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红主播在九零》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网红主播在九零》作者:郁可颂 文案: 网红美食女主播文妮意外穿到了九零年代,遇见了后来发家成千亿富翁的段少平,此时的他,还是个欠了一屁股债的货车司机。 文妮决心绑定大佬不离手,坐等段少平投资的几家独角兽企业轮番上市,她手持原始股躺赢人生。 一心想和大佬闯事业,决心重回事业巅峰的文妮,一不小心失足成了大佬的农村妻。 上辈子靠古风美食爆红网络的文妮,在九零年代将无数网友憧憬的桃源梦活成了现实。 稼穑庭院,风中秋千,竹编簸箕晒丰收,酸坛子层层堆落石榴树下,每当柴火饭菜香飘满院时,文妮总能等回那个为她而归的人。 一句话简介:网红主播和千亿富翁的发家日常 立意:发家致富奔小康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文妮,段少平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上大学 姜二爷拄着拐杖赶到姜家时,院…… 姜二爷拄着拐杖赶到姜家时,院子里已经吵得不可开交,正在闹分家。 姜大嫂冲着西屋的破窗户骂道,“从来都是儿子闹分家,没听过女儿分家产的,你姜文妮将来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凭什么分咱老姜家的地,动咱老姜家的房?!” 姜文妮是知道这个大嫂的,耍起泼辣骂起人来,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可她也不是吃素的,顶了回去,“大嫂,你这是欺负我爹死得早,没人给咱娘俩撑腰是么?爹在的时候,爹娘名下有田有地,还能住堂屋的房子,怎么爹才走了没几月,这地就让大哥占了,这屋就让嫂子你睡去了?” 姜大嫂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文妮,就你也配和你大哥比?就你娘也配和文武他娘比?你娘二嫁过来,爹走了,我们两口子好心地给你娘俩留了个屋,不用流落街头,你说我们哪里对不住你们,你还想闹分家,我告你门都没有!” 姜二爷见围观的邻居指指点点,姜大嫂骂的话又难听刺耳,当下用拐杖狠敲了几下地面,说道:“家丑不可外扬,你们一个个地闹够了没有,都给我回屋说去。” 自从姜大爷死后,姜家这一大家子人,就数这姜二爷辈分最高,说话管用。 他是知道大哥家的情况的。 大哥膝下两子一女,大儿子姜文武是头一个老婆生的,生性软弱,娶了个泼辣媳妇后就成了个妻管严,媳妇在的时候,他屁都不敢放一个。二儿子姜文韬和三女儿姜文妮是后来的老婆生的,姜文韬没能耐,又吃不了苦,嫌弃家里穷,早早地入赘到了支书家里,现在连孩子都不和他一个姓;只有这老来得女的姜文妮,比起她那两个不争气的哥哥来,是要脾气有脾气,谁要是敢欺负到老姜家的头上来,她能把对家给掀个底朝天。 姜大嫂不肯回屋去,仗着嗓门大耍泼道,“二叔,别人没脸没皮的不要脸,我也豁出去了,不撕破她们娘俩一层皮,她们回头又得跟我闹个没完!” 姜二爷瞪一眼姜大嫂,又看一眼蹲在堂屋门槛上埋着头,屁都不放一个的姜文武,真他么地窝囊。 姜文妮出了屋门,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二叔,大学录取通知书到家了,我和秀丽都考上了省大,大嫂说什么都不让我上学,我才提了分家。” 五个月前意外穿进了九零年代,网红美食女主播文妮成了农家女姜文妮,凭着上辈子的文化功底,她出人意料地考入了省大,要是放在原主身上,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姜大嫂冷笑了一声,“文妮,不是做嫂子的说你,你在家里吃你哥的,穿你哥的,作为小姑子,回过头来还和你侄女抢着上大学,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是不是? “ 姜文妮冷嘲地笑道:“大嫂,我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秀丽回家读书的时候,我在地里挑水淋菜,秀丽晚上累了喝鸡蛋汤时,我连个冷馍馍都啃不上,夜里全家人熄灯睡了觉,我才有时间挑灯看书,怎么同样考上了省大,你的女儿秀丽就可以上大学,我就不能上?“ 听了这话,坐在炕上看着文妮的李春华,抹下一把心酸的泪水。 姜大嫂当着大家伙的面,把话给撂明白了,“我闺女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就算砸锅卖铁我也得供她上这个学,别人我可管不着,自有她爹妈来管。文妮,家里的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供一个大学生上学,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同时供两个大学生,你要全家人喝西北风去?“ 姜文妮回过头来,唤了一声,“二叔。“ 姜二爷倒了倒烟斗里的灰,将烟斗插进嘴里吸了口旱烟道,“两个娃都考上了大学,没钱供咋办?按照老祖宗的规矩,抓阄,抓中了就是命,抓不中也怨不得别人。” 姜大嫂一听这话不干了,“抓什么阄?!我就这一个闺女,就算卖了这老宅子我也得供她上这个学,她小姑子高三都读了三年了,村里像她这个年纪的谁没嫁出去啊,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舔着脸都要和侄女抢着上学。“ 姜二爷从鼻孔里喷出一团白气,骂了姜大嫂,“我老姜家的男人死绝了吗,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婆娘在这里说三道四?!你闺女就是宝贝疙瘩,我大哥的女儿就是野草生的,由着你这么踩在地上!” 姜秀丽从东边的屋子里跑了出来,她急红了眼,喊了一声:“妈,我要上大学。”她望着姜大嫂,受着莫大的委屈,就差哭出声来了。 姜大嫂哪还坐得住,她从板凳上跳了起来,蛮横道:“甭管抓不抓阄,都是我女儿上这个学,甭管文妮抓不抓得中,我闺女上学都是板上钉钉的事!” 姜二爷气得拿烟斗的手一个劲地在抖,他指向门口,喊道:“老大,你过来说话。” 姜文武蹲在堂屋的门槛上,匆忙看一眼他二叔,再看一眼他媳妇,转身就躲回了房间里。 气得姜二爷当场骂道,“这个孬种。” 姜文妮平静地道:“二叔,你给咱老姜家分个家,大哥他们是一家子,我和我娘是一家子,大嫂爱让谁上学就让谁上去,我上不上得了学,我娘说了算。” 姜大嫂撒泼,死活不愿分家,但拗不过姜大爷和后来的几个姜家长辈作主,还是给分了家。 姜文妮和李春华分了西边的这个屋,得了一亩靠近村口靠近水源的地,比起姜大哥的五亩地来,确实是少得可怜。厨房的灶台是共用的,米面分了她们一份,额外的分了一只鸡,除此之外,她们还分得一个烂铁锅,几个破了边的瓷碗以及瓢盆什么的,得了一把锄头,两个木桶,还有一副扁担。 姜文韬入赘成了支书家的上门女婿,丢了老姜家的脸面,分家时一点家产都没给他剩下。 送走了姜二爷和几位长辈,姜文妮回屋收拾几件衣服,准备出门。 李春华觉得女儿最近突然变得很有主见,从起夜看书到考上省大,就跟换了个人一样,以前什么事都和她商量来着,现在什么事她都藏在心里,让她捉摸不透,“太阳这么大,你这是要上哪去?” 姜文妮拿过门后的竹笠戴在头上,边系绳子边说:“上县里汽车站一趟,小姨不是在那里开了个面摊么,她说缺人手,我说好了去帮她的忙,正好也能挣点学费。“ 九零年代上大学逐步开始收费,姜文妮上的省大,光学费就要200元,加上生活费学杂费什么的,没个五六百,这个学上不了。 “家里刚分的那一亩地,稻谷熟了就拿去给你换学费,还有这只鸡,养肥了下蛋,多少也能换点钱。“ 姜文妮临出门时,回头看了眼李春华,“妈,都卖了回头我们吃什么去?” 李春华一时语塞,顿了良久,她才说道:“妮儿,就算借遍全村人的钱,我也会凑齐学费让你上这个学。” 姜文妮笑着回道,“我知道,钱的事再慢慢想办法,妈,我不在家的这几天里,你不用再看大哥一家人的脸色生活了。“ 去县城的路要走上一个小时,姜文妮走在太阳底下,汗湿了整件麻布衫,她躲在村口的榕树下乘了会儿凉,远远地就见人骑着一辆二八大杠的自行车,一路按着铃铛冲她而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二哥姜文韬。 姜文韬将自行车停在榕树下,从后座上跨下一条大长腿,他从小就长得一副斯文相,眉目清朗,长相俊逸,要不然支书家的宝贝闺女也不会看上他,非要嫁给他不可。 “我前脚才回了趟家,你后脚就走了,妈说你要去小姨那儿帮工,我就赶过来送你。”姜文韬将自行车往她身前一推,说道,“骑车去总比走路好,回来也方便。” 姜文妮看着这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心里怵得慌,她骑过共享单车,但没骑过这种规格的,“二嫂知道你把车借给我吗?” “她知道你考上了省大,要不是现在怀孕,她会闹着和我一起回去看你。”姜文韬难得回了趟家,就听说了家里那一地鸡毛的事情,“分了家好,学费的事不用太担心,二哥会帮你想办法解决,自行车拿去,回头我和你二嫂说说就行。” 姜文妮拿过自行车,愣是没敢骑上去。 姜文韬知道她怕摔,一屁股跨坐到后座上,催了声,“二哥坐后面,两条腿帮你稳住车身,可以上车了?” “二哥,稳着点啊。”姜文妮千叮咛万嘱咐后,才跨着横杠上车,这车大是大,却是相当地稳,等她骑出手感后,忽然觉得车身重量一轻,知道姜文韬下车后,她哭丧着脸不敢回头。 姜文韬看着她歪歪扭扭地骑在泥路上,冲着她的后背喊道,“小心上路,别摔着就成。” 姜文妮在心里把他骂成了狗。 第2章 秘制卤蛋 进出汽车站的小广场上,每天…… 进出汽车站的小广场上,每天都会支起各种小摊,卖什么的都有,卖茶叶蛋卖包子的生意最紧俏,卖盒饭卖面的赚钱最长久,文妮的小姨李雪芬就拥有一个固定的摊位,专门卖面卖包子。 李雪芬的丈夫早些年得了肾病,那时候为了治病欠了一屁股债,后来治不好,人走了债留了下来,这些年李雪芬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长大,又要供孩子读书又要还债,守着这一个摊子起早贪黑地干,很是辛苦,明明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发间的头发白了不少,看起来倒像个五六十岁的阿婆。 文妮看见小姨辛苦成这样,真心替她心酸难过。 汽车站早上的客流量大,为了能摆上摊子,早早地四点钟就得起床生火烧煤,煮一大锅筒骨汤,洗好了青菜剁好了碎肉,人来了要一碗面,配上腌制的酸菜,加上各种调料,一碗美味出锅,让不少过往的路人匆匆留步。 就是这么从早干到晚,一连几天下来,文妮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她扶着腰坐在矮凳上,看着吃剩的碗筷乱放在桌上,根本没力气收拾的她就这么崩溃了。 想起以前刚开始做短视频博主时,走的是田园生活风,拍的也是些生柴做饭、下地干活的视频,那时候都没这么累过,后来意外地火了之后,拥有百万粉丝的她开始做起了古风美食,一发不可收拾地红透了整个网络,成了名副其实的超级网红。就是在一次酒会上意外摔倒,她莫名其妙地穿到这个陌生的年代,望着眼前陈旧的一切,如此落差下,她忽然感到前所未有地失落。 “三个肉包子。” 文妮循声抬头,看见眼前剑眉星目的男人后,她的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 这不就是她老板背后的超级大Boss,段少平! 要知道拥有千亿资产的段少平,为人相当地低调,文妮有幸在她老板的引荐下见过他一面,段少平只是客气地点了点头,未曾正眼瞧过她一次,可是贵为黄金单身汉的段少平,全程收获了无数少女迷妹的崇拜目光,其中就包括了文妮。 眼前这个青年,他的眉眼轮廓和五十多岁的段少平如出一辙,只是眼里没有了那份凝练,多了份朝气,不苟言笑的时候,嘴唇抿成一线,依旧掩盖不了眉宇间的英气。他身上穿的蓝色短衫沾了灰,许是赶路,看起来风尘仆仆的。 文妮知道她这是走运赚大发了,这可是未来投资了三家独角兽企业的大佬呵,趁着他现在还没有发达,赶紧抱住他的大腿,只要拥有了企业的原始股,下半辈子她妥妥地躺赢人生! 段少平自然是不知道文妮此刻的头脑风暴的。他只是不免惊奇,明明刚才还红着眼眶的女孩,看见他之后,眼里的光一下就绽了出来,如此地明媚动人。 “再来两碗素面。” 文妮起身给他下面, “包子要带走还是在这里吃?带走的话,还可以放蒸笼里热一热。” “带走。”段少平想找个座位先坐着,放眼看去桌子上堆满了碗筷,他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文妮手快地收拾起了桌子,将碗摞成堆,再用抹布将桌面擦得雪亮,她麻利地给段少平腾出了一张桌子,做这些事的时候,她浑身充满了干劲。 盛面的时候,为了巴结未来的老板,她默默地给他的碗里加了个秘制卤蛋。 方家远停好货车赶过来时,段少平已经坐在矮凳上“哧溜”地吸着面了。 “这次我们从广东拉回来的那批服装,几个老板看了都很满意。“ 段少平点了点头,“那批牛仔裤他们看了没有?“ 方家远掰开筷子,吃起面来,“还没呢,你自己带货,一下就带了这么多的牛仔裤,也不怕卖不出去。“ 段少平不屑地道,“他们不要拉倒,回头我自己卖,不便宜外人。“ “你真打算找个地方开店?“方家远从碗里抬起头来,“你又要出车,又要进货的,回头谁给你看店?平哥,咱可赔不起这么多的买卖,当初买货车欠着的一屁股外债还没还呢。” 段少平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给服装店的老板运货吗?” 方家远理所当然地说:“赚运费。” ‘ 段少平笑了他一声,“搞清楚了他们的货源,可以自己带货,回头找间店铺,以后直接越过他们搞服装批发,我们起码赚它个两倍不止。” 方家远迟疑道,“可是我们哪来的钱进货?” 段少平吃了一筷子面道,“这次带的这批牛仔裤,就是我和工厂老板拿的货,交了定金,等卖了牛仔裤得了钱,再给他结尾款,懂了吗?” 方家远这下听明白了,原来生意就是这么周转起来的,“平哥,还是你想得周到。” “回头看一下别人是怎么批发做生意的,找一个位置好一点的店铺,先把这批——“段少平夹起一截面,发现汤里泡着一个卤蛋,他看一眼方家远吃光见底的汤水里,仅剩了几颗青菜,再看一眼站在烟火气里忙碌的文妮,不知这是她送的,还是给错的?不管如何,他一口吃掉了这个卤蛋。 这个卤味厚实,一口下去唇齿留香,蛋白的口感绵密紧实,蛋黄吃起来细腻而不散,这味道绝了。 方家远吃完面后,打了一个饱嗝,“李嫂子几天不见,越长越年轻了,这是去哪找来了这么漂亮的妹妹帮工,难怪生意这么红火。“ 李雪芬过来收碗,笑眯眯地道,“都结婚有老婆的人了,这嘴还这么贫,回头我告诉你老婆去,看他回去怎么收拾你。“ 方家远求饶道,“我的好嫂子,你可千万别误会,我有贼心也不敢有这个贼胆啊,这不是平哥单着嘛,我这是替平哥问的。“ 段少平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抽出一支烟点燃,笑笑地不说话。 李雪芬知道说的是玩笑话,边收拾碗筷边擦桌子道:“这是我外甥女,刚刚考上了省大,为了凑学费,就来我这摊位上帮工。“ 方家远笑嘻嘻地说,“长得这么漂亮,还是个大学生,以后可不得了,嫂子你就跟着享福吧。” 李雪芬听得高兴,嘴里不饶人地说,“就你会说话,这嘴巴比蜜饯还甜。“ 等人走后,方家远凑近段少平道:“那女的贼漂亮。“ 段少平不免看了过去,夜色沉沉里,她守着一锅汤水,白雾氤氲的那双眼潋滟出光华,娇俏的鼻子,饱满的红唇,她笑起来的时候,那温柔的眉眼,让人一眼栽了下去。 “那也不关我的事。“ 段少平走过去结账,文妮从蒸笼里将热好的包子给他装好。 “多少钱?“ 文妮:“4块2。“ 段少平给了她五元钱,拎着包子走了,文妮想找补个零钱,回头看去,他人都走远了。 文妮偷听了他们的话,知道段少平要开店批发服装,作为网红女主播,她最擅长的就是卖货,如果可以,她想寻到一个机会,给他卖衣服去。 段少平回到家时,家里正要上饭,他走进院子就闻到了饭菜飘香的味道,见妹妹段少丽站在井边打水,他喊了她一声,“少丽。” ”哥,你回来了。“段少丽不顾着打水了,飞快地跑向他哥,从他手里拿过三个肉包子道,”回来得正好,开饭了。“ 段少平:“这么能干,饭菜都做好了。” 段少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哥,饭菜不是我做的,是芹芹姐做的。” 话刚说完,就见陆芹芹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她用围裙擦去手上的水渍,笑脸迎人地说,“平哥,回来了。“ 段少平的脸色当场垮了下来,他走到水池边,从压水井里抽出水,含糊地洗了一把脸。 大伯娘陆春霞这时候从厨房里出来,笑着打圆场道,“少平,你出车的这段时间里,这个家里里外外都是芹芹帮你收拾的,你看这屋子收拾得多干净,愣是没让桌子落下一点灰。你爹走得早,娘又跟人跑了,你这几个弟妹还这么小,芹芹怕这几个孩子饿着,每天赶着饭点过来给他们做饭,这丫头心善,我怎么劝都劝不住。“ 陆芹芹见她说得这么夸张,当即红了脸道,“姨妈,别说了。“ 陆春霞笑她道,“做都做了,还怕人说啊。” 段少平压根没领她们的好意。 当初父亲死的时候,家里头穷得连口棺材都买不起,他去找大伯借钱,被大伯娘恶毒地骂出了门口,还说他们全家是丧门星,谁惹上了谁倒霉。后来他出车赚了钱,在村里盖上了二层楼房,这位大伯娘有事没事就过来套近乎,还一心想把她的外甥女给嫁过来,现在没有经过他的允许,都贴上门来了。 段少平将三个弟妹一个个地喊出来,排成一行,站在场坪上训话。 “你们三个是断了胳膊还是废了腿,拿出来给我看看。” 段少武嘻嘻笑道,“哥,我们三个四肢全着呢。” 段少平冷哼了一声,“那你们想断哪条胳膊,想废哪条腿,拿出来我给你们一并解决了。” 最小的段少淳才7岁多,吓得后退了两步,躲在姐姐段少丽的后面不出来。 段少武还要争辩些什么,被段少丽那么一瞪眼,憋屈地不说话了。 “有胳膊有腿的,房子不会自己扫,饭菜不会自己做,等着别人来伺候你们,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脸?” 陆芹芹听了这话羞愤难当,解下围裙扔在地上,捂着脸哭着跑出去了。 第3章 酱牛肉 陆春霞就像被人扇了耳刮子,脸…… 陆春霞就像被人扇了耳光,脸颊上火辣辣地疼,她出声道,“少平,你说这话就见外了,照顾这几个小的是芹芹分内的事情,别说扫个屋子做几顿饭,就是你出车忙,帮你洗衣服都是应当的。” “伯娘要是能答应让芹芹一辈子给他们三洗衣做饭的话,我就没什么好说的,”段少平冷笑道,“不能的话,该他们做的就得他们去做,谁也帮不了。“ “看看以后谁还愿管你们家的事,真是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说完这话后,陆春霞气呼呼地走了。 段少武见人都气走了,笑出一口白牙道,“哥,戏演完了,该吃饭了吧?” 段少平问他,“饿了?” 段少武使劲地点头。 段少平:“少丽,你去厨房把菜端出来。” 段少丽预感到这不是什么好事,心里惶恐不安,等她把菜端出来,段少平让她当着二弟的面,把这一整盘的西红柿炒蛋倒掉的时候,她心里那个痛啊,一下下地揪着疼。 “大哥,这样浪费——“后面的话不敢说了。 段少平的眼神压过来,她只能狠心地将这盘炒蛋倒进了破竹篓里。 “哥,我错了。“段少武心疼地蹲在竹篓边上,被段少平踢了一脚,立马站了起来。 “去,把整个场坪给我扫一遍。“ “大哥,这场坪昨天才扫过,一点都不脏。“ “我让你扫你就给我扫。“ 段少武整个人就像霜打的茄子,蔫蔫地拖着扫帚去扫地。 眼前就剩下段少淳一个人,他怯生生地埋着头,不敢看他哥一眼。 段少平:“饿了吗?” 段少淳小声地道:“饿了。” 段少平:“饿了就给我长点记性,以后不要什么人给你饭吃你就吃。” 三个人最后都没挨饿,而是就着煮好的白米饭,刮了勺猪油,一手肉包,一手酱油拌饭地吃着。 段少武气不过地说了他姐,“大哥有多讨厌大伯娘他们一家,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你还让她们在家里做饭,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现在知道说风凉话了?“段少丽质问他道:”看见大伯娘和芹芹姐提着鸡蛋上门,你拦都不拦一下,眼睛都看直了,现在还有脸说我来了。“ “说得好像你拦了人一样,“段少武说话急,饭粒都喷了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陆芹芹上门做饭,你就躲旁边清闲去了,说白了,你不就是懒嘛。“ 段少丽气得用脚踢了一下他的椅子腿,骂道,“闭嘴。“ 段少武偏头看见段少淳一副天然呆的神情,傻愣愣地看着他们两人吵架,他用筷子敲了敲段少淳的碗,催道:“吃饭。“ 段少淳埋头吃起饭来。 “芹芹姐长得那么好看,人又勤快,真不知道大哥是怎么想的,干嘛不把人娶了。“ 段少武:“大哥眼光那么高,怎么会看上陆芹芹。” “大伯娘说大哥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娶个媳妇过日子了。” “大哥娶不娶媳妇,关你屁事?“ 段少丽看着埋头扒饭的段少淳,又看了眼将碗吃光见底的段少武,低声说道,“我希望大哥娶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当嫂子,这样的话,那个人至少会对我们三好。“ 段少武抬一眼看她,两个人彼此心领神会,他难得地不和她顶嘴。 批发市场的旺铺早都租光了,只有偏僻角落里还剩下一两个摊位没有租出去,这些摊位租不出去也是有原因的,死角,货商不用走到这里,背上的编织袋就已经将货物收满了。 段少平站在门口吸了一支烟,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的商贩,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等到烟灰落地,他的主意也落了地。 他找了一间卖衬衣的旺铺,给了老板六百块钱,借了对方五分之一的地铺,摆上了十几条款式不一的牛仔裤,因为裤子版型正,款式好看,加上质量又过硬,一个下午就把裤子全卖了出去。 “平哥,就这一下午你猜我们赚了多少钱?” 方家远笑得合不拢嘴,等不及段少平说话,他就竖起了三根手指头。 段少平也笑了,“吃一顿好的,下馆子去。” 回去取车的时候,路过汽车站,姜文妮远远地看见段少平和方家远走过来,她冲着他们盈盈笑弯了眼。 那笑容太过热烈,以至于段少平走过她的摊位后忽然停了下来,回头多看了一眼。 姜文妮偏头问了他一声:“吃面么?” 那眼神温柔得就像这烈日下化不开的光。 “两碗素面。” 方家远眼见着段少平走进了摊位,急了, “平哥,吃什么面,不是下馆子吗?” 段少平靠在小板凳上,舒服地伸直了大长腿,“饿了,先吃碗面垫垫肚子。” 方家远埋怨道,“是你说要带我下馆子的。“ “腿长在你身上,要去哪儿你自己去。“ 方家远极其不情愿地坐了下来,“前几天吃面,今天也吃面,怎么不把你撑死。 对面死一般寂静。 方家远默默地抬了头,探了一眼段少平犀利的眼风后,气势顿时萎了半截,“好歹加点肉末啊。” 文妮将面端了上来,青色的菜叶上飘着肉眼可见的几滴油花,这素面打脸真够爽快的。 段少平心里不知为何地有所期待,在发现碗底藏着几块酱牛肉时,那种捉摸不透的情愫,一下就在胸腔里膨胀开来。 他看着方家远说,“要不,给你加几块牛肉?” 方家远还没反应过来,文妮就紧张地看向了段少平,目光不偏不倚,和等在那的段少平,眼神对了个正着。 文妮当时一下就乱了,她转过身,装着去忙手上的活儿。她就是想讨好段少平,套个近乎,这样才好提卖货的事,可眼下他不领情就算了,也不能将那些牛肉让给方家远,让她无地自容。 “平哥,加牛肉好啊。“ 段少平看着他碗里的清汤寡水,心情见好地扯了扯嘴,笑了,“都吃完了还加什么牛肉,不给。” 文妮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段少平在方家远喝汤时,一口吃下了那几片酱牛肉。 黄牛肉嚼劲十足,鲜香辣入味,是地道的好味。 结账时,文妮跟他要了1块8。 段少平打趣道:“你没算错?“ 文妮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白皙的脸蛋可疑地红了,她坚持道,“1块8,加上上次找零的8毛,你给1块就行了。“ 段少平打量着她,目光触及她的耳朵,她就红透了耳根,“你连账都算不清楚,我怎么给钱?” 文妮不知道这账该怎么算了,她惊道:“你是不是想赖账?” 段少平扯嘴笑了,“等你算清楚这笔账后,再找我结。”说完这话,他拍拍屁股走人。 文妮真是感慨,没见过赊账都这么嚣张的,真是活久见了。 周末,文妮买了斤猪肉,骑车回了趟家。一进院门口,就见姜大嫂从堂屋里走了出来,迎面招呼她说:“回来了,文妮。”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文妮将单车停在西屋门口,姜大嫂就绕到车把前头,瞧着她说:“董家嫂子过来串门,带了自家做的米糕来给你和秀丽尝尝,待会儿记得上屋里头吃去。“ “董家嫂子做的米糕,“文妮笑笑道:”给秀丽吃好了,我家今天吃猪肉。“ 姜大嫂看不惯她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嘴脸,到底是没把事情说完,她才忍了火气道:“董家嫂子上门找你呢,你不去,我家秀丽哪好意思吃她的米糕。” “那她可就进错了门,麻烦嫂子转告董家嫂子一声,老姜家分了家,找我的话,她得进西间这屋。”文妮拎着猪肉,自顾自地进了门,反手将门关上,把姜大嫂拦在了门外。 姜大嫂在门口喊了一嗓子,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文妮,换好衣服记得出来,董家嫂子在堂屋里等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就不信这丫头敢不出来。 李春华坐在炕上,瞧见她进屋,高兴道:“回来了。” “妈,那董家嫂子找我做什么?” “你不记得了?“李春华停下手里的针线活,说道:“年初给你说的那门亲事,就唐家那个独生子,就是这董家嫂子的外甥,这董家嫂子嘴碎,尽爱说别人的闲话,刚才在外面她还套着我问话,我嘴可牢呢,一句话都没漏给她。” 文妮心想还有这回事,看着她一脸得意的样儿,笑了她道,“所以你就躲进屋里,不敢出去了?” “我怎么不敢出去了,”李春华叹了口气,眉头皱了起来,“没想到这次高考,你会考上省大,以你之前的成绩,考上个专科都难,这一回还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要是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该急着给你说这门亲。” 姜文妮无所谓道,“管她谁来说事,谁爱嫁谁嫁去,反正我不嫁。” “这门亲,是你二哥给你说的。” 文妮心里咯噔了一下,看向了李春华。 “你高考复读了两年,年纪也不小了,你二哥怕你嫁不出去,就托了老支书的关系,给你说了唐家这门亲事。”李春华自顾自地说道,“这唐家听说你考上省大后,就让这董家嫂子过来探一探你的口风,问问你,这门亲事还作不作数。” “不作数。”文妮回绝得干脆利落,那是她穿过来之前的事情,她可不认账。 李春华不吱声了。 “你担心二哥在老支书那边不好交代?” “他是上门女婿,住在老丈人家里本来就不受人待见,还舔着脸求支书为你说了这门亲事,原先唐家含含糊糊地没个表态,现在唐家应下了这门亲事,你又反悔了。“李春华怕得罪了老支书,姜文韬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老支书当初也是豁着老脸为你说了这个媒,这唐家在镇上有房子,唐韦安这个人也算精明能干,在镇上开了家饭馆,还有个小卖部,钞票是大把大把地进,你二哥见过这个人,说他人品靠得住。” 文妮问她:“我嫁出去了,你怎么办?“ 李春华把姜大嫂的话原原本本地给她说了,“你大嫂先前过来了,说要是你嫁出去,我就和他们一起过,以前怎么搭伙过日子的,就怎么过下去。” “那日子还能过吗?”文妮气极反笑道,“饭你做,地你扫,他们全家的衣服还要你一个人来洗,回头他们把肉全吃了,就留点剩饭剩菜给你,这日子能过么?!” 李春华默默地不吱声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大嫂打的什么主意,把我嫁出去,拉拢你过去成一家子,回头唐家给的聘礼全捞到他们的腰包里,到时候秀丽上学还愁什么学费。” 文妮不知道该说李春华什么好。 “老支书给你说了一户好人家,能嫁进去是你的福气,这样你哥的日子也过得舒坦些,只要你们兄妹两个过得好,我怎么着都行。” 文妮莫名红了眼眶。 “我不嫁人,二哥那边你也别操心,我有办法让唐家把这婚事给退了。”说完她拉开房门,朝堂屋走了过去。 姜大嫂和董家嫂子坐在一起聊家常,一抬头看见文妮进了门,她当即笑着站了起来,给文妮让了个座,“妮子,坐这边,尝尝董嫂子做的米糕,松软可口,贼好吃。” 文妮被拉过去坐下,拿了块米糕尝了尝,“嫂子这米糕口感绵软,枣泥甜而不腻,比市面上卖的都好吃。” 董家嫂子笑眯眯地看着文妮,越瞧越上眼,她早些年做过媒婆,这姑娘家的长相好不好看,全在脸的骨相上,文妮这眉骨精致大气,加上这瓜子小脸的轮廓,以后长开了那可好看得不得了。 “喜欢吃就多吃点,吃完了,回头我再给你做。” 文妮笑道:“这么好吃的米糕,我怎么舍得一下子吃完,得紧着点吃,谁让嫂子的手艺这么好。” “这话我得应承下来,不是我吹,我们董家人做什么都好吃,回头带你上我那侄儿开的饭馆,让他做一桌好吃的给你尝尝。”董家嫂子说到这个侄儿,眉飞色舞了起来,“早在老支书说亲那会儿,就该让你和韦安见上一面,就是那时候你还要高考,韦安又忙着饭馆的生意,安排不过来,现在好了,文妮考上了省大,韦安的生意也有了起色,看看啥时候有空,你们约个面见一见。” 当初唐家瞧不上文妮的时候,这亲事就一直拖着没个回复,现在文妮考上了省大,唐家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上赶着来求这门亲事了,明明就是个势利眼,还把话说得这么漂亮。 文妮:“嫂子,见面之前,我有个事想和你说说。“ 董家嫂子一副过来人看透一切的表情,笑她道,“可别告诉我你害羞了。“ “嫂子,是这么个情况,老姜家分了家,现在大哥大嫂是一家子,我和我娘是一家子,我二哥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他入赘进了支书家里,以后我要是嫁出去,我娘得和我一起过去。” 董家嫂子一听这话,脸色极其难看,她摊手一拍道:“她大嫂,这女方家出嫁的姑娘,没有哪家是把娘老子一起带上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姜大嫂哪里想到文妮会给她整出这么个幺蛾子来,急道,“文妮,虽说分了家,但总归是冠着姜字这个姓,打折了骨头都还连着筋呢,你说我们怎么不是一家人?这事我老早就和妈说好了,你放心,等你出嫁后,妈和你大哥一起过。” 文妮冷笑了一声,“大嫂,分家之后,大哥那边的事你作主,我家的事由我说了算。” 姜大嫂气得咬牙,碍着董家嫂子的面偏又发作不得。 董家嫂子不得不对文妮另眼相看,别看她小小的年纪,牙尖嘴利的,对长辈说话这么狠,要是唐韦安真把人娶进了门,和她那强势的妹妹住在一个屋檐下,那家里不得闹得鸡犬不宁。 “文妮,那嫂子问你要个准话,你嫁人的话,非要把你娘带过去不可?” 文妮:“将来我嫁人,我娘都得和我一起过去。“ 董家嫂子起身,笑说道,“这事我做不了主,回头得和我妹妹一家商量了再给你个答复,这次就先走了,文妮,回头想吃米糕的话上嫂子家里,嫂子给你做。“ “谢谢嫂子。“文妮将董家嫂子送到小路上,走回院门口,见姜大嫂叉着腰站在场坪中间,指着她开骂了起来。 “姜文妮,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我费尽心思地帮你张罗着婚事,你倒好,不领情就算了,还弄得我里外不是人,呸,你个赔钱货,就你这德性,一辈子都别想嫁出去!” 第4章 摊牌 “真该让董家嫂子看看你现在这副…… “真该让董家嫂子看看你现在这副嘴脸,”文妮冷眼瞧着姜大嫂,恨道,“不就是想把我嫁出去,把分出去的田地拿回来,再占了那份聘礼,好让你的宝贝女儿上大学吗?大嫂,我怎会如了你的愿。” 姜大嫂还要破口大骂,姜秀丽就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姜文妮,嫁不嫁人是你自己的事,我们同情心泛滥,才会去管你的破事,你自己嫁不出去,别把什么脏水都泼到我们身上!” 文妮冲着姜大嫂喊话,“嫂子,我只要你一句话,如果我嫁给唐韦安,唐家给的聘礼、礼金什么的,你一分不要一样不拿,全给我娘,我就不带我娘过去,现在我就去找董家嫂子把自己嫁出去。“ “我凭什么不能拿?“姜大嫂嘲笑道,”文妮,你吃你哥的,穿你哥的,不说你哥拿你的聘礼,就算把礼金全拿走,那也是我们应得的。“ “姜秀丽,听见了没有,这就是你娘。”文妮数落她道,“别以为自己很无辜,你娘为你做的这些恶,你默许着,担着这一切好,你就干净不到哪里去。” 姜秀丽怨恨地瞪着她。 文妮摔门进了屋,由着姜大嫂在门外谩骂,她抵着门口将拳头握得死紧。 李春华从炕上下来,走到门口才看见文妮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文妮不生气,咱不嫁就不嫁,娘守着你。” 李春华要过去抱她,抱了个空,文妮抵着门口滑到了地上,她双手环抱住自己,浑身抖个不停。 李春华跪在地上,将她紧紧地搂抱在怀里,“委屈你了妮子,是我没本事,才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两个人相依相抱了很久,文妮的身体才停止了颤抖。 “妈,”文妮抬起头来,弱弱地出声道,“我在这里住不下去了。” 段少平从邻省出车回来,才将车子停好,他就跳下了驾驶室,说什么肚子饿了,他要去吃面。 方家远不知道他中了什么邪,还是着了什么道,吃面都吃上瘾来了。他紧追几步跟上他的步伐,劝道:“平哥,我出钱请你下馆子,给个面子?” “不用,”段少平笑他道,“就你那点钱,我怎么好意思。“ 文妮蹲在煤炉前扒灰,给底部通风,好让煤火烧得更旺一些,抬头就见了段少平和方家远站在摊前,她起身问道:“吃什么?“ 没有上次见面时的笑脸迎人,她的情绪像这阴雨天一样低沉,声音听起来嗡嗡的,似乎着了风寒。 段少平静静地看着她,“两碗素面。“ “我不要素面,“方家远大声喊道,“我要加肉,加鸡蛋,什么炒黄豆炒花生米的都给我满上。” 段少平扔了2块钱走了进去,随意找了张矮凳坐下。 文妮收了钱,开始在锅里烫青菜,任由方家远在面前咋呼,她只当作没听见。 方家远被段少平和姜文妮给联手侮辱了,气不过地说,“有钱都不赚,你是不是傻?” 文妮:“我只赚我看得到的钱。” 段少平看着这边的动静,不知道这一次碗底还会不会有惊喜,如果这个女人再来招惹他,他就跟她没完。 “平哥,肖老板结的那笔钱拿了没有?“方家远要吃肉,掏遍了上衣口袋都没找到那个钱夹,他急着又去掏裤兜,还是没有。 段少平提醒他,“会不会在车上?“ 方家远一拍大腿,想起来了,“在车上,我怕钱丢了就把钱夹藏在坐垫底下,不行,我现在就去拿,汽车站小偷多,万一被他们瞧见,撬开车窗把钱偷了我就死定了。“ 他急着向外走,被段少平喊停了下来。 “没有车钥匙,你回去干什么?“段少平说了他,”难不成撬开车窗把钱拿了?你说的小偷可不就是你自己。”说完他站起来,长腿迈步地朝停车场走去。 文妮端面上桌时,段少平不在,她刻意地把碗底藏着双黄蛋的那碗螺狮鲜汤面留给了他,她心里打定了主意,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和段少平搭上话,争取给他卖货。 方家远低头嗦面,那声音“哧溜—哧溜—“地异常嘹亮,对面落座的一个矮胖男人闻声站了起来,走到他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家远,怎么跟着平哥混,饿成了这副鬼样子?“ “我靠,大华,你不是和海叔去电器厂发财了吗?”方家远瞧着他圆滚滚的肚子,使劲地拍了两下,“这日子过得够滋润啊,肚子里全是油水。” “我要是发财了,你会在这种路边摊看见我?”陆大华挑了张凳子坐下,拆开筷子道:“我就是饿得肚子呱呱叫,手上没钱,就来蹭平哥一碗面吃。“ 说完,他不管不顾地吃起面来。 “没事,就一碗素面,平哥还是请得起的。“ “我靠,”陆大华吃得想骂人,“这什么面,味道这么鲜,好吃得要了我的命。” 方家远瞧他装得那么夸张,抵着筷子说道:“大华,别演了,这面好不好吃我不知道?哪有你演得那么夸张。平哥不给你买单,我给你买行不行?”正说话间,陆大华夹起一筷子面塞进了他的嘴里。 “我操!” “我操!!” 异口同声,齐齐叫唤。 方家远骂,是因为同样都是素面,平哥这碗又鲜又美,而他那碗又寡又淡!而陆大华骂,是因为他刚才那一筷子夹完面后,在碗底捞出了一个双黄蛋! 陆大华挑起鸡蛋说,“小家远,你确定这是素面?平哥背着你吃独食呢!“ “我靠,我说平哥怎么隔三岔五就来吃面呢,敢情还藏着这样的猫腻!“方家远兴奋地嚷嚷着,手里的筷子敲着碗,越敲越快,”李家嫂子她侄女,都是素面,凭什么平哥的碗里有蛋我没有,你偏心,我也要吃双黄蛋。“ 摊位上的其他客人不嫌事大,都纷纷跟着起哄。 “小老板娘,我们碗里的鸡蛋呢?“ “我碗里也得来个双黄蛋!“ “老板娘,我不要蛋,你给我换个汤底也成。” 姜文妮羞愤难当,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绷紧了脸,抿着唇,转过身时迎头撞上了一个胸膛,她抬眼就见段少平站在面前,眼泪一下子刹不住地,全砸了下去。 她不知道他站在这里站了有多久,是不是看尽了她的难堪? 姜文妮稳住自己的声音道,“鸡蛋1块钱,放在桌上。“ 段少平看着她噙着泪水,强忍着委屈红了眼,他的火气没来由地噌噌噌地往上涨,“谁他么地再叫一声,老子让他死在这儿。“ 陆大华嘴里叼着那个双黄蛋,吓得张大了嘴,鸡蛋落进了汤水里。 他心里慌得要死,早些年段少平还没出车拉货的时候,这十里八乡的混混小子谁没和他干过架,又有谁没被他按在地上死磕过。段少平可是个打架招招见血的主儿,阎王爷都惹不起的人。 段少平看着文妮在灶台前忙碌,把他当成了空气,他心里说不出地堵得慌。 文妮:“把钱放桌上就可以了。“ 段少平没听见似地杵在那儿。 文妮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 段少平看进那对秋水潋滟的双眸里,慢声道:“那之前的那些,要怎么算?” “你——”文妮羞愤到无地自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怨不得谁,要怪就只能怪她自己。 “你的心意,我照单全收。”段少平笃定地看着她,“我的意思,你明白了没?” 文妮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段少平烦躁地瞪了她一眼,“老子对你有意思。” 文妮的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耳后根。 这误会大发了! 文妮慌不择言地解释道:“我是在有意地讨好你。“ 段少平对她这话很是满意。 文妮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那天听见你在摊位说的那番话后,我确实动心了。“ 段少平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眼睛里神采飞扬了起来。 文妮恨不能抽自己两耳光子,她跺一跺脚,急道:“要是你开批发商场,能不能带上我,我给你卖货?” 段少平恍惚的笑意荡然无存,他不信了自己的耳朵,“你确定是卖货?” 文妮不敢看他的眼睛,那眼神恨不能把她刀削了不可,她嗫嚅地道,“要不做吃的也行?“ 段少平难得对人动了情,结果是自己会错了意,叫他情何以堪。 “我出车运货,批发就是顺手的事,怎么轮得上你来卖货?“ 文妮问他,“那批牛仔裤卖了吗,我可以试试。“ 段少平:“卖了。“ 文妮和段少平漠然对视,她知道自己完了,让大佬会错情不说,还低估了他的智商,她默默地背过身,默默地去忙灶台上的事情去了。 陆大华全程看了场好戏,见段少平铁青着脸走过来,他慌忙撤下,“小家远,得罪大嫂这件事我改天再来赔不是,你在平哥面前多给我说说好话,我有事先走了。“ 方家远还没反应过来,回头就见陆大华一溜烟地跑没了影,这兄弟,真够“铁“的。别人可以走,唯独他不可以。 “平哥,走,出车去。” 方家远给段少平找了个台阶下去。他推了推段少平的胳膊,一个劲地将他往外带出去,别人不知道,他跟了平哥这么长时间,他能不知道么? 段少平面上越是冷清,心里越是荒漠无垠。 他平哥被打击得,已经失心疯了。 第5章 割稻谷 段少平一连两天呆在家里不出门…… 段少平一连两天呆在家里不出门,急得方家远不得不提了啤酒和烧鸭上门看他。 村里大多数房子还是泥砖砌成的瓦房,个别家里富裕的也都盖起了红砖平房,能盖起二层红砖楼房的,也就只有段少平这样的个体暴发户了,村里独此一栋,别无他有。单就这一点,前来说亲的媒婆就踏平了段家的门槛,奈何段少平谁也瞧不上,那些媒婆吃了几次闭门羹后,也都识趣地散了。 如此优越的段少平,偏偏看上了摆摊卖面的姜文妮。 方家远觉得姜文妮黑了心瞎了眼了,才看不上段少平,要知道向来只有段少平挑人家姑娘的份儿,哪有别人挑他的时候?如今沦落到被人嫌弃的地步,方家远很能理解他的消沉。 段少平住在二楼东间,那个水泥铺地的房间里,方家远进门时,他正靠在床头上吸烟,眯着眼说了句,“你来干什么?” 屋子里扔了满地的烟头,烟味呛人。 “平哥,我在家里闲得慌,找你喝酒吃肉。”方家远推开窗户,散了这一屋子的乌烟瘴气。 段少平眼神不善地瞧着他,“我不喝酒。” 方家远笑道,“那我喝酒你吃肉,谁也不吃亏。” 段少平吐出一口白烟,“我想吃面。” 方家远一时间不知该说他什么好,要不要这样撞了南墙不回头,要不要这样一根筋死到底? 段少平拿烟头点了点他提的啤酒和烧鸭,戏谑地说:“拿去和陆大华一起吃去,那天你们不是看得贼起劲么?” “平哥,是陆大华吃了你的面,啃了你的双黄蛋,是他捅的篓子,才惹得李家嫂子她侄女朝你发脾气,我无辜受牵连,真没我一丁半点的事儿。”方家远太了解段少平了,较起真来小肚鸡肠的,屁大点事都能拿来和你算旧账。 段少平没空和他贫嘴,正经说道,“海叔在广东一家电器厂做组长,陆大华不是跟过去打工了吗,他这次回来干什么?” “又不是过节又不是放假,他回来干什么?”方家远也觉得奇怪。 段少平一脚把他踢下了床,拿下嘴里叼着的烟,按灭在桌上,“拿上你的啤酒鸭去问,看看他现在搞什么名堂,过几天去广东送货,争取把一批紧俏的电器给我运回来。” 方家远从水泥地上爬起来,弱弱地说:“烧鸭给你留下,啤酒我带走。” 段少平光着膀子在穿裤子,裤头提到腰上就没有了动作,他转头看向了方家远。 方家远认栽,老实交代道:“这烧鸭是我媳妇她娘家大舅的外甥女做的,特意要我拿给你吃。”他媳妇听说段少平被喜欢的姑娘拒绝了,嚷嚷着肥水不流外人田,说什么也要帮她那远方亲戚的外甥女牵线搭桥,他没办法拒绝,就只能照做。 “拿走。“ 段少平下楼,打了一盆井水洗脸刷牙,弄干净了脸,他拿来一面镜子,抹了香皂泡沫,对着镜子在那里刮胡子。 方家远边走边回头看他,实在忍不住了,就冲到他面前,开口问他道,“平哥,你收拾得这么体面,要去相亲啊?“ 段少平用水冲走了肥皂泡沫,抹了一把光滑整洁的下巴,瞧着镜子说:“你怎么知道?” 方家远凑近了问他,“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居然被我家平哥看上了。” 段少平尽量平静地说出那个名字,“姜文妮。” 这名字太有杀伤力了。 方家远急吼吼地道:“平哥,你别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行不,看看你身后,一整片桃林都在为你盛开。” “老子眼瞎你不知道吗?她说不和老子处对象就不处,门都没有。“ 段少平推出自行车,一脚跨坐上去,朝着门口骑了出去。 段少丽一直留意着两人的动静,见段少平走了,她过来问道:“家远哥,我哥这是去哪儿?” 方家远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摇头叹息道,“你哥这是给你们找嫂子去喽。” 文妮早早地来到村口,趁着日头没那么盛,她拿起镰刀下到田里,开始收割稻谷。 原想着在中午之前把这亩地的稻谷收了,再把谷子送回村里的场坪晒干,现在看来,是她自己想多了。 割稻谷这个活儿,真不是人干的,文妮上辈子哪里受过这种罪。 她半条腿陷在泥地里,每走一步都得使出吃奶的劲去拔腿,这日头升得又快,还没割下一捆稻谷,她身上的汗都快流光了,更别提腰酸得就跟被车碾过了一样。 段少平骑车骑到村口,看到的文妮就是这么一副死样,她头上顶着斗笠,半条腿陷进了泥地里,一手拿着镰刀,一手托扶着腰,脸上的汗水涔涔地往下落,她虚脱地无力望天。 “割稻谷割得跟狗啃了一样,你到底会不会用镰刀?“ 姜文妮不可思议地看着田埂里单脚撑地,还骑在车上的段少平,他身上白衬衣配黑长裤,看起来斯文儒雅,刮去胡子后,那张脸尤其显得英气。 “你到这里干什么?” 段少平下车,双手插兜地走到地头,睥睨地看着她说,“我先问的你,到底会不会用镰刀?” 文妮就快被太阳晒干了,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一丝甜腥味,“管我会不会用镰刀,反正割完这亩地,我就快死了。” 段少平是来找茬的,可是看见她如此惨状,他又心软得一塌糊涂,跳下水田,他一把夺过她的镰刀,吓得文妮站在那里愣是不敢动。 “不想死的话,就给我上去。“段少平割稻谷跟他说的话一样狠,那动作那力度,一刀钩过去,一茬的稻谷迎刃倒在他的手里,然后被他使劲甩到身后去。 文妮看得心生惭愧,这才是干农活该有的样子。她识趣地拔出她的泥腿,笨拙地走向了地头。 段少平顶着烈日在水田里割稻谷,文妮就蹲在田埂间看他忙活,等他将稻谷落成小山堆,她就下去将稻谷一捆捆地抱上地头。 正午的太阳晒在人身上,火辣辣地疼。 文妮下到田里给段少平送水,她高举着军水壶将水倒下,段少平仰着脖子“咕噜咕噜”地喝着水,那声音逗笑了文妮,她莞尔道:“渴得像一头水牛,嗓子眼都要冒烟了。” 段少平被她这么一说,一个没忍住,水呛进了气管里,然后一口水从鼻腔里喷了出来,他连声咳嗽,好不容易缓过劲后,他直起腰来怨念地看了她一眼。 文妮倒出些水来,将军用壶的壶嘴洗了洗,试问他道,“将就着对着瓶口喝吗?” 段少平就着她的手对着壶嘴喝水,眼神一直粘在她身上,那样浓烈的目光,比这日头还要炽热灼人。 剩下的稻谷,没个半小时根本割不完。 文妮看着段少平白净的衣衫被淤泥脏得不成样子,不忍心道:“不割了,再这么暴晒下去,你要是中暑了怎么办?“ “你先到榕树下歇着,我割完这亩地就过去。”说完他拿过她手里的斗笠戴到头上,趟着泥水,在正午最毒的太阳底下挥舞着镰刀,一茬茬地割倒稻谷。 半小时后,段少平坐靠在村口的大榕树下,虚脱地喘着粗气。他晒得满脸通红,就着军水壶的壶嘴,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水。 坐在边上纳凉的阿婆,摇着蒲扇对文妮说道:“你男人心疼你哟,没舍得让你累着,他自己倒喘成了狗。” 文妮接过段少平递过来的水壶,说道,“阿婆,这是我哥。” 阿婆一脸可惜地摇了摇头,走之前还不忘说一句,“谁要是嫁给你哥,下半辈子可就享福喽。” 阿婆说话的过程中,段少平眼皮都没抬一下,看也不看文妮一眼。 文妮坐到段少平身边,靠在大榕树上叹了口气,她看着树叶缝隙渗漏下的闪闪金光,望着远处随风起伏的稻浪,夏蝉在低吟浅唱,轻风吹散了燥热,她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段少平转头看她,看她脸上的纤毛,看她如刷子般翘挺挺的眼睫,怕她就这么睡过去,和她说话道:“你打算怎么运这些稻谷?” 文妮一下子睁开了眼,“有手推板车,我一捆捆地运到村委广场,晒好了再打成谷子,捆包拿回家。” “一个人?”段少平狐疑地扫了一眼她的小身板,不走个十来趟她怎么运得完,催了她道:“起来,干完活收工,三趟运完了事。” 文妮没想到他会帮自己帮到这个程度,当把所有的稻谷运到村委广场,全部摊开来暴晒后,段少平没留一句话就走了。 “段少平,你等一下。“文妮喊了他,他跟没听见似地继续往前走。 文妮顾忌着周围人的目光,紧走几步跟在他身后说,“谢谢你了,段少平。“ 他跟不认识她一样,漠然地走在前面。 姜文妮快走两步,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段少平差点没站稳,连退了两步才稳住了脚后跟。 她没想到他会累成这个样子,连站稳都要喘上几口气来。 “去我家吃个午饭。“文妮抱歉道,”一碗粥搭上几个小菜,不会做太久的。“ 段少平低垂着眼,目光落在她扯住自己衣袖的那只手上,“不怕别人嚼舌头了?” 文妮攒紧了他的衣袖道,“你敢下田帮我割稻谷,我就敢带你回家吃饭。” 第6章 回家 文妮回到家时,已经午后两点了。…… 文妮回到家时,已经午后两点了。 李春华见文妮身后带了个男人回来,跟出来道,“妮子,晚稻收完了没有?” 文妮将镰刀挂在屋檐下面,边解斗笠边说,“妈,我朋友段少平,多亏了他帮忙,要不然收不完这一亩地的稻谷,我们两个人都没吃饭,我先去做饭,你让他歇一下。” 段少平冲李春华点了点头,叫了声:“阿姨。” 李春华指着屋檐下的凳子,招呼他道:“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快坐。” 段少平说什么都不肯坐下,他嫌自己脏得跟坨泥一样,哪好意思弄脏人家的板凳。先前下到田里头时,他一点都没心疼这一身白衣黑裤,现在站在文妮她娘面前,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段少平谢绝了李春华的好意,执意走到水井边上,汲了一捧水,狠狠地洗了一把脸。 文妮淘洗了米,见段少平把头凑到出水口,一手摇着手把一手搓洗着头,她回厨房放下篮子,拿了东西就给他送了出去。 姜大嫂午睡起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一个男人蹲在水井边上洗头,而文妮站在旁边给他压水,关系不清不楚的,这还了得! “文妮,这是你对象?” 文妮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没有理会姜大嫂的搭讪,而是冲着段少平说:“别睁开眼,洗发水进了眼睛,疼死你。” 段少平草草地搓了搓头发,吩咐她一声,“出水。” 文妮打水,段少平闭眼冲洗了头发。 姜大嫂看着这男人一身的泥泞,啧啧嫌弃了两声,“我说妮子啊,就是你对象也不能这样弄脏家里的井水,这井水可是吃进肚子里的,弄脏了水,你让全家人喝什么去?” “喝西北风去。”文妮凉凉地扫了一眼过去,“嫂子,大哥没在这里洗过头,还是秀丽没在这里洗过头?那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手拦着,怎么到了我这儿,就成了弄脏水了?” 姜大嫂瞧着地上的泥水,扯着嗓门嚷嚷道,“你大哥你侄女身家清白,哪有外人这么脏。” 段少平停了手上的动作,余光里瞥见文妮攒紧了拳头,她压下杆子,冲了他一脑门的水。 “嫂子,我们家再怎么洗,那也是脏了地而已,大哥晚上还穿着个裤衩在这里洗澡呢,我还没说他脏了我的眼。” 段少平终于洗好了头,他还没站起来,文妮就将一条毛巾盖在他头上,然后塞给他一套干净的衣裤,“你们村离我们这儿有点远,洗过澡吃过饭之后再回去吧。这是我哥的衣服,旧是旧了点,还算干净,你不要嫌弃。” 段少平没想到会有今天,一个小妮子站出来,维护了他所谓男人的自尊。毛巾遮住了他大半张脸,遮住了他的难堪,但他从缝隙之中,看到了她的眼神里,那股子和人硬刚到底的决心。 “好。”段少平说完这话后,去了洗澡的泥瓦房。 男人走后,姜大嫂肆无忌惮地骂了起来,“我呸,姜文妮你要不要脸,大白天的带个男人上家里来,你不要做人,我们还要出门做人!” “我再怎么做,也比大半夜的让一个远到没边的亲戚给自个儿闺女辅导功课更要脸吧?”文妮逼近姜大嫂,逼她步步后退道,“孤男寡女的,说是辅导功课,谁知道在干些什么?” 姜大嫂气得骂道:“你这烂嘴,胡说些什么鬼话?” “再嚷嚷?”文妮忿了她一脸,“你再嚷一声,我就把这什么狗屁亲戚的名字喊出来,看你女儿敢不敢认这个人。” “你——”姜大嫂铁青着脸,硬生生地把那堆脏话闷在了喉咙里,咽了回去。 文妮受够了她一次次的谩骂,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到底有事没事,大嫂心里清楚得很,我把话撂这儿,下次再在我面前大声嚷嚷一句,我就跟你女儿闹个鱼死网破。“ 姜大嫂面如死灰,她转身走回堂屋,冲进女儿的房间,把房门掩了去问姜秀丽,“文妮怎么会知道你和择州的事情?“ 姜秀丽躺在床上,卷了一本书看,她不耐烦地转了个身,背对了门口。 姜大嫂抽走她的书,骂道,“我问你话,你装什么聋子?” 姜秀丽一下坐了起来,抢回了书,冲她喊了一嗓子,“姜文妮看见了。” 姜大嫂紧张得声音都慌了,“她看见什么了?” 姜秀丽:“他看见我和择州亲在了一起。” 姜大嫂气不过地一连打了她好几下,“你这孩子,非要气死我不可,你明知道他有老婆孩子,为什么还要和他勾搭在一起?” 姜秀丽挡着她的手,烦躁地说道:“行了,你说够了没有,还有完没完?我又没干出那种荒唐事,你哭丧个什么鬼。” “谁叫你让姜文妮知道了这个事?” 姜秀丽无所谓地卷了书,躺回床上继续看道,“她不也有把柄落在你手上么,慌什么。分家的时候你和她撕破了脸,董家嫂子走后你又和她吵翻了天,她都没把我抖出来,这次你才撩了她两句,她就和你摊牌了,你什么时候见过姜文妮对谁维护得这么紧?她和这男人不清不楚,明面上逼得你不敢嚼舌头,私下里你爱怎么说,她管得着吗?” 姜大嫂听了这话,心思一下活泛了起来,胸口郁结的一口恶气也消散了大半。 文妮点燃了秸秆,烧起了柴火煮粥,她用了大火,一下就把粥水煮沸了,估摸着火候到了,她将家里仅有的一块猪肉切成片倒进锅里,加入切成末的芥菜,撒上些许盐巴,最后盛进洗净的陶罐里。 小菜炒的是醋溜土豆丝,还拍了一个黄瓜,拌上糖醋酱,撒上辣椒圈,一起端到了桌上。 段少平洗了澡出来一身清爽,他穿着姜文韬洗得发白的短衫,看着腿上起毛的工装裤,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粥熬好了。” “阿姨呢?“ “后山的鱼塘放水,她过去摸点鱼虾。“文妮用井水将一碗热粥泡凉后递给段少平,给自己也凉了一碗。 段少平坐在矮凳上,顺着碗沿吸溜了一口粥,入口爽滑,芥菜的清气冲淡了肉的荤味,粥水融为一体,这碗粥熬的火候恰恰好。 文妮见他没拿筷子,就着碗喝粥,三两下功夫就把一碗粥喝光见底,她索性不给他凉粥了,看他还敢喝得这么快。 段少平又盛了一碗粥,才吸溜了一口就烫得龇牙,把碗拿离了嘴边,对面的文妮“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要不要冲一下凉水,别等到嘴巴起瓢了,有你好看的。“ “不碍事。”段少平拿起筷子吃起了酱黄瓜,咸辣适口,又夹了一筷子醋溜土豆丝,那酸味让他食欲大开,“晚一点回县城吗?” “不回,我要劈柴。” 段少平抬起一眼,隔着风干的刘海,七分好笑三分嘲弄地看着她。 就她,割一捆稻谷都累得要死要活的,还去劈柴? “我怎么就不能劈柴呢?”文妮知道他瞧不起人,但他凭什么瞧不起人,“我每次回来都会劈好三四天的柴火,堆在柴房里留着备用。“ 段少平敷衍地说道,“吃菜。“ 文妮相当地不服气,“我们家水缸里的水,都是我挑满的。” 段少平忍不住又想笑了。 “憋住,谁和你开玩笑,你笑什么笑?” “没笑。“段少平在说完这话后,大笑不止。 文妮所谓的“劈“柴,准确点说,是”砍“柴,一把柴刀砍下去,木头没断,刀卡死在了中间。她忿忿然地看着这该死的木头,又看了眼抱手靠在门上的段少平,脸上火辣辣地烧起来,面子掉光了一地。 她拿起一块砖头,敲敲打打地砸在柴刀上,试图以此破开木头。 “走开。”段少平不知从哪找来了一把斧头,对着那柴刀劈下去,木头应声破成两半。 文妮相当地惭愧。 段少平冲她说道:“拿木头。” 文妮下意识地蹲下去,用手稳住了松木桩子,段少平还没举起斧头,她就开始后悔了,万一他失了准头,劈到自己手可怎么办? 段少平抵着斧头站在那里,看着她的手一个劲地打抖。 “等一下,你看清楚了再下手。” 段少平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等等一下,不要太用力,这是木头不是石头。” 段少平依旧一动未动。 “等——”文妮干脆抽回手,跳开了脚站在一边,心有余悸地说,“可以劈了。” 段少平手抵着额头撑在了斧头把柄上,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许久,他才缓过劲来,和她把话说清楚,“把柴房里的木头都拿出来。” 他刚说的拿木头,原来拿的是这个“木头”,误会了。 文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感谢他,“回头,我把你的衣服洗好了,再给你送过去。” “可以。”段少平一挥斧头,劈断了那根木头。 天快黑时,段少平才劈完了柴房的木头,身上的短衫又湿又脏,他浑然不在意。 “那我先走了。“ 段少平扶着自行车走出门口,嘴上说着要走,脚却很实诚地站在那儿不上车。 文妮想留他下来吃晚饭,但是家里没剩下什么菜了,她留不起。 “路上小心点,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姜文妮,”段少平喊了她一声,“稻谷收了,还得插秧,到时候你记得等我出车回来,回头我给你插秧。“他骑上车子,沿着小路飞驰而去。 暮色沉沉中,文妮望着他的背影莫名地想哭,那是久违了的感动,在心口,狠狠地轧了下去。 第7章 说媒 段少平没有骑车回家,而是去市场…… 段少平没有骑车回家,而是去市场买了烟酒,抓了一只老母鸡,去了刘月英的家里。 还没进到院门口,铁门里的狼狗就开始冲他吠叫个不停。 刘月英听见动静出来,见段少平站在自家院门外,她惊喜之余,赶紧招呼他道,“少平,什么风把你吹到嫂子这里来了,快进到屋里来。”说着她踩住狗链,骂了守门的狼狗,“阿黑,自己人叫什么叫,老实蹲下。” 狼狗不听话地拉扯着狗链,冲着段少平龇牙狂吠。 “嫂子,你这狗可真够凶的,回头有了狗崽子,记得让我也抱一只回去看门。“段少平在院里停了自行车,将烟酒盒子和一只老母鸡塞到了刘月英的手里。 “都是自己人,你说你上门带什么东西?” “见面不送礼,我哪好意思开口求嫂子办事?” 段少平将东西硬塞了过去。 刘月英推辞不过,也只好收了,“下次再不许这样,听见了没?说说看,你这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跑我这老媒婆家里献殷勤来了。” 姜还是老的辣,一猜就中。 刘月英做了几十年的妇女主任,什么样的媒她没说过,不管多穷的汉子她都能给人讨上媳妇,多懒的婆娘她都可以把人给嫁出去,那张嘴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是金玉良言,字字堪比黄金贵。 段少平摸了摸鼻子,讪讪地道:“听说嫂子’金盆洗手’了,怎么现在还说媒?“ 刘月英没好气地说了他几句,“你以为什么人的媒我都给人说去?要不是你段少平,谁进了这门我都懒得开这个口。“ 段少平手抄在兜里,用脚踢了踢水泥地面,闷声说道:“农垦村的姜家,姜文妮。” 刘月英促狭地看了他一眼,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说起人姑娘名的时候,跟个愣头青一样抬不起头来。她进屋戴起了老花镜,拿出整理多年的“花名册”,翻了几页,抬头问了一声,“水渠边的那个姜家,姜大爷那个老来女?” 段少平想了想道,“是她。” 刘月英摘下了老花镜,一屁股坐在了竹藤椅上,给自己和段少平倒了碗茶水润润喉,“你知道那姑娘嫁人开了啥条件不?” 见段少平一脸懵的样子,刘月英说道:“那姑娘说以后她嫁人,她娘都得跟她一起过去,这事早就传开了,干我们这行的没有不知道的。” 段少平:“嫂子,怎么回事?” “姜文妮年前说过一次亲,说给了老县长的外孙唐韦安,不知怎么搞的拖到了现在,前几天董家嫂子上了趟姜家,问这个亲事还做不做数,那姜文妮就放了话,说她将来嫁人,得把她娘一起带过去。” 段少平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姑娘说话也没个轻重,干我们这行的,谁不知道这是托词,人姑娘不嫁就不嫁,好姻缘红线牵,这东家不成西家成,可这董家嫂子那个嘴碎得没有一点口德,见人就说这姜文妮嫁人连娘老子一起嫁过去,你说这样的姑娘谁家敢娶?” 刘月英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又接着说道:“姜家那个大嫂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她是个泼妇?原先她在我们村,是铁皮匠老孙的幺女,没嫁出去前就常在家里闹,说她爹娘重男轻女亏待她,说家里不让她上学毁了她一辈子,当年咱们村的男青年,没一个人敢娶她,后来不知道谁给说的媒,嫁给了农垦村的姜文武。我听说她嫁过去之后,把姜家闹得鸡飞狗跳,谁和她住一屋檐下谁倒霉,那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我今天去了趟农垦村,在村口帮姜文妮收了稻谷,后来还去了趟姜家,见到了她那位大嫂。”段少平知道姜文妮家里穷,但他没想到她的日子会过得这么艰难。 “那你这回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她大嫂出去这么一说,这话要是给董家嫂子听到了,再添点油加点醋,你和姜文妮这辈子都说不清楚。”刘月英怪他们年轻人不懂事,做事之前也不考虑一下后果,“我要是给你说媒的话,打死我也不会给你说姜家这个闺女。” 段少平不免笑道:“还好嫂子没上门来给我说亲事。“ “嫂子一直以为你在咱村里盖起那个二层小楼,就为了招那些媒婆上门给你说姑娘的,结果你倒好,一个都没瞧上。”刘月英摇了摇头,“村里的姑娘找上我来说媒,十有八九都是冲着你来的,我一个没答应,全都给挡了回去。” 段少平贫道:“那真得谢谢嫂子了,省了我这么多的麻烦。” “那还不是因为我了解你,这世上没人做得了你的主,你小子主意正得很,废再多的口舌都是白搭。” 段少平放下茶碗,郑重地说道,“那这次就麻烦嫂子走一趟姜家,替我说这个媒。” 一向厉害的刘月英,嘴笨得不知该怎么说服段少平,别惹上这个姜家。 段少平看出了她的顾虑,“嫂子放心,姜文妮不会答应的。” 刘月英:“那你还要我给你说什么媒?” 段少平:“嫂子,我上了她家的门,不能让人说她的闲话,咱谈对象就是冲着结婚去的,不耍流氓,嫂子你去说这个媒,我追她就追得名正言顺。“ “你说说你这孩子,遭的是什么罪。”刘月英叹了口气。 段少平看着空了的茶碗,扯了扯嘴苦笑道,“去了姜家回来,嫂子,你回头记得和董家嫂子透一点风声,就说姜文妮看不上我。” 这事让董家嫂子知道了还了得,她那碎嘴巴一说,这村里谁不知道他段少平被一个叫姜文妮的姑娘给拒绝了。 “我这辈子说了这么多的媒,没人像你这样的。”刘月英说什么都不答应,她哪能让他这么作践自己,“也不允许像你这样的。” “嫂子,你刚才不是说姜文妮将来要是嫁人,要带她娘一起,没人敢娶吗?” 段少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郑重地道,“我娶。嫂子,她们越要把她踩在脚下,我越要把她抬举起来。” 刘月英没看错人,段少平就是这么有血性的一个人。当年她想把女儿嫁给段少平,奈何这两人谁也看不上谁,倒是方家远和女儿瞧对了眼,要不是方家远跟着段少平做事,她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 段少平将来准能成事,她绝不会看走眼。 “你家的情况我是知道的,就是你欠的那些钱,还差多少没还?“刘月英试探着问他。 段少平笑得别有一番深意,“嫂子觉得该怎么说才好?“ 方家远跟着段少平做事,每月赚多少钱,作为丈母娘的刘月英是知道的,照那个数目算的话,段少平买货车的钱早就还清了,还富得流油,可这小子精得很,对外就说自己欠了一屁股债没还,装穷装上了瘾。 刘月英回他道,“那我就得看看这姜文妮,值得我怎么说了。” 第8章 跪地求饶 李雪芬问了文妮,段少平是不…… 李雪芬问了文妮,段少平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那天你回家割稻谷,没在摊位上,段少平骑了辆自行车风风火火地找到这里,开口就问我你去了哪里。” 文妮心道难怪,她还说怎么会这么巧,在田间地头碰上他,原来他是特意来找她的,“小姨不喜欢他?