱,是我多事了。” “他是被我揍怕了才不敢的。”梁情委屈,眼眶红红又有了大河要决堤之势。 “这倒不是。”薛眉盈插话,“那日我去提亲,容夫人知道梁姐姐爱揍人,竭力反对婚事,是容世子坚持,梁姐姐才能顺利嫁进容家。” “是么?”梁情眼眶更红了,注目望容琪:“你不嫌弃我爱使暴力揍人粗鲁野蛮么?” 当然嫌弃,当时不是以为我绝色倾城你不舍得揍么。 人生不能每时都说实话,容琪还没晕头,坚定道:“你嫉恶如仇爱憎分明,我爱你都爱不够,哪会嫌弃。” 呜呜呜……梁情感动大哭,搂住容琪亲了上去。 容琪热烈回应。 薛眉盈:我说的媒就没错的。 媒人胸怀欣慰。 谢正则:光天化日,朗郎乾坤,当着这么多人,能不能别这么淫-荡啊! 第47章 府里下人都在讨论薛长临和徐…… 义川公主一个时辰后从房间里出来, 容琪和梁情天雷勾动地火回安远伯府燃烧去了,门外只有薛眉盈跟谢正则。 “公主,你没事吧?”薛眉盈关切问。 “没事。”义川公主脸色有些白,眼眶微红, 却也还好, 冲薛眉盈和谢正则重重一礼, 道:“多谢两位费尽心思让我看清他的真面目, 请受我一拜。” “公主姐姐太客气了, 跟我们用不着这么客套。”薛眉盈笑呵呵道,拉起义川公主,亲热地挽住义川公主手臂。 跟公主姐姐妹妹地叫, 也只有她了。 谢正则微笑着一旁站, 并不制止。 义川公主没生气, 感慨万千, 大家见皇帝疼她纷纷巴巴结示好,可没一个是真心待她, 只有薛眉盈从不当她金枝玉叶,眼里她只是一个说得来的女伴。 “公主打算怎么处置那个坏蛋?”薛眉盈问 。 “他毕竟陪伴了我那么多年,我也不想追究, 放他出宫, 从此一刀两断罢。”义川公主道。 “这么轻的惩罚,太便宜那个坏蛋了。”薛眉盈愤愤道。 谢正则却是放了高悬的一颗心。 爱之深恨之切,不重治, 便是未曾深爱, 反而是好事。 事儿了了,义川公主回宫,谢正则长舒口气, 闲下来,又有心思忧伤自己跟薛眉盈的终身大事了。 放手不愿意,从小认定薛眉盈就是自己妻子,无法接受跟薛眉盈陌路渐远。 不放手,又担心耽误薛眉盈终身,若是非要娶也不是办不动,就怕薛眉盈嫁给自己以后不开心。 爱得深了,将那人看得比自身还重,未免便患得患失。 逃避了三日,到底憋不住想见薛眉盈的心,谢正则又往薛家去。 薛眉盈不在府里,杨婆子说,薛长临和徐氏带她到布庄学着打理生意去了。 “让盈娘学着打理生意?”谢正则惊讶,薛眉盈那性情打理生意,薛家的布庄还不得没几日就关门了。 杨婆子点头,她也觉不可思议,府里下人都在讨论薛长临和徐氏是不是鬼上身了。 别是布庄里有什么跟薛眉盈年貌相当俊美顾客,徐氏和薛长临拉她去变相相亲吧。 谢正则问得薛长临和徐氏在西市薛家布庄总号,火烧火燎赶过去。 薛家布庄在长安城也算叫得上名号的,西市的总铺号很大,外头柜台,里头三个小室,一间招待贵客的,一间招待客商,一间主家算账休息,薛眉盈就在休息室里,没有什么俊美儿郎,面前矮案上摆着账本,一旁几盘零嘴角,徐氏和薛长临在隔壁招待顾客,薛眉盈自个儿案前坐着,那账本还在第一页,几盘零嘴儿倒都只剩半盘了。 看到谢正则,薛眉盈欢喜不已起身扑过去,一把拽住他胳膊,“正则哥哥你怎今日才来,我都闷死了。” “怕扰你学做事。”谢正则虚伪地道。 “做什么事啊,无聊。”薛眉盈打呵欠。 “在布庄里都干了什么?”谢正则不动声色打探。 “账本看我。”薛眉盈道,说完发现说错了,又改口:“看账本。” 谢正则莞尔,不是过来跟人相亲就好,松了口气,拉了薛眉盈坐下说话。 才说得几句,徐氏就过来,拉薛眉盈到隔壁帮忙招待客人。 这一日下午,谢正则竟是只在刚进门跟薛眉盈说上几句话,后来便连说话的空当都没有了。 连着好些日子,徐氏和薛长临都拉薛眉盈去布庄,在西市总号时谢正则还能跟着,只是跟着去也说不上话,后来徐氏和薛长临便拉薛眉盈出长安到下头郡县查账去,谢正则就不便跟了。 匆匆间,夏日过去,谢正则觉出不对劲来了。 ——薛长临和徐氏在人为地隔开他跟薛眉盈。 谢正则知道薛长临和徐氏不想将薛眉盈许配给自己,但从没被拒之门外,忽如其来变故,如当头被敲了一棒,整个人傻了,急找薛家下人打听。 众口一词,薛眉盈并没说亲,也没听说徐氏和薛长临相中了哪个男子。 谢正则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原来是卢氏背后又下了猛药。 卢氏以往在徐氏面前作张作致,隐隐约约流露薛眉盈一个商户女子配不上谢正则之意,这一回连装都不装了,直接跑徐氏跟前,告诉她自己托杜维桢帮薛眉盈说亲了,道怕薛眉盈一直嫁不出去,到头来谢正则为报答薛家恩情只能娶她。 徐氏气青了脸,把女儿如珠似宝宠着,哪容卢氏作贱。 当下跟薛长临一商量,强行勒令薛眉盈别跟谢正则往来怕伤了薛眉盈的心,遂假装要薛眉盈学着打理生意,出入布庄带着她,不给她和谢正则往来。 长安城许多人发现,探花郎突然变得好怪异。 探花郎的穿着一向随大流,平淡普通,能让人眼前一亮完全靠得天独厚的好相貌,这些日子却很是与众不同起来,具体表现是秋日有些凉,大家在外袍里头又穿了里衣中衣,既不冷着又保持风度翩翩,谢探花却是有时一身薄绸锦袍外面加一件雪白的纱衣,走在路上雪白的衣摆随风飘舞,看着便凉气袭人。有时又一身厚棉袍,整个人臃肿肥胖,慢步蹒跚的样子让人又免不了替他热得慌。 外头的人只看到穿衣,谢家里头的人看到的更多。 谢正则不只穿戴反常,寝食也很是失当,有时不吃饭有时又大吃特吃。有时一整夜不睡觉灯下作诗看书,有时一睡两三日不起床。 谢启端心惊肉跳,勉强忍了些时,这日忍不住找卢氏。 “湛明这样子我瞧着不对劲,长临兄弟夫妻俩这阵子把盈娘带着外出巡视商号,湛明见不着盈娘方这样,这么拖下去不是个事,不如向薛家求亲,成全他一片痴心。” 卢氏把儿子的反常看在眼底,半点不在意,儿子的心情哪有荣华富贵重要,怒道:“薛家妄想高攀咱们家,我是绝不会答应的,休得多言。” “若因此失去儿子呢?你瞧湛明那样子,离失心疯不远了。”谢启端也恼了。 “利刀割肉,不过一时疼痛罢。”卢氏漠然。 “你……”谢启端气结,再理论下去,卢氏又要寻死觅活了,只得住口,出门,想了想,去找戴尧,请戴尧开解谢正则。 画廊里,墙上挂画的地方空空如也,柜子里暗藏的春宫画儿也早卖光了。 戴尧却无心作画,失魂落魄的样子没比谢正则好多少。 深陷抱了义川公主却没有负起责任的自责中,每日都在崩溃的边缘彷徨,偏还无处诉说,谢正则还有个谢启端担心,戴尧自小父母双亡,无兄弟姐妹,更悲惨了,只有每天更努力地把各种颜色往身上挂,以此找到自己存在人世间的感觉,五彩斑斓鲜艳夺目把锦鸡都比下去了,惹得所有人见了他纷纷侧目。 受谢启端的重托,自己也很需要一个人陪着喝闷酒,戴尧约谢正则酒楼喝酒。 谢正则浑浑噩噩不清醒,看到戴尧,方想起他要对义川公主负责一事,当即让酒楼掌柜去薛家给薛眉盈传口讯——物色到合适的义川公主的夫婿人选了,让她赶紧过来商议。 谢探花突然觉得锦鸡和凤凰也挺般配了么? 自然不是,他只是憋不住相思之苦,也不管薛眉盈对自己是不是兄妹之情了,想见人,并且为见薛眉盈义无反顾找借口。 薛眉盈这日没出门,在府里和薛长临徐氏抗争。 她想谢正则了,不想去布庄,要见谢正则。 徐氏无可奈何,只好把以往不想讲的什么男女之防拿出来规劝女儿,“你一日一日大了,湛明又不是你正经阿兄,得避一避嫌。” 薛眉盈油盐不进,这些日子懒得打扮了,头上扎着双螺髻,黄色窄袖衫子,绿色半袖,几分童真稚气,样子更稚气,拔浪鼓似摇头,“我不管,我就是要见正则哥哥。” 徐氏咬牙,就要把卢氏说的那些糟心话说出来,薛长临惊得冲她直摇头,僵持不下着,酒楼的伙计过来传话,薛眉盈立即往外奔,徐氏拦都拦不住。 徐氏粗浓的眉毛皱成两支大扫把。 薛长临当即心疼了,想了想,道:“实在不行,找人劝劝盈娘。” 这是个办法,有些话耶娘不方便说,外人倒可以。 只是找谁呢? 薛眉盈的生活圈子被谢正则密密实实罩着,不曾跟谁来往,当媒人后认识的几个女人倒是很谈得来,沈贞儿身怀有孕不便打扰,梁情是个大炮仗担不起劝人重任,义川公主在宫中见面不易,顾七娘豪迈爽利见识不凡能说会道,倒是个好人选。 徐氏一拍大腿,“我这就去找顾七娘。” 薛眉盈急火火直奔酒楼,进门,看到谢正则,扑进谢正则怀里,哇地一声大哭。 一个多月,这是她长这么大跟谢正则分开最长时间的一次。 谢正则也很想哭,张臂将薛眉盈紧紧抱住,恨不能把她嵌进自己骨肉里,什么薛眉盈只当他阿兄,为薛眉盈好不能再跟她太亲密的顾虑统统抛到脑后。 第48章 □□的这么亲热合适吗? 戴尧一旁站着, 有些紧张。 青天白日的这么亲热合适吗? 是不是等到晚上吹灭了烛火再来比较好些。 而且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这是酒楼,虽然是包厢, 可是还有自己这个外人呢。 难道我隐身了他们瞧不见? 戴尧恍恍惚惚退出包厢, 忽然想起, 谢正则说找人约义川公主出宫跟自己见面的, 把自己的事忘了白日宣淫, 太没义气太不应当。 戴尧怒气冲冲又进包厢,“湛明,我的事怎么办?” 被打扰了的谢正则比他怒火更高:“你觉得义川公主要你负责吗?” 戴尧噎了一下, 我不听我不听, 说:“我就是要负责。” 薛眉盈不哭了, 问:“什么负责不负责的?” 戴尧可算找到听众了, 立即细说他跟义川公主一抱万年的纠葛。 “只不过抱一下,没什么, 公主不会在意。”薛眉盈非常大度地替义川公主原谅戴尧。 “怎么可能不在意。”戴尧不同意,就是要负责。 “若是抱一下就要负责,我抱过正则哥哥千八百回了, 岂不是得对他负责, 得嫁给他。”薛眉盈抚手大笑。 戴尧震惊了:“你俩都这样了,你还不打算嫁给湛明?” 薛眉盈被他理所当然的态度弄晕了,满眼狐疑看谢正则, “正则哥哥, 他说的对吗?” 谢正则惊得心脏都不会跳了,怕薛眉盈因此不开心,坚定道:“他是个傻子, 脑子不清醒,不用听他胡说八道。” 果断把戴尧推出包厢,顺便将门也关上。 