“ 李雪芬摊开包子皮,夹了一筷子红豆馅包上,边捻包子边说,“妮子,要知道你马上就要上大学了,能上省大的个个都是人物,到时候你眼界一开阔,就瞧不上这个泥腿子了,我知道你们这一代人崇尚自由恋爱,但也不用急在这个时候,你说是不是?“ 文妮蹲在媒炉前,用火钳扒了扒灰,李雪芬不知道的是,段少平是她上辈子见过的最大的人物,若她心里没有他,她也不会高攀,因为她坚信未来的姜文妮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不必为了所谓的“钱程“而委屈自己一分一毫。 “小姨,我心里有数。” 有人过来结账,文妮站起来收钱,找补的时候那个男人问她话道,“你们这个汤是怎么熬的,味道出奇地好,妙不可言。” 文妮听他说话客气,又见他来过几回,每次来点的面都不一样,兴许是个同行,来吃个心得体会,“筒骨鸡架熬汤,螺丝翻炒入味后一锅炖上七八个小时,这汤底也有讲究,用的是前一天卖剩下的几勺浓汤,加八角生姜牛油,要记得用老抽和陈醋调味,那个味道才正宗。” 李雪芬听她这么说,忙使了个眼色过来,文妮看见了,那个男人也看见了。 男人好笑道:“你不怕我把配方偷学了去?” 文妮霸气地回话道,“你要是能学会,这摊位我们就不开了,拱手送给你如何?” 那男人笑深了眉眼,连找补的钱都不要了,走之前冲她说道,“以后吃面,我就上你这个摊位。” 李雪芬用肩膀撞了撞文妮的胳膊,怪她嘴巴松,什么话都和外人说,“妮子,你就是没心眼,这种秘方的事也能随便和外人说吗?”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刚才那句话的分量,原先的汤底是筒骨和鸡架熬制而成,后来文妮加了炒螺丝进去,又添了几勺剩下来的浓汤,这锅汤才有了灵魂,后来的生意才会这么好。 文妮以前做古风美食时收罗了一堆的秘方,她比谁都清楚食材对于菜品的重要性,但是火候和品控才是一道菜的灵魂,他学不会。 “小姨,他要是学会了,我把头弄下来给你当球踢,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说着,文妮搂住李雪芬的胳膊,卖乖地道:“姨,你看自从我出摊后,咱家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你能不能给我提前拨点款,我去买几件新裙子穿?” 李雪芬揉面的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就知道你臭美,给你买还不成么。” 文妮早就看上了这批发市场上卖的衣裙了,要说现在流行的这些蕾丝衬衣、百褶裙、荷叶边领、波点垫肩西装,要是放在未来,那可是妥妥的复古风,引领着整个时尚圈的风潮,更别说什么喇叭裤、大波浪卷、羊毛烫了,她好不容易来了趟九零年代,无论如何都要赶上这股风潮。 买了衣服的文妮回了趟家,还没进到院门,远远地就听见里面吵了起来。 她骑车进门,就见她那一向逆来顺受的娘站在房门口,和姜大嫂对骂了起来。 姜大嫂:“妈,我知道你不好受,任谁说了我女儿是破鞋,我也得和她拼命,可你也不能冤枉我啊,这话可不是我嘴里传出去的。那段少平在村口给文妮割稻谷,村里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他们上村委场坪晒谷子,出双入对的,你说舌头长在别人嘴上,别人爱说什么你也拦不住不是。要我说,文妮就不该在拒绝唐家之前,和那段少平扯不清楚关系,落人口实。” 李春华哭骂道:“别人是怎么说我家文妮的?说她带男人回家,让男人在家里头洗头洗澡、吃饭睡觉,这是外人能传出去的话吗?你说这话的时候,就是在要我的命啊!” 姜大嫂看见文妮回来得正正好,她现在名声这么臭,就算她说秀丽和已婚男人乱搞男女关系,别人也不会信,她大胆地叫嚣道:“依我看,这事八成是董家嫂子给说出去的,她嘴碎,见文妮脚踩两只船,替她外甥不值,心里记恨着文妮就给乱说了出去。” 文妮进屋放了衣服,出来抱住李春华的肩膀让她别哭,“妈,你进屋去,这里有我。” 李春华说什么也不肯进去,文妮只能由着她了。 “大嫂,我说过只要你再嚷嚷一声,我就把秀丽的事给说出来。” 姜大嫂冷笑道,“文妮,我没冲着你大声嚷嚷,就是和咱妈说话,声音大了点。” “嫂子,姜秀丽说她和宋择州一刀两断,这话你也信?”文妮讥诮道,“姜秀丽今天穿了身浅绿色的连衣裙,去了外街巷弄的那个筒子楼里,你知道她找谁去了?” 她不是第一次见姜秀丽进那个筒子楼了,下午逛批发市场时,好巧不巧地,她又看见了姜秀丽进到那个巷弄里去找宋择州。 文妮说这话时底气十足,姜大嫂不知道姜秀丽私底下还有多少事没告诉她,她当下慌了,见文妮要走,她拦住院门口死活不让她出去。 “文妮,你要上哪儿去?” “我去趟宋家,看看嫂子在不在家。” 姜大嫂慌忙扯住文妮的衣服,拦腰将她截住,声声哭求道,“妮子,嫂子求你了,秀丽她还小不懂事,你别去找宋择州的老婆,别带着她去堵秀丽。” 文妮推开姜大嫂,才走了几步,又被她从身后抱住,死活拖拽着不给走。 “妮子,我就这一个闺女,你要是毁了她就是毁了我们全家,嫂子求你了,你就放过她这一次,她回来我铁定打死她,以后她都不敢了,嫂子求你给秀丽留点名声,她以后还要嫁人。” 文妮一根根手指头地去掰扯她的手,狠声道:“你还知道留个好名声给你的闺女嫁人,那我呢?你弄臭了我的名声,我以后还怎么嫁人?” 姜大嫂哭得没了个人样,被文妮挣脱了手,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出院门外,她崩溃地跪在了地上,哭求道:“文妮,大嫂求你了,求你放过秀丽这一回。“ 无论文妮的心肠有多狠,她都迈不开腿走出去。 刘月英提着大袋小袋的东西上姜家时,看到跪在地上求饶的姜大嫂,惊得倒呼口气。原先以为姜文妮拿下段少平就很厉害了,现在看到她把姜大嫂收拾得跪地求饶,简直无敌了。 姜大嫂跪地走到了门口,冲着前来围观的人说,“文妮,是我嘴贱,我不该诋毁你和段少平,他来家里吃中饭那会儿,我和秀丽都在,你娘也在,你们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和董家嫂子嚼你的舌头。“ 为了姜秀丽,姜大嫂就是豁出命来她都舍得。 文妮知道姜大嫂的德性,她这是在逼自己妥协,如果她执意去找宋择州的老婆,姜大嫂铁定又会跳脚起来,朝着她破口大骂,甚至追上她扭打都不可知,她并没有觉得她可怜,反而觉得她可恨至极。 她不走,是她觉得做事做到如此狠绝的地步,她和姜大嫂又有何区别?心里隐隐下了决心,她一定要赚钱搬出去,远离这种刁钻妇人。 文妮返身走回了西屋。 姜大嫂见文妮妥协了,扶着膝盖站起来,她脸上眼泪都没干,就叉着腰站在院门口,冲着围观的街坊四邻骂道:“一个个地看什么看,我和文妮再怎么闹别扭,关起门来,那也是我们老姜家自个儿的事,关你们屁事。别光想着看别人家的笑话,也不回去掂量掂量自己家的那堆破事,好不好意思说得出口。“ “呦,大嫂子,刚才还跪地求饶痛哭流涕呢,现在就敢这么横了,待会儿叫文妮出来收拾你。” “姜文武他媳妇,都这时候了也不知道给自己积点口德,你活该受罪。” 刘月英提着大袋小袋的东西进了姜家的院门口,经过姜大嫂时,说了她几句,“你怎么还是这副德性?也不去洗洗脸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还像不像个人样。” 姜大嫂还没出嫁那会儿,就不敢得罪刘月英,她那张嘴皮子要是说她一句不好,她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后来结婚了也不敢得罪刘月英,妇女主任在县里能顶半边天,她着实惹不起。 她消停了,不吵不闹地说:“刘主任怎么有空上我们老姜家来了?“ 刘月英无视她的存在,冲西屋柔柔地喊了一嗓子,“姜文妮在家吗?” 文妮听见喊声出来,见刘月英满手提着大袋小袋的东西,笑眯眯地看着她说:“你就是姜文妮?段少平让我出面和你说些事,我就特地赶过来了。” 李春华认出了人,赶紧招呼她说:“刘主任,快请屋里头坐。” 文妮一听见段少平这三个字,莫名心虚了起来。 第9章 处对象 文妮给刘月英倒了茶,“刘主任…… 文妮给刘月英倒了茶,“刘主任,喝茶。” “谢谢。”刘月英笑着说道,“上次段少平空着手上门,失了礼数,按理说这次他也应该和我一起来才是,但他出车在外,就只好由我代劳送上这份见面礼,春华,你一定要收下。” “刘主任,这怎么可以,我哪能收你的礼,这不应当。“李春华听得糊涂,段少平和文妮非亲非故的,见面送什么礼,除非他想托刘月英这个大媒婆说亲,那这事她可做不了主,都是文妮自己说了算,她只能憋着不敢问。 “该,怎么不应该?”刘月英笑声爽朗地说道,“这里面还有我的一份礼呢,头次来串门就空着手,下次我哪还有脸进门?再说了,上次段少平在老姜家吃了个午饭,让这村里人胡说了去,你说那话多难听,让文妮以后还怎么见人?我这趟来,就是正视听来了,也替段少平向春华和文妮道个歉,那小子做事没个分寸,追妹子都追到了人家家里头,不知道注意些影响,太莽撞了。” 一席话说下来,滴水不漏。 文妮心道妇女主任就是厉害,那两片嘴巴叨叨那么一下,这礼物她娘不得不收,还有这段少平,一下就从她口中的朋友,隐隐有要上位成“男朋友”的架势。 李春华看了眼文妮,干干地笑着,她拿不定主意,不知该说什么好,怕说多错多,索性就闭了嘴。 文妮:“刘主任,这事不怪段少平,是我叫他上家里头吃午饭,他当时顾虑到了这个事,我说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什么闲言碎语。“ 刘月英没想到文妮会开口帮段少平说话,那小子不是说人姑娘看不上他么,这么看来,姑娘对他还有点意思。 “那是,要怪就怪那些个长舌妇,乱嚼舌头也不怕烂了那张嘴。”刘月英长声叹了口气,低了声道,“我就说段少平不是那样的人,看着这孩子一路苦过来,我真心觉得他不容易。他上初中那会儿,她娘嫌弃家里穷,跟了个走街卖货的小贩跑了,他底下一个妹妹5岁,一个弟弟3岁,他爹在外面挣钱养活一家四口,家里头就靠他一个人拉扯,这么过了两年你猜怎么着,他那个不要脸的娘又回来了。” 刘月英喝了口茶水润润喉,无不感慨地说,“他娘回来就装成没事人一样,日子该怎么过继续怎么过,半年后跟他爹又有了一个孩子,大家伙都以为这回他娘收心了,没想到这次他娘更狠,孩子生下来还没断奶,又跟了个砖厂老板跑了,活活地把他爹给病倒气死,你说这造的是什么孽啊。” 谁都没想到段少平有着这样的过去,李春华听到这里于心不忍,而文妮眼神流露出的疼惜,让刘月英看了个正着。 “段少平十六岁就死了爹跑了娘,天天抱着他那个未断奶的弟弟上别人家求奶水,好心的匀一些奶水给他,可怜他的就煮一碗米糊喂喂那个婴儿,你说谁看见了不心酸?那年他家里穷得都揭不开锅了,他上我们家借两斤米,我家老头子二话没说,扛了一袋米扔到他肩头,那孩子哭得眼泪哗哗直流,把我的心都哭碎了。” 文妮听得红了眼眶,刘月英赶忙打住了话,“不说这些个伤心事,说点高兴的,打那以后,段少平就辍学去了县城打工,听说他什么活都干过,什么苦都吃过,干了六七年攒了一笔小钱,加上东拼西凑来的钱买了辆货车,专程跑长途货运,这日子一天天地红火起来,还盖起了一栋两层小楼,在村里那可是独一份,赚足了脸面。” 李春华宽慰道:“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刘月英喝着茶水,不忘含糊地应道:“那可不是,村里头找我说媒要嫁给他的,都排到了村口去,我一个也没答应,我知道他这人主意正,谁也做不了他的主,这次要不是他说他有心上人,我也不会替他走上这一趟。”说完,她笑眯眯地看向了文妮。 文妮预感她接下去会说些什么,心里有了准备,还是止不住地红了耳根。 “春华,你也该猜到了,我这次来是替段少平说亲来了。”刘月英说笑道:“你看我,都这么多年不当这个媒婆了,照例这个事,我就不该管,但实在是没见过这么好的小伙子,当初借了他一袋米,他给你记到了现在,逢年过节都不忘给我这个老嫂子买箱果送只鸡,出车批发了新衣服回来,不忘给当年喂养过他小弟的嫂子送上几件,春华,你说这么实诚的小伙子上哪儿找去?他将来讨上了媳妇,那不得疼到骨子里去。” 媒婆的嘴,果然是“夸人”的鬼。 李春华看了眼文妮的眼色,只见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主任,有这么个事得和你说说,先前文妮和唐韦安说过亲,前些日子董家嫂子还为了这事上门,后来文妮说了我们家的情况,那边迟迟地没有答复,就是不知道这个事还作不作数。” “春华,你们家的情况我都打听清楚了,来之前还特地去了趟董嫂子家里,当着我那几个老姐妹的面问了董嫂子,她说唐韦安家里不同意这门亲事,这可是她亲口说的,我带了人亲耳听着,问清楚情况后我才上了这个门,春华,我办事你放心。” 李春华这下放心了,她看着文妮道,“你的事你作主。” 文妮脸上一热,红了起来。 刘月英做媒不像别的媒婆那样,做一桩就要成一桩,她会看当事人的反应,有那意思又合得来的她才撮合,谈不拢的她也绝不勉强。这辈子牵了这么多条红线,头一次遇见段少平这样一心替女方着想的,也头一次遇见文妮这样心疼男方的,实在是难得,她一反常态,铁了心地要说成这次媒。 文妮红脸过后,冷静了下来,“刘主任,我说过不管将来我嫁给谁,我娘都得和我一起过去,这事你知道吗?“ 刘月英笑着点了点头,“不光我知道,段少平也知道,他说他没意见。” 文妮的脸“唰“地一下又涨红了。 刘月英接着往下说道:“他知道你不会答应,还是要我来走这一趟,就怕你被别人说三道四,他还让我把这事透给董家嫂子听,担心你被别人踩在脚底下,他给你托着,把你给举起来。” 这些话,刘月英原封不动地转给了文妮,有些事情就不能兜着,就得让人家姑娘知道,她才会死心塌地地跟定你。 “文妮,这样的好小伙,打着灯笼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文妮想着段少平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是何表情,眼睛一下就花了,她心里乱糟糟的,“刘主任,我一时间不能答复你。“ 刘月英心想只要没拒绝就成,她见该说的话都说了,再呆下去也不合适,起身要走道,“文妮,不急,咱好好想,想清楚了再说。春华,那我就先走了。“ 李春华跟着站了起来,“刘主任,这就走了?也不多坐一会儿。“ 刘月英推说道:“家里头一堆活没干,我得先回去了。” 李春华起身送她出去,“刘主任,文妮的事让你费心了,这回真是谢谢你,辛苦了。” “哪里的话,文妮想清楚了再给我回话,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两个人相携而出,文妮坐在那里,没有起身去送刘月华,她心里乱透了。 她一个人静静地呆着,让心事沉静下来,想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等到李春华返身回来,文妮才整理好她的心事。 她抬头喊了李春华一声,“妈,你是怎么想的?” 李春华难得见她没了主意,难得一脸期盼地凝望于自己。 “你不是说你的婚事你作主吗?你拿主意,妈没意见。” 文妮二话不说就从炕上跳下来,穿起布鞋,推开门就朝外面跑了出去。 “妮子,你干什么去?”李春华被她这动作吓了一条,赶忙追了出去,哪里还见到她半个人影,不免嘀咕道:“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反常得厉害,一下子害羞得要死,一下又生龙活虎的,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文妮沿着小路飞奔而去,风扬起了她的头发,汗水湿了她的衣衫,她从来没跑得这么快,快到心跳砰砰砰地要从胸口炸出来。 终于在下坡路时,她赶上了刘月英。 “刘主任——”文妮喊了一嗓子,双手撑在膝上,弓着腰喘不上气来。 刘月英见状慌忙回头,迎着她小跑了过去,“文妮,什么事没说清楚,你要追我追得这么急?” 文妮稍稍喘匀了气,她托着腰站起来,不知是跑得太急了,还是羞于开口,她涨红着小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刘月英顺着她的后背说,“别急,慢慢说。“ 文妮心一横,索性说道:“麻烦刘主任回去转告段少平一声,我愿意跟他处对象。”说完没等刘月英反应,她转过身又跑了回去。 刘月英当时那个高兴啊,就像心里炸开了一束烟花,她在背后喊道:“文妮,你跑慢点,回头我见了段少平,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第10章 落雨 段少平出车回来,将货全部卸给服…… 段少平出车回来,将货全部卸给服装店的老板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文妮的摊位吃上一碗面,而是坐在货车的驾驶位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 这次出车一走就是一个礼拜,段少平的情绪是显而易见的低落,别人和他说话,他都不怎么搭话,没事就抽闷烟,往往一抽就是一包。 “平哥,走,吃面去。“ 方家远站上踏板,敲了敲车门,段少平摇下车窗,对着他的脸喷出一口烟雾,呛得他连声咳嗽。 “腻了,不吃。“段少平也是有情绪的,那次说对她有意思,闹了个乌龙,这次又让刘月英上门说媒,八成被拒了,他也是要面子的人,不给他喘口气,他怎么死皮赖脸地追求她。 方家远嬉皮笑脸地将头挤进车窗里,“平哥,文妮给你做的面,料放得那么足你都不吃,不觉得可惜?没事,你不去,我替你吃去。“ 段少平被想见她又不能见她的冲动折磨着,他烦躁地掐灭了烟头,拧开车钥匙,按了两声喇叭,启动了车子就要开出去。 方家远听见汽车声赶紧跑了回来,“平哥,你将车开走了我怎么回村里?“ “腿长在你身上,你爱怎么回就怎么回。“ 方家远追着车头,不停地拍着车门说,“平哥,我不吃面了行不,你不在的时候,我都不去吃嫂子家的面!“ 段少平这才把车停下,让方家远上了车。 方家远坐在副驾驶上喘着粗气,看着小肚鸡肠的段少平,心里怨道,还真是阎王爷转世了,谁都惹不起。不过和陆大华比起来,他还是幸运的,至少陆大华比他混得还惨。 这次三个人一起下广州,段少平的意思是让陆大华和海叔联系,想办法搞一些传呼机来卖。可是和厂商谈了几天,价格一直没谈拢,这批服装回货又催得急,段少平不得不回一趟车,最后索性扔了陆大华在广州,明面上说是拓展业务,事实却是谈不下生意,陆大华就别想回来。 再加上姜文妮没搭理他,段少平才成天摆着张臭脸,就跟人欠他钱一样,脸黑得跟这阴雨天有得一比。 车子开回村里,停到了院子里,段少平前脚才下车,后脚刘月英就从堂屋里走了出来。 方家远看见自家岳母娘,从驾驶室里一跃而下,“妈,你怎么上这儿来接我了?” “没找你,我找少平。”刘月英瞧见段少平犹疑地站在那儿,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掩了嘴好笑道:“我答应了文妮,要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就早早地过来了。” 段少平的心跳不由得狂跳了起来,心里头的那个答案呼之欲出,“嫂子,她说什么了?” 刘月英笑着说道:“文妮她说了,她愿意和你处对象。” 段少平激动地往外走,走出院门口他才醒了过来,忙跑回去拿过自行车,一脚跨坐上去就往门外骑,临出院门口,他还不忘回头冲刘月英说声,“谢谢你,嫂子。” 刘月英话还没说完呢,想喊住他,他哪里还愿意回头。 “平哥,这天都要下雨了,你上哪儿去?” 段少平骑远了出去,哪里还会回他。 “他找他媳妇去,”刘月英笑着摇了摇头,“猴急得要命,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跟个愣头青似地沉不住气,都没听我把话说完,他要是知道文妮追着我说她要和他处对象,我猜他半夜睡觉都能笑醒过来。” 方家远拍马屁道:“还是妈厉害,这世上就没有咱妈牵不了的红线,做不了的媒。” “就你嘴贫。”刘月英笑骂了他一句。 夏天的雷阵雨来得猛,去得也急,段少平骑车骑到半路,瓢泼大雨兜头而下,他不得不跑到别人家屋檐下躲雨,心里等得急,还没等雨完全停歇,他又骑上车匆匆上了路。 文妮从早上忙到了下午,腰酸腿疼得厉害,正当她倚着灶台捶腿时,冷不丁地听见了那道熟悉的声音,令她的右眼皮跳了起来。 “来一碗素面。“ 文妮回头,就见段少平站在摊位前,浑身淋得半湿,他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用那双尤其清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 “这么大的雨,不带伞,你也不知道躲一躲?“ 这话一出口,文妮就后悔了,她见段少平笑低了眼去,那眼里落下的明晃晃的笑意,遮都遮不住,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句话,关心得过了火。 雨水淅淅沥沥地落在了雨棚上。 文妮熟练地烫面,浇汤,再匀上香菜和酱料,做好后,她将面端到段少平的桌上。许是下雨的缘故,诺大的摊位就只有他一位客人,文妮得闲地挑了一张矮凳,坐到他跟前。 段少平将筷子掰开,先在碗底捞一遍,没见着牛肉和鸡蛋,这还真是一碗素面,“我的加菜呢?” 文妮下巴点了点那碗面说,“赔本的买卖哪能一直做下去,素面就是素面。” 段少平没好气地吃上一口面,然后放下筷子说,“难吃。” 文妮反驳他道,“不可能。“ 话刚说完,段少平就夹了一筷子面塞到文妮嘴里,轻笑道:“可别难吃得吐出来。” 文妮含着这口面,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后只好苦着脸咽下了自己做的面。 段少平这会儿再吃面,别提多带劲了。他三两下就把面吃完了,最后连汤也喝了个精光。 文妮笑了他,“这么难吃的面,你怎么把它吃完了? “ 段少平在桌底下伸直了腿,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闲散地靠在椅背上说,“给我对象面子。” 文妮朝他的胸口锤了几下,段少平由着她闹,在她头顶,低落了声音道:“你什么时候下班?” “我小姨送孩子去姥爷家里,晚一点来接班。“ 段少平低垂着眼,瞧着她的脸说,“我送你回去。“ 文妮:“我不回村里,明早还要出摊。“ 段少平还是那句话,“也送。“ 李雪芬等到雨停了才过来接班,摊位上就段少平一个客人,他站在低矮的雨棚里,远远地,就朝着李雪芬礼貌地点了点头。 文妮在灶台前解围裙,将钱柜钥匙递给了李雪芬。 李雪芬将钥匙装进兜里,套上了围裙,文妮在身后给她系上。 “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李雪芬转头看着文妮,她还想劝她等一等,别急着这个时候处对象,但对上她那异常坚定的眼神后,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算了,随你。” “谢谢你,小姨。”文妮向段少平跑去,一屁股坐上了他的自行车后座,临走了,她还回过头来朝着李雪芬挥了挥手。 李雪芬失笑地摇了摇头,还真像个孩子,她很久没见过文妮如此笑过了。 文妮坐在段少平的自行车后座上,拘谨地抓着座底下的金属杆,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阴云密布,雷声阵阵,眼看又要下雨了。 这时候,她才发现出来时忘了带伞。 “段少平,你有伞不?” “没有。” 文妮哀叹道:“那完蛋了,我们都得淋成落汤鸡。” 段少平吩咐她一声,“抓好了,带你下坡。” 文妮还没听明白这句话,下一刻,自行车就飞速地冲下坡道,惯性使她的身体后倾,她本能地一把搂住段少平的腰,大喊道:“刹车——” 段少平掌着车把头,大笑着冲下去,自行车飞过一滩滩积水,溅起的水花四散而开,风在耳边呼号,落雨飘洒于身后,冲到半山腰时,段少平甚至松了车把手,张开双臂朝坡底冲了下去。 文妮从未如此刺激过,她一路喊着刹车,一路笑着翘起双脚避开飞起的水花,她搂住段少平的腰,探着头向前,看这一路风景飞逝于后,看这雨打在段少平的身上,她说不出地痛快。 骑到坡底时,段少平第一时间将文妮的头给撇了回去,雨越落越大,他得护着她不被雨淋湿。 终于赶在大雨倾盆而下时,两个人找了个茅草亭进去避雨。 段少平浑身湿透,文妮还好,只湿了双裤脚。 落雨砸在茅草顶上,渗漏到亭子里,亭外大雨噼啪作响,亭内小雨滴答掉落,只有中间一块空地上没有落雨,两个人向中间靠近,直到胳膊碰到了胳膊,两个人同时停了下来。 段少平没有犹豫地,牢牢地握住了文妮的手。 文妮低了头去,段少平忍笑着,没有发出声音。 直到雨水越落越大。 唯一剩下的那块空地也滴答滴答地落下雨水。 “过来。” 段少平拽过文妮,把他拉到怀里,用手撑在她头顶,为她遮蔽风雨。 文妮向上一眼笑话他道,“你傻啊,这要能遮住的话,还躲这里干什么?” 段少平喉结滚动了一下,哑了声道:“遮不住。“指缝之下,遮不住她的笑靥如花,那是他未曾见过的惊艳。 文妮被他的眼神电到,浑身上下发了麻,就在她感知最为迟钝的时候,唇上覆下一个吻,将她牢牢锁住,让她的世界密不透风。 除了他以外,再无周遭。 第11章 落雨之后 雨后晴空万里,潮热的阳光烘…… 雨后晴空万里,潮热的阳光烘照在文妮脸上,火辣辣地燃烧着。 到了李雪芬住的筒子楼后,文妮跳下自行车后座,没和段少平说话,淌着地上的积水就跑回了家里。 段少平放下车架,自个儿坐到后座上,他叼出一支烟,低头点着,惬意地吸足了一口烟后,酣畅进了肺腑里,他眯着眼看着文妮一层层地爬楼,最后消失在左边拐角的地方,低头的时候,他不知为何地遮眼笑了。 文妮湿透了半身衣服,这衣服不是被雨淋湿的,是被段少平的湿衬衣给蹭湿的,她进房里拿了换洗的干净衣裙,进到浴室里洗澡。 盛夏的傍晚,天气还很燥热,冲一个凉水澡再清爽不过。 她洗澡出来,用干毛巾擦拭着湿发,看着发梢上缓缓在落的水滴,就像听见了茅草亭内的雨点淅淅沥沥地落个不停。 一开始段少平还是笨拙地吻含着她的唇,后来越发不可收拾,深吻到唇齿纠缠,像狂风暴雨一样将她肆虐。 那时候雨越下越大,方圆十里都是无人的空旷,又因着他身上散出的那股潮热,让从未有过的快感,在她的头脑里炸裂开来。 他们吻到舌头发麻,直到喘不上气了还在纠缠,暴雨洗劫一空之后,是和风,是细雨,没完没了,一直持续到云雾散尽,雨后放了晴。 文妮拿毛巾遮住了脸,害羞到没脸见人,她上辈子没有经历过,这一世也是头一遭,怎么才开始约会,就搞出这种事情来。 她别扭了一阵子,头发都干了,去过道上收衣服时,看了一眼外面,她就见着段少平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烟,而他望上来的眼神,稳稳地落在她身上。 文妮收好衣服回屋,坐在床上看一眼天色,云层厚厚地压低着,雷声阵阵,傍晚过后怕是又要下一场大雨,她心里放不下,拿了伞就走出了屋门。 段少平见文妮撑伞过来,他熄了手上的烟,从后座上跳了下来,近了,他才看清楚文妮披散着长发,上身一件浅绿色的无袖衫扎进裙腰里,手提着亚麻色半身裙,一步步淌水地朝他走了过来。 文妮走到段少平跟前,伸高了雨伞,挡住了他头上的毛毛细雨。 “天黑了,现在很晚了知不知道?” 段少平手插兜里,瞧着她说:“知道。” 文妮不耐地拧了眉,“马上就要下雨了,你知不知道?” 段少平扯了扯嘴,“知道。” 文妮看着他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衣服,说他道:“再这么淋下去,你会感冒的知不知道?” 段少平终于笑了,“知道。” 文妮烦他一眼,“那你还不回去?” 段少平不知该怎么告诉她,从小到大,没人对他这么好过,他就是舍不得走,“我明天出车,过几天才能回来。” 文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段少平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雨越下越大,先前还是毛毛雨,现在是细雨落个不停。 文妮将伞往上提了提,伞面向他的方向倾斜过去,几分为难地说,“不是不想让你上去,屋子里没有你换的衣服,再这样湿哒哒地淋下去,你会感冒的。“ 段少平没想到把她为难成这个样子,他有些好笑地说,“你穿这一身好看。”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后,他骑上自行车,冲进了雨中。 文妮还想把伞给他,就身上穿的拖鞋长裙,她怎么追得上去。 陆春霞去段少平家里串门的时候,正好碰上他骑自行车出去找文妮,就段少丽一个人在厨房里淘米做饭,她凑过去问道:“你哥去找那个女人了?” 段少丽往锅里舀水,用食指量了量水位,把锅放进了灶头,“他有事出去一趟。”她现在不怎么愿意搭理大伯娘,怕惹大哥生气。 陆春霞不无讥笑地说:“这天都落雨了,还要出去找那个女人,少丽啊,你得多留个心眼,别等到你哥被狐狸精骗得团团转,真把她娶进了门,就有你们哭的时候。” 段少丽点燃桔梗引燃木柴,被她这么一说,心里慌了神,“那个女人有这么坏?” 陆春霞压低了声音,悄悄地告诉她,“我都去打听了,这姜文妮是大学生,仗着有那么几分姿色就去撩拨你哥,要知道她原来定好了婆家,都没和那个男人了断就和你哥好上了,你说她一个大学生图啥?不就图你哥的钱嘛。” 段少丽听得一肚子气,将手里的木柴折断,“她家里很穷吗?“ “穷得要死,为了那么一间破房,姜文妮和她大哥大嫂撕破了脸皮闹分家,吵得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个事,不信你就去问。她还去火车站摆摊卖面,我猜她就是看见你哥天天开货车赚大钱,就盯上你哥下手的。“ 段少丽烧热了灶膛,扒了扒木柴灰,埋了三个红薯在里面,“我家没钱。” “那是你哥没把钱用在你们身上,他找刘月英去姜家说媒时,那刘月英手上可是大袋小袋地提着东西,可舍得花钱了。”陆春霞可怜地看着小姑娘,唉叹了一声,“少丽,伯娘我可是看着你们三吃着苦长大的,现在日子才稍稍好过了一些,别等到姜文妮嫁过来,带着她那个娘老子进门,你们三过得连以前都不如,那可真是造孽啊。” 段少丽甩了手上的木棍,一下站了起来,把陆春霞吓了一跳。 “她嫁过来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带她娘过来?” “所以说你们小,被蒙在鼓子里都不知道,”陆春霞点醒她道,“这姜文妮早就放出话了,她将来不管嫁谁,都得带上她娘一起过去,你见过谁家嫁姑娘是这么个嫁法,哪个婆家接受得了。偏偏就你哥答应了,他要不是被那个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他能答应这事?” 段少丽这回怕了,“我去找叔公,让他给我们做主,不让我哥娶这个女人。” 陆春霞叮嘱她,“别急,等到他们把事定了再说,要不然他们反口不承认这个事,你怎么办?” 段少丽被她说动了。 “大伯娘就是过来提醒你一下,别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呢。那姜文妮手段当真是了得,她那个大嫂不是和她不对付吗,你猜她把人收拾得怎么样?”陆春霞添油加醋地说道:“跪地求饶!这可不是我胡说的,她们村的人都看见了,刘月英也看见了,你说你哥要是把她娶进了门,她得怎么对你们三?” 段少丽怕得都想哭了,陆春霞拍拍她的头,安慰她别哭,“别怕,有伯娘在,不会让她欺负到你们头上。所以我才说你哥娶媳妇,就得娶芹芹这样知根知底的姑娘,你家的情况和别人家不一样,你哥娶了你嫂子,可是给你们娶了个娘。” 院门外传来自行车的声响,陆春霞看出去,就见段少平骑着车回来了。 段少平将车停在屋檐下,浑身上下湿哒哒地走进厨房,进去一眼就见了陆春夏,她站在灶台前冲着他点头打了个招呼。 “伯娘是进来躲雨的吗?” 陆春霞笑道,“那可不是,哪像你们年轻人,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躲一躲,尽往雨里冲。” 段少平懒得和她废话,说了段少丽,“家里没伞吗?” 段少丽慌忙站起来,“哥,还有两把大伞。” 段少平拧着身上的衣服,拧出一拳水来,“那还不赶紧给伯娘拿过来,让她躲雨躲这么久?” 这么刻意地送客,陆春霞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意思。 段少丽将雨伞拿过来,陆春霞接在手里,临走前说道:“少平,回头我上门还你伞。“ 段少平:“伯娘,自家人客气什么,你用过的伞,我们家不要了。“ 这话气得陆春霞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摔门而出。 第12章 挖墙脚 方家远发现段少平自从淋了雨之…… 方家远发现段少平自从淋了雨之后,脑袋是不是出了问题,他习惯性地放空眼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到你憋不住要去问时,他自己反倒低头笑了起来。 “平哥,你笑什么?“ 段少平敛了神色,一本正经地看过去,“我笑什么笑,笑你了吗,你很好笑是不是?” 方家远:“没,哥你再正常不过。” 段少平这次下广州谈下了传呼机的代理,他下了血本定了一批货,等到营业许可证办下来,他打算在市中心租下一个门面,专门卖这个BB机。他眼见着这个传呼市场在广州日渐繁荣,隐约看到了无限的商机,一旦把颐城的市场做起来,这利润他想都不敢想。 陆大华原以为段少平会把他“流放”到广州好几个月,没想到才一趟车回程的功夫,就把他给接了回去,他高兴得一路上都哼着小曲,还不忘调侃方家远道,“小家远,昨晚在宾馆里,你做梦都喊着你老婆的名字要抱抱。“ 方家远骂了他一句:“抱你妹。“ 陆大华嬉皮笑脸地说,“还搂着被子一个劲地亲,你真当那是你老婆不成?“ 方家远还要说回去,被段少平在后面踢了一脚椅背,提醒他:“看路,专心看车。” 说完,段少平和陆大华忽地笑出声来。 方家远被欺负得狠了,索性不和他们一般计较,“你们没开过荤,知道什么是食髓知味不?你们也没抱过姑娘,没那个念想,温香软玉知道不?算了,跟你们说了也是白搭。” 陆大华用脚踢了一下他的座椅背,笑骂道:“还食髓知味,还温香软玉,搞这么多词出来,不就是说你想女人嘛,我也处过几个对象,怎么没你这么多事。” 方家远:“大华,好好好,我没说你,我说平哥。” 然后,方家远和陆大华默契地笑出了声来。 段少平难得地败下阵来,事情一旦牵扯上了姜文妮,他甘愿输得一败涂地。 货车到达县城汽车站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段少平跳下车就去找姜文妮,走路太慢,他干脆跑步去见她,等他来到摊位前,却见着文妮和一男的面对面坐在矮桌前,两人聊得起劲,不知在说些什么。 段少平走过去,在看见那个男人是谁时,他不淡定了。 还不到饭点,摊位上没什么客人。 文妮得闲坐下来,就和人聊了几句,“火锅底料?” 男人瞧着她一脸的惊讶,不免失笑道,“你的汤底做得很好,守着这一个摊位可惜了,天冷之后我会开一家火锅店,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我出资出店面,你出汤底,咱们合伙开一家火锅店如何?” 文妮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虽说他长得相貌堂堂,说话也斯文,但非亲非故地合伙做生意,万一亏了还得替人还债,那真是太惨了。 “先开一家店试试,生意好的话,我打算把火锅店开遍整个颐城。“ 这个超前的想法,不就是未来连锁餐饮店的雏形?文妮认同他的想法,不代表认同他的能力和人品。 文妮:“我们俩不熟。“ “我到你这摊位吃了不下十碗面了,你说我们不熟?“男人失算了,他挑了眉看过去,”没关系,那就重新认识一下。“ “来一碗面。“ 文妮看向灶台,这才看见了段少平,她迎了他过去,冲他笑开了眼,“老样子?“ 她这是要给他加足底料了。 段少平沉着脸,一副谁都惹不起的样子,明知故问地道:“什么老样子?“ 文妮:“卤蛋,酱牛肉,还有螺狮鲜汤。” 段少平知道她这是在撩拨他,偏偏他又不争气地受撩了,“给我满上。”他走进摊位,坐在文妮先前的位子上,不走了。 一直到文妮端面上桌,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上一句话。 “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唐韦安。” 文妮觉得这名字耳熟,在段少平灼灼目光的逼视下,她才反应过来唐韦安是谁。 “你就是我二哥他老丈人说的那个唐韦安?” 唐韦安点了头道,“我就是那个唐韦安。” 文妮下意识地去看段少平的反应,他那张脸已经黑得不能看了,这误会尬尴了。 “不是,你先前不是跟我说要合伙开火锅店,我做汤底,你出资出店面,是这个意思吗?” 唐韦安看着段少平,含糊地道:“还有别的意思” 文妮见他越描越黑,还说不清楚了,急道:“我说了和你不熟。” 唐韦安挑眼看向了段少平,“那你和他很熟? 段少平没给文妮说话的机会,当场表态道:“她是我对象。“ 唐韦安向后坐了坐,看了眼文妮,再看着段少平,难以接受地说,“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董家嫂子说你家里头不同意这门亲事,而刘主任上门为我说了媒之后,姜文妮就成了我对象。”段少平说得毫不含糊。 “你们俩认识?”文妮从来没这么尴尬过。 两个男人齐齐抬头看向她,那眼神能将她身体洞穿。 “那你们慢慢聊。”文妮后退两步,逃得飞快。 李雪芬过来接班时,唐韦安已经走了,段少平一个人坐在那里吃面,见文妮站在灶台前不走,作为过来人,她一看就明白了,“吵架了?“ 文妮苦着脸没说话。 李雪芬看透地说:“就知道你是心血来潮,处不长久的,所以当初我才没怎么拦着你。没事,分了咱找更好的。“ 文妮:“小姨,你以前和姨父吵架,你会认错吗?“ 李雪芬停了手上的活,洗了手道:“我就算犯了错也不能认,文妮,你记住,要错都是他们男人的错,你可是被哄的那一个。“ 文妮看着段少平坐在那闷声吃面,他似乎在等她,一碗面都放凉了,还没有吃完,“小姨,是我的错,我认,还会一根筋错到底。”她解下围裙走了过去。 文妮挨着段少平坐下,看着他三两下就把这碗面给吃完了。 “我以为你会气到不吃我做的面。” 段少平放下筷子,语气不善地道:“我不吃,这碗面你想给谁吃?” “你也知道,我这碗面手艺了得,你再怎么生气都舍不得不吃,唐韦安找上门,就是冲着我的手艺来的,“文妮避重就轻地说道:“他想要汤底的秘方,我没给。” 段少平没想到她还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瞧着她说:“他想和你开火锅店。“ 文妮:“那不能,我都说了和他不熟。“ 段少平肯定地道,“他还会来找你。” 唐韦安找文妮,不只是为了火锅店的事,他走时,段少平看到了他的不甘心,当初和文妮的婚事作废,就怕他反悔,事情就麻烦了。 文妮:“你怎么知道他会来找我,你们怎么认识的?“ “打群架的时候,他被我按在地上死磕,后来他找人挑事,差点卸了我一只胳膊。“ 段少平说这话时语气平静,但文妮却听得心惊肉跳。他还有话没说完,怕吓着她,唐韦安远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良善,他这个人很阴。 从唐韦安默不作声地接近文妮,再到他想和她开店,段少平不知道要是他没发现这个事,后面还会发生什么。 他要把她看紧了。 第13章 争执 姜秀丽过来找文妮的时候,她正在…… 姜秀丽过来找文妮的时候,她正在摊位上忙着煮面,片刻不得闲。 “吃面?” 姜秀丽抱手站在摊前,没说吃面,也没说其他的什么事,她饶有兴味地盯着文妮的那张脸瞧,看看他们口中的“冷面西施”到底存有几分真。 “我和宋泽州的事,是你捅出去的?” 文妮将面盛进碗里,加上一层调料,她知道姜秀丽这是上门算账来了,不愿搭理她,“不吃面就让开,别耽误我做生意。” 姜秀丽往前走了几步,挡住了文妮的去路,“我妈关了我十几天,就连上厕所她都跟着我一起,天天逼着我发毒誓,说我要是再骗她,出门就被天打五雷轰,她还跑去找宋泽州闹,逼他发誓跟我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姜文妮,这下你满意了?” 文妮多少有些意外,不过想想姜大嫂的为人,她确实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让开。” 姜秀丽不但不让步,还逼着文妮连连后退,文妮捧着碗面,不得不喊人过来,“大哥,你的面做好了,过来拿一下。” 客人从文妮手里接了面,不放心地道:“小老板娘,需要帮忙的话,你喊一声。” 文妮谢过他的好意,回到灶台前继续煮面,姜秀丽就站在她身后,跟个影子似地寸步不离。 “你就不好奇,我妈怎么就放我出来了?” 文妮没时间和她废话,“关我屁事。” “小姑,你就想着赚钱,都不关心你娘的死活了?”姜秀丽淡漠地告诉她,“你娘出事了。” 文妮放下漏勺,看她一脸戏谑地瞧着自己,那等着看好戏的神情,别提有多带劲了。 “姜秀丽,你敢骗我试试?” 姜秀丽好笑了一声,“小姑,家里要是没出事,轮得到我出来给你报信?你想想,就我妈那性子,你觉得她会轻易放我出来?” 文妮被她这话吓到了,“我娘怎么了?” 姜秀丽得逞地看着她急上了火,就是不告诉她李春华出了什么事。 文妮冲她吼了一声,“姜秀丽,你把话说完,我娘怎么了?!” 旁边排队等着吃面的客人看不下去了,纷纷指责了姜秀丽。 “你小姑子都急成这样了,你还不把消息告诉她?” “一家人哪有记隔夜仇的,这么要紧的事情,还不赶紧说出来。” “家里叫你传话来着,不是叫你这么折磨人的,要是耽误了大事,你怎么回去跟家里人交代?” 姜秀丽把别人的话全当成了耳边风,她冷了脸色,倨傲地抬起了下巴,冲文妮发了话,“求我。” 文妮解下围裙甩在桌上,她拿出钥匙将钱柜锁好,和排队吃面的人说了声抱歉后,就把钥匙交给了隔壁摊的大嫂,让她转告小姨家里出了事,她得回去一趟。 文妮骑过自行车,匆匆地往家里赶。 姜秀丽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心情说不出地爽,她要去逛批发城,给自己买一身漂漂亮亮的衣服,回头非把文妮给比下去不可。 文妮一路按着喇叭将车骑回了家里,冲进院门口,她还来不及喘上一口气,就被眼前的阵仗给震住了。 小小的场坪,坐了一院子的人。 李春华好端端地坐在小矮凳上摘花生,一丁点儿事都没有;姜大哥坐在门槛上,习惯性地低着头;姜大嫂翘着个二郎腿,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眼珠儿盯着文妮转;姜二爷也在,吸着他的大烟斗,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还有她二哥,稀奇地站在姜家的院子里,那眼神要多哀怨就有多哀怨;他旁边坐着的好像是他的老丈人,还有一些平常不怎么走动、叫不上名的亲戚,难得地聚在这个院落里,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大事。 姜秀丽那死丫头居然敢骗她。 文妮一边埋怨着姜秀丽,一边庆幸着李春华没出事,这一路赶回来出了一身汗,衣服都湿透了,放好自行车,她走到水井边压了一捧水,洗了把脸。 她边扯着衣领子散热气,边走回屋里换衣服,姜二爷将烟斗往椅子腿敲了敲,问住了她,“去哪儿?“ 文妮:“换衣服睡觉去。“ 姜二爷气得拿烟斗指着她,大声喝道:“全家人都在等你,你上哪门子的屋?” 文妮用手给自己扇风道:“有我娘和我哥在,老姜家的事他们作主得了,我没意见。” 姜二爷撂了烟杆子,骂出口来,“你捅出这么大的娄子,害得这么多人给你收拾烂摊子,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这个门你就甭想出去!” 姜文韬站出来替文妮解了围,“过来,坐在哥这边。“ 文妮心里没一点儿底,她想不出到底得罪了谁,这么狠,整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对付她。 李春华给文妮使了个眼色,让她老实地听着,别乱说话。 姜文韬的老丈人,方文同方老书记,和事佬地笑了起来,“文妮,年前你二哥要我给你说亲,我就给你说了老唐家的唐韦安,你说有没有这个事?” 文妮:“有。” 方老书记:“后来怪我事多,一直没安排你们见面,这事一拖就给拖到了六月份,老唐家那边想起了这个事儿,又托了董家嫂子上门问了这门亲事,对吗?” 姜大嫂抢在文妮说话前,猴急地说道:“董家嫂子上门找文妮谈事的时候,我也在场。” 方老书记就问了姜大嫂,“大嫂子,文妮那会儿有没有说过,嫁过去可以,但要把她娘一起带上,董家嫂子就说这个事她做不了主,得回去和唐家商量了再给个回话,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姜大嫂点头如捣碎,“老书记,是这么个情况,我记得文妮还说过,说只要我不拿唐家给的聘礼、礼金什么的,全给她娘,文妮就不带娘过去,她马上就去找董家嫂子把自己嫁出去。” 文妮没想到会有翻车的一日,她大嫂的记性可真是好。 姜大嫂看着文妮,笑出声来,“他二爷,他老丈人,我可以当着大家伙的面说,只要文妮嫁得好,我这个做大嫂的绝不会拿唐家给的一份聘礼一分礼金,就不知道文妮原先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会不会嫁给唐韦安?” “大嫂要是有这份心,我早就嫁给唐韦安了。那会儿吵架的时候街坊邻居可都听着,你嚷嚷着要聘礼要礼金,凭什么现在你可以改口,我就不能反悔?”文妮看着这一帮挑事的亲戚,怒了,“谁要嫁谁嫁去,我不嫁。” “姜文妮,你在这里和谁耍横?!”姜二爷暴怒道,“一家人都在和你说事,你撂什么话放它哪门子的屁?” 姜文韬按住文妮的肩膀,不让她站起来,“吵架说的话怎么能作数?这事翻篇,谁再提这件事我和谁急。” “文妮,姜二爷,好好说话,谁也不许生气。”方老书记又问了,“我听人说,那董家嫂子回去后不久,刘月英就替她们村的段少平上门说媒来了,文妮你是不是应了下来?” 李春华停了手,将摘下来的花生扔进了竹篓里,“亲家公,刘主任上门的时候我就问了,她说董家嫂子当着她和村妇人的面,说唐韦安家里不同意这门亲事,她才敢上老姜家的门说媒。” 方老书记问了文妮,“你有没有和段少平处对象?” 文妮:“有。” 姜大嫂幸灾乐祸地掩嘴笑了起来。 方老书记交差地说道:“姜二爷,事情我给你捋清楚了,问题就出在这董家嫂子的嘴上,她那个嘴真是害死人,回去都没和唐家人商量过这个事,她就擅作主张地说文妮和唐韦安的婚事不作数,搞出这么大的烂摊子来,二爷,你说这怎么收场合适?” 姜二爷抽着烟杆子,嘴里含着一口烟雾道,“那唐家后来是怎么个意思?” “唐韦安前些天领着他爹娘一起去了趟我家,一进门就跟我和文韬赔不是,说和文妮的事是他小姨说错了嘴,他看上了文妮,还说要是亲家母跟过来,他们全家人没意见,一大家子人齐齐整整地过日子,他们还巴望不过来呢。” 方老书记说明了来意,“唐韦安这小子,我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知根知底,人踏实又勤快,我不忍心看着他干着急,何况这门亲事又是我在中间牵的线搭的桥,见他都求到了我这里,我就为他上这个门,看看这个事,怎么样处理为好。” 姜二爷眯眼吸了口闷烟,说了句公道话,“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知道是误会了,那刘月英说的媒就不算数,文妮的婚事还得说给唐家。“ 文妮在心里骂了声娘,她要站起来,姜文韬使劲地压住她的肩膀,被她挣扎着甩开了手,她气冲冲地走到方老书记和姜二爷的面前,姜文韬大声喝住了她。 “姜文妮——!” “二叔,亲家公,你们把我当什么了?”文妮吼出声来,“我是他唐韦安想要就得给,不想要就扔到一边的东西吗?!” 她眼里飙了泪,忍着哭腔喊道:“我和段少平处了对象,我那感情就一分不值,你们说不作数就当它不存在是不是?” 姜二爷豁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当场摔烂了烟杆子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段少平处了几天,能处个屁感情出来?你少拿这事当幌子来唬我。” 姜大嫂假好人地站出来做和事佬,劝道:“二爷,别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当,文妮你也少说两句,别这么不懂事。” 文妮红着眼含着泪,气得浑身发抖。 姜二爷好不容易顺了口气下来,他久久地瞪着姜文妮,真想骂她是猪脑子不开窍,“这段家和老唐家能比吗?那条件,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你说你堂堂一个大学生,嫁给段少平那个泥腿子干什么,给他那三个弟妹当后妈?“他打着自己的脸说,”你这是让我大哥死了还来打我的脸!“ “这事情是他老唐家做的不对在先,你以为我们这帮亲戚不明白这个理儿?姜文妮,在这个事情上,你就不能得理不饶人,老唐家的条件摆在那儿,你就得给我吃这个亏。”姜二爷作主了,“我大哥走的时候说过,老姜家的事我说了算,姜文妮你将来要是嫁人,可由不得你胡来。” 文妮当场不干了,她豁出了所有,“二叔,从今天起,我把老姜家这个姜字去掉,我不要这个姓,我再也不是你老姜家的人,你还真做不了我的主!” 姜文韬急道:“姜文妮!” “啪——!”一巴掌甩在了文妮的脸上。 文妮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春华扬手打下了那巴掌,她的眼泪再也控不住地,扑簌簌地往下流。 第14章 算账 方家远和陆大华初中没毕业就出去…… 方家远和陆大华初中没毕业就出去打工了,从来只听过别人算账,什么时候轮到他们算数?偏就在段少平这儿,两个数学从未及格的人,被逼着坐下来对账。 “这批文化衫咱们带了300件,成本价是4块2,卖给批发商8块5,加上这来回一趟的油费,三个人住了五晚宾馆的开销,还有伙食费,我们出这一趟车赚了多少?” 陆大华踢了一脚方家远,问他。 “我这边的账都没算清楚,鬼知道你那边赚了多少。”方家远头大得很,咬着铅笔头数数,两只手怎么数都数不过来。 “小家远,都怪你,笑谁不好你笑平哥,笑什么不好你笑他没开过荤,不懂得食髓知味,没抱过温香软玉?”陆大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那么小心眼的一个人,我也是犯贱,跟你笑什么神经。” 这不,报应来了,找你算账算个清楚明白。 方家远也是悔不当初,“大华,怪我,是我连累你了。” 段少平让他们两个在屋里头算账,他倒闲着,站在院子里看段少武劈柴,“就这么两下子?” 段少武扶着腰,累得喘不上气来,“哥,不行了,我都劈了一堆木柴了,你让我歇歇。” 段少平看着他身边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的木柴,扯嘴笑了笑,“歇什么,柴房里的木头都等着你来劈,你哪里歇得起。“ 一向偷懒耍滑的段少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哀嚎道:“你这是要虐死我,我不干了。“ 就在段少平要发飙的时候,刘月英推开院门走了进来,她气都喘不匀,拉着段少平就说道,“文妮出事了。“ “她出了什么事?“段少平拽住刘月英的手臂,见她喘得说不上话,忙把她拉进堂屋坐下,倒了一杯凉茶给她,“嫂子,文妮怎么了?” 方家远和陆大华放下了手头里的账,跟了过来。 刘月英一路跑过来,嗓子干得冒烟,她喝一口茶水润了润喉才说道:“唐韦安找上了文妮她二哥,说他看上了文妮,还说当初董家嫂子根本没回去和他家商量就说这门亲事不作数,所以唐韦安反悔了,找上门来就要娶文妮。” 陆大华爆出一句粗口,“连平哥的媳妇都敢抢,这小子是不是想死。” 段少平问:“嫂子替我求过媒,文妮现在又是我对象,这个事姜家人怎么说?” “那天姜文韬带着老丈人上门为唐韦安说事,姜二爷当着全家人的面,说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既然董家嫂子那里是个误会,我说的媒就不算数,文妮的婚事还得说给唐家,你说这话气不气人?”刘月英一口闷气咽不下去,锤着自己的胸口说:“我这做媒都做了大半辈子了,什么场面没见过,就姜家这样做人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方家远给刘月英顺气,劝她:“妈,别气坏了身体。“ “我是替文妮委屈,心疼得我啊,心肝都碎了,你说她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老姜家那群无赖?她都说了和少平处对象,还说了不要姜字这个姓,从今往后再也不作姜家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被扇了一个耳光子。“ 陆大华骂咧咧地道:“这帮狗娘养的,都欺负我嫂子欺负到这个份上了,平哥,你说怎么打,是打人还是砸房子,我马上叫人抄家伙一起上。” “谁打了文妮?“段少平的火气喷了出来,他问了刘月英,额头上青筋暴起。 刘月英叹了口气,“文妮娘打的,她不允许文妮说出不是姜家人的话,气到了。“ 段少平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他做不到,“唐韦安是冲着我来的。” 陆大华:“平哥,这是怎么回事?“ “唐韦安要开火锅店,他看中了文妮的手艺,想骗她入伙,要了她汤底的秘方,被我给拦住了,“段少平眼神狠了起来,“他知道文妮是我对象了,他就非要抢了她不可。” 这就解释得了为何唐韦安对文妮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陆大华被这话点醒了,“平哥,不会是三年前两个村子在山头抢地盘时,群殴那会儿,你把唐韦安按在泥地上往死里打,他一直记恨你到现在?” 一提起这个事,方家远抓狂了,“唐韦安还有脸记恨平哥,他当年找了一群人渣偷袭我们,要不是我麻溜地跑走,找来支书过来帮忙,平哥的一只胳膊差点就让那群人渣给一铲子铲废了。” 陆大华跳脚地站起来,“忍不了了,唐韦安不要欺人太甚!平哥,你给个话,唐韦安那边,你要怎么办他?” 段少平冷然,“村头抢地盘的时候,他抢不过我,文妮他也别想挖了墙角去。“ 刘月英问他,“少平,你打算怎么做?“ 段少平不容商量地说:“我要娶了她。“ 刘月英:“怎么娶?“ 段少平:“去找支书出面,明媒正娶。” 文妮被那一耳光子扇过之后,彻底地醒了。 她现在陷于泥潭里,越是挣扎,越是陷得深,走出困境的办法只有一个,甩掉身上一切的污泥,再怎么艰难她都要爬出去。 姜文韬看着躺在炕上的文妮,劝道:“娘不应该打你,你也不应该说出不是姜家人这种浑话,这样你让娘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爹?“ 文妮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唐家那边,我亲自去了一趟,把你和唐韦安的亲事给退了。“姜文韬见文妮仍旧不为所动,心生无力道:“我不管你和段少平以前是怎么回事,以后的话,都不要来往了,他不合适,你的眼皮子不能这么薄,以后上大学会遇见更好的人,嫁进省城难道不比嫁进村里好?” “你也不要和二叔置气,吵架时火气上头,说的话都不能当真,没必要为了那些话记恨谁一辈子,和自己过不去。” “唐韦安求到了我岳父那里,我上门不是为了逼你和唐韦安在一起,而是怕他们逼你才跟过来的,这你不能冤枉我。” 文妮无法反驳,她要起身和他说话时,姜文韬早走了出去,只有李春华站在炕前,那哀伤的眼神,让她看起来一下老去了十岁。 文妮已经想清楚了。 “妈,我要你一句话,以后你是自己一个人过,还是和我一起过?” 李春华听见她喊了自己,差点喜极而泣,“和你一起。” 文妮有了这话,心里定了下来,“跟我过的话,你以后不能听别人的话,得听我的。” 李春华:“听你的。” “我知道你那一巴掌,不光是为老姜家打的,也是扇给老书记看的。”文妮不忍心地说道,“老书记瞧不起老姜家,以前他闺女出嫁的时候,别说上一趟门,就连一个好脸色他都懒得摆给你看,可是这次他不但登了门,还一副笑脸迎人的模样,你不能拂了老书记的脸面,他为唐韦安说事的时候,你就默默地不说话。” “你不会为难老书记,你也不许谁为难老书记,所以你才打了我,就怕二哥这个上门女婿在他们家的日子不好过。” 李春华掩面哭了起来。 文妮无奈道,“妈,二哥只要还住在老书记家里,他就一辈子抬不起头,你要是心疼他,以后就想着法子帮他搬出来,而不是一味地讨好谁。” 李春华哭哑着嗓子说,“文妮,妈对不起你,以后妈都听你的。” 文妮说了一声好,“妈,那明天我们就搬出去住。” 这个家,她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 第15章 说媳妇 段少平手里提着烟酒,方家远拿…… 段少平手里提着烟酒,方家远拿了大袋小袋的瓜果,陆大华满手提肉地上了老书记卢旺达的家里,可把他给高兴坏了。 “你们三个臭小子,不出车赚钱,怎么有空上我这儿来了?”卢老书记走向了门口,把人给迎进了门。 陆大华没进到厨房,就在院子里喊道:“婶子,上次吃了你一顿东坡肉,我是日日想,夜夜也想,馋得实在是受不了了,就来求求婶子再给我露一手。“ 卢家婶子接过陆大华手中的猪肉,笑他,“就知道你嘴馋,先和你老叔喝茶去,晚饭准给你上东坡肉。” 方家远听了这话不干了,“婶子,大华都肥成这副熊样了,你还给他肉吃,那我这样的小身板,怎么着也要一个猪蹄子补补吧。“ 段少平也跟着起哄道:“婶子,我要醋排骨。“ 卢家婶子笑得合不拢嘴,“都给你们做,晚上陪你们老叔好好地喝个痛快。“ 卢老书记进屋后给他们三个倒了茶水,他拿着段少平送给他的茅台酒,左右看了看瓶身,指着这瓶酒说:“这是个好东西,你小子这么舍得下血本,有什么事情求我,你就直说。“ “这酒不贵,“段少平抽着烟道,“老叔你喝喝看顺不顺口,喜欢了以后再给你带。” 卢老书记掩嘴点了支烟,他在白烟里迷蒙着眼说,“知道你小子赚大发了,别人不了解,我还不知道你,不怕别人笑话你穷,就怕别人惦记着你有钱,你舍得给我买这瓶茅台我就知足了,还敢指望你再送我一瓶?门都没有。” 段少平弹了弹烟灰,“老叔这是怪我久不上门,那行,回头我隔三岔五就过来给你送酒,到时候你可别烦。” 方家远切好了西瓜给老书记家里的几个小孩分了,剩下的都给端到了桌上,“书记,吃瓜。” 卢老书记吃了口瓜,被甜到了,“别绕着弯子跟我套近乎,你小子找我什么事?“ 段少平低头吐出一口烟道,“老叔,给我说个媳妇呗。“ 卢老书记啃着瓜,“哪家的姑娘?“ 段少平:“农垦村老姜家的闺女,姜文妮。” 卢老书记拿着啃了一半的西瓜,不吃了,他关心道:“漂亮不?” 段少平笑笑没说话,陆大华嘴大地八卦道:“嫂子可是摆摊的‘冷面西施’,啥意思?就是对谁都冷着一张脸,唯独对我平哥,要多上心就有多上心。“ 段少平谦虚道:“不漂亮,我看中的是她这个人,不是她那一张脸。“ “你就吹吧你,“卢老书记看不惯他那副嘴脸,”就你那眼光还不够毒,全村上下这么多姑娘你都看不上,说你媳妇不漂亮,不就怕别人给惦记上吗?得瑟什么,我还不了解你。“ 方家远这时候说道:“书记,还真被别人给惦记上了,就农茂村的唐韦安,他就要抢平哥的媳妇。“ 在陆大华添油加醋地把事情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之后,卢老书记的眉头微不可见地拢了起来。 原先农垦村、农茂村、农沟村还没分村的时候,就归卢旺达一个人管,他一手抓集资办厂,一手抓农田生产,把村子搞得有声有色,后来乡里要按农户人口来分村落户,他本可以提拔为乡长,但他执意不肯分村,和村里其他的干部闹了矛盾,最后索性当了农沟村的支书,再也不管其他村的事。 当年分村划界的时候,谁都想抢占边界的几处山头,卢旺达上了年纪,拼不动了,就让段少平领着村里的壮劳力上去火拼,几番群架打下来,硬是将那几座山头全给抢了回来,段少平的名声也是在那时候打出去的,叫人闻之丧胆。 “就这么点破事,你自己都搞不定?“卢老书记说了段少平。 “要是唐韦安冲着我来抢媳妇,我分分钟搞死他,“段少平掐灭了烟道,”老叔,如果他是冲着当年抢山头的事来的,你管不管?“ 谁都知道当年火拼的时候,段少平将唐韦安按在地上死磕,后来唐韦安找人私下里教训了段少平,要不是老支书来得及时,段少平的一只胳膊可就废了。 陆大华知道做生意的人,那张嘴非常能扯,但他也没见过这么扯的,段少平为了说服卢老书记给他说媳妇,可以把个人恩怨上升到集体矛盾中来,简直扯到没边。 卢老书记:“啥个意思?“ 段少平一本正经地说道:“唐韦安知道文妮是我对象后,就去找了农垦村的书记上门求亲,文妮宁愿不做姜家人都不愿和唐韦安好,被老姜家人给欺负得都搬离了姜家。老叔,你说这农垦村的书记上赶着这么热心,老姜家的人下手这么狠,图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他们不乐意文妮成为咱农沟村的媳妇。” 方家远机灵地接了话,“书记,咱农沟村的媳妇就要被农茂村抢走了,你管不管?” 卢老书记向来不管这些个小恩小怨,但事情牵扯到农沟村,他就不能不管,“照你这么说,以后咱农沟村的小伙子还怎么娶媳妇,那还了得!你说,让我怎么帮你。” 段少平等的就是这句话,“老叔陪我上姜二爷和农垦村书记家里走一趟,和他们好好地说说理,替我把媳妇给说回来。” 文妮在李雪芬家附近的筒子楼,租了个两居室的房子住了下来。那天唐韦安找上门来时,文妮着实有些意外。 唐韦安站在门口,看着她一脸惊讶地说:“有空的话,我和你谈一谈。“ 文妮和屋里的李春华说了一声,和他下了楼,走到街边路口,文妮问他:“找我什么事?“ 唐韦安:“我想和你重新认识一下。“ 文妮不客气地拒绝了他,“不必了,我见识过你的厉害,对你已经相当地了解。” 唐韦安对此不在意,“段少平是不是和你说过我是一个很坏的人?他和我有过节,他说的话是真是假,至少得在你和我接触之后,你才能够做出评判。” 文妮摇头,“不用。” “文妮,如果我说,段少平是因为我和你定过亲的缘故才找上你,他是为了报复我才和你处了对象,你会怎么做?我之所以会回头找上你二哥把我们的事定下来,是为了不让你被段少平给骗去,你信我吗?”唐韦安说得情真意切。 这话完美得无懈可击,文妮要是不知道段少平的为人,她能被他给说动了。 唐韦安:“你可以不信我,但你二哥呢,你二叔和你家的亲戚,他们的话你也不信?” 文妮想说他还有完没完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说了话,讥笑道:“唐韦安,都这时候了你还来翘我墙角,你当我是死人?” 文妮回头,就见段少平站在身后,他手上拎着根棍子,看那架势,分分钟要上来把人给揍了。 第16章 耍流氓 段少平去摊位上找文妮,李雪芬…… 段少平去摊位上找文妮,李雪芬说她这两天搬家,他就找上了筒子楼,好巧不巧地,看见唐韦安缠着她,段少平气得肺都要炸了。 “文妮,你让开。” 段少平掂了掂手上的木棍,见文妮吓得不轻,他一伸手就将人拉了过来,然后右手狠戾地挥出棍子,那动作快准狠,随着一记闷响,唐韦安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唐韦安没躲,挨了这一棍,他反而笑道:“段少平,我说什么了你这么急?还是我说的都是真话,你才这么急。” “你先走。”段少平将文妮往边上推,他没打算和唐韦安废话,对付他这种人,只有拳头才管用。 文妮哪见过这种场面,她不敢拦,段少平下手太狠了,每一下都朝着唐韦安的要害挥去,唐韦安也不是吃素的,好几次都惊险躲过,当然也有挂彩的时候,他每挨一次打,就要嘴贱地挑衅一下段少平。 “我就是看上了姜文妮。” “要是我先认识她,有你屁事。” “你是不是怕我做什么,下手才会这么狠。” 唐韦安也就说了三句风凉话,就被打得受不了了,他身上到处挂了彩,走之前还在那里叫嚣,“你拦了这次,还有下次,你等着,我还会来找姜文妮。” 段少平扔了棍子,火气一点没消,他回头就去找文妮说话,“这种人你也搭理他,他让你出来你就出来,出事了怎么办?” 文妮被他的怒气伤到,她的脾气也上来了,“人都被你打走了,能出什么事?” 段少平走到她跟前,瞧着眼皮子底下的人说,“他就一地痞流氓,你懂不懂?” 文妮不服气地顶了回去,“没人说他是地痞流氓,只有你说他是地痞流氓。“ 段少平瞧着她较真的眉眼,听她嘴里替着别人说话,还一个劲地和自己置气,他就像被猫的利爪挠破了血,心上留下了一道道抓痕。 段少平偏头指了指旁边一眼看不见尽头的巷弄道,“知道这巷子是用来干什么的?“ 文妮看一眼深黑不见底的黑巷子,莫名有些恐惧。 段少平低了头,声音从她的头顶落了下来,“这条街上这么多路口,唐韦安为什么偏偏把你带到这个巷子口来,你就不能多个心眼?“ 文妮有些后怕地说:“我不知道。“ 段少平轻笑了一声,“他就知道你不知道,他就欺负你不知道。“ 文妮一把推开了段少平,怒道:“别这么阴阳怪气地和我说话,你有什么话直说,别绕得我心慌。“ 段少平轻忽地说了句,“耍流氓,怕吗?” 不等文妮反应过来,段少平伸手扯过文妮,连走带拖地把人带到了巷子深处,不等人站稳,就将人推到了墙上,他身体压过去就是一个强吻。 急切霸道地吞掉了她嘴里的惊呼。 文妮眼前一片漆黑,那一刻,恐惧在脑子里被无限放大。 段少平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在颤抖,他吻得不再蛮横,极尽痴缠地深吻于她。等文妮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她看见他的眉眼轮廓一点点清晰,那独属于他的呼吸打在脸上,让她的心绪沉稳了下来。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段少平一上来就拿着棍子去和唐韦安拼命了。 她开始懂他爆破的脾气下,那份无处安放的不安。 文妮回吻了段少平,让他越发地吻得毫无章法,正当两个人吻得难舍难分时,一束手电筒光射向了黑暗的巷弄里,段少平下意识地将文妮按在了胸前,让那光晃在他的脸上。 巷口吹起了一记流氓哨,一个年轻小伙拿着手电筒,调笑道:“谁在这里玩刺激,黑灯瞎火的,让爷给你们补个光好好瞧瞧呗。“ 这一带常有年轻人跑到黑巷子里头来瞎起哄,这种事,早就见惯不惯了。 段少平低头骂了一声娘,冲外面的人喊道:“听你的声音我就知道你是谁,回村里我一把火把你家的房子给烧了你信不信?“ 卢水财赶忙熄了手电筒的光,他怎么这么倒霉,一头撞进了阎王爷的鬼门关里头去了,“平哥,不打扰,你继续。“ 要知道他可是从小被段少平打到大的,没人能够理解他此刻的心里有多么地绝望。 段少平喝了他一声,“看着。“ 卢水财就像得了特赦令一样感激道,“好咧。“ 文妮都没脸见人了,他这是还要闹什么? “怕了?“段少平咬着她的耳朵说,“前面和我顶嘴的时候,不还横着吗?” 文妮好汉不吃眼前亏,认怂道:“下次我死也不敢到巷子口来了。“ 段少平好笑地看着她,这才看见她的左嘴角上有血痂,他知道这不是他弄的,那就只能是当初那巴掌扇的,他抚上她的左脸颊,问她:“疼吗?“ 文妮偏头躲过了他的手。 巷弄里明明光线昏暗,他眼里却分明地亮了起来,“耍流氓,怕了?”然后不等她回应,他的手勾着她的下巴一转,重重地吻了下去。 卢水财守在巷子口时,一开始守的是寂寞,后来有几个小伙子路过,他们还没拿出手电筒就被他给踢了出去,再后来他远远地站离了巷子口,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他还小,受不了这个刺激。 段少平送文妮回去的时候,文妮全程没搭理他。 他送她到楼梯口,站在平地上仰头看她走上了台阶,忽然出声叫住了她。 “过几天,我带上刘主任和老支书去一趟你二叔和你哥家里,你也一起过来吧。” 文妮没有回头,问他,“我去干什么?” 段少平笑了声道,“你不去,他们会欺负我。” 文妮还是没回头,又问了他:“你去干什么?” 段少平正经了声音道:“我讨媳妇去。” 文妮想想不对劲,她都没同意,他上姜家提什么亲,她转过身“噔噔噔”地走到他面前,还没问出口,段少平就先发制人了。 “嫁我。” 是陈述,不容拒绝的肯定。 文妮被这话问得猝不及防,在这话之前她还没有想过要嫁给他,在这话问出口之后,她想她要嫁给他。 “好。” 文妮就这么简短有力地回了他。 第17章 狐狸精 卢水财等在路口,远远地见段少…… 卢水财等在路口,远远地见段少平走出了筒子楼,他屁颠颠地飞奔了过去,“平哥,把嫂子送回家了?” 段少平笑笑没说话,他踢开车架子,推着自行车往外走,“你找我有事?“ 卢水财挠了挠头,跟在他身后,“没事,就想和哥说会儿话。” 段少平:“把你的手电筒拿出来。” 卢水财赶紧把手电筒递给他,“平哥,骑车走夜路打个手电,安全。” 段少平将手电放进了裤兜里,“没收,省得你成天晚上瞎逛,尽干些荒唐事。“ 卢水财心里很不服气,明明是他干的荒唐事,自己不过是出于好奇,拿个手电筒开玩笑而已,就许他州官放火,不许自己百姓点灯。 卢水财也只敢在心里叫嚣,嘴上不敢吱声,谁叫他从小就被段少平打到大,打得心里都有了阴影。 卢水财的爷爷是农沟村的书记卢旺达,老人家威望高,颇受村里人敬重,所以他向来在村里横着走,哪怕天天惹事,村里人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后来卢旺达身退后,更加管不了卢水财,他退学后,成天有事没事地就上县里头溜达,小小年纪就做起了投机倒把的生意,没事就和一帮狐朋狗友喝到烂醉,不玩到夜半三更的,他不可能回家。 卢旺达没辙了,就让段少平把人打一顿带回家,一来二去,卢水财被段少平打得都怕了,如果不是段少平说做坏事打断他的狗腿,让他守住了底线,卢水财怕是早就被人带进监狱里去了。 段少平骑上自行车,交代他一句,“别出去乱说话。“ 卢水财拍着胸脯保证道,“平哥,我嘴可牢了,你不用缝,这嘴撬都撬不开。“ 段少平蹬着脚踏要走时,卢水财忽然扯住了他的车后座,不让他走了。 “你不是说找我没事?“ “平哥,“卢水财挠了挠头,硬着头皮说道:”听说你要在市中心开店卖传呼机,要是缺人的话,你看我行吗?” 段少平用脚撑住自行车,问他:“谁跟你说我要卖传呼机?” 卢水财:“那天和陆大华喝酒喝到半夜,他喝高了说的,大华还说这BB机贼赚钱,说他以后发家了绝不会忘了我们这些小的。” 段少平冷不丁地嘲讽了一句,“就他那个大嘴巴,屁大点事都守不住,你觉得他能守得住财?” 卢水财鬼机灵道:“陆大华那个大嘴巴露财,我嘴巴严实,我守得住财。“ “你手上那些生意不做了?” 卢水财苦着一张脸道:“平哥,我倒卖那些个破铜烂铁的能赚个毛钱?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现在不捞点钱,以后我还怎么娶媳妇?” “多大了,就想着娶媳妇?” “平哥,我十九了,要是娶不上媳妇,你总不能让我成天半夜三更地拿着个手电筒出去晃,人家看见了,会说我变态。” 段少平忍着没笑,说了他,“你也知道你变态。” 卢水财辩解道:“平哥,我出于好奇而已,现在知道好奇害死猫,以后不敢了。” “我没打算在市中心卖传呼机。”段少平扔下这句话,骑上自行车走了。 卢水财“哎——哎——”了两声,人都骑车骑远了,哪还见半个人影。姜还是老的辣,难怪他爷爷常说段少平不怕别人笑话他穷,就怕别人惦记着他有钱。卢水财知道那个传呼机是个什么玩意,知道这背后藏着大生意,段少平越是不让他跟,他还非跟定了人不可。 刘月英上门来问段少平下聘的事,顺便问问上姜二爷家和姜文韬老丈人家里,带些什么东西过去合适。 段少平在堂屋说话的时候,三个弟妹都在,“我过几天让方家远出一趟车,把冰箱、洗衣机、电视机买回来,嫂子看看有些什么想买的,就让你女婿也一起买回来孝敬你。文妮和她娘一起过来,我就给她们彩礼得了,嫂子你觉得这样安排如何?” 刘月英琢磨了一下,“三大件买回来,得花去六千多块钱,回头的彩礼你打算给多少?” 段少平:“一万零一。” 寓意万里挑一。 饶是说了半辈子媒的刘月英,也没见过这么高的“天价”彩礼,段少平什么时候这么财大气粗过,当真是活久见了。 “这个数有点大了。” 段少平满不在乎地说,“嫂子,我给得起。“ 刘月英想了想,那也是,“文妮多多少少也会退还一部分给你,那是你们两口子的事,我就不掺和了,那姜二爷家和姜文韬老丈人家里,就带些伴手礼过去,你看怎么样?” 段少平:“听嫂子的。” 段少丽听到这里,忍无可忍地骂了声:“狐狸精。” 那声音尤其刺耳,像针搔刮过耳膜,刺得人触不及防。 段少平冷着脸看向一旁站着的段少丽,厉声道:“你再说一次。” 段少武慌忙去扯段少丽的衣袖,瞪眼让她别说话,“哥,少丽说嫂子漂亮。” 段少丽挣开段少武的手,索性挑明了话说,“姜文妮就是个狐狸精,她把你迷得神魂颠倒,就是要骗你的钱,亏你还给她那么多的彩礼,她拿了钱就跑去上大学,看她以后还理不理你。” 段少平狠戾地看着段少丽,“谁和你说的?” 段少武抢在段少丽之前说道:“哥,是大伯娘嚼的舌头,姐被她骗了都不知道。” 别人越是不让段少丽说话,她越是要说,“哥,我说错了吗?谁家嫁人会带着娘老子一起过来的,她当咱们家是什么,收废铁的还是捡破烂的,什么垃圾都往咱家带。” 刘月英知道这是段少平的家事,她不方便出面说话,但段少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过分了,她不得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少丽,别小孩子不懂事,不要和你哥闹。你哥带大你们三个不容易,他为了你们,拖到这个年纪都还没有结婚,现在好不容易看上了你嫂子,你这么说话,是在伤他的心。“ “少丽,你没见过你嫂子,不能仅凭你大伯娘的几句话,就把你嫂子说得这么不堪。我见过你嫂子,她是顶顶好的一个人,不会亏待你们三的,刘嫂子的话总比你大伯娘的话可信,是不是?“ 段少丽哭道:“我知道我哥不容易,就是心疼他,才怕他被人给骗了。“ 段少淳见姐姐哭了,也跟着在一旁掉眼泪,段少武搂着弟弟,还要安慰姐姐,“哥是什么人,谁能骗得了他,刘嫂子都说了没事,姐,你就别瞎想了。“ “我怎么就被骗了?“段少平冷冷地甩了脸道,”段少丽,你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都蠢到这个份上了,还有脸哭?“ 段少丽被这话给激到了,她撕心裂肺地喊道:“哥,你不就是看上了姜文妮长得漂亮吗?咱妈长得漂亮不,结果呢?不也跟着两个男人跑了,把咱爸给活活气死。“ 紧随段少丽的喊声落地,一桌子的茶具全砸在了地上,碎片飞溅四起,所有人吓得惊心胆颤的时候,一把椅子直接轮空砸开了门,被甩飞到地坪上,四分五裂。 段少丽吓得脸色惨白,段少淳躲在段少武怀里,他抽噎着,愣是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段少平放了话,“你要是觉得你伯娘说的话对,你就过去和她过,出了这个门,这辈子你就别想回来。“ 段少丽这才知道错了,她不敢了。 段少平踩着一地的碎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家。 段少淳“哇——“地哭出声来,他喊着”大哥——大哥——“地追出去,被段少武拉扯回来,搂到了怀里,他不能过去,这一地的残渣碎片会割坏他的脚。 刘月英都不知道怎么说段少丽了,“你太任性了,伤透了你哥的心。” 段少丽的眼泪这才落了下来。 第18章 约法三章 屋里亮着灯,昏浅的光线照得…… 屋里亮着灯,昏浅的光线照得人面色黯淡。 段少武将碎掉的瓷碗清扫出去,在门外放了扫帚,他进门找了张椅子坐下,见段少淳还在那里哭鼻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糊在脸上,他拿出一卷纸巾给他擦眼泪撸鼻涕,让他别哭了。 段少淳可怜兮兮地问他:“武哥,大哥会不会不要我们?” 段少武摇头,“大哥不会不要我们。” 段少丽低头坐在椅子上,哭干了眼泪,她那双眼烧得通红。 刘月英没走,等他们姐弟三个冷静之后,她要为段少平说几句公道话。 “嫂子要说的话可能会很难听,你们姐弟三个别往心里头去,要是觉得嫂子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以后就体谅一下你哥,别让他活得这么难。” 刘月英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你们娘跟人跑了,爹也死了,你哥拉扯着你们三长大,这是他的责任,不是他的义务,段少平是你们哥,不是你们爹妈,不能因为他撑起了这个家,你们三就觉得他给你们吃穿供你们读书是理所应当的。说句难听的,他扔下你们不管谁都不能说他半个错字,那时候他才多大啊,还不到十七岁,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你们没出去打工,不知道赚钱有多不容易。你哥那时候未成年,去哪都没人要他干活,他只能去砖厂给人挑砖,一扁担挑两个筐,足足两百斤的担子比他自个儿还重,就这么压在肩头上,头顶着大太阳,他走一趟下来才得几毛钱。有好几次他下工后来找我拿药水,我见他扁担压的地方磨破了皮,血淋淋地皮肉模糊,看得我心疼得要死。“ “都是一个爹生娘养的,看看你哥,再看看你们,少丽的皮鞋黑白两双轮着换,少武嘴上就没少过零食,少淳呢,没见你穿过哥哥姐姐剩下的旧衣服,不说你哥给你嫂子多少彩礼钱,就是他全部给娘家送过去了,你们也不能说半个不字,那是你哥的钱,他爱给谁花就给谁花,你们管不着。” 三个人默默地听着,低着头,谁也没吱声。 刘月英继续道:“我来说说你家嫂子,她堂堂一个大学生嫁给你哥这样的泥腿子,就为了图你哥那几个钱?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干,那可是省大,毕业了能在城里工作,就你嫂子那长相,随随便便就能嫁个年轻干部什么的,犯得着给你们姐弟几个当‘后妈’吗?人家老姜家压根看不上咱们段家,是你哥追的你嫂子,别揣不明白装清高,你哥能讨上这样的媳妇,那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刘月英说干了喉咙,嗓子扯得有些疼,“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自己琢磨一下是不是这么回事,回头懂事点,对你们哥好点。“ 段少武送刘月英出门,段少淳就问了段少丽,“姐,哥什么时候回来?“ 段少丽说不出话来,眼泪又掉了下来。 段少平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到文妮家的筒子楼的,站在她家楼下,他不知道她住在哪一层。 他一路走到天黑,浑浑噩噩地,直到站在这里才清醒了过来。 段少平摸出一根烟,低头点上,他看着楼层里亮起的盏盏灯光,深长地吐出一口白烟,无所谓要干什么,站着抽口烟就挺好。 文妮晚上回来,摸黑见着段少平站在街边抽烟,她不确定地走过去,真是他站在那里,脚边还扔了一地的烟蒂。 文妮走到他跟前,“怎么在这儿,你的自行车呢?“ 段少平没被她吓着,倒被她惊喜到了,他将烟头弹灭掉,“这么晚回来?“ “今天生意火爆,忙到了现在,“文妮看他很累的样子,随口问了声,”吃饭了没有?“ 段少平:“没有。“ 文妮只是客气地问问,没想到他真的没吃,“真没吃?“ 段少平忽地笑出声来,“没吃。“ 文妮忙活了一天,没想到回到家里还得给段少平生煤做饭,家里只有些剩饭,她找出两个鸡蛋,决定给他做一个蛋包饭。 段少平站在小小的厨房门口,看着她切菜,“阿姨去哪了?” 文妮将胡萝卜切成丁,剁了辣椒头,手上拨着青豆说,“明天你不是要去老姜家么,她回去扫屋子,把窗户桌椅擦干净了,好迎你上门。”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人从身后搂进了怀里。 段少平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用力地闻着她身上的香味。 “怎么了?”文妮觉察出他的异常,以往的段少平,哪会这般地依赖她。 段少平在她耳边说道:“饿了。” 文妮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头,然后,一把将他的头向后推走,“马上给你做好。” 段少平哑然失笑,他在一旁看着她将胡萝卜丁、剁辣椒和青豆铲入锅里,麻溜地翻炒着白米饭,末了撒盐加生抽,铲出锅盛进瓷碗里。 文妮打了两个鸡蛋,用筷子搅匀,倒进锅里煎成金黄色的蛋皮,最后用两根筷子挑起,将蛋皮反扣在了炒饭上,用刀一切,蛋皮匀称地铺满了整个饭团。 她将蛋包饭端到了段少平鼻子下面,让他闻,“是不是很香?” 段少平低头尝了一口,“这是什么饭。” 文妮:“蛋包饭,你绝对没有吃过。” 饭粒子裹着酱油粒粒饱满,和着软嫩细滑的蛋皮入口,那口感在舌尖上炸裂开来,段少平一吃就是一大口,文妮给他倒了一杯清水,加了几片柠檬进去,给他放到了桌上。 “好吃么?”文妮才问出口,就被他喂了一勺蛋包饭。 “就一口,多的没有。”段少平是真的饿了,三两下就干掉了一半的炒饭。 文妮嚼着嘴里的饭,看他饿成了这个鬼样子,问他,“今天怎么了,来这里也不骑自行车,饭也没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段少平扒着饭,赏了一眼她道,“我能出什么事?“ 文妮:“没有我,你饭都吃不上,要是我不借你自行车,你家都回不了。” “那你借我自行车。” 文妮老早就看见他手指上的那道血痂了,被什么利器割伤,豁了一道口子,外面的肉都翻了出来,“你和谁打架了?“ 段少平喝了口柠檬水,将手指藏了起来,“这都被你看见了。” 文妮见他态度敷衍,她也懒得追问下去,“段少平,我们约法三章吧。” 段少平挑了一眼看她,现在就要上纲上线了?他心里觉得好笑,慢慢地听她把话说完,他就笑不出声了。 文妮条理清晰地列出了五条规矩: “第一,你可以吸烟喝酒,不过你吸烟喝酒过后,别碰我。” “第二,我不许你打架斗殴,除非是防卫自身安全。” “第三,在外面听你的,在家里得听我的,家里的钱得放在一处,养家的钱归我管。” “第四,我读书的时候不想要孩子,又要上学又要管这个家,我没那个精力。” “第五,其他补充条款,你我商量过好再执行。” 文妮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怎么样,你有意见?” 段少平忽然觉得后槽牙酸疼得厉害,她媳妇不愧是大学生,想的真他么周到,“万一呢?” 文妮听得一脸懵,“什么万一?” 段少平撩她:“万一有孩子了咋办?“ 文妮羞愤得红了脸,起身骂了他道:“这事不可能有万一。“ 段少平坐到长椅上,看着文妮收拾碗筷,“万一我不同意咋办?“ 文妮抓紧了手里的筷子,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那就——” “我没意见。”段少平原想试一试她的反应,结果试出了他自己,连听她拒绝的勇气都没有。 文妮得逞地进到厨房洗碗去了,段少平躺在长椅上,枕着手背,听着厨房里簌簌地流水声,出门时颓丧的心情一扫而光,他无比放松地睡了过去。 文妮出来就见段少平躺在长椅上,呼吸浅浅地睡着了。她不方便留他在这里,想去叫醒他,见他睡梦中都皱着眉头,她忍不住伸出手,拇指揉着他的眉心,一点点地揉散他的郁结。 不忍心叫醒他。 文妮心想让他骑车走夜路回去,她也不放心,何况他们就要结婚了,留他睡在这算了。她找来一块创口贴,涂了药酒,将他受伤的食指给包了起来。 第二天,段少平是被一束刺眼的阳光给照醒的,他在长椅上躺了一夜,腰酸腿疼得厉害,动一动四肢咯嘣咯嘣响,还落枕了,揉一揉脖子,头晕目眩的,就是在这样混沌的状态下,他早上起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文妮。 她穿了身浅蓝色波点连衣裙,用绿色纺布头绳扎了个低马尾,手里拿着一面小镜子在唇上涂口红,当她轻抬眉眼看过来时,一眼惊艳到了他。 文妮:“你起来了?“ 段少平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去老姜家下聘的日子。他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直到文妮走到他跟前,将叠好的白衬衣和西裤放到他手上。 “这是你上次割稻谷弄脏的,我帮你洗好了,还你。“ 段少平:“现在几点了?“ 文妮:“快九点了。” 段少平麻溜地起身,抓了衣服就往洗澡房里冲去。 第19章 婚期 段少平起床后脑子不太好使,他惯…… 段少平起床后脑子不太好使,他惯性地拿起水管冲凉,淋湿头发的时候,他浑身一阵机灵,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自己家里。 没有毛巾,也没有牙刷和剃须刀。 段少平洗澡的时候看见手指上的创可贴,莫名地笑出声来,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这个澡快要冲完的时候,他才扭捏地喊了文妮一声:“上次你给我擦头的毛巾,放在哪里?” 文妮轻叩了两声门,段少平开了一条门缝,接过她塞进来的毛巾。 他三两下就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换了身白净的衬衣和西裤走出了洗澡房。 饭桌上放着一锅白粥,一碟炒萝卜干,还有水煮的三个鸡蛋。 文妮坐在饭桌旁安静地吃着鸡蛋,口红不小心地印在了蛋白上,瞧一眼他道:“擦干你的头发,不许这样湿淋淋的滴水。” 段少平擦了擦头发,问她:“有没有牙刷和剃须刀?” 文妮:“在洗手池边上。” 段少平洗漱后,把下巴上的胡茬刮得一干二净,捯饬了一下头发,他自觉帅气地走进堂屋,文妮笑着看着他走过来,她低头看见鸡蛋上的口红印,犹豫了一下,见没剩下几口,就要扔到垃圾篓里。 段少平一把拿过她的鸡蛋塞进了嘴里,“浪费。” 文妮忽然笑了起来,两个人对视的眼里,明晃晃的笑意含而不露。 方家远找不到段少平,急都急死了,他看一眼头顶上的日头,眼下都快十点了,他段少平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陆大华蹲在货车一侧的阴影里,拿手扇着风道:“平哥说几点在村头会合?” 方家远急得吼出声来,“九点!” 刘月英越想越不对劲,“少平昨天被少丽给气着了,一夜没回来,他没上老支书家里,也没找家远和大华,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卢旺达抽着烟,眉头紧皱,他最烦这些女人们有事没事地胡思乱想,“别瞎说。“ “我知道平哥在哪儿。“ 几个人回头,就见卢水财扒拉着车门要上去,门被反锁着,他怎么扒拉都开不了车门,最后抱怨道:“我靠,人都在这儿,还反锁车门。“ 卢旺达骂了他一声,“臭小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没看见大伙儿急成什么样了,还卖什么关子!“ 卢水财蹲在陆大华脚边躲太阳,笑眯眯地说:“爷,没见嫂子也没来么,平哥八成去接咱嫂子去了。“ 刘月英:“少平的自行车还在屋里头放着,他接哪门子的人去?“ “平哥不会怕婚逃走了?“陆大华猛地站起来,被太阳火辣辣地那么一晒,他又蹲了下去,”我在广州厂里就见过几个从家里逃婚出来的年轻仔,你别看平哥那么横,其实他这人内秀,近婚胆怯,说不准他就跑路了。“ 方家远骂了陆大华,“平哥想娶媳妇都想疯了,谁他么逃婚了他都不可能逃。“ “来来来,别争了,闲着也是闲着,咱赌个输赢如何?”卢水财准备赌个大的,“我压十元,赌平哥接咱嫂子去了。“ 卢旺达用烟枪敲了卢水财的脑袋,骂咧咧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赌,还不去找你平哥!“ 土路上,一连串的车铃声由远及近,叮叮作响。 段少平骑着自行车载着文妮,一路上白衣飘飘裙裾飞扬,他低头见文妮搂着他的腰,一个劲地探头向前看,他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将她的脑袋按回去,文妮打他的背,他笑着由她闹去。 方家远张大了嘴,“我靠——!“ 陆大华和卢水财齐齐喊出声来:“我靠!!“ 连刘月英都忍不住掩了嘴去笑,卢旺达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他第一次见文妮,站在这里头上顶着个太阳,这不,眼前又来了个小太阳。 段少平一手刹车,一脚踩地地将自行车停在了大伙面前,文妮跳下后座,双手背到连衣裙后,转头瞧着段少平。 “老叔,这我媳妇,姜文妮。” 文妮怪了段少平一眼,上前一步,冲卢旺达躬了身道,“叔好,”她又看着刘月英笑道,“刘嫂子好。” 卢旺达吸着烟点了点头,和刘月英对了对眼神,两个人都满意得不得了。 方家远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第一个上来,双手握住文妮的手道:“方家远,见过嫂子几回,嫂子还记得不?” 陆大华用屁股挤走了方家远,搓了搓汗湿的胖手,小心地握住文妮的手道:“陆大华,慕名去了嫂子的摊位吃面,嫂子不记得我,我可记着嫂子呢。” 卢水财也来凑热闹,他握住文妮的手刚要开口,被段少平压过来的一道眼神警告得后背发凉,“我和嫂子见没见过不重要,只要嫂子记得有我卢水财这么个人就行。” 文妮被这三人这么一闹,不好意思起来。 卢旺达开口说话了,“时间不早了,都上车,先去姜二爷家里。“ 段少平喊了文妮,“过来,我载你过去。“ 文妮坐着段少平的自行车进到村里,一路上被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瞧着,她脸皮薄,刚开始还红着脸,后来被看习惯了,就由着他们瞧去了。 陆大华和卢水财两个人坐在车上一合计,觉得段少平上门送礼,那就得热热闹闹的,货车停在姜二爷家院门外,两个人就把事先买好的鞭炮用竹竿撑起来,等到段少平和文妮走进院门口,他们就点燃了鞭炮绕着两个人放了一圈,“噼噼啪啪“的喜庆声音,将姜二爷一家老小都给炸了出来。 文妮刚开始吓得不轻,等到鞭炮燃起的烟雾从四周串起来时,她又觉得好玩,段少平怕吵到她,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昨晚李春华上门找了姜二爷,聊了一晚上文妮的事,姜二爷心里有了准备,他答应了李春华不拦着文妮和段少平好,瞧着他们上门,姜二爷显然平静得多。 文妮叫了他一声,“二叔。“ 卢旺达走进院门,边走边说道,“姜老二,屋里头有什么好烟丝,快拿出来给我过过嘴瘾。“ “老支书,您老怎么来了,赶紧屋里头坐。“姜二爷没想到卢旺达亲自过来保媒,惊喜过望,忙把人迎进了门。 方家远和陆大华将大袋小袋的礼品拿进屋,放满了整张桌子。卢水财抱着一台黑白电视机进门,他感受到了段少平的财大气粗,这电视怎么着也得上千块钱,平哥当真舍得。 姜二婶说着这怎么合适,嘴上却是笑得合不拢嘴。 刘月英拍拍姜二婶的手道,“合适,怎么不合适?这是少平孝敬二叔的,二叔二婶就得收下。” 文妮没想到段少平会送这么大的礼,“你怎么连电视机都送?” 段少平拉着她的手进屋,边走边逗她,“小孩子都喜欢看电视,这帮老顽固指望不上了,就指望这些小的每次看电视时,念着你这个小姑的好。“ 两个人坐在屋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听长辈们在说话。有卢旺达在这里镇场子,姜二爷说话都不敢说得太大声,又有刘月英见缝插针地为段少平说话,婚事谈得很顺利。 就是说到婚期的时候,两家人起了争执。 姜二爷的意思是年底办,卢旺达却偏要在文妮上大学之前把婚事给办了。 刘月英笑说道:“姜二爷,文妮常常跟我说,当初要不是二叔作主分家,她和她娘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这孩子在心里头,一直念着二叔的好。“ 文妮听这话笑了,她可从来没和刘月英说过这话。 姜二爷吸了口闷烟道:“我做事,向来都是为了这帮孩子好。昨晚文妮她娘和我说,让我挑一个好日子把妮子嫁出去,我就翻了一晚上的日历,合着他们的生辰八字,把日子定在了十一月初八,黄道吉日宜嫁娶,这日子好得不能再好。” 卢旺达却坚持将婚期定在了八月初八,“姜老二,村里头婚丧嫁娶,谁没找我算过日子?就连开春啥时候播种,新房啥时候乔迁都还是我说了算,你就别跟我争,他俩的生辰八字我都合过,再没有比八月初八更好的日子了。” 姜二爷说什么都不肯松口,李春华把这事交给他,他就这点权力,哪能让别人忽悠几句就给做了主去,“不行,太赶了,现在离八月初八就剩下十几天,迎亲送嫁要准备,这婚哪能说结就结。” 卢旺达被这头倔驴磨得脾气都上来了,想骂他操哪门子的心,迎亲送嫁关你屁事,到底是为了两个孩子着想,忍住了,“少平早就想娶文妮了,这事不牢姜老二你操心,他们早就准备好了。” 卢旺达说完这话后,使了个眼色,卢水财秒懂。 “爷,咱村的李大成就是煮大锅饭的一把好手,他可是乡里头数一数二的大厨,掌勺上百桌婚宴根本不成问题,平哥都和他约好了八月初八摆桌子搞流水席,那些个土猪他都跟农户定好了。” 陆大话也跟着吹道,“结婚那天,咱村的年轻小伙都会过来迎亲,我连鞭炮都给备齐了,叔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将嫂子风风光光地迎进门。“ 姜二嫂也出声劝了她家老头,“我看八月初八就挺好的,结婚是少平和文妮的事儿,还得问问他们的意见。“ 姜二爷发话了,“你们两个怎么想的?“ 段少平能怎么想,当然是趁着文妮没上大学前把婚结了,越快越好,省得夜长梦多,但话不能这么说出口,“文妮,你觉得八月初八如何?“ 文妮哪会不懂他的意思,都把日子说出口了,还来问她的意见。 “二叔,八月初八吉利,我喜欢。“ 第20章 悄悄话 从姜二爷家里出来,一帮人又去…… 从姜二爷家里出来,一帮人又去了姜文韬老丈人的家里。 方文同的家门口就是一条明渠,潺潺河水蜿蜒流淌,两岸是石头堆砌而成的斜坝,每隔个几百米就有个石板台面,天明明亮的时候,妇女就在这里漂洗衣裳,傍晚太阳还未落山那会儿,到处可见孩童在这儿嬉戏玩水。 这条路上最为显眼的独栋两层小楼,就是方文同的家。 文妮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探身向前看,远远见着货车停在了大院门口,陆大华和卢水财手里拿着鞭炮要放不放地杵在那儿,近了,她才看见姜文韬靠在门柱上,守门神似地拦在那里,不放人进去。 段少平在门口停了车,文妮立马跳到地上,高兴地喊了一声,“哥——” 姜文韬却是没看文妮,看了眼段少平,那眼神马上就要杠起来了。 文妮走到两个人中间,明晃晃地笑道,“哥,你是在门口接我吗?走走走,我有话单独和你说。“她面上笑着,心里紧张得要死,再不把她哥支走,她怕他哥会打人。 “你就是段少平?“姜文韬任由文妮拉扯着他的胳膊,就是不被她带走。 段少平将车停在明渠边的柳树下,上到台阶来,“二哥,我是段少平。“ 姜文韬站在这独楼独栋的大宅子门前,看着台阶下的段少平,倨傲地问他,“你上我们家干嘛?“ 段少平的目光迎了上去,“我娶文妮,来告诉二哥一声。”他不是来问姜文韬同不同意这门婚事,他来,是要宣告主权的。 “文同,你家这风水真是绝了,宅子后头傍着山,大门前面流着水,找遍整个农垦村都找不到第二个比你这还好的地儿,”卢旺达从明渠底下上来,走向了方文同,“难怪老弟你发财,该!” 方文同笑眯眯地迎出门来,“老书记,什么风把您老都给吹来了,快请屋里坐。” 卢旺达把烟枪从嘴上拿下来,“我这烟丝快没了,你家卖烟丝的,有没有留些好货给我抽?” 方文同:“有,进屋了随你挑,回去还给你打包带走。“ 卢旺达抽着烟进了院门,刘月英紧跟其后,段少平没走,方家远也不敢走,鞭炮没放,陆大华和卢水财不知道这门是进还是不进。 文妮一把搂住姜文韬的胳膊,拖拽着把他带到了河边。 陆大华上前问了段少平,“这鞭炮还放不放?“ “放,“段少平看了一眼姜文韬的背影,快步走进了院里,“留一个到文妮家里,其他的全给我放完。” “好咧。”卢水财几乎在段少平说话声落地的同时,就点燃了炮仗,三炮齐响,那震天的“劈里啪啦”声让路上尘土飞扬。 文妮听见声音回头去看,她庆幸自己走得快,要不然全身都得落了灰。 “泥腿子,”姜文韬嘲笑出声,“这就是你要嫁的人?“ 文妮点了头,“他就是我要嫁的人。“ 姜文韬心生无力,他眼里写满了失望,“长大了,翅膀硬了,不听哥的话了。“他有太多劝说她的话,事已至此,他一句也说不出来。 文妮:“哥,你有多喜欢嫂子,我就有多喜欢段少平,你可以为了嫂子入赘进方家,我也可以为了段少平嫁到农沟村。” 姜文韬自嘲,“不愧是老姜家的孩子,没一个有出息的。” 文妮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咱妈昨天来找过我。” 文妮看向了姜文韬。 “她不让我为难段少平,她要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姜文韬低喃出声,”可她这是在为难我,哥知道你将来肯定能嫁给更好的人,也值得嫁给更好的人。“ “哥,那是你觉得。“ 姜文韬就知道会这样,“我说不过你,咱家的人就一个德性,认定的事,谁说了都不管用。“ 文妮笑眼望着他道:“那就祝我幸福,哥,我要嫁人了。“ 姜文韬忽然就舍不得了。 “小姑,“方学斌一路小跑地冲过来,抱住文妮的大腿,仰起胖乎乎的小脸憨憨笑道,”姑父给咱家送了一个大冰箱,以后夏天的冰棍就有地方放了!“ 才九岁的方学斌,说到冰箱时两眼溜了光,兴奋得不得了。 “兔崽子,谁是你姑父?“姜文韬抬脚踢向儿子的屁股,被他灵巧地躲了过去,看得出来,他平日里训练有素。 方学斌和他爸对着干,对他姑父维护得紧,“段少平就是我姑父。“ 说完他还拿出一张崭新的十元大钞,冲他爸嚣张道,“姑父给的票子,让我买冰棍回来给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吃。“然后他冲他爸扮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跑去了小卖部。 “吃里扒外的兔崽子,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文妮笑话姜文韬道:“你敢收拾他,回头二嫂就敢收拾你。“ 堂屋里一帮人在说话,文妮和二嫂方清雅就躲在东屋的炕上,隔着一扇木格子窗,看着那边的动静说话。 “文韬和你在外头说话的时候,段少平就在院里头逗学斌,骗他叫姑父,我们一帮人看得都乐了,后来段少平拿出十块钱让学斌跳起来拿,拿到了就给他买冰棍,那小子一下就够到了,兴奋得差点在地上打滚,过年都没见他这么高兴过。”方清雅拍着文妮的手说,“原本因为唐家那件事,我们还对段少平有意见,结果人家一来,才三两下功夫就把我们全家都搞定了,你嫁这人厉害着呢。” 文妮:“他那是闹着玩。” “人长得贼帅,不同于你哥这种斯文相,是那种硬朗酷拽型的,换作是我,管他家里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会嫁给他。” 文妮看着方清雅就快生了的肚子,心想她果然是颜狗,当初嫁给姜文韬时不是一时冲动,是本性而为。 “二嫂,你没机会了。” 方清雅拍了拍肚子里的孩子道,“闺女,你小姑她欺负我。” 文妮凑近她的肚子,“啪唧”地亲了一下,“小侄女,小姑可没欺负你妈妈,小姑这样做,是为了成全你们一家人。” 方学斌买了冰棍回来,见人就分,他跑到东屋窗口,钻进支起来的窗缝底下,听了这话后,奇怪的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这肚子里的是我妹妹,不是我弟弟?” 方清雅教训了儿子,“就是妹妹。“ 文妮也坚持道:“我说了是侄女就是侄女。“ “小姑,姑父让我给你的。“方学斌觉得这些女人很奇怪,给文妮递了冰棍后一下溜没了影。 方清雅看着冰棍,不无羡慕地说,“瞧瞧,多会心疼人,哪像你哥。“ “要是你能吃,我哥跑断腿都会给你买。他也就没结婚这会儿殷勤,结婚了你看他还搭不搭理我。”文妮吃着冰棍,吃在嘴里又甜又冰。 方清雅凑了过去,小声地问了她,“你们亲过嘴没有?” 文妮这个魂穿过来的人都不敢问出这种问题,她这二嫂可真是彪悍。 方清雅瞧见她绷着一张小脸,一眼就知道她有事没事,“妮子,你结婚,二嫂给你送几样好东西。“ 文妮莫名有些心慌,看见方清雅送给她的大红色文胸和内裤,她觉得自己的脸,比这辣眼的红色还要红。 “还有这个。“方清雅将一盒双碟牌避孕套硬塞到文妮手中,“这是我留着备用的,现在用不上,你结婚就先拿去用。” “不是,二嫂,我也用不着。” 方清雅:“你还要上大学,不想刚结婚就怀孕是不是?“ 文妮没话说了。 “二嫂是过来人,你听二嫂的准没错,咱妈是保守的村妇人,她不会和你说这些,他们这些男的,没一个等得到那时候。“ 文妮不想听了。 方清雅凑到文妮耳边,小声地和她说着悄悄话,说到最后,文妮的脸红得都能滴血。 “听明白了吗,知道该怎么做了没?“ 文妮后悔和方清雅呆在一起了,“二嫂,我现在逃婚还来得及不?” 方清雅先是愣了愣,而后挺着肚子笑趴在床上。 出了方文同的家里,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方文同坚持要留他们吃饭,文妮说什么都不答应,她说李春华做好了饭菜在家里等着,得急着回去,一帮人匆匆离开了方家,去往了老姜家。 文妮回到家时,饭菜都摆上了桌,陆大华他们在外面放鞭炮,卢旺达已经被请到桌上吃饭去了。 场坪上放了一个圆桌,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正吃着饭聊着天时,姜大嫂拿了张凳子,捧了个空碗就走了过来,她见圆桌边上没她的位子,就站在那里说笑道:“文妮,你要结婚,这么大的喜事,你也不请大嫂过来吃个饭?“ 文妮知道她这是找茬来了,还没顶回去,李春华就开口说道:“她大嫂,过来坐,一起吃饭。“ 卢水财往旁边挤挤,给姜大嫂腾出个位子坐下。 姜大嫂夹了一筷子扣肉,边吃边问道,“文妮啊,你这一趟去了二叔家里,送了个黑白电视,又去了你哥家里,送了个冰箱,怎么就独独忘了你大哥大嫂,连口饭都不叫咱们吃一口?” 她这一路可打听清楚了,凭什么亲大哥啥都没有,姜二爷那个旁支叔叔就得了个电视机,做了上门女婿的姜文韬就得了个电冰箱,凭什么没他家的份?她得理不饶人,就是要将文妮拿捏得死死地,让她没脸做人。 文妮放下碗筷,“妈,老叔,刘嫂子,我吃饱了,大嫂,厨房里给秀丽留了碗鸡汤,要不你跟我进去盛去?” 姜大嫂知道文妮这是下不了台了,想支走她,她还偏偏不走了。 “文妮,你吃你大哥的,穿你大哥的,回头当个白眼狼,你让嫂子怎么说你合适?” 第21章 女婿 文妮忍无可忍,她刚要冲姜大嫂发…… 文妮忍无可忍,她刚要冲姜大嫂发火,段少平就往她的碗里夹了个鸡腿。 “吃饭。“ 文妮哪里还有心情吃饭,段少平又往她的碗里夹了块芋头,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吃完了再说。 姜大嫂见文妮发作不得,又在那撒泼道:“妮子,不是做嫂子的说你,人在做天在看,你这么对你大哥,你死去的爹也不答应,这要传出去让外人知道你这么瞧不起你大哥,你让文武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做人?” 段少平吃饱了饭,他放下碗筷,问了姜大嫂,“那嫂子觉得文妮怎么做才算瞧得起大哥?” “二叔得了电视机,文韬得了电冰箱,这两件电器,大哥大嫂这里都要有。” 姜大嫂贪得无厌,说话的那副嘴脸真是欠揍。 一桌子人除了姜大嫂,没人吃得下这口饭。 文妮差点就要摔碗发飙了,圆桌底下,段少平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安抚地捏了捏她的虎口。 “大嫂可能误会了,这电视机和电冰箱是二叔和二哥出钱买的,我负责跑腿给他们送货,大哥大嫂要是想要的话,我可以再跑一次广州,方家远,那个电视和电冰箱要多少钱来着?” 方家远秒懂他的意思,搓了搓手道:“嫂子,那个黑白电视的出厂价是950块钱,电冰箱贵点,要1866块钱,二叔和二哥知道我们手头紧,给的都是现钱,那嫂子打算什么时候给钱?” 姜大嫂气结,这分明就是抢钱,什么破电视破冰箱要这么贵,想讹她的钱,门都没有! “别以为我不知道,为了讨好二叔和姜文韬,你们这电视机电冰箱都是白白送给他们家的,凭什么轮到我们这儿就要收钱?” 段少平轻慢地笑道:“大嫂,话不能这么说,你没见着我拿钱,就说二叔和二哥没给钱,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大嫂不是让我里外不是人吗?就这么点钱,二叔和二哥出得起,那大哥肯定也出得起。” 刘月英在旁边帮话道:“我说姜大嫂,少平出一趟车不容易,他都不收你运费了,你还犹豫什么,赶紧下手买啊。” 文妮像看着跳梁小丑一样,看着姜大嫂气得抓狂。 姜大嫂知道这帮人说话针对她,个个等着看她的笑话,她还偏就不能如了他们的愿,“大哥大嫂家里,能和二叔家比吗,能和上门女婿家比吗,咱家可是出了一个大学生,有钱都得紧着给秀丽上大学用,哪有那个闲钱买什么冰箱电视。哪像文妮,早早地就把自己嫁了,就是不知道这回给的彩礼钱有多少,够不够文妮上大学用的。“ 卢水财听了这话忍不了了,要不是卢旺达在桌上坐着,他都要掀桌子骂娘了。 段少平看了眼文妮,忽然笑了声道,“不多,也就比一万多了那么一块钱。“ 姜大嫂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的彩礼钱,就是她将来嫁女儿,也不见得会有这么多的彩礼,尤其是段少平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简直就是在拉仇恨,要将她给活活气死。 “要我说文妮怎么这么急着出嫁呢,原来是为了这个。” 段少平顶了她的话道:“这话大嫂可就说错了,大学生可是年年都有,文妮就这一个,我不紧着把她娶进门,难道还等着别人在大学里挖我墙角?先下手的都是抢手货,剩下的都是别人捡露的,大嫂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摆明了在说秀丽没人要,就算上了大学也一样,姜大嫂一顿饭吃了一肚子火,放了碗筷就说吃饱了,走了还不忘拿回自己的小板凳,摔门进了堂屋。 饭后,李春华和段少平在屋里单独说了话。 段少平恭敬地喊了她一声,“阿姨。“ 李春华点头应了,“文妮出嫁,家里给不了她什么,你给的这些彩礼,回头我都会交给文妮,留作她的私房钱,你不要听别人胡说,老姜家嫁闺女真不是图你那些东西。“ 段少平有些惶恐,“阿姨,我从来没那个意思。“ 李春华:“我知道,要不然我也不会将文妮嫁给你。” 段少平:“阿姨,要不是您在二叔和二哥面前替我说话,我怎么进得了他们的门,这次上门能够如此顺利,还是要谢谢您。” “我都是为了文妮好。“李春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刚才也见识到姜大嫂的厉害了,自从她嫁进老姜家,家里就没一天安宁过。以前老头子在的时候还好,她大嫂不敢明面说文妮的坏话,等到老头子一走,她大嫂成天有事没事就和文妮对着干,一个屋檐下住着,非把人给你逼疯了不可。” “文妮这孩子心里苦,她不说我也看得出来。自从她跟你好了之后,这孩子的眼里就有了光,不像以前那样死气沉沉的,我感觉她整个人都活了过来。所以她说她要嫁你,我就没拦着。”李春华说完,将户口本递给了段少平,“对我闺女好点。” 没有什么比从丈母娘手里接过户口本更让段少平激动的事了,这无疑是对他的肯定。 段少平双手接过户口本,郑重地说道,“谢谢妈。” 回去的路上,段少平让卢旺达给他挑一个好日子。 卢旺达:“不给你定了八月初八吗,你还要挑什么好日子。” 段少平提了要求道,“比八月初八早一些,老叔,你再给我挑一个领证的日子。” 方家远、陆大华和卢水财同时出声起哄。 “就明天,平哥,趁热打铁,赶着现在这个热乎劲,把嫂子速速拿下。“ “我说昨晚平哥睡哪儿,不会是在嫂子家里吧?“ “那岂不是平哥已经把嫂子拿下了?“ 段少平由着他们在那里唧唧歪歪,他看着卢旺达在那里掐指一算,那神情还挺有模有样的。 卢旺达:“这周五领证合适。“ 段少平定下了这日子,他现在就开始盼着周五的到来了。 下了车,卢旺达没有马上回去,而是等到卢水财走后,他站在路边抽闷烟,神情复杂地看了段少平一眼。 段少平马上跳下车,走到他身边道:“老叔,有事?“ 卢旺达磕了磕烟枪,含糊地说,“也没个啥事,就是水财他想和你一起干,少平,要是你现在生意忙不过来,需要人手,你看水财他合不合适?这小子是有点浑,但是他心眼不坏,把他放在你身边做事我也放心,要不然放他一个人在外面,我怕他迟早让人给带坏了。” 段少平:“老叔,到时候你让他过来就成。” 卢旺达笑出了一脸的皱纹,点头道:“行,我回去就和他说,这小子肯定高兴坏了。” 几个人陆续回了家,段少平将货车停在院子里,跳到地上,段少淳见了他,屁颠颠地跑了过来,“大哥,你回来了。” 段少平揉了揉他的头发,领着他回屋。 段少武站在门槛上,笑嘻嘻地看着他哥进门,“大哥,吃饭了没有,要不要我给你盛一碗?” “我吃过了。“段少平口干得不行,倒了一杯水喝,喝完了就见段少丽站在他跟前,低了头认错。 “哥,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段少平问了她,“错在哪里了?” 段少丽:“哥,我不该那样说你,也不该那样说姜文妮。” “给你一次改过的机会,”段少平不紧不慢地说道:“后天你嫂子进门,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改过自新。” 第22章 上门 周五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周五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段少平就骑车到了文妮家里,老姜家的人都还没起来,他也不急,就靠坐在自行车上,点燃了一支烟,悠悠然地吸着。 从山林吹过来的风夹杂着青草湿气,阵阵清凉,割光稻谷的田里,癞□□“呱呱“地叫着,掺和着几声鸡鸣狗吠,山村的早晨醒了过来,早起的农户家里,几缕炊烟袅袅升起。 惬意,舒心。 段少平就是兴奋得睡不着觉,才早早地赶到文妮家里,等着和她扯结婚证去。 李春华去地里摘空心菜时,看见了段少平,她不免惊道:“少平,你怎么来了,快进屋里头坐,文妮还在睡觉呢。” “我在这里吹吹风,”段少平从车后座上跳下来,熟练地将烟藏于身后,“我刚从外面回来,顺便过来找一下文妮,阿姨,你让她再多睡会儿,我等等没事。” 李春华:“你吃早饭没有?” “我待会儿和文妮一起出去吃。” “都到家门口了,还出去吃什么,等等,阿姨给你做早饭去。“李春华菜也不摘了,返身回了屋,将还在炕上睡懒觉的文妮一把摇醒,”你还睡什么睡,快点起床,段少平都到家门口了,你还不赶紧起来收拾一下。“ 文妮呢喃了两声,转身背向了门口继续睡。 李春华将她的枕头抽走,让文妮在大清早醒了个彻底。 “妈,你干什么啊,还让不让人睡了?“ 李春华将文妮从床上一把推了起来,催着她道,“段少平在门口等着了,你是不是和人家约好了见面,回头就把这事给忘了?“ 文妮不记得有约会这事,她一肚子的起床气,脑子里一团浆糊,就算有,那也不可能天还没亮就出去的道理,这分明就是段少平在找事。 李春华又从背后推了推文妮,“他这么早来找你,肯定有急事,你动作快点,别误了事。“ 文妮心想他要是有事就好,没事的话,她非打死他不可。她随意扎了扎头发,简单洗漱后,就到院门口找段少平算账。 段少平起得太早,坐在那里正犯困的时候,就见文妮穿着人字拖走了出来,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嘴角还有牙膏沫,走到他面前质问道, “现在几点?” 段少平抬头看了眼天色,“八点不到吧。“ 文妮火大地道,“一大早你就来吵我睡觉,你成心的是不是?” 段少平抹去了她嘴角的牙膏沫,笑了她道,“我见你哪有你见我急,牙都没刷好就出来了。“ 文妮打了他的手,烦他一眼,“找我什么事?“没事的话,她回去还能睡个回笼觉。 段少平拿出了户口本,在文妮面前晃了晃,“咱妈给我的,走,我们扯证去。“ 文妮没想到段少平一大早过来,就为了这事,她浑身一阵机灵,脑子全醒了,再看看段少平穿了考究的皮鞋西裤,身上的白衬衣硬阔有型,还有他那抓起来的二八分短发,文妮从没见他这么帅过,再瞧瞧自己的人字拖短裤无袖衫,文妮转头就跑回了屋里。 段少平进屋喝粥的时候,文妮就在房里换衣服,她穿着腰身紧致的碎花连衣裙,在镜子前照了照,左看右看都不满意,结婚要照单人的头相,这裙子上半身不好看,她在柜子里翻找衣服,看见了方清雅送她的红色内衣,又想起了那些悄悄话,她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最后她扎了一束高马尾,上身一件立领蕾丝衫,下身套了条藕色百褶裙,再搭上一双白布鞋,漂亮地出了门,走出去没几步,她就停了下来。 她该死地又想起方清雅说的话了。 段少平不是那样的人。 可万一呢? 文妮返身回去,从衣柜里掏出了那盒东西,生怕别人看见似地藏进了小包里。 段少平骑车载着文妮去民政局,一路骑得飞快,文妮在后面喊他慢点,他跟没听见似地越骑越快。 两个人先去照相馆,各自照了2寸的人头照,后来又去了民政局,排队到他们的时候,工作人员照例问了一些相关的问题,他们一一作答,就是迟迟不见工作人员在照片上盖钢印。 段少平急了,“还有什么问题?” 工作人员看着手里的照片,抬头看了他一眼,“段少平,二十四岁?” 段少平:“是。” 工作人员又看了眼照片,抬头看向了文妮,“姜文妮,二十岁?” 文妮点头,“是。” 段少平着急出声道:“有什么问题?” “你猴急什么?”工作人员再也憋不住地笑了起来,“我干了几十年的婚姻登记工作,就没见过谁像你们这般登对,我多看几眼不行么。”说着,工作人员在相片处盖了章。 段少平终于娶到了文妮。 走出民政局的大门,段少平喊了她一声,“媳妇。” 文妮回头看他,见他在阳光下笑得那么好看,都快晃白了日光,她也忍不住掩嘴笑了。 段少平:“我今天带你回家。“ 文妮回去会见到段少平的三个弟妹,她说什么都要去百货商店给他们买礼物,她不知道三个孩子的喜好,段少平居然也不知道。 “你妹妹多高,体重多少?“ 段少平:“我不知道。“ 文妮走到他跟前,拿手在他下巴、肩头和胸膛比划了一下,“到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段少平把她的手按在了胸口,“到这里。” 文妮站远了几步,让他好好地看着自己,“妹妹看起来和我一样瘦,还是稍微胖那么一点?” 段少平:‘你转个身给我看看?“ 文妮上去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肩上,段少平这才说道:“她比你胖点。” 文妮直播卖过衣服,这么一比划,她大概知道段少丽该穿几码的鞋了,她到柜台上挑了一双透明胶底的凉鞋,系带是镂空花纹的搭扣设计,穿在脚上显得脚踝小巧精致,特别好看。她又给段少武买了一个篮球,给段少淳买了一个书包。 两个人吃过午饭后回到了家里。 段少淳知道嫂子今天要来,早早地等在了门口,远远地见着段少平骑着自行车回来了,他站在门口扒拉了一下衣服,喊了声:“大哥,你回来了。” 段少平将车停在门口,冲文妮说道:“这是我们家少淳。” 段少淳刚才在抛石子,小手脏兮兮的,他知道眼前这位天仙姐姐就是大嫂了,嘴甜地喊道:“美美嫂嫂。” 文妮不好意思应下来,见小孩子笑起来的时候,露出缺了的门牙,可爱得要命,她牵起他的小手,把人带到水井边,替他洗了手,往他嘴里塞了颗大白兔奶糖,问他:“甜不甜?” 段少淳吃得口水直往外流,含着糖说,“甜。” 文妮揉了揉他的头,这时候段少武和段少丽走出了屋门,段少平静静地看着他们俩,段少武鬼机灵地喊了声,“嫂子好。” 段少丽打量着文妮,半天,才叫了一声,“大嫂。” 文妮对那眼神格外地敏感,被别人抢走什么东西后,露出的就是那样的眼神。 第23章 未成 “段少武,段少丽,“段少平和媳…… “段少武,段少丽,“段少平和媳妇说道,“一个读初二,一个读高一,成绩排在班里倒数十名。” “哥——”,段少丽被段少平无情吐槽后,急忙喊了他一声,让他不要再说了,她可不想在姜文妮这个大学生面前丢了脸。 段少武见文妮笑了,那笑容像化不开的阳光,暖融融地烘在人身上,印象中也有这么一个人,笑起来的时候也这么漂亮,不过她那容颜太过于明艳,不像姜文妮,让人瞧着舒心。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文妮说了段少平,笑道:“别理你哥,他羡慕你们年轻,还有机会读书,他自己吃不了葡萄就说葡萄酸。“说着,她将篮球给了段少武,将凉鞋给了段少丽,将书包背到了段少淳身上。 三个人先后说了声谢谢嫂子。 段少武最近在追《灌篮高手》的漫画,天知道他有多喜欢这个篮球,原先一直闹着他哥去县城给他买一个,他哥回回应得爽快,回回骗了他,没想到嫂子一来就实现了他的愿望。 “谢谢嫂子!“段少武拿着篮球再三地谢了文妮,然后不管外头的太阳有多么毒辣,他拿着篮球就冲了出去,边跑边回头说道,”大哥大嫂,我去村委球场打球,晚上再回来吃饭。“ 文妮想叫人回来,这么热的天,万一他打球中暑了怎么办,段少平却是无所谓地道:“别理他,打完球他们会去河边游泳,热不死他。” 这个亲哥,还真是两手一摊不管事啊。 段少丽很喜欢手上的这双透明凉鞋,恨不能马上试穿,但当着姜文妮的面,她到底是忍住了,“哥,我回房间睡觉去了。”返身回屋后,她反手关上了门,马上穿了凉鞋走到镜子前照了照,就差欢喜得尖叫出声,她太喜欢这鞋了。 段少淳不太喜欢肩上的书包,准确点说,他不喜欢上学,段少平见他扁着嘴,问了他,“不喜欢?“ 段少淳就算再懵懂无知,也知道这时候该说一句,“喜欢。“ 文妮斜了段少平一眼,摸着少淳的头,蹲下来和他说道,“回头到镇上赶集,买了糖果都放你书包里,好不好?“ 段少淳乐意极了,“嫂嫂,那我们什么时候去赶集?“ 这个文妮还真说不准,段少平拍了拍他的头,把人赶走,“回你屋里睡觉去,等你睡醒了我们就去。“ “真的?”段少淳眼睛都亮了。 段少平不耐地点了点头。 “大哥你记得等我。“段少淳为了早点去赶集,老实地进屋睡觉去了。 文妮:“你别骗人家小孩子,他当真了怎么办?” 段少平懒洋洋地坐在了一张矮凳上,拿眼瞧着她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骗他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在他起床后带他上街?” 他看她的眼神太过于热烈,文妮忽然理解他赶走段少淳后,冷脸下的那点烦躁了。 文妮没回他的话,她知道他想干什么。 堂屋里的长木椅子和圆桌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新买的彩电放在酒柜的正上面,冰箱搁置在二楼楼梯口的位置,吊顶风扇在头上呼啦啦地转着风,这天气,热得人昏昏欲睡。 文妮心虚地走到了门外,“这前院有多大?” 段少平跟着她走进了院子里,“一百平吧。” 文妮又走到了后院,看着这乱石杂草堆砌而成的破败院子,她经不住问道,“后院多大?” 段少平:“两百多平。“ 文妮以前做古风美食博主的时候,也有一个院子,看到这个后院的第一眼,她就动心了。她沿着碎石铺就的小路走了一圈院子,边走边规划,这里最好堆落几个酸坛子做隔墙,南面要种下几棵石榴树,大槐树吊下一个秋千再合适不过,这简直就是她理想的后花园。 “平哥,这个院子给我好不好?“ 段少平揪了一撮眉,看了眼头上的烈日,这大热天的,他媳妇不对他感兴趣,反而看上了一个破院子,这让他怎么想得通? 文妮目光仰止于他道,“这后院以后归我管,就这么定了。“ 不给就明抢,段少平也真是服了她,不就是一个后院么,“给你。“ 文妮满脑子想着后院的布局设计,她实地考察了一遍院子后,又上到二楼走走看看,见东边那屋掩着门,就推了门进去,一进去她就后悔了。 水泥抹的墙,水泥铺的地,一张侧放窗边的床,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烟灰缸和打火机,衣柜上开了一扇柜门,露出一件男士的白衬衣来。 大意了。 文妮一心想着怎么改造后院,一不小心就进到了段少平的房间。 她慌忙往后撤,段少平进门,堵住了她的去路,“上哪儿去?“ 文妮心虚地道:“厕所。“ 段少平冷不丁地来一句,“忍着。“然后一把将人按在了门上,低头咬住了她的唇。 两个人不知为何地笑着,这个吻开始得极其潦草,然后深入,到最后唇舌纠缠得紧,吻到呼吸寸断的时候,段少平将她一把抱到了腰上,深深地凝望于她。 文妮捧着他的脸,呼吸和心跳都不是自己的了,她看着他眼中的自己,笑着低头吻住了他。 段少平只觉得不够。 他单手托着她,单出一只手抚上她的脖颈,用力压实了这个吻。 不同于下雨天的心动,也不同于巷弄里的刺激,这次的段少平肆无忌惮。 他把文妮摔在床上,不等她起来,就将人压住吻得严丝合缝,就像飘在海里,一个浪头打过来,淹没了所有感官,好不容易浮上来喘口气,另一个浪头又汹涌着拍了过来。 两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被汗水湿了个透,他去吻她的汗,没完没了,怎么吻都不知足,怎么吻都停不下来。 后来文妮瘫软在段少平的怀里,他就闹她,知道她哪里怕痒就挠她哪里,让她在怀里笑得花枝乱颤,最后倒是他受不了了,从身后将人死死地按在怀里,不让她动弹。 文妮感到那双大手按住了心脏,按得她的心“砰砰砰“地就要跳了出来。 段少平的声音从文妮的头顶上落了下来。 “试试?“ 沉默、燥热让这个小房间骤然升温。 这是文妮这辈子最难熬的几分钟,她在脑子里胡乱地算着生理期,算了半天都理不出一个头绪来,段少平将她肩头板正,直直看进了她的眼里,“来不及了。“ 他低头去吻文妮,被她偏头躲过,他就掰回她的下巴继续吻。 文妮抓着身下的被单,浑身绷得死紧,任段少平怎么哄她,怎么做足了前戏都不管用,最后段少平直起了身子,浑身的汗水爆浆而出,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捡起地上的衬衣,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文妮可怜兮兮地拿过被子盖住了自己。 段少平在楼下冲了半小时冷水澡,才稍稍缓了过来,他整个人颓丧得很。整个二楼要比一楼闷热许多,家里头仅有的三台风扇,一台在少丽的房里,一台在少武和少淳屋里头,堂屋的这一台坏了,他怕文妮在二楼坐不住,就把电扇修了给她拿上去。 段少淳睡了一觉起来,见大哥在堂屋里修电扇,他就蹲在地上,乖乖地看着他修电扇。 段少平抬一眼看他,“怎么了?“ 段少淳探着他的眼色问道:“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去赶集?“ 段少平这才看见段少淳身后背着的书包,他低了头,继续组装着手里的风扇,“等你嫂子午觉起来,我带你去。“ 他拿着修好的电扇上楼,文妮躺在床上已经睡了过去。 午后燥热,文妮裹着薄薄的被单,热出了一身汗,她睡得极不安稳,轻轻地扯着眉头,只要身边出现轻微的响动,她都会惊醒过来。 段少平给她开了风扇,他坐在地上瞧着她的睡颜,看她的眉,看她的眼,看她嫣然的红唇。汗水把她的头发湿成了一绺绺,他伸手拨开了她的湿发,手里拿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扇着风。 不是不可以,只是她放不开,他不去勉强。 段少平低头吻了她的眉心,手里摇了两下蒲扇,又去吻她的鼻子,最后丢了蒲扇,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唇。 傍晚的时候,文妮睡醒了,她看着水泥铺成的天花板,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是哪里,等到她后知后觉地醒回神来,才下意识地低头去看,然后扯过床单盖住自己,将丢在床头柜的红色内衣拿了过来。 段少平坐在灶台前烧火,文妮进去的时候,他将柴火抽出来,转到了另外一个灶膛里,“水烧好了,你要不要洗洗?“ 文妮不知道该不该洗这个澡。 “刚才带少淳去了村里的小卖部,买了香皂和毛巾回来,就放在浴室里面。“ 文妮身上的汗湿了干,干了又湿,浑身黏糊糊地难受,她真的很想洗澡。 段少平拿出了一双宽大的拖鞋给她,笑了她道,“真不洗?” 文妮穿上他的拖鞋,打了半桶热水就进了浴室洗澡。 段少丽在水井边淘洗了米,进到厨房,她居然看见她大哥在里面,更稀罕的是,大哥还在灶台前烧水,这真是见所未见。 要知道段少平在家里不管事儿,别说烧水,就连油瓶倒了都不会扶一下,吃完了饭把碗往桌上一丢,他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段少丽从没见过他在厨房干过活。 “哥,你烧水是要洗澡吗?“ 段少平将柴火从灶膛里拿出来,放进了木灰里,“你大嫂出了一身汗,她在洗澡。“ 段少丽这才注意到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水声,她没见过谁这么矫情,大热天的不洗冷水澡,还要洗热水的,不过她转念想到了什么,脸上有些热,问道:“哥,你们领证了吗?” 如果没有领证,就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来,就太没脸没皮了。 “今天扯的证。”段少平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有什么问题?” 段少丽吃惊不小,她看着浴室门口,这么说的话,姜文妮就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大嫂了。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哥能为姜文妮烧水,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这么看来,他对这个大嫂不是一般的上心。 她不知道姜文妮进了这个家门,做了一家之主后,会怎么对他们。 文妮洗了澡出来,见段少丽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她以为是自己不够稳重,就将毛巾从头发上拿下来,任由长发湿哒哒地滴着水。 “黑色的那条毛巾是我的,在浴室墙上,干的,你可以拿来擦头发。”段少平告诉她一声。 “不用。”文妮真不是这个意思,她用毛巾将头发盘起来,弄了个相当高雅的发型。 段少丽将淘洗的米盛进铁锅里,放到段少平烧热的灶膛上煮饭,然后提了菜篮子去到外面洗菜。 文妮将长裙边角打了个蝴蝶结绑在一起,这样方便走动,她拿过案板就开始切土豆,就着中午买好的菜,打算做一锅土豆炖牛腩。 段少平走到她身后,解开了她头上的毛巾,帮她擦着头发。 文妮手上的动作一顿,继而由着他去了,“我没过门,像今天这样,是不是不合适?“ 段少平手上擦着她的头发,动作不停地说,“证都领了,有什么不合适。“ 文妮顾虑到,“别吓到他们了。“ 段少平:“是她自己心思多,你别理她就行。“ 第24章 晚饭 段少平把文妮的头发擦干,手指绕…… 段少平把文妮的头发擦干,手指绕着她的头发玩,“家里就少丽一个女孩子,平日里她要什么就给她买什么,从小被惯坏了,她有点自私,不会替别人着想。后来又被大伯娘带坏,学会了耍心眼,别人说风就是雨,我说什么她都不听,被别人卖了还在那里帮人数钱。“ 文妮好奇地问道:“大伯娘?“ 段少平:“我爸走的时候,跟她借个棺材钱她都不借,还骂我们家晦气,后来见我出车赚了钱,她有事没事就上门和少丽说话,还让她侄女过来做家务,我没搭理她。” 文妮剁着排骨的刀一顿,然后一刀砍进了砧板里,段少平暗叫一声不好,文妮转过身来面对面地审视着他,“像我这样,大伯娘的侄女也进到厨房给你做饭了?” 段少平避重就轻地说道:“我没吃。” 文妮算是看透了这些个男人,“看不出来呵,段少平,你家里也有过田螺姑娘。” 段少平没见她这么神气过,他低头吧唧了一下,吻了吻她翘起来的嘴唇,“这你都能吃味。“ “你干什么?“文妮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屋外,还好,门外没人,”段少平,你再闹试试?“ 段少平低头又吻了一下她的嘴角,无赖道:“到底谁闹谁先?“ 文妮见这人不可理喻,转过身去继续剁着手中的排骨,“咔咔咔——“地剁肉声宣泄着她的不满。 段少平担心把人惹急了,以后不让他亲了怎么办,“我刚看见少丽到地里头摘菜去了,“顿了顿,他又说,”少淳在门口抛石子。“ 他不是不注意场合,是现在压根没必要分什么场合。 文妮剁肉的声音总算没那么凶狠了。 “少武这孩子贪玩,成天不着家,没什么上进心,学习也不用功,还好吃懒做,爱耍滑头,我担心他要继续这样下去,以后连婆娘都找不到。“ 文妮:“有你这么说弟妹的吗?“ 段少平:“媳妇,我说的都是交心话,以后我出车在外,怕你管不了他们。“ 文妮替少武说了句话,“我看少武这孩子,挺机灵的。“ 段少平毫不客气地说道:“他也就会抖点机灵,其他的什么都不会。“ 文妮真是服了段少平这个亲哥了。 “少淳——“说到这里,段少平叹了口气,”你知道我妈的事情了?“ 文妮转过头来,看见段少平欲言又止,他说的,是那个扔下还没断奶的段少淳,跟别的男人跑了的那个女人。 “听说了。“ 段少平难以启齿,不知该怎么开口说她才好。 “村里人都说,少淳不是我爸的孩子,从小他就被人骂他妈是破鞋,没有小孩子和他玩,他活得没有一点安全感,从小就乖巧懂事,就怕别人不要他。”段少平看着文妮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我知道他是。” “那时候她回来,是真的想和我爸过日子,所以才有了少淳。至于后来她为什么会走,大概是穷怕了,那个卖货男确实很有钱,就朝她招了招手指头,她就跟人跑了。” 段少平哂笑道:“这就是我妈。” 文妮看着段少平,一字一字地纠正他道,“那是咱妈。” 段少平一坠千丈的心情因着她这一句话,轻飘飘地落在了谷底,他扣住她的脖子狠狠地吻住了她。 文妮还一心想着注意影响,拼命推他都推不开,等她发现这个吻能安抚到他的时候,就由着他去了。 段少平吻了文妮,意犹未尽地靠在厨台上,看一眼屋门外,这时候少丽还没有回来,少淳还在门口抛石子,他压低了声音问她:“为什么怕我?” 文妮没听懂他什么意思。 段少平提醒她道,“下午。” 文妮臊得没脸见人了,这种话怎么能问出口?他对她啃得那么凶,这话要她怎么回他? 段少平自知理亏地摸了摸鼻子,“下次我温柔一点。” 文妮朝着他就是一通乱打,段少平笑着往后退时,段少丽拿着洗好的菜进了厨房。 段少丽很久没见他哥这么笑过了,她想起刘嫂子说过,让她对大哥好点,哪怕现在她心里很是不安,还是开口说道,“哥,大嫂第一天进门,怎么可以让她做饭?还是我来吧。” 说完,段少丽就撸起了袖子,段少平出声拦住了她,“你做饭没你大嫂好吃,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好好看着你大嫂是怎么做菜的,学着点。” 文妮弄了半天连肉都没切好,她非常地惭愧,“要不你帮我打下手?“ 少丽点了点头。 