戴尧很想扯开嗓子大喊,斯文人做不出,看着纹丝不动的门板,谢正则一时半会不会出来的,愤愤地跟掌柜要了颜料纸笔,在走廊上画起春宫画。 微风起,漫天桃花雨,乱红点点入怀。 谢正则跟薛眉盈搂抱了两个多时辰,说了许多悄悄话,天黑了才拉开包厢门,戴尧已经绘了好几幅春宫画了,愤怒问:“我的事呢?” 谢正则相思病得解,通身舒畅,心情美妙,慨然道:“我尽快安排你跟义川公主见面。” 戴尧对同窗的信誉表示怀疑。 谢正则看薛眉盈,薛眉盈马上道:“我受皇命给义川公主说媒,这事包在我身上。” 薛眉盈的媒人信用有口皆碑,戴尧遂无二话,满心期待问:“我什么时候能见义川公主?” “明日,还是这个酒楼,你在这边等着。”薛眉盈比戴尧还心急,一颗媒人心急着想把媒说成。 戴尧心满意足告辞。 街上黑漆漆一片,夜色深浓,谢正则陪着薛眉盈往薛府走,忧心忡忡道:“你还得打理布庄生意,明日出得来吗?” “出不来也要出来。”薛眉盈撅嘴,埋怨道:“哪是什么打理布庄生意,阿耶跟阿娘就是把我拘在他们身边,以后我都不跟他们去布庄了,以前怎么过,以后还怎么过,正则哥哥,你可要天天来找我。” 谢正则被薛眉盈近乎表白的生猛言语震住,不由得生出一股“我真是懦夫”的自责。 不管了,就算薛眉盈当他阿兄,他也要把兄妹之情掰成男女之情。 谢正则陪着薛眉盈进薛府,他不舍得薛眉盈跟耶娘生分,打算自己跟薛长临和徐氏据理力争一番。谁知徐氏和薛长临二话不说就应下薛眉盈往后不去布庄了的要求,而且神情看来没半点不悦,搞得谢正则怀疑他们根本没听清薛眉盈说的什么,或者在行缓兵之计。 “阿耶阿娘,你们不是在哄我吧?”薛眉盈也有些不敢置信。 徐氏歪在大靠背椅上,样子悠闲极了,薛长临站在她身后替她捏肩,两人淡淡望了过来,徐氏道:“阿娘什么时候骗过你?要不要立张字据给你?” “没骗我就行。”薛眉盈嘻嘻笑,“阿耶阿娘,我明日要出去。” “行,想出去就出去。”徐氏爽快道。 谢正则小心翼翼问:“我陪着盈娘行不行?” “盈娘哪回出去你陪着我说不行了?”徐氏反问。 谢正则尴尬地一僵,随即咧开嘴笑了,样子傻得不行。 徐氏懒洋洋向后靠,眼睛半闭要入睡的样子。 谢正则很有眼色,马上拉着薛眉盈出厅。 “太好了,正则哥哥,往后我又能跟你日日在一起了。”薛眉盈咕咕笑,快活得像鸟儿。 两人走得远了,声音渐渐听不见了,薛长临长叹了一声,道:“也许真如顾七娘所说的,盈娘只是不懂,其实是爱着湛明的。” 徐氏沉默地看着厅外空旷的暗黑,半晌点了点头,道:“应就是如此,就依顾七娘提议,别再阻止他们来往了。” 徐氏这日找顾七娘劝薛眉盈,顾七娘听她说了来意后,摇头不已,问道:“这世上有没有男人比谢探花更疼爱盈娘的?” “当然没有。”徐氏思索都不需便答,夫妻二人将女儿如珠似宝宠着,却自觉还不如谢正则宠眉盈,更遑论其他男人。 “盈娘的性情,嫁给谢探花之外的男人,能否一辈子无忧无虑?”顾七娘紧接着问。 徐氏摇头,心中明白自己夫妻活着时能护着女儿,他们死了,女儿得自个儿面对各种麻烦事,不可能无忧无虑。 “若嫁给谢探花呢?”顾七娘又问。 “自然比嫁其他男人好,可是,湛明他母亲……”徐氏万般恼恨,不爱背后说人坏话,也只能说了,将卢氏所作所为讲给顾七娘听。 顾七娘大笑,“夫人也是见过世面经历大风大浪的人,怎地因小失大了,陪伴终身的是夫君,夫君怎么样可比婆婆重要,何况谢探花看来不是愚孝的人,不可能由着母亲给盈娘气受,与其让盈娘嫁给别的不知根底的男人面对可能出现的各种麻烦,不如让她嫁入未来清楚明白的谢家。” 徐氏无话可说,静默了些时,艰难道:“湛明他……不知你听说过没有,他……” 顾七娘不似她为难,笑着接口:“不举是不是?” 徐氏点头,“事关盈娘终身,我跟她阿耶不得不有所顾虑。” “你们人在局中看不清,也怪不得。”顾七娘笑容更盛,髻上珠钗晃动,“夫人也清楚,谢探花把盈娘看得比他自个儿的命还重要,盈娘懵懂,谢探花可不糊涂,闺闱之乐对夫妻的重要性他自然明白的,若真个不举,他还会一直缠着盈娘不放手?” 徐氏一呆,半晌,道:“若他没有隐疾,为何……” “为何没通房,不喝花酒不去窑子找姐儿是不是?”顾七娘幽幽叹了口气,“这是为何夫人难道真个不知?” “他……他喜欢盈娘,为盈娘守身如玉。”徐氏结结巴巴道。 顾七娘重重点头。 徐氏失神,怔忡无语。 “盈娘好命,得谢探花如此深情,我都妒忌了。”顾七娘笑道。 “可是,盈娘只当湛明亲阿兄。”徐氏苦恼,细数证据:“我找媒人给她说亲她一点不抗拒,先前讹传湛明要娶义川公主,她也没不悦,不见半点吃醋。” “未必,不抗拒不吃醋,只是因为她其实没想到,自己嫁人和谢探花娶妻跟眼前的生活相比有何不同,她心中从没想过自己会跟别的男人过日子,也没觉得谢探花会离开自己。”顾七娘款款道。 徐氏细想,女儿果然就是顾七娘所说的那般,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若是糊里糊涂把女儿嫁给其他男人,可真真误了女儿终身了。 “你回去,别再阻止盈娘跟谢探花来往,至于如何打破僵局,由我来想办法,谢探花应该还不知他母亲背后所做所为,我会设局让他看清楚,等得他识穿他母亲真面目,那时他会怎么做,薛公和夫人不妨瞧着。”顾七娘道。 言语莫不在理,徐氏自然依从,感激不尽。 徐氏到家和薛长临一说,薛长临也是茅塞顿开,如此一来,夫妻俩自然不反对薛眉盈跟谢正则往来了。 谢正则翌日一早奔薛家,顺利接出薛眉盈。 两人都是欢喜不已,薛眉盈如出笼的鸟儿一般,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到了宫城,进宫门了还依依不舍一再回头看谢正则,搞得好像要分别很久般。 义川公主把逢鸾打发出宫后,到底从小相伴,心情郁郁,那一日跟戴尧撞到一起,她的心都在逢鸾身上,只顾拿眼看逢鸾反应,没留心戴尧,薛眉盈提起戴尧,没甚印象,不想见。 薛眉盈可由不得她不见,拉了手就走。 敢让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听自己的,也只有薛眉盈了。 谢正则跟义川公主也算熟悉了,义川公主不是心里一套面上一套的人,看一眼她神色,油然生起一股“戴尧没能负责了”的悲观情绪。 薛眉盈却是浑然不觉,一路上还是兴致勃勃的,讲戴尧那抱一抱就要负责的想法,哈哈哈不停笑。 “这人倒挺有趣。”义川公主笑道,眼里浮起一抹兴致。 谢正则有些意外,难道锦鸡跟凤凰真的有戏,不愿戴尧受伤,戴尧伤不起,也不想对义川公主有所欺瞒,因道:“该说他傻的才是,春宫画绘了不少,却连小娘子的手都没拉过,固而那回跟公主有一面之缘后念念不忘。” “他画春宫画儿,却从没跟小娘子有来往?”义川公主嗓音略高了,眼里有惊奇,却没鄙视。 竟然真的有戏! 谢正则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忙又给义川公主讲戴尧奇特的穿衣爱好,“我这个同窗……”谢正则刚开口顿住,忧伤的抚额。 不远处鲜艳灿烂一团飘来,不是戴尧又是哪个。 大约是想在义川公主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挂在身上的颜色更多了,少说有十几种,也许二十几种也说不定。 义川公主直了眼。 薛眉盈热情地作介绍:“这位是义川公主,这位是……” “我跟公主之间无需介绍。”戴尧一派他跟义川公主是一家人神情。 瞧这积极向上的态度,谢正则觉得,自己对戴尧的了解还是不够。 戴尧纯情得抱一抱就要负责,追起美人来可一点不纯情,很是有流氓气概,嫌谢正则跟薛眉盈碍眼,道:“湛明,我跟公主先行一步,你跟薛娘自便。” 说着,一点不羞涩拉起义川公主的小手,大步走了。 薛眉盈当媒人以来还是第一回 这么快被扔一边,瞠目结舌。 谢正则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瞧这一日千里的速度,难道继赵瑾、穆哲、容琪之后,连戴尧也要抢在自己前面了吗? 第49章 不行,还是要矜持一点,循序…… 薛眉盈郁闷了片时便丢开了, 欢欢喜喜让谢正则带她闲逛。 谢正则一路走着,嘴里附和薛眉盈,脑子里思绪跑到天际去,大家都这么勇敢, 连戴尧都二话不说就牵上义川公主小手, 他是不是也得有所突破呢? 薛眉盈媒人名声很响亮了, 在媒人界很是有些威望, 路上不少人越过谢正则跟她打招呼, 巴结她,有想求她给儿女说一门好亲的,也有羡慕她收天价谢媒钱想向她学习, 加入私媒行业赚一笔的。少不了还有一些慕她淫魔色狼之名的男人过来搭讪的, 因谢正则就在一旁, 很是装了一本正经样子, 只是如何躲得过谢探花的慧眼,被舌枪舌剑从头到脚削打了一顿, 抱头鼠蹿。 谢正则赶走了一众苍蝇,心中却没高兴,反堵得慌。 薛眉盈当媒人越久, 认识的人越多, 最初是宵小之徒,后来怕就是对她认真的了。 心怀不轨的他能赶,认真的呢? 想想就好绝望。 不行, 得抓紧, 实在不行,就献吻献身一起上。 街上人来人往,还是回家行事方便些。 谢正则转动脑筋, 寻找回薛府借口。 “谢探花、 盈娘,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爽朗响亮的喊声,谢正则回神,面前顾七娘珠光粉面,容光焕发站着,可见日子过得很是有滋味,谢正则眼红了一下,微微一笑颌首致意。 “顾姐姐越来越漂亮了。”薛眉盈拉住顾七娘手,欢喜问:“跟穆大郎在一起很开心吧?” “很不错,多谢你保的大媒,我请两位喝酒。”顾七娘笑道。 “好啊!”薛眉盈当即应下。 谢正则想尽快回家献身也不能了。 三人依顾七娘提议找了一家酒楼喝酒,酒楼装潢气派,除了伙计跑堂,还有弹唱献艺的年轻小娘,他们刚落座,就有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抱着琵琶过来了。 女子小曲唱得不错,琵琶弹得也很好,媚眼抛得更好,那叫一个销魂婉转,在谢正则脸上打个弯后还能回旋。 薛眉盈开始笑嘻嘻看着,后来就不笑了,她发现谢正则歪着头,脸庞微红,眼神朦胧,很是着迷享受样子。 “正则哥哥,你喜欢她?”薛眉盈小声问。 谢正则压根没注意唱曲的女子,被顾七娘敬了许多杯酒,不甚清醒,欲摇头,喉头有东西上涌,没摇成,反倒是打了个酒嗝,变成“唔”了一声。 自己也没发觉。 薛眉盈算是发现了,谢正则也会沉迷女色把自己忽略,从来没受过的委屈,当即狠狠瞪那弹唱女子,一股“你再敢献媚有你好看”的腾腾杀气。 那女子却像是没看到,媚眼抛得更来劲,唱曲的嗓子越发柔软了,甜丝丝要将谢正则包裹起来。 顾七娘拿起一根筷子递给谢正则,谢正则接了在杯沿上敲,和着琵琶声的节拍,起承转合很是默契。 “我先走了。”薛眉盈气呼呼站起来。 谢正则迷迷朦朦中当即跟着站起来,对顾七娘道:“多谢款待,我们走了。” “盈娘有事就先回去,你稍等,我有话跟你说。”顾七娘笑道,背着薛眉盈轻眨眼。 是不是有什么高招妙着相授? 只要能娶到薛眉盈,谢正则不要男人面子的,旋改口,不陪薛眉盈回家。 “我也不走了。”薛眉盈坐了回去。 顾七娘掩嘴笑:“盈娘,我要跟谢探花说的话,你可能不便听。” 果然要传授秘诀,谢正则忙对薛眉盈道:“盈娘你先回罢。” “不回。”薛眉盈稳如泰山坐着。 谢正则很没原则:“你不想回就不回。” 顾七娘挑眉,笑了笑,道:“盈娘听着也无妨。”指那弹唱女子,“谢探花,我把这女子买了送给你如何?为你铺床叠被若生儿育女,随你喜欢。” 谢正则连连摆手,薛眉盈咭咭笑:“正则哥哥不爱女色的,浅黛可比她漂亮多了,正则哥哥都不想留身边。” “那可未必,这女子出身书香之家,家道中落才被迫酒楼里弹唱,浅黛虽说貌美,于琴棋书画上头却不甚了了,如何跟她相比。”顾七娘道。 谢正则欲否认,顾七娘桌子底下伸脚重重踩在他脚背上,变成哎一声叫唤。 薛眉盈脸色变得很难看。 谢正则慌忙要解释,脚背又挨顾七娘重重一踩,疼得眦牙,斯文人要讲究形象,只微微咧开嘴,看起来像是有难言之隐,恰似是喜欢那女子不便说。 那女子也很解风情,琵琶挪了挪,半遮脸看谢正则,柔情似水欲拒还迎。 薛眉盈起身往外冲。 “盈娘。”谢正则惊叫,急追,脚背疼,走得跌跌撞撞。 薛眉盈走了很远回头,看他还在酒楼门口,眼眶霎时红了,不等他了,挽起裙子狂奔。 谢正则慌慌张张一瘸一拐追了上去。 “瞧这醋劲大的,这还不是两情相悦是什么。”顾七娘啧啧连声,薛眉盈以前不吃醋,那是因为谢正则从没把视线落在其他女子身上,身心只属于她一个人,没有触发吃醋那根弦。方才若不是她踩谢正则的脚不给他说话辩白的机会,薛眉盈知道他视弹唱女子如无物,还是不会吃醋。 “当家,往后还要装吗?”弹唱女子问道,原来并不是酒楼里的人,乃是顾七娘客舍的婢子,名银屏。 顾七娘在徐氏面前打了包票后便细细作安排,这一日当然也不是偶遇。 “自是要接着装下去,我把你送谢家去……”顾七娘招手银屏近前,低低吩咐。 薛眉盈跑得很快,谢正则追到进了薛府了才追上。 “喵!”雪蟹听得耶娘脚步声忙迎出来,尾巴一摇一摇,非常的喜悦。 自从发现阿娘对阿耶用强,它还没来得及忧郁,耶娘好像就闹生分了,阿耶许久不过来,阿娘一出去就好几天。 莫名其妙。 雪蟹快窒息了。 难得见耶娘又在一起,天大喜事。 薛眉盈无视雪蟹,直奔进屋。 雪蟹喵喵,看它阿耶:怎么回事? 谢正则草草摸了摸雪蟹脑袋算是安抚它,然后忙进屋。 雪蟹愤懑:都不把我当回事,我还是不是你们儿子了? 不行,离家出走的事得好好考虑一下了。 再不然,去干耶耶干娘家住几日? 可是,干耶耶干娘也有好些日子不来了,别是把自己忘了吧? 雪蟹悲伤地蹲墙角舔毛。 薛眉盈在地台上直挺挺躺了下去。 虽说底下有垫子,软和程度总不及床,眼下又秋深有些凉,谢正则忙拉她,“到床上躺去。” “就不上床。”薛眉盈耍脾气,翘起二郎腿,一点一点抖脚,装了舒服自在样子。 谢正则无法,忙进屋里拿了一床薄毯出来给她盖上。 薛眉盈偏掀掉。 谢正则忙又盖上,一面思量着她再掀掉怎么说服她盖着。 薛眉盈却不掀了,撅着嘴瞪了他一眼,忽然拉他躺倒,展开毯子把他也盖住。 谢正则整个人呆滞。 不是在床上,可是并头躺着,跟同床共寝真真无甚差别。 谢正则脑子里瞬间浮起话本里描写的各种情节,还是不穿衣裳肢体动作很多的那种。 薛眉盈给谢正则盖完毯子,侧趴到他怀里,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脸,接着摸脖颈,再挑开衣领摸锁骨,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谢正则身体僵成一块铁板,半晌,握住薛眉盈手腕,颤颤惊惊道:“盈娘,你干嘛?” “你是不是想跟那女子像话本里那么干?我不许,你想做什么找我。”薛眉盈很有淫魔气概道,口中说话,手指野蛮地戳谢正则脖子。 谢正则:天啊!盈娘开窍了,自己是不是可以乘机献身了? 不行,还是要矜持一点,循序渐进,按话本里写的来,先牵手,亲亲,摸摸,再献身。 谢正则一点不紧张了,从容问:“盈娘,我可以牵你手吗?” 薛眉盈乜了他一眼,说:“不得空给你牵。” 确实不得空,侧躺着,一只手压在下头,一只手玩着他锁骨。 谢正则心想:给盈娘主动也行。 于是诱导:“盈娘,我还有别的地方可以玩。” 薛眉盈唔一声,鼻息喷在谢正则肩膀上,弄得他又麻又痒,更心急地渴望薛眉盈更进一步,结果薛眉盈摸了些时突然不动了,谢正则低头看去,薛眉盈闭着眼,睫毛一动不动,只鼻翼随着呼吸微微翕动,居然睡着了。 谢正则:难受,想哭。 为何每一回都献身不成呢。 毯子料子很好,红色团花喜气洋洋,贴在身上轻软缠绵,微微有些凌乱,很是有纵情享乐的样子。 谢正则开解自己,算了,比此前好不少,好歹整出来个献身的样子了。 雪蟹在墙角默默看着,非常哀怨地喵了一声。 分不清耶娘谁心怀不轨了,以后自己要怎么主持公道呢? 算了,见机行事便是。 雪蟹很快不哀怨了,像它阿娘,心大无比,开朗豁达,非常的可贵,绝对不用担心得忧郁症。 第50章 谢探花成了病弱美男,眼眶湿…… 卢氏得意了些时, 正思量着再次托媒人给儿子说亲,却见儿子一扫颓丧满面春风又出入薛家了。 半点不给脸面的言语还不能让薛长临和徐氏拦着不让薛眉盈跟儿子来往! 说不得只好更阴毒些。 卢氏拿了几十缗钱,装了沉沉一个钱搭,戴上帷帽, 也不叫下人驾马车送, 一个人出了府。 这日下午, 长安城许多个茶楼酒肆的说书先生得了卢氏给的好处。 造成薛眉盈色鬼淫魔恶名的就是卢氏。 谢正则科举高中后, 卢氏就嫌弃薛眉盈商户女儿配不上自己的探花郎儿子, 找酒楼茶馆的说书先生,让他们编排薛眉盈,毁薛眉盈声名。 她想的是, 薛眉盈声名不雅, 儿子就不愿意娶她了。 谁知儿子不为所动, 而薛眉盈因不雅的声名迟迟嫁不出去, 反成了两难局面。 卢氏这回让说书先生编排薛眉盈,说她害喜了, 但是男人太多,连孩子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谢家的银钱来源只有谢正则的俸禄,徐氏生活讲究, 又要不停找人散播谣言, 那点儿俸禄自然不够的,靠的是薛眉盈源源不断送来的好东西,那些东西除了吃穿用, 剩下的就被卢氏拿了变卖换钱了。 薛眉盈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往谢家送的东西,就是卢氏让她声名狼籍的助力。 卢氏用着薛眉盈送来的东西,没有感激, 反在心中嘲笑薛眉盈傻。 从酒楼回府,卢氏刚要回房歇息,顾七娘送了银屏过来。 银屏模样不错,却比浅黛还差了些,儿子对美色就没感觉,天仙美人也打动不了,卢氏不想留银屏。 “夫人把银屏留下,若不能打动谢探花,我再来接走她。”顾七娘道,递过一个钱袋,里头黄灿灿一把金叶,“这是银屏在贵府的嚼用。” 卢氏不再推托。 那一袋金叶子够十个银屏吃喝一辈子了。 卢氏清高的只有表面。 还给自个儿找借口:横竖银屏若是能勾引得儿子动心于她也有好处,若不能,她也没什么损失。 银屏在谢府住下,头一件事便是拿了谢正则一件披风往薛府去。 薛府婆子看到银屏,一点想法没有。 大家完全不担心谢正则变心。 听说除了给谢正则送披风,还要替卢氏传话,要当面跟谢正则说话,婆子便没接披风,直接把她带到春慵阁。 两人盖着一张毯子,薛眉盈的气息近在咫尺,清新香甜,谢正则心浮气躁,更迫切地想献身。 等薛眉盈醒来,就把这事办了。 谢正则脑子里推演起艳情话本里的情节,首先他得衣襟半敞,这个放在平时很简单,只是此时难度委实不小,他怕动一动扰了薛眉盈让她睡不好,于是只能作贼似很慢很慢地往外拉衣襟,把自己整得满头大汗。 领口已经拉到能看见锁骨了,谢正则忽听身旁“唔”一声,薛眉盈醒了,按设想,他这时应当假装也刚醒来,眼神迷朦,发乱衫斜,秀色可餐,从容不迫地等着薛眉盈恶虎扑食,到底经验匮乏,作贼心虚,一听得动静“嗖”一下站起来,手忙脚乱拢衣襟,搞得像个刚被轻薄完的大闺女似的。 薛眉盈迷迷糊糊坐了起来,愣愣看,惊讶问:“正则哥哥,我刚对你做什么了?” “没……”谢正则脱口一个没字,脑子里忽地浮起“机会难得”念头,马上改口,脸红红道:“你……你把我……” 薛眉盈霎时清醒了,两眼放光,兴致勃勃问:“我把你怎么了?” 谢正则忧伤了。 那种事怎好说出口,不应该意会么? 谢探花成了病弱美男,眼眶湿润,喘吁吁呼吸困难。 银屏就是这个时候由婆子领着进屋的,进屋后看一眼,也不言语,展开披风往谢正则身上披。 谢正则无知无觉,眼巴巴看着薛眉盈,希望她能意会出那些不可描述的情形,然后像戴尧对义川公主那样,穷追不舍要对自己负责。 薛眉盈愣愣看银屏,从来没一个女人离谢正则那么近,更不说亲密地给他系披风,只觉碍眼极了。 银屏给围好披风,又给他系披风带子,一双手刚伸到谢正则脖颈。 谢正则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满脑子狂野场面,没反应。 