段少平在灶台前烧火,他发现自己很喜欢看文妮做菜,她切葱白的时候,那细长的手指比葱白还白,将葱一节节地切匀齐,码在那儿,他很享受地看着她下油,“唰啦——“一声响,把菜倒入锅中,用铲子翻炒,撒辣椒,加葱蒜,颠勺倒入酱油和盐,最后一勺勾入碟中,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看得人无比地舒适。 要是段少平知道他媳妇是21世纪的网红美食博主,每天都有数百万的网友在线等着看他媳妇做菜,他估计气都得气死。 段少武游泳回来,瞧见他大哥坐在厨房里烧火,他不确定地绕到灶台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着他大哥冷板着一张脸瞧着他,还真是邪门了,他大哥居然进厨房帮手! “大哥,你烧水?” 段少平放了一根木头进灶膛,“怎么,你想洗?” 段少武慌忙摇了摇头,“不敢。” 文妮在灶台前炒菜,看着段少平有事没事地欺负这几个小的,她都看不下去了,“少武,去拿换洗的衣服,舀一桶热水进去洗澡。” “嫂子,我洗冷水澡。”段少武嘻嘻笑着回屋拿衣服去了。 段少平扯嘴笑了她,“就你好心。“ 文妮还真就好心到底了,“少武不洗,我让少淳洗,我还不信了,你烧的水就没人敢洗。“ 段少平低低地说了声,“不给你洗了么?”见文妮的脸可疑地红了,他又撩道,“谁不知道这是给你烧的水,谁好意思洗?” 段少丽默默地走出了厨房。 文妮的脸红成了猪肝色。 晚餐上桌,辣子炒鸡,土豆炖牛腩,糖醋排骨,香煎鱼,蒜炒空心菜,还有一碟拍黄瓜。 段少淳从书包里拿出了几瓶高橙和菠萝爽,段少武和段少丽哄抢了过去,人手两瓶地拿着,段少武摸了摸段少淳的脑袋,夸道:“小弟,懂事了,知道孝敬你老哥老姐了。” 段少淳拿了瓶高橙,乖乖地说道:“大哥给买的。” 段少武感慨,这真是难得,太难得了,他大哥也会逛村里的小卖部了。 饭桌上,段少淳吃一口饭菜说一句好吃,夸得文妮都不好意思了。 鸡肉香辣入味,排骨酸甜适口,就连骨头都很有嚼劲,一勺土豆牛腩汤泡饭,光吃这碗饭都停不下嘴来,香煎鱼两面金黄,吃在嘴里香酥焦脆,一筷子空心菜下口,再来几口拍黄瓜,这饭吃得不要太满足。 就连段少丽也觉得,她大嫂做的菜,这味道真是绝了,那陆芹芹的手艺真是拿不出手,段少武则是破天荒地吃了两大碗米饭。 段少平夹了一个鸡翅放到了文妮碗里,文妮要吃的时候,发现对面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自己,那活久见的眼神,让她愣是不敢轻易动筷。 他们三个什么时候见过他哥给人夹过菜! 三个人移开目光,那动作要多刻意就有多刻意。 段少淳学着他大哥,夹了一个鸡腿放到了文妮碗里,“嫂嫂,吃鸡腿。” 段少武赶紧将站起来的段少淳拉到椅子上坐下,压低了声音道,“不懂事,这是你该干的事吗?” 段少丽扯了扯少武的袖子,让他小声点,她对他耳语道,“他们领证了。” 段少武咕哝了一声,“难怪。” 文妮这饭吃不下去了,这么多小动作这么多悄悄话,怎么都让她看见都让她听见,她在桌下踹了段少平一脚,他就在桌上笑出了声来。 陆大华拿着烟酒来串门的时候,好巧不巧地,和捧着一砂锅乌鸡汤的卢水财在院门口碰了个正着。 陆大华:“你进去。“ 卢水财:“你先进去。“ 陆大华登时火大,“我喝酒说大话,说平哥要卖BB机赚大钱,这事是不是你说给平哥听的?” 这种兴师问罪的事,卢水财打死都不会承认,“大华哥,那天喝酒的人这么多,你凭什么说是我传出去的?“ “因为就你小子想和平哥做事,“陆大华恨得牙痒痒,”前天平哥上门踹了我两脚,让我老实地闭嘴,卢水财,你欠我的这两脚,我回头找你算去。“他现在没功夫算旧账,得趁着平哥领证的大好日子,跟他好好地认个错。 卢水财:“现在全村的人都知道平哥要卖传呼机赚大钱了,谁都想和平哥搞好关系,跟他做事,他现在见你就来气,你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陆大华眯了眯眼,瞅着他说:“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卢水财哼了声,“我爷和平哥说了,平哥说以后带我一起做事。” 两个人还在那里干瞪眼的时候,方家远领着他媳妇,拎着糖果走进了院门,走了几步还不忘回过头来笑话他们俩,“不好意思,我先进去了。” 陆大华和卢水财紧随其后,双双地进了门。 第25章 喝酒 “平哥,嫂子,你们领证的大好日…… “平哥,嫂子,你们领证的大好日子,怎么不请我们喝一杯?”方家远还没进门就在外面喊了起来,段少平见是他们三个,打算将方桌和圆桌抬出去,拼出一个长桌好让大伙儿坐在一起。 “就你们三也敢上门找我喝酒,等把你们一个个放倒,今晚你们就在这里打地铺。”段少平拿了椅子出去,给了张百元大钞给段少武,让他去小卖部买一件啤酒。 陆大华向文妮告状道:“听听这像什么话,嫂子,平哥要喝酒你也不管管?” 文妮端走桌上的剩菜,好笑道,“我拦得了他,也拦不住你们,他不灌你们酒,难道你们三个就不灌倒他了?既然准备打地铺了,就把段少平也拉上,你们四个一起。” 卢水财瞎起哄道,“平哥,看你还敢喝酒不,嫂子直接把房门都给你堵上了。“ 方家远在那里幸灾乐祸,“平哥,你的新婚夜是我们三的,一起打地铺得了。” 段少平以前没觉得文妮的嘴巴厉害,这次算是领教了,“打个赌如何?” 卢水财一听见打赌就兴奋,“赌什么?” 段少平看着文妮走进了厨房,慢道:“就堵你嫂子让不让我进房间,谁输了,自领两瓶啤酒。” 文妮将冰箱里的菜全都拿了出来,她让少丽帮忙剥花生,油炸了一碟花生米给他们下酒,她又拍了几根黄瓜,加上麻油、料酒、酱醋,拌上蒜米和辣椒,让少淳给端到了桌上,然后她又着手做了卤猪肚、爆炒牛肉、泡椒鸡爪几个硬菜。 方家远的媳妇许柳翠进到厨房里帮忙,“文妮,他们在外头说你厨艺好得不得了,陆大华还在那吹牛,说他是冲着你的‘冷面西施’招牌才去到摊位上吃的面,一开始冲的是你的颜,后来是为了你的面,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猜码猜输了,被平哥灌了一瓶啤酒。” “谁这么无聊,叫什么‘冷面西施’,”文妮莫名好笑道,“我明明做的是热面好不好?” 许柳翠被她逗笑了,“他们还在那说,是你先看上平哥的。“ 文妮停下手中的刀,她不淡定了,“谁说的?” 许柳翠:“家远和大华说的。” 文妮:“那段少平怎么个说法?” “平哥还能怎么说,他就笑了笑,大伙都当他是默认了。” 文妮当初明明就拒绝了他,要不是他后来死缠烂打,她也不会和他好,段少平分明就是故意的。 许柳翠打趣地说道,“陆大华说你给平哥的面换了汤底,还埋了个双黄蛋,那时候你就对平哥有意思了。“ 文妮在心里抗议,她不过是为了拉拢他,一心想和他做生意罢了。 许柳翠:“然后平哥说他第二次去你摊位时,你就在他碗里藏了几块酱牛肉。” 文妮欲哭无泪,事情不全是这样的。 许柳翠凑过来,悄声问了文妮,“平哥还说第一次在摊位上见你时,你就给他加了个卤蛋,按他这么说的话,文妮,你是不是对平哥一见钟情?“ 文妮百口莫辩,段少平简单地陈述了几个事实,就引得他们胡乱瞎想,他分明在往自己脸上贴金,闹她的笑话,这件事她跟他没完。 段少平爆一次料,灌他们一瓶啤酒,看着他们三涨红着脸,东倒西歪地靠在椅子上,他嚣张道,“你们谁还要喝?“ 陆大华狠拍了两下大腿,把自己给拍醒了,他可没忘记自己是来找平哥伸冤的,“平哥,你这次被村里人惦记着有钱,和传呼机这事无关,是你给嫂子娘家送电视送电冰箱让村里人瞧见了,他们都知道你发了大财,才想着过来和你做事。“ 这跟他醉酒说出卖传呼机赚大钱的事无关。 “对外我可不是这么说的,”段少平给陆大华倒满了一杯酒,他抬眼瞧着大华道:“那电视机是姜二爷花钱从我这儿买的,电冰箱也是二哥付了钱的,要不是你多嘴说出传呼机的事,会有这么多人找上我,个个都闹着要和我做事。” 卢水财把头磕在了桌上,马上装成醉酒后不省人事的样子。 方家远打着圆场,给大华找了个台阶下,“村里人问的时候,平哥确实让我对外这么说,大华,把这杯酒干了,好好地跟平哥认个错。“ 陆大华见喊冤不成,马上认错地一口闷了这杯酒,顿时天旋地转,摊倒在椅子上。 段少平成功放倒了两个人,不怀好意地看向了方家远。 方家远一把推醒了陆大华,又去扯卢水财的耳朵,愣是把人给弄醒了,“你们两个都给我争点气,平哥还好端端地坐在那里,你们一个都不许趴下。“ 文妮和许柳翠端着做好的卤猪肚、爆炒牛肉、泡椒鸡爪上桌,陆大华像看到救星一样可怜巴巴地看着文妮道,“嫂子,平哥他欺负我,谁不知道我是嫂子的娘家人,平哥他这么欺负我,就是在欺负嫂子您。“ 段少平瞧他那点骨气,淡道:“你什么时候成我媳妇的娘家人了?”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陆大华趁着醉酒,胆子肥道:“嫂子她娘头婚嫁的,是我三叔家的二舅子,怎么样,厉害不?“ 方家远提醒他道:“大华,你可想清楚了,平哥若是收拾你,会把你打得不敢向娘家人告状,你信不信?” 陆大华不信邪地给文妮腾出一张椅子来,文妮还真就坐到他身边了。 段少平不屑地笑了笑,一个真敢让位子,一个还真敢坐。 文妮正好寻着这个机会,和段少平好好地算笔旧账,“他怎么欺负你了?“ 三个人浑身抖了一阵激凌,酒全醒了,全都看好戏地瞅着段少平,等着她媳妇来收拾他,看他还嚣张! 陆大华委屈道:“平哥说是嫂子您先追的他,还说他如果证实了这个事,就罚我们每人喝光一瓶啤酒。“ 文妮淡淡地说道:“没有。“ 所有人都没听明白的时候,段少平的眼神动了动。 文妮说谎也不带脸红的,“没有酱牛肉,也没有卤蛋。“ 绝地反杀! 继而拍桌子的拍桌子,大笑的大笑,三个人叫嚣着给段少平撬开了啤酒。 文妮明明说着慌,可那眼里张扬的自信,坏得那么彻底,笃定了你会输,就等着看你输下去,殊不知段少平爱死了她骨子里的这份坏。 两个人对视,旁人都只是喧嚣,那眼神那意味,只有彼此才能心领神会。 段少平这一输,就是一赔三,一个人要干掉三瓶啤酒。 他二话不说,拿起瓶子就干了下去,一瓶喝光见了底,又拿起第二瓶继续干,干完了再喝光第三瓶,只是这从始至终,他都拿眼神瞧着她。 文妮没想到段少平要被罚这么多酒,在他喝到第二瓶的时候,她就舍不得了。 段少平从她的眼里看见了吃惊,慌乱,不舍,他觉得这酒喝得值。 喝完了三瓶啤酒,段少平脸不红气不喘地坐在椅子上,然后酒的后劲一下就上了头,他有些吃不住地撑住了头。 文妮给他倒了杯水,放在了他手边。 段少平没喝,看她急成那个样子,心道她这时候知道错了。 院门口有人走了进来,几个嫂子带着几个小孩过来串门,还有一个长相俊逸的帅小伙跟在后面,他们手里都提了一大袋东西,看样子是来道喜的。 段少淳从堂屋里冲了出来,拉着几个小孩子的手笑闹着,看样子平日里玩得很好。 “少平,听刘主任说你今天领媳妇回来,嫂子几个就过来瞧瞧。” “姜文妮,我媳妇。“段少平站起来,和文妮介绍道,“这是刘大嫂,张二嫂,还有庆家嫂子,少淳刚出生那会儿,都是他们给喂养大的,这是宋择中,吴家嫂子的大儿子。” 文妮一一问了声好,从宋择中手里接过了一篮子红鸡蛋,道了谢。 宋择中:“我小弟生病,我妈忙着照顾他没时间过来,我替她来看一下嫂子。“ 几乎在宋择中开口说话后,段少丽就从屋子里冲了出来,然后束手束脚地走到桌子边上,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方家远和陆大华等人都给嫂子们让了座,然后拉着他们东家长西家短地说起话来,个个都是生意人,说话没一个冷场的,只有宋择中坐在段少平身边,安静得有些过分。 因为段少淳的关系,几家人的关系特别好,尤其是段少平出车赚了钱之后,逢年过节都会给几个大嫂子送这送那的,这回段少平领了媳妇回门,她们没有不来的道理。 宋择中:“平哥,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文妮见段少丽忽然坐到了自己边上,默默地磕着瓜子,再看看宋择中清俊的眉眼,段少丽这点藏不住的少女心事,她还是懂的。 段少平:“你小子能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 宋择中纠结过后,下定了决心道:“平哥,如果你需要人手,我想和你一起做事。” 陆大华听了这话,心虚地瞅了瞅段少平,果然平哥第一时间看向了他,那凶狠的眼神分分钟要削了他不可。 段少丽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大哥,这绝对不行,宋择中明年就要高考了,以他现在的成绩完全可以考上北京的大学,他不能跟着哥出去做事。”她知道宋择中家里头经济困难,母亲拉扯着兄妹四个长大,连上学都成了问题,何况最小的弟弟还经常生病,动不动就要花上一笔钱,这个家借了许多外债,早已经承受不起了。 宋择中看着地面,不紧不慢地道:“平哥以前的成绩比我还好,不也说不读就不读了,有什么可惜的。” 这话像针一样扎进了文妮的心里。 宋择中抬头看着段少平,“平哥,没有谁比我更能和你一样感同身受,”他们的处境,他们身上的担子何其相似,“你懂我的,我没有选择。” 文妮看着段少平,见他两眼看向了虚空处,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就听他扯笑了一声,寡淡地道:“屁孩。” 这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了宋择中一个彻底。 段少平不屑道:“我经历过的那些事,你这辈子最好都不要碰到。” 文妮听了这话,心里揪着疼。 段少平:“回去好好读书,高三的学费我帮你拿。” 宋择中站起来,低低地埋了头说:“平哥,你已经帮了我们家很多了,我小弟还在生病,我弟弟妹妹还要上学,我们全家人都还要吃饭,就算勉强读了大学出来,”他看着苍凉的夜色,那眼神伤到不能再伤,“就我那点工资,怎么养得活一家人。” 段少平:“你才遇到多大点事就走不下去了?真的无路可走,硬着头皮你也得给我挺住。“ “平哥,就算你不要我,我自己也会去找别的活干。” 段少平看着宋择中走出了院门,末了说了句:“屁孩。“ 第26章 撑腰 段少平喝醉了。他瘫坐在椅子上,…… 段少平喝醉了。 他瘫坐在椅子上,浑身跟散了架似的滑溜下去,要不是文妮让他靠在身上,他今晚就跟方家远他们一起打地铺了。 少淳去了卢水财家里,把卢旺达给叫了过来,少武直接架起了陆大华,出门就往他家里送。许柳翠扶着方家远的胳膊走过段少平时,他出声说道:“等一下再走。” 文妮在厨房里煮醒酒茶,把段少平放倒在椅子上,他就自己爬了起来,指了指箱子里剩下的啤酒道,“认赌服输,你们仨每人自领两瓶啤酒,说我媳妇让我打地铺,你全家才打地铺。”说完他身子一滑,又歪倒在了椅子上。 文妮收拾了桌上的碗碟和空酒瓶,又找来抹布擦干净了桌子,干完这些活,她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段少平还在那儿躺着,夏夜里的风,凉凉地吹在他的脸上,他睡得酣然。 文妮蹲在地上,喊了他一声,“段少平。” “嗯,媳妇。”段少平掀开了眼皮看她,那眼神困顿迷茫,就这么一个劲地瞧着她。 “我没力气了,你试试看能不能自己起来?“ 段少平就撑着椅子,自己爬了起来,他试着站起来,没走两步就往旁边栽下去,文妮搂住他的肩膀,一把将他架了起来,带着他往楼上走。 段少平一百七十斤的体重压在她身上,让她险些喘不过起来,好不容易将人扶进房间,文妮甩手就将他扔在了床上,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拿手扇着风,真是累死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文妮还要赶回家里去。 段少平喝酒时弄脏了衬衣,弄得文妮不得不把他的衬衣脱下来,她用热毛巾擦了擦他的手,然后又去擦他的脸,等他醒过来时,文妮叫了他,“把醒酒茶喝了。“ 段少平被文妮瞪眼瞧着,他不敢不喝,伸手够上床头的杯子,他坐起来就将醒酒茶一口给喝了。 文妮拿走他的杯子,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就在她下床的时候,段少平一把将人拉倒,顺势圈在了怀里。 这醒酒茶真没白喝,让他一下醒了三分神。 文妮挣扎着没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反被他越抱越紧。 “别动,陪我睡会儿。”段少平下巴搁在她头上,还真是温香软玉,真他么舒服。 文妮任由他抱着,等到他呼吸平顺,手臂自然就松了下来,她知道他睡了过去,夜里忽然想起宋择中说过的话,她心疼地伸出手,抱住了段少平。 “你以前成绩这么好,说不读就不读了,有没有后悔?” “你经历过的那些事,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不希望别人和你一样感同身受?” 暗夜深长,段少平早已睡得酣实。 一夜好梦。 段少平第二天醒来,拢了拢怀里的绵软,他低头去亲的时候,才看见自己怀里抱的是两个大枕头,当时他的那个表情,相当地精彩。 原以为温香软玉在怀地睡了一夜,结果是自己智障了。 方家远来找段少平商量摆酒席的事情,“平哥,有个事和你说一下,我岳母替你问了村里的那些婆娘,咱农沟村两百多户人家,起码有一百五十多户要来喝你的喜酒。” “这么多?”段少平以前也喝过别人的喜酒,最多不过二十桌,按一家五口人算的话,那不得摆上七十多桌。 方家远算了算,“李大成说了,那得杀掉两头猪。”那可是两千多块钱啊,在村里开喜宴,拖家带口的,来的人越多,基本上赔的钱越多,这事情,他还不好作主了。 段少平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好的人缘,“没事,回头把钱记在我账上就行。” “还有件事,村里的年轻小伙子都说,等你结婚那天,他们要组一个自行车队,和你一块儿接亲去。” 段少平扯了一下眉头,他不想结个婚欠下这么多的人情,但人要是来了,他也不拦着,“随他们去,那糖果瓜子、红包鞭炮什么的,买好了没?” 方家远:“卢水财买好了,他还说结婚那天搞一个照相机过来给你拍照。连老叔都说,咱农沟村很久没娶过农垦村的媳妇了,这次你结婚,就得办得热热闹闹地,让全村人都给你贺喜去,也让农茂村的那群兔崽子知道,敢抢咱农沟村的媳妇,门都没有。” 段少平不免好笑道,“看来老叔还真信了。“他上次为了说服卢旺达给他说亲,编排农茂村抢农沟村媳妇的事,卢旺达不但记在了心上,还记起了仇来。 方家远:“那可不,要不然你这次结婚怎么会来这么多的乡亲给你撑场面,村里那么多的小伙子闲得不下地干活,给你接亲去?还不是老叔说了你这次结婚得办得体面,要给咱农沟村长脸,以后别村姑娘才愿意嫁进咱村里。“ 段少平没想到自己捡了个大便宜,他有些等不及地盼着下周接亲的日子早些到来了。 文妮没想到结个婚这么不容易。 要做头发,买首饰,还要量身做嫁衣。 刘月英带来的这些个好姐妹都是手巧的,随便给一张红纸,她能给你剪出喜庆的窗花来,还会做旗袍嫁衣,量了文妮的身材后说她穿红色旗袍最是好看,还有个能编发的,随手一把梳子就把文妮的头发盘得紧致有型。 李春华看着她们做这些的时候,笑而不语,她将小麦磨成面,摊在簸箕里晾晒,等到接亲的时候给他们做成汤圆吃;李雪芬这几天不出摊了,她也过来帮忙,将蒸好的糯米打成糍粑,再做成喜饼装进纸袋里;姜二婶把红豆、红枣、花生、莲子、核桃仁、桂圆、小米等用水洗净后晾干,准备到时候熬成一锅粥,谁来了都给盛一碗喝。 姜大嫂没过来帮忙就算了,还在那说起了风凉话,“我说文妮,不是大嫂说你,不管怎么说,你大哥都是你亲哥哥,你说你下聘的时候不过来请你大哥吃口饭就算了,这次结婚了也不上门说一声,那嫂子就问你了,你这喜酒还让不让你大哥大嫂喝了?” 文妮刚想说话的时候,姜二婶抢先开口说道,“文武她媳妇,现在离八月初八还有6天呢,别说你没接到喜帖,就是你二爷那儿也没有,你着急个什么劲?你看别村的大嫂子媳妇们都过来帮文妮准备婚事了,你这个做大嫂的,一个院里头住着,这几天都没见你过来帮忙,这像话么?” 姜大嫂被二婶子说得没了脸,争了话道:“文妮她都没找过我,你说我要怎么帮她的忙?” 刘月英这时候说话了,“姜大嫂,新媳妇害羞,脸皮薄,我们不也是主动上门帮忙的,谁叫过我们一声?” 文妮:“大嫂,那我现在叫你一声,你看能不能把院子给扫干净,这样老姜家看起来也体面一点?” 姜大嫂气到头上来,“姜文妮,你叫我扫院子?” 文妮无辜道:“不是大嫂你让我叫你帮忙的吗?” 姜大嫂撒气道:“要我给你扫院子,你也不拿个镜子照照你自己,还要不要脸!” 刘月英替文妮说话道,“姜大嫂,你要是这么闹下去,我就把话先撂这儿了,以后你闺女出嫁,甭管她嫁给谁,也甭管她嫁到哪里,只要我说你姜文武家一个不好,你看你闺女还嫁不嫁得出去?” 就凭她刘月英在这十里八乡说媒的分量,她说得出就做得出。 姜大嫂不敢撒泼了,她一句话都不敢顶回去,灰溜溜地走了。 文妮没想到刘月英会这样为她出头,“谢谢你,刘嫂子。” 刘月英笑道,“别谢我,像你这样文绉绉的大学生,是斗不过这些蛮不讲理的泼妇的。” 文妮:“谁说我斗不过大嫂了?“ 刘月英:“段少平说的。“ 文妮不服气道,“别听他瞎说。“ “他说你都被你大嫂逼得在外面租房子住了,连家都不能回,这还不够吗?”刘月英笑睨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找这么多婆娘来只是为了给你弄婚事?我们是给你撑腰来了。” 第27章 接亲 段少平五点就起床洗了个冷水澡,…… 段少平五点钟起床,他洗了个冷水澡,穿上白衬衣和西裤,扎了皮带站在镜子前照了照,他前几天特意去剪了个头发,两鬓剪得寸短,上面剪短的头发用摩丝发胶定了型往上往后梳,整个人看起来眉目清远,加上他常常扯在嘴边的痞笑,天知道那颜值拔高了多少。 刘月英一早就带了好姐妹过来帮忙,贴喜庆的窗花和大红的喜字,把段少平床铺上的被单枕套换成了大红色的床上三件套,床面再撒上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用红色大被子盖住,干完了这些活,这帮婆娘也没闲着,烧了一大锅热水,揉面剁馅,齐齐忙活着包饺子、做汤圆,让前来接亲的人吃上热腾腾的早饭。 段少平擦皮鞋,嘴对着鞋面吹气,先把灰尘吹掉,他拿鞋油擦皮鞋,把鞋面擦得油光锃亮的,不留下一个死角,卢水财带着迎亲的小伙子上门时,见了他差点不敢认出人来。 “平哥,你咋整得这么帅的,四大天王都没你好看!“ 段少平对他的这番吹捧很是满意,他穿上皮鞋,将别有新郎的小红花别针夹进上衣口袋里,“少在这里废话,来了多少人?“ 卢水财:“六十一个小伙子,加上我们和少淳,刚好六十六个,他们有些人还想跟,多一个我都不要。” “多少辆自行车?” 卢水财:“总共五十六辆自行车。” 段少平见门外的人和自行车,乌泱泱地一群,“你带的这些人能不能喝?” 卢水财拍着胸脯保证道,“我做事平哥尽管放心,随便拉一个出来就能放倒一桌人。” 段少平这才笑道,“晚上拼酒的时候就知道了。”他原先还担心怎么拼得了七十几桌酒,现在心里总算有了底。 段少丽和段少武留在家里帮忙,段少淳被大人们梳了个背头,穿上了小衬衣和小西裤,被段少平抱到自行车横杠上坐着的时候,他一脸兴奋地问道,“大哥,我们这是去接美美嫂嫂吗?” 段少平将一束玫瑰花塞到段少淳手里,“拿好,到时候交给你美美嫂嫂。” 段少淳就跟抱宝贝一样揣在了怀里。 段少平骑车走在了最前面,后面跟了一个自行车队,特别是他们骑车下坡时全都按响了车铃,那场面尤为壮观,路上的村民都给他们让了路,临街居住的大嫂子大姑娘们开了窗站在那里观望,这群小伙子就冲着人姑娘按车铃,惹得她们掩嘴笑个不停。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农垦村,卢水财从陆大华后座上跳下来,点燃的鞭炮“劈里啪啦”地响了一路,见到让路的农垦村老乡,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小伙子不忘抛一两颗喜糖过去,一路上笑闹着,终于到了老姜家的院门口。 姜文韬照例靠在了院门上,瞧着这群人在眼前停了下来。 段少平放下了少淳,方家远上前接手了他的自行车,他走到姜文韬跟前,喊了他一声,“二哥。”然后递给他一支烟。 姜文韬把烟叼在嘴里,段少平给他点燃了烟头。 姜文韬淡淡地道:“进去吧。” 陆大华和卢水财在门口点燃了鞭炮,“劈里啪啦”地炸响了整个院子。 方学斌从一堆婆娘里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了段少平的大腿道:“姑父,她们准备了三拨人过来拦你!” 方家远和段少平相视一眼,笑道,“平哥,你这个小间谍藏得够深的啊。” 段少平爽快地给了方学斌一个大红包,“来,告诉你小姑,她老公来接她回家了。” 方学斌第一个抢到了大红包,他扯高了娃娃音喊道:“小姑,姑父来接你了!” 段少淳也跟着瞎喊道:“美美嫂嫂,大哥过来接你了!” 两个小孩喊了一嗓子后,被闻声出来的婶子们好笑地瞧着,两小孩不好意思地躲到了段少平身后。 方清雅陪着文妮坐在炕上,听见儿子那一声喊后,笑骂道:“吃里扒外的兔崽子,就这么喜欢他姑父,把他小姑给卖了。” 文妮笑低了头,听着李雪芬的女儿刘海媚在外面拦话道:“表姐夫,我替老姜家的婆娘们问一声,以后家里的事谁作主说了算?“ “媳妇说了算。“ 刘海媚:“那家里头的钱归谁管?” “媳妇管。” 跟来的小伙子嘘声一片倒,刘海媚拿了厚厚一沓红包丝毫不见心软,她扬起小脸道:“表姐夫,要是以后吵了架,是你的错还是表姐的错?” 李雪芬上来就揪了一下刘海媚的辫子,怪她乱说话。 “我们两口子不会吵架,媳妇说的永远是对的。” 这话也就只有段少平说得出口,身后的小伙子齐齐嘘声叫好,刘海媚还要再问时,陆大华将宋择中推了出去,和人家姑娘撞了个满怀,刘海媚当时那个小鹿乱撞啊,羞涩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宋择中低头道歉,“对不起,不小心撞到了你。”然后他追打着陆大华,跟着段少平进了院子。 刘海媚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心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隔壁邻舍的大嫂子和姜二婶组成的第二道防线要务实得多,她们将一水泥车的木柴倒在地上,让段少平把柴给劈了。 段少平劈了几斧子木柴后,方家远就围着大嫂们塞红包,每塞一个红包就多出一把砍刀来,没几下功夫就把木柴全给劈完了。 方清雅听着她们在门外闹段少平洗碗,眼看着人就要冲进来了,她便站起身来,打算过去拦一拦,文妮这时候拉住了她的手,那眼神要多软就有多软。 “谁家媳妇是这么容易娶过门的?不让他吃够苦头,他就不知道珍惜。”方清雅笑着拍下了文妮的手。 段少平摆脱了这群婆娘,一心往门里冲的时候,他刚刚跨进了门槛就将将后退了出来,一群人在看见方清雅挺着个大肚子拦在门口时,一时间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个拦路的方式绝了。 陆大华拍了拍段少平的后背,“原来这里憋了个大招。“ 段少平恭敬地叫了声:“二嫂。“ 方家远给方清雅一个个地递红包,说尽好话道:“这孩子长大后一定聪明伶俐,漂亮过人,学业有成,步步高升,前程似锦……“ 姜文韬看着自家媳妇将红包照单全收,就是没打算让开的嚣张模样,他莫名觉得好笑。 卢水财掐了一下方学斌的胳膊,这小子鬼机灵道:“妈,姑父要娶小姑,你挡着门,要是耽误了吉时怎么办?“ 方清雅笑道:“臭小子,又不是你娶媳妇,你猴急个什么劲?“ 方学斌爆红了一张小脸,委屈地不敢吱声了。 方清雅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慢声道:“我也不为难少平了,就一个问题,猜猜我这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猜得我满意了,我就放行。” 一群人里炸开了锅。 这算什么问题?这分明就是未解难题啊。 无论你猜什么她都可以说你是错的,你怎么猜都不对。 这么头疼的问题,也就只有新郎官段少平来答了,“二嫂,无论肚子里的是招商银行还是建设银行,只要这银行是咱家里头的就可以了,您说是不是?”说完他还不忘低下头卖乖道,“我的好外甥,就让姑父一次好不好?” 方清雅被逗得笑不拢嘴,退后几步给段少平让了路。 终于,段少平可以“登堂入室”了。 他瞧见文妮的第一眼,就觉得惊艳,她穿着白色的婚纱坐在丸子床上,挽发上面有一顶银冠压住了一头的白纱,她白皙的脸颊上晕出了淡淡地樱粉红,唇红如枫,笑弄的眉眼里,是化不开的融融暖意。 最先跟进去的年轻小伙子惊呼出声,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漂亮的新娘子?跟在后面看不见新娘子的都急了,一下就把窗户给趴满了,最后面看不见的人催着里面的人赶紧出来,他们闹着也要看一看新娘子长啥样。 姜二嫂笑道,“找到高跟鞋,新娘子就给你们带走。” 方家远蹲在地上找,陆大华就到桌柜里翻找,卢水财抖着胆,翻了翻床上的红色被褥,结果找了半天,一个人也没找到新娘的婚鞋。 段少平望着文妮一个劲地笑,他知道鞋子一定藏在她的裙子底下,她媳妇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有没有。 “亲她!”不知谁趴在窗户上瞎起哄,所有人都笑了。 “平哥,亲一个!” 然后更多的人跟着喊叫了起来, 段少平站在文妮跟前,文妮拿眼神威胁他说,“你敢。” 段少平笑着哄了她道,“媳妇,我们别理他们。” 文妮冲他会心一笑,段少平抬起文妮的下巴顺势那么一挡,低头就吻住了她的唇。 只有短短的三秒钟。 他的手巧妙地挡住了别人看过来的视线,一吻过后,松开了她的下巴,然后左手不知什么时候从她的裙子底下抽出了一只红色高跟鞋,高高地举在了手上,让众人一阵欢呼喝彩。 文妮都没脸见人了。 段少平笑着将她揽到了怀里,不让别人看她的笑话。 年轻小伙子围观了个寂寞,关键时刻,段少平居然拿手给挡住了,到底亲没亲上,他们压根就没看见好不好? 只有宋择中知道亲上了,他站在段少平旁边看了个清楚,耳根立马红了个彻底。 有人又在嚷嚷着再亲一次。 段少平一个眼神,卢水财就知道要清场了,这种事他又不是没干过,拿手得很。卢水财一脚把人给踢了出去,“亲什么亲,都散了啊,又不是你们媳妇,看什么看?” 文妮不愿搭理段少平。 段少平盛了碗汤圆过来,坐在丸子床上才发觉屁股硌着疼,一掀被子,全都是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吃一口?“ 文妮不要他喂给自己吃,她自己动手舀了一个汤圆,尝了一口,“甜。” 等她注意到自己说的话后,再看看段少平笑望于她的眼神,她笑了。 段少平低头就着她手里的勺子尝了口汤圆,笑道:“甜到发齁。” 第28章 酒席前 姜大嫂将自己反锁在屋里,眼不…… 姜大嫂将自己反锁在屋里,眼不见心不烦,她才不会给姜文妮送亲,更不会去喝她的喜酒。 “不就是嫁了个泥腿子,有什么好得意的?秀丽,你以后要是学文妮嫁给个乡下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姜秀丽靠坐在床头看书,被她念叨得心烦,“你知道姜文妮出嫁,那段少平给了多少彩礼钱?” 姜大嫂愤恨道:“一万零一,姜文妮她真是出息了,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一分也没给咱屋里头留下。她李春华就是个眼拙没本事的,儿子养不起,给人老书记当了上门女婿,女儿供不起,就嫁给个泥腿子当媳妇好了。” “妈,你再看看这接亲的排场,一般人结婚能有这么热闹?“姜秀丽点醒了她,”如今的姜文妮,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我们拿捏的姜文妮了,她这次嫁人,彻底地翻了身。“ “那也是嫁给乡下人,”姜大嫂一想到姜秀丽年轻漂亮,又是省城的大学生,将来多的是机会嫁给好男人,她便得意道:”将来你给我出息点,嫁进省城,嫁给个干部出身的男人,回头狠狠地给娘出这一口恶气。” 姜秀丽就觉得文妮处对象有心机,想想自己以前怎么就和宋择州好上了,他不就是个大学生,算得了什么人物,而且还是个结了婚的人,现在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眼瞎到和这种人搞在一起。 “妈,我不能让小姑给比下去,以后我一定嫁进省城,把自己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文妮和段少平给李春华和姜二爷敬完酒后,各自领了红包,然后姜文韬撑了红伞,把文妮送到了院门口,她便坐上段少平的自行车回门了。 这对郎才女貌的新人,一路上吸引了无数目光追随。 文妮揽着段少平的腰,怀里还抱了一束玫瑰花,她眉眼里笑意盈盈,一路上和他有说有笑地聊个不停,段少平还给她吹了一段口哨,引得后面的小伙子争相模仿,文妮气不过地打了他几下,他倒更放肆了,亮了嗓子给她唱了段情歌。 “轻轻的一个吻 已经打动我的心 深深的一段情 叫我思念到如今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你去想一想 你去看一看 月亮代表我的心“ 在一众小伙子的起哄叫好声里,文妮没脸见人了,她把脸埋在段少平的后背,小声地求饶道:“平哥,求你别唱了。” 段少平用他天生的低音炮清唱这首歌时,深情款款而出,文妮听了居然不领情,他傲慢道:“以后就算你想听,我也不给你唱了。” 文妮好笑道,“那我给你唱。“ 一行人笑闹着回到了段少平的家里,文妮和段少平进门后,分别给姜家大伯和卢旺达敬了酒,然后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到了卧房,文妮坐上床沿,照例被红枣花生硌着了屁股。 文妮拿下了头纱和银冠,刘月英给她端了碗猪肉韭菜馅的饺子进门,让她趁热赶紧吃,“村委的晒谷坪上正在摆桌放筷,李大成杀好了土猪,正在铁锅上炒呢,我估摸着傍晚就要开流水席,你先把肚子填饱,好好地睡上一个小时,到时候我来叫你。“ “谢谢嫂子。“文妮一大早就起来忙活着梳头化妆,折腾到午后也累得够呛了。 刘月英:“得敬七十多桌酒,到时候有得你受的,赶紧睡吧。“ 文妮在刘月英走后,倒头睡在了枕头上,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把她抱进了怀里,两个人将就着躺了一会儿,而后这人松开了她,她想睁开眼看看这人是谁,眼皮累得抬不起来,怎么睁也睁不开眼,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等到刘月英进门喊醒文妮时,天都快黑了。 文妮觉得自己的心真够大的,结婚的大喜日子都能贪睡了过去。 刘月英好笑地看着文妮,“段少平午后回来了一趟。” 文妮心道:难怪梦里有人抱着她躺了会儿。 “他说让你多睡会儿,就去忙着招待客人去了。“ 文妮:“嫂子,酒席开桌了没有?“ “刚刚开吃不久,文妮,你赶紧换了旗袍下来,我和你一起过去。” 文妮感觉刘月英的眼神有些躲闪,她循着刘月英的目光低下了头,她原先犯困,就着身上的婚纱睡了过去,醒来却是穿了段少平的裤衩和短袖,也难怪嫂子这么看她,这该死的段少平换了她的衣服,让她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第29章 酒席 文妮穿了龙凤褂和秀禾裙去到村委…… 文妮穿了龙凤褂和秀禾裙去到村委的场坪上时,酒席已经开桌了。 段少平给卢旺达点燃了烟头,抬头就见文妮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笑盈盈地向他走来,那一眼的感觉,就像是春风复苏了万物,她所过之处,遍地繁花盛开。 卢旺达笑了他道,“自个儿的媳妇都能看痴了眼去,你就这点出息。“ “好看。”段少平敛了笑,看着文妮走到了跟前,问她:“吃了没?” 文妮:“刚睡醒,还没。“ 段少平牵了文妮的手走进临时搭建的后厨房,给她盛了碗瘦肉芥菜粥,“喝点粥垫一下肚子,待会儿挨桌敬酒,他们会朝你灌酒,你往我身上推就行。“ 文妮喝了两口粥,放了勺子问他,“我的婚纱是你给换的?” 段少平:“我抱着难受就给你换了。” 文妮空出一只手来,朝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拳,“短袖就算了,还给我穿大裤衩?刘嫂子都看见了,你让我以后还怎么见人?” 段少平任由她闹道,“你都敢说出口了,还怕别人在背后说你?” 文妮气不过地又给了他两拳。 “那你往我怀里塞枕头算怎么回事?”段少平偏了头,顾左右地闷了声道:“害我抱了一晚上,亲了一晚上,这委屈我找谁算去?” 文妮原本一拳头砸在他胸口上,听了这话,笑得一口气上不来,拳头变成了化掌绵抵在了他胸前,她差点没给笑岔了气。 段少平也低了头跟着她笑。 “段少平,还记得约法三章吗?”文妮仰着头,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什么约法三章?” “你吸烟喝酒过后,不许碰我。” 段少平拧了眉头看她,在分辨着她这话是真是假,“今天不作数。” 文妮笑道:“你答应过我的。” 段少平就差爆粗口了,她现在怎么学会了对他使坏,抓心挠肝的,偏偏他又不能奈她如何,“你确定?” 文妮被他这危险的声音给吓住了,她强调道:“你自己答应过我的。“ 卢水财进门来喊人,“平哥出来一下,外面敬酒的人都冲到主桌来了,赶紧地喝酒去。” “你等着。“段少平风风火火地出了门,边走边问道,”你带的那帮小子呢,怎么不出面挡一下酒?“ 卢水财弱弱地道,“你们是来敬你的,好歹也得和你碰杯后再挡啊。“ 段少平发话道:“都给我挡住,今天我要是喝醉了,回头我弄死你。“ 蹲在门口玩耍的段少淳见大哥走了,屁颠颠地跑了进来,“美美嫂嫂,这位小哥哥他要叫我小舅子,你说我应他不应?” 方学斌跟了进来,他数着手指掰扯道,“小姑,你听啊,段少淳是我姑父的弟弟,那辈分就高我一节,又是娘家人,那不是我小舅子是什么?” 文妮喝了口粥,好笑道,“你说得这么有理,你想叫就叫呗。“ 方学斌笑嘻嘻地道:“小舅子。“ 段少淳害羞地红了脸,点头“嗯“了一声,说完他仰着小脸看着文妮道,”嫂嫂,可是他比我大两岁喔。“ 文妮:“那你应该叫他什么?“ 段少淳羞答答地说:“小哥哥。“ “那不就行了,”文妮放了碗筷,蹲下去,看着方学斌的眼睛说道,“学斌,你要当得起这个哥哥,少淳下个月就去你们小学读一年级了,要是有人欺负他,你就得护着他知不知道?” 段少淳向来被村里的孩子欺负惯了,听到有人可以保护他,他满眼希冀地看着方学斌说:“小哥哥。” 方学斌不好意思了,他揽过段少淳的肩头,小大人似地拍了拍胸脯保证,“以后放学有我护着你,没人敢欺负我们家少淳。” 文妮:“要不要拉勾?“ 两个小孩子尾指勾着尾指,齐齐说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说完三个人都笑了。 文妮去到主桌敬酒时,段少平已经被前来敬酒的人给敬了一轮,好在他身后的伴郎团阵容强大,足足五十多号人,来一个敬酒的就被伴郎拎出去单独碰杯,愣是没让他沾到几滴酒。 主桌就不一样了,坐着卢旺达、刘月英、大伯、大伯母、姜二爷、方文同、姜文韬、李春华等人,谁的敬酒都不能马虎应对。 卢旺达喝白的,文妮敬酒时拿了一小樽白酒,碰杯后她勉强抿了一口,辣呛的口感让她皱起了眉头,一桌子人都被她的表情给逗笑了。 “拿高点,放过来。“ 文妮听话地举起酒杯,段少平低头啜了一口,瞬间喝光了白酒。一桌酒敬下去,段少平着实喝了不少酒。 更难的还在后头,勉强走了十几桌,文妮就发现这酒敬不下去了,七十几桌人等在位置上等得不耐烦了,一个个地拿着酒杯过来敬酒,还有人把酒直接拿过来吹瓶子的,用他们的话说,谁让你段少平娶这么漂亮的媳妇,这酒就得你来喝。 段少平把文妮护在怀里,谁来敬酒他都意思地碰一下杯子,然后由着身后的伴郎出面把对方给灌倒下去,也有灌不倒的,那就按着不让他过来。 后来敬酒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段少平见人就说他媳妇喝醉了,站都站不稳,说他一个人喝两人份的酒,让敬酒的人都朝着他来,这才让刘月英把文妮从人群里扯出去,他自己留下来挡酒。 文妮被一帮大婶子围在中间,挤出人群的包围圈后,一帮人打着手电筒,说说笑笑地回到了家里。 刚开始嫂子们都在屋里头陪着她说话,后来天色晚了,她们一个个地去寻家里的孩子,直到半夜十二点,刘月英进门把说话的少丽叫出了房门外,文妮就知道段少平回来了。 天知道,他是怎么从一堆酒徒的酒瓶子底下厮杀出来的。 文妮抬头看见段少平站在门口,手撑在门柱上,整个人有些晃悠,她刚要下床扶他,他自己反倒站直了起来。 段少平就这么倚靠在门上,拿眼神瞧着文妮,那双眼里哪还见得着半点醉意。 他慢条斯理地拿出一支烟,叼在嘴上,掩嘴点燃。 文妮当时心里就忿道:嚣张,不就说了吸烟喝酒后不能碰她么,至于这么挑战她的原则么? 段少平吸足了一口烟道,“媳妇,我说了今天不作数,你还在心里非议个狗屁。” 第30章 成 文妮被他凶了一句,瞧他那横样,她…… 文妮被他凶了一句,瞧他那横样,她就来劲了,“段少平,你是不是喝醉了?” 段少平含了一口烟道,“我没醉。” 文妮没好气地说道:“那你冲我耍什么酒疯?” 段少平抬了一眼看她,那眼里隐有笑意,“你都这般欺负我了,我就说了你一句怎么了?” 文妮:“我没有欺负你。“ 段少平将烟头按灭在墙上,他解了衬衣上的领扣,走到床边站定,悠哉游哉地在她面前解袖扣,解了左边,完了又解右边。 文妮不自觉地往后坐了坐。 段少平扣子解到一半不解了,拿眼神瞧着她说:“呐呐呐,又欺负我了不是?你说你躲什么躲,多伤人自尊。” 文妮羞愤地踹了他一脚,被他反扑在丸子床上,按住双手不能动弹。他一身的烟酒味,比那味道更呛人的,是扑面而来的荷尔蒙气息。 段少平上二楼是为了拿衣服去洗澡,进到门口瞧见她之后,他就止不住地内心躁动,不得已抽了支烟,没想到越是克制,越是情难自已,结果就这样了。 段少平呼气烫人,他看着眼皮底下的文妮,蹭了蹭她的鼻子,文妮慌忙偏过了头,他哑了声道,“别动。“ 文妮真就不敢动了,“你去洗澡。“这是她最低的要求了。 段少平低了头,用嘴去解她身上龙凤褂的盘扣,文妮听见悉悉索索地摩擦声,觉得他蹭来又蹭去,低头瞧一眼时,天知道他的嘴有多灵活,就这么将盘扣全给解了下来。 段少平在心里唾弃自己,居然嘴馋到啃盘扣的地步了,他抬起头来和文妮四目相对,真是谁脸皮薄谁尴尬,文妮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到熟透,他轻佻地冲她笑道,“就这么怕我?” 文妮心里叫嚣着谁怕谁,可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口,她怕被他吃死了去。 段少平摸了摸她的头,松手放过了她。 文妮看着段少平拿了衣服下楼去洗澡,看他憋屈的那个样儿,心里空落落地荒凉。她脱下了龙凤褂和秀禾群,换了件吊带抹胸睡裙穿在了身上。 段少平这澡洗了足足有半个小时,他擦着头发进门时,看见文妮盘腿坐在床上,抬头冲他说了一句:“关门。“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他脑子里轰地炸了。 她穿了件红色蕾丝细吊带的睡裙,裙下没穿内衣,真空上阵。 段少平反手把门关上,才走到床边,文妮就缠上他的脖子,倾身过去吻住了他的唇,霸吻的方式和他如出一辙。 段少平哑然失笑地逗着她吻,在她快喘不过气的时候,一把扯断了她的肩带,将人往床上压了过去,他大手一挥就将红枣花生全给扫了下去,“这样就不行了?“ 段少平直起身将短袖脱掉,看着文妮的那对媚眼,是他的,瞧见的饱满红唇,也是他的,眼皮之下躺着的这个人,就是他的女人。 “教你。“ 然后文妮就被他吻住,顷刻间吞没了所有。 没羞没耻,无休无止。 文妮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淹没在了海啸里,山崩地裂,耳里充斥着喘息、□□和哭喊声,她紧紧地抓住了一根浮木求生,海浪不断地冲撞着她的身体,她紧随波涛翻浪起伏,直至落进无尽的海底深处。 早上,她是被饿醒的。 懒洋洋的太阳烘照了一室温暖,文妮累得眼皮都掀不开,浑身娇软无骨,她想拿过被单盖住自己,身后有人出手,一把将被子扯了过来,盖在了她的胸口上。 文妮干脆闭眼装睡了过去。她恨死段少平了,他将她啃得渣都不剩,完了连骨头都要嗦上一回,真正地食髓知味。 段少平从身后搂着媳妇说,“第一次难免会这样,以后会让你爽到尖叫。” 文妮哪听得了这么没羞没臊的话,骂了他一声,“滚。” 说完,她才发现自己的鸭嗓子有多难听,她还怎么出去见人。 段少平低低地笑着,将她一把抱坐在床头,伸手到床头柜上给她拿了一杯水,文妮就着杯口大口大口地喝光了水。 “喝不喝粥?” 文妮靠在他怀里,有气无力地说:“我要洗澡,你把水弄上来。” 二楼有一个厕所,段少平把热水抬上楼,倒进一个半身高的大木桶里,让媳妇舒舒服服地泡上一个热水澡。 他到厨房里生火,给文妮煮一锅生滚鱼片粥。 陆春霞一大早过来串门,看见段少平在厨房里忙活,没见着文妮,她当场就问了,“少平,你媳妇呢?” 段少平回头见是陆春霞,他往灶膛里丢了柴火说,“大伯娘,你是借酱油还是借醋,这里用不着我媳妇帮忙,我给你拿。” “你媳妇不会还没起床吧?“陆春霞扯了嗓门说道,”这太阳都要晒屁股了,新媳妇还没有起来敬茶,虽说你父母不在,可这大伯和大伯母还在啊,完全可以代喝这口茶,这段家的规矩不能坏,新媳妇没敬茶就不能算过了这个门。“ 文妮在楼上洗澡,听了这话,不屑理会地继续擦洗着身子。 段少平拿着火钳走出了厨房,他迎着太阳眯了眯眼,冲陆春霞说道:“大伯娘,当着我的面,你跑到我家里头来立规矩,当我不在了是吗?” 陆春霞:“少平,新婚当头的,你说什么浑话。” “大伯娘也知道我新婚,一大早就来触我霉头,说我媳妇的不是,大伯娘你安的是什么蛇蝎心肠?” 陆春霞气愤地指着他说,“段少平,这是规矩!段家祖上定下的规矩,由不得你胡来。” 段少平冷然道:“在我家,我说的就是规矩。“ 陆春霞叉腰骂道:“段少平,你才刚娶了媳妇,就把咱段家的规矩扔了,要是再听她吹几天耳边风,是不是连弟妹也一起不要了?“ 这话虽然扯的荒唐,但段少丽听见后还是走了出来,惶恐地看着她大哥。 段少平扔了火钳,骂道:“滚出我这个院子,你要立规矩找你儿子去,要喝茶找你儿媳妇去,再敢说我媳妇一句坏话,我就把你家的房子给烧了。” 大伯父在隔壁听见了他婆娘的声音,赶紧跑了过来,一把拉住陆春霞的手就往外走,被她一把甩开了手,喝斥道:“放手,弄疼我了。” 大伯父骂咧咧地道:“你个臭婆娘发什么神经,到少平家里闹什么闹?“ 陆春霞“呸“了一声,索性把话都挑明了说,”芹芹在家里头哭得死去活来的,你不管,她段少平骨头软,为了娶媳妇给姜二爷和姜文韬家里送电视送冰箱,就是不给你这亲伯父一分好礼,你也不管,要不是姜大嫂跑过来跟我说这个事,我还被蒙在鼓里,你咽得下这口气,我咽不下。“ 大伯父:“胡闹!根本就没这些事,你别听风就是雨,尽听得人家瞎说,有啥事跟我回去了再说。” 陆春霞任他怎么拽都拽不走,她喊话道:“少丽,你问你哥,是不是你嫂子给他吹的枕边风,让他给娘家人送电视送冰箱,给她娘老子天价的彩礼钱?你今天要是不听我的,回头有你哭的时候。” 段少丽揪着小手,她不敢问,但她很想问。 段少平不再给他们留脸了,“伯父,这些年你找我借的钱没有三千也有两千了吧,我一直没找你还,现在问一声,你们家什么时候还钱?” 大伯父擦了脑门上的汗,慌张道:“少平,会还的。” 陆春霞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她怎么都不相信她男人会背着她借钱,她推攘着大伯父,一连声地追问道:“你借钱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借的钱,借了钱拿去干什么了?你说话啊!” “滚回去!”大伯父骂了一声陆春霞,“让你别闹你非要闹,现在知道错了?” 陆春霞一想到要还这么多钱,拍着大腿哭喊道:“挨千刀的,你借这么多钱干什么去了,你让我们家拿什么还?“ “少平,吵到你了,我这就把人领回去。“大伯父解了皮带就要往陆春霞身上抽,她见势慌了,哭嚎着跑了回去。 文妮穿着碎花连衣裙走下楼时,这场闹剧恰好刚刚收场。她边走边扎起了头发,正好听到段少丽问了段少平道:“哥,大伯母说的送电视送电冰箱的事,是真的吗?“ 段少平横了她一眼,“关你什么事?“ 段少丽的脾气也上来了,“大哥,那天价彩礼还不够么,你还要给嫂子她娘家倒贴多少钱才够?“ 文妮在她身后淡淡地说,“你大哥确实送了我二叔一台黑白电视机,送了我二哥一台电冰箱。”她承认得落落大方。 段少丽听了这话,抿着嘴不说话。 段少平问了少丽,“你有意见?” 段少丽不吭声,她低头进了屋,路过文妮时也不叫她一声大嫂。 文妮出声喊住了她,“少丽,你哥不送这些东西,我也会嫁给他,这是他的诚意,我的心意。” 段少丽没说话,直直走进了屋里头。 文妮扫了眼段少平,说了他道,“瞧你办的事,一碗水端不平,还撒得到处都是。你是不是嫌你赚的钱多没处花,那放我这儿,给我也到处撒点,说不定还能种出一颗摇钱树来。“ 段少平:“这就开始管钱了?” 文妮还真的被他说中了,“我有的是办法钱生钱,现在我就有一个赚钱的法子,你要不要听? 第31章 落水 “开商店?”段少平放下碗,想听…… “开商店?”段少平放下碗,想听听她怎么说。 文妮喝着碗里的生滚鱼片粥,嫌口味淡,她去加了点盐,“我妈过来后,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家里头闷着,开个小卖部让她守着,这样每天都有人过来和她说说话。等我上了大学,你又在外面出车,小卖部开在家门口方便她给弟妹做饭,她也可以赚点钱养活自己。” 段少平靠在了椅背上,别有深意地看着她说,“是不是她们说的话让你难受了?” 文妮好笑道:“什么话?“ “彩礼和电视机的事,“段少平太了解她了,”我支持你开小卖部,但是媳妇,你不能因为这些破事和我生分。“ 文妮反问了他一句,“我为什么要和你生分?你的钱是我的,就连你这整个人都是我的。” “这还差不多。“段少平听了这话心里格外地舒坦。 “你说你这个家当得,我都无语了。” 段少平还没来得及说话,文妮就开口数落起他来,她说的话刀刀见血,句句切中要害,“少淳天天在门口玩石子,连个朋友都没有,整天搞得脏兮兮的,你不管;少武成绩这么差,在外面疯玩不着家,结交些什么朋友你也不知道,要是学坏了怎么办?还有少丽,青春期的女孩子心事多,她成天闷在家里又没个闺蜜谈心,大伯母没事就过来串门,当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段少平确实没想过这么多。 “你不能只管吃穿不管教,他们三个以后读书读不出去,生活都成问题,你管得了他们一辈子?”文妮说的都是事实。 段少平:“那你要我怎么管?” 文妮一口应下,“我来管。“ 段少平巴不得自己不用管,他靠在椅子上问道:“那要我做些什么?” 文妮早就想好了,“找几个水泥工,明天过来把外面的墙给拆了,给我建一个50平米左右的红砖房,用来开商店卖东西;这几天我去市里跑一趟,争取把营业执照拿下来,赶在上大学之前,把这店给开起来。” 段少平印象中的文妮,勤快贤惠,性子柔软好捏,哪像现在这样雷厉风行,说干就干。 “过段时间再给店里装部电话机,你不是要卖传呼机么,以后这里打电话的人会越来越多,店里的生意也会越来越好,就是这送货、装电话什么的,就靠你了。” 文妮说得口干,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急着说道,“我家村口的那亩地,你这几天抽空去把秧苗给我插了。“ 段少平的脸色一下垮了下来,那都是什么时候的陈年老黄历了,她还给你翻出来。那次给文妮收稻谷,他差点晒脱了皮,那种灼身灼心的痛,到现在他还心有余悸,这次还要他插秧苗,他有些怕了,“到时候我找人帮你插秧苗。“ 文妮:“你不去,还要花钱找人去?“ 段少平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马上想到了对策, “我这几天要出车,忙不过来。“ 文妮信他才怪,他当初就是套路她来着,亏她还真地信了,“那出车前,把柴房的木柴全给我劈了。” “家里有少武,他会劈柴,你没有柴烧了就去找他,他不给你劈,我抽死他。”撂了担子的段少平,一身轻松。 文妮总算认清了段少平这个人,他在家里就是个懒散闲人,酱油瓶倒了都懒得弯腰扶一下,嫁给他,她亏了。 段少平对媳妇的行事作风所折服,着眼于大局,不拘于小节,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娶了她,他赚了。 文妮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找了水泥工来拆了院墙,建起了红砖房子,等到忙完了这事,回头去找段少平插秧的时候,他早就出车去了。 跑得比兔子还快。 文妮发现自从李春华搬过来后,少武和少丽说的话明显比平日里还少,基本上吃完了饭就回各自屋里去了,等到洗澡的时候再出来,一天也就见上个几面,这样无声地抗议,她也不知道他们会坚持多久。 只有段少淳有事没事地会跟在她屁股后面转,就是上学的这几天,文妮发现他沉默了许多,她寻思着什么时候问一下他,就是一拖再拖,忙得找不到时间。 段少淳不喜欢上学,没人和他一起玩就算了,村里的孩子帮头头祁运丰还骂他是破鞋的孩子,说他爸是老瘸腿,生出来的小孩子也是有腿疾的,他们没事就趴在楼梯围栏上看他走路,还会跟在他后面学他走路,然后一群人大笑着,对他指指点点。 段少淳好几次都气得想打人,但是他捏住了拳头就不敢动了,他怕脸上挂彩回去后被大人问,更怕大人们嫌弃他不懂事,不要他了怎么办。 姐姐一直告诉他要听话懂事,说现在是嫂嫂当家,别被她嫌弃了不要了他们仨。 下午上的是午睡课,老师不在,祁运丰的椅子腿坏了,他就走到段少淳面前,拎起了他的衣领子把他拽出了座位,再把他的书包扔出门外,吼道:“你的位置我占了,你该去哪儿去哪儿。“ 段少淳站在那儿没动,他揪着自己的小手不吭声。 祁运丰比所有的孩子都大,他留级留了三年,班里的小孩不是因为他好才和他一起玩,是因为怕他才和他一起玩。 “别在这儿碍着我的眼,听见了没有?“祁运丰冲段少淳又吼了一嗓子。 段少淳闷着头走出去,他去走廊上捡回了书包,一个人躲在楼梯里哭,他不敢哭出声,眼泪就像水流一样哗啦啦地往下淌。 他哭得鼻涕眼泪横流,死死地咬紧牙关,愣是不敢发出一声哭响。 方学斌上学迟到,上楼梯时看见了段少淳,他差点没敢认出这小子来。 “少淳,谁欺负你了?“ 段少淳抹了眼泪才看清是方学斌叫了他,“没,没人欺负我。“ 方学斌气炸了,“没人欺负你,你能哭成这个鬼样子?” 段少淳被他这么一维护,扁着嘴又哭了起来。 方学斌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气道,“好好好,没事了,别哭,小哥这就替你找回公道来。”说完这话,他不顾段少淳拦着,冲到一年级,一脚踢开了前门,站到讲台上喊道:“是谁欺负段少淳的,给我站出来!” 小孩子齐齐转头向后看去,个个看着祁运丰不吭声。 方学斌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脚踹向了桌子,把祁运丰连人带椅子地踢飞在地,他扑上去按住了人的肩膀,挥起拳头就往人脸上揍,“你个留级仔,蠢猪头,欺负人都欺负到我小舅子头上来了!” 小孩子们都吓坏了,哭喊着不要打了,机灵一点的小孩已经冲出了教室去找老师了。 祁运丰朝方学斌吐了口水,骂道:“你敢打我,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方学斌一拳抡上了他的眼睛,把他左眼打成了黑眼圈,“再说一句,我打死你。” 两个男老师过来,一人拉一个地分开了他们,喝道:“小小年纪的学人家打架,像什么话?都给我去办公室里站着!” 三个人被叫去办公室排排站着,被教导主任狠狠地训了一个下午。 段少淳不会写字,写不了保证书,祁运丰被打伤了胳膊,写不了保证书,就剩下三年级的方学斌,他冲老师说就算打死他,他也不写这个鬼东西。 三个人被罚站到放学,老师放了话,明天要是家长不和他们一起来学校走一趟,他们仨以后都不用来上学了。 段少淳知道闯了祸,心里惶恐不安,特别是放学后祁运丰一直跟在他后边走,他连校门口都不敢出。 方学斌背着书包跑了过来,他回头瞪了眼祁运丰,拉着段少淳的手就往家里走,“没事,小哥送你回家。” 段少淳打心眼里感激道,“谢谢小哥。” “没事,我答应过小姑,要照顾好你的。以后他要是还来欺负你,你就上三年级来找我,我替你揍死他。” 段少淳点头“嗯”了一声,他边走边回头看祁运丰还跟不跟在后头,出了校门口,走过田间地头后,段少淳再回头时发现祁运丰已经不在后面了。 “小哥,他跟丢了。” 方学斌也回头看了一眼,高兴道:“他怕我了。” 两个人抄近路地往水滩边走,走到河边的时候,段少淳回头发现不但祁运丰跟了上来,还有两个高年级的男生也跟了上来。 方学斌回头瞧见了他们,拉了段少淳的手,撒开了脚丫子往前跑。 后面跟着的三个人也跟着跑了起来。 方学斌和段少淳腿短,一下就被三个人给追了上来,方学斌喊道,“我姑父是段少平,你敢动我们一根手指头试试?” 农沟村的杠把子段少平,还是有一些威慑力的。 祁运丰和另外两人说道,“别听他瞎扯淡,段少淳还是段少平他弟呢,不也还是被我从小欺负到大,他妈是个破鞋,鬼知道段少淳是哪个爹生的,段少平压根就不在乎他。” 方学斌见他们仨来真的,一把将段少淳推出去,喊道:“快走,去叫大人过来!” 段少淳从地上爬起来,才跑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拳打脚踢声,他回头去看,方学斌抱着头被三个人团团围殴。 他慌乱地退后了两步,然后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他大喊了一声,挥着小拳头就朝着他们冲了过去。 段少淳抱住祁运丰的肩膀,把他往外扯,被他反手一推就给甩了出去。 然后“扑通——”一声,水草里传来了落水声,所有人的心都惊慌跳起。 “落水了!“高个子男生最先反应过来,他冲到水滩边上,看着段少淳在水里挣扎,他喊道:”救人啊,有人落水了!“ 祁运丰两腿哆嗦地爬起来,他边往后退边吓道,“我,我去叫人来!“ 另外一个高年级的男生要拿竹竿去够段少淳,哪还来得及,水滩的水势汹涌,就是大人都不敢在这里游泳,一个水浪翻过来,段少淳一下就被卷进了浪里,眼看着就要沉下去了,方学斌从地上爬起来,一个飞身扑跃就扎进了水里。 第32章 前世今生 “没事了,文妮,没事的,文…… 文妮的左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她以为营业执照办不下来, 在市里走了一遍程序后,手续很顺利地办妥了,可她的左眼皮反倒跳得更厉害了, 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一下下地, 跳得她心慌难受。 这种感觉,她不是没有经历过。魂穿过来的时候,她的左眼皮就是这样一直跳个不停。 文妮知道家里头出事了, 她骑上自行车就往家赶,大太阳下,她一路按着车铃骑得飞快。 路过水滩时见有一个孩子在那里大声哭喊着:“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快来救人啊!“ 文妮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将自行车停在孩子面前, 出声的时候,她才发现声音哆嗦得完全不像是自己的,“谁落水了?“ 祁运丰哭嚷着喊道:“段少淳落水了!“ 这个声音洞穿了文妮的耳膜,一阵眩晕过后,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扔下自行车的,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踉跄地跑掉了两只鞋,飞扑到水滩边上的。 方学斌从小就被他爸扔到水渠里游泳,水性极好的他,在湍流的水滩里托住了段少淳,但他人小力气弱,只能勉强将鼻子探出水面,手里够着段少淳不让他沉下去, 就这样僵持着,方学斌带着段少淳被河水冲到了十米之外。 段少淳吃了一肚子的水,再这样继续下去,他会没命的。 文妮拨开了河边的老爷子和小孩,跳进了水滩里,她顺着水流拼了命地向他们游过去,速度之快,眨眼间就游到了两个孩子跟前。 文妮一头扎进了水里,在水里捞过了段少淳,她的手死死地抵住了他的胃,滑水向上游,两个人同时钻出了水面,文妮重重地呼上了一口气。 方学斌松开段少淳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他先前托着段少淳的时候,险些抽了筋,而他现在吃力地划着水,终于把头露出了水面。 文妮用手抵住了段少淳的腹部,不断地往上冲击,他咳了几口水,还是没有醒过来,河水湍流而来,越发地汹涌,她忽然感到脚下有一股旋力,在吸着她往下沉。 “学斌,快游回去,有漩涡!” 来不及了—— 文妮看着水面上一个个突起的小漩涡,一把推了方学斌的背部,直接把他推出了两米远,两个人,一个向河岸游去,一个顺着水流漂到了河水中间,惊险地避过了那个漩涡。 “快抓住竹竿,抓好了,千万别放手!”岸上的高个子男生将奄奄一息的方学斌拖拉上岸,方学斌抬头再看向水滩时,文妮和段少淳已经被冲到了河中央,被河水裹挟着向下漂流而去。 方学斌后知后觉地怕了,要不是小姑推了他,把他推出了漩涡的外围,他怕是小命都没了,“小姑,快点来人啊,来人救救我小姑。” 一群人跟着他们一路向下走去,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水性好的没几个,远处有一个小伙子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就要往河里跳,被花白胡子的老爷子给拦住了,“你疯了是不是,这是险滩,死了很多人的知不知道?看见岸边那座山一样的溶洞了没有,那里到处都是洞穴,河水冲到那里被吸着往下沉,到处都是漩涡,没等你游过去,你命都没了!” 宋择中急道:“没看到他们坚持不下去了?” 老爷子喷了对方一脸的唾沫星子,“没说不让你救,等他们飘过这个溶山再救也不迟!” 宋择中拔腿就往下游跑去,他看着文妮他们顺水漂流而下,等过了溶山,他身子一跃跳进了河里。 跟着跑下来的水性好的人,也跟着跳进了水里。 河水汹涌地围拢而上时,文妮被死亡的恐惧紧紧地扼住了喉咙,她没多少力气了,就要游不动了,怀里的段少淳忽然呛咳了两声,像灯油枯尽的烛火猛地跳出了光芒,让她抓住了生的希望。 “少淳,醒醒,把头仰起来。” 段少淳要说话时,又呛咳了一声,只能弱弱地唤道:“嫂嫂——“喊出这个名字后,他泪水横流地淌了下来。 文妮的下巴已经沉到水里了,她极为艰难地道,“少淳,你要勇敢,把头仰起来,如果嫂子放手了,你就将四肢张开不动,勇敢地漂下去,浪打过来了就屏住呼吸,会没事的。“ 段少淳听话地仰起了头,然后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滑了下去。 嫂嫂说要勇敢。 嫂嫂说要将四肢张开不动。 嫂嫂说浪打过来了就要屏住呼吸。 他听话懂事,嫂嫂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文妮余光里看见有人游了过来,眼看着一个巨大的水浪翻滚而来,她下意识地就将段少淳推向了来人。 文妮被浪水完全淹没的时候,她才明白左眼皮狂跳的原因了,出事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濒临死亡的恐惧围拢而上。 她从未有过地不舍与哀伤,脑子里不断回闪的那个人,就是段少平,他痛不欲生地看着自己,撕扯着喉咙喊了一嗓子,“你敢——!” 文妮灵魂都在颤抖,她憋住了最后一口气,不让河水倒呛入肺里,手和脚慢慢地在滑水,一点点地想要从死亡的深渊里逃出去。 然后有人强有力地扯住了她的胳膊,在水里拽着她,慢慢地游到水面上,出水的那一刻,文妮呛咳声连连,她任由来人圈住她的手臂,带她一点点地往回游。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带上岸的,只是双脚踩在地上的时候,她才感觉自己真实地活了过来。 听说落水的事后,段家院子里来了很多老乡,他们都探头看着东屋里的动静,花白胡子的老爷子摇了摇头,从围拢的人里挤了出来。 段少淳晕了过去,他安安静静地躺在炕上,段少丽和段少武站在边上哭成了泪人,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大嫂,文妮守着段少淳,谁叫了都不应,身上的衣服也不换,就这么坐在那里,任由身上的衣服被风吹干。 李春华哭着给文妮套了件外套,嘴里不住地唤她,“文妮,文妮。” 宋择中在一边说道,“大嫂,少淳没事,他真的没事。” 文妮就跟没听见似地,一点反应都没有。 宋择中心里徒然生出一股无力感,他蹲在文妮脚边,沾了碘伏给她脚上的一道血口消毒,然后用纱布压住止血,一圈圈地缠绕上绷带,将她的伤口包好。 文妮的足踝冰冷,十个脚趾头因为长久泡在水里的缘故,全都皱起了皮,宋择中碰了一下她的伤口,她连疼的反应都没有。 吓傻了。 “从险滩那个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是人都得吓傻了。“ “他们两个就跟中了邪似的,一个躺着不动,一个坐着没反应,你说邪门不邪门。“ “文妮她娘,你快找些五谷过来,熬粥给他俩喝下,这能辟邪。” 李春华立马止住了泪,跑去厨房找五谷杂粮。 文妮跳下水时来不及想太多,经历了那番凶险后,她现在是后怕。 后怕到灵魂出窍。 