薛眉盈已经不想知道自己醒来前对谢正则做什么了,猛地冲过来,抓住银屏的手,狠狠拉开,尖声叫:“谁带她来的,把她赶出去。” 谢正则吓了一跳,茫然问:“怎么啦?” 薛眉盈紧咬牙,身体发抖,圆睁着双眼,眼神凌厉尖锐,跟她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笑的样子判若两人,简直就像厉鬼上身了。 听到叫唤进来的婆子拉起银屏火速退出房间。 “盈娘,怎么啦?”谢正则急得白了脸。 “那女人……那女人给你披披风,不要脸。”薛眉盈恶心得想吐,看谢正则身上披风甚是刺眼,上前,狠狠扯下,扔到一边。 谢正则不明所以,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薛眉盈娘不开心了,立即哄人,跟着骂人,“不要脸的女人,好生不要脸。” 他若不跟着骂还好,跟着骂,薛眉盈以为他只是顺着自己不抗拒银屏近身,更不舒服。 谢正则满心都是前面未竟的事,不能靠薛眉盈意会了,直白地追问:“盈娘,你还记不记得睡觉时做的事?” 薛眉盈心不在焉回答:“怎了?” 谢正则满眼期待,闪闪亮看她。 薛眉盈还在想怎么让谢正则远离银屏,从来没碰到过的事,没有经验,想来想去,恨不得在谢正则脸上刺字让银屏远离。 谢正则得不到回答,只好举例:“戴尧抱了义川公主就要对义川公主负责。” 指向分明,用心良苦。 奈何薛眉盈这时心思不在,南辕北辙,回了一句:“抱了人就要负责只是借口罢,我瞧着他约摸是对义川公主一见钟情了。” 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 醍醐灌顶。 谢正则想通戴尧为何在义川公主不要他负责后还坚持不懈要求负责了。 好卑鄙,这么会找借口。 羡慕嫉妒。 谢正则自怨自怜起来。 为什么在别人的事儿上盈娘这么通透,在她跟自己的事上就那么迷糊呢! 难受想哭。 不能在薛眉盈面前哭,谢正则闷闷道:“我走了。” 说完,快步出门。 薛眉盈略愣了愣追出门,谢正则早不见了,银屏也没看到。 婆子说,银屏跟在谢正则身后走的。 “狐狸精。”薛眉盈咬牙恨恨骂。 杨婆子和李婆子傻了眼。 她家小娘居然会吃醋了! 两人一合计,还是找徐氏说一说,让徐氏和薛长临别再舍近求远找女婿了,忙往正厅去。 “行了,我知道了。”徐氏懒懒道,一点意外神色没有。 杨婆子和李婆子有些讪然,谁知刚退出厅,徐氏里头喊道:“你俩有心了,去领一缗钱的赏。” 两人大喜,相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谢正则这个薛家女婿当定了。 银屏跟在谢正则身后出了薛府,却不紧跟,而是落后许多,让谢正则察觉不到她跟他乃是同路,进谢府后,也不到谢正则跟前服侍,只是廊下静悄悄呆着。 卢氏原来不指望银屏能勾引得儿子,银屏进府了,却又忍不住奢望,看银屏并不往儿子跟前凑,暗暗失望。 又疑惑,顾七娘突然送了个人进府来,到底想做甚。 许是为了讨好儿子。 卢氏自视甚高,亦不觉得顾七娘讨好谢正则有甚说不通。 银屏什么都不做,卢氏急了,看着银屏半晌有了主意,决定到薛府排喧徐氏一番,让徐氏落了面子不忿,再次阻止薛眉盈跟儿子往来。 徐氏与薛长临感慨顾七娘眼光毒看得准,银屏凭空冒出来,猜测是顾七娘的安排,听报卢氏到来,想也知又是来添堵的,徐氏直皱眉。 “顾七娘说的对,婆婆如何没夫郎重要,你也别跟她置气了。”薛长临劝道。 徐氏低哼,“知道了,你且忙你的去。” 谢家一家子寄居薛家那么多年,薛长临没必要回避,只是他脾气软和,徐氏嫌他在卢氏面前硬气不起来丢脸,不让他在一旁呆着。 卢氏跟以往一般严妆丽容,眉眼写满自个是探花郎母亲的傲色,坐下来,宣喧了两句便道:“有个叫银屏的女子爱慕湛明,跑府里自荐枕席来了,叫人好生为难。” 徐氏往日听卢氏说这样的话闹心,今日另是一番心情,笑呵呵道:“湛明人中龙凤,小娘子仰慕他人之常情,可惜他对那些女人不假辞色,浑没对盈娘的体贴细致。” 言下之意:你儿子再出色又如何,还不是捧着宠着我女儿。 卢氏如何听不出来,霎时脸色青了。 “对了,卢姐姐担心盈娘嫁不出去,湛明后来为了报恩得娶她,我也甚是担心,盈娘一点不把终身大事放心上,卢姐姐来了,劝劝她如何?”徐氏又道。 卢氏哪敢让薛眉盈知道自己嫌弃她,薛眉盈可不像徐氏吃她排喧只能忍着,不是言语把她噎得想上吊,就是转头就说给谢正则听,那样一来她岂不是要跟儿子生分,急道:“我还有事不得空,这便要走了,改日再说。” 起身急急告辞。 “姐姐别急着走啊。”徐氏热情留客。 卢氏走得更快。 徐氏笑开花:让你炫耀,自打脸了吧。 卢氏心中恨骂:卑贱的商户,不要脸。 第51章 数日下来,探花郎眼眶青黑,…… 薛眉盈满脑子都是银屏紧贴着谢正则的情景, 再结合话本里的那什么娇啼细喘的,这晚难得地失眠了一回,比上回沈贞儿问她跟谢正则是什么感情还在意,天明了迷迷糊糊刚睡着, 忽听得悉索声, 婆子进屋来, 跟着传来食物香味。 “我还要睡觉, 不吃东西。”薛眉盈迷迷糊糊道。 “不是咱们灶房做的, 谢家那边送过来的。”杨婆子道。 “正则哥哥来了。”薛眉盈欢喜,不睡了,掀开被子, 猛地坐起来。 “不是, 来的是昨日那个叫银屏的。”杨婆子道, 看着薛眉盈长大的, 一直忧心她终身大事,怕她懵懵懂懂错过谢正则, 难得见她吃醋,要火上加把油刺激她一下,昨日薛眉盈不喜银屏, 按理得不让银屏进屋, 偏不是,招手屋外银屏进来。 银屏一袭桃红襦裙,袅袅娜娜, 粉面俏丽似三春之桃, 进门来,娇声道:“我家小郎疼薛娘如亲妹妹,婢子服侍小郎, 自当爱小郎之所爱,特意做了几样点心,希望薛娘喜欢。” 薛眉盈愣愣看银屏。 一向来,谢正则最亲密的人就是她,有人表现出跟谢正则关系更亲密,登时满心不舒服,尤其说的这个人还以谢正则的女人自居的口气。 “请薛娘尝尝。”银屏笑得亲切慈爱,像嫂子,打开食盒,端着点心凑到薛眉盈面前。 点心精巧细致,有玉露团、水晶糕等,看得出用了心的,薛眉盈定定看了片时,忽地抓起盘子扔了出去,粉的红的糕点霎时散了一地。 “薛娘不喜欢?”银屏低叫,扑咚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婢子错了,求薛娘责罚。” 薛眉盈满腔怒火,看银屏卑微而惶恐的样子,猛然间泄了,闷闷道:“不关你的事,是我刚睡醒心情不好。” 把人打发走了,倒回床上,拿被子蒙住头,呜呜哭起来。 很是伤心,却不明白为何伤心。 谢正则不过问家里庶务,银屏在谢府里又悄无声息,不知府里多了这么个人,更不知薛眉盈那头已伤心欲绝,几次献身不成,打击甚大,接下来几日也不去薛家了,顾七娘送的话本已不能满足他的上进心,各大书肆进进出出买话本,打定主意要学成情场高手,务求再见薛眉盈时献身成功。 话本都是怎么香艳刺激怎么来,数日下来,探花郎眼眶青黑,走路发飘,外人一看就知他身体好虚,而他看着别人,无论男男女女,都是话本里头不干正事的主角,思想之龌龊简直令人发指。 这日谢正则自为神功已成,刚要去找薛眉盈,戴尧来了。 乍见戴尧,谢正则差点跌倒地上。 戴尧以前虽说穿得五彩缤纷,可好歹是布料,这当时像是立志要把自己扮成锦鸡般,身上衣裳居然粘满各种颜色的羽毛,好美丽一团。 “湛明,你得帮帮我。”戴尧开门见山,让谢正则帮他搜集羽毛,色彩越鲜艳越好,他要做羽毛衣裳。 “你这样……”谢正则不敢正眼看戴尧身上羽衣,怕看久了自己眼睛会瞎,侧着脸对戴尧,艰难道:“我觉得不需要搜集羽毛,你还是像以前那样穿就行。” “不行,义川公主就喜欢我穿羽毛衣裳。”戴尧断然道。 谢正则觉得自己不会思考了。 义川公主这是什么爱好,难道她喜欢锦鸡? 念着同窗之谊,谢正则觉得自己有必要见一见义川公主,弄清事情真相,他不想义川公主把戴尧当戏台上的小丑耍。 不想戴尧刚一听说谢正则要见义川公主,当即反对,“你甭想插足我跟义川公主之间。” 谢正则诧异,不懂戴尧的危机感从何而来。 “义川公主那么好,爽郎利落,风趣幽默,美貌如花……”戴尧用上世间所有赞美女子的语言,滔滔不绝说了许久,末了道:“你喜欢她我能理解,然朋友妻不可欺,望你自重。” 谢正则不以为然,义川公主哪有那么好,最起码没有薛眉盈好。 不甘落后,夸起薛眉盈。 戴尧顿时放了心,谢正则没有觊觎义川公主便成,体贴道:“薛娘确实可爱,不输义川公主。” 心上人得到夸奖,谢正则很慷慨,友好地叮嘱:“义川公主不错,你好好珍惜。” 戴尧拍胸脯保证。 谢正则颌首表示赞许。 帮忙搜集羽毛的事不了了之,打发走戴尧,谢正则也不见义川公主了,忙往薛家去。 薛眉盈床上恹恹躺着,谢正则进门也不脆生生喊正则哥哥了,抬眼皮望了他一眼,翻身面朝里。 谢正则呆了呆。 话本里就有这样的情节,女子思春,见心上人就是这样似嗔似喜的作派,男人上前,作小伏低一番,然后就是鸳鸯交颈,无限旖旎。 谢正则怎么也不会以为薛眉盈思春了的。 薛眉盈在他心中就是洁白无瑕甜甜软软糖糕团儿,思春这种事,必须干不来的。 床上被子拱起玲珑的曲线,能让男人止不住血脉贲张。 探花郎就不是正常男人,该凶猛地扑倒人时格外的淳朴正直,轻咳了一声,道:“盈娘你歇着,我走了。” 家里有妖精了,那么多天不来,来了就要走。 薛眉盈憋了一腔委屈,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起来。 谢正则慌了,甭管如何,薛眉盈不开心就是自己错了,急忙哄人。 越哄,薛眉盈哭得越大声。 谢正则能察觉是自己惹薛眉盈生气了,只不知自己错在哪,只好一个劲揽错,有的没的揽了一大箩筐。 杨婆子和李婆子外头听得钦佩不已。 主子母女俩脾气不同,驯夫之术却一样高超。 又疑惑,探花郎挺通透一个人,感情上怎就懵成这样,两人中间隔的比窗户纸还薄,咋就捅不破呢。 薛眉盈哭半晌,转过身坐起,抽抽噎噎问:“这几日跟银屏在一起挺开心吧?” “银屏?谁啊?”谢正则莫名其妙。 “还想瞒我。”薛眉盈恨恨一记粉拳捶过去。 谢正则是真不知道,好在两人之间默契还在,很快问清原委,登时比薛眉盈还委屈。 