她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周遭的一切,眼前一片漆黑,只有一道飘渺的声音传来,那是段少平的哭声,近了,声音大了,更近了,她看见水滩边上,段少平抱着自己失声痛哭。 那个看得见的自己没有了一点血色,而飘渺思绪的自己,看不见一点人形。 文妮的心一下下地揪着疼,这种真切的痛感,让她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段少平在她的坟前说,他这辈子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三件事。 他娘扔下襁褓中的段少淳,跟第二个男人跑的时候。 他爹在穷困交加中病死。 还有,就是他的新婚妻子溺水而亡。 段少平迈得过前两道门槛,最后一道槛,他一辈子都逾越不过。 文妮看着他两鬓的黑发掺了白丝,看着他在投资领域里混得风生水起,这短短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于他的世界而言,已过了几十年。 然后她看见了酒会中的自己,在老板的引荐下,认识了这位商业大佬。 “这是我们平台的古风美食博主,文妮,别看她年纪轻轻的,她可是坐拥百万粉丝的超级网红呢。” “这就是段总,讯亚信息科技有限公司听过吧,时维影视传媒集团听过吧,还有我们的美方短视频社交平台,都是段总一手投资出来的三大独角兽企业,他可是幕后最大的股东。” 文妮以前不知道的是,此刻段少平的眼里风潮云涌,他在那张年轻的脸庞上找不到一丝媳妇的痕迹来,他眼里的光开始涣散,而后终于沉寂。 “你叫文妮?这是个好名字。” 客套疏离的碰了酒杯后,两个人擦肩而过。 文妮看着发生的这一切恍悟了过来,姜文妮死的时候是九四年,而她恰恰就是九四年出生的。 她大声地呼喊着段少平,让他回头看看自己,可是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又大声地呼喊着文妮,让她回头看一眼段少平,可是她和别人说说笑笑地,根本就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真切地痛感传到了四肢骨骸,她相信这就是她的前世今生。 猝不及防地,段少平回头看向了文妮,而原来的那个自己,一脚高跟鞋没踩稳,就这么摔了下去。 她当时就是这么魂穿的。 文妮置身于时间的洪流中,飞逝的风云不知将她带到何方,然后她听见谁在唤她,一遍又一遍地,近乎祈求地叫道: “文妮——” “没事了,文妮,没事的,文妮。” 第33章 余生 没教好你们,是我的错 段少平出车回来, 进村后听见人家说文妮和少淳落水后,他将货车开得飞起,一到院门口就跳下了车, 朝着屋门疯跑了过去, 院子里围了很多人, 他一边吼着“让开”,一边拨开众人冲了进去。 段少淳安安静静地躺在炕上,而文妮守在他身边, 两眼放空地看着前方,目无焦点。 宋择中忙过来和段少平说了事情的原委,“少淳落水,嫂子跳下水里救他, 两个人都被吓到了,少淳上岸后晕了过去,现在睡着了, 而嫂子却是怎么叫她都叫不醒。“ 段少平走到文妮跟前,低喃地唤了她一声:“文妮——“ 她没有一丝反应。 段少平拨了拨她额前的乱发,捧起她的脸才发现她冷得发寒,他低头吻了吻她没有一丝血色的唇, 近乎祈求地唤她, “没事了,文妮,没事的,文妮。” 他慌乱地摸着她的脸,让掌心的温暖烘着她,可是脸颊上没有血色,除了冰冷还是冰冷, 他抵着她的鼻子,才感觉到她的呼吸气若游丝。 “文妮,没事了,你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段少平一下下地吻着她的唇,让她的唇因为他的蛮横而起了血色,他唤她“媳妇”,一遍又一遍地叫唤个不停。 他拨弄着她的眉心,去吻她的眼,让她空虚的眼里聚了光,直到泛起了泪水。 文妮在历经了两世之后再次见到了段少平,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段少平就去吻她的泪,那泪水是咸的,更是冷的,他心疼地安慰她道,“媳妇,没事了,哭出来就好了。” 文妮搂住他的脖子,埋首在他的肩窝里,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段少平拍着她的背,不断地亲吻着她耳边的碎发,在她耳里轻声低喃道:“没事了,媳妇,都过去了。” 陆大华扯了宋择中出来,卢水财也跟了出来,他出声问道:“人好好地,怎么会落水?” 宋择中:“祁家那小子欺负少淳,嫂子的外甥气不过就帮了他打架,一群人在水滩边互殴的时候,祁家小子失手就将少淳甩进了河里。” “那是水滩,大人都不敢下去游泳,把一个小孩丢进去那不是要弄死他?!”陆大华撸起袖子就往门口冲去,“祁家是吧,老子不把你全家揍没了人,老子就跟你姓。” 卢水财知道围殴不是一个人的事,“还有谁?” 宋择中:“高家的二儿子,还有毛家的小子。” “平哥还在新婚里,他们差点就把少淳和嫂子给弄没了,这笔账我跟他们没完。”卢水财捡了一根绳子就出了门。 段少武紧跟着追了上去,“我也去,倒要问个明白,他们为什么欺负我弟。” 有看热闹怕事情闹大的,赶紧跑去找卢旺达说事去了。 段少平哄着文妮,听见她哭声渐小,他温柔地问了她一声,“洗不洗澡?” 她濡湿未干的衣服下,身体在打着细颤。 文妮重重地点了点头,段少平二话不说地就把她打横抱起,边走边对少丽说道,“上二楼,把你嫂子的衣服拿下来。” 方家远挥退了围着看热闹的老乡,他们知道段少平还没有发火,还有好戏等在后头,被赶出了院门,他们就蹲在门口的土路上等着看这一出好戏。 段少平将文妮抱进厨房,放到长条凳子上,他从李春华手上接过水瓢,打了两桶热水倒进了洗澡的木桶里,然后兑上冷水一点点地调水温,等到他觉得合适了,就从少丽手里拿过衣服,又出来抱了文妮进洗澡房。 文妮看到水的时候,下意识地躲了躲。 “别怕,我帮你。” “我自己洗。“文妮推了他一下。 段少平扯笑地低头看她,这是她出事以来,他仅有的放松,“我在外面,有事叫我。“ 文妮洗澡的时候,段少平就靠在门上吸烟,有那么一刻,他真地感觉她就要走了,他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他害怕她凭空消失,所以站在洗澡房门口,把唯一的出路都给她堵死了。 “文妮,过两天我就把村口那亩地的秧苗给你插上。” 洗澡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许久之后,她的笑声在里面响起,“不请人了?” 段少平吹了一口烟道,“以后那块地育苗、插秧、施肥和收割,我一个人给你全包了。”他还在想,还有什么事没有为她做好,他还能做什么事为了她好。 文妮穿好了衣服,拉开木门,段少平一个重心不稳就往后栽去,幸得文妮在后面托住了他,才没让他摔下去。 “你——”文妮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李春华煮好了五谷粥,叫了文妮一声,“妮子,过来喝粥。” 文妮这才看见她哭肿的眼睛,她轻声地唤了一声,“妈,我没事,就是刚才那会儿吓到了,一下没回过神。” 李春华抹着眼泪说,“妈知道,来,喝粥。” 文妮喝完粥后就上楼睡觉,段少平不放心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就让她枕着自己的大腿睡。房间里光线昏暗,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拿着她的头发转圈圈,每次文妮睁开眼不安地向上看时,他都会和她说,“闭眼睛,睡觉。” 文妮一次次地睁眼,他一次次耐心地哄,等到她闭眼睡过去,呼吸平稳以后,段少平轻轻地将她的头平放到枕头上,拉过被子给她盖严实了,留一盏小灯照明,他起身下了楼。 陆大华将祁运丰打得鼻青脸肿,捆绑了手脚带过来,“平哥,就是他在学校里欺负少淳,然后将少淳甩进河里的。” 卢水财也将另外两个闹事的人一并捆绑了带过来。 宋择中见了段少平,和他说道:“少淳醒了。” 段少平斜一眼看了看那三个人,低头进了东间的屋子。 段少淳醒来后,少丽给他喂了几口粥,段少平进门后就坐在文妮先前坐的椅子上,他抬眼看向少淳时,眼里无波无澜。 段少淳的眼泪又下来了,“大哥,我错了。” 段少平:“你错在哪里了?” 段少淳扁着嘴不敢哭,他一个劲地揪着小手道,“我害小哥被打,我害得嫂嫂跳下河救我。” 这时候方学斌和姜文韬赶了过来,姜文韬和李春华确认了文妮没事后,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卢旺达和刘月英也在这时赶过来了。 段少平平静无波地看着少淳,“他们怎么欺负你。” 段少淳习惯性地不敢说话,直到被段少平的眼神逼迫得不得不说。 “他们说妈是破鞋,说爸是老瘸腿,他们还学我走路,在背后嘲笑我。祁运丰还抢了我的座位,把我的书包扔出去,他不想让我上课。” 方学斌气不过地告状道:“姑父,我都打听清楚了,他们还往少淳的抽屉里扔烂泥巴,没事就拍少淳的脑袋,还把他推来推去地闹着玩,他们太坏了,姑父,你一定要揍死他们去。” 段少平冲方学斌点了点头,转而问了少淳,“为什么没告诉我?“ 段少淳扁着嘴不敢吱声。 段少平静静地看着他,那静候的目光,要等到他说话为止。 段少淳抬起头来,那双眼烧成了血红色,他的眼泪啪嗒嗒地往下掉落,“大哥,我怕大人们嫌弃我多事,怕你和嫂嫂不要我了怎么办?“ 段少平:“谁告诉你的,我和你嫂嫂会不要你?“ 段少丽战战兢兢地从炕上下来,她哭着说道:“大哥,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这样教少淳,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段少平压根没拿眼神看她,当她不存在一样。 刘月英叹了口气,段少平没说少丽,她这个外人倒忍不住要说她两句,“少丽,你嘴上造的孽,这下全报应到别人身上了,你心里舒坦了没?你大哥要是不要你们,少淳刚出生那会儿就饿死了,你和少武别说读书,就连吃饭穿衣都成问题,这念头你压根就不应该有。何况你嫂子做人做到了这个份上,你这么编排她,怎么对得起她。“ 段少丽哭到崩溃,“大哥,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把嫂子往坏处想了,再也不说她的坏话了。“ “没教好你们,是我的错。”段少平没搭理她,径直走了出去。 祁运丰的父亲赶了过来,他是一个干瘦的老头,见到被捆绑的儿子,上前两步就扇了他两大耳光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个畜生,平日里就知道欺负人,这下闯大祸了,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了两条人命!” “是三条,”卢水财举起了方学斌的手,“这小子差点没给淹死在水里。” 祁父又要去扇祁运丰的耳光子,被陆大华拦手止住了,“行了,别在这演苦肉计给谁看了,在平哥这里,除非你打死他,要不然演什么都不管用。” 祁运丰臭着一张脸,被打什么的,他从来不带怕的。 祁父跑去求卢旺达,“老书记,求你看在我儿子还小的份上,替他说几句话,回去之后我一定往死里抽他,这次之后他再也不会欺负人了。” 卢旺达抽着烟,闷了声不说话。 祁父就跪到段少平面前,求饶道:“要怪就怪我,是我没有教好他,都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都冲着我来,我儿子还小,他受不了这个。” 段少平提脚猛地一踹,就将祁父踢飞到院门口,祁运丰看着他爹嘴里流了血,趴在地上起不来,他当场就吓尿了裤子。 段少平冲卢旺达说了声,“我要打折他一条腿,你们准备给他接骨。” 卢旺达知道段少平这次是动真格了,打折他一条腿,总比把他打得半死不活的好,所以卢旺达抽着烟,一声不吭。 祁运丰给吓跪在地上,他哭饶道再也不敢了,另外两个人也跟着跪地求饶了起来。 段少平捡了根木棍拿在手上,朝他们走了过去,就在他准备挥手时,木棍被人给按住了。 绵软的手掌轻轻地压在他的手上,硬是将他手中的万钧力量给卸了下来。 文妮:“我来。” 段少平没放手,“吵醒你了,等一下就解决了。” 文妮坚持道:“我来。”她不由分说地从他的手里,将棍子拿了过来。 第34章 游泳 不溺水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学…… 如果是段少平来挥这一棍子, 就算是接骨,祁运丰这辈子也是个瘸腿。 文妮不是同情心泛滥,在这个村子里, 有太多的小孩子不听话, 家长都是棍棒上去轮番伺候, 可这些孩子还是变本加厉地作恶。她可以想像出十岁就瘸了腿的祁运丰会受到他人怎样地耻笑,而每次别人嘲笑他之后,他心底的那份恶就会滋生出来, 折磨着他继续作恶下去,永无止境。 她知道祁运丰在学校里霸凌段少淳该揍,差点害了三条人命是该往死里揍,但这并不意味着一个无心之失, 就要让他在下半辈子里受辱地活着。 他才十岁。 文妮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水滩路口,他哭喊着叫救命的样子。 陆大华将祁运丰压过来, 制住了他的双手,卢水财将他的腿强行按在圆木桌上。祁运丰死死地闭了眼睛,泪水不断地从眼缝里流了出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他绝望地求不出声来, 身体因为恐惧,止不住地抖个不停。 “求你了,少平媳妇,看在他人小不懂事的份上,饶了他这次,放过我家孩子吧。”祁父从地上爬起来,被方家远控住了手脚。 文妮:“记住你现在的绝望。” 这个声音就像是幻听而来, 温柔而坚定地在祁运丰的耳边响起,他睁眼看向了那个女人,泪水糊了他的眼,他越是想要看清楚她,越是泪花了眼。 “如果哪天有人也如此绝望地求饶于你,祁运丰,记住你现在是怎样求人善待于你的。” 祁运丰看着文妮,泪水结在了脸上。 文妮说完一棍子挥了下去,棍子打在他的大腿上,硬生生地折成了两段,祁运丰闷哼了一声,他额头上青筋爆出,好在咬紧牙关挺了过来。 陆大华松了祁运丰的手,看着他一瘸一拐地还能走路,他心里骂了声娘,真是便宜了这小子,嫂子下手也太轻了。他还想上去补一脚,被文妮默默地看着,他识趣地摸了摸鼻子。 祁运丰被他爹搀扶着走出去,临出院门时,他回头看了文妮一眼,再回头时,这孩子哭了。 另外两个高年级的男生被陆大华和卢水财一顿狠揍后放了回去。 文妮心累了,她和段少平说了几句话后就上楼休息了。 段少平蹲在门槛上,问了宋择中当时的情况。 “我游过去的时候,嫂子快坚持不住了,水势很急,一个水浪翻过来,嫂子就把少淳推到了我手里,”宋择中回想起来,现在还心有余悸:“好在后面的人跟了上来,我马上把少淳给了别人,再回头去找嫂子时,她整个人都不见了。” 段少平摸出了一个打火机,嘴里叼了烟,点了两次火才把烟头点燃。 “水面上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我马上潜进水里头去找,还是没找着人。”宋择中这辈子都忘不了那种惊悸的感觉,他第一次对水产生了死亡的恐惧感。 宋择中再看向段少平时,他拿烟的手一个劲地抖,“平哥——“ “然后。“ “我钻出水面吸足了一口气,然后猛扎了下去,拼了命地往深水里游,”宋择中说到这儿,心里还在庆幸,“游到很深很深的地方,深到我都觉得自己快不行的时候,就看见嫂子一点点地往上滑水,我就拽着她把人带了上来。” 黑夜里,段少平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他沉默了很久。宋择中一直陪在他身边,他沉默的时候,他就低着头不说话。 段少平要站起来,大腿一扯,下肢麻木到差点摔了跟头,宋择中马上给他搭了一把手,让他站稳了身子。 “屁孩,还想不想跟我干?” 段少平突然说出的一句话,让宋择中的眼里焕发出光彩,他高兴道:“平哥,你要我了?” 段少平看了他一眼,“你想清楚了,下周三就来跟车。” 宋择中一连几声道了谢,他这么开心的模样,段少平好几年没见过了。 段少平上到二楼,进到房间里的时候,文妮已经睡着了。 她睡得极不安稳,一点点响动就皱了眉,明明很痛苦的样子,她就是醒不过来。她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地,可就是捂不暖手心脚背,他摸上她的手,一片冰凉。 段少平熄了灯,将她拢进了怀里,黑夜里,她的鼻息浅浅地萦绕在颈前,他让她的身体回了温,一点点地热起来,再摸她的手心,微微渗出了细汗。 长夜漫漫,段少平就是睡不着觉,他的眼睛适应了夜里的暗,借着那么点月光,他把床头柜的棱棱角角都看得一清二楚。 忽然怀里的文妮抖了一下,继而小腿抽筋地僵了起来,段绍平低头看向她时,她死死地闭着眼,眉头紧皱,有泪水从她的眼角流了出来。 “文妮,醒醒。” 段少平去拨她的眉头,见冷汗从她的额头上渗出,他一遍遍地叫她的名字,她就只是哭,没有一点回应。 段少平抓起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摔在了床上,他崩溃地大喊了一声:“姜文妮!” 文妮从噩梦中浑浑噩噩地醒来,惊出了一身虚汗。 她的小腿抽了筋,疼得她要死,他就坐在床上,手上没个轻重地揉着她的腿肚子。 “轻点,痛死人了好不好?” 段少平没开灯,在夜里摸索着揉着她的腿,闻言放轻了力道,“梦见了什么?” 文妮:“我在水里游泳抽了筋,扑腾两下就沉了。” 段少平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片刻后,他更轻更柔地捏着她的小腿,一声不吭。 文妮见不得他这般沉默,她没告诉他的是,她把灵魂出窍见到他的前世今生又在梦里走了一遍,疼得自己撕心裂肺。 月华如带,盈盈照亮了房间的角落。 “哎,段少平,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爱你。”说完文妮就脸红了,她嘴硬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去,“说过的话,那就算了。“ 段少平手上又没了动作,他在她看不清的黑夜里,低了头在笑,无声地,不让声音笑出来。 “很晚了,睡吧。“ 文妮喃喃地道:“不敢睡了。“她怕睡过去,再也醒不来了怎么办。 段少平欺身压住了她,黑夜模糊了视线,但挡不住彼此眼睛里,深深凝望的那个人,文妮挺起上半身要去吻他时,被他在半空中衔住了嘴,然后狠狠地压在枕头上,吻了个彻底。 尽兴。 两个人莫须有的慌乱,在彼此的交付中无处可放。 段少平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她感受如何,文妮嘴硬地说了句屁,不记得了,就被他当场正法,把昨晚发生的事重来了一遍,文妮的那个感受,当真是真切。 这一觉就睡到了中午,文妮迟迟地醒了过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拿过床头的日历本算日子,新婚那晚是她的安全期,没什么防护,这次的话,她掐指算了算,才放心地吐了一口气,还好,还在安全期。 不管如何,她还是吃了药以备意外的发生。 段少平在后院挖了个坑,用翻斗车拉了沙子过来把坑填满,他在梧桐树遮蔽的阴影下放了张藤椅,长身躺在那里乘凉,看着段少淳和方学斌在沙坑里互摔着对方,他有一句没一句地瞎指挥着。 两个孩子摔了一身的沙子,看得出来练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方学斌个头高,摔跤的时候底盘稳,段少淳弱弱小小的一个人,怎么拽他都拽不过,要么被他架住了肩膀往前摔,要么被他凌空地摔在沙坑里,摔得花样百出,只有一次,方学斌没站住脚,被他踢了一脚压在了地上。 段少平看着文妮走过来,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碗盆道,“绿豆粥,喝一碗。“ 文妮看着两个孩子出了一身的汗,汗水粘着沙砾沾在衣服上,脏兮兮的,难洗得要命,她喝了一口粥,放下了勺子,“让他们别练了,会生痱子的。“ 段少平不屑地道,“男孩子,怕什么。“ 两个小孩子又练了十几分钟,段少平才把他们叫到跟前,一人分了一块西瓜,文妮见他们张口就吃,一下喊住了他们,“脏不脏,过来。“ 方学斌笑嘻嘻地走过去,喊了一声,“小姑。“ 段少淳也跟了过去,甜甜地叫了一嗓子,“嫂嫂。” 文妮给他们擦干了嘴和手,这才给他们吃了西瓜。 段少平好笑地看着这两人,“你们两个谁厉害一些?” 方学斌不好意思说是自己,就用手指着自己,段少淳实诚地说,“小哥厉害,他个头大,力气猛,好几次都摔得我眼里冒星星。” “今天就练到这里,我带你们去河里洗澡。”段少平说完这话,就见少淳的脸色刷地变白,他紧张地看着大哥,往嫂嫂的方向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文妮不知道段少平为什么要让少淳下水。 段少平把少淳叫到了跟前,郑重地和他说道,“少淳,你是家里的小男子汉,可是你让家里的女人哭了。” 少淳紧张地看着他大哥。 段少平:“这不应该,你是时候学会长大了” 少淳慌乱中又看了眼文妮,文妮冲他点了点头。她有点明白段少平为什么要少淳下水了,永远不溺水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学会游泳。 他的人生必须迈过这道坎,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他都得学会克服恐惧,迎难而上。 方学斌在一边劝说道,“小舅子,我从小就是泡在水里长大的,打水仗可好玩呢,我带你一起,不要担心溺水,我会救你的。” 段少淳眼含着泪,冲方学斌“嗯”了一声。 第35章 装电话 你就上老乡那儿喝茶去了,留你…… 段少淳不敢下水。 他站在河边, 两条腿抖得跟筛子似地,段少平架着他的腋窝就把他抱进了水里,他一碰到水, 就跟个八爪鱼似地缠住段少平不放, “大哥, 别放手,大哥求你了,我不玩水了。” “晚了。”段少平把人沉进了水里, 就露出个鼻子在外面呼吸,任由他在水里头胡乱扑腾,他也没把人捞起来。 “吸一口气,在水里憋住。” 段少淳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 就被段少平按进了水里,等他呛得连声咳嗽,段少平才把他捞起来喘口气, 气都没匀完,又把他按进了水里。 如此反复,段少淳把对水的恐惧完全转化成对大哥的恐惧。虽说段少平的方法简单粗暴,但胜在疗效显著, 仅仅一个下午就让段少淳学会了抬头换气和水里憋气, 他现在学着方学斌漂流,在河里闹得无比欢畅。 天黑了,段少平才带着两个孩子回来。 方学斌换了少淳的短袖短裤出来,他一进厨房就问了文妮,“小姑,我们晚上吃什么?” “玉米粥。“文妮正在翻炒空心菜梗,往里面加醋和白糖, 笑着和他说道。 李春华瞧见孙子很是欢喜,她把他拉过来逗着玩,但方学斌饿得实在是不行了,他挣开了奶奶,跑到灶台前可怜巴巴地问道:“小姑,我能不能先吃一碗玉米粥?“ 段少淳也跟了进来,挤到灶台前,他巴巴地看着文妮道,“嫂嫂,我也想喝玉米粥。“ 文妮将醋炒空心菜梗装进了盘子里,她揭开锅盖看了看,让李春华熄了火,然后冲着两个小孩子说道:“到水井边上等着,洗好了玉米就给你们吃。” 方学斌拉了段少淳的手跑出去,他们一左一右地蹲在压水井边上,看着文妮端了一口大锅出来,里面热气腾腾地冒着,他们就馋得直想流口水。 用晒干的白糯玉米,和着石灰膏一起煮上两小时,饱满的玉米粒开了花,再用流水清洗干净,就是不用红糖水,光吃玉米就好吃得不行。 文妮在竹篮里洗着玉米,两个孩子就蹲在边上用手抓着吃,一个劲地说着“好吃。” “来,拿一碗给哥哥姐姐。”文妮盛了一碗玉米递给少淳,他就一路小跑着将碗送进了屋里,不一会儿他就空着碗回来,嚷嚷着道,“不够吃,嫂嫂再给一点。” 文妮没见过这么馋的,这帮家伙光是空吃玉米就吃了个撑,等到她用红糖水把玉米熬成粥,他们一个也吃不动了。 段少平喝着玉米粥,夹一筷子空心菜梗,就着凉拌的皮蛋下粥,别提多惬意了。 吃完晚饭后,段少丽和段少武抢着回屋看电视;段少淳和方学斌就挤在李春华东屋的炕上,裹着薄被子,听她讲黑白无常的鬼故事,时不时地齐声叫喊,显然吓得不轻;而段少平在场坪上洒了一桶水,等水吸干后,他铺上一张篾席,躺在那儿看着满天繁星,悉数落进自己的眼里。 文妮给他拿了一盘蚊香,坐在席子边上给他点燃。 段少平:“下次和二哥说一声,二嫂准备生了,周末让方学斌过来住两天,和少淳正好凑对一起玩,周一我再把人给他送到学校去。” 文妮:“你让我办事就这么急,我让你拉的电话线呢?“ 段少平笑望于她,“给办。“ 文妮把一张货物清单扔给他:“明天把这些东西买回来,找人给我做几个货架,我要卖东西了。” 段少平看了一眼她的货物清单,“你买这么多的陶瓷罐子干什么?“ “后院缺了一堵墙,将陶瓷罐子摞起来当隔墙,既美观又实用,你出一趟车,一走就是好几天,给你腌制些酸菜、冰糖酸什么的带在路上下饭,还不好么?” 段少平没想到媳妇都贤惠到这个地步了,“明天给你买。” 文妮还在那里叨叨地说个不停,让段少平赶集的时候看看有没有石榴树,给她弄些树苗回来,她还想在槐树上吊一个秋千,想问他会不会做,低头才发现一直含糊应着她的人,居然枕着自己的手睡着了。 夏蝉低低地叫唤,没有风的晚上,段少平躺在篾席上闷出了一头热汗,文妮拿过蒲扇一下下地给他扇着风,她抬头看向夜空里的星星,那么远,那么亮,远胜过任何一次记忆中的璀璨夺光。 省大就在本市,从农沟村骑车骑到学校,一个小时就到了。 段少平送文妮去大学报到,大热天地给她跑入学手续,又是领学生证又是领饭卡又是领宿舍钥匙的,他身上的衬衫汗了湿,湿了干,硬是结了一层白霜,看得文妮心疼不已。 好不容易到了宿舍,文妮分到了上铺的位置,段少平又爬上去给她扯蚊帐,将晾晒干净的席子给她铺好,叠放好枕头和被单后,他才从床铺上跳了下来。 八人间的宿舍一下就显得挤了起来,收拾好一切的段少平,不方便在女生宿舍里久留,他先下了楼,和文妮说好了在下面等她。 文妮擦干净了桌椅,整理好衣物后就去寻了他。在女生宿舍门口,她找遍了所有角落都看不见段少平的人影,一时间又不敢走,怕他回来找不见她怎么办。 文妮站在铁门外,等了半个小时,才等到匆匆跑过来的段少平,她没了一点耐性,气道:“你上哪去了?“ 段少平双手抵着膝盖,累得喘不上气来,“去了趟你们学校的后勤。“ 文妮:“你去后勤干什么?“ 段少平笑而不语,文妮登时火大地上前打了他两下,他这才说道,“我一个老乡在你们学校后勤处当处长,刚才我在这里等你的时候,他正好路过,我差点没认出他来。” 文妮:“然后你就上老乡那儿喝茶去了,留你老婆在这里空等你?“ 段少平知道这次惹她生气了,他辩解道:‘我见你们宿舍里没有电话,整个楼层也没有,整栋女生宿舍都没有。“ 文妮不知道他扯这些话干什么。 段少平手插在兜里,笑深了眼去,“所以,我要给你们女生宿舍装电话。” 文妮:“装什么电话,学校能同意吗?“ 段少平颇为神气地说,“你们处长同意了。“ 文妮:“他怎么会同意呢?“ 段绍平反问了一句,“他怎么会不同意呢?我免费给他装,他还巴望不过来呢。“ “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钱,给这整栋楼都装上电话?“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上次出车去广州,我就跟人学了怎么装电话,”段少平笃定地说,“信我,这笔钱迟早会赚回来。 第36章 专线 装进宿舍里的电话 陆大华和卢水财听说平哥要给省大宿舍楼装电话后, 以为他想嫂子想疯了,连最起码的理智都没有了,直到宋择中给他们算了一笔账。 “一部电话的初装费在三千元左右, 平哥的意思是一栋宿舍楼装一部固定电话, 放在传达室那里, 由后勤的阿姨代为收费,那就得装上十多部固定电话,问了邮电局, 一起改造线路和拉线的话,这个初装费会便宜很多。” 宋择中拿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按一分钟赚2毛钱来算,一小时赚12块钱, 一天算它个十小时,一部电话就能净赚120块钱,一个月下来就能盈利3600块钱, 那么十部固定电话的话,就是36000块钱,一个月就可以把本钱捞回来了。” 这笔帐这么一算下来,陆大华和卢水财都兴奋了, 齐声嚷嚷着“干!” 方家远提出了他的疑惑, “再怎么打电话,也不会打上十个小时啊。” 段少平默不作声地笑了,宋择中说道:“要是只在女生宿舍楼里装电话,那就打不了这么长的时间,但是把男女宿舍楼里的电话一起装上,就不止十个小时这么短的时间了。” 方家远意会地笑了。 陆大华:“平哥,这固定电话这么赚钱, 省大为什么自己不做,要让我们做他们的生意?” 段少平:“他们审批拨款下来,起码要半年时间,我这是私人商用的电话,只不过为了学生着想,征得后勤同意后才将电话机装进了传达室里,相当于外包,但是半年后这条线路就得归后勤管,他们省了一笔初装费,后勤的阿姨还多了一份额外收入,他们怎么会不愿意?所以,这次赚的是快钱。” 陆大华还是心疼这笔初装费,“要是他们永远审批不下来就好了。“ 段少平眯了眯眼,“我打算在省大附近租一间店铺卖传呼机,到时候这些学生用我们的传呼机就行,用不用我们的电话机,无所谓。” 这话一出,陆大华对段少平真心佩服。 卢水财留在了市里负责装电话,其余四人出车去了趟广州拉货。 段少平对卢水财的要求是越快越好,他找熟人托关系,提前拿到了号码,和邮电局的安装师傅商定好时间后,按规划好的线路把线拉到了女生宿舍楼里 卢水财记得平哥说过,嫂子住的是二楼206室,他找到门牌,敲了敲女生宿舍的门。 “谁在外面敲门?” 卢水财整了整借来的邮电局的工作服,提了嗓门说道:“邮电局,来装电话。“ “装电话怎么装到我们宿舍来了,你应该到一楼传达室。” 卢水财没时间和她磨叽,他今天要装好几栋楼呢,哪有时间在这里瞎聊,“姜文妮在你们宿舍不?” 宿舍门向外推外,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站了出来,厉声斥道,“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家文妮,来找她表白来着?我告你,文妮她结婚了,你该干嘛干嘛去,我不管你是怎么混进来的,现在出去还来得及,要不然我就叫宿管阿姨了。” 卢水财微微张着嘴,惊讶道:“你说姜文妮被人表白?” 短发女孩叫沈安逸,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卢水财,轻慢道:“你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卢水财终于明白平哥为什么要私下里给嫂子拉一条电话线了,他这是“防盗”防进了宿舍里,“让让,别挡着我们安装师傅干活,又不是只装这一条线,别的宿舍楼都还在等着呢。” 沈安逸被推到了一边,让人给挤了进去,她看着这两人穿着工作服,手里还拿着电线,进到宿舍里面就开始布线装钉,真不像是骗子来着,她按捺住雀跃的心情,跟过去问:“你真要给我们宿舍装电话?“ 卢水财在嘴上竖起了一根手指头,“嘘“了一声道:“这是从一楼传达室分出来的电话线,私装给姜文妮的电话,不要声张。” 沈安逸冲他点头如捣蒜,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拉电话线要好多钱,你真的不收我们的钱?” 卢水财再次将手指竖在了嘴边,严肃地“嘘”了一声。 沈安逸掩住了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文妮下课回来,见舍友都挤在宿舍门口,个个见了她都笑得跟朵花一样,她就纳闷了,“今天怎么了,遇上什么好事了,你们笑得这么贼?“ 她进门就见了卢水财,立马被吓到了,“你怎么在这里?“ 卢水财在墙上固定电话线,他指了指桌子上的座机道,“嫂子,平哥要给你装电话。“ 文妮原以为段少平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真地给省大宿舍装电话了,还把电话线扯到了她的宿舍里,“他为什么要给我装电话?” “这你就得问他了,嫂子,平哥的传呼机号码我给你写在纸条上了,有事你自己呼他,他有空会给你回话的。” 沈安逸将文妮按在了椅子上,“你知道现在一楼传达室那里,有多少人在排队打电话么?从宿舍大门口,排队都排到热水台那里了,现在知道你老公有多心疼你了吧?” 文妮在乎的不是这个,是拉这条线得多少钱。 周双娇也说话了,“文妮,整个省大就你这里拉了一条电话专线,这专宠可是独一份的,原先我还不理解你为什么嫁人嫁得那么早,现在换做是我,碰到这样的男人我也嫁。” 卢水财多嘴说了一句,“那不是。” 程明鹿搂着文妮的胳膊来回地晃,“文妮,让我也沾沾你的光,我不想下去排队打电话,也不想去到校门口那个小卖部打电话,我的好文妮,以后冬天我能不能窝在被窝里和我男朋友通话,就全靠你了。” 文妮举手投降,“好好好,装。“ 一宿舍的人都高兴得疯了,只有蒙怡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书,不为所动。 周双娇扯了嗓门说道,“用电话之前,我要强调一点,大家打多长时间的电话,都要记在本子上,一楼收多少钱,我们这也收多少钱,等到了月底的时候,一起结算给文妮。“她转头看着文妮,问了她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文妮:“随意,不过有一点,我想说一下,我们宿舍扯了电话线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样宿舍会被前来打电话的人挤爆的。” 蒙怡听了这话,从书本上抬起头来,赞许地看了文妮一眼。 卢水财安装好线路,冲文妮喊道:“嫂子,电话给你装好了,我还有活没忙完,先走了,嫂子你要不要呼一下平哥?” “要!”沈安逸推了推文妮的肩膀,让她去打电话,文妮客气地笑笑,没打这个电话。 倒是程明鹿拿起了桌上的纸条,拨通了那个传呼机的号码,文妮想拦都拦不住了。 周双娇很会看人眼色,她多少看出点文妮的害羞来,这时候电话回拨了过来,不用猜就知道是文妮老公打来的,她们起哄着要免提听听这两口子说话,被周双娇强行带走,留下文妮在那里接通了电话。 “喂。“ “是我。“ 文妮听出了段少平的声音,笑道,“你还真给我装了个电话。“ 段少平也笑了,“这样方便我随时找你。” “你找我干什么?” 段少平就笑了笑,没说话。 “你找我没事的话,挂了。” 段少平凶了她一声,“你敢。” 文妮:“你打电话不能不出声啊,这样浪费钱。” 段少平:“那你就说话,一秒钟都不许停下,我听着就好。“ 文妮:“这次出车你什么时候回来?” 段少平:“最快也要到后头中午,不顺利的话,估计得等到下个礼拜,现在还不好说。” 文妮:“那我等你。” 段少平默默地在公用电话那端点了头。 第37章 抢车 他们三个人的阵仗气势,比对面的……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 文妮宿舍装电话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栋女生宿舍楼,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也是她避之不及的事。 有人就告到了学生办, 说电话总线在一楼传达室里, 姜文妮这样私自拉线占用了公共资源, 严重影响了一楼的通讯质量。 卢水财混日子的时候什么人没见过,他以前觉得大学是象牙塔,里面呆着的都是些单纯善良的学生妹学生仔, 没想到还能碰上这种人精,他出面忿道,“这是外包给私人的固定电话,学生要是不乐意那也行, 就把线拉到宿舍外的商铺里,我们搞一个公用电话亭。” 这话一出,大部分的学生不干了, 后勤的人也不干了。 卢水财就和学生办的负责人扯皮道:“一楼传达室的电话不能打了,有谁能比我们更急吗?说我们把一楼的通讯给搞砸了,”他自嘲地笑道:“我们会傻到自断财路不成?我一个文盲都知道多扯一根线没事,这些个大学生能不懂吗?“ 这事消停了没两天, 又有人出来说他们宿舍能不能也扯一根线, 他们愿意出这笔钱。 卢水财一天两头地往省大跑,愣是被这些人给烦死了,他这才觉得有文化的学生要比耍流氓的混混还要可怕,就会来事,当他听说了他们愿意加钱拉线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误会了别人。 太小人之心了。 卢水财听到有钱赚就想办成这件事,他和段少平通了电话, 问了他的意见。 段少平:“不行。” “平哥,你不能只想着哄嫂子开心,不想着挣钱过日子啊。” 段少平在电话里骂了他,“那边的交换机是个老破旧,它多大点容量你心里没个数吗?还敢拉线,你是嫌钱赚得太多不想赚了是不是?“ 卢水财:“那这些学生想拉线怎么办?“ “又不是我老婆,我管他们拉电话线干什么” 卢水财被段少平在电话里狠狠地训了一遍,皮都紧实了,他坚决地说道,“不行,我老板说了,他只给她老婆拉线,别人给再多的钱他都不干。” 这话是段少平教卢水财说的,自从卢水财和他说过有人向文妮表白后,他就没忘了严防死守的事。 这些学生不死心,软磨硬泡地,还是想把电话线扯进宿舍里。 卢水财都要被他们给逼疯了,“你们要装也行,自己去邮电局排队拿号,初装费好几千块钱,这你们得提前备好,”他还不忘得瑟地和那些男生说道,“如果电话是打到女生宿舍的,最好连那边的初装费也给掏了。“ 开学不到一个月,文妮就因为这个事在学校里出了名。 每天都有人来文妮宿舍里蹭电话,次数多了,所有人都烦,宿舍里的人对外统一了口径,此电话仅限宿舍内部使用,绝不外借,这才让事情消停了下来。 晚上在露天水池里洗衣服的时候,文妮见蒙怡的内衣挺括有型,就拿过来看了看,上手的触感绵软,薄薄地穿在身上,夏天都不会热,还是蕾丝绣花的外罩,她爱不释手地问了蒙怡,“你这内衣在哪里买的?“ 蒙怡洗净了手上的泡沫,“我舅妈在深圳的一家服饰厂里做技术员,这是她给我拿的货,穿了她家的内衣,别家的我都不愿穿了。“ 文妮给蒙怡看了看她穿的那件,“除了刺绣好看些,这个钢圈经常勒得我喘不上气来,内垫又厚又容易起毛,下课了想去操场跑圈,没跑出一百米我就受不了了。” 蒙怡笑了她道,“谁让你发育得这么好。” 文妮不是这个意思,“这内衣贵不贵?” 蒙怡:“出厂价大概在八块钱左右,卖出去得十五块吧。” 文妮寻思了会儿,问道:“你舅妈在厂子里方便拿货吗,我老公经常到广州出车送货,我看能不能让他拿几件。” 蒙怡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文妮,你真不会为了几件内衣,就让你老公特地跑一趟深圳吧?我那里还有几件,你要的话我先给你。” 结婚前为了找到合适的内衣,文妮跑遍了市里的服装店,她敢说市面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内衣了,她以前做过几次内衣的直播带货,知道这内衣背后的利润惊人,“我说的几件,是好几箱的意思,我想卖这个东西。” 她真诚地邀蒙怡入伙,“要不要一起?” 蒙怡家里头也是做生意的,她的思维活跃,一下就触到了商机,只是她顾虑道,“我们现在还是学生,当以学业为重。” 文妮把内衣还给了蒙怡,“我小姨在县里的汽车站摆了一个面摊,我没结婚之前就在她那里 帮工赚学费,这才认识了我老公。做吃的实在是太累了,凌晨两三点就要起床熬汤,四五点开始揉面,从早上七点出摊一直干到下午4点,还要抽空去菜市场买第二天要用的食材,赶在傍晚饭点的时候回来,一直干到晚上八点左右才能收摊。“ “没有休息,雷打不动地一天天干下去,挣的都是辛苦钱,一个月也才赚那么一两千块钱。“文妮心疼地道,“我小姨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蒙怡没想到文妮是这样的人,和她们口中说的那个人很不一样。 文妮:“我就想给小姨开家店,让她不用起早贪黑地赚钱,活得轻松一点。“ 蒙怡:“我可以帮你联系我舅妈。” 文妮冲蒙怡说了声:“谢谢。” 蒙怡迟疑地问了她:“文妮,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文妮:“这话怎么讲?“ “有人在背后说你坏话,”蒙怡将自己听到的说给她听,“她们说你为了钱才嫁给你老公的。” “她们说你老公有三个孩子,说你嫁给一个农村人就没想着和人好好过日子,是为了骗他的钱上大学。” 文妮冷笑道:“还有呢?” 蒙怡:“还说你结婚前脚踩两条船,让人为了你打架斗殴。” 文妮听了这话就知道是谁在后面编排她了,“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没空搭理这个人。” 段少平这次出车,一走就是十来天,回去的时候三个人轮流开车,一刻不停地往家里赶。 他急着赶回去,不只是因为文妮在等他,更是因为这货车上装的三百台寻呼机,几乎是他的全部身家。四个人都不敢在外面过夜,就怕这批货出了事。 没人在车上说笑,四小时一换地开车,这一路赶下来,所有人都累得够呛,方家远开车的时候,其他人抓紧时间地靠在椅背上补觉。 突然一记刹车,惯性使得车上的人俯身向前冲,所有人都惊醒了。 段少平问道:“怎么回事?” 方家远往后倒车,解释了一句,“前面有山石滚落,放了个黄色警示牌,要改走左边的小路,饶一圈再上到大路上去。” “等一下,”段少平喊停了方家远,“一连几天都没下雨,哪里来的山石滚落?我走这条路走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这里出事过。”他看着左手边黑魆魆的小路,树影婆娑,风声缭乱,他和方家远说道:“调车回头。” 路大华看见小路的尽头有灯光,“平哥,这条小路的尽头是一个村子,应该问题不大。” 宋择中从后视镜里紧紧地看着段少平不说话。 “就是因为有村子才不能进,要是真有人抢东西,你还不能拿他们怎么样,整个村子的男人都会围上来,到时候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方家远果断地掉了车头往回走,就在快要上到水泥路的时候,远远地就见十几个男人站在了路中间,他们手里拿了手电筒,直直地射向了驾驶室,晃得方家远差点睁不开眼来。 陆大华骂了一句操,“这帮土匪,等下老子搞死他们去。“ 宋择中下意识地往后坐了坐,将座椅底下藏着的传呼机压下去。 有人在前面喊话道:“喂,各位大老板,给点过路费给哥几个喝点小酒怎样?” 个别胆大的人走了过来,朝着货车车门猛踹了几脚。 段少平不屑地道:“谁都不许开门,方家远,加大油门冲过去。” 方家远脚踩了油门,外面的人一时不敢靠近,挡在最前面的人也有些慌了,然后货车疾驰而上,一群人四散开去,就在货车冲上大马路时,方家远忽然脚踩刹车,急急地将货车停了下来。 方家远重重地打了两下方向盘,看着堵在前面的六头水牛,气得骂娘。 又有人上来踢车门了,骂咧咧地道:“跑啊,怎么不跑了?今天不把货全给我卸下来,你们一个也不许跑。” “择中,你留在车里,其他人操家伙跟我下去。“段少平说完从座椅底下,拿出了一根木棍。 宋择中急道:“平哥,我和你一起下去。” 段少平吩咐他道,“在车里的时候,记得反锁,要是察觉情况不对,他们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 “小宋啊,第一次跟车,哥让你长长见识,在车上好好看着,学着点。“陆大华手上拿了双截棍率先下了车。 方家远给了宋择中两瓶辣椒水备着,告诉他,“谁上来你就喷谁眼睛里,听见了没?“ 宋择中瞧见他们装备齐整,看着三个人一身正气地挡着货车前头,那阵仗那气势,比对面的十几个强盗都要来得横。 第38章 抢车后 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对他,好得…… 段少平数了数对方的人头, 十一个,每个人单挑4个,收拾他们绰绰有余, 他冲着陆大华说道, “你去割了他们的牛绳, 把牛赶走。” 陆大华朝牛肚子上挥舞了两下双截棍,又剪断了牛绳,六头牛被打得向前乱跑, 一下就钻进了农田小路里,消失不见了。 眼见着自家的牛跑了,有些人站不住了,赶紧追着牛跑了出去, 还不忘回头恶毒地指着他们几个人骂。 段少平又数了数对方的人头,还剩下七个,一对二地打, 完全没有问题,没等到他出手,对方高个子的光头男就亮出了两把锋利的长刀,刀面足有一米长, 刀刃锋利, 看得人胆寒。 高个光头男耍了两下长刀,看得出是个练家子出身,他放了狠话道,“不想流血的话就乖乖地站在那儿别动,等我们把该拿的都拿了,自然会放你们走。” 段少平走到前面,把方家远挡了回去, “不想去警察局走一趟的,现在跑路还来得及。” 光头男挥舞着长刀就朝着段少平砍去,被他用棍子左右阻挡,刀棍“铿锵铿锵“地交接着,一顿乱打中,段少平手快地打到了对方的腕骨,只听一声闷响,光头男左手的长刀应声落地,段少平抓住机会用棍子敲打了光头男的脑门,重重地一下后,光头男要用长刀去挡,被段少平一棍子打到了手上,卸了他的长刀。 其他人见状纷纷冲了上来,方家远和陆大华就操着家伙和对方混战在了一起。 一番撕打下来,抢劫的四个人被打趴在地上,另外三个也被打得鼻青脸肿,慌忙中跑了路。他们三个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都挂了伤。段少平拿棍子和长刀一通乱打时,被割开了好几道口子,好在宋择中发现及时,从车上跳下来给他包扎了伤口,才没有流太多的血。 陆大华:“平哥,拿他们几个怎么办?” 段少平冷道:“捆起来送公安局。“ 陆大华朝地上的人死命地踢了两脚,踢得对方都不敢动了,他才用绳子把人捆起来,扭送进了货车车厢里。方家远也将另外三个人捆绑送了过来,由陆大华坐在后面看着,四个人趁着村民扛着大锄头打过来之前,赶紧上了车,朝最近的公安局驶去。 在市里的公安局,段少平做完笔录和录完口供后,出来看见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晚上十点了,这时候,他腰间的传呼机响了两声,他看了眼讯息,是家里的号码发出来的,应该是文妮见他太晚没回去,急了。 陆大华问了声,“平哥,是不是嫂子找你,要不借这里的电话回一下讯息?“ “拿公安局的电话回讯息,“段少平扫了一眼陆大华,”你就是闲得没事找事。“ 出去的时候,那个村的村长刚好被请到了公安局,段少平领着他们三人上车,和对方擦肩而过,他头也不回地往家里赶。 倒是那个村长回头看了他一眼,站了片刻才匆匆抬脚进了公安局。 文妮见段少平这么晚了还没回来,给他的传呼机发了讯息,她守在门口的商店里,等着他的电话打过来,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段少平还是没回来。 李春华披了件长袖衫从东屋走了出来,她喊了一声文妮,“很晚了,回去睡吧。“ 文妮拉上闸门,把商店关了,剩下一盏门口的灯还留着,“妈,你睡吧,我等会儿回去。” 李春华知道她性子拗,劝不动她,就嘱咐她道:“少平可能在路上,这么晚了电话亭也关了,他找不到电话就没给你回消息,你别多想,早点睡。” “妈,我现在就上去睡。“文妮往回走的时候,听见村口传来了货车驶上土路的车轮声,她望了过去,就见一束车前光由远及近地扫了过来。 段少平见自家的方向还亮着灯,他就知道是文妮在等他,他喊了方家远停车,冲陆大华说道:“大华,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我。‘ 陆大华看着段少平脱下那件带血的长衫,十分不情愿地脱了上衣,他宁可光着膀子,也不愿套上他那件衣服,“平哥,到时候记得还我衣服。“ 段少平套好了衣服,掀起衣领子闻了闻,全是烟酒味,他一脸的嫌弃,“回去我就上楼,把你这衣服换了还你。” 货车开进了院子里,停在了柿子树下,前灯照在了堂屋前面的台阶上,而文妮就站在那里,看着段少平第一个跳下了车。 宋择中不无羡慕地说,“平哥和嫂子的感情真好。” 方家远调侃了一句,“人家两口子是小别胜新婚,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懂什么。” 陆大华坐在那里“嘿嘿”地笑了。 三个人下车后就开始往屋子里卸货,文妮瞧见方家远和陆大华的脸上挂了彩,她就问了段少平,“你们和谁打架了?“ 段少平回头看了眼那两个鼻青脸肿的人,冷哼了一声,做足了姿态道,“他们两个互殴,都快奔三的人了,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你说丢不丢人?“ 方家远和陆大华扛了箱子,放在了堂屋的角落里,听了段少平的话,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腹诽道:这平哥也太能扯了。 “你不劝架?“ 段少平好笑道:“我看好戏还来不及,劝什么架。“ 文妮差点信了他的鬼话,“他们为什么打架?“ 段少平就将锅甩给了那两个灰头土脸的人,“你问问他们俩,看他们还有没有脸说出来。“ 方家远将箱子搬进堂屋,摞了上去,“大华说我媳妇长得丑。“ 陆大华看了方家远的眼色,胡说道:“嫂子,我原话可不是这个意思,我说家远的媳妇没有平哥的媳妇漂亮,就这么个事实,他就跟我急眼了。“ 段少平将传呼机扛上了楼。 文妮抱肘站在那儿,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说,“你们闻不到平哥身上的血腥味么?骗我就这么好玩是不是?“ 方家远和陆大华对视了一眼,一下就慌了,宋择中赶忙解释道:“嫂子,平哥是怕你担心才没敢告诉你,我们今天被抢了,不过受的都是些皮外伤,那帮人被我们送进了局子,现在还关着。” 文妮直觉里出了事,但没想过是这么大的事,她就这么一诈,他们就全给招了,“你们还真的出事了,还出了这么大的事。” 方家远掩了脸,完了,平哥今晚完了,陆大华搂过宋择中的脖子,揉着他的头道,“你就不能学着我们闭嘴吗?等着,明天平哥就会找上门踹你两脚。” 宋择中没想到文妮会诈他,他就是看不得她那副样子,哪里知道这里还给他下着套? 三个人匆匆忙地走了。 段少平换好了衣服下楼,见文妮站在堂屋里,就问了声,“他们仨走了?” 文妮没理他。 段少平走过去,才看清她的脸上没有一点笑容,心虚道:“还有没有热水,我想洗澡。” 文妮看着段少平不说话,那眼神瞧得他越发地心虚,“知道了?” 文妮的眼神一下就塌了下来,她伸手去摸他的胳膊,问他:“伤到哪里了?” 段少平任由她摸着,一点疼的反应都没有,他的声音低低地落了下去,“没事。” 然后文妮摸到了他的上臂,用手按住,反手一看掌心,就看见了他的血,她受不了了。 段少平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没事。“ 文妮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倔强地没有落下去。 段少平又吻了吻她的眉心,“我洗澡的时候帮我搓一下背,到时候给你验伤,这下放心了?” 文妮被他这么一哄,哭笑不得地推开了他。 段少平被那两把长刀晃到了手臂,大大小小的伤口一共有七处,最深的一处切到了肉里,文妮给他上止血粉的时候,他愣是眉头都没见皱一下。 “不疼?” 段少平坐在洗澡桶里泡着热水澡,闻言看了那道伤口一眼,“不疼。” 文妮用棉签将药粉挤进了肉里,段少平疼得“嗞”了一声,猛地抽回了手。 “放上来。“ 段少平悻悻然地将手放在了木桶边缘,文妮低下头,就着他的伤口吹了两口气,直吹得他心痒难耐。 媳妇这是在撩他。 文妮没有他这么多的小九九,用纱布缠了两圈,把他的伤口扎了起来,完了见纱布有点长,她还给他扎了个蝴蝶结。 段少平不喜欢这些个蝴蝶结什么的,但他喜欢看她弄这些时的细致模样。 文妮给段少平搓洗着后背,她以前没怎么留意过,不知道他后背上会有这么多的疤痕,每一道疤痕或深或浅,都是过去艰辛生活的印记。 她用拇指摩擦过那些疤痕的时候,他就像被羽毛搔过了心尖一样,极度难耐地抓紧了木桶的边缘。 然后文妮伸手揽过了他的肩膀,从背后抱住了他,在他肩窝里埋低了头。 段少平:“怎么了?“ 文妮在他耳边低低地说,“明天一早我就去福泉山,去庙里为你上一炷香,给你转转运,然后求佛祖保佑你平安顺遂,求赐一个平安福给你,好不好?” 段少平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对他,简直好得一塌糊涂。 第39章 卖内衣 他就这么点恶趣味。 早上下了雨, 淅淅沥沥地落个不停。 段少平转了个身,拢了拢身边的被子,怀里一片虚空, 他睁开眼来没见着文妮, 天刚蒙蒙亮,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床。 他枕着手臂看着房间里的水泥板,想想还真是不折腾她不行,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段少平早上起来就没见着文妮, 他往后院走了一趟,见这院子和以前大不一样,缺口的墙角摞起了陶瓷大罐子,由大到小地堆落上去, 初看一眼就是个透视墙,还挺有意思的。 “下面这些大罐子装的都是灰土,嫂嫂说固定根基很重要, ”段少淳跟在大哥后面,拍着第二层的小陶罐说道,“这是甜酒,婆婆给酿的, 这是酸菜, 嫂嫂上周六给做的,还有这个,是豆角萝卜酸,昨天嫂嫂特意做的,说让大哥你出车的时候带着路上吃。” 段少平笑问了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段少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嘴馋,看见嫂嫂做好吃的, 我就跟她屁股后面转。” 南墙前面种了几株树苗,看不出种的是什么东西。 段少淳扯着那几片叶子道,“大哥,这是石榴树,嫂嫂还说了,等到石榴树长成了,就在底下种南瓜,给我做南瓜饼吃。” 段少平看着旁边的红色洒水壶,“这水是你浇的?” 段少淳:“我和婆婆轮着来浇水。” 后院中间搭了一个竹架子,竹杆下面翻了新土,段少淳就指着这些坑道:“这里以后要种葡萄,嫂嫂说了,等到明年夏天,这架子上就会挂满黑葡萄,到时候葡萄熟了,要给我第一个吃葡萄。“ 段少平问了他,“怎么什么好处都让你一个人捞着了?“ 段少淳得意道:“因为嫂子的事情我都知道。“ “那你知道你嫂子一大早上哪儿去了?“段少平看着他迷惑的小脸,嚣张道:“我知道。” 段少淳就追在段少平的后面问嫂嫂去哪儿了,段少平逗着他,偏偏就是不告诉他。 午后吃过一碗粥后,段少平就躺在商店的藤椅上,懒洋洋地睡着。小雨将歇,陆陆续续地有人进到商店里买东西,李春华在柜台里忙着,段少淳就和买零食的小孩一起蹲在门口玩石子,周遭都是悉悉索索的声音,段少平就这么睡着了,一睡就睡到了傍晚。 他睁开眼的第一反应就是,她还没有回来。 卢水财骑着单车停在了商店门口,他拍了拍鼓囊囊的腰包,上来就和段少平说道,“平哥,那些老板预定的传呼机,我都给送上门了,还从他们手里拿到了不少预付款,这批机子完全不愁卖,咱们得紧着定下一批货了。” 段少平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方家远把货送过去了没有?” 卢水财:“一早就送了,他们回来还赶上了水库放水,下水摸了好多鱼,我估摸着挨个亲戚地送鱼,也快送到你这里了。“ 正说着,陆大华的大嗓门就从土坡上传了下来,“平哥,给你家送鱼来了。“ 段少平和卢水财对了一眼后,各自笑了。陆大华将几条大鱼交给了李春华,让她交代嫂子多放一些花椒炖着煮好吃。 李春华拿过鱼就说,“文妮不在家,我给你多放一些花椒。“ 陆大华看好戏地瞧着段少平,“平哥,你昨天不是说要特意留在家陪嫂子的嘛,怎么,嫂子人不在家啊。” 段少平淡道,“我老婆在不在家关你什么事?“ 方家远也打趣道,“人家平哥就是陪了个寂寞,关你屁事。“ 众人哄笑后,陆大华贫嘴道:“行行行,怪我多嘴,管他哪门子的闲事。”他钻进柜台里,拿了一包红塔山,还没等他拆封,段少淳就眼疾手快地跟了过来,摊开手掌问他要钱。 陆大华的脸都笑抽了,“你个鬼机灵,谁教你这么做的?” 段少淳坚持道:“嫂嫂说了,买东西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陆大华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摆明了要赖账,“要是你华哥我没带钱呢?” 段少淳拿出一个记账小本子,把笔递给了陆大华,让他签字,“华哥赊账一包红塔山,三块五钱。” 众人齐声笑了起来,陆大华向段少平诉苦道,“平哥,我为了你出生入死,就为了一包红塔山,你家小弟就这么欺负我。” 恰好这时,文妮骑着自行车回来了,她把车停在了店门口,段少淳高兴地唤了她一声嫂嫂,跟她委屈道,“嫂嫂,大华哥拿了烟不给钱,还不让赊账。” 段少平懒得搭理他们,和文妮轻声说了句,“回来了?” 文妮点了点头,她进到商店里,从皮包里拿出了钱夹,翻找着三块五,“大华,这包烟我请你。”是她教的段少淳,买卖要收钱,讫货两清,她不能坏了规矩。 陆大华不敢开玩笑了,“嫂子,你千万别这样,你送我的烟,在平哥眼皮底下我也不敢抽啊。”他马上数了三块五,交给了段少淳。 文妮将钱夹收进了包里,摸了摸段少淳的脑袋说,“学着点。” 陆大华又被文妮给下套了,他终于认清了事实,他压根不是平哥媳妇的对手。 方家远好笑道,“嫂子,我和大华带了鱼过来,你给我们煮个红烧鱼怎么样?” “这个可以有。”文妮说完就朝着厨房门口走去。 段少平见他们三个在他面前抽烟,吞云吐雾地好不潇洒,就将藤椅往后移了移,冲他们说道:“抽烟的话,离我远点。” 三个人嘴里的烟愣是拿在手上,不抽了。 方家远奇怪了,“平哥,你什么时候戒烟了,回来的路上抽烟抽的最凶的那个人不是你吗?” 段少平赏了他一眼,“在家里,能不抽就不抽。” 卢水财想到的是,“平哥,你和嫂子不会打算要小孩了吧?“ 段少平没好气地说,“谁告诉你我要小孩了。“ 陆大华:“不是,平哥你居然是个妻管严,我一直都看错你了。” 段少平懒得跟他们解释,昨晚他才发现媳妇有个嗜好,喜欢扒开他的领口闻烟酒味,闻到了就不许他碰,他能不“洁身自好“么? 文妮炖了一锅豆腐鱼,做了几条红烧鱼,将小鱼仔香煎炸了给少淳当零嘴吃,一顿饭吃下来,个个都吃撑了肚子,一个劲地说好吃。 文妮送走了方家远他们几个,回来收拾了桌上的碗筷,然后洗了澡,上楼回了房间。段少平坐靠在床头上看账本,文妮拿过药水给他上药,他就放下本子,低头看着她细致地涂着药。 段少平伸手拨了拨她的碎发,给她拨到耳后,“我的平安福呢?“ 文妮拿着棉签,抬了眼好笑地看着他道,“什么平安福?“ 段少平不跟她废话,直接来横的,压着她的嘴角吻了下去,被文妮一扬手给打偏了过去,“跟你说个事,答应了,我就给你平安福。“ “开荤了,你还让我回去吃素?“段少平捏住文妮的下巴,重重地吻了下去,正当他吻得上头时,文妮捏住了他的伤口,用力地按了下去。刚开始他还忍受得了,等她下手重了,他就抽离了她的唇。 果然漂亮的玫瑰都是带刺的,还是倒刺。 “谁让你不听我把话说完。“文妮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就凑到他耳边逗他说,“我打算开一家店卖内衣。” 段少平挑了一下眉,“内衣?” 文妮有些脸红地说,“就是,穿里面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段少平来劲了,“就你现在穿的,长啥样我都不知道。” 文妮被他别有深意地瞧着,哪会如了他的愿,她从包里掏出了几件内衣,讨好他道,”我室友她舅妈在这家厂里做技术员,这是她们厂里的内衣,这款式这质量,在市里都是没有的,一件内衣的利润大概在七块钱左右,我和那边已经联系好了,就差你把货款带过去,把货给我运回来了。“ 段少平被她扯着袖子晃,低头看了她一眼,这下知道求他了,“在哪里?“ 文妮:“广州深圳。“ 段少平掀了眼皮看她,“这么远?“ 文妮马上说道:“不远不远。“ “我瞧着这些衣服,也瞧不出什么好来。“段少平一副就事论事的架势,“你总不能让我大老远地跑一趟,亏得路都不见吧。” 文妮问他,“是不是你看着觉得好了,就给我拉货?“ 段少平的眼神深谙了起来:“那得看有多好看”。“ 他就那么点弯弯绕的心思,她怎么会不知道。 文妮偏头躲过了他的目光,他这是在撩她。她抓住了短袖的下摆,两手一掀就将短袖给脱了下来,扔在了床边,然后在他炽热的目光下,浑身火辣辣地热了起来。 段少平明明目光热得要死,还是欠揍地冷声说道:“就这样?“ 文妮都要恼羞成怒了,“你还要怎样?“ 段少平的目光下垂,指着床上的几件内衣道:“换上。“ 文妮拿了衣服就要去厕所里换,被段少平喊停在了门口,“你就这么点诚意?“ 他就这么点恶趣味。 他就是这么俗的一个人。 文妮腹诽完了,对上他好整以暇的目光,索性豁了出去。 第40章 娘家人 你能摆平娘家人最好,搞不定的…… 文妮不知道她昨晚是怎么活过来的。 翻来覆去地弄她。 花样百出地折腾她。 文妮无比庆幸地看着早上的第一缕阳光, 感叹活着真好,然后一只胳膊横了过来,将她往怀里带, 她就跌入了那人的胸膛, 被他抱了个严实。 段少平舒服地蹭了蹭她的头发, 半睡半醒地说,“再睡会儿。” 文妮这么一睡就睡到了午后,房间里洒了一屋子的阳光, 烘照得人暖洋洋的。她见二楼的阳台上晒了一桶水,走过去伸手一摸,居然是温的。 她用温水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连衣裙下楼, 段少平在后院里锯木头,段少淳蹲在他脚边,忙着给他递工具。 “你们在做什么?” 段少淳仰着小脸道, “嫂嫂,大哥说给你做一个秋千。” 文妮不晓得他是怎么知道她想要个秋千的,有些等不及地说道:“什么时候做好,是不是掉在树上就可以了?” 段少平放下锯子, 吹了吹木板上的碎屑, “晚一点给你做好。”他用了两根粗大的麻绳做吊线,在木板上钻出了两个圆孔,用麻绳把木板扎紧实了,然后他爬梯子上了槐树,用麻绳把秋千牢牢地绑在了分岔处,他瞧着文妮和段少淳仰脸笑望于自己,一个纵身跃下, 直接从槐树上跳到了地上,那动作一气呵成,潇洒得要命。 文妮的少女心在冒泡,面上却是不承认,嘴硬道:“你耍帅给谁看,扭伤了脚我可不管你。“ 段少平拉住了麻绳,喊了她道:“过来。“ 文妮忍俊不禁地坐到了秋千上,双手抓住了麻绳,叮嘱他道,“轻一点,我有点怕高。“ 段少淳也过来推一把手,段少平嘱咐她一声“抓好了“,顺手就把她推了出去。 文妮荡着秋千来回地晃,裙裾纷纷扬地起,纷纷扬地落,她的笑声洒了一地,不断地唤着他们推得再高一点,再高一点,眼看着伸手就要够到树叶了,她反而笑得越发地恣意。 段少平被她的笑容感染,脸上不自觉地带了笑。 一向躲在房间里的段少丽被这后院的笑声给吸引了过来,见文妮玩累了从秋千上下来,她就抢在段少淳前面坐到了秋千上,让段少淳给她推一把手。 段少淳委屈道:“姐,该轮到我玩了。“ 段少丽:“刚才你让嫂子先玩了。“ 段少淳辩解了一句,“这是大哥给嫂嫂做的秋千,当然得让嫂嫂先玩。” “我不管,”段少丽坚持道,“反正嫂子有的我也得有,你给我推一把手。” 文妮喝了一碗粥,就去商店里找了李春华,问她要进些什么货,下次让段少平一并给拉回来。她一边清点着抽屉里的钱,一边核对着货物清单,拿笔在那里写写画画,算着上周的账。 李春华好几次都想和她商量个事,话到嘴边,又给她吞了下去。 “什么事?”文妮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算起账来。 李春华压低了声音说,“你二嫂给你哥生了个闺女。“ “还真是闺女,“文妮惊喜之余,笑道:“什么时候的事。” 李春华:“昨天你哥过来告诉我的,还说计生办找上了家里,说县里干部不能带坏这个头,一户人家只能生一个孩子,你哥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这县委的工作就要没了。” 文妮没想到会出这么个事,“二哥以后打算怎么办?” 李春华被问得发了愁,“他高中毕业后就没再考大学,后来入赘进了老支书家里,这工作也是他老丈人托关系给他找的,现在说没就没了,方学斌还这么小,又生了这么个闺女,他老丈人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嫌弃他,这日子要怎么过才好。” “二哥会找到出路的,你别想这么多。”文妮知道李春华有些重男轻女,就问了她,“二嫂生了孩子后,你去看过她没有?“ 李春华没吱声了。 “下个礼拜我抽空去一趟方家,看一下二嫂和孩子,你要不要一起?” “这个到时候再说,“李春华犹疑地说:”现在是怎么帮你哥找到工作要紧,你看看方便的话,能不能和少平说一声?“ “说什么?”文妮怎么会不明白李春华的意思,“让哥过来和段少平一起做事,他坐个车都能吐到死的人,你让他怎么出车?“ 李春华还要再说自家人怎么着也比外头的人靠得住,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文妮的眼神给吓得闭住了嘴。 “你给我打住,这个念头以后想也不要想。“文妮说到了她的痛处,”别人家嫁女儿,就没见谁带着娘一起过门的,在这事上,段少平已经做得足够宽容了。妈,你要是嫌现在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你就使劲地折腾,得寸进尺地要段少平把你儿子的工作给落实了,我没意见。“ 李春华哪敢这么做,她闭嘴了。 文妮撂话道:“你要是私自去找段少平说这事,以后咱老姜家的人和事,我一律不管,你自己看着办。” 李春华:“我就是和你说说而已。” 文妮看着李春华,叹了口气道,“妈,你要是信我,我会让娘家人过上好日子的。“ 明天早上有课,文妮吃过晚饭后就要回学校,段少平说要送她,她一开始没同意。 段少平瞧了她一眼,“你还骑得了车?