大男人不兴泪汪汪那一套,谢正则更加不会一个劲喊冤而说不到点子上,雷厉风行,拉起薛眉盈直奔回家,进门叠声喊人赶走银屏,并狠狠发话,以后不准放银屏进府。 卢氏眼睁睁看着,欲待反对,又不敢跟儿子反目,只憋得差点背过气去。 薛眉盈当即喜笑颜开。 银屏回客舍,顾七听说经过,很是无奈。 醋就要酿成了,只要再刺激些时日,薛眉盈整个人沉浸进醋缸里,酸着酸着便开窍了,偏谢正则不配合,前功尽弃。 薛眉盈和谢正则说说笑笑回薛家,谢正则心脏怦怦乱跳,此前在凤翔时以为薛眉盈吃醋弄错了,这回不会弄错了吧? 为了不再会错意,进春慵阁后,谢正则小心翼翼探问:“盈娘,你为什么生银屏的气?” 薛眉盈心情好着,纠正:“我没有生气。” 谢正则没瞎眼,生不生气还能看不出来,不信,“那你怎么心情不好?” 薛眉盈也没弄明白,不过不妨碍她很快找到自以为的原因:“春慵阁就没别的人进来过,突然来了个外人,我嗝应。” 谢正则被这诡异的地盘意识给震住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弄错了? 极度不愿相信。 雪蟹见耶娘又和好了,很是高兴,晃着尾巴在薛眉盈和谢正则脚边打转。 这几日阿耶不过来,阿娘成天躺床上,可把它愁坏了。 谢正则满心颓丧,雪蟹蓬蓬尾巴扫到袍角,低头看一眼,深吸一口气,大声道:“雪蟹挺孤单的,要不咱们生几个孩子跟它一起玩如何?” “咱们生孩子?”薛眉盈圆睁眼。 谢正则重重点头,满怀希望看她。 “小孩子跟雪蟹能玩到一块去吗?”薛眉盈蹙起眉头。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俩生孩子。 谢正则忧伤极了。 外面不小心听到谢正则勇猛表白的杨婆子和李婆子:话说到这份上她家小娘还不能领会,难为谢探花了。 薛眉盈费力地思索雪蟹能不能跟小孩儿玩到一起,粉嫩嫩圆乎乎的脸,严肃的样子可爱极了,馋得人心痒痒。 谢探花在人性与兽性的艰难挣扎中,竭尽全力争取机会:“盈娘,你想不想亲我?” 薛眉盈许久没想起要玩儿亲亲了,愣了一下,注目看谢正则,从他额头到下巴,再到领口上方那一小寸脖颈。 谢正则紧张起来:只是亲亲,怎么像兽性大发的样子。 薛眉盈嘿嘿笑起来,话本里要强抢良家女子的恶霸的那种邪魅猖狂的笑,很邪气,也很勾人。 谢正则慢慢靠后贴上墙,控制不住了。 衣领被狠狠地撕开,谢正则周身麻痹,大脑空白,怎么这么粗暴,只是亲亲就喘不过气来了,这么搞会不会死过去?盈娘什么都不懂,还得配合她一下,用什么姿势好呢?靠在墙上不方便,还是到床上好,床在里头卧房,离的太远了,不然就地台凑合,硬就硬点。 幸好时刻准备献身,今天由里到外都是崭新,里头那条蓝色亮绸亵裤虽然风骚了点,但是很诱人。 谢正则可劲儿曲腿,特别不矜持。 天昏地暗。 薛眉盈软软地喘着。 谢正则觉得自己要疯了,抓住薛眉盈,咬糖糕儿一般狠狠咬了一大口。 好甜好香! 不对,完全没有,什么味道都没有,谢正则迷迷朦朦睁眼,忍不住一声尖叫。 眼前什么都没有,视线可及,厅堂卧房门外廊下不见薛眉盈。 嗓子又干又哑,脑子里还有甜蜜又疯狂的余韵。 怎么回事? 居然是南柯一梦。 第52章 杜维桢凑得更近了,微微笑,…… 薛眉盈刚要亲下去时, 婆子报杜维桢到访。 杜维桢没事不登门的,还托付他帮许多人家说亲,薛眉盈很有媒人责任心,自然要见的, 问谢正则, 谢正则两眼迷朦没回应, 薛眉盈便自个儿去见客了。 杜维桢厅中来回走着, 头发草草扎在头顶, 水蓝色锦袍不知沾了茶渍还是酒渍汤渍,淋淋漓漓各种颜色,薛眉盈最近见到他都是穿衣打扮精致无比风度翩翩俨然世家子, 很是意外, “杜四郎, 你跟人打架了。” “是。”杜维桢咬牙切齿道, 嗓音粗哑,眼神凶狠。 薛眉盈吓了一跳, 杜维桢的样子像个疯子,散发出来的熊熊怒火能把周遭烧得寸草不生,认识的人都对她笑盈盈的, 离血腥凶残很远, 惊得不由自主便往厅外退。 “被气狠了,这一路走来还恼着,脸色太难看, 吓着你了。”杜维桢从愤怒中回神, 歉然一笑。 薛眉盈不害怕了,停下后退的脚步,好奇问:“生气什么?” “那些人编排你……”说起生气原因, 杜维桢怒火高涨,又要烧房子了。 今日中午他在酒楼吃饭,听到食客们兴高采烈讨论,道薛眉盈害喜了,野男人太多,连孩子阿耶是谁都搞不清,当即拍案而起,跟那些人吵起来,先是口角,接着互砸盘子掀桌子扔椅子,后来是抱成一团肉搏,食客人多心齐,杜维桢以一敌许多人,气愤之余力大无穷,让那伙人很是吃了大亏,当然,他自己也发乱衫裂很是狼狈。 “我害喜了?我怎么不知道?”薛眉盈狐疑。 这关注点歪的。 难道不是应该生气被诽谤中伤吗? 其实他自己也不靠谱。 连问都不问就认定是谣传,很是不讲道理。 杜维桢心乱如麻,这些日子在脑子里反复盘旋的念头此时格外清晰,深吸一口气,道:“你嫁给我吧,我护你周全。” “嫁给你?”薛眉盈惊呆了,感觉像是看到一只狗狗向雪蟹求欢。 不同物种怎么谈恋爱! “是。”杜维桢一语出来后,乱糟糟的思绪镇定下来,马上变身引诱小白兔的大灰狼:“我被逐出家门了,孤身一人,你嫁给我不受气,我这些年收了很多谢媒钱,不嫖不赌不乱花,攒了不少家底,足够可以买一处大宅子,请十几个下人服侍你,可许你一辈子衣食丰足。若你怕嫁人离家不自在,我也可以入赘。” 打算的可真周到。 薛眉盈不会说话了。 杜维桢定定看着她,睫毛半覆,眼眸格外幽黑,偏又亮得惊人,像烛火,闪一闪能把人烧着,惊心动魄。 薛眉盈睫毛眨个不停,紧张得结巴了:“我……跟……你……不熟。” 杜维桢连思考都不需答:“成亲以后就熟了。” 薛眉盈想说:不熟怎么成亲,但是自来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之前她阿耶还想把她嫁给赵瑾和穆哲沈三郎等男人,她跟他们更不熟。 杜维桢凑得更近了,微微笑,温柔极了。 薛眉盈周身鸡皮疙瘩。 “盈娘……”杜维桢低低叫,暧昧缠绵。 薛眉盈魂飞魄散:天啊,我为什么不瞎不聋。 “咱们成亲后,一起说媒,管教这世间再无两情相悦却不能在一起痴男怨女,或是不般配却被凑到一起的怨偶……”杜维桢畅想夫唱妇随未来,都是媒人,夫妻和谐融洽,十分美好。 薛眉盈一点都不觉得美好。 想像跟杜维桢搂抱在一起躺一张床情形,呼吸困难。 “盈娘,你觉得呢?”杜维桢满眼期待。 “我约了义川公主,告辞。”薛眉盈匆匆道,忘了这是在自己家,飞奔出门。 杜维桢明亮的眼睛霎时黯了下去。 雪蟹从春慵阁跟着它阿娘过来,门外蹲许久了,得意不已:我阿娘跟阿耶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一个外来的想横插一杠,不自量力。摇着毛绒绒尾巴进门,冲杜维桢喵喵连声:“我阿娘都走了,你快滚,别这么不要脸。” 被嫌弃的杜维桢能怎么办? 他没谢正则在薛家自由出入随意逗留的特权,只好蔫头搭脑离开。 街上行人闲适走着,两旁宅子墙头探出花儿,氤氲着思春气息,薛眉盈皱着眉头,闹不明白杜维桢怎么会说出那番话。 他不是一心只扑在说媒上吗? 怎么也思起春来,而且还思的是自己。 薛眉盈身体抖了抖,又是一阵恶寒。 这世上的男人除了正则哥哥,就没一个正常的。 这么想着,薛眉盈想起谢正则还在春慵阁,转身就想回家,走了几步又急忙停下,杜维桢不知走了没,这一回去万一碰上了,他又说那些话,可不要活了。 思量一番后,薛眉盈果断又转身,朝此前跟义川公主聚会过的酒楼走去。 还是去看看能不能碰上义川公主,就算看戴尧五颜六色的衣裳瞎了眼,也比跟杜维桢碰面听他胡言乱语强。 酒楼里头热闹非常,薛眉盈一眼看到戴尧。 戴尧身姿挺得笔直,昂着头,身上一件黄绿蓝紫粉各种颜色布料缝到一起的锦袍,锦袍外面罩了一件红艳艳的纱衣,再套一件羽毛小甲,脖子上系一条黄色丝带,头上戴一顶珍珠宝石点缀的帽子,周身上下闪闪生辉,相当……华丽。 薛眉盈眼睛被晃了一下,几乎半瞎。 义川公主坐在戴尧对面,看到薛眉盈,冲她招手,薛眉盈走近,拉了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戴尧冲薛眉盈热情洋溢笑,身上丰富的色彩更明亮耀眼。 薛眉盈为自己的眼睛着想,急忙侧了侧脸。 戴尧主人一般张罗起饮食,卖春宫画儿很赚钱,戴尧身家不菲,薛眉盈又是他跟义川公主的大媒,要巴结讨好,什么菜贵点什么菜。 薛眉盈看着热热闹闹的桌面,没有饮食兴致,凑近义川公主悄悄咬耳朵,“你对他无意,这么玩弄人家好么?” “谁说我玩弄他?”义川公主大笑,光洁的面庞,眉眼飞扬,也不跟薛眉盈咬耳朵,大大方方道:“正要找你,你来了省了我跑一趟,父皇那里,还请你为我们保这个大媒。” 薛眉盈瞠目结舌,看戴尧,五彩缤纷灿烂夺目。 难道义川公主爱好特别,就喜欢天天看着热烈灿烂的颜色? 义川公主似是看出她心中疑惑,道:“除了五颜六色,你就没看到别的?” 薛眉盈诚实摇头。 “不惧人言敢做敢为,意志坚定泰山不移,重情专一负责任有担当,这些你看不到?”义川公主问。 薛眉盈愣了愣,迟疑道:“这么说,这个媒人我当定了?你的亲事解决了?” “自然,父皇但愿我能嫁出去,驸马的出身不挑,你到御前一说,他再没有不同意的。”义川公主笑道。 “择日不如撞日,薛娘今日便进宫见陛下,如何?”戴尧目光炯炯看薛眉盈。 薛眉盈自然不能说不行。 戴尧一脸想马上进洞房的饥渴神情,推托不了。 身为媒人,赶紧说成亲事也很有必要。 如义川公主所料,皇帝挑问不问戴尧家世便表示许可,甚至在听说义川公主跟戴尧见过面两情相悦了,即刻下旨赐婚。 皇帝也是凡人,嫁女之心迫切之处不亚于薛长临跟徐氏。 薛眉盈恍恍惚惚出宫,本以为很难说成的亲事,居然不费吹灰之力。 好不真实。 府里还有更不真实的事等着她。 皇帝欢喜嫁出大龄女儿,在薛眉盈出宫后,大笔一挥亲自题字,赐薛眉盈“大唐第一媒”金匾,薛眉盈走的慢,进门时,金匾已高高挂在堂上。 牌匾乌木制成,金色题字,很是霸气。 媒人的巅峰时刻,长安城乃至大唐全国上下的媒人梦寐以求的荣耀。 薛眉盈傻了眼,“大唐第一媒,我有那么能干吗?” “不仅这个……”徐氏和薛长临团团打转,快要哭起来了。 皇帝除了赐匾,还特意令掌媒官把薛眉盈录为官媒。 女儿做媒人只为嫁出去,忽喇喇成了官媒,这可怎么办?难道一直当媒人下去? “我不想当媒人了。”薛眉盈无精打采道。 “为何?”徐氏不解,不想让女儿当,和女儿不想当两回事,她以为女儿说成了那么多亲事,很喜欢当媒人呢。 “杜维桢向我求亲……”薛眉盈想起杜维桢描述的一起说媒的情形,打寒颤,不想跟杜维桢夫唱妇随,连带着对当媒人也反感起来。 徐氏和薛长临相视一眼,得意不已:杜维桢果然喜欢自己女儿,我的女儿就没有人不喜欢的。 放在以往,听说杜维桢求亲,两人立马要做成亲事,眼下已认定谢正则做女婿,便不再他想了,看女儿神情,除了谢正则,旁的男人她也不愿意嫁的。 徐氏微弯腰,小心翼翼探道:“杜四郎容貌端正,品格甚好,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他?” 薛眉盈抱臂缩了缩,一脸惊惧:“跟他亲热我恶心。” 薛长临追问:“跟湛明呢?” “当然不恶心了,正则哥哥那么好看。”薛眉盈不假思索说。 徐氏和薛长临松了口气。 继而又发愁,女儿傻乎乎的,总也不开窍如何是好。 无计可施,夫妻俩商量一番后,徐氏又去找顾七娘。 第53章 来了!要献身了! 顾七娘上回费尽力气送了银屏到谢正则身边刺激薛眉盈, 被谢正则三两下打发走,深感挫败,不想再理谢正则跟薛眉盈那档子事,徐氏找来, 却不过情面, 思量些时道:“我再使一次劲, 这回再不成, 只好听天由命了。” 徐氏急忙道谢, 又问:“还是让盈娘吃醋么?要不我跟湛明言明,让湛明配合。” “让谢探花配合?”顾七娘呵呵笑,谢正则但凡舍得让薛眉盈受一点儿委屈, 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一点突破没有。 徐氏语毕也想到了, 有些讪然。 别说让谢正则配合设局, 被他知道了, 还要喝止呢。 不能让谢正则知道,只能让银屏去薛家走动恶心恶心薛眉盈, 刺激她,顾七娘对此抱的希望不大,果然薛眉盈知道谢正则不把银屏当回事, 也不吃醋了, 银屏梨花带雨哭诉对谢正则的爱慕,她听得津津有味,末了还热心地跟她说谢正则心里没她, 别一棵树吊死, 她可以给银屏想办法说一门好亲事,再不然把她介绍把顾七娘的客舍去做事,学浅黛, 不嫁人一样过得很好。 银屏演戏演得好辛苦,不想出入薛家几回后被谢正则得知,谢正则吩咐薛家的守门人,她再来,打一番,不要让进门,连演戏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顾七娘无计可施。 “这个湛明……”徐氏和薛长临很是无奈。 一众人只当白演了一回戏,不想谢正则从中受到启发,想到一个让薛眉盈开窍的办法。 让薛眉盈吃醋的事谢正则坚决不干的,探花郎高洁不染尘好大一朵白莲花,怎么能跟女人有瓜葛呢。 想刺激薛眉盈,不妨从情敌们身上下手。 对付起情敌谢正则毫不手软,全方位打压后,还要他们为自己发光发热。 顾七娘掇合自己跟薛眉盈的恩情比天大,不想打她的夫郎的主意。赵瑾就是个匠痴,想拉他出赵氏工坊难。容琪如今虽说被梁情驯服了,两人你侬我侬好不恩爱,然则太美了,瞧着那倾国倾城的容颜让人危机感顿升,而且他三个都是有妇之夫,不甚方便。 一番精心挑拣,谢正则选定了杜维桢。 杜维桢向薛眉盈求欢被视为洪水猛兽,谢正则听说了,薛眉盈不杜维桢无意,谢正则也不怕杜维桢对薛眉盈心怀不轨了。 床头那一大箱话本不是白看的,谢正则如今对各种追女子的套路熟悉得很,顾七娘实行的吃醋计恰好让他突破任督两脉,天眼顿开。 谢正则溜溜达达来到杜维桢家,院门大开,院墙过了些时日,有些风雨侵扰痕迹,不复前些日子所见光鲜亮丽,侍候的婆子不见了,想必被打发走了,杜维桢廊下坐着,灰朴朴的襕袍,头发用一根黑发带随意扎着,手里拿着一本册子,视线却没落在册子上,有些空茫。 看来薛眉盈的拒绝对他打击挺大的,谢正则小小地同情地一把。 杜维桢听得动静,撩起眼皮望了谢正则一眼,旋即低头,没有起身招待客人的举动。 谢正则乐见情敌蔫劲儿,半点不在乎杜维桢的冷淡,自个儿进厅堂里头拉了一把椅子出来在杜维桢身边坐下,热情道:“需要说亲的人家太多了忙不过来吧?” 杜维桢抬眼皮都懒得,冷冷道:“有什么可忙的,谢探花明知故问。” 谢正则叹气。 搭讪,无话找话,这都不懂。 薛眉盈成了官媒,又得御赐“大唐第一媒”牌匾,长安城轰轰烈烈传开,有未成亲儿女的人家争先恐后奔薛家请托。 这可是得皇帝嘉奖的媒人,说亲找她准没错。 掌媒官也凑热闹,美其名曰能者多劳,送了厚厚一迭未婚男女的花名册给薛眉盈。 整个长安城需要说媒的都找薛眉盈去了,旁的媒人没事可干。 谢正则自然知道的,这些日子除了绞尽脑汁思量献身大计,就是跟雪蟹一起每次见薛眉盈就幽怨地看她,无声地控诉被冷落了。 “找我有事?”杜维桢懒洋洋问,对谢正则也算充分了解了,探花郎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杜四郎想不想说成天下最难说的亲事?成就比盈娘还高?”谢正则笑吟吟道。 “你想做什么圈套给我钻?”杜维桢挺直身体,合上手里小册子,满眼警惕看谢正则。 “杜四郎冤枉我了。”谢正则委屈道。 “天下最难说的亲事,薛娘都说成了,穆大郎的,赵二郎的,容琪的,顾七娘,沈娘,梁娘,还有义川公主,这几个老大难都成亲了,哪还有什么难说成的亲事。”杜维桢呵呵一笑,一脸你玩我神情。 “杜四郎少说了一个人。”谢正则轻眨了眨眼。 杜维桢脑子转了转,默然。 谢正则知道他想到了,追问:“杜四郎意下如何?” 杜维桢很扎心,求爱不行,还要亲自给意中人说媒吗? “媒人最有成就的事,莫过于说成别人都说不成的亲事,试想,你说成了长安城媒最难说的亲事,大家敬佩景仰,那是何等快意。”谢正则循循善诱。 杜维桢意动了,说媒是他一辈子的追求,问:“男方人选?” “自然是我。”谢正则很吃惊,“除了我,杜四郎认为还有别的男人吗?” 杜维桢斜眼:“谢探花莫非忘了,你跟薛娘从小一起长大,薛娘若对你有意,用得着拖到今日今时?” “今时不同往日。”谢正则凑近杜维桢,神秘兮兮:“盈娘最近懂得吃醋了……” 杜维桢被硬生生灌了一缸醋。 谢正则灌了醋还不罢休,又捅刀子:“我想过了,再加把劲便成了,还得劳烦杜四郎……” “谢探花打的好如意算盘。”杜维桢磨牙。 “过奖过奖!”谢正则半点不脸红。 杜维桢心里不舒服,端架子,“若我不愿意呢?” “不愿意?”谢正则睁圆眼,很是意外神情,接着,塌脸垮肩,悲伤道:“杜四郎以成全天下痴情人为己任,就不想成全天下最痴情的男人吗?” “你?天下第一痴情男人?”杜维桢嗤笑。 “我难道不是?”谢正则理直气壮问,口沫横飞,滔滔不绝。 读书人的谦和呢,探花郎的尊严呢? 见过厚脸皮的,没见过厚成这样的。 杜维桢被打败了,摆手,“别说了,我答应你就是。” 谢正则马上闭嘴,速度之快让杜维桢恍惚间觉得,自己中计了。 薛眉盈惊恐地发现,杜维桢天天往自己跟前凑,有时还找找借口请教说媒之道,有时干脆什么借口都不找,就一动不动痴痴看着自己。 二十几岁没嫁出去,为了把自己嫁出去甚至当上私媒,有人这么痴恋,按理说是好事,然而薛眉盈只觉恶寒,就跟沾了块撕不掉的狗皮膏药一般。 除了谢正则就没跟哪个男人走得这么近,做为媒婆,又不能学别人家小娘装害羞不见男人,被逼得都不想活了。 徐氏和薛长临最初有些诧异,杜维桢好歹世家出身,怎么这么没脸没皮,碍着女儿跟杜维桢是同行之故不便赶,没几日,隐约就有些明白了。 “这个湛明,他是怎么说动杜维桢的?”徐氏哭笑不得。 “湛明的手段岂是一般人能抵挡的。”薛长临得意道,自从明确把女儿嫁给谢正则,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提起谢正则,骄傲劲儿像是谢正则是他亲生儿子一般。 徐氏鼻孔里哼了哼,颇不以为然之意,唇角却翘得老高,“过得几日盈娘被烦的不行了,怕是要来让咱们挡杜四郎。” 夫妻俩个要配合谢正则,假装外出视察布庄分店,麻溜躲了出去。 为避开杜维桢,薛眉盈加倍努力地说媒,效果显著,短短时间内说成了一对对佳偶,引得各家交口称赞,大唐第一媒的名头更响亮了。 然而如此一来,别的媒人就更加没活干了,杜维桢更闲了,跟得更紧了,无孔不入,薛眉盈到哪就跟到哪。 薛眉盈委实受不了,这日不出门了,厅中坐下摆开长谈架势,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杜维桢没脸没皮跟了一个多月,都快被自己恶心吐了,心中千百遍骂谢正则,搭拉着脑袋,干巴巴道:“我心悦你,想看着你。” 那模样,说讨厌死人,想把人弄死还差不多。 薛眉盈着实被嗝应到了,也就是她心宽,换了旁的女子得哭天喊地了,不客气道:“我不喜欢你,请你别在出现在我面前。” “你当我很想出现在你面前啊!”杜维桢冲口道,想想大事未成,强自扭转过来:“你答应我的求亲,咱们成亲了我就不出现了。” 薛眉盈疑惑:“成亲了不得日日相见?” 杜维桢圆不过谎,结巴了:“我……我……” 薛眉盈头疼:“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杜维桢不结巴了,“你做媒人短短时间说成那么多亲事,做媒天赋那么高,我自然倾慕你。” 居然是这样的缘由。 简直就是在说你这个人从里到外没优点,也就说媒这一特长了。 这谁能受得了。 薛眉盈如吃了隔夜饭,馊味在喉间翻滚。 有事就找谢正则,受了委屈更是要找谢正则,薛眉盈抛下杜维桢,直奔谢家。 杜维桢是信守承诺的人,谢正则很放心,在家捯饬好造型等薛眉盈。 