“ 文妮没好意思坚持了,她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自行车后座上,由着他载着她回学校去了。 段少平把人载到了学校后门,停在了一家店铺前,他停了车,拿出钥匙就把门给开了,掀起推拉门,回头问了她一声,“要不要进去看看?“ 文妮没想到他居然搞到了地段这么好的商铺,“你租的?“ 段少平财大气粗地说道,“租了一年。“ 文妮瞧着这店铺大概六十平米的样子,散放着几个柜子,地上落了灰,除此之外空落落的,倒显得有些宽敞,“打算卖传呼机?“ “原先是这么个打算,现在不这么想了,”段少平大方地道,“我的传呼机不愁卖不出去,这个店给你,你想卖什么就卖什么。” 文妮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相较于他的出手阔绰,她就显得小家子气来了,“我没和你开口,是因为这生意是为了我娘家人做的,不敢要你管太多,怕以后会被你家亲戚说闲话。本钱用的是上次你给的那一万块钱,店铺以后打算由我小姨守着,怕大伯娘有意见,我自己能做的事,就尽量不去麻烦你。” 段少平:“你的娘家人求不到你这里,也会求到我这儿,你能摆平最好,搞不定的话,记得告诉我一声。” 文妮说不出的感动。 第41章 家长会 管不管,这是个问题 文妮下课回到宿舍后, 才知道家里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说有事找她。 她马上回了电话,“妈, 有什么事找我?” 李春华也是心急了, 忙不迭地说, “文妮,我刚刚接到少武和少丽学校打来的电话,说下午要开家长会, 让家里找个人去一趟学校。“ 文妮:“什么家长会,怎么这个时候才通知人去?“ 李春华在电话那端解释道:“听他们老师说,家长会是上周就通知了,少武和少丽说大哥出车在外来不了学校, 往年也是这样,老师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后来有同学说少武他大哥娶了媳妇,家里还装上了电话, 老师这才把电话打到了家里头。“ 文妮轻轻地扯了下眉头,她下午还有课,还是堂上会点名的思政课。 李春华听出了她的犹豫,“你下午要是有课走不开, 要不我去一趟?“ “我去, “文妮决定了,点名什么的听天由命,”少武和少丽扯着慌不想让我去,老师又把电话打到了家里,我就得去看看他们在学校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文妮交代蒙怡下午上课的时候帮她签到后,匆匆下楼骑了自行车,顶着头顶的烈日赶去了学校。 段少武和段少丽就读于新民学校的初中部和高中部, 一个读初二,一个读高一。文妮骑了一小时的自行车才赶到学校,她一路问了人,才找到段少武的教室,家长会才刚刚开始,她最后一个进了教室的门。 段少武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他原本翘着椅子在那里晃,见到文妮的第一眼后,他差点没给摔个四脚朝天。 “嫂,嫂子——“ 文妮朝段少武的座位走了过去,在他腾出的空椅子上坐下,“别紧张,我又不是你大哥。” 段少武拘手拘脚地坐在她身边,心里一阵兵荒马乱。他嫂子是什么人,那可是他大哥的枕边风,只要她吹一口气,他这边可就是狂风海啸,淹死他就跟淹死只蚂蚁那么简单。 文妮进到教室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开家长会的都是些三四十岁的青中年,要不然也是些上了年纪的阿公阿婆,像她这样二十出头的姑娘,还穿着白衬衣百褶裙进门的,实属罕见。 老师在上面讲话的时候,文妮就翻着段少武的试卷看,数学三十分,语文二十六分,化学四十三分,还有生物、物理的分数,那个位数的成绩真是“惨不忍睹”。翻到最后,段少武都没脸见她了,他小小声地求道:“嫂子,求你别看了。” 文妮好笑地瞧着他说,“你都敢考这么个分数,我怎么就不敢看了。”她现在觉得段少平说他成绩排在班里倒数十名都是客气的,这小子的成绩,妥妥地倒数第一名。 段少武就剩下最后的挣扎,“那嫂子别告诉哥行不?” 文妮别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偏偏就是不说话,让他连死都死不痛快。 家长会开到一半,文妮就从后门走了出去,上到3楼,走到高二(1)班的教室里,在段少丽的身边坐了下来。 段少丽显然吓得不轻,“嫂子,你怎么过来了?” 文妮听着老师在台上讲段考成绩,听得认真,“别讲话,我听听看你排第几名。“ 段少丽羞愤地看着她,“第四十八名,嫂子,你别听了。“ 文妮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抵触的情绪,她不愿自己参加她的家长会,偏就这一次,文妮还非听不可了。这两个孩子再不管教起来,那还了得。 家长会后,文妮分别被段少武和段少丽的班主任请到了办公室里。 段少武的班主任秦老师见她年纪轻轻地,就问她是不是段少武的姐姐。 文妮:“我是他嫂子。” 秦老师这才和她说道:“少武这孩子打球那是没得话说,领着这帮初中部的小子愣是把整个高中部的男生全给打趴了下去,要是他能把打球和谈恋爱的精力放在学习上,那成绩就不会是倒数几名。” “谈恋爱?”文妮不确定老师是不是搞错了,这小子才十四岁,要是段少平知道他在学校里不好好学习,乱搞对象,回去非得削了他不可。 秦老师:“都怪他打球打得太好了,招女孩子喜欢,后来就和一个女孩好上了。” 段少武就知道有人会说他的坏话,他冲进了办公室,喊道:“老秦,别在我嫂子面前胡说,我和谁好上了?” 文妮说了他一声,“段少武。“ 秦老师指着他就冲着文妮说道:“你看看他对老师是个什么态度,人家女孩的家长都找到学校告状来了,他还想怎么抵赖?” 文妮就问了段少武,“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段少武撇了嘴,不说话了。 段少武一不说话,文妮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最后倒是他没忍住,冲文妮喊话道,‘嫂子,不是你想的那样。“ 文妮:“你先出去。“ 段少武退到了门口,等到文妮和老师谈完话出来,他就默默地跟在她后面,边走边说,“嫂子,能不能不要告诉我哥。“ “不行。”文妮明确地告诉了他,徒留他一个人傻愣愣地站在那儿。 段少丽那边的事儿一点不比段少武这边少。 用她老师的话说,这孩子都上高一了,一点学习的紧迫性都没有,成天只想着打扮自己,不是涂指甲油就是想着怎么打耳洞,一点不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文妮这才意识到这两个孩子的事情有点大。 管不管是个问题,他们听不听你管更是个问题。 回去的时候,文妮就一直在想要不要将这些事告诉段少平,直到看见货车停在了院子里,她下意识地就把自行车调了个头,推着车就往门口走去。 然后被段少平捉了个现行。 “听妈说你去开家长会了,老师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段少武和段少丽刚好进门,见此情景,他们紧张地看着文妮。 文妮顾左右而言他,“老师没说什么。” 段少平了然地点了点头,“那你见了我,掉头要去哪里?” 文妮知道错在哪里了。 段少平:“要是没事,老师会急着打电话到家里,还给我的传呼机也发了消息,害得我一路紧赶慢赶地跑了回来?” 三个人都不敢出声,任由他一个人在那里发飙。 段少平冷道:“段少武,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说个明白,还有少丽,今天不把话交代清楚了,你就别想回屋。” 第42章 教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你们三个没话说是不是?” 段少平喊了一嗓子, 段少武和段少丽低了头,闭着嘴不说话,文妮神色复杂, 有些话她不知道怎么开口说才合适。 段少平从腰间拿出了传呼机, 翻找着号码, 抬脚就往商店走去,经过文妮身边时,被她伸手给拉住了。 “这次段考, 少武考了全班倒数第一,少丽的成绩排在班里第四十八名。” 段少平拿眼神瞧着她道:“还有呢?” 文妮犹豫了一会儿,“没有了。“ 段少平挣开文妮的手,朝商店走了过去, 文妮无奈地看着那两个孩子,一个头埋得比一个低,她有些分不清楚他们到底是真心认错, 还是摆个样子想要糊弄过去而已。 “少武在学校里耍了个女朋友。“ 段少平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少丽在班里搞了个小团体,整天就想着打扮自己,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段少平回头看着那两个头都抬不起的蠢货,气得就差动手打人了。 段少淳放学回家后就发现家里头不对劲, 大哥大嫂都在堂屋里坐着, 二姐和三哥也在,他看见他们习惯性地低着头,就知道他们闯祸了。 他们又惹大哥生气了。 “段少武,让你去学校念书你不好好念,还找女朋友,你想干什么?“段少平拍了两下桌子,狠戾地骂了他, “该念书的时候你不好好念书,等别人都上大学了,你是不是就给我到工地里搬砖去?” “哥,你不也没上大学,还不是照样把钱给挣了,还把嫂子这个大学生给娶进了门。” 段少武弱弱地争辩道:“不上大学怎么了。“ 文妮被他这话给惊到了。 段少平审视着眼前这个犟了脾气的弟弟,就像从来没认识他一样,“你会出车还是会谈生意,你以为你是我?“ 段少武索性把话都给说开了,“哥,陆大华和卢水财都能跟着你,我以后为什么不能跟着你混?只要将来我能赚钱就行了,为什么非要逼着我去读书不可?“ “逼你读书?“ 段少平将茶几上的瓷碗摔在了门上,少淳被吓得浑身发抖,文妮将他抱进了怀里,捂住了他的耳朵。 “我还真就不逼你了,明天你就从学校里卷了书回家,你爱怎么赚钱随你,我还真他么不管你了。“段少平气到手都抖了。 段少丽:“大哥,少武他说的是气话。“ 段少武握紧了拳头,他拧眉看向了段少丽,“我就是这么想的。“ 段少平问了少丽,“你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大哥,咱们家里有钱,没出大学生又怎么了?”段少丽不服气地道,“我只要长得漂亮,将来嫁进一户好人家就行了。那些死读书的人家里都没钱,人又长得丑,她们没有出路,不读书 能怎么办?“ 段少平没想到他们一直是这么想的,他拼了命地赚钱养着这个家,原来造了这样的孽。 “段少丽,从明天起你也从学校里给我滚回家里来,你爱嫁谁就嫁谁去,我养不起你。” “大哥!”段少丽没想到他会这么对自己,心里发了狠道,“大伯娘说的没错,你娶了嫂子,就不要——” 一个瓷碗砸了过来,直接砸在段少丽的脚下,碎瓷四溅,她吓得向后跳了脚,脸色惨白了起来。 “不要想着以后跟着我混日子,不要仗着家里这么点钱就想着坐吃山空,我告你们门都没有,以后凭自己的本事挣钱,我的钱跟你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眼皮子这么薄,看得这么浅,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活出个什么人样。“ 段少平心累了,他管不动他们,索性放手不管。 文妮在段少平走后,拍着段少淳的背给他顺气。 “你们以为,你哥的钱都是这么容易挣的?那是他拿命拼出来的。“ 段少武愕然,段少丽才刚刚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货车被抢不是一次两次了,那是动真格地拼刀抢,你哥背后的刀伤,看一眼你们都会觉得疼,我是不愿他为了这些钱去卖命,可是不赚钱,这个家怎么养得起?“ 文妮看着段少武和段少丽,咬着字说:“他没文化,没背景,又没人脉,他能做什么养家糊口?搬砖做过,体力活干过,大街上摆摊卖货也做过,这些都不够养活一家子人,每天光是想想这么一大家子人张着口等着吃饭,那压力就能把人给压死。“ “你们以为你大哥熬到头了吗?以后货车越来越多,你哥的生意会越来越难做,传呼机卖不了几年就要被淘汰,到时候你哥能做什么?你哥走了一条最艰难的路,你们坐在教室里,不用风里来雨里去地出车赚钱,不用喝酒应酬,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讨生活,只要考上了大学,以后进入体制内捧着金饭碗不香么?这才是你们该走的捷径。“ “可是你哥他走不了,他把机会留给了你们。“文妮对他们失望透顶,“你看看你们是怎么对他的。” 段少淳扯了扯文妮的袖子,他哭道:“嫂嫂,我会好好学的,我不会让大哥生气的。“ 文妮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 段少丽和段少武各自回了屋,李春华进来扫碎掉的瓷碗,文妮要拿过她的扫帚,被她避开了,“我来,你去看看少平咋样了。” 文妮:“他在哪里?” 李春华:“在大门口那里坐着,一个人抽闷烟。” 段少平坐在门槛上,没有一丝风的夏夜最是闷热难耐,他被蚊子叮得腿痒,一边吸着烟,一边将蚊子拍死在腿上。 文妮给他拿来了蚊香,“商店就在旁边,也不会给自己点一盘蚊香。” 段少平:“咬不死我,我拍死它。” “和一只蚊子生什么气?”文妮和他并排坐在了门槛上,看着暮色渐晚的农田一点点地模糊在视线里,树林里吹不来一丝风,她就闷出了一头的汗,“看在我陪你喂蚊子的份上,别生气了。“ 段少平瞧她的眼神,温柔了起来。 “要是以后我们的孩子也这么不省心,你怎么办?“ 段少平想也不想地说,“他敢,我抽死他不可。”见她笑望于自己,他没来由地笑了,那种绵软的情愫在胸腔里膨胀开来,让他一时间无法适从。 “闺女你也揍?” 段少平吸了一口烟道:“那不能,咱闺女是水做的,揍不得。“ 文妮把他哄乐了,转而说到段少武和段少丽的事情上来,“以前你没教好他们,现在就不能指着他们如你想的那般好。“ 段少平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烟,想着些事情。 “有点耐心,给他们点时间,他们会懂事的。“ 段少平猛吸了口烟道,“要懂事早就懂事了。” “那是你不会教。“文妮说了他道,”动不动就摔东西吓唬人,少淳都被你吓哭了,气到头上,怎么伤人就怎么说话,话都不过脑子的,非得让人恨你才行,你这样硬碰硬,哪个孩子服你。” 段少平哼了声道:“你还教训起我来了,有本事,你教一个给我看看?” 文妮冲他笑弯了眼去,“我让你帮我带的内衣呢?” 段少平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在车上。” “我教就我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孩子才会听你的话,像你这样,“文妮嫌弃他道,“以后我也别指望咱俩的孩子听话了。” 文妮从车厢里拿下那几件内衣,从中挑选了几件大小合适的,给段少丽拿了过去。 她在门口敲了敲门,段少丽在里面瓮声瓮气地喊道:“进来。” 这是文妮第一次进少丽的房间,墙上张贴着小虎队的海报,书桌上凌乱地放着指甲油、面霜什么的,床上围着白色的纱帐,见少丽从枕头上爬了起来,眼睛红红地,就知道她才哭过不久。 段少丽弱弱地叫了她一声,“嫂子。” 文妮在她床边坐下,问了她道:“今年十六了?” 段少丽冲她点了点头。 文妮的眼神停在她的圆口短袖上,“你里面穿的是吊带?” 段少丽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一直穿的是这个。” “我见你班里头好些个女生都穿了文胸,你挑几件试试。“文妮将内衣拿出来,给她一件件地看,“你发育得好,以后不许再穿那个吊带了。” 段少丽羞红了脸,文妮见门窗都锁好,就让她穿起来试试。 段少丽不好意思,文妮就背过身让她自己换上,等她换好了,文妮就回头帮她调试着文胸,这么一聚拢,效果立马显现了出来,段少丽的脸色爆红,她都没敢抬起眼来看文妮。 “合适,以后你就这么穿。”文妮想起什么,提醒她道:“你和少武、少淳的衣服要分开晾晒,都是大姑娘了,特别是里面的衣服,不要挂在一起。” 段少丽不知道该和嫂子说些什么好,她从小就没了娘,没人教她这些。 “嫂子,你不怪我吗?” “没人教你,你难免会做错事。“文妮见她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和先前低头的模样全然不一样,”少丽,有人教了你之后,你就要学着去把事情做好。“ 段少丽点了点头。 “你想变漂亮是不是?”文妮见不得她哭,逗她道:“我帮你。” 段少丽眼里的光一下绽了出来,“真的?” 文妮笑点了头,“帮你变得由内而外地漂亮。” 第43章 体育生 一开始的喜欢与否,真没那么重…… 段少武没吃晚饭, 一个人坐在后院的槐树下,天黑了也没回屋。 文妮去店里拿了一瓶矿泉水,一个面包和一块巧克力, 她在后院找到了段少武, 将吃的放在了他面前。 “谢谢嫂子。”段少武没伸手拿吃的, 他低着头,一直盯着地面瞧。 文妮坐在了秋千上,晃着秋千荡来荡去, “我见报刊上有卖最新一集《灌篮高手》的漫画。” “真的?”段少武一下就来了兴致,一扫原先的沮丧道,“嫂子,那你能帮我买一本吗?钱我出。” “你嫂子我会少你这几块钱?”文妮把他叫了起来:“帮我推一下秋千。” 段少武马上站起来, 给文妮推了一把手。 秋千荡起来,迎面吹了风,文妮凉快了许多, “那本漫画里,我最喜欢的是流川枫。“ “嫂子也看《灌篮高手》?“段少武用嘴撕了包装袋,啃起了面包,“要是大哥知道你喜欢的流川枫跟他半点边都沾不上, 他会气死的。” 文妮望着夜空中高悬的那轮月亮, 感慨了句,“那可是我心头的白月光,看漫画的女生,谁不喜欢流川枫?明明那么有天赋,他还比所有人都要努力。” 段少武争了一句,“我喜欢樱木。“ 文妮好笑地问他,“看到哪一集了?“ 段少武一说到漫画, 神采飞扬了起来,“樱木传错了球,把球传给了鱼住纯,湘北最后败给了陵南,大猩猩用手盖住了樱木的头,然后樱木哭了。“说到这里,他热血难平,忍不住握起了拳头。 文妮是《灌篮高手》的死忠粉,熟知漫画的每一个情节,当年看到这一幕动画时,她在电视机前哭成了泪人,“你想不想过这么热血的人生?” 段少武从来没想过这些,但当文妮提出这个问题后,他的眼神炽热了起来,随即转为暗淡,“嫂子,我不喜欢读书,一看见书就烦,我读不下去。“ 文妮就问了他,“那你喜欢打篮球?“ 段少武嘻嘻笑道:“那当然,嫂子你是没见着,我带着手底下那帮小弟把高中组那些男生杀得片甲不留,要是见了,嫂子就知道我打篮球打得多好了。“ 文妮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这身高有没有一米八?” 段少武摇了摇头,“没我哥那么高,只有一米七六。” 文妮看他这年纪这身板,长到一米八不成问题,“你这么喜欢打篮球,球又打得这么厉害,有没有想过以后去体校,做个篮球运动员?” 段少武被这话击中,一时忘了给文妮推秋千。 文妮瞧着他的眼神又炽热了起来,知道他在想什么,“嫂子以后给你买牛奶喝,让你长高个儿。” “我想打篮球,”段少武坚定地说道:“我想打一辈子篮球,嫂子,大哥会同意吗?” 文妮荡着秋千道:“你的人生,他说了不算,你自己说了算。” 段少武在心里给自己拿定了主意,“谢谢嫂子。” 文妮坐在秋千上,被他往高了推去,她笑问了他道:“那女孩子漂亮么?” 段少武默默不作声了。 “少武,你应该做你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喜欢一个人,也就只能到喜欢为止,剩下的事情,等你长大了以后再说。“ 段少武抬头看着她说:“嫂子当初是怎么看上大哥的?“ “我没看上你大哥,“文妮想了想又说:“所以一开始的喜欢与否,真没那么重要。” 文妮洗了澡上到二楼,见段少平坐靠在床头,光着膀子在那里翻看着她的书。 她忙活了一天,趴在床上累得不行,肩膀胳膊疼得厉害,她唤了他一声:“捏捏。” 段少平放了书,给她捏了两下颈窝,文妮立马疼得叫出声来,“轻点。” “你再叫大声点,最好让别人都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文妮弱弱地抗议道:“你下手没轻没重的,不要你捏了。” 她不让他捏,他还非捏不可了。 “晚上我见少丽洗澡出来,脸上笑嘻嘻的,在堂屋见了少武,他还叫了我一声,你都和他们说什么了?” 文妮没回应,段少平将文妮翻了过来,才一会儿功夫,她就睡着了。他用枕头把她的头垫高,看她睡得憨甜的模样,他失笑道:“到底说了什么,让他们都懒得和我生气了。“ 文妮早上醒来的时候,冲段少平发了一通脾气。 “现在都几点了,你怎么不叫醒我?我上午还有课,要是旷了课被点名,回头要写检讨,你帮我写?“ 段少平睁眼说瞎话道,“我喊了你,你不起来还非要睡下去,我有什么办法?“ 文妮不信他,她根本没听见有人喊她好不好,“段少平,你当我三岁小孩,骗我有意思么?“ 段少平:“没意思,反正写检讨的又不是我。“ 文妮气不过地拿枕头砸他,他老老实实地挨了几下,她才稍稍消了气,下床去刷牙洗脸了。 段少平一早醒来叫了她几声,见她实在是太困,像八爪鱼一样地搂着他睡,他就心软地随她去了。 文妮赶不上早上的课,也就破罐子破摔,旷课不上了。喝粥的时候,她问了段少平有没有空,要不要和她去一趟方家。 “二嫂生了个女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下次再去,”段少平捧着碗喝粥道:“这次要不是那两个小的惹事,我也不用抽空赶回来,一车的货没送,今天得忙死我,要不让妈陪你去?“ 文妮:“她重男轻女,要不要赌一张毛爷爷,我压她不会去。“ 段少平:“自己的孙女,她怎么会不去?“ 文妮起身走到了外面,和李春华说了会儿话,等她回到屋里,她就向段少平摊手要钱道:“她要在小卖部里看生意,说她有空了再去。“ 段少平:“她真的重男轻女的话,那你当初复读了两年,她怎么会同意?“ 文妮边吃边说道:“她一直都不同意,那时候我爸还在,她做不了我的主,我爸说了才算。” 段少平没想到她以前是这样过来的。 “还记得唐韦安吗?“文妮看了一眼他道,“我妈从没想过我会考上大学,高考之前,她就磨了我哥给我定下了这门亲事。” 文妮觉得段少平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具体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她一下咬住了筷子,出声问了他,“我哥丢了工作的事你知道了?” 段少平掩饰了情绪道:“二哥为什么丢了工作?” 文妮:“二胎,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 段少平装作第一次听说一样,“还有这样的事。” 文妮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瞧,“我妈没让你替我哥找工作?” 段少平不假思索地说:“没有。” 文妮:“真没有?” 段少平放了碗筷,大大方方地给她瞧个够,“你要不要这样盯着我,就为这事,我至于说慌吗?” “算你装得像,”文妮气愤难平地道,“我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她,为了她的宝贝儿子,她什么事做不出来?” 文妮要去找李春华问个清楚,被段少平追到了门口给拦住了,他抱住了文妮不让她走,“别闹。” 文妮气得跺脚,“我都说过让她不要找你麻烦了。” 段少平低头看着她说:“不麻烦,都给解决了。“ “怎么解决?”文妮气红了眼,“你砸了多少钱?” “没多少钱。“段少平哄了她道,“你哥会算账,我把他介绍给批发商场的老板,让他在那里统计交易货款,他现在赚的钱比在县里的还多。” 这明明是最好的结局,可是文妮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你就这么不愿求我?” “我是不愿你去求人。”文妮要挣开他的手,反被他抱得更紧了,“我妈就是舍不得我哥吃一点儿苦,我哥干不了农活,她就让他入赘进了方家,吃穿不愁,现在他工作没了,我妈就想着让你替他找工作,她从来就没想过让我哥独立起来,这辈子他都成不了事儿。” 段少平没见过文妮痛苦成这样,他搂着她,哄着她道:“以后你们家的事,我都不会瞒你,让你做主说了算。” 文妮仍旧心绪难平地道:“你就不该瞒我。” 第44章 蹭课 你逃哪门子的课? 方清雅生了个闺女, 粉粉嫩嫩的一团,脸颊肉嘟嘟的,文妮把她抱在怀里逗弄, 她就冲着文妮一个劲地乐。 “这眼睛长得像我。“方学斌煞有介事地说道。 段少淳瞅了瞅小团子一眼, 又瞅了瞅方学斌一眼, 忙不迭地点头认同道:“像。“ 方学斌这才满意起来,“看在妹妹长得像我的份上,我就不和她生气了。“ 段少淳奇怪道:“小哥, 你生什么气?“ 方学斌假正经地说道:“要不是妹妹抢了弟弟的先,我以后就可以带着弟弟到处耍了。“ 方清雅一个爆栗敲到了方学斌的头上,“你小子皮紧实了,再乱说话, 小心我抽你。“ 段少淳看方学斌疼得抱头哀嚎,赶紧替他说了话,“小哥的意思是妹妹是拿来宠的, 可不能被我们带坏了。” 方清雅摸了摸段少淳的脑袋,对这小子是越看越喜欢,“以后妹妹交给你来宠,好不好?” 方学斌一把扯过了段少淳, 把他扯到身后护了起来, “妈,别打我小弟的主意,他以后跟着我混,可不能跟你定什么娃娃亲。” 方清雅抬手又要去抽方学斌,被他身子一晃,灵活地躲了过去,逃出门前他还不忘喊上段少淳, “小舅子,跟我去看姥爷晒的烟丝去。” 段少淳听了那话,哪还敢久留,麻溜地跟跑了出去。 小团子这时候放声大哭了起来,文妮抱着她哄道:“小乖乖哭鼻子了,饿了是不是?“ 方清雅从文妮手中接过闺女,给她喂奶,文妮就过去把门关了,落下了阀门。 “你别看这乖乖娇气,吃的时候可凶了。” 文妮戳了戳她肥嘟嘟的小脸,“虎妞。” 方清雅催了声道:“你也赶紧生一个,最好头胎也是个闺女,好给我们家乖乖作伴儿。” 文妮:“这得等我毕业了再说。” 方清雅:“这事段少平能答应?“ 文妮笑道:“他不答应能咋办,生不生在我,由不得他。“ 方清雅和文妮说道:“你二哥这次找工作的事儿,多亏少平帮了忙,回头你替我谢谢他。“ “二嫂,当初妈和我说这事的时候,我没找平哥帮忙,后来是妈私下里找了他,他才帮忙给哥找了工作。“文妮看着方清雅,认真地道:“我一直坚持的是,我的娘家人,我要自己帮。” , 方清雅哄着闺女入睡,听了这话问道:“文妮,你要怎么帮你二哥?” 文妮:“嫂子,想不想和我开店?” 方清雅好奇道:“什么店?” 文妮把包里的几件内衣拿出来给她看,伸手抱过了小团子道,“内衣店。“ 方清雅识货,一眼瞧见那蕾丝边的胸衣就喜欢,她试了试手感,触感轻薄,质地绵软,夏天穿在薄薄的短袖衫里头隐约露出个胸型来,再好看不过。她问了成本价之后,就知道这生意能做,“文妮,我和你一起干。“ “嫂子,店铺租在了学校后门,营业执照已经办下来了,现在正在装货柜,等到你出月子,再休息两三个月就可以去店里帮忙了。“ “我出月子就过去,“方清雅有些等不及了,”卖这个我最在行,什么人穿什么码,怎么穿才好看,我瞧一眼就知道,能多赚点钱,以后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文妮:“二嫂,等赚到钱了,我带你上街买买买。” 方清雅就快坐不住了,“那先说好了,到时候一起做头发,一起上街买包买皮鞋买雪花霜,谁不去谁是小狗。” 文妮:“那就等着瞧,谁失约谁是小狗。” 文妮下午回到了宿舍,蒙怡告诉她,在早上的信息技术课上,有人把纸条放在了周教授的讲台上,纸条上面写着:中文系的姜文妮逃课。 “文妮,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蒙怡担心道,“上次装电话,有人见不得你出风头,到处说你的坏话,这次更狠了,直接告状告到老师那里去了。” 信息技术课是几个系合在一起上的大课,除了文学系,还有经管系、人文系,文妮大概猜到是谁在背后捣鬼了。 “周教授上大课点名了吗?” 蒙怡:“周教授拿到纸条后没有点名,但是下了大课后,他就交代了班长,让纸条上的人到他办公室里走一趟。” 文妮逃了课本就心虚,又被人给告了,她心里很不安,不管是谁写的纸条,她做错了事,什么样的处罚她都认了。 周教授收到纸条后,没有当场点名把姜文妮给揪出来,是他反感这种举报同学的行为,但是学生犯了错,作为老师,他不能当作没看见一样,这样以后逃课都不用受罚,这课堂纪律还了得。 文妮下午去了趟周教授的办公室,她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 “同学你哪位?” “我是姜文妮,“文妮站直了腰杆认错道,”周教授,我是上午逃了课的那个姜文妮。“ “原来是你,“周教授年近六十,两鬓的头发花白,他吹了吹杯口,喝了口茶水道:”我不是你们系的老师,对你们中文系而言,我上的课就这么枯燥无味?“ 文妮:“教授,这是绝对没有的事。“ “那你逃哪门子的课?“周教授从那杯茶水里抬了头,看了她一眼。 文妮坦承道:“周教授,家里有事,我不得不回去处理一下事情。“ “你回去吧,下次别逃我的课就行,实在要逃的话,也不要被人告到我这里,我不想管你的事。“周教授放下了茶杯,”学习是自己的事情,靠的是自觉,没人管得了你。“ 文妮无地自容,她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她长这么大,向来都是优等生的她,从没被老师这么说过,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这么挫败,所以三天后她蹭了课,做了件知错能改的大事。 计算机系里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绝大多数都是男生,只有两三个女生,是万绿丛中一点红般的存在,所以当文妮蹭课蹭到了计算机系的大教室里,“轰“地一下,整个大教室都炸开了锅。 明目张胆地蹭课。 关键还是位长裙飘飘的漂亮女孩子,让这些粗糙的大男孩怎么受得了。 文妮是冲着周教授来的,她要补上那节逃掉的信息技术课,哪怕是被人当靶子一样地用视线盯着,她也要坐在角落里把课听完,她不能让人这么瞧不起。 周教授前来上课,他意外地看见了角落里坐着的姜文妮,等他把课讲完,回头再看那个角落时,文妮已经默默地拿着书走了。 自此之后,周教授对文妮有了磨灭不了的深刻印象。 姜秀丽没想到她随手写下的一张纸条,会让文妮成了计算机系的红人。 这几天,她听得最多的是那些男生的叹息:可惜了这么好的姜妹妹,要是没结婚该有多好。 哪怕知道了姜文妮结了婚,计算机系的男生还是被她的性格圈了粉,毕竟一个女孩子敢于在男生堆里,公然挑战教授的蹭课行为,简直不要太帅了好不好。 姜秀丽没来由地生气,她男朋友沈知行就是计算机系的,当她从他口中听说姜文妮蹭课的事后,她就觉得男友说的每一句话,都如此地刺耳。 “老周可是我们系的主任,他上课没一个男生敢逃课,听说这姜文妮不但逃了课,还被他抓了个现行,叫到办公室里狠批了一顿。“ 沈知行卖了个关子,逗着姜秀丽道,“结果你猜怎么着?“ 姜秀丽和他面对面地坐在食堂里吃饭,看着他那兴奋的模样,她就觉得难以下咽,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地问道:“怎么着?” “姜文妮就来我们系里蹭老周的课,你老周不是说人家逃课么,人家当面给你补上,就在你眼皮底下嚣张地看着你上课,你老周还真不能把人给赶了。正面刚得这么狠的,蹭课蹭得如此理直气壮的,找遍我们整个计算机系,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姜秀丽假装吃醋地问他,“你们男的是不是都喜欢这样的女生?” 沈知行才不会入了她的套,“你们女的是不是不喜欢这样的女生?” 姜秀丽: “反正我不喜欢,她都结婚了,还来招惹你们这些男的干什么。” “她没招谁惹谁,”沈知行坦言道:“是我们都被她圈了粉,这和她结不结婚没有关系。” 姜秀丽听了这话,差点就将手里的筷子给折断。 “老周很欣赏她,可惜姜文妮不是我们系的学生。” 姜秀丽冷嗤了一声,“胡扯。” “那天下课之后,很多人都还没走,老周调侃了我们几句,说他没见着我们当中的谁,有这般的骨气敢和他硬碰硬,他说这话的时候,满是欣慰。” 姜秀丽觉得他老说这个事,到底有完没完,这件事就这么值得大说特说?但她面上不敢表现得不耐烦,沈知行家境优渥,父母都是国企的领导,他可是她追了很久才追到手的人,她可不愿因为个姜文妮,就惹恼了他,“别说别人了,下午还去不去图书馆上自习?” 沈知行笑了,“去,到时候我给你占座位。” 第45章 吃味 文妮气都要气死了。 文妮意外成为了计算机系的红人。 段少平在听完卢水财一番添油加醋的述说后, 咬着牙根磨了磨牙。 他不怕别人抢他的车,就怕别人惦记他媳妇,千防万防, 他只顾着防外人, 没防住自己的媳妇这么地招人喜欢。 卢水财说计算机系的那些男生路上见到文妮时, 有些胆大的男生还会跑到文妮面前打招呼,叫她“姜妹妹”,段少平听了这话, 气得脸色都青了。 陆大华出主意道:“平哥,要不要在路上堵一堵这些兔崽子?” 方家远开车下了高速,将车停在收费站前面,排着队等着进省城, “最好别这么做,他们都知道嫂子结了婚,这不过是开开玩笑而已, 那里是大学,又不是我们的村巷子,堵个屁人。” 宋择中:“要是堵了人,回头人家给告到学生办, 会无辜牵连到嫂子的。” “那就这么算了?”陆大华不嫌事大地嚷嚷道:“以前嫂子摆摊卖面的时候, 我们私下里也就叫她一声冷面西施,现在这帮兔崽子就敢叫姜妹妹了,这不摆明了欺负人,欺负到咱平哥的头上了?” “你是不是没叫上姜妹妹,心里屈得慌?“段少平一脚踢向了陆大华的车椅后座,踢得他虎躯一震,屁都不敢放一个。 段少平现在的货运生意越做越大, 不再是两点一线地跑,而是多点连线地跑了一大圈,几个人轮休着开车,后面的车厢就没空过,他们狠赚了一笔钱,就是这样跑一趟车下来,身子都快累垮了。 方家远出声问道:“平哥,要不要再买一辆车,把货运给做起来?” “有这钱还不如多买几间铺子。“段少平吸着烟道:”这车子不开,你就挣不到钱,那铺子放在名下,租出去就能够钱生钱。现在传呼机不愁卖,我们在市里头盘下的那间铺子租出去,每月躺着就能挣个几百块钱,不比你跑车来钱容易得多?“ 宋择中明白了他的意思,“平哥,这次回去后我就去看看哪里的店铺合适,看能不能买下来。” 段少平和宋择中说话一点都不费劲,一点就通。其实,比起商铺来,他更想在市里头买一套房子,要不是现在手头紧,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他早就买了。 房子就买在省大附近,方便文妮上大学。 他想和她过一下小两口的日子,而不是一个月就见那么几回。 文妮洗澡出来,沈安逸就冲她笑眯眯地道:“妮子,你电话。“ 文妮擦着头发走过去,接通了他的电话。 “喂——“ “是我。“低沉带笑的声音,熟悉得让耳朵发了痒。 “你回来了。“ 段少平:“下来。“ 文妮拿下了头上的毛巾,问他:“你在宿舍楼下?” 段少平: “下来。“ “那你等我。“ 文妮挂了电话,就去柜子里翻找裙子,试了几件,最终挑了件绯色交叉系带的连衣裙穿在身上,脚上穿一双小白鞋,她把头发扎成了高马尾,在镜子前照了又照,这才满意地涂了口红下去。 文妮走后,沈安逸不无羡慕地说道:“真好,结了婚还能这么腻歪。“ 蒙怡从书本里抬起头来,认同道:“文妮见他老公还要打扮一番,真是难得。” 段少平站在宿舍的铁门外,看着文妮一路小跑着朝他跑了过来,时隔半个多月再次见到她,还是一眼就让他沦陷了进去。 文妮跑到段少平面前,问了他道:“吃饭了没有?” 段少平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木槿花香味,看她穿着连衣裙、扎着高马尾的俏丽模样,再看看自己一身的灰,胡子拉碴的,衣服全都起了皱,他就觉得没有收拾妥当就来见她,草率了。 “没吃。” 文妮挽着他的手往后门走,“去小吃一条街,请你吃面。” 后门的小吃一条街异常地火爆,热销的小吃摊前人挤人,排着队都等不上号,文妮拉着段少平东走走西逛逛,她见了什么都想吃,手里拿的西瓜汁没喝上几口就不喝了,插上吸管就往他嘴里送,“尝尝。” 段少平喝了一口,甜到呛人,文妮就冲他得逞地笑道,“很好喝是不是?给你了。” 她太狡猾了,他想扔了这杯西瓜汁都扔不出手。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头一次牵手逛街。 段少平不知道别人逛街是怎样的,反正他媳妇就是不让他省心。她经常是走过一个摊位后,又猛地走回头,然后指着在卖的那些烧饼烤串什么的,和他说道:“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段少平就掏钱给她买,她没吃上几口,就将烧饼往他嘴里塞,又是让他尝一尝口味,然后她拍拍屁股走人,朝着下一个摊位又溜达了过去。 段少平一晚上就将这夜市摊里的东西几乎尝了个遍,终于走到了那家面摊前,他吃了太多杂七杂八的东西,肚子胀了起来,而她吃不动了。 文妮还是点了一碗面,加足了卤味给他端了过来,“垫垫肚子,不然晚上会饿的。“ 段少平和她逛了一晚上,怎么会不了解她在想什么,一碗面,两双筷子,她又想把好吃的卤味先吃上一口,吃不完的再留给他包干。 文妮夹了一筷子卤鸡爪塞到了段少平嘴里,“这家店的卤味是出了名的好吃,你尝尝。” 段少平没想到她先夹给了自己,嚼着嘴里的无骨鸡爪,他蓦地笑出声来。 “这家店的汤底也是一绝,不吃绝对后悔。”文妮的吃货本性暴露无遗,她默默地将碗平移了过来,吹了口热气,低头就着碗沿满足地喝了一口汤, 最后是段少平吃了碗里的面,而文妮把他的汤底全给喝光了,他吃面吃了一个心塞。 “姜文妮,你今晚吃好了没?” 文妮挽着他的手在校园里散步,一路上她就没笑停过,“我真的没有捉弄你,就是想吃的东西太多了,下次我一定克制。“ “克制什么,我又没吃饱。“ 文妮停下脚步,不信地说:“你今晚吃了这么多,怎么会没吃饱?“ 段少平不怀好意地看了她一眼,她明白之后,抬手打了他两下。 两个人走到操场,文妮要跑圈,段少平说什么都不陪她一起,“就你这速度,我走着你都追不上我。“ 然后扔下她,他一个人跑了出去。 夜凉如水,操场上夜跑的人很多,或成群结队,或双双同行,落单的文妮跑在内圈的跑道上,在心里把段少平痛骂了一顿。 身后有人追了上来,文妮的马尾被人打了一下,她转头去看,段少平就从她的身边跑了过去,超过她之后,他在她面前倒着往前跑,边跑边冲她笑道:“媳妇,过来追我,让你追上算我输。“ 文妮撒开腿就朝着他跑了过去,段少平倒着身跑,时远时近地逗着她,等到她跑不动地停下来喘气时,他就转了身扔下她,一个人跑远了。 文妮气都要气死了。 她慢慢地跑在内圈,段少平饶了一圈又跑了过来,这次他放慢了脚步,跟在她身边道:“要不要我带你跑一圈?” 文妮喘得说不上话来,段少平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跑去,她一路跟跑着赶超了大半圈的人,最后实在是跑不动了,他才笑着放了她的手,又把她扔下独自跑远了。 文妮喘得腰都直不起来,心里在叫嚣,等着,回去不把他收拾趴去,她就跟他没完。 周教授和夫人吃完晚饭后到操场上散步,看见文妮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那儿,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周教授忍不住走到她面前问了一声,“姜文妮,你怎么了?” 文妮见是周教授,吓了一跳,“两位老师好,我就是跑急了点,缓缓就没事了。” 周夫人不放心地道:‘有没有人陪你一起来的,最好叫个人送你回去。“ 文妮赶紧保证道:“老师,我真的没事,就是刚才跑急了而已,我老公陪我来的,老师不用担心。” 小小年纪的就结了婚,周夫人不经多看了文妮一眼,“瞧瞧你汗都飙了出来,你老公在哪里,我帮你找去。” 文妮是被这两位的关心给闹出汗来的。 “找什么找?”周教授说了夫人一句,“这操场上猴急地冲过来的那个小伙子,不是她老公是谁。” 文妮听了这句话,又看着段少平气喘吁吁地冲到面前来,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怎么了,文妮?” “没事,“文妮和他介绍道: “这是周教授和周夫人,他们见我喘不上气,就陪着我不敢走开。” 周教授看见段少平后,认出了他来,“你是装电话线的那位?” 段少平: “我确实安装了省大宿舍楼和办公区的电话,我叫段少平。” 周教授转头和夫人说道,“那就找对人了,家里头电话打不通,你能不能抽空过去帮我看一下。” 文妮和周夫人还在消化这句话的时候,段少平立马应承了下来,“周教授,那我们现在就过去看,您看如何?“ 周教授感激地说道:“那样再好不过了。” 第46章 宾馆 那两小子都知道我想干什么,都这…… 文妮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被周教授拉着去家里喝了茶, 好像不把她扣住,段少平就会跑了似的。 周夫人也不明白她家老头子为什么会急着修这个电话,这机子坏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非得急在夜里把它修好不可? 段少平去车里拿了工具, 去到周教授家里, 他先拆开了电话机,没发现什么故障,又检查了一遍接线口, 连接没问题,测试线路时信号不通,他就给周教授重新安装了电话线。 周教授跟在段少平身边给他打下手,“学生有急事找我, 打我电话总打不通,有时候他们半夜写程序写到一半卡住了,又找不到我, 那程序就白写了。“ 段少平拉线道:“周教授,您放心,我今晚就给您将线路接好。“ “现在排队装电话的人太多了,邮电局的人忙不过来, 我打了几次电话过去, 他们都没时间上门给我修电话。” 段少平将电话线拉直,装进了卡槽里,那动作干脆利落,周教授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干活的好手,“小伙子现在做什么?” 段少平说道:“跑长途货运,批发服装,还卖传呼机。” 周教授就问了他:“知道寻呼台是怎么一回事吗?“ 段少平:“传呼机之间的信息中转站, 负责将无线电讯息单向传出去。“ 周教授一听就知道他读过这方面的书,“我带的几个研究生和校企合作,正在搭建一个小型的寻呼台,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段少平在广州出车的时候,了解过这个寻呼台,它是靠收取服务费盈利的,那边缴纳的是年费,一年五六百块钱,业务拓展得好的话,年用户量可在十万甚至百万之间,那利润之大可想而知。 “教授,您是想让我的传呼机用户,加入您的寻呼台是吗?” 周教授没想到他这么聪明,一点就通,“我带的通讯组提供技术支持,校企负责搭建人工服务台,你是卖传呼机的,供应的是硬件设备,希望你可以帮我们拓展用户数量。“ 段少平听到这里兴奋异常,“教授,我回头列一个名单出来,把这些传呼机用户拉入你们的寻呼台,再拟定一份计划,就如何增加用户数量,找出相应的措施来。“ 周教授就喜欢这种实干的人,“那就按你说的先做了再说。“ 电话线接通后,周教授打电话将他的两个得力门生给叫了过来。 两个人都是周教授的研究生,一个叫程腾飞,一个叫贾迪,他们进到书房,和周教授、段少平聊事情,一聊就聊到了晚上十一点。 一开始,文妮和周夫人坐在沙发上聊天,从文学名著聊到了食堂饭菜,后来两个人实在是聊不下去了,就各自找了一本书看,眼看着十一点过了,再晚些回去,宿舍就关门了,周夫人起身去了书房,先是责怪了周教授一番,然后才放了这些学生回去。 几个人被周教授和周夫人送出了门外,走在校园路上时,段少平和程腾飞、贾迪介绍道,“这是我媳妇,姜文妮。“ 程腾飞看着眼前的学妹,叫了一声:“嫂子,我是研究生院的程腾飞。“ “嫂子好,我是贾迪。“ 段少平看出了文妮的窘迫,开玩笑地替她解围道:“他们叫我平哥,不叫你嫂子,难道叫你姜妹妹?“ 文妮一巴掌拍在了段少平的背上,骂他:“胡说。“ 程腾飞也听说了这个事,“平哥,那帮小子就喜欢瞎起哄,没大没小的,回头我说他们去。“ 段少平感谢他道:”谢了,兄弟。“ 三个人走成一排,又说起了寻呼台的事,文妮跟在后面走,一直走到了男生宿舍楼,见他们仨还在门口说个不停,她就想扔下段少平先回去了。 女生宿舍楼快关门了。 贾迪看出文妮等得急了,和段少平说了声,“平哥,那我们先上去了,明天再聊。“ 程腾飞斜了贾迪一眼,说他道:“你懂点事行不?” 贾迪张着嘴,“哦哦”了两声,“平哥,明白,你刚才说的那个交服务费送传呼机的主意,周教授听了都差点拍桌子叫好,你说我们一年的服务费,定个什么价合适?” 段少平被他们两个这么一闹,没了谈下去的心思,“上去吧,明天再聊。” 两个人好笑地看着段少平,进了宿舍大门还不忘回头看他们一眼。 文妮等得不耐烦了。 她快步朝女生宿舍楼走去,段少平跟在她身后,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聊着,“你知道我们四个一晚上都谈了些什么?” 文妮头也不回地说:“通讯服务费什么的。” 段少平没想到她居然听懂了,“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干什么吗?” 文妮忽然停了下来,她看见女生宿舍楼的铁门关了,门口连个宿管阿姨都没有。她回头就要找段少平算账时,被他长手一捞就给抱进了怀里。 “住宾馆。” 他在她耳边低哑地说出这句话时,她没脸见人了。 “那两小子都知道我想干什么,都这么明显了,你还给我装蒜。” 文妮仰起脸来,瞪了他一眼,“闭嘴。” 段少平落下笑声来,“女生宿舍关门又不是我的错。“ 文妮揪着他小臂内侧的肉,死劲地扭了下去,“我让你闭嘴。“ 段少平拉着媳妇就朝学校后门走去,他带她去了门面最为堂皇的一家酒店,在办理入住手续时,文妮左右张望了起来,她从来没在外面住过,她左右看了看,就怕看见了熟人,解释起来说不清楚。 然后,她还真就看见了熟人。 文妮没想到会在这里和姜秀丽不期而遇,尬尴的是,姜秀丽身边搂着沈知行,而她身边站着段少平。 姜秀丽和沈知行刚刚在酒店里吃了饭,两个人走到大厅,姜秀丽就看见了文妮,然后就跟不认识她一样,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文妮嫁出去之后,和大哥一家老死不相往来,她不愿插手大哥家的任何一件事,见了姜秀丽,她淡淡地撇了眼过去。 姜秀丽低头搂着沈知行从文妮身边擦身而过时,沈知行忽然停住了脚步,他认出了文妮,“你是我们系的红人姜文妮?” 文妮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知行原先还被文妮的性格圈了粉,现在知道她的良善都是装出来的,他冲着段少平嘲讽道,“你知道姜文妮结婚了吗?” “我知道,”段少平慢声道,“我就是她老公,不信你可以问姜秀丽,我是不是她姑父?” 沈知行一脸懵地看向了姜秀丽,这话在他脑子里绕了一大圈,他才明白这话的意思,“姜文妮是你小姑?” 姜秀丽没回答沈知行的话,她拿眼神无声地威胁着文妮。 文妮被她看得发毛了,就问了沈知行,“你叫什么,哪个系的?” “沈知行,计算机系。“ 姜秀丽见文妮这么问,当场冷了声道:“姜文妮,你什么意思?“ 文妮:“没什么意思,秀丽,你在背后说我坏话,给周教授递条子举报我逃课,我都没说你什么,就问了你和谁在一起,你就不乐意了?” 姜秀丽:“都是成年人,我谈个朋友怎么了,你少拿这些事威胁我。” 文妮:“我能威胁你的事不止一件,你确定要我当着沈知行的面说出来?“ 姜秀丽气得脸色发白,“你到底想怎样?“ 文妮警告她道:“不要再惹我,不要在我背后说我的坏话。” 姜秀丽搂着沈知行的胳膊出了酒店大厅,文妮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生一股无力感。 段少平问了她,“她在背后说你什么了?” 文妮:“她以后不敢了。” 段少平见文妮往外走,追问了一句,“去哪儿?” 文妮回头看他,那眼神相当地凶,“怎么,你还要住下去?” “我一个人住什么住。” 段少平还了房卡,追了文妮出去。 段少平骑着自行车载着文妮回到家时,已经凌晨2点了。文妮洗了澡上床蒙头就睡,没搭理段少平一句话,他一晚上睡了个寂寞。 文妮一早起来就去集市里买了生鲜牛奶,放在锅里生火煮开,她放了白糖调味,段少武、段少丽、段少淳很多年没喝过牛奶了,见文妮在煮牛奶,一个个围在灶台前不愿走开。 段少淳:“嫂嫂,我要喝牛奶长身体。” 段少丽也要喝牛奶,“嫂子,喝这个是不是可以美容养颜?” 文妮瞧着她说,“可以。” 段少武不乐意了,“这是嫂子特意买来给我喝的,为了让我长身高,你们两个听好了,等我喝完了你们再来分剩下的,要是我当不上篮球运动员,你们就毁了我的前程。” 段少丽忿他道:“球技不行怪身高,给你喝了也是白喝,嫂子,不给他喝。” 文妮给三个人各盛了一碗牛奶,又留了一碗给李春华,她年纪大了,喝奶还可以补钙。 段少武和段少淳就蹲在门槛上一口口地啜着喝,段少丽则是站在屋檐下晒太阳,满足地喝着碗里的牛奶。 段少平起床就看见段少淳蹲在门槛上舔碗,还舔了一脸的奶渍,他进到厨房见到文妮喝着什么,刚想开口问她还有没有时,文妮捞起了空勺子,将锅底掀给他看,“没有了。” 段少平无言以对,他媳妇还在生他的气,他走出厨房,和少淳蹲在了一起,问道:“早上你嫂子给你喝什么好东西了?” 段少淳舔了碗道:“牛奶。” 段少平斜一眼过去,“好不好喝?” 段少淳将碗递了过去,“大哥,要不你也尝尝。” 段少平被他给气得,骂了他一声,“说话这么损,你小子跟谁学的。” 第47章 年礼 平哥,你就是风口,跟着你混,猪…… 段少平终于知道什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他早上喝了一碗白粥, 没时间和文妮说上几句话,就匆匆骑了车,去周教授家里谈事情, 一直忙到了天黑, 等他骑车回到家时, 家里人都睡了过去。 段少平洗澡上楼,见床头柜上亮着一盏灯,文妮侧身睡了过去。他跑了一天累得够呛, 坐靠在床头上擦头发,瞧着她媳妇缩手缩脚地睡着,他就把人揽进了怀里,埋头在她的颈窝里嗅了嗅, 真香。 她咕哝了两声,他的手不老实地解开了她的睡衣领扣。 文妮是被吻醒的,身上出了很多汗, 段少平压着她在吻,迷迷糊糊间就做了起来,意识游走于梦境与现实之间,忽而清醒忽而迷离, 既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样尽兴, 又新鲜地玩出了更多的花样,她不辨真假,像似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累得死去活来。 文妮早上是被悉悉索索的声音给吵醒的,她掀起沉重的眼皮,借着清明的晨光,她看见段少平光着膀子在那里穿裤子,下意识地,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随即扯过被单把自己遮掩了起来。 文妮在心里把段少平骂成了狗,她哪里做了什么梦,分明一切都是真实地发生着。 段少平套了件短袖穿在身上,“现在才七点,别起这么早,你多睡会儿。“ 文妮问了他,“你去哪儿?“ 段少平:“去找程腾飞和贾迪谈事情。“ 文妮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他:“今天是多少号来着?“ “十一号,怎么了?“ 文妮拥着被子坐起来,拿过床头的日历翻看着她上个月的月经时间,刚好是危险期,她紧张道:“你昨晚上——“ “没事。“段少平走到床边坐了下来,见她慌乱的模样,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我有做防护。“ 文妮长吁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段少平自从在抽屉里翻出了那盒药,打开见那药丸子没剩下几粒,就一直有做防护措施,他不愿她吃这种药伤了身体。 “如果,“段少平盯着她的眼睛,”我是说如果,你怀上了怎么办?“ “那就,”文妮没见过他这么较真的眼神,他说的是如果,要的却是事实,“那就看你要不要了。” 段少平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长得像你的闺女,怎么能不要。“ 文妮:“你就知道是闺女?“ 段少平站起身来,瞧了眼她的肚皮道,“小子没一个省心的,闺女乖巧讨人喜欢,我就要闺女。“ 文妮警告他道:“老实点,在我毕业之前,别给我乱来。“ 段少平坚持道:“那就晚点,你给我生个闺女。“ 文妮的内衣店在周末开张,方清雅刚出月子就过来帮忙,她往门口一站,那夸人的嘴一下就招来了许多女孩子,哄着她们进店买东西。 店里的内衣款式多样,绵软舒适,定型效果又好,文妮和方清雅还亲自进到换衣间里帮她们试内衣,忙里忙外地为她们挑选款式,一直试到她们满意为止,买过的女孩都成了回头客,一传十十传百,小小的内衣店生意火爆到根本忙不过来。 文妮又找了李雪芬过来帮忙,这才解决了人手紧张的问题。 段少平将传呼机和寻呼台服务费绑定销售,缴纳一年服务费666元赠送一台传呼机,这消息一出就在省大周边炸了开锅,每天都有很多人排队去缴纳服务费,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入户数量就突破了一万人。 段少平最近这段时间忙成了狗,他总是天没亮就出了门,然后摸着黑回到了家里,文妮在家的时候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回来,只是在早上起来时,发现身上的吻痕,她才分得清是做了一场春梦,还是经历了一番云雨。 年底的时候,段少平找了宋择中过来说话,“这半年你跟了我,学到了什么?” 宋择中最近跟着方家远出车,广州的传呼机订单都是他搞定的,“平哥,我学会了谈生意赚钱。” 段少平抬眼瞧着他说:“我让你去了这么多趟广州,你就没有别的什么想法?‘ 宋择中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平哥,你是说格局和眼界么?” 段少平拿烟指了指他说:“光是卖传呼机,没有寻呼台的服务费的话,我们十年都赚不了这么多钱。而寻呼台是周教授引荐给我的,择中,你还有机会,读书与不读书,格局完全不一样。” 宋择中低了头不说话。 段少平:“你放心不下家里人,那就考省大,半年后,这边的业务交给你管。“ 宋择中还是低了头不说话。 “你要考的话就考计算机系,跟着周教授好好地学,不过他们系的分数很高,“段少平揶揄道,”你不一定考得上。“ “谁说我考不上了?“宋择中不服气道,”平哥,我将来毕业了还要跟你混。“ 段少平:“毕业了就是高材生,你干什么不行,非得跟着我一个泥腿子混日子。“ 宋择中坚持道:“平哥,你要是不答应,这书我就不念了。“ “屁孩,你威胁我?“段少平扔了烟头道:”等你毕业出来就不会这么说,我是赚了今天的快钱,等着明天赔钱的人,不知道下一个风口在哪里,你跟着我混有什么出息。“ “平哥,你就是风口,跟着你混,猪都能飞起来。“ 段少平第一次听别人这么夸他,不免好笑道,“先把书念了,考不上省大,你也不用跟我混了。” 省大放了寒假后,店里的生意就冷清了下来,文妮也正好抽出时间准备了过年的吃食,她在后院支起了一口大锅,让少武在灶膛里烧着火,她将白砂糖炒成糖浆,准备了芝麻和花生,打算做成花生芝麻糖留着过年吃。 段少平难得天没黑就回来了,他去到后院,文妮见了他,就塞了一块花生芝麻糖进他的嘴里,“尝尝,好吃吗?” 段少平嚼着嘴里的芝麻花生,入口软甜,炒糖难的是火候的把握,稍微失了分寸就容易炒苦了味道,她的火候把握得刚刚好,“再来一块。” 文妮将出锅的花生芝麻糖铲到了铝制方形盘里,用刀面压实,拿了尺子量好了大小,用刀切成了小块,拿出一块投喂到段少平嘴里。 段少平见弟妹三个围在文妮身边等着吃糖,就喊了他们仨道,“进屋把你们的学生手册拿过来,我看看你们这学期考了多少分。“ 段少淳屁颠颠地跑去拿手册了,段少平一看他的成绩就乐出了声来,“语文数学都考了一百分,少淳,你想吃多少糖就去拿多少糖吃。“ 段少淳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他吃着嘴里的糖说,“大哥,下次我还考一百分。“ 段少平欣慰地看着这小子,觉得家里总算有个可以读书的人了。 段少丽的期考成绩就没这么好看了,六七十分居多,但总归还是及格了。 段少武迟迟地不去拿学生手册,他蹲在灶台前烧火,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来,段少平一脚踢到了他的背上,踢得他跳了起来,他警惕地看着大哥,“我在给嫂子烧火,走不开,大哥,你非要现在看我的手册不可?” 段少平厉声训了他道:“现在就给我拿过来。” 段少武求救地看了眼文妮,文妮回他一个无奈的眼神,她爱莫能助。 段少武只好拿来了手册,段少平一看那成绩抬脚又要踢过去,被段少武给躲了过去,他藏在文妮身后死活不出来,“大哥,你打我也没用,你打我也是二三十分。” “谁说没用?我踢你解气。” 文妮往段少平嘴里塞了一颗糖,把他给劝住了,“行了,看在他烧火的份上,你就别踢他了。到时候上街买年货,做腊肠、打糍粑、包粽子都用得着他,你把他打伤了,你就来帮我。” 段少武马上坐回小矮凳上,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 段少平这才放过了他,见文妮把花生芝麻糖匀分成了好几份,他问她道:“你这是给谁匀的糖?” 这时候刘大嫂、张二嫂和庆家嫂子进了门,刘大嫂提了一篮子米饼,张二嫂拿了家里的大南瓜,庆家嫂子更是将做好的油堆装了一袋过来,她们见了文妮就说了她的好话道:“少平,你媳妇前几天给我们几个嫂子送了几件新衣服,这不快过年了,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能拿过来的就拿过来了,你不要嫌弃才好。” “这说的是什么话,谢谢各位嫂子。”段少平最近忙晕了头,以前逢年过节,他都会给这几个喂养过少淳的嫂子送些年礼过去,这次给忘了,还好文妮记着。 段少淳搬了椅子出来,文妮就叫几位嫂子坐下,“嫂子,都坐着,尝尝我做的花生芝麻糖好不好吃,回去了给孩子们都带上。” 一群人闲聊了会儿,几个嫂子走的时候,文妮给她们一人带了一包糖,将人送出院门外后,段少平就问了文妮,“老叔那里,还有刘嫂子家里,年礼都送了没有?” “都送了,“文妮没好气地说了他,“等你的话,黄花菜都凉了。” 段少平乐道:“媳妇就是贤惠。“ 文妮应承了下来,“那可不,岂止是贤惠而已。“ 第48章 按摩 过年有你就够了,其他的,我无所…… 年关将近, 方清雅提前关了内衣店,约了文妮一起去市里头做头发,她们逛了街, 买了一堆衣服裙子, 文妮还买了一组衣柜和两个梳妆台, 一个留着自己用,一个给段少丽放她的梳子、发圈、雪花霜什么的,她还挑选了几样家具, 让搬家公司给运到了家里。 段少平年前最后一次出车回来,见搬家公司的汽车停在了院门口,他跳下货车,进门就见文妮站在院子里感谢师傅, 看着师傅将汽车开了出去,他就问了媳妇,“你买了什么?” “你回家看看不就知道了。”文妮在后院里蒸扣肉, 忙不开身,匆匆说了话后,她就走回后院看扣肉蒸得怎么样了。 段少平这才发现家里和以前大不一样,除了他, 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商店外面放了一包包编织袋装的炒货, 瓜子、核桃、花生、蚕豆什么的应有尽有,李春华忙着给乡亲们称炒货,连段少平回来了都不知道。 场坪洒扫得一干二净,东西两屋的窗子都擦拭了一遍,还把窗花都给贴上了,段少丽和段少武一左一右地坐在压水井边上,正在清洗着粽叶, 见了段少平,段少丽忍不住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大嫂给我买了一个梳妆台,放在了我屋里头。” “我说你怎么会在这里洗粽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段少平了解地点了点头,又问了段少武,“你小子又是怎么回事?” 段少武嘻嘻笑道:“嫂子给我买了两身球衣。“ 原来如此。 段少平上到二楼换衣服,进到房间才发现多出了一组衣柜和一个梳妆台,拉开衣柜,里面满满当当地塞了衣服和包包,不少还是没拆封的新衣服,柜子角落里放了三双高跟鞋,两对皮鞋和一双长筒靴子,而梳妆台上堆满了瓶瓶罐罐,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的女人用品,这次算是长见识了。 文妮一次性买了这么多的东西,段少平不敢多说什么,因为她没问他要一分钱。 段少平下楼去到后院,被刘月英招呼着去打了糍粑。 青藤竹架下面放了一个陶盆,刘月英和几个嫂子轮流拿着木棍子在那里捣糍粑,累得满头是汗,她们见了段少平就像见到了救星一样兴奋。 “嫂子家里头的男人都不在家,正好你也出车了,我就和文妮合计着不如一起把这些体力活给干了,才刚刚捣起了糍粑,赶巧了,你就回来了。“ 刘月英把木棍子递给了他, 段少平笑了笑,接过棍子就开始捣起了糍粑,几个大嫂子围着他在那里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还是文妮福气好,我家男人每到过年的这个时候,都要去收工程款,一去就是四五天,谁不知道他在外面偷懒,就怕回家干体力活,哪像少平这么疼媳妇,忙完外面的生意,还要急着赶回家里帮媳妇干活儿。” “先别说你家男人,瞧瞧人家文妮,再瞧瞧你自己,你看这院子收拾得多干净,年货备得多齐整,文妮的腊肉腊肠都快晒干了,你这懒婆娘都还没开始做吧?“ “少平呐,娶了文妮这么漂亮的媳妇,贤惠能干就不说了,还是个高知分子,你晚上做梦都会笑出声来吧?“ 段少平将那团糯米捣得稀巴烂,只求早点可以脱身,他真是怕了这帮娘们,嘴巴碎碎地念个不停,就跟念经一样闹得他头疼。 文妮走了过来,让段少平把糯米团子放到了案板上,她看出了他的难熬,和他说道:“你过去帮我看一下火。” 段少平终于得到了解脱,他快步朝着灶台走去,逃得比谁都快。 文妮趁着面团子的热乎劲没过,麻利地掐了一团糯米,用手掌摊成了圆饼,然后放在洒了面粉的簸箕上。 刘月英也搓着面团子,和文妮说着悄悄话,“这几个孩子看起来懂事了不少,尤其是少淳,他以前怯生生地,见了谁都躲,你再看看他现在,像个小太阳一样活泼开朗,任谁见了都喜欢。” 文妮:“他们仨当中,少淳是最让人暖心的。” “那是你教的好。“刘月英夸了文妮道,”你和少平两个人,是我这辈子牵过的最好的姻缘。“ 灶台前。 段少淳守着这一锅扣肉,闻着香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段少平就逗了他道:“想吃?” 段少淳吞了口水道:“大哥,我想帮嫂嫂尝尝看熟了没有。” “我先尝一口,再告诉你熟了没有。”段少平从矮凳上站起来,掀了锅盖,一股热气迎面冲了上来,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扣肉,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肥肉的油腻将瘦肉的绵密质感包裹在其中,加上这猪皮炸得蓬松绵软,黄澄澄的,吸足了酸梅酱汁,一口下去油和酱汁挤爆出来,那挑逗味蕾的快感让人吃得根本停不下来。 段少平又伸了筷子去夹扣肉,一下就被文妮打飞了手去。 “多大的人了,不让小孩吃就算了,自己还偷吃。”文妮拿了个空碗,夹了块扣肉给少淳,“怎么样,熟了没有?” 段少淳吃得油和酱汁从嘴角流了出来,“嫂嫂,熟了,好好吃。” 文妮见扣肉蒸熟了,就让段少平用毛巾包住,端到院子中间新买的方木桌上。文妮用刷子刷了铁锅,用水冲洗干净,再煮上一锅热水,让段少平烧开了待会儿用来煮粽子。 段少平又坐到小矮凳上,守着灶台烧火。 少武将洗干净的粽叶用簸箕装好,拿到了后院。文妮系了围裙,将准备好的糯米、绿豆、猪肉、板栗、香蕈摆成一排,她先是摊开粽叶叠好,再抓了一勺糯米,将馅料一样样地加进去,最后又添了一勺糯米,两指将粽叶反折握在手中,用线绳系好压实,一个粽子就包好了。 段少平看她在那里包粽子,说不出地心满意足。他以前过年只会买上几斤肉,留着大年三十的时候吃,初一再给弟妹发了零花钱就完事了,哪会像文妮这样,忙里忙外地准备这么多的东西。 娶了她之后,他才知道这年过的是什么滋味。 晚上文妮做了一锅腊肉沙煲饭,蒸了一碗扣肉,炒了一碟油菜花,一家六口人全给吃了个精光,一颗饭粒都没剩在锅里。 大锅里还在煮着粽子,文妮累得实在是干不动了,她交代了李春华再煮上三个小时就要将粽子捞出来,码放在簸箕上,说完事后她就回了房,一头倒在了床上,因为胳膊腿酸胀得厉害,她翻了几次身,怎么睡都睡不着。 “趴着别动。”段少平拿了活络油上来,掀开她后背的衣服,手里抹了油就给她按摩了起来。 “轻点,”文妮喃喃出声道,“上去一点,就这里,对,再上去一点,哎哎就这里,轻点按,痛死我了。” 段少平手下控制着力道,将她背后的经结一点点地给揉散开去。 文妮被他揉得哼出声来。 “这下知道舒服了,上次按你,你还不乐意来着。真以为我这么闲,没事找事地给你按摩,还吃力不讨好地被你嫌弃。“ 文妮听他说得这么委屈,不经好笑了起来,“段少平,少跟我来事,你这次搞这个寻呼台赚的钱呢,我怎么不见你往柜子里头放。 段少平少了两月没放钱进柜子里,这都能被她发现,“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文妮问他,“过两天不是年三十了吗?“ “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段少平笑道:“等到年三十,你就知道我把钱拿去干什么了。” 