院子树木茂盛,浓阴遮天,树下草地如绿色地毯铺开,粉白花儿绽开,清幽别致,房间里雕花轩窗半开半敞,房间里明昧渗半,地台上铺着如花的榴红绣黄色金簪花缎面软垫,谢正则斜躺上面,曲起一条腿,身上白色锦袍外面罩了粉色纱衣,头发松散,衣襟半敞,半露着胸膛,姿势浪荡,本就俊美不凡,如今再添几分妖娆,简直毁天灭地。 薛眉盈扶着门,被震得半天没有动作。 谢正则在她走进院子时就听到了,却假装没发现,半眯着眼似是想心事。 薛眉盈咕哝咽了一口口水,飞扑过去,一把按住谢正则。 “盈娘,你来啦。”谢正则睁开眼,一脸惊喜。 薛眉盈嘿嘿笑,非常淫魔地挑起谢正则下巴,“正则哥哥,我想亲你。” 不枉处心积虑摆了这么多天造型。 谢正则暗暗欢喜,心中叫嚷:“想亲就亲。”然而身软嘴皮颤,喊不出来,只是俊脸红了起来,彤彤如大红杮子。 薛眉盈俯下,嘴唇凑近又退开,挫败道:“我不会亲亲,老是伤到你。” 快亲吧别废话了。 谢正则鼓励道:“多亲几次就好了。” 薛眉盈微启唇缓缓靠近,很慢很慢。 谢正则欲哭无泪。 不就亲个嘴吗,怎么这么磨蹭。 柔软的嘴唇没有落下来,倒是柔软的身体压了下来。 谢正则:“……” 薛眉盈把人抱得很紧,咬住谢正则耳朵,低低道:“正则哥哥,我好像有点不正常。” 谢正则被咬得身体都麻了,颤着嗓子问:“哪不正常?” “我不仅想亲你,还想摸你,还想做些别的。”薛眉盈有些喘。 谢正则身体不止麻,还硬了,结结巴巴道:“想做……就做,无需……想那么多。” “但是沈姐姐说,这些是跟夫郎才做的事。”薛眉盈苦恼。 “你把我当你夫郎便是。”谢正则急的不行。 “你是阿兄啊!”薛眉盈喃喃。 “咱们又不是亲兄妹,可以成亲做夫妻的。”谢正则眼看只差临门一脚了,再也忍不住,眼眶湿了。 “正则哥哥,你哭了?”薛眉盈惊叫,抬头看。 都到这一步了,看薛眉盈样子也不像对自己无情,谢正则豁了出去,粗声道:“盈娘,我喜欢你,我想跟你成亲,做夫妻。” “你喜欢我,想娶我?”薛眉盈猛地跳起来。 身上的柔软的压迫没了,谢正则心中说不出的沮丧,话说到这份上了,也不隐瞒了,扶着地面坐起身,呐呐道:“我从小就认定你是我妻子,只想娶你。” “那你还陪我说媒,到处相亲?”薛眉盈问。 提起这个,谢正则更委屈了,“我怕你不开心,只好顺着你。” 薛眉盈“哦”一声,低眉,许久不说话。 谢正则受不了这种等待凌迟的刺激,从眼眶濡湿到两眼泪汪汪。 “啊!”薛眉盈忽地一声尖叫,跳起来,狂奔出门。 果然把她吓着了,不该说的。 谢正则悔恨不已。 日头西斜,晚风吹来,穿过窗棂门缝,幽幽细细恍如呜咽。 谢正则直直躺着,两手紧贴在身侧,眼珠子许久不转,没有呼吸的尸体一般。 说开了,薛眉盈不接受,以后怎么办? 静寂里忽地传来脚步声,声音很熟悉,薛眉盈特有的动静。 谢正则一颗心狂蹦乱跳,血液热起来。 若是不能接受,以薛眉盈的性情当是躲了起来,去而复返,则是……她想通了,接受他了。 灵魂出窍,还没成事,已经快死过去了。 不行,不能太热情,会把盈娘吓着的。 谢正则非常镇定地从地台上坐起来,拢了拢头发,用木簪在头顶定住,整了整衣裳,堪堪弄完,薛眉盈红朴朴小脸在房门那头探出来,谢正则优雅端方起身,缓缓走过去:“盈娘,你来了。” 薛眉盈侧身闪进房间,迫不及待勾住谢正则脖子,笑嘻嘻道:“正则哥哥,我想明白了,我也喜欢你,我要嫁给你。” 果然开窍了。 终于开窍了。 居然就这样开窍了。 谢正则简直要蹦起来大吼大叫,脑子里哔哔叭叭炮仗炸开了似的,很是热闹。 镇定镇定。 谢正则平静地“哦”了一声。 薛眉盈扁嘴:“正则哥哥,你不意外?” “不意外。”谢正则嘴巴很硬,有理有据:“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你喜欢我那不是很平常的事么。” “有道理。”薛眉盈立即赞成,语毕,眼睛亮闪闪看谢正则,“正则哥哥,咱们要成亲做夫妻,那是不是可以像话本里写的那样做?” 来了! 要献身了! 谢正则镇定不了了。 太过激动,全身血液直往脑门冲,控制不住,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第54章 谢探花为什么惨叫,只好成为…… 心心念念太久, 一朝梦想成真,反而不敢相信,生怕苏醒过来后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谢正则晕得很彻底,直晕了两日方醒过来。 窗外阳光明媚, 日色正好。 谢正则伸伸懒腰, 还没来得及回味薛眉盈答应嫁给自己的美妙滋味, 床前凑过来一颗脑袋。 杜维桢阴沉沉一张脸, 像是被人欠钱千八百贯的钱没还。 “你怎么在我房里?”谢正则惊得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左右看,不见薛眉盈,不由得狐疑, 他记得自己突然失去意识的, 薛眉盈没理由丢下他不管。 杜维桢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 干巴巴道:“大夫说你无碍, 只需好好歇息,薛娘急着找我给你们说亲, 就先走了,眼下在家中等我说成亲事给她回讯。” 原来如此,面对自己和薛眉盈的大媒, 谢正则忙奉上春风般的笑容, “多谢杜四郎!杜四郎辛苦了,我跟盈娘的亲事有劳您了。” “不敢当。”杜维桢脸色更臭了,冷冷道:“你再不醒来天都塌了。” “怎么啦?”谢正则迷惑。 杜维桢狠狠瞪谢正则, 一字一顿道:“你母亲反对你跟薛娘的亲事。” “怎么可能, 我母亲喜欢盈娘喜欢的不得了,兴许是怕盈娘只把我当阿兄才反对,我去找她说明白。”谢正则道, 下床,身上衣裳皱巴巴的,顾不上换,急急往外跑。 瞧着精,其实糊涂。 杜维桢连连冷笑,虽说舍己为人帮谢正则追薛眉盈,到底心里不舒服,也不说话,跟谢正则身后出去看热闹。 卢氏没想到最害怕的事竟然发生了。 薛眉盈居然开窍了,要嫁给自己儿子。 厅堂墙上谢正则亲题的字幅飘逸洒脱,墨香幽幽,充满诗礼翰墨之家清雅气息,杜维桢去找谢正则了,卢氏蹙眉思索着对策,怎么才能让儿子不娶薛眉盈,忽听脆生生笑声。 薛眉盈蹦蹦跳跳进厅,穿了粉色襦裙,裙摆绣着粉嫩嫩桃花,头上倭坠髻插了一支桃花发簪,衣袖飘飘,裙裾摇曳,可爱之余,又多了几分艳色。 开窍了就是不一样,卢氏咬牙。 薛眉盈喜滋滋道:“伯母,我要嫁给正则哥哥,以后你就是我婆婆了。” “谢家诗礼之家,湛明是探花郎,你一个低贱的商户人家女儿想嫁给他,痴心妄想。”卢氏撇嘴,尖酸又刻薄。 薛眉盈脸上笑容僵住,大眼睛睁得浑圆,“伯母,你说什么?” “我说,你配不上湛明……”卢氏高昂头,又重复了一遍。 谢正则和杜维桢过来,厅外听个齐全。 谢正则整个呆住。 薛家对他们一家恩重,便是世人都道商户人家低贱,谢家人也不当有这样的想法,勃然变色,抬步要冲进去,猛地又顿住。 他母亲一直在他面前表现的很喜欢薛眉盈很疼薛眉盈,没想到心里却是这样的想法,不妨再瞧瞧,看他母亲还能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 谢正则拉起杜维桢退到廊柱后。 薛眉盈被震懵了,一动不动。 从小一起长大,没觉得自己跟谢正则之间有什么差距。便是卢氏,待她也从来和颜悦色疼爱有加,突然听得她嫌弃自己,感觉很不真实。 卢氏唇角下垂,刻薄道:“你若有一点廉耻之心,便离湛明远远的,别想攀高枝嫁他。” 薛眉盈怔神些时,细密的睫毛眨动,不解道:“伯母言下之意,我家是低贱的商户,可你眼下头上戴的,身上穿的,都是我家送的,我家送来的东西,你为什么要收下,又为什么要用?” 卢氏脸一赤,强词夺理:“你送来了,我也只好收下了,既收下了,搁库房白收着岂不浪费,也只好用了。” 薛眉盈点头,“原来如此,那倒是我的不是了。” “本来就是。”卢氏冷哼,道:“湛明满腹经纶才高八斗,自是要娶高门贵女的,你死心罢,我谢家不欢迎你,请你走,以后也不要来了。” 薛眉盈“哦”一声,抬步就走。 卢氏备了一箩筐冷嘲热讽,被硬生生堵在喉间。 “这就走了?”杜维桢讶异,“被你母亲言语伤了心,要跟你一刀两断?” “不可能。”谢正则坚定道。 “难说。”杜维桢低哼,幸灾乐祸。 谢正则抚了抚鬓角,挺胸昂头,很是自信,“像我这么俊美不凡的天下就找不出第二个,盈娘既开窍了喜欢我了,定是舍不得丢下我的。” 杜维桢:想吐。 “你这个媒人当定了,放心。”谢正则拍拍杜维桢肩膀安慰他。 杜维桢真个要吐了,他需要抚背顺气而不是拍肩膀。 不过,想像一个大男人抚另一个大男人的背……更想吐了,还是赶紧想想说媒的事,大家都感兴趣。 “自古儿女亲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母亲看来竭力反对亲事,便是薛娘不退缩,也不好办。” “自是要让我母亲无法反对。”谢正则道。 “有什么办法?”杜维桢来了兴致。 “她不是瞧不起商户么,那便让她看清楚,没有盈娘送的东西,她不仅无法过呼奴使婢的日子,连安身的宅子都没有。”谢正则闲闲道。 因不理家中俗务,薛眉盈也从不在他跟前邀功,今日方知薛眉盈送了许多好东西到他家,一家子从薛家搬出来了,其实还是靠着薛家过日子。 “让薛娘以后不给你家送东西了?”杜维桢噗哧一笑,“我以为什么好主意呢,便是往后都不送了,不是还有你的俸禄度日么,要逼得你母亲同意还不知得熬多少时日。” “光是以后不送哪能够,得把以前送的要回来。”谢正则呵呵笑。 “送出去的礼索要回去!”杜维桢呆滞,还能有这么神奇的操作? 谢正则微笑点头。 “这……这……”杜维桢结巴了,半晌,道:“你母亲看起来可不会愿意退。” “她不是自视清高么?让她不得不退便是。”谢正则道。 怎么不得不退? 杜维桢才要问,外面纷扰声音,薛眉盈去而复返,还带着许多人,走在她身侧的是长兴坊的坊正,后面几个人,看穿着是商号掌柜和伙计。 “薛娘要做什么?”杜维桢疑惑。 “不错!”谢正则击掌赞叹,摆手止住杜维桢问话,道:“好生瞧着。” 薛眉盈带着人笑嘻嘻走近卢氏,“伯母,商户低贱,我不应该往你家送东西,伯母把我送的都退回给我吧。” “送出去的礼哪有收回的?”卢氏呆滞。 “我想收回,伯母不想退?”薛眉盈不解道,指坊正,“我连见证人都请了。”又指其他人:“这是当铺掌柜跟伙计,我带他们来把收回的礼作价卖给他们……” 见证人和当铺掌柜都请来了,有外人在,若是说不退,少不得要落个贪财之名。 卢氏脸红耳赤,身体抖了又抖。 “伯母,退是不退?”薛眉盈追问。 “退退退。”卢氏迭声叫,诗礼之家当家主母清高着呢,有外人在场,面子怎能不要。 “原来是喊了人,人前让你母亲要面子不得不退。”杜维桢啧啧连声,又狐疑:“薛娘看起来不是有心计的人,怎么想到要收回礼物,又怎么想到要人前逼你母亲就范的?” “盈娘无需费心思量,直觉的做法就能让人生不如死。”谢正则得意道。 薛眉盈其实不是特特地要整治卢氏,她只是见卢氏不屑商户,她这个商户之女送的东西卢氏自然不要的,那便收回罢。找证人,则是要证明卢氏清高不受嗟来之食,找当铺掌柜和伙计一起来,则是东西拉回府麻烦,直接卖了省事。 因不通世故人情,清白如纸,反让污秽肮脏无所遁形。 “对付的可是你母亲。”杜维桢也不知该赞还是该嘲,略停一停,问:“不管一管?” “怎么管,头疼?”谢正则叹气,口气沮丧,嘴角却挑得很高。 “我瞧着你怎么不像头疼的样子。”杜维桢没看成热闹,不满。 谢正则拂了拂衣袖,毫无诚意道:“你若是认为我该为此头疼,那我便头疼罢。” 杜维桢:好想动粗。 谢府管家过来,薛眉盈掰起手指一一细数,哪年哪月哪日送什么,让都检点出来。 管家擦额头:“许多东西不在了,变卖了。” 薛眉盈想了想道:“没东西退就折价打欠条,加在一起后,用宅子抵也行。” 管家看卢氏。 薛眉盈莫名其妙道:“看伯母做甚,伯母风骨铮铮,自然让退的。” 布料、首饰、摆件、金银器盂,桌椅,盆栽……一样一样检点出来抬出谢府,半日工夫,整个谢府空空如也。 东西搬完了,尚欠许多,折合起来价值二千金,把谢家宅子抵了也还差一百金。 “一百金就算了。”薛眉盈道,冲卢氏伸手:“伯母,把宅契给我。” 卢氏脸色已不能用铁青来形容了,高喊:“湛明呢?唤湛明来。” “叫你呢?”杜维桢用手肘顶了顶谢正则。 谢正则波澜不惊:“我听到了,不用你提醒。” 杜维桢笑得欢快:“你不出去?” “你还觉得不够热闹?”谢正则遣责的眼神看他。 “再不出去,你一家子就要流落街头了。”杜维桢看戏不嫌热闹。 “我可以住到薛家,我母亲跟阿耶可以回故里。”谢正则语出惊人。 “你决定了?”杜维桢惊讶地看谢正则。 谢正则点头。 亲眼见识卢氏的作派,忽然间,外头有关薛眉盈的不实传言的由来也有了猜测,虽没实据,也不差了,若那不是亲生母亲,便不仅仅是打发回故里。 卢氏喊了许久谢正则,不见人,又喊谢启端。 谢启端来了,灰朴朴的襕袍,脸色灰败,手里还拿着一个木匣。 “你拿这个作甚。”卢氏赤红着眼伸手抢。 谢启端一闪身避过,把匣子递给薛眉盈,眼里却有一股决绝的悍然,“盈娘,这是宅契。” 薛眉盈伸手接过匣子,卢氏一旁冲过来发狠抢,谢启端抬臂一挡,没抢到,卢氏风仪也不顾了,大骂:“谢启端,你老糊涂了,没了宅子,我们何处安身。” “长安城无处安身,不是还有故里老宅么。”谢启端平静道。 “你说什么?”卢氏僵住。 “湛明跟盈娘成亲后,你跟我回故里。”谢启端一字一顿缓缓道。 卢氏跌坐地上,呼天抢地大哭。 谢启端淡淡看着,不言不语。 卢氏又寻白绫。 谢启端往袖袋里一摸,雪白雪白一条,足有两丈长,够上吊了。 “谢启端,你……”卢氏霎时蔫了,半晌,眼巴巴看薛眉盈,“盈娘,我不反对你跟湛明成亲,你看宅子留下行不行?” “不行。”薛眉盈道,半点不担心谢家一家子无处可去,正则哥哥很能干,自然能解决的,把房契收进木匣里,合上匣盖。 “真的宅子都收走了。”杜维桢结巴,不知如何说好。 “自作孽不可活。”谢正则漠然。 他母亲自为高人一等,惺惺作态,委实不能忍。 倒是他阿耶,平时唯唯诺诺,没想到也有发威的时候。 从此以后天下太平了。 谢正则眉梢一挑,开怀笑起来。 探花郎不笑时就很好看,笑起来,更是勾人魂魄。 杜维桢想:薛眉盈从小看着这张脸,难怪不喜欢旁的男人。 谢正则注意到他的视线,问:“看着我干什么?” 杜维桢哪能说在感慨你的俊美无双,太助长敌人气焰了,随意扯道:“我在想你跟薛娘的亲事。” “我跟盈娘终身大事得成,全赖杜四郎周全,杜四郎胸襟宽广品德高洁正直无私……”谢正则滔滔不绝,极尽吹捧拍马能事。 杜维桢被拍得身心舒爽,不行,得保持理智,没用,探花郎诗词了得,吹捧功力更加深厚,不是凡人能抵挡的。 于是,杜维桢继舍己为人刺激得薛眉盈开窍之后,又卖力地为谢正则操办起婚事。 谢启端不通俗务,卢氏眼看回故里结局无法改变,消极怠工诸事不理,存了心要让婚事办不成,全靠杜维桢身兼老父亲老母亲之职里里外外打点。 六月初一,良辰吉日,谢正则抢在戴尧跟义川公主之前成亲了。 鼓乐声中,新郎新娘入洞房。 杜维桢流下两行辛酸泪。 大唐最委屈的男人就是他了,喜欢的人成亲了,新郎不是他也罢了,居然媒人是他,操办婚事的是他,主持婚礼的还是他。 满眼喜庆的红,谢正则迫不及待吹熄喜烛,拉薛眉盈上床。 “这么早熄灯好不好?”薛眉盈躺在软绵绵红艳艳的床上,圆溜溜亮闪闪双眼四处张望。 “天气这么热,你穿这么多,熄了灯脱了衣裳舒服。”谢正则猴急猴急。 开了脸,梳了高鬓,薛眉盈露在外面的皮肤更多了,脖颈雪白雪白,莹莹如有光芒,身上若有若无清浅香气,朦胧虚幻不似真实,谢探花迫切地需要将一切落到实处。 红的绿的衣裳扔了一地,谢正则喘着气俯身,然后,突地发现:小谢居然没动静。 一定是太过紧张导致失常。 探花郎临危不惧,定力过人,立即调整策略,将欲吃人的姿势改为任君采撷的被吃,侧躺到床上,扯了薄被半掩身体,露着大半个胸膛,假装向后撩头发把头发弄乱,留了几绺半遮脸,发乱被斜,玉体横陈,风骚得不像话。 要不要再曲起一条腿? 谢正则思考着造型,眼前一暗,薛眉盈俯身过来,重重地掐住他下巴。 “盈娘……”谢正则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将欲拒还迎演绎得十分传神。 薛眉盈嘿嘿笑,□□的传言听得多了,完美地□□附体,扣着谢正则下巴,亲了下去,亲得粗暴又狂野,波澜壮阔惊心动魄。 相比之前几次亲亲,薛眉盈进步很快,既没有死死堵住谢正则一动不动,也没有舔得他痒得发笑,然而,这是洞房之夜啊,好紧张,谢正则紧张得不会呼吸,身体僵硬,把英俊的脸庞憋得红通通像个大杮子。 “正则哥哥你真好看。”薛眉盈亲半晌停下,指腹来回勾勒谢正则嘴唇。 谢正则能呼吸了,小谢也很给面子,反应热烈,但是他不敢动,怕再出状况。 把新婚之夜先拖过去,以后不那么紧张就好了。 主意打定, 谢正则忽地轻蹙眉头,又猛一下松开,表情隐忍又痛苦。 “怎么啦?正则哥哥你哪不舒服?”薛眉盈马上发现了。 “无甚。”谢正则欲盖弥彰样子。 “哪不舒服快说。”薛眉盈急了。 “肚子有点疼。”谢正则很是无奈道。 “我喊人请大夫。”薛眉盈起身就要下床。 “只是一点点疼,用不着请大夫,今日咱们成亲的好日子,请大夫也不吉利。”谢正则一把拉住她。 薛眉盈一只脚下床了,迟疑了一下收回,道:“也行,不请大夫了,不过你若是疼得厉害了,得跟我说。” 谢正则非常配合地点头,拉薛眉盈身边躺下,道:“睡吧。” 薛眉盈不睡,把手放到谢正则肚子上:“我给你揉揉。” 谢正则身体一僵,后悔:脱衣服太早了,不脱衣服,隔着布料,还可以抵挡一下。 薛眉盈揉了起来,小手软绵绵的,力道很轻,就跟棉花团儿在上面打滚一般,弄得谢正则又痒又痛,痒的是心,痛的是……无法言说。 手疼头疼哪疼都行,就不该说不该说肚子疼。 谢正则天人交战。 要不,冒险把洞房花烛完成了? 不行,万一半途而废,后果很严重的。 也许,用力点,揉得疼起来了就不会胡思乱想了,谢正则果断道:“盈娘,可以用力一点。” 薛眉盈十分慷慨地满足谢正则的需求,用力……一揉。 “啊!”谢正则惨叫,叫声响彻云宵。 整个谢府震颤。 大家一齐往新房冲,雪蟹关心耶娘,冲得最快,新房大门紧闭,里头上闩了,进不了,雪蟹忙找窗,窗户关得密实,急得喵喵喵连声叫。 “雪……蟹,别……叫,一边……玩……去。”谢正则训儿子,少少几个字说得断断续续。 阿耶气若游丝,情况不好。 雪蟹叫得更急,一边叫,一边挠门。 谢正则胡乱披了件外袍下床开门。 门外雪白一团的雪蟹,还有……黑压压一群人,容琪、梁情、顾七娘,穆哲、杜维桢等一个不少。 探花郎头发散乱,衣襟半敞,丰姿妖娆,很是让人大饱了眼福。 “怎么痛的大叫的是你?”容琪一脸耿直问。 洞房花烛之时被打扰,可说此仇不共戴天了。 罪魁祸首是雪蟹,探花郎继承了薛家的护短传统,儿子总是没错的,有错的是——幸灾乐祸的容琪。 谢正则蹙眉,三分春愁七分秋怨,“盈娘打我了,怪我,说你前日作弄人家小娘子我没拦着。” “你胡说。” “你老毛病又犯了?” 梁情和容琪同时尖叫,梁情拳头朝容琪身上挥去。 “别动手,听我把话说完。”谢正则大叫,跨出房间拦,身上衣袍松开,忙忙拢衣袍,等拢好袍子拦住梁情,容琪已挨了好几拳,鼻青脸肿。 “谢正则,你为甚又冤枉我?”容琪梨花带雨。 “怎就这么急性子,连听我把话说完都顾不上。”谢正则连连叹气,“没有的事,盈娘道听途说误会了,我跟她解释清楚了。” “真的?”梁情将信将疑。 “还有假,前日你跟容世子在帮我打理新房,一整日在一起没分开过,是否?”谢正则反问。 梁情回想,果然是,内疚不已,摩挲容琪脸颊,“疼不?回头我给你敷白玉生肌膏。” 容琪眼泪汪汪,不知该说“谢正则我与你不共戴天”,还是该说“谢正则谢谢你还我清白”。 谢正则神清气爽关门,接着洞房去。 众人飞快离开,跑的比兔子还快。 听谢探花尖叫虽然好刺激,但是,被谢探花算计更刺激,太过刺激不益身心健康,还是不要的好。 至于谢探花为什么惨叫,只好成为千古之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