文妮觉得后背上的劲道松了,变成轻轻地拿捏,他那双手游走到了哪里,哪里就有一股电流窜过,惹出一身的酥麻。 “段少平,你手放老实点。” “我手怎么就不老实了?” “你——”文妮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她就是被电酥麻了,“再揩我的油,我就跟你没完。” 段少平不屑道,“我就是手不老实了,揩你的油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文妮哪容得下他这么嚣张,她转过身要和他理论,被他一把掀了回去,“老实地趴着。” 她反抗无效,只能任由他挽起了她的裤腿,手上抹上活络油,给她按揉小腿肚子去了。 “好心被你当成了驴肝肺。” 文妮默默地不吱声。 “除了我,这大晚上的谁在乎你腰酸腿疼得睡不着觉,谁会给你按摩?” 文妮心虚地低了头。 “太累的话,就不做这么多活了,少吃一点也没关系。” 文妮嘀咕了一声,“那样年味就淡了,该有的都得有,这样过年才有意思。” 段少平:“过年有你就够了,其他的,我无所谓。“ 文妮感受着小腿肚子上的轻捏揉按,一下下地,酥麻了她的神经,她没听过这种话,也听不得这种话,她整个人都麻掉了。 她怕被他给麻死,嘴硬地道:“那今年过节,那些年货你就别吃了。“ 段少平被她给气得,跳下床就去厕所里洗了手,他要是还给她按摩,他就跟她姓。 第49章 除夕 烟花在头顶上绚烂地开出花来,在…… 段少平一觉睡到了十点钟, 早上在水井边上刷牙时,见段少武坐了辆拖拉机回来,车子停在了院门口, 段少武跳下车, 搬着盆栽花卉就进了后院。 后院搭了个阶梯式的木架子, 段少武来回搬运着盆栽,总算把架子给装满了。 段少平一进后院就见了这一簇簇花开斗艳的花草,“你嫂子让你搬回来的?” “这叫‘花开富贵’, ”段少武说道:“嫂子在镇上赶集,精挑细选了好半天才选中了这些花,漂亮不?” 段少平扯了扯嘴笑了,原来他媳妇还有这样的少女心。 段少武又跑去车上将整箱的水果搬进屋, 和拖拉机师傅一人抬一头,将一捆甘蔗扛了进来,而段少平喝着小米粥站在堂屋门口, 看着他忙进忙出,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大哥,你这么晚起床就算了,也不来搭一把手, ”段少武埋怨了他一句, “全家人都在忙着过年,就你闲得骨架都散了。” “你小子皮紧实了,欠抽是不是?“段少平向来是家里不干事的主儿,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谁敢说他一句不是。 段少武跟着拖拉机师傅往外走,小声地嘀咕道:“谁怕你, 家里头是嫂子说了算,等我告诉嫂子听,让嫂子回来收拾你。“ 段少平狠了声道:“段少武,你再说一遍。“ 段少武跳上了拖拉机,师傅抽着车头“突突突“地响,他坐着车子扬长而去。 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横了? 他媳妇都不舍得他干活,这兔崽子就有意见了,真是反了。 段少平得闲地躺在商店门口的躺椅上,看着一群小孩子拿着刮炮、□□,在池塘边上炸鱼。 下午的时候,拖拉机又“突突突“地停在了院门口。 文妮跳下拖拉机,将少淳从车上抱了下来,这孩子路上就犯困地睡了过去,进到商店,段少平起身让了位,文妮就把少淳放在了藤椅上,怕他着凉,她拿了外套盖在他身上。 “又买了一车什么好东西?“ “红灯笼,对联,贴画,还有新的碗筷和一些糖果。”文妮困觉地打了个哈欠,“你下午有空就把灯笼挂上去,还有那些窗花、福字、贴画什么的,用糯米熬成糊,能贴的都贴上去。” “行,你先上去睡会儿。”段少平见文妮打着哈欠看着自己,一副不信任的样子,“怎么,你还要看着我干活?” “刚才少武还和我说你懒成精了,”文妮冲他笑道:“我说这怎么可能呢。” 段少平没想到这兔崽子还真地告状了,不收拾一下这小子,他在这家里就没有地位可言。 文妮一觉睡到了天黑,还是段少淳把她给摇醒的,“嫂嫂,起来吃晚饭了。” 文妮伸手打开了床头灯,坐起来醒了醒神,“谁做的晚饭?” 段少淳告诉她,“大哥做的晚饭。“ 文妮嫁给段少平这么久,还真没吃过他做的晚饭。 她下楼就见门口挂了两个红灯笼,柿子树上也吊满了小灯笼,整个院子里喜气洋洋的,晚饭是一锅排骨汤底做成的火锅,桌子上放了洗净的青菜,蒸了一盘腊肉,铜盆里放了切好的鸡肉,连辣椒盐蝶都准备好了,看得出来他挺上心的。 段少平叫了她一声,“拿碗,吃饭。” 文妮坐在段少平身边,炉火将汤水煮得汩汩沸腾,她夹了一筷子鸡肉,蘸了酱料吃进嘴里,疲乏一扫而光。 她不知道她笑得有多开心,在座的人不说破她,都看着她笑。 段少平只是做了一顿饭而已,他没想到媳妇会高兴成这样,“今天谁说我懒得骨架都散了?” 段少武低了头吃饭,装作没听见一样。 “少武,你吃着我做的饭,良心不会痛吗?” 段少武求饶地看向了文妮,他大哥小心眼、爱记仇,怎么可能放过他。 文妮端着碗说道,“就吃了一顿,他能有什么想法,要不你多做几次,让他吃到心痛为止?” 段少武嘴里含着饭,差点就给喷了出来,“做呗,大哥。” 段少淳看了眼大嫂,又看了眼二哥,跟着瞎起哄道,“大哥,你做的饭好好吃,再给我们做一次呗?” 段少平斜了一眼文妮,问了他们:“想吃?“ 文妮不说话,段少武和段少淳齐齐点了点头。 段少平冷嗤了一声,“门都没有。“ 大年三十那天早上,文妮起了个大早,去到集市买菜,她骑着自行车满载而归,回到家里的时候将近十一点,进门就问了少武,“你大哥起床了没有?“ 段少武在贴年画,头也不回地说:“大哥一早就出去了。“ 文妮不知道他又跑哪去了,她忙活着在后院里生了火,由少淳守着灶台,将芋头扣肉放在锅里蒸,又进厨房煮了个白斩鸡,段少丽帮忙洗菜打下手,李春华负责把白斩鸡端上桌,摆上水果和糕点,点上香烛祭祀祖先。 文妮忙得跟个陀螺转一样,她把螃蟹放在笼子里蒸,剁了馅料在一旁包饺子,少丽把鱼和西红柿切好后,她又炒了个糖醋鱼,烧茄子,手撕包菜,然后熬了一锅骨头鲜汤,准备晚上打个火锅。 忙完这些活,都下午四点了。 院子里传来了喇叭声,文妮还奇怪谁路过门口按什么喇叭,直到听见少武的一声惊呼“大哥,你买小轿车了”,她才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段少平开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回来,他坐在驾驶位上一直按着喇叭,直到文妮出来,他才开了车门下去,冲她乐道:“这是我们家的轿车,喜不喜欢?“ 文妮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她被这惊喜给吓住了,“这得十几万吧?” 段少平见她吓呆的模样,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头,“全款买的,放心,没借钱。” 文妮这才松了一口气,要是他敢借钱买车,她非得打死他不可,可是高兴了没有两分钟,文妮又被气着了,买车这么大的事,他都不和她商量一声,这算个什么事。 陆大华从车里下来,手里拿了个大哥大,见文妮生气,她就替段少平说了好话道:“嫂子,你是没见着我们刚进村口那会儿,老乡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这车走得比牛车还要慢,那场面好笑死了。” 文妮看着院门外那些围观的老乡,那不是里三层外三层么,“看外面就知道你们进村的盛况了,段少平,你跟我来一下。” 段少武和段少淳围着汽车转了两圈,纷纷挤进车里头坐,这摸摸那摸摸,段少丽也跟着挤了进来,她嚷嚷着一定要让大哥带她去兜风不可。 文妮把人带进了柴房,掩了门,抱手看着他道:“买车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没提前和我说一声?” 段少平就着她仰起的小脸,低头在她的嘴巴上吧唧了一下,“惊喜。” “惊吓,”文妮气道,“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段少平笑低了头,吻含了她的唇。 文妮偏头躲过了他的吻,警告他道,“你少跟我在这里耍无赖,我告你,有这钱我拿去买房多好?市中心我都能买两套——“ 段少平捧起文妮的脸就吻了下去,她越是在他怀里挣扎,他越是吻得激烈,直到她呼吸寸断地承受着他的吻,他才温柔地吻着她,吻个没完没了。 他放松了防备,被她出其不意地一推手,给推到了柴火推上,撞得后背生疼。 文妮用手背擦了擦嘴,那嘴唇越擦越红,被他这么一折腾,她的气都消了一半。 段少平笑望着她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 “你都把车开回家了,我不同意又能怎么办。” 段少平:“那你也不许生气。” 文妮恼火地看着他,见他又要扑过来,她下意识地将手挡在了嘴巴前。 段少平看着她无辜睁着的那双眼,好笑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把手拿开。” 文妮瞪了他一眼。 段少平就用鼻子蹭了蹭她的鼻子,“我把你惹生气了,你总该给我个机会,把你吻高兴了不是?” 文妮没搞清楚这其中的逻辑关系,就被段少平抬了下巴,她的手落了下去,他就低头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抵死纠缠。 两个人在柴房里呆了半个小时,久到陆大华都想进去问一声,他可不可以回家吃年夜饭。 段少平先出的门,文妮走在他后面,闷着头去了厨房。 陆大华碰了碰他的胳膊,“嫂子还在生气?” 段少平扯笑了一声,“气你头个气。” 晚上的年夜饭摆满了整个长桌子,水饺、蒸螃蟹、糖醋鱼、手撕包菜、芋头扣肉、油焖大虾、糖醋排骨、白斩鸡齐齐摆上了桌子,中间还有个火锅,旁边放了生鲜牛肉和一篮子的青菜蘑菇。 段少淳去店里拿来了高橙和菠萝爽,给每人都倒了一杯,文妮去酸坛子里掏了碗冰糖酸出来,放在桌上,肉吃多了就吃口酸解腻。 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吃完了团圆饭,饭后大家都洗了澡,穿了一身的新衣服,少淳和少武在院子里放炮仗,“劈里啪啦”地响个不停,少丽就在旁边点烟花。 三个人玩累了就进到屋里头看央视春晚,一家人边吃瓜子边看着节目哈哈大笑,文妮看到中间的时候就困得不行了,段少平就拿了枕头和被子出来,让她枕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后来少淳也累得不行,他跑去屋里头拿了枕头和被子出来,学着嫂子一样枕在了李春华的怀里睡了过去。 零点将近的时候,段少平轻轻地拍醒了文妮,“醒醒,准备烧鞭炮了。” 文妮迷蒙着眼爬坐了起来,听见院子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走出了堂屋,就见了段少武从轿车厢里抗了一箱的烟花炮竹出来,段少平拆开鞭炮放在地上,那鞭炮长得绕了屋前屋后一大圈。 文妮笑望了他一眼,他就含笑地站在院子里,低头点燃了一支烟。 段少武喊叫道:“准备烧炮仗了,快闪进屋里!” 少丽赶紧躲进了屋里头,少淳由李春华扯进怀里,被她紧紧地捂住了耳朵。 电视里零点的钟声敲响,每家每户都燃起了鞭炮,那劈里啪啦地响声排山倒海地传了过来,文妮就见段少平抽红了烟头,扯过鞭炮引线一点,扬手扔了鞭炮,那劈里啪啦地喜庆声随即响彻了整个院子。 段少平走回来,和文妮一起看着燃起的鞭炮闪出火花,炸开了烟雾响个不停,他们笑看着彼此一起迎接了这个新年。 鞭炮燃尽,段少平又走回了场坪中央,从箱子里掏出了一个巨大的烟花炮竹,段少丽见了那个“万花筒”,激动地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她要看大哥放这个烟花。 文妮从来没觉得段少平这么帅过,他又一次吸红了烟头,用星火点燃了炮竹引线,随即尖啸声响过,一炮冲天后,在空中炸开了一朵硕大的烟花。 段少平扔了烟,用脚踩灭了烟头,他从裤兜里掏出了几个大红包,三个孩子看见了,一起向他冲了过来。 段少武:“大哥生意兴隆,财源滚滚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段少平分了他一个红包,他转身拆了红包,瞧见是一百块钱后,一蹦三尺高,在那里尖叫个不停。 段少丽也上前要了红包:“大哥新年好,恭喜发财,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段少平也分了她一个红包。 轮到段少淳了,他没见过这么多的钱,激动地捂住心口道:“大哥,大哥发财,发大财!” 段少平扯了一下眉头,摸了一下他的头,将红包塞进了他的上衣兜里。 堂屋门口,段少武眼尖地看见文妮拿出了几个红包,他返身冲了回去:“嫂子吉祥富贵,事事顺心,春风如意,永远年轻十八岁!” 文妮敲打了一下他的头,给了他一个红包,段少武转身就拆了封皮,一看又是一张一百块钱,他差点就要原地打滚庆祝他发财了。 段少平没想到文妮也准备了红包,看着弟妹向她说着吉祥话,他们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后,都笑了。 烟花在头顶上绚烂地开出花来,在欢庆祥和的除夕夜里迎来了新年的到来。 第50章 大年初一 富在深山有远亲 文妮年前忙得都没怎么歇过, 大年初一,她终于可以拢着被子睡了个懒觉。太阳透过窗帘的缝隙,斜斜地照在床上, 她看着段少平在身边睡着了, 以前没怎么留意过, 这男人的眼睫毛怎么这么长。 她伸手拨了拨他的眼睫,他便睁眼醒了。 “别闹我。“段少平撑着眼皮,一脸困倦地看着她。 “你眼睛上有棉絮, 我帮你拿了下来。“文妮说谎都不带想的,她下了床,去到柜子里翻找衣服,翻出了几件冬裙, 左右看了看,不知道穿哪一件合适。 “穿那条蓝色的长裙子。“段少平枕着手,在那里给她出着主意。 文妮拿出了那条蓝绸裙子, 在身上比划了两下,又挑了件白色钩花镂空的毛衣穿在身上,段少平再看她时,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文妮年前做了头发, 烫了个大卷, 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她梳了个低马尾,发尾微微卷翘,用眉笔勾画了眉形,轻轻地描黑,脸上施了淡淡的粉,她用西柚色的口红涂了唇, 抿唇涂匀,初妆就画好了。 “好看。”段少平是第一次看她上妆,没结婚之前,文妮是那种清秀可人的漂亮,结了婚之后,那股气质就透了出来,无形中带出几分媚态,时常让他看上了头。 文妮转头冲段少平笑了笑,唇红贝齿,晃得阳光都黯了下去,“过年这会儿忙过了头,没有好好地梳头穿衣服,以前我也是这样的。” 她拉开抽屉,拿出了两个珍珠耳环,穿进了莹润的耳垂里。 下楼吃过了早饭,文妮就想带着几个孩子去附近爬山,结果陆春霞领着她的两个外甥仔,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就上门拜年来了。 “文妮,新年好,我带着两个外甥过来拜年,怎么不见我的大侄儿少平呢?”陆春霞一脸讨好的高兴模样,说话的那股子亲热劲,叫文妮听了都肉麻。 “伯娘,他一会儿就下来,要不你进屋里头坐坐?” 陆春霞哪还坐得住,将年礼放进了堂屋里,她就出去看了那辆小轿车,绕了一圈下来,她忍不住夸道,“还是少平有本事,赚钱有门道,钞票大把大把地进,听说这车子得要十几万呢,少平还不是说买就买了。” 文妮跟出来说话道,“大伯娘,跟你说句实话,你可千万别和外头的人说,平哥为了谈生意才买了这辆车,一半的钱都是跟别人借的。“ “真的?“陆春霞抬高了语气,一副不肯相信的样子,她就知道段少平哪来这天大的本事,赚得了这么多的钱。 文妮悄声和她说道,“我还能骗了伯娘。” “那少平也是的,有钱揣兜里多好,买这么个花里胡哨的东西,尽让人惦记着他有钱。”陆春霞一不小心漏嘴,把真心话都给说了出来,她讪讪地笑着,改口道:“不管怎么样,少平这一年也挣了万把来块钱,也算发大财了。“ 文妮笑笑没说话,进厨房煮了一壶水,给他们泡茶喝。 陆春霞摸着这辆小轿车就觉得金贵,她对陆芹芹的二弟说道:“要是当初嫁给段少平的是芹芹,你说那该有多好?这车就是咱们娘家人的了。“ 二弟眼红地问道:“跟着段少平做事,真的能挣这么多钱?“ “你姨妈我还能骗你不成?“陆春霞眯眼说道,“陆大华跟了段少平做事还不到一年,大哥大都别在裤头上了,你没见着他昨天上街走路的那个横样,就怕别人不知道他买得起大哥大。还有卢水财那小子,闷声发大财,大年三十送给家里一头猪,那猪杀得”嗷嗷嗷“乱叫,街坊四邻谁没听见?方家远跟着段少平做事的时间最长,你没听说他家又要起一栋两层小楼的事?他连工人师傅都找好了,就等着年后动工起房子给大伙儿看。别以为我不知道,宋择中这人最有心机,就他家那条件能和咱们比?老妈和弟弟常年病着,家里几个弟妹等着读书,他就跟了段少平半年,把家里的外债还清了不算,还存了不少钱,听说他准备回去高考,明年还要跟着段少平做事。” 两个外甥听了心动不已,都要跟着段少平做事。 “咱们赶了个大早,就为了让段少平把你们俩的工作给落实了,别等着别人抢占了先机,就没你俩啥事了。” 二弟不信这个邪,“哪有这么多人要跟着段少平做事?” 陆春霞懒得和他多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段少平下楼后就被陆春霞和两个外甥给围在了中间,他还奇怪什么风把大伯娘给吹过来了,等听完她的话后,他心道一声糟糕。 “少平,你现在生意做得这么大,需要人手的话,大伯娘这有两个外甥,你看上谁就叫谁过去帮忙,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 段少平瞧着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扯笑道:“伯娘,这俩孩子是不是还在读书?你不让人在学校里好好地呆着,带出来跟我瞎混,以后能有什么出息?这么缺德的事,你干得了,我可干不了。” 陆春霞不依不饶地说道:“那宋择中不也高中没毕业,跟你干了半年?” 段少平扯皮道:“所以我才会良心发现,你是没见着我把人送回了学校,让他去参加明年的高考了。” 陆春霞见硬的不行,来软的,她换上一副笑脸道:“少平,你是不知道我这两个外甥,成天就在学校里把妹,成绩差得一塌糊涂,就算你把他们按在学校里,他们也考不上好学校。家里人这才想着让他们出来做事,好歹也能挣个钱养活自己。” 段少平冷笑了一声,“大伯娘,你也知道你外甥几斤几两重,我没这能耐,挑不起这两尊大佛。” 陆春霞当场臭了脸道:“少平,你说这话伯娘就生气了,他们两个再怎么不济那也是自家人,打断筋骨那还连着肉呢!你说说你身边带的都是些什么人?那方家远、陆大华、卢水财和宋择中跟你是哪门子的关系,胳膊肘往外拐,你就这么帮着这些外人,让他们把咱老段家的钱都给赚了去,回头饿死咱自家人?” 段少平和一个泼妇讲什么道理,要不是今天是大年初一,他就拿扫帚将这些人扫地出门。 陆春霞越说越有理,“少平,话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自己看着办,怎么给我这两个外甥安排活干。” 段少平开口就要骂过去,门外传来了一声高呼,“少平,你大舅来给你拜年了!” 他可不记得有什么大舅,自从他妈跟人跑了之后,他和姥爷那边七八年都没了联系,这时候怎么又冒出个什么大舅来。 一行人进了院子,上来就和段少平套近乎,两行热泪就要流了下来,就怕他们之间的感情来得不够深。 段少平客气地和他们说了几句话,然后大舅就把他儿子推了出来,先是说了这几年家里过得怎样地清苦,一家人挤在两间茅草房里,一年到头吃不上几顿肉,又说了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到现在还没找着工作,全家人都指望着他养活,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才好。 段少平心里爆了一句粗口,又是来找他要工作的,他寻思着怎么解决这两拨人时,又见三个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给他拜年了。 段少平去厨房找了文妮,把她拉到一边说道:“我去找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媳妇,这边你先替我看一下。” 文妮看着院子里的那拨人,气得都不愿和他说话。 段少平:“我在这里,他们会纠缠个没完,给我点时间想办法,我尽快回来。” 文妮:“外面这阵仗,你觉得你能走出去?” 段少平:“媳妇,你别小瞧了我。”他出了厨房,脚底抹油地走向了厕所,陆春霞就在他后面跟着,跟到门口,他侧身让了人道:“伯娘要是急的话,就先进去。” “我洗手。”陆春霞臊红了脸,拐了个弯就朝压水井的方向走了过去。 段少平进了厕所,推开窗户,一脚蹬上去,从窗户口跳下了后墙,他起身拍了拍泥灰,从后墙走出去经过商店时,见少淳在门口玩刮炮,他走了过去,“回去和你嫂子说一声,我去找人收账了。”说完他大步朝前地走了出去。 陆春霞洗了手就进堂屋里搬来了一张小板凳,她坐在厕所门口,从衣兜里捞出一把瓜子磕上,她就坐在这里,非得守到段少平出来为止。 段少淳从院门外跑进来,经过陆春霞时,被她一把抱在了怀里,“少淳,去厕所里敲一下门,你大哥进去半小时了都没出来,是不是掉坑里头去了?” 段少淳生气了,挣开她的手道:“我大哥才没有掉坑里头,他出去了。” 陆春霞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追着段少淳进了堂屋,“段少平他什么时候出去了?” 一屋子的人都朝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来。 文妮烧了一壶水,给这些亲戚都泡了茶,他们一个个地急着和段少平说话,没人喝她的茶,她就坐在角落里慢慢地啜着茶水,这时候,段少淳冲到了她面前。 “嫂嫂,大哥说他出去收账了,让我告诉你一声。” 文妮原先还被人晾在一边,现在倒好,所有人都朝她客套地笑了起来,她发誓,段少平今晚要是敢回来,她非剥了他一层皮不可。 段少武一觉睡到了午后,起床见家里来了这么多叫不出名的亲戚,他乐得不行,见人就说吉祥话,这么走了一圈下来,手里攒了厚厚一沓红包。 段少武躲在屋里头数钱的时候,段少丽骂了他没骨气,“你这些钱加起来,统共也没有大哥给的多。“ 段少武嘻嘻笑道:“蚊子肉也是肉,谁不是这么穷过来的。“ 段少丽哼道:“反正我就是看不上这帮穷亲戚。“ 段少武拿了钱就往外走,“以前咱们家穷的时候,别人家瞧不起我们的时候,用的就是你现在看人的这个眼神。“ 他越来越看不惯他姐了,反倒是欣赏起了大嫂,虽然大嫂不喜欢这些亲戚上门来求大哥找工作,但是她待人的礼数周到,该给人喝的茶,该给人拿的糖饼果子一样都没少,中午阿婆还开了火锅留人吃饭,那帮人唠唠叨叨地找大嫂说个没完,她也没和谁急过嘴过。 文妮抽空把段少武拉到了一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点头表示明白。 “知道怎么做了?“ 少武保证道:“放心吧,大嫂,我知道该怎么做。“ 段少武出了门就跑去了方家远家里,见了方家远,先说了一堆吉祥话,讨到红包后才扯了嗓门喊话道,“大哥,家里头来了好几拨亲戚了,他们一个个地等着见你,不见着你谁也没回去。” 方家远好笑道:“平哥不在我这里。” 段少武说:“我知道,但是嫂子交代我的事我得办完才行。” 他继续扯着嗓门喊道:“嫂子说话说得嗓子都哑了,大哥你再不回去,嫂子说了,以后这家门你也不用进了。” 段少武神气地喊完话后,匆匆地往门外走,被方家远扯住了胳膊问道:“你小子去哪儿?” 段少武笑道:“家远哥,你不是说我大哥不在你家么,我得上别家找去。” “那是。”方家远放了手,眼看着人消失在小路尽头,他才上楼进到一间房间里,靠在门口说道:“你都听见了?“ 段少平皱得眉头都聚在了一起,文妮现在有多生气,他就有多急躁。 方家远忍着没笑出声来,段少平这么横的人,娶了媳妇也会有今天,“怎么样,还回不回去?” 段少平气不过地说:“不回去,呆你这小黑屋里住一辈子?“ 方家远终于忍不住笑道:“有吃的有喝的,还管你耳根清净,这有什么不好?“ 段少平又拧着眉不说话了。 方家远:“平哥,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段少平吸了口烟道:“现在还早。“ 方家远拿眼神瞧着他。 ”等到少武把你们一个个地喊齐了,我就回去。“ 方家远抱手靠在了门板上,“你回去就不怕嫂子罚你跪搓衣板?“ “她会拿刀削了我不可。”段少平自嘲道,他刚刚皱眉那会儿,就想出了应对的办法,“你们几个什么时候去我家拜年?“ “初六,要不然初八,吉利。“ 段少平赏了他一眼,方家远顿悟道,“你想让我们今天就上你家给你拜年?“ “顺便,替我收拾一下我家那帮亲戚。“ 第51章 买房 他哄媳妇哄多了,都哄出水平来了…… 段少武先后去了陆大华和卢水财的家里, 把嫂子交代的话喊了一遍后,他又跑去找宋择中,还没进到篱笆围院里, 就被狼狗的吠叫声给吓了一跳。 “宋哥, 我是少武, 你出来一下,我找你有事。” 宋择中坐在家里看书,听见喊声就从红砖瓦房里走了出来, 见少武被狼狗叫得不敢进门,他就呵斥了自家的狼狗,“阿黑,坐下, 不许乱叫。” 狼狗被骂了一声,蔫蔫地耷拉着耳朵,呜呜地叫了叫, 就没声了。 宋择中让少武进了门,“是平哥让你来找我?” 段少武:“不是,是嫂子让我来找大哥,他在不在你家里?” 宋择中被他给说晕了, “平哥怎么会在我这里?” 段少武仔细看了看宋择中, 没觉得他在说慌,但是嫂子交代他办的事,该说的话还是得说,于是他扯了嗓门喊道:“大哥,家里头的亲戚都等着你回去安排工作,你躲这里算什么男子汉?” “嫂子说了,你不回去的话, 以后都不要回去了。” 宋择中大概猜到出了什么事了,“平哥真不在我这里。” “你们每个人都这么说。”段少武被他哥气得抓狂,替他大嫂抱不平道,“大哥自己跑了就算了,留大嫂一个人在家里挡着这帮亲戚算怎么回事。” 宋择中说了少武,“这种情况下,平哥只能躲出去,让嫂子出面拦下这些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你想想,平哥在的话,他能怎么做?这要是一个两个亲戚还好,大不了翻了脸,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但是这么多亲戚都求着平哥找工作,这工作给谁找都得罪人,真要和他们撕破了脸,以后平哥还怎么做人。” 段少武确实没站在大哥的立场替他想过问题。 宋择中语重心长地道:“嫂子毕竟和他们不是一个姓,他们敢逼平哥,再怎么蛮不讲理,也不敢逼嫂子,所以这事就只能委屈一下嫂子了,等我们找平哥合计一下,再想着怎么解决这个事。少武,你是个男子汉,以后做事之前,好好地想一想,想清楚了再做事。” 吴嫂子听了喊声出来,见宋择中和段少武站在院门口说话,她拄着拐杖敲了敲地面,生气道:“择中,来客人了你也不往屋里请,让人站在院门口说话,这像什么样儿。” 段少武忙说道,“大娘,我找宋哥说两句话,说完就走。“ 吴嫂子走过来,拿出一个红包递给段少武,他怎么都不肯收,吴嫂子就硬塞到他手中,她笑了声道,“上次你大嫂给我送衣服过来的时候,家里没备什么年货,就没给她带上,你等下带上几个柚子回去给你大嫂尝尝。“ “大娘,不用了,我嫂子还在家里等我,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给您拜年。“段少武说着跑了出去,他在路上打开了红包,看见里面放着十块钱,他拿着这个红包心里很不好受,宋择中家里的条件不好,这钱或许就是他们家一周的伙食费了。他将红包拿在手里,心里堵得慌。 吴嫂子不知道段少武怎么就跑了,“这柚子还没拿呢。” “妈,没事,我一会儿就去找平哥,正好给他们送去。” 宋择中拿了柚子先是去了卢水财的家里,卢旺达说他出去了,他又去了陆大华家里,家里人也说他出门了,他最后上了方家远的家,上到二楼就见到了段少平。 段少平等他过来,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人凑齐了,走,一起去一趟我家。“ 宋择中边走边问方家远,“平哥带我们回去干什么?“ 方家远:“平哥那帮亲戚不是逼着他要安排工作吗?这种明摆着抢饭碗的事情,由我们出面收拾他们最合适。这次不给这帮人一点教训看看,他们不得闹上天了去。“ 段少平进了院门,陆春霞和大舅就冲了过来,将他给围在了中间,他们还没开口说话,陆大华和卢水财就挡在了段少平身前,将人给拦了下来。 “大伯娘,替外甥找工作是吧,找我就行了,这种事哪用得着找平哥。“陆大华拦住陆春霞,嬉皮笑脸地说道。 “找你?“陆春霞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以为你是谁,找你能有工作?” 陆大华依旧笑脸迎人地道,“大伯娘,平哥要是留下他们两个,你觉得他会有空带两位外甥干活?那最后不也还是我带,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陆春霞觉得这话有理,狐疑地跟着陆大华来到了后院,陆大华看着这两个小的,毛都没长齐就出来干活了,谁有病谁才要带这两个累赘,他捞起后背的衣服就给他们看他的刀疤,“看仔细了,跟着平哥干活,首先要做的,就是打得了群架挨得住刀砍,只要没死就成。” 陆春霞见两个外甥被吓得半死,她指着陆大华骂道:“你吓唬谁来着,自己干了见不得人的事,被人追着乱砍,还在这里胡扯,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由着你骗?” 陆大华:“大伯娘,平哥的货车被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事全村的人都知道,你带外甥过来找平哥做事,怎么着也要把这些事告诉他们才对,不然他们丢了性命,你要平哥怎么跟他们的父母交代?” 陆春霞转头看着她那两个外甥,厉声说道:“别信他的话,他就怕你们两个抢了他的饭碗,才拿这些事来吓唬你们。” “不怕死的话,那就上沙坑,打个架给我看看。” 陆春霞气道:“你什么意思?” 陆大华看着那两个小的,指着沙坑道:“你们两个互殴,赢的那个留下来。“ 卢水财这边领着大舅的儿子上了桌子,他一边说着“饭桌文化”,一边把段少武给叫了过来,让他扛一箱啤酒进堂屋。 段少武站在那儿没动。 卢水财回头瞪了他一眼,“什么事?” 段少武实诚道:“现结还是赊账?” 卢水财差点没忍住,就要出手揍一顿这臭小子了,难怪平哥都说管不了他,这小子实在是太野了,要不是为了大局着想,先把这些外人干掉,他才不会忍了这小子。 卢水财拍了张五十元的钞票在桌上,急道:“快点。” 段少武拿了钱,麻溜地去小卖部里扛了一箱啤酒过来,卢水财将三瓶啤酒放到桌上,笑着和大舅的儿子说道:“先干了这三瓶啤酒,我再和你说说在饭桌上怎么去挡酒。” 大舅的儿子向后坐了坐,卢水财用牙口撬开了三瓶啤酒,推到他面前,威胁他道,“瓶口都开了,全给我喝下去。” 比起陆大华和卢水财的简单粗暴,宋择中要明显温柔得多,他给找工作的男孩发了纸笔,把小卖部的账单拿出来,轻声道:“算吧。” 一帮人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手算都算不了吗?”宋择中体谅地拿出了算盘,递给他们,“用这个,也许会算得更快。” 对付这些人,都不用方家远出手,他们几个三两下功夫就搞定了。方家远得闲地坐在门槛上,晒着太阳在那里嗑瓜子,他看着段少平默默地走进厨房去找文妮,心里乐得要死。 段少淳在灶膛里生火煮饭,门口什么东西挡住了光,他眼前一黑,回头就望了过去,见段少平杵在了门口,他喊了一声:“大哥,你走开,挡着我的光了。” 文妮正在砧板上剁花椒,听见这话后,一刀砍进了砧板里,她看向了门口,愤恨地望着段少平,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段少平试了一下媳妇的眼色后,就不敢再瞧她一眼,他拍了拍段少淳的脑袋,“起来,出去玩去。” 段少淳坚持本分地道:“大哥,我还要煮饭。” “我帮你煮饭,你出去玩会儿。” “谢谢大哥。”段少淳蹦跶了起来,转身溜出了门口。 段少平看了眼虚掩的木门,又听见了砧板上剁辣椒的声音,只是这声音未免过于尖利,让他觉得刀刀都割在自己的肉上,他早死早超生地道:“媳妇,我错了。“ 文妮:“你错在哪了?“ 段少平见锅里的热气“汩汩”地顶着锅盖,就拿掉了几根木柴,撤了火道:“买车这件事,我应该先和你商量来着。“ 文妮发火道:“麻烦找上门来了你才知道错了,看看你先前都干了些什么?钱揣在兜里它咬你了还是吸你血了,你要是兜不住,以后统统往我兜里放。“ 段少平顺着这台阶“噌噌噌“地往下跑,”以后拿回来的钱,都给你保管。“ 文妮这才稍稍消了些火气,“我拦不住你家那些亲戚,你自己看着办。“ 段少平走到她身边,靠在灶台上,笑着和她说道:“我今天把他们一并都给解决了,这种事以后都不会发生了。” 文妮看了他一眼,“不跑了?你今天溜得不是挺快的嘛。” 段少平:“跑了一大圈,不也还是跑回你这儿来了。” 文妮:“少给我贫嘴。“ 段少平见她还没消完火气,继续哄着她道:“我这还有一个惊喜,原本准备年后再告诉你听。” 文妮一听到惊喜就警觉地看着他,“你不要又给我搞事情。“ 段少平笑望着她道,“原本想等到你生日后再告诉你,但我怕你不消气,气到了二月份就不值得了。“ 文妮板了脸问他:“到底什么事?” 段少平低眼看着她道:“买房。” 文妮这次受惊之后,真的被“喜”到了,“买哪里的房,你去哪弄来的钱买房?” 段少平见媳妇逗乐了,大着胆子搂着她的腰说道:“寻呼台那边年前结了帐,一共结了将近二十万,买车还剩下七八万,我打算在省大附近买一套房,”他顶了顶她的额头,亲昵地说道:“把你接出来住,过我们的小日子。” 文妮没听出这话的重点,她只是微微讶异,他怎么一下子就挣了这么多钱,听见买房这两个字,她就听不见后面的话了。 第52章 葡萄酒 女人酒,果香味太冲,酒味软绵…… 段少平那些奇葩亲戚, 要么醉倒,要么互殴瘸了腿伤了胳膊,要么被气得火冒三丈, 最后一个也没捞着工作。 晚饭摆在后院, 两张方桌凑成了一个长桌子, 扣肉、剁椒鱼头、小鸡炖蘑菇、醋溜土豆丝、蒸水饺、孜然牛肉、炝炒白菜、白灼虾、拍黄瓜摆了满满一桌子,左右两边各有一个炭烧火锅,热气腾腾地好不热闹。 宋择中不像陆大华和卢水财他们那样馋着这一桌的吃食, 他喜欢这个院落,哪怕是边角旮旯,他都要去走一走看一看。进到院子的第一眼,就见着了这堆砌齐整的花草, 朝气扑面而来,稼穑庭院,风中秋千, 竹编簸箕上晾晒着红薯干,酸坛子层层堆落石榴树下,青藤竹架下的方桌,在大灯泡的老旧黄光下显得格外地温情款款。 “宋择中, 你小子站着那里干嘛, 我们都快被平哥给灌趴下去了,你还不过来帮忙?”陆大华喊了一嗓子。 宋择中见逃不过了,这才坐到餐桌前,“我不会喝酒,你找我也没用。” 陆大华用嘴撬开了一瓶啤酒,嚷嚷着推到了他面前,“不会就学, 先干了这瓶,干完了就学得差不多了。” 一桌子人都冲着宋择中呵呵笑着,他倒不局促,也不妥协,“要喝的话,我想喝嫂子酿在陶罐子里的葡萄酒。” 卢水财起哄地喊了一声,“嫂子,有人想喝你酿在罐子里的葡萄酒,你给不给?” 文妮在灶台上架了一个铁丝网,底下生着炭火,由少武他们将牛肉猪肉串成串,放在网格子上烧烤,她听了叫唤走了过来,将手里拿的几串烤肉放在了桌上,一下就被这几个男人给抢光了去。 没抢到烤肉的段少平,偏头叼了文妮手里的肉串,一口咬进了嘴里。 文妮问了声道:“谁想喝我的葡萄酒?” 段少平吃光了嘴里的烤肉道:“我想喝。” 文妮看都不看他一眼,“不给。” 方家远也跟着起哄道:“嫂子,我也想喝葡萄酒。” 陆大华跟风道:“我也要喝葡萄酒。” 卢水财卖乖道:“嫂子,求你给我尝一口。” 文妮一一看过他们三个,好笑道:“不给,不给,还是不给。“ 最后才轮到宋择中,他出声喊了她一声,“嫂子,是我想喝你酿的葡萄酒。“ 文妮想也没想地说:“给。“ 一桌人哄笑了起来,段少丽跑了过来,她搬了一张板凳坐到了宋择中边上,喊道:“嫂子,我也要喝你酿的葡萄酒。” 然后卢水财就在那里叫嚷道:“让他们喝,我们喝脾的喝白的,干翻他们两个喝葡萄酒的。” 宋择中这下头大了,“平哥,嫂子酿的葡萄酒你不喝么?”他心里想着,平哥要是喝葡萄酒的话,那就是站他们这边了,别说是卢水财,就是方家远和陆大华加在一块儿,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段少平嘴里叼着烟,抬了一眼看过去,那眼神幽怨得跟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喝什么喝?人家都不给我喝,你还要我跟你们讨一口?” 文妮舀了一壶葡萄酒过来,她从段少平嘴里拿下他叼着的那支烟,被他向上一眼地瞧着,她忍俊不禁道:“吃烟还是喝酒?“ 段少平想笑又不能笑,憋了一会没憋住,笑了声音道:“喝酒。” 文妮就给他倒了一杯葡萄酒,然后分别给宋择中和段少丽各倒了半杯酒,“这酒后劲猛,你们两个还在读书,少喝点。” 这酒才刚倒完,她面前一下就多了三个玻璃杯。 陆大华贱贱地笑道:“嫂子,平哥都有份了,我这里怎么着也要意思意思。” 卢水财也跟着凑热闹道:“尝一口,嫂子,我就尝一口。” 方家远更是直接道:“给点。” 文妮给他们仨倒了三杯满满的葡萄酒,看他们乐得跟什么似的,挤在那里划拳,三个人谁输了,就罚谁先干了这杯葡萄酒。 “尝尝,你自己酿的葡萄酒是什么味。”段少平将杯子往文妮身前推了推。 文妮拿过杯子尝了尝,入口是清甜的果香,甘醇而不厚重,后续有那么一丝酒味,爽滑顺口,她喝了一口,忍不住又喝了第二口。 段少平:“喝这酒,就知道是你酿的。“ 文妮好笑道:“你怎么知道是我酿的?” “女人酒,”段少平低眼瞧着她说:“果香味太冲,酒味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寸劲,更谈不上刚烈,跟你这性子很像,但这味道就是化不开,用别的酒顶着都化不开。” 文妮不知道这是在夸她还是在贬她,但她就是喜欢这句话。 宋择中也喜欢这个葡萄酒,他慢慢地喝,细细地品,段少丽却是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太甜了。” 宋择中:“这酒甜得刚刚好。“ 段少丽这才犹豫着又喝了一口,“宋择中,他们说你要参加明年的高考?” 宋择中:“嗯。” 段少丽又问了他道:“你打算考哪里的学校?” 宋择中:“省大,计算机系。” 段少丽劝他道:“以你的成绩,随随便便就可以考上外省的好大学,你留在省大可惜了。” 宋择中喝完了那杯葡萄酒,眼里不见醉意,眼神反而清亮了些许,“能考上省大,我知足了。” 段少丽小声地咕哝了一句,“你不能总替家里头的弟妹着想,你也要替你自己想想啊。” 宋择中没说话。 段少丽知道他不高兴了,就顺着他的意思说道:“宋择中,如果你去了省大,那我以后也考省大。” 宋择中知道她的成绩不怎么样,“那你现在就要抓紧时间,努力学习。” 段少丽:“我会的,以后我也要像我嫂子一样考进省大。”她羡慕文妮长得漂亮又有学问,还嫁得这么好,她大哥从来没有这么疼过一个人,满心满眼的都是对嫂子的欢喜。 段少武拿了一大串烤肉过来,放在桌上的盘子里,陆大华一下就将烤肉串给抢了过来,他嚷嚷着道:“玩个游戏如何,赢的人奖一串烤肉,输的罚一杯酒。“ 卢水财就喜欢比酒,“怎么个玩法?” 陆大华:“敲7,从1开始报数,数到7或者带7的,或者7的倍数就敲一下碗,报错数的就罚一杯酒怎么样?” 段少平很久没玩这种小儿科的游戏了,他们仨什么时候这么无聊了,不会是先前划拳被灌了太多酒,他们仨冲着他来的? 段少丽跃跃欲试,文妮则是无所谓。 第一轮报数,段少丽就报了一个7,陆大华他们起哄着罚酒一杯,段少丽只想吃烤串来着,她哪里喝得了这么多的酒,段少平要替她罚下这杯酒时,宋择中给拦住了,他一口干了杯葡萄酒。 段少丽动容地看着他,“下次我注意点。” 宋择中:“没事。” 第二轮报数,报到17时,段少丽又中招了,她眼巴巴地看着宋择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宋择中闷头又干了一杯酒,他第一次喝酒就喝得这么猛,脸不红心不跳的,卢水财一下就发现了他这个潜力股,“可以呀,你小子藏得够深的,酒量不错,下次喝酒的时候我一定带上你。” 文妮觉得宋择中快不行了,他是喝酒不上脸,但是眼神开始恍了,轮到她报27时,她下意识地就要敲一下碗,但一想到段少丽坐在身边,她八成会报28这个数出来,她就喊了声道:“27。“ 段少平看着她举起来的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陆大华和卢水财一下就蹦了起来,他们终于罚到了文妮,间接地搞到了段少平,卢水财来了个狠的,给文妮倒了一小杯白酒。 文妮就知道他们想搞段少平,她不能遂了他们的愿,拿起酒杯时,就见宋择中向她的方向伸了手来,她就更加肯定了她的直觉,这小子还真的醉了。 文妮才啜了一口白酒就呛咳出声来,这劲道这辣呛,和她的葡萄酒根本就不能比。 陆大华走过来,把文妮喷掉的小半杯白酒给她满上,“嫂子,这可不是一般的酒,是我藏了十年的压箱底好货,怎么能说不喝就不喝了呢?“ 文妮皱着一张脸,就听段少平喊了她一声,“拿过来。“她不敢逞强,只好将酒杯递了过去。 段少平就着文妮的手喝光了那杯白酒,引来一桌子的叫好声。 文妮不和他们一起玩了,她去找段少武看烧烤弄得怎么样了,起身时才看见院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个女人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盘着头发,看得出赶路匆忙,身上的毛呢外套起了皱,脚上的靴子也沾上了不少泥,她看起来很是疲倦的样子,站在那里淡淡地笑着,眼角牵拉的皱纹很深,但是那双眉眼很是耐看,看得出她年轻的时候,是个漂亮的人。 文妮:“阿姨,你找谁?“ 然后身后的热闹一下消失不见了,静得让人心慌。 文妮回头去看段少平,他的酒一下就醒了,那双眼里透出来的凉薄让她心里发了寒。 她一下就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了。 第53章 滚蛋 我要借钱,就借烧纸钱给你。…… 许世玲回来了。 当年段少淳刚出生没多久, 她就抛下还未断奶的少淳跟砖厂老板跑了,就冲着这件事,段少平就没让她进这个门。 文妮看着段少平和许世玲在门外说话, 她放心不下, 时不时地看向门口, 一直留意着那边的动静。 李春华拍了拍文妮的肩膀,把她叫进了东屋,掩了门和她说道:“文妮, 你给我记住了,千万不能让少平他妈回这个家,她要是回来,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文妮知道这话, 是李春华为她自己说的,许世玲要是进了这个家门,不但李春华的商店保不住, 恐怕以后的日子,和以前在老姜家过的一样,她要处处受人排挤。 李春华:“这事上你别心软,谁说了你都不答应, 要是段少平让他妈住进来, 你就和他闹,在这事上你千万要给我守住了,要不然以后有的是你的苦头吃。” 文妮淡道:“平哥不会让她住进来。” 李春华还是激动难平地道:“我不管他怎么想,反正我们这边就是不同意那个女人住进来。” 文妮发现,李春华在为自己考虑、为儿子的事情上都特别的精明,除了她以外,李春华都不会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以前姜大嫂欺负她们母女俩的时候, 她妈知道斗不过,索性就装怂,然后一次次地让她强出头,哪怕撞个头破血流,她妈都还是忍着气不出声。 “妈,这事八字还没一撇,你跟我在这里急什么?何况平哥他妈能不能住进来这事,得一家人说了才算。” 李春华急道:“真到了那时候就来不及了,他妈跟过好几个男人,现在没一个男人要她,她儿子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她不死命地抓住他,她就活不了命,你是年轻,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文妮:“这种事段少平自己就能解决,用不着我插手,如果他解决不了,那就全家人坐在一起商量,到时候,你想说什么就都说出来,这事不能由着我们两个人来闹。“ 李春华生了闷气,看都不看文妮一眼。 文妮怎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当初她让自己给二哥找工作的时候,自己没答应,她也是这个样子,“妈,你上次找段少平,让他替哥找工作的事,他都和我说了。“ 李春华惊得抬头看向了文妮。 “段少平向我保证,以后娘家的事都不会瞒我。“文妮不想以后再找李春华谈这种事,有什么话,她现在就要讲清楚,“这次你要是私下再找他谈这个事,那我就把平哥他妈留下来,你不想消停,我也折腾得起。” 李春华被这话吓得半点脾气都没有了。 文妮进到堂屋,见段少丽的房门掩着,里面传来了少武冷到骨子里的声音,“我不认她,这辈子我只认我大哥,有妈没妈,我都无所谓。” 段少丽又问道:“少淳,你是怎么想的?” 段少淳从来就没见过这个妈,当听见家远哥说这是他妈时,他就一个劲地退到了大哥身后,躲了起来。他能想起的对她的印象,就是那些人欺负他时,骂他是破鞋的孩子,还是个不知道是谁的种的野孩子。 “我是大哥拉扯长大的,我的命是嫂子救回来的,我没有妈。” 段少淳忍着泪说出了这句话,他承受着这个年龄所不该承受的痛苦,段少武看不下去了,“他那么小,你问他这些话干什么?” 段少丽急道,“大哥现在不让她进门,大半夜的,她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她要不是走投无路,她会在年初一找上门来?我就是想争取一下,至少让她住一晚再说。” “有病。”段少武扯了少淳在身后,他忍无可忍了,开口骂道:“她当初不顾我们死活地跟人跑了,现在还要我管她有没有地方睡?镇上那么多旅馆,你以为她是你,不知道找个地方住一晚?家里的天塌了,还有大哥在那里顶着,大哥都没有说话,你在这里唧唧歪歪个什么劲?!” 段少丽从床上跳了下来,“段少武,你冲谁发脾气?” 段少武和她对骂道:“谁没骨气在那里跪舔人,我就骂谁。” 段少丽气得哭倒在丸子床上,“你们一个个地没良心,你们不要她,我也不管了。“ 段少武又骂了她道:“难怪大哥说你和大伯娘学坏了去,真的是脑子有病。“他扯着段少淳出去,别走别警告他道:”以后别听二姐在那里瞎逼逼,谁理她谁就是神经病。“ 院门口,段少平冷眼听着许世玲在那里说话。 “我后来去了东莞,在一家电子原件厂打工,遇到了我现在的男人,他对我很好,这些年都是他在外面干活,我操持着家里的事,要不是他一周前病倒,得了重症胰腺炎,我也不会在年初一就上来找你,”许世玲一直低着头瞧着地面,声音越说越小,”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没脸回来见你们,可是再借不到钱,他就要活活地病死,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找上了你。“ “我爸就是被你给活活气死的,“段少平觉得这是莫大的讽刺,在教他如何做人,“那时候怎么不见你可怜他一次?” 许世玲的眼泪流了出来,顺着眼角的皱纹,流满了整张脸,“我错了,我对不起你爸,更对不起你们几个娃,都是我造的孽,老天爷要报应就全报在我身上,不要殃及其他人。” 段少平一句话都不想听她说,“你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许世玲崩溃地跌坐在泥地上,“少平,我知道你在电子厂拿了很多传呼机,你赚了很多钱,我不管你怎么恨我,这次救人命要紧,借你的钱我会还你,以后你让我滚多远我就滚多远。” 段少平狠声道:“我巴不得你过得惨,你让我借钱给你救命,我就是有这个钱,烧了都不会给你。” 许世玲惊住了眼泪,她隔着泪花看着他,越看越模糊,“少平,我就是知道错了,才不能犯以前犯下的错,丢下他不管。以前是我自私自利,要是现在换做那个人是你爸,我也会救他。” 段少平:“晚了。” 许世玲说再多的话,做再多的事,都没用了。 “以后别进这个门,弄脏了我家的门槛。”段少平将她像泥一样踩在了脚下,“你踩着我爸的尸骨,跪在地上为那个男的借钱,我要借就借烧纸钱给你。” 这话狠得将许世玲的所有希望击得粉碎。 “我错了,对不起了,少平。” 许世玲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尤其苍老,仿佛一下老去了十岁,她跌跌撞撞地沿着来时的小路,走进了黑夜里。 段少平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烧红了眼睛。 “平哥。”卢水财喊了他一声,散去的时候他特意留下了自己在边上等着,说到底平哥这人就是嘴硬,心软。 段少平:“跟上去。“ 卢水财保证道:“平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文妮一直留意着门外的动静,见许世玲走后,段少平迟迟地没有进来,她放心不下地走出门外,就见着段少平坐在门槛上,头抵在膝盖上地抱住了自己。 “怎么了?“ 段少平闷了声道:“头痛,喝多了想吐。“然后他一把推开了文妮,冲到小路边上,恶心得要命,胃里翻江倒海地将晚上吃下的东西全给吐了出来。 文妮记得以前他喝得再多,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吐得这么厉害。她打了一桶热水,拿进洗澡房里,硬逼着段少平洗了个热水澡。 她在灶膛里生了火,煮了碗姜糖水,给他端到了楼上的房间,进门就见段少平拿手抵在了太阳穴上,难受地在床上蜷缩成了一团。 文妮走过去,放下姜糖水,紧张地问了他一声,“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段少平的太阳穴“突突突“地在跳,”头痛得要命。“ 文妮就找来了止痛散,扶他坐了起来,用姜糖水让他把药喝了下去,他躺在那儿没那么疼了,但还在蜷缩着身体,文妮就知道他还是不舒服。 她出去煮了一个鸡蛋,拿着撕扯的蚊帐布和一个银元就进到了房间里。 文妮坐到床头上,把段少平的头搁在了怀里,她将银元放进了鸡蛋白里,用蚊帐布包裹着放进热水里烫热,然后掂在手上试了试温度,觉得合适了就放在他的太阳穴上来回滚动。 一开始没觉出什么厉害,等到太阳穴上来回滚了几次,段少平就觉得没那么胀痛了。 “这是什么?“段少平向上一眼,看着文妮问道。 “滚蛋。“文妮看进他布满血丝的眼里,心疼地道:“老祖宗留下来的方法,厄运滚蛋,你的好运会接踵而来。” 她说得喜庆,在掰开鸡蛋,看到黑得发亮的银元后,心情猛地一沉,她用手弹了弹银元给他看,“你这邪气重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 段少平被她的温柔裹袭着,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她的缱绻柔情,他一眼就陷了进去,“还有没有救?“ “遇到我,算你走运。”文妮拿过烟灰缸,用烟灰搓了搓银元,把它搓成了银白色后又放进了鸡蛋里,过了一遍热水后,又在他的脸上来回滚动。 文妮:“闭眼睛。” 段少平枕在她怀里,向上看着她,就是舍不得闭了眼去。 文妮就用鸡蛋滚到了他的眼皮上,来回两下后,她就感到他的眼睫上湿了一片。 第54章 回门 娘家长辈轮番炮轰你媳妇,问你什…… 文妮触到了他的眼睫, 手里一片湿热。 她将他更紧地拢在了怀里,用拇指揉了揉他紧皱的眉心,把他的眉结给揉散开去, 那力度轻缓有韧性, 一下又一下地, 让他的眉头舒展了起来。 “怎么样,是不是比你揉肩轻多了?” 段少平睁眼看着文妮,眼里清亮地闪出水光来, “那你给我揉个肩试试?” “改天再说。”文妮将鸡蛋在热水里烫热后,用蚊帐布搅了水,在他的脸上来回滚动,滚到下巴时, 她手里摸到了一茬茬冒青的胡须,“扎手,我给你一根根拔了。” 段少平握住了她的手, “你想痛死我?‘ 文妮低眼瞧着他:“你这胡子扎破了我的手。“ 段少平翻开她的手,仔细地瞧着,“哪破了?压根就没有破。“ “奇怪,那怎么会手疼。”文妮把话给圆了回来, 她在他的脸上继续滚着蛋, “我这手艺有美容养颜、宁心安神的功效,你睡一觉试试,明早起床看看能不能年轻个七八岁。” 段少平被她说得嘴角翘了起来,他闭了眼去,睡前还喃喃了声道:“那你不是捡了个便宜,找了个小丈夫。” 文妮瞧着他青黛色的眼圈,拿出鸡蛋里的银元看了看, 邪气去了不少,银元变成了灰色,她又用热水烫了鸡蛋,包住银元要给他脸上滚蛋时,段少平已经睡了过去。 文妮一早醒来就不见了段少平。 她吃过早饭,将那些年礼打包收拾妥当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李春华眼见着时候不早了,催了文妮道:“给段少平的传呼机发个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文妮:“我给他发了消息,他没回,再等等。“ “年初二是你回门的日子,你这新婚头一次回娘家,他不陪你回去,你会被你大嫂笑话一辈子。“李春华想到这里就着急,“他没和你说去了哪里?“ 文妮确实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年初二回门这件事。 “少平以前办事不是这样的,”李春华能想到的,就是他去处理他妈的事了,“要是少平赶不回来,你怎么办?” 文妮看着那大包小包堆在地上的年礼道,“我自己去二爷家拜年。“ 李春华又急又气道:“你自己回去倒不如不回去,哪有女婿不陪女儿回娘家的道理,谁见了都得在背后说你的闲话。“ “都说好了年初二,不管有事没事,老姜家的人都要聚在二爷的家里吃饭,我们都不回去,他们不还是看我们的笑话吗?”文妮干脆就这么决定了,“谁知道段少平初六初八有没有空,到时候又要让我等他回去,我才不等。“ 李春华知道文妮性子拗,怎么劝她她都不会听,没办法地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两个人等到了十一点,没见段少平回来,也没接到他的电话,李春华就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坐在文妮的自行车后座上,一起去了姜二爷家里。 姜大嫂站在二爷家门口嗑瓜子,远远地见着文妮骑车载着她娘回来,扯着大嗓门就冲着院子里喊话道:“文妮,你怎么一个人载着你娘就回门了,你老公上哪去了?“ 文妮才在门口停了车,一院子的人都知道了她是一个人回的门,这次段少平没陪她回娘家来拜年。 “听大嫂这话,是不乐意我回娘家拜年来了?“ 姜大嫂磕着瓜子,将瓜子壳吐到了地上,“文妮,嫂子是不舍得你一个人回娘家,你看看这院子里,谁家女儿回门没个女婿陪着,就你孤单单地。”怪可怜几个字,她不说别人也猜得到。 文妮:“大嫂,每家有每家的活法,这日子过得也有好有坏,我是宁愿平哥在外面跑着赚钱,也不愿他在家里死躺着闲得慌,要不然我家的小轿车怎么买得回来?” 这话一出,酸死了一帮人。 文妮拿着年礼进到了堂屋里,她分别给姜家的几个长辈派了红包,还说了一堆的吉祥话,姜二爷抽着旱烟就问了她一声,“段少平做什么这么忙,就不能抽空和你回一趟娘家?” 文妮喝了手里的茶道,“省大那边的寻呼台出了问题,好多人的寻呼机都没了信号,他一大早就过去抢修线路了,也不知道中午赶不赶得过来。”她知道他不会来,但这话不能说出口。 姜二爷和几位长辈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 “现在正是春节短信拜年的高峰期,成千上万的祝福短信发不出去,被人投诉到了邮电局,回头撤了寻呼台都有可能,到时候一万多号人追着讨要这服务费,我们就是倾家荡产,也赔不了这么多钱。” 文妮把话说得吓人,把那几个老头唬得一愣一愣的,姜二爷也觉出了事态的严重性,他放下旱烟道:“你去打个电话,让少平先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妥当了,回头再找我喝酒也不迟。” 文妮道:“我一会儿就给他打电话去。” 姜文韬才不信文妮说的那些鬼话,他把李春华拉到一边问道:“他们两口子吵架了?” 李春华:“没吵架。” 姜文韬追问道:“那段少平为什么没和文妮一起回娘家?” 李春华悄悄地在他的耳边说道:“段少平他娘昨晚回来了。“ 姜文韬听了这话,眉心皱了起来,“他那个娘不是扔了他们跟人跑了,怎么又回来了?“ 李春华和儿子叨叨念道:“段少平没说是怎么回事,昨晚也没让他娘住进家里来,他一大早跑了出去,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文妮给他的传呼机发了消息,他也没回。“ “我管他跑哪去了,到饭点了,他就得给我回来。” 姜文韬边说边往村口的小卖部走去。 姜文韬给段少平的传呼机不停地发消息,五分钟发一个,就算找不到人,他也要呼死他。 小卖部的老板娘笑眯眯地给姜文韬搬了张小板凳出来,让他坐在店门口打电话,五分钟到了,老板娘就提醒小伙子道:“这回给传呼台打电话,又要留个什么话?” 姜文韬晒着太阳,懒散地道:“你媳妇被人说闲话,在背后指指点点,速回。“ 老板娘拨了电话,把这话原封不动地转给了寻呼台。 段少平在路上开着车,准备到汽车站时,他腰上的传呼机又响了两声。 卢水财坐在后车厢里,听见了“嘀嘀“声,就当作没听见一样,他手紧张地抓着坐垫,从来没坐过开得这么快的车,他一路头晕恶心,好歹是憋住了没给吐出来,这是新车,真的吐在车上,平哥不得弄死他去。 许世玲见他的传呼机响个不停,怕有人有急事找他,“少平,要不你在电话亭前停一下车,下去回个电话,也许人家真的有急事找你。“ 段少平没说话,卢水财就拿白眼瞧着许世玲,这说的不是废话么,要不是为了她这些破事,平哥能耽误了和嫂子回门的大好日子? 车里没人搭理许世玲,段少平一记漂亮地拐弯,将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汽车站门口。 他将一个纸皮信封扔到了许世玲怀里,漠然地道:“钱不用还,我就一个要求,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以后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他冲卢水财说道:“你去找站里的小许,他手上留有票,替我好好地谢谢他。“ 卢水财知道平哥的意思,他下了车,回头见许世玲还没有下车的意思,她一双泪眼蒙蒙地看着平哥,看得他都心烦,他就跑到对面,拉开车门催了她下车。 许世玲前脚才下车,段少平掉头就将车子开了出去,他在一家糖烟店门口停了车,边走边拿出传呼机看消息,总共十条消息,第一条明显是文妮给他留的话:什么时候回家?后面几条,都是花式催命的短信:娘家长辈轮番炮轰你媳妇,问你什么时候过来,要不然就是:姜大嫂说你媳妇嫁了个冤大头,过年连娘家门都不进,还能指望你过上什么好日子?类似的话,反复地念叨个不停,段少平一看就知道是谁在给他夺命连环呼了。 段少平找了个固定电话,回拨了过去。 小卖部的老板娘正要给寻呼台传话,这时候电话响了,她比姜文韬还兴奋,“这电话铁定是找你的,接还是不接?” 姜文韬在太阳底下眯了眯眼道:“你接。” 老板娘又激动又八卦,“那我要说什么好呢?” 姜文韬打趣道:“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 老板娘立马拿起了电话,“喂——” 段少平直接道:“我找姜文韬。” 老板娘照着姜文韬的话说道:“你打错了,这是小卖部的电话,刚才打电话那人走了。” 段少平看着传呼机里的九条消息,平均每五分钟就来呼一次他的人,怎么可能说走就走了,“告诉他,我半个小时就过去,别让我媳妇急坏了。” 老板娘拿捏了语气,声音高亢地骂道:“他一早就回去吃饭了,半个小时,你还过来吃个毛线?” 段少平在电话那端没说话。 老板娘急眼了,她指着电话冲姜文韬做着口型说,没话了。 然后电话那端清晰地传出了嘲讽声,“那你还在这里跟我说什么废话,浪费我时间。” “啪——“地一声,电话挂断了。 老板娘的火气一下就蹿了起来,“你这妹夫也太嚣张了,你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就没见过不来娘家拜年还这么横的女婿,回去你可得好好地收拾他,给我们村长长脸。“ 姜文韬双脚蹬在了地上,他结了钱道:“是该好好地收拾他,给他好看了。“ 段少平这边挂断了电话,给钱的时候,老板笑着说了他一句,“小伙子,什么事这么急,你看你满头大汗的,也不知道擦一擦?“ 段少平抹了一下额头,还真的抹了一手的汗下来,他翻出钱包拿出了两张大钞,递到了柜台上,“来两瓶茅台,还要五条烟,最好的那种。“ 第55章 坦白 什么都看透,什么都不去说透…… 文妮在房间里逗方清雅的闺女, 小孩咿咿呀呀地说话,好不可爱。 方清雅听文妮说了事情的原委,知道段少平不会来的时候, 她替文妮委屈道:“他们家怎么这么多事, 你就一点都不生气?” 文妮摇着手里的拨浪鼓, 逗得小孩咧嘴笑,“段少平昨晚上哭了。” 方清雅不敢相信地看着文妮。 “他那么横的一个人,刀砍到身上都不会哼一声, 就因为见了许世玲,和她在门口说了几句话,他就哭了。” 方清雅难过道:“他娘和他说了什么?” 文妮摇了头道:“他没告诉我,我也没问。“ “你应该问个清楚, 心里也好有个底。“ “我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文妮看着方清雅说道:”他难以启齿,有那样的一个妈, 他说不出口。我问他,和他告诉我,这完全是两码事。我问得了一次,问不了一百次, 但他愿意告诉我一次, 以后的事他都不会瞒我。“ 她就是要看看,他有没有把她放在心上,所以才会不哭不闹地看着他处理这个事,那些自揭伤疤的事,那些掏心窝的话,他愿不愿意和她说。 文妮的这番话,刷新了方清雅对她的认识, 她清醒自持,明明看透了一切,又不说透一切,就是要看看她在段少平的心里分量几何。 方清雅深有同感地道,“都是男人的那点自尊心在作祟,你哥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咱们别理他们就行了。“ 小团子在床上哭闹,文妮将她抱了起来,方清雅猜她饿了,拿了奶嘴瓶就去了厨房,要给她冲奶粉喝。 方学斌听见妹妹的哭声跑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两个红包,纠结地站在床边上,不知道该给哪个给妹妹。 “妹妹不哭,小乖乖,咱不哭好不好。“文妮哄着小团子,见方学斌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问了他一声,”你小子怎么了?“ 方学斌纠结道:“小姑,奶奶给了我一大一小两个红包,我不知道该给哪个给妹妹。给大的给妹妹,我舍不得,给小的给妹妹,我这哥哥当得又不厚道。“ 文妮将孩子抱在怀里,拿过方学斌的两个红包,拆开了看,一个里面装着一百块钱,一个装着二十块钱,她就知道她妈妈重男轻女,闲得没事找事,这红包要是让二嫂看见了,她心里会怎么想。 “奶奶给你红包的时候,是怎么和你说的?“ 方学斌挠了挠头说:“奶奶说大的那个给我,小的给妹妹,还不让我告诉别人听。“ 文妮从钱包里掏出了一张一百块钱来,把二十块钱给换了,她将两个红包塞给了方学斌,“现在不用纠结了,这事别乱说出去,把钱交给你妈就行了。“ 方清雅恰好在这时候进门,听了这话后就问了方学斌,“小姑让你什么话别乱说出去,你说给我听听。“ 方学斌鬼机灵地说道:“奶奶给了我们两个大大的红包,比堂哥堂姐的都大,小姑让我不要说给别人听。“ 方清雅拿过红包,打开来看了一眼,就替方学斌把红包给收好了,“你小子给我把嘴闭牢了,别出去乱说话。“ 文妮冲着方学斌点了点头,就冲着这股子机灵劲,她就觉得这小子长大后能成事。 饭桌摆在了场坪上,六张方桌排成排,周围摆上小凳子,满满当当地坐了人,菜上齐了,人也到位了,姜二爷和几个长辈碰过酒后,一桌子人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 文妮这几天吃腻了嘴,她不怎么动筷子,看着别人在面前夹菜,她就扒拉了几口饭吃。 姜文韬坐在她身边,给她夹了个酿豆腐,“吃这个,里面有马蹄胡萝卜丁,吃了不腻。”他见文妮没动筷子,就调侃了她一句,“怎么,段少平就这么让你念着,都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 文妮正要反驳他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汽车驶过的声音,然后一辆黑色小轿车开进了院子里,停在了众人面前。 姜二爷最先反应过来,笑呵呵地道:“少平回来了。“ 段少平推开车门,应着他的声音站了出来,他手里提着烟酒,冲着回头看过来的人迎面说着“新年好“,一路来到上座,将烟酒递给了姜二婶,”各位叔叔婶婶新年好,对不住了,我今天来晚了。“ 姜二婶马上接了话道:“不晚,来的正是时候,我们才刚刚动筷子,少平,你可不要怪我们先吃了不等你,大家伙都饿得慌。“ 段少平慌忙摆手道:“二婶,是我来得晚,您千万别说这种话。“ 姜二爷拆开了一瓶茅台,倒了一杯,推到了段少平面前,“说这么多干什么,先罚了这杯再说。“ 段少平在桌上看见了文妮,她眼里有着浅浅的责备,嘴上却是带笑的,他拿起酒杯刚要喝时,文妮站了起来,拦住了他,“二叔,哪有一上来就让人喝酒的道理,肚子空空地喝下去,回头不给你吐出来才怪。” 文妮盛了碗鸡汤拿过去,段少平就着她手里的鸡杂喝下了这碗鸡汤,然后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姜二爷就在边上说道:“看见了没,还是媳妇会疼人,你们这一个个看热闹的都不嫌事大。” 文妮回了话道,“二叔,话不是这么说的,他回家吐了不也还是我收拾,我能不急吗?“ 一桌子人全笑了。 段少平就坐在主桌上陪姜二爷他们几个长辈喝酒,姜二爷问了他:“你那寻呼台修好了没有?” 段少平愣神了会儿,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那边修好了线路,我就赶了过来,好在还来得及。” 姜二爷点了点头,抽了口旱烟道:“买这车得花多少钱?“ 段少平吃了口菜道:“自己出了五六万,剩下的钱都是借的,等这年过完了就要跑单拉业务,争取年底就把这钱给还清了。“ “你借钱买这么个玩意不值当,”姜二爷说了他道:“家里头那么多孩子要读书,以后你们俩也要养孩子,这么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多的是用钱的地方,不存点钱,有一分花一分,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段少平低了头道:“文妮也这么说了我,买车这事是我的错,事先没和她商量好。” 姜二爷和他碰杯道,“结了婚就是两口子,哪能像一个人过日子那样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凡事好商好量,这日子才能过得红红火火。“ 段少平点头认了错,喝光了手上的酒。 姜文韬看着段少平在那里被二叔训得头都抬不起来,他就觉得解气,“以前我也是这么被骂过来的。“ 文妮问了他:“谁敢骂你?” 姜文韬:“那次清雅让我去她姑姑家拿一只鸡,我空手去了,回来就被老丈人给痛骂了一顿,说我做人不懂礼数,上门拿东西也不知道给人家送礼。”姜文韬想了想说道:“谁不是第一次做女婿,犯点错怎么了?” 文妮好笑道:“谁不是第一次做老丈人,说你几句怎么了。“ 姜文韬听了这话,原本还藏在心底里的委屈,一下就释怀了。两个人边说边笑地吃着饭,一碗饭还没吃完,段少平坐在主桌那边,头往桌上一磕,就这么醉倒了下去。 姜文韬看一眼就知道他是怎么回事,“装的。“ 文妮看见倒在主桌上的空茅台瓶子,她吓得站了起来,“不是装的,他酒量再好也经不住一瓶茅台这么灌。” 段少平半醉半醒间就被人拉了起来,姜文韬架着他的胳膊把人带进了房间,松手就把人撂到了床上,文妮给他解了衬衣领扣,拿过枕头给他垫着,刚要出去拿毯子,段少平就牵住了她的手,攒在手心里不放。 姜文韬瞧着文妮被拉住的那只手,说了风凉话道:“我说他装醉,你还偏不信,这下信了吧。” 段少平定定地瞧着她道:“没醉,就是喝上了头。” 姜文韬还要说什么,方清雅就把人拉了出去,出门前还不忘将门带上,边走边怪姜文韬怎么这么多事。 段少平拉着文妮的手不放,“很失望?” 文妮拉下他的手,他手上用了劲,怎么掰扯都掰不下,她索性就由他拉着,“你怎么把你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段少平松了她的手,没说话,整个人看起来特别地丧。 文妮站在那儿,默默地看着他,她等了很久都不见他开口说话,这次是真的失望了,她转身走了出去。 段少平出声喊停了她:“我早上把她送上车,她回了东莞。“ “卢水财早上呼我,说她男人下了病重通知书,她要马上回去,早上起来的时候想和你说一声,见你还睡着,就没叫醒你,我以为两个小时就能搞定这件事,没想到弄了一上午。“ 文妮回头,就见段少平坐靠在被子上,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有些恍惚,“她逼我。“ “她说我这次不帮她的话,她就死给我看。“ 文妮从来没见他这么颓丧过,那生生撕扯的痛苦,让他拿烟的手都止不住地抖。 他娘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爸病倒的时候,她对他看都没多看一眼。” 段少平摸索出打火机,低头点燃,缓缓地吸了两口烟,他的眼神又狠戾了起来,“我给了她一万块钱,以后不管她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他转头看了过来,“该讲的,我都讲完了。” 文妮看着阳光透过窗帘,暖洋洋地照在他身上,拂了他一层光,那才是他该有的样子,可他眼里暗淡无光,看得人心生叹息。 第56章 摊牌 他的原生家庭太重,不把这个包袱…… 过完年初十, 文妮就回了学校上学,这学期开学很忙,她给家里打了电话, 开学的第一个周末, 她就没回去。 没有人比段少平还要清楚, 这是他们结婚以来,她缺席的第一个周末。 年初二回门那天,正好碰上了他妈的那件事, 他让她彻底失望了,以至于她没有像当初买车那样朝他急了眼,也没像亲戚扎堆上门那次朝他发了火,她不吵不闹地, 反而让他失去了哄她的机会。 段少平实在想象不出没有文妮的日子,他要怎样活下去。 “平哥,你让我说实话, 我可就实话实说了,回头你别打击报复我。“卢水财刚开了个头,段少平一道眼神递了上来,他立马打住道:”你这眼神就不对, 凶什么凶, 你让我们指出你的毛病,让你挽回嫂子,你就不能是这个态度。“ 段少平没吭声,眼神落在吸红的烟头上,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卢水财翻身农奴把歌唱,得瑟道:“平哥,你就是太独断专行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你,你挑起了家里的重担,在外面又闯出了一片天,什么事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你独惯了,可是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儿,啥事都你说了算,那你还结婚干什么?” 陆大华一下想到了买车这事上,“平哥,我也说两句,结婚后你赚的钱不是你的钱,是你和嫂子的钱,这意思你明白不?“ 段少平一直以为钱放在一处就行了,至于拿钱出去干什么,他确实没想着和她商量过。 陆大华:“除夕那天你把车开回去,当时嫂子那脸色是真的气着了,十几万呢,你说花出去就花出去,招呼都不打一声,我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哄人的,这种事要是放在我爸身上,我妈非得闹翻天去,说不定这日子都不和他过了。” 段少平听到最后一句话,脸都黑了,他当时没道歉,是霸王硬上弓地让人原谅他的。 方家远说了句公道话,“平哥,这话你别不爱听,要是我媳妇知道我这么花钱,她非得闹着跟我离婚不可。你那帮亲戚上门找麻烦那会儿,就算你最后解决了他们,但你让嫂子帮你挡在前面,这事确实不厚道。” 宋择中:“这事不能怪平哥,他留在那儿只会让他们乱成一锅蚂蚁,这是没办法的事。” 方家远看了眼段少平,又看了看他们三个,“要我说,这问题出就出在平哥和嫂子是”周末”夫妻,平日过的都是小别胜新婚的日子,过年一起生活,这问题就扎堆出现了,还集中出在了平哥身上。“ 卢水财:“要怪就怪嫂子对平哥太好了,他就飘了。” 陆大华跟风道:“再这么飘下去,平哥,你媳妇就飘没了。” 段少平听不得这话,踢了一脚陆大华的椅子。 “平哥,你还别不服气,当初你要嫂子和你处对象时,人家压根没搭理你。”方家远难得有机会损他,他什么话都敢说,“要不是你死皮赖脸地追人家,人姑娘会跟你好?” “就是,”陆大华早就看段少平不顺眼了,“嫂子长得这么漂亮,不嫁你之前,人家就是堂堂的大学生,在汽车站摆摊的时候不知被多少人惦记着,平哥,你别以为你赚钱多就了不起,现在嫂子不靠你也能自己挣钱,没了你,嫂子的日子照样过得风生水起,我上次给店里送货的时候,听她们说,嫂子打算在市里再开一家内衣分店。“ 段少平从陆大华嘴里听说她要开分店的事,心里堵得慌,见她越过自己找陆大华给她运货,他就更加难受了。 方家远:“平哥,我多嘴一句,你那个原生家庭太多事了,先是少淳溺水,后来少丽和少武又不争气,再就是你娘那个事,没完没了的,你不管事不知道嫂子心里有多累。“ 宋择中见段少平一直没说话,他也没有辩解一句,知道他是听进心里头去了,“后天就是情人节,平哥,要不你给嫂子送花和巧克力,哄哄她开心。“ 卢水财一看段少平那表情就知道,“平哥哪知道什么情人节,他连七夕节是什么时候都不知道。” 陆大华:“平哥,你和嫂子看过电影不?有没有上过歌舞厅跳交谊舞什么的?或者是你给嫂子买过礼物吗?” 段少平印象中,他只和文妮逛过一次街,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从来不知道,他以前对她这么混过。 情人节那天,段少平打电话把文妮从宿舍里叫了出来。 “走,带你出去吃饭。“段少平将车子停在了学校门口,他领着文妮往外走。 文妮跟在他后面,长长的一段路,她没有和他说一句话。走到车子的时候,她拉开副驾的车门,就见座位上放着一束玫瑰花和一盒巧克力。 “谁教你弄这些玩意的?“文妮拿起那束花左右看了看,又开了巧克力盒,里面全是心型的巧克力糖果。 段少平见她脸上带着笑,他手抵在车上,也跟着笑了,“今天带你过洋节,他们说市里头开了家西餐厅,你想不想吃西餐?” 文妮摇了摇头。 段少平低头想了想,“要不然看场电影去?“ 文妮还是摇了摇头,沉默了会儿,她看着他说道:“我想看海,你带我去沙滩走一走。” 近海在十公里之外,段少平开车过去,一路上文妮都没怎么说话,他时不时地转头看她,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隐约预感到她要和自己摊牌,不经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 傍晚的近海,海面上风平浪静。 文妮数了数手里的这束玫瑰花,“还真是九十九朵。” 段少平双手后撑地瞧着她被风吹散的长发,撩过她的耳朵,“店里的阿姐说,情人节就该送这么多花。” “她要是不这么说,这花就卖不出去了。”文妮一时间没了话,她将头发撩到了耳后,望着大海,慢声说道:“平哥,我心累了。“ 段少平的心情一坠千丈,他疼惜地看着她,听她把话说完。 “嫁你的时候,我一直觉得我可以让这个家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把弟妹教好,让他们长大后有出息,我一直都在使劲,结果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在使劲,平哥,我现在谁也拽不动了。”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那么好。“说完这话后,文妮哽咽了。 段少平这才意识到他的原生家庭太重,不把这个包袱丢掉,他会拖垮所有人。而他的放任不管,已经把她压得崩溃。 “文妮,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顾及到这个家。“ 文妮被海风吹着,眼泪干在了脸上,“平哥,我想休息一阵子。” 段少平定定地看着她,他艰难地挤出声音道:“好。“ 文妮哭中带着笑,那破碎的眼泪像碎片一样扎着他的眼,他想抱住她安慰她别哭,但他怕她会一把推开他。 “你好好地在学校里学习,周末在学校忙,回头妈问起来,你就说和我住到了外面。“ “家里的那些人和事,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并处理完了再来找你。“ “文妮,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我忘了和你在一起,才是我们的家。“ 第57章 处置 没人争气的话,她就不回来了。…… 段少平把三个弟妹叫到了堂屋里。 他沉着脸, 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严肃地看着他们三个,“我一直没怎么管你们, 由着你们的性子闹, 把你们养废了, 是我的错,所以今天,我要给你们三个立规矩。” 段少武知道他哥这回是动真格了, 那眼神由不得你说一个“不”字。 “事先说好,我赚的钱,以后一分钱也不会留给你们。”段少平见少丽皱起了眉头,他就定定地看着她, 那压迫的视线逼得她不敢犟一句嘴,“别指望我会带你们干活,更别想着我会给你们找工作, 端得起多大的碗,吃不吃得上一口饭,全凭你们的本事。” 段少丽没想到他哥会这么狠,断了他们的后路。 “你们读一天书, 我就养你们一天, 等你们哪天不读书了,就自己出去找工作养活自己。”段少平见少武低着头,瞧着地面不说话,他就调侃道:“不想读书的可以去搬砖试试,看看自己能搬几天砖,我不拦你们,出了这个门就别想回来。” 段少平扫过他们三个一眼, “以后在这个家,不干活就别想吃饭,别指望我媳妇做好了饭菜等着你们吃,回头还给你们洗碗,门都没有,这话也包括我在内。不干家务就饿着,想吃饭,就得先出一身汗。” “等以后少丽出嫁,或是少武、少淳娶媳妇,咱爸留下的那几块地,我找老叔作主,一起给你们仨分好,家里没什么好给的,就给你们留了这么些家底,你们想怎么挥霍都可以,我管不着。” 段少平狠道:“话我就撂在这儿,我说话算数。“ 段少淳弱弱地出声说道,“大哥,我听你的。“ “我没意见。“段少武不再是以前那个混世魔王了,他一下子成熟了起来。 大哥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两个弟弟都表了态,段少丽不认也得认道,“大哥,我要是考上省大,你会一直供我读下去,供到我毕业为止?“ 段少平:“会。“ 段少丽不放心地道:“那吃饭穿衣、生活费什么的你也给我报销?“ 段少平:“给,只要你考得进去。“ 段少丽没有退路了,“那我拼了命也会考进省大。“ 段少淳在乎的不是这些,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大哥,嫂嫂她什么时候回来?“ 段少平自嘲地道:“没人争气的话,她就不回来了。“ 段少淳委屈地嘟着嘴道:“大哥,我要嫂嫂回来。” 段少武想了想,看了眼他哥道:“我也想让嫂子回来。” 段少平望向了虚空处,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又何尝不想让她回来? 一个月后,段少平和卢水财出车去广州,他特地绕了远路,去了一趟东莞。 “就是这里?”段少平看着头顶上电线缠绕成网的筒子楼,墙面乌黑脏兮,扶手上锈迹斑斑,这栋楼看起来有些年代了。 卢水财掏出衣兜里的纸条又看了一遍,“我问电子厂的门卫,他写给我的地址就是这里。” 段少平问了他道:“三楼?” 卢水财看着纸条道:“三楼302室。” 段少平抬脚上了楼,他不请自来,许世玲开门见到他后,吓得不清,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少平,你你怎么来了?” “就许你上门找我,我就不能来找你?”段少平讥讽道。 许世玲眼神慌乱地看着他,压低了声音道:“你找我什么事,我们出去说。” “怕了?”段少平冷笑了一声,“逼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怕来着。” 许世玲走出来,顺手就要把门给关上,被段少平抢先卡住了门缝,把门给推开了,他走进屋里,看了看堂屋里的摆设,回头冲她说道:“这电视电冰箱样样齐整,还有皮沙发,我怎么看不出你交不起住院费的样子?” 卢水财凑头往里看了看,“连空调都装上了,阿姨,你还真会享受。” 许世玲的男人尹山海从房间里走出来,他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年纪,人长得矮,加上身体发了福,体格就显得尤为壮硕,他冲门口喊了一嗓子,“世玲,这是怎么一回事?“ 许世玲在门口哭诉道:“少平,欠你的钱我会还的,你给我点时间。” “我说了不用你还,”段少平没功夫陪她在这里演戏,他转头看着尹山海,冷声说道:“我来找你说一件事,说完了就走。” 许世玲紧张地揪住了段少平的手,被卢水财给打了下去,“平哥出钱治好了叔叔,让他说一声谢谢都不可以吗?“ “你进来。”尹山海走进了房间里。 段少平跟进屋里后,反手就将门甩手关上。 许世玲哭嚷地喊道:“你们上这里干什么,还让不让人活了?” 卢水财见她哭就烦,“阿姨,你以为平哥的钱是这么好拿的?拿钱,是要付出代价的。” 房间里,段少平看着尹山海坐在那里,低着头一个劲地抽闷烟,来的时候他就打听过了,许世玲跟的这个男人,原先是工地里的包工头,先前结过两次婚,后来老婆没了,这两人才凑到了一起搭伙过日子。 “她以前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尹山海吹了口烟道:“谁能没点过去,纠结那些个屁事干什么。” 段少平就问了他,“你知不知道她找我借钱这事?” “你是她的大儿子?”尹山海看了眼段少平道:“她说过会去找大儿子借钱,我没让她去,躺在床上拦不住人,就由着她去了。” 段少平冷嗤了一声,“那你知道她是怎么跟我借钱的?” 尹山海抬头看着段少平,手里的烟静静地燃烧着。 “她说我要是不借钱给她,她就死给我看。” 这话就是当儿子的听了都受不了,何况是和她扯了证的尹山海,他气得青筋暴起,手里拿着烟就拍在了桌子上,直接将烟头拍灭在了手里。 段少平看着他血气上头,涨红了一张老脸,那眼里有着不甘,更多的,还是觉着自己没用。 “我来就是告诉你这个事,要是她哪天找上我,想死——”段少平说不下去了。 “你滚出去!”尹山海指着门口吼道,“除非我死,她这辈子都不会去找你。” 段少平被骂了出去,他领着卢水财头也不回地走下了楼。 两个人开车回到省城那天,正好是文妮的内衣店在市中心开张的日子。 段少平没进到她店里,他整个人很丧,将车停在路边,他远远地看着她在店里面张罗,他就蹲车里点一根烟,默默地看着她。 段少平让卢水财买了束玫瑰花送到了店里,卢水财进门就叫道:“嫂子,开张大吉,平哥出车赶不回来,让我把这花送给你。” 文妮把客人推给了李雪芬,抽空过来拿了花道,“他送玫瑰花还送上瘾了。” 卢水财嘴贫道:“平哥不送玫瑰花,他还能送什么?” 文妮笑笑没说话。 段少淳牵着李春华的手进到店里,见了文妮,他松开李春华,立马冲过来抱住了文妮的大腿,仰着小脸喊了她一声:“嫂嫂——” 文妮摸了摸他的脑袋,他委屈得不得了,抹着眼泪哭道:“我想嫂嫂。” “你现在见到我了,怎么还哭兮兮的皱着脸?“文妮一点点地抹掉他的眼泪,把他逗得破涕为笑。 “嫂子,给你看我的成绩单。“段少淳从裤兜里掏出了叠得方方正正的试卷,打开给文妮看,一百分格外亮眼地批在了卷头,他满眼欣喜地望着文妮,等着她来表扬自己。 文妮蹲下来,又摸了摸他的头道:“少淳从来就没让嫂子失望过。“ 段少淳凑到文妮耳边,扒拉着她的耳朵说着瞧瞧话:“嫂嫂,二哥让我告诉你,省体校下个月要到学校里招人,二哥说他一定会被选上。“ 文妮笑着点了点头,“他一定会被选上。” 段少淳小声地试问道:“嫂嫂,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新店开张,嫂子忙得抽不开身,回去的事,等过段时间再说。”文妮看着段少淳把失望藏进了眼里,她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站了起来。 李春华走到了店门外,叫了她道:“文妮,你跟我出来一趟。” 文妮跟她走到了巷子深处,李春华拧着眉问她,“你和少平是不是吵架了?” 文妮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这脾气闹得都有一个多月了,怎么还不消气?什么事非得闹到这个地步,你让少平怎么想?” 文妮听着她嘴里说出的话,句句都在埋怨自己,而她受的委屈,她问都不问一声。 “店里的事情交给你小姨和二嫂帮忙,这个周末你回家一趟。” 文妮看向李春华的眼神变得陌生了起来,“妈,你缺一百块钱么?” 李春华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话,“我缺什么一百块钱。” “给方学斌的红包封了一百块钱,给妹妹的就只有二十块钱,在你眼里,女儿就比儿子轻贱是不是?” 李春华被她问红了脸,她局促不安地低了眼,瞧着地面不吭声。 又是这副逃避的模样。 “你要是觉得女婿好,你以后就跟着女婿过日子,这个家,我不回了。”说完了气话,文妮转身走出了这个长长的巷弄。 第58章 眼馋 她的漂亮,还有谁比我更眼馋?…… 沈安逸过生日, 邀请宿舍的人去歌舞厅跳舞,文妮和蒙怡送了她几套性感的内衣,周双娇她们几个合伙买了个蛋糕, 一群人有说有笑地围坐在一起, 给她点燃了十九根蜡烛, 祝她生日快乐。 沈安逸站在蛋糕前闭了眼,虔诚地许了个愿望。 程明鹿逗她道:“安逸,你许了个什么愿望, 能不能告诉我听?” “不告诉你。“沈安逸抿着嘴笑,然后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 “你不说,以为我们就不知道吗?”周双娇不用猜就知道小女生想的是什么,她看了眼文妮和蒙怡, 三个人默契地对了眼神后,异口同声地喊了话道:“脱单!“ 沈安逸被她们闹红了脸,急道:“你们胡说, 我没这想法。” “那你为什么把我们拉到歌舞厅来庆生?“周双娇笑了她道:”鬼信你没那方面的想法。“ 省大附近的歌舞厅,来的大都是附近几所理工院校的大学生,很多都是跳了舞后认识,彼此看对眼后成了情侣, 在这些大学生心目中, 这地方可是比月老庙还灵的脱单圣地。 程明鹿看了看周围的年轻小伙子,问道:“安逸,你有没有看上哪个帅哥?有的话,我们帮你追到手。” 沈安逸捂着耳朵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文妮闹了她道:“那你看上眼的话,记得告诉我们一声,过生日,那生日愿望还是要实现的。” 舞台上一首劲歌过后, 放起了慢节奏的舞曲,眼见着周围的年轻人都涌进了舞池里,周双娇放下手里的蛋糕,拉着沈安逸站了起来,“走走走,下去跳舞,近距离接触才能碰撞出爱的火花,黑灯瞎火的,谁知道你躲在这里?” 沈安逸被牵到了舞池里,刚开始她还放不开手脚,慢热过后,她跳得比谁都带劲。 周双娇在舞池里冲她们几个招手,程明鹿坐不住了,她要拉着文妮起身,文妮坐在那里不动道,“我结婚了,不凑这个热闹。” 程明鹿撒娇道:“我也有男朋友,在歌舞厅跳个舞怎么了?妮子,你陪陪我好不好,陪陪我?” “我帮你们看包。”文妮赶鸭子上架地将蒙怡推了出去,打发她们走后,她坐在沙发上吃蛋糕。 “你好,能不能和你跳一支舞?” 文妮抬头看过去,见一个文质彬彬的男生站在她面前,白衬衣搭在西装裤里,他长得眉清目秀的,说话声也特别的温柔,她不免吃了惊,当时手里舀了一勺蛋糕,愣是没有塞进嘴里。 陆大华和卢水财在歌舞厅里谈客户,两个人眼尖地看见了文妮在给舍友过生日,两个人看了热闹不嫌事大,拿着大哥大立马给段少平打了电话。 陆大华存心逗着段少平,一开口就说道:“平哥,城南这边的化工厂还是不松口,不让我们进到职工宿舍里卖传呼机。“ “请人吃饭了没有?” 陆大华:“请了,饭后又到了歌舞厅,现在谈不下来,要不你过来一趟?“ 段少平在电话那端骂道:“都愿意去歌舞厅了你们两个还谈不下来,谈不了就把人灌趴下去,明天接着谈。“ 这鬼主意出得妙,也就段少平能想得出来。 卢水财拿过电话说道:“平哥,我在歌舞厅看见了嫂子。“ 电话那端突兀地停顿了几秒钟。 “嫂子过来给她舍友过生日,我见嫂子坐在沙发上,已经有好几个人过去找她搭讪了。“陆大华和卢水财对了一眼,默默地笑着不作声。 段少平闷了声音道:“哪个歌舞厅?“ 卢水财:“省大后门的新青年歌舞厅。“ “看着。“段少平说完这句话后,挂断了电话。 卢水财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平哥从家里头开车出来,快的话,三十分钟就能赶过来。“ 陆大华扶着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饱嗝道:“平哥最怕别人惦记他媳妇,不用三十分钟,二十分钟他就会飞到这里,信不信?“ 卢水财看了他一眼,“一百块钱,打赌?“ 陆大华豪爽道:“赌就赌,谁怕谁。” 段少平从家里头开车出来,只用了十七分钟就赶到了新青年歌舞厅,他走进去,四下里扫了一眼,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眼尖地挑出了坐在沙发里的文妮,和她身边站着的不知姓甚名谁的男人。 他走向了陆大华和卢水财所在的座席,看了眼醉倒在沙发上的两个客户,踢开了他们横在路中间的脚,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卢水财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从桌底下递给了伸手过来的陆大华。 段少平问了声,“第几个了?” 陆大华被这没头没尾的话给问住了。 卢水财冲陆大华扬了扬眉:“第三个了。”他可是平哥的心腹,平哥一记眼神、一个语气他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段少平挽起了衬衣袖口,跟服务员要了一杯啤酒。 陆大华:“嫂子陪人过生日,她没去舞池跳舞,坐在沙发上都能被人搭讪,看嫂子那样儿,她烦都烦死了。” 卢水财:“嫂子那么漂亮,让那些大学生瞧了眼馋。” “还有谁比我更眼馋?”段少平呵斥了一声,拿了杯啤酒就朝文妮的座席走了过去。 歌舞厅里七彩华灯流转,舞池里轻歌曼舞,青春的躁动无处不在。 文妮的余光瞥见身边有人坐了下来,她当时就不耐烦了。 “我结婚了。” 段少平失笑道:“我也结婚了。” 文妮转头就见了段少平坐在边上,他用啤酒杯轻轻地碰了下她的汽水,低声道:“可是我把媳妇弄丢了。” 他这话说得伤感,让文妮的心狠狠地扯了一下。 段少平喝了口啤酒,慢声道:“我媳妇长得贼好看,高眉深眼,她笑起来的时候,阳光都要化掉,那笑容烘得人心暖。”他又喝了口啤酒,也不看着文妮,眼神定定地看着虚空处,回忆似地念道:“我没见过比她更温柔的人,也没见过声音比她更软糯的人,她是我每次见到,都会心生欢喜的人。” “段少平,你——”文妮臊红了脸,打断他的话后,她也说不下去了。 段少平没脸没皮地笑了,追媳妇的时候他要什么脸,“你老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文妮可说不出这么肉麻的话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 段少平看着她问道:“他那样的人,还是不是你的心上人?” 文妮偏过了头,被他绕着弯地撩骚,她不想理他。 沈安逸跳舞回来了,她兴奋地和周双娇说个不停,见到个男人坐在文妮身边,她八卦地问道:“文妮,这位是谁?“ 文妮抬头看着她道:“我老公。“ “谢谢你给我们宿舍安装的电话线,太方便了,我们不用排队就可以打上电话,别的宿舍不知道有多羡慕我们。”沈安逸伸手过去。 段少平站起身来,和沈安逸半握了手道:“听文妮说,今天你过生日?” 沈安逸:“是啊,我们宿舍的人陪我庆生。” 段少平笑道:“难得大家这么高兴,跳舞之后,要不要一起出去溜冰?” 沈安逸一听到溜冰,马上点头应道:“好呀,正好人多热闹,大家一起去玩个痛快。” 文妮听了这话,想拦也拦不住了。 一行人走路去溜冰场,沈安逸她们和刚认识的几个男生一路说笑着,又有陆大华和卢水财在那里插科打诨,气氛好不热闹。 文妮跟在后面笑了一路,她不会溜冰,打算坐在场边上看他们溜着玩,段少平提了双溜冰鞋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问了她道:“你不去溜冰?” 文妮找了借口道:“我穿了裙子,不方便。” 段少平瞧了眼她身上穿的黑色冬裙,和她脚上的肉色丝袜,说道:“没什么不方便的,你是不是不会溜冰?“ 文妮看着脚上的靴子道:“我没溜过冰。” “那我教你。”段少平蹲在地上,解开她靴子上的系带,给她套上了溜冰鞋,“我保证,不会让你摔倒在地上。” 文妮小心翼翼地扶着栏杆来到了冰场入口,段少平进了场地,回过身对她说:“把手给我,我带你滑。“ 文妮把手伸了过去,段少平握住,慢慢地带着她向外滑,文妮紧张得不行,双手抓住他的手不放道:“慢点,站不稳了,要摔了。“ 段少平不停地在她的头顶上鼓励道,“别紧张,滑得很好,放松,对,就这样,很好,我们已经在溜了。“ 文妮不知何时已经攀住了段少平的上臂,而他搂着她的腰滑下坡道时,迎面吹来的风冷冷地敷在脸上,让她浑身一阵激凌,无比兴奋了起来。 溜下坡,前面就是一个转弯。 “抓住我的手。“段少平往后倒着滑,脚上一个借力,带着文妮滑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顺溜地滑出了弯道,她就在他眼皮底下盈盈地笑弯了眼。 好不容易出了弯道,前面却是人挤人地堆在一起。 “小心,后面有人。“文妮眼看着就要撞上人了,她揪住段少平的衬衣往前扯,碰撞就在一瞬间,段少平后滑着和人撞到了一起,倒地的时候,他紧紧地将文妮揽在了胸前。 文妮摔倒在段少平的身上,她起身紧张地问道:“摔伤了没有?“ 段少平将人按在了胸前,闷声笑道:“没有。“ 第59章 撩妹子 有这技术,他还撩自己的老婆!…… “我看平哥的咸猪手就没从嫂子身上移开过。”陆大华抵着栏杆, 一脸崇拜地看着段少平撩妹。 “他太会撩了,”卢水财在外面混迹了这么多年,自叹不如地道:“太会了。” 陆大华和卢水财溜冰溜得还行, 可带妹子就差了点火候, 刚才一路溜下来, 先是摔了胳膊,后来还差点摔瘸了腿,妹子溜着溜着就溜没了, 他们一身伤痛地靠在栏杆上,看着段少平把文妮逗得笑盈盈的,他们看着看着,眼睛就发了酸。 陆大华奇怪道:“平哥什么时候学会的溜冰, 还溜得这么好?“ 卢水财作为段少平的心腹,没有他不了解的事儿,“上个月学的。“ 陆大华更加奇怪了, “上个月学的溜冰,就溜得这么好?“ “你以为平哥像我们这两个废柴,他要是把嫂子摔成了先前妹子那样,嫂子回头不得跟他把婚离了?“卢水财自嘲了一句, 接着说道:“他这是蓄谋已久, 就为了哄嫂子欢心,好让嫂子回去跟他过日子。” “我靠,这把妹还得有这心机?” “你活该单身。知道平哥为什么带嫂子溜冰溜得这么好?” 卢水财凑到陆大华的耳边说道:“他练过。“ “他怎么练的?” 卢水财一脸“这你就不知道“的贼样儿,笑道:“他拿方家远来练手,你没见远哥最近都没见个人影吗?” 陆大华担心道:“小家远怎么了?” 卢水财叹了一口气,“他摔残了,在家里养伤。” 陆大华很是同情方家远, “真是兄弟如衣服,女人如手足。” 陆续有人凑到了栏杆边上,和他们两个一样酸着眼睛看着场上正溜得火热的两个人,羡慕得要死。 陆大华这才注意到平哥和嫂子已经成为了场上的焦点,平哥牵手带滑的动作俨然成了教科书级别的示范,场外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默默地偷着学,嫂子则成为了女生羡慕的对象,才三两下功夫她就可以自己溜冰了,顺滑的姿势还这么美,叫人看了移不开眼去。 段少平让文妮自己滑,“放松,把身体收紧了就不会摔,别怕,我在前面接住你。“ 文妮被他松开了手,心虚地站在那儿,再三叮嘱道:“你看着点,不行就扶我一把。“ 她试着踩着轮滑走了两步,一路滑得顺畅,段少平倒着往后滑,在前面看着她,她就大着胆子追着他滑过去,在过弯道时转身不及时,她直直地朝栏杆撞了过去。 段少平一下冲到了她面前,让她撞进了他怀里,磕着他的胸口停了下来。 围栏边上叫声响起,看着他俩抱在了一起,一个个摇头说道:”太会撩了。“ 有人问了陆大华,“那位是你们大哥?“ 陆大华回了话道:“那位是平哥。” 来人赶紧问了:“那平哥还收不收小弟,教教弟兄几个怎样?“ 陆大华忿了人道:“我们两个还等着学呢,去去去,再怎么排队也轮不到你们。“ 卢水财:“平哥和嫂子下来了。“ 边上站在的那个人惊奇地叫道:“有这技术,还撩自己的老婆!”眼见着陆大华抡起了拳头,那人赶紧改口道:“平哥还真是有良心,不扰乱市场秩序,让废柴也能有机会撩到妹。” 文妮摸着栏杆停了下来,陆大华笑脸相迎地问了她一声,“嫂子累不累?” 文妮擦了汗道:“还行,你怎么不在场上溜冰?” 陆大华撸起了袖子给她看胳膊上的淤青,“嫂子,我摔得心里有了阴影。” “我也是。”卢水财一掀衣服,肚皮上都是伤。 文妮好心道:“要不,让平哥带你们溜一圈?” 两个人同时摇头,他们一想到方家远摔残了腿,还躺在家里头养伤就觉得后怕,打死都不敢让段少平带着他们滑。 段少平拿了瓶矿泉水回来,拧开瓶盖递给了文妮,看着她喝水,他问了声:“累着了?” 陆大华和卢水财双双转过了头,没脸看。 文妮瞪了段少平一眼,程明鹿扶着周双娇滑了过来,她见文妮坐在凳子上,转头看向段少平说道:“妮子,你滑累了是么?那能不能把你老公借我一下,他滑得好好喔,带你一下你就会了,不像带我的那几个男生,让我摔了好几个跟头,怎么学都学不会。” 周双娇赶忙扯了一下程明鹿的衣袖,拼命地给她使眼色。 程明鹿:“这有什么?就带我滑一下冰,我学会了就还给文妮。” 段少平看着文妮敛了笑意,仰起脖子喝水,他就说了话道:“我只带她一个人滑。“ 程明鹿尬尴地站着,她面子上挂不住,周双娇便站出来打圆场道:“说者无意,听者就别往心里头去好了。“ 这话的原意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被她这么一说,倒像是文妮斤斤计较一样,越描越黑。 文妮扶着栏杆站了起来,“平哥他带不了两个人,程明鹿,你找别人好了。“ “走,把手给我。“段少平牵着她的手,将她往溜冰场上带。 周双娇低了头,叹了口气道:“我好像说错话了。” “你说错什么了?溜个冰而已,是她自己想太多。“程明鹿看着场上的文妮,小声说道:”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嫁了个有钱的老公而已。“ 陆大华和卢水财同时咳嗽了两声,瞪着这两人不说话。 程明鹿和周双娇在背后说人家坏话,还被抓了个正着,她们俩没脸了,灰溜溜地跑了。 卢水财骂了声:“戏精,真他么烦人。“ 文妮发现他们上场后,溜冰场的人一下少了许多,不少人靠在栏杆上笑笑地看着他们滑,她就觉得心里闹得慌。 “我想换个地方溜冰。” 段少平看了一下场地,坡道下面人最少,但是那里场地不平,“过去的话,我就保证不了你不摔跟头了。” 文妮执意要过去,段少平就将她的手缠在他腰上,带着她顺溜地滑下那个陡坡,来到下面的场地,因为是风口,风呼啸着迎面吹来,段少平怕她冷,就将身上的运动外套脱下来,给她穿上。 他让文妮自己溜冰,想怎么溜就怎么溜,他在前面截胡,要是她摔着碰着了,他就冲过去把她拦腰抱住,实在不行了,他就给她垫底,不让她摔在地上。 文妮溜得特别欢畅,她伸开双臂,感受着松林中的风徐徐地吹动衣裙,从斜坡上一溜到底,段少平突然滑到了她的面前,伸手拦住了她的腰,让她直直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她耳边的风声在他的怀里静止了。 两个人徐徐地向后滑去,最后停在了溜冰场中。 文妮收了手,不自在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媳妇,明天跟我去看房子。” “要是看中了,那就是我们的家。” “你在宿舍里住,我怕她们会欺负你,到时候,你搬出来和我住如何?” 文妮从段少平怀里挣脱出来,瞧着他说道:“谁欺负我,你心里没点数吗?“ 段少平心虚地看着她,“那房子要不要买?”他知道一提房子的事,她就会心动,“买的话,你要不要去看?” “我去。” 买房子是头等大事,文妮还真的要去看看,替他把关,不能再由着他一个人胡来了。 李雪芬去农沟村找李春华,要好好地和她说说文妮的事情。 两个人坐在小卖部门口,晒着早上的太阳,李雪芬说道:“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春华抿着嘴,低眼瞧着地面,“文妮都和你说了?”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生男生女都一样,你那重男轻女的想法也该改改了。“李雪芬皱眉数落她道:”改不了,你也给我收敛起来。“ 李春华在乎的只有一件事,“文妮她什么时候回来?“ “你要是还是这个样子,我看文妮也不用回来受你的气了。“李雪芬气道,”你这闺女不知道比你那宝贝儿子能干多少倍,考上省大就算了,她还在外面开了两家店,生意做得有声有色,你不心疼她就算了,还来糟蹋她,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李春华嗫嚅道:“我是她妈,我怎么舍得糟蹋她。“ “那文妮受了委屈,你这做妈的不为她出头就算了,还站在女婿这边数落她,你让她怎么想?”李雪芬拍了两下桌子还不解气,怒道:“你以后是打算跟女儿过日子,还是跟女婿过日子,你自己心里掂量掂量清楚,看你年纪不大,尽干糊涂的事。” 李雪芬一口气骂下去,“讲句难听的,哪天文妮和段少平离婚了,这家里还容得下你,这小卖部还由着你来开?你女儿不管你,儿子又指望不上,你不得卷了铺盖回老姜家,天天受着姜大嫂的气,那日子你还活得下去?” “文妮要样有样,要文凭有文凭,手里头又攒着两家店,就是和段少平离了婚,她的小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你靠谁都靠不住,只有这亲闺女,她只要愿意养你,你这后半辈子都不用发愁。“ 李春华被李雪芬这话给点醒了,她有些心慌地道:“那文妮现在还生不生我的气?“ “你以后多替文妮着想,别搞那些个幺蛾子出来,她就不会不要你这个娘。“ 两个人正说着话,陆春霞端了碗青团子过来串门,见了李春华,她热情地打着招呼道:“亲家母,吃过早饭没有?我这有几个青团子,你要不要尝尝?“ 李春华哪敢吃她的团子,“我吃过早饭了。“ “那我给少丽他们几个送过去尝尝。“陆春霞没和她多说废话,抬脚走进了院子。 李春华在她身后骂道:“没安好心。“ 李雪芬:“这不是少平的大伯母么,她怎么没安好心?“ “文妮在的时候,她连门都不敢进,文妮不在的这三个月,她有事没事就来串门,“李春华直说道:”她巴不得文妮和少平离婚,好给谁让出位置来。“ 第60章 买内衣 媳妇,跟我回家。 文妮对房子挑剔得很。 房子的户型朝向, 不是两室两厅、坐北朝南的她不要,那些没有阳台、墙面斑驳的老小区她也瞧不上,地段偏僻交通不便利的楼盘, 她更是看都不去看。 为了买到她中意的房子, 段少平差点跑断了腿, 好不容易才在新开盘的一栋楼层里,找到了她想要的房子。 这是一套两居室,位于省大附近, 坐北朝南,拥有一个宽阔的阳台,除了价格比别的楼盘贵,它没有其他的缺点。 文妮:“玄关这里放个鞋架, 进门好换鞋,这堂屋够宽敞,就是厨房比较小一些, 把冰箱和饭桌放到堂屋里,靠阳台那面放上茶几和矮凳,两个房间各放一张床,适当地装些柜子, 还有这阳台, 我想种些花花草草。” 段少平从身后拥住了文妮,将她搂进了怀里,“听你的。” 文妮不敢动弹,任由他的呼吸打在她的脸颊上,“那就定下这套房了?“ 段少平:“听你的。“ 文妮偏头问了他:“这房子要多少钱?” “八万,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段少平笑着在她的耳边说道,”周六跟我回去好不好?“ 文妮的耳根子被他的呼吸烫红了。 “新店缺人手, 二嫂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要去店里帮忙。“ 段少平松了手,靠在墙上看着她说道:“我记得你管的是账目和进货,怎么现在连店面也管了?” 文妮:“新店开张,人手不够,忙不过来的时候我就得上。“ 段少平就知道她在躲着他,“招人。“ 文妮回道,“在招。“ “你那个小小的内衣店,生意有那么火爆?” 文妮竖起了一根手指,骄傲地说道:“上个月,除去房租和水电,两家店的营业额突破了一万元,你说我们的生意火不火?” 段少平倒要去看看,她在店里忙成个什么样子,如果这是她为了躲他而找的借口,他就把人带回去。 周六中午,段少平去到文妮的内衣店时,方清雅正和客人介绍着内衣的款式,她回头见到段少平站在门口,就过去打了一声招呼, “少平,你怎么来了?” 段少平喊了她一声:“二嫂,我找文妮,她在哪里?” 方清雅眉眼笑笑地看着他道:“她去吃午饭,你进店里等她,别站在门口挡着我做生意。” 段少平低头笑了笑,摸出一根烟来点上,“二嫂,我抽完烟就进去。” 一根烟的功夫,他琢磨着她也该回来了。 “不好意思?”方清雅笑出声来,颇为了解地点了点头,“我卖内衣见到的男人,两只手都数得过来,他们大都是陪女朋友进店逛逛,只有两个是专程为老婆买红内衣过来的。” 段少平抽着烟说道:“二嫂,里面有人在叫你。” 方清雅知道他不经调侃,就留他一个人在外面站了。 段少平一根烟没抽完,文妮就回到了店里,她走到了他面前,问道:“你来干什么?” “就这么两个客人,你这生意也叫火爆?” 文妮:“你来这里干什么?“ 段少平一本正经地道:“我来给媳妇买内衣。”听了二嫂那番话后,他颇受启发,在这方面,他确实做得还不够体贴。 文妮拿眼神瞧着他,警告他道:“我要做生意,你别闹。” 段少平跟着她进到了店里,“帮我挑几件合适的,”他瞧了一眼她道,“大小的话,你给我拿最大的码数。” 文妮被他给气疯了,她压低了声音发火道:“你别得寸进尺。” “开门做生意,注意你的服务态度。”段少平站在一排排内衣货架前,用下巴点了点那些衣服道,“你没推荐的话,我自己挑了,这件怎么样?” 文妮见他用手碰了碰那件黑色真丝内衣,气红了脸,她将内衣往货架里面塞,恶狠狠地推了他道:“你适可而止。” “别人都看着,动手动脚的多难看。”段少平又碰了一件墨绿色的性感内衣,那肩带细得一扯就会崩断,他压低了声音道:“这件怎么样,你喜欢吗?” 文妮顾左右地看了看,见店里进来了几位客人,有意无意地都往他们这边瞧,还时不时地掩嘴偷笑,真是让人看了笑话去。 方清雅过去招呼了她们一声,“小两口恩爱着呢,就怕你们笑话。” “这件,”段少平使了一个眼色过去,收敛地道,“你私下里可以试试。” 文妮瞧着他目光所指的玫红色胸罩,真是没脸做人了,她羞恼地拽过段少平的胳膊,把人拉进了试衣间,一扯门帘就给遮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 文妮很想咆哮出声,偏偏发作不得,只能压低了嗓音冲他吼道。 段少平的目的只有一个,“媳妇,跟我回家。” 文妮气道:“你再闹下去试试,看我跟不跟你回去。” 段少平扯了嘴笑道:“我安分地等了你三个月,你不也没回去。” 文妮:“少在这里跟我耍无赖。” 段少平扯皮道:“内衣穿在你身上,这钱我还是会付的,不会赖在你身上,媳妇你放心。” 文妮抓狂了,“段少平,你给我出去。” 段少平:“你关了店门,我就出去。” 和一个无赖吵架,费再多的口舌都无用,文妮懒得搭理他,她掀了帘子出去,就见试衣间外面排起了小队,三个女人齐刷刷地看着她和段少平,那暧昧的眼神让文妮瞬间臊红了脸。 偏偏里面那位好死不死地说,“媳妇,这三件你穿了都好看,出来买东西不要总想着省钱,这三件我全给你买了。” 排队等着试衣的一位阿姨听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小两口感情好,甜蜜着呢。” 文妮爆红了脸,她扯出段少平,一路捶打着他出了门口,将他轰到了街上。 段少平由着她打,被她打到了街上,他笑低了眼去,“解气了?” 文妮一想起刚才那些阿姨看她的眼神就来气,她上手揪住了他的胳膊,用力一扭。 段少平忍着痛道,“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你出了这口气,跟我回去好不好?” 文妮被段少平这么一闹,再回到店里肯定会被方清雅她们笑死,要是让那些客人知道她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段少平,让我回去,你会后悔的。” 段少平当她说的是气话,只要她回去,他做什么都可以。 段少平开车载着文妮回到家里,段少淳见文妮从车上下来,一路小跑着从堂屋冲了过来,他抱住文妮的大腿笑道:“嫂嫂你回来了!” 文妮摸着他的头,看着他清澈的眼神,她的心都化了,“少淳瘦了。” 段少淳委屈地道:“嫂嫂,我想吃你做的饭菜。” 文妮眼见着孩子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她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哄着他道:“晚上给你做,嫂子带你去集市买牛奶,回来煮牛奶给你喝。” “那我得回去背书包,嫂嫂等我。”段少淳脸上笑开了花,他跑回房间,拿起书包就冲回了文妮身边,牵着她的手去逛街。 段少平就这么被无视地扔在了身后,看着这两人手拉手地出了门。 路过商店时,文妮见李春华站在门口等她,她不忍心地说道:“妈,我去集市买菜。” 段少淳跟了话道:“嫂嫂还要买牛奶回来喝。” 李春华听了这话,笑着点了点头,“文妮,早去早回。” 文妮去集市上买了整鸡和猪蹄,另外还带了一手提篮的辣椒、扁豆、青菜和西红柿,她去石器店里定了一个石磨,让师傅明天给送到家里来,逛完了一圈集市,她也没见着卖牛奶的人,就问了摆地摊的老乡,要到了人家奶牛户的地址。 段少淳非常懂事地告诉文妮听,“嫂嫂,我可以不喝牛奶的。” 文妮按着老乡给的地址,一路找到了卖牛奶的农户家里,“你们三个都在长身体,不喝牛奶营养跟不上。” 卖牛奶的农户见有客人找上门来,热情地将人迎进了屋里。 文妮:“我每天都要1斤牛奶,麻烦你们帮忙送到农沟村段家的小卖部里,什么时候送过去都行,家里头有人。” “牛奶都是晚上挤好,第二天再拿到集市上去卖,送过去不太方便。” 文妮见他们也确实不容易,商量着道:“这样好不好,赶集之前你们顺道去一趟我家,把牛奶送过去,路费我出。” “那你一天得给我们八块钱。“ 文妮一口应了下来,她付了定金,还买了一斤牛奶提回家里。走在路上的时候,段少淳简直高兴坏了,“嫂嫂,是不是每天我都可以喝到牛奶?” 文妮看着他笑道:“每天都让你喝。“ 段少淳听他们说要八块钱时,他心疼钱道:“这牛奶好贵,嫂嫂,我不想每天都喝牛奶,一周喝一次就可以了。“ “那不行,定了就得喝,你不喝就浪费了。“文妮知道他乖巧懂事,摸了摸他的头道:”这牛奶是个好东西,可以做双皮奶、酸奶、奶香馒头、牛奶雪糕、芋圆牛奶羹,全都是你没吃过的好东西。“ 段少淳被她说得馋嘴道:“嫂嫂,你都会做给我吃吗?“ 文妮笑道:“只要你听话,好好地喝牛奶,我全都做给你吃。“ 段少淳一蹦三尺高,高兴疯了,“嫂嫂,那我听你的话,我每天都会喝牛奶。” 第61章 教训 不欺负你,就教不会你怎么做人。…… 段少平进到厨房, 见文妮正在做饭,他踢了踢灶台前的段少武,“我来烧火, 你去外面把柴给劈了。” 段少武把板凳坐严实了, “哥, 这火是我生起来的,你不能明抢着我的活干。” 段少平拎着他的衣领子就把人给提了起来,扬手给扔了出去, “等你拳头够硬了,打得过我,再来和我讲这些道理。” 文妮听见这边的动静,看了过来, 见段少平坐在了板凳上,用火钳在灶膛里堆柴火,段少武在边上气得不成样子, 她不解地看着这两人,什么时候干活这么积极了,都要抢着生火。 段少武忿忿不平地告状道,“嫂子, 大哥抢了我的活干。” 文妮好笑道:“他想干你就让他干, 你回屋休息去。” 段少平斜了一眼少武,“听见了没?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文妮不清楚情况,段少武急着和她解释道:“大哥给家里人立了规矩,以后不干活不让吃饭,现在他抢着干轻便的活儿,就是在坏规矩,嫂子你也不管管他?” “你也知道这是轻便的活儿?”段少平瞧了段少武一眼, “让少淳撸着袖子在水井边上洗菜,你自己就闲坐在这儿撩一下火钳?你看看自己挑的活儿,有点当哥哥的样子吗?” 段少武小声地抗议道:“大哥,你不也一样。” 段少平扔了火钳,站了起来,“我不欺负你,就教不会你怎么做人。” 段少淳提了一篮子洗好的西红柿和辣椒进了厨房,他把菜篮子放在灶台上,说道:“嫂嫂,菜洗好了。” 文妮见他卷起的袖口湿了,用手帮他拧袖子,还拧出了水来, “少淳,回屋去把衣服给换了。” “换好衣服,少淳,你就坐在这里看火。”段少平发话道,“少武,跟我出去劈柴。” 段少淳听话地点了点头,转身跑回房里去换衣服。 晚饭做的是卤猪脚还有辣子鸡,一盘扁豆炒肉还有一碟子的蒜炒青菜,外加一个西红柿蛋花汤,四菜一汤端上桌的时候,大伯娘陆春霞又来串门了。 “难得今天少平也在,刚好芹芹在家里做了点糯米红枣糕,我拿过来给你们尝尝。” “伯娘还是留着自己吃好了,家里人多,我就不留伯娘在这里吃饭了。”段少平拿过斧头,吩咐少武道,“送伯娘出门。” “少平,芹芹是自己人,你和她客气什么。”陆春霞脸皮厚,谁赶她都赶不走,她将糯米红枣糕放到桌上,啧啧称赞了一声,“晚餐这么丰盛,看这菜色,就知道亲家母的手艺好。” 文妮从厨房拿了碗筷过来,见了陆春霞,她笑着打了声招呼,“伯娘,这是你侄女做的糯米红枣糕?看成色就很好吃,可惜了,少平吃不了糯米,他吃了不消化,容易拉肚子,伯娘还是拿回去留着自己吃。” “哟,文妮回来了。”陆春霞尖酸地说道,“昨天我还拿了青团过来,都是糯米粉做的,怎么不见少平吃了拉肚子?” 段少丽从冰箱里拿出了那碟青团,“伯娘,放了一天都没人吃,要不你拿回去,丢了就浪费了。” 陆春霞气上头来,她数了数碟子中的团子,忽而笑出声来,“我拿了十二个团子过来,现在还剩下十个,谁说没人吃的,这不睁眼说瞎话么?” 段少淳老实地说道:“不是我吃的。” 段少武撇清自己,跟着说道:“我没吃。” 段少丽见他们瞧着自己,气道:“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吃的。” 段少平被文妮盯着看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完了,这次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他下午回来的时候肚子饿,见冰箱里放着青团,就尝了两个,他怎么知道这是大伯娘拿过来的,留了这么大的一个坑,就等着活埋自己。 李春华走进堂屋笑着说道:“孩子他伯娘,这青团是我尝的,里面包的芝麻馅太甜了,我吃了两个就没吃下去。” 陆春霞被这一家子人气炸了肺,她把糯米红枣糕拿走了还不解气,出了门还回来拿青团子,边走边骂道:“一家人都不识好人心,我就是拿去倒了都不会送给你们吃。” 段少平巴不得她出了门之后,再也别来。 卤猪脚炖得软烂入味,少淳双手捧着个蹄髈子,吃得满脸都是油水,文妮给他拿了纸巾擦脸,他吃得嘴巴一刻都没停过;李春华的牙口不好,段少平就把皮厚肉少的猪蹄夹进她的碗里,让她吃了不镶牙。一顿饭吃下来,每个人都吃得很满足。 段少武放了碗筷,看着所有人说道:“我有件事想和大家说一声。” 段少平尤其严肃地盯着他,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省体校来学校里招人,我被他们招入了篮球集训队,我想过去集训,以后想当一名职业篮球运动员。”段少武说这话时,眼神不避不闪,直直地看着段少平。 “练体育,你吃得了这个苦?”段少平靠在椅背上,泼了他一身冷水,“就算吃得了这个苦,没天赋,你可能一辈子都出不了头,还落了一身的伤病,以后养家糊口都成问题,这些你想清楚了没有?” 段少武没想过这么多,他只知道一点:“大哥,这是我唯一热爱并且坚持要做的事情,我心里清楚,错过了这次机会,我会后悔一辈子。” “进了体校,以后再想出来读书,你也没机会了。”段少平提醒他道。 段少武撇了撇嘴自嘲道:“大哥,就我这成绩,你觉得我读得下去么?” 段少平伸脚过去就要踢人,被文妮给拦住了,“动什么脚,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他这是让人好好说话的态度吗?” “我们摸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文妮坐在两个人中间说道:“少武的成绩摆在那儿,省体校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他现在执意要去打篮球,你拦着他,以后他过得不顺,回过头来他还得怪你。路是他自己走出来的,你让他自己去闯,就算撞了南墙再回头,复读就复读,他要是肯学,什么时候都不晚。真要是撞了南墙不回头,磕个头破血流的,他也不能叫疼。” 段少武坚持道:“嫂子,我想去体校。” 文妮:“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去体校,我没意见。” 段少武转头去看他大哥。 段少平不想理他,“一开口就问你嫂子,还来看我干什么。” 段少武从凳子上跳起来,激动道:“谢谢大哥大嫂。” 段少丽出声问了一句,“大哥,像少武这样不念书去了体校的,你还给不给生活费?” 段少淳替大哥说道:“给 。”二哥在体校里训练,又没出去赚钱,不给生活费他拿什么养活自己。 文妮听得糊涂,段少武就凑到她耳边,小声地把家里头立规矩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 段少平没表态,他反问了少丽一句,“你觉得这钱该不该给?” 段少丽被他那眼神看怕了,弱了声道:“给吧。” 段少平:“那你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文妮在烧水壶里煮了牛奶,给他们仨各倒了一杯牛奶,段少平看着少淳趴在桌子上,一个劲地吹着牛奶,他好笑道:“上次你舔碗喝的,就是这个?” “大哥,这个好好喝。”段少淳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嫂嫂给我们定了一个月的牛奶,以后我每天都有得来喝。”他一口口地啜饮着牛奶,喝光见底了,他就舔着杯子,不舍得浪费一滴牛奶。 段少平伸碗过去,文妮拦下他的碗,将剩下的半杯牛奶倒给了他,他就把杯子放到了少淳跟前,摸了摸他的头,“别舔了,像个狗崽子一样。” “大哥,你给我?”段少淳受宠若惊地看着他。 “给你,慢点喝。”段少平又摸了摸他的头。 文妮端了碗进厨房,她找来丝瓜络洗碗,段少平就坐在灶膛前生火,给她烧水洗澡。 “你没生我的气?”段少平抬头看着她道。 “我为什么生你的气?” 李春华不喜欢陆春霞,她怎么可能吃她做的青团,段少平能想到这点,文妮自然也会想到,“我吃了两个青团。” “大伯娘趁着我不在的时候来找你,她想干什么,你比谁都清楚,”文妮撸起袖子洗碗,“你要是当场承认那青团是你吃的,我就生气了,可是你们今天都和我一个鼻孔出气,我生什么气。” 段少平低头弄了一下柴火,又回头静静地看着她。 “你教训少武那几句,我听了就挺好。”文妮说道:“我们平日里在家里头是什么样,他们就跟着有样学样,你今天教得很好。” 难得被她表扬了一回,段少平转头不看她,笑了。 文妮洗了头上到二楼,段少平已经坐靠在床头上等她很久了,“过来,给你看几样好东西。” 文妮走过去坐下,段少平接过毛巾,在身后帮她擦拭着头发,她翻看着他递给她的文件袋,拿出了一张房产证还有几张存折。 “这是什么?” 段少平:“我的全部身家,都给你。” 文妮立马觉得手上的文件沉甸甸的,“家里的钱全都存进去了?” “都在这里了。”段少平凑到她耳边悄悄地说了存折密码,末了问道:“记住没有?” 文妮点了点头,她翻看着存折,越看越吓人,这才是九五年,他怎么赚了二十多万元,“你哪来这么多钱?” 段少平手上擦着她的头发,说道:“大部分是寻呼台赚的钱,剩下的就是货运和批发服装赚回来的。” 第62章 女生宿舍 吃一堑长一智。 “我手头上有将近十万的BB机用户, 你说我赚不赚钱?”段少平坐靠在床头上,低眼瞧着她道:“当初定合同的时候,寻呼台那边的意思是第一年给30%的抽成, 我加了一个条件, 就减成了20%。” 文妮问了他, “什么条件?” “除了我,寻呼台不能与第三方合作相关的业务,合约期五年。” 文妮心叹一声厉害, 这么一绑定,他一个人就能包揽下寻呼台的所有生意。 “缴纳一年的服务费赠送一台传呼机,除去成本,第一年没赚什么钱, 可是往后的服务费,可全都是纯利润,”段少平看见她眼里的崇拜, 笑着和她说道,“很多人盯上了这块肥肉,光是上半年新开的寻呼台就有五十多家,我们要抢先占领市场, 趁机捞一笔快钱, 不然汤分完了,连杯羹都喝不上。” 文妮自觉惭愧,她好歹也是21世纪魂穿过来的人,哪怕知道了行业的发展前景,她也没有这个执行力,存折在她手上,最快的生钱方式就是买房, 几十万变成几百万,可这笔钱放在了段少平手上,最终变现的可是千亿资产。 “以后还出车吗?” 段少平好笑道:“你想不想我出车?” 文妮靠在他肩膀上,让风吹干她的长发,“上次你出车被抢,到现在我还心有余悸,还有你背后的伤,我都不忍心去看。” 段少平看着她眼里独属于自己的温柔,听她软糯的说话声,低了眼瞧着她道,“现在还得出车,我还得跑广东运传呼机,跑深圳给你拉货,出车赚钱倒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那边是市场的风向标,不跟上时代的步伐,我迟早会被淘汰。” 文妮向上一眼瞧着他道:“那你觉得下一个风口在哪里?” “广东那边有人在卖进口的移动手机,这玩意迟早会取代传呼机,成为市场的宠儿,只是现在价格太高,我拿不下来。” 文妮只觉得他的眼光怎么这么准,“你怎么一下子和我说了这么多话?” “以后我做什么,都会和你说一声。”段少平把文妮压到了床上,他拢了拢她如云的长发,拨到了她耳后,深深地望进她的眼里说道:“知道我最擅长什么吗?吃一堑长一智。” 他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文妮不是第一次被他吻,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强势的,吻得彻头彻底,像这样撩火地吻,她有点受宠若惊。 段少平轻轻地吻着她,久旱逢甘霖,他倒是不疾不徐地逗弄着她,她笑的时候,他就静静地看着她闹,不会像以往的任何一次那样,掰过她的下巴强势地吻下去。 最后是文妮不厚道地推开了段少平。 “怎么?” 段少平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的汗爆了出来。 “我大姨妈来了。”文妮没敢看他一眼。 段少平的太阳穴突突在跳。 “我没打算跟你回来,是你非要扯着我不放。”文妮弱弱地辩解道。 段少平充血的肌肉跟铁块一样硬,哑了声道:“你不如直接弄死我算了。” “我说了,带我回来你会后悔的,”文妮甚是无辜,挑了眼看他,“你不信。” 段少平一脚踩到了地上,他走到厕所,拿起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浑身还是热得不行,他不得不泡进了水缸里才慢慢地消下了火气。 一晚上,段少平都是侧身睡的,弓着背,像个虾子一样背对着她。 文妮自知理亏地早早起了床,免得他看见自己心里头堵得慌。 石磨在中午运了过来,文妮将泡好的黄豆放进孔里,由少武推着石磨将黄豆碾成了生豆浆。少淳在灶膛里烧火,他一直盯着水壶的动静,见水壶盖子被热气冲得上下扑腾,他急忙喊了一嗓子,“嫂子,豆浆煮开了,还要烧火吗?” “用小火再煮一会儿。”文妮在长方桌上摊面皮,夹了一筷子猪肉馅料进去,将面皮捏拢做成了小笼包,一个个地码在案板上。 段少平睡到中午才起来,进到后院,见他们围坐在桌边吃东西,他问了声道:“吃什么?” 段少武等不及包子凉透就塞进了嘴里,被烫得满嘴哈气,他咧着嘴说道,“大哥,吃包子。” 文妮给段少平倒了一碗豆浆,“石磨豆浆,热乎着,你尝尝。” 段少平兴许是没睡好,整个人蔫蔫地没什么精神,文妮将一屉小笼包放在他面前,“吃饱了送我回学校。” “这么早就回学校?” 段少平尝了一口豆浆,口感顺滑,豆汁浓郁,他又咬了一个小笼包,汤汁流进了嘴里,合着嘴里的豆浆,那味道美味得恰到好处。 文妮:“论文没写完,回去接着写。” 段少淳舍不得地看着她说:“嫂嫂下周还回来吗?” 文妮冲他点了点头,“回。” 文妮午后回到宿舍,站在门口掏钥匙的时候,听见里面的人在吵架,她本想开门进去,在听到她们提到自己时,她顿住了脚步。 “你们说够了没有,有本事当着文妮的面把话说清楚,背后说人坏话算什么本事?” 这声音,文妮一听就知道是蒙怡。 “又没说你,看你紧张成什么样,不就是和文妮合伙开了家内衣店么,知道你们一起赚了钱,感情好,你也不用这么紧着维护她,表忠心给谁看。”程明鹿翻了一记白眼。 蒙怡抱肘靠在墙上,冷眼看着她说:“不就是眼红我和文妮赚了钱没带上你们,心里嫉妒吗?这么点事,有胆子做怎么没胆子承认。” 周双娇站在两人中间,和事佬地劝说道,“都少说两句,蒙怡你也真是的,明鹿就是发了句牢骚而已,你看你急成了什么样子,把宿舍搞得乌烟瘴气的。” “程明鹿说文妮不让段少平带着她溜冰,是怕段少平看上她,这说的是人话吗?” 周双娇说了蒙怡,“开玩笑的话,你还当了真,不依不挠了起来。” 蒙怡连她也一起骂道:“少在这里当和事佬,你以为你好到了哪里去?宿舍里打电话时间最长的是你,给钱给最少的还是你,文妮每月都要自掏腰包地为你垫付几十块的电话费,你除了装聋作哑地继续煲你的电话粥,你有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谢谢?” 周双娇的眼泪就要下来了。 “蒙怡,你是不是疯狗,见人就咬?”程明鹿安慰着周双娇,让她别哭。 蒙怡不屑地说道:“我后妈跟我耍的心眼比你们还多,在这里别跟我装什么好人,明明都是心机女,装什么白莲花。” “蒙怡,你还给脸不要脸了。”程明鹿眼见着就要骂了起来,这时候宿舍的门锁里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咔哒”一声门开了,文妮推门走了进来。 第63章 家宴 我被人叫二嫂,认识个屁。…… 蒙怡:“文妮, 你怎么回来了?” “十分钟前就回来了,站在门口听见你们在吵架,就没敢进来。”文妮看着眼前的周双娇和程明鹿道:“原来你们是这样的人。” 程明鹿玩味一笑, “听见了又怎样, 我就是说说而已, 又没做什么,你凭什么用这种审犯人的眼神盯着我?” 文妮就问了她一句话,“程明鹿, 你男朋友知道你是这么想的?” 程明鹿急了眼,“姜文妮,你不要在这里搬弄是非,我做错什么了我?” “既然你坚持自己没错, 那我说说又如何,你心虚什么?”文妮问得她心慌,“和别人老公溜冰牵手算什么, 自以为别人老公喜欢自己又算什么,我不知道你这谜一样的自信从何而来,也不知道是谁给你的脸,让你这么做人。” “我做了吗?”程明鹿索性把话说开来, “我什么都没做, 你少拿这事在这里吓唬人。” 文妮转头和蒙怡说道:“帮忙找一下她男朋友的宿舍电话,帮我拨过去。” 蒙怡动作麻利地翻到了电话本,拨通了男生宿舍楼的电话,“阿姨,麻烦找一下509宿舍的周林,有急事找他,我在线等, 谢谢。” 周双娇眼见着事情闹大,她忙劝了文妮道,“都是一个宿舍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文妮没理她。 蒙怡拿着电话,冲周双娇说道:“这话你应该劝程明鹿。” 电话接通了。 “你好,请问你是程明鹿的男朋友周林吗?我是——”蒙怡正在说话,电话忽然就被程明鹿给夺了过来,按进了话筒里。 程明鹿气急败坏地道:“姜文妮,我什么都没做,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那我又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文妮抱手站在她面前,追究道:“我就是不让老公带你溜冰而已,你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讲,非要背地里说我的坏话?当初你和周双娇想和我一起开店,我没同意,之后你们在宿舍里打电话不给钱,我也没说什么,你们倒变本加厉起来了。” 文妮冷声说道:“我每月缴纳那么多的电话费,每一笔钱都有出处可查,谁打了多少电话,自己心里清楚,不清楚的话,我就把费用清单一张张地打出来,一条条地给你们核对。” 程明鹿自知理亏地扔掉拖鞋,爬到上铺躺下,她拉了帘子,在床上闷睡了起来。 周双娇一听到可以查电话清单就慌了,“文妮,这回算我们错了行不行。” 文妮听了这话就烦,她不想看见她们,转身走出了宿舍,蒙怡追了出去,两个人一起去了食堂,吃饭的时候,蒙怡问了她,“这宿舍我是住不下去了 ,你有什么打算?” 文妮吃着饭盒里的肉饼,慢声说道:“我老公在新开的楼盘里买了套两居室,我搬出去和他一起住。” 蒙怡伸手过来捅了捅她的肩膀,气道:“行啊,都过上甜蜜的二人世界了,我还等着你开口,说要和我一起在外面租房子,你倒是见色忘义地把我给抛弃了。” 文妮笑道,“怕孤单寂寞冷的话,这还不简单,我问你,你心里有喜欢的人没有,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 “这还真没有,”蒙怡咬着筷子说道:“我现在这么能挣钱,想找什么样的没有,急什么。” “蒙怡,把你现有的钱存起来,用来买房,”文妮诚挚地看着她道,“信我,以后你会是个小富婆。” 蒙怡笑了,“我考虑考虑,就是被她们这么一闹,心情真的很不爽。” “我有一个想法,想自己动手设计品牌内衣。”文妮抬眼看着她说。 蒙怡放了筷子,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现在的内衣市场还是一片空白,我想把品牌做起来,在颐城开几家专卖店,要想把知名度打出去,手头上就得有一些硬货。”文妮以前是服装设计专业出身,只不过她没有设计过内衣,一毕业就走上了主播的道路,把老本行给弄丢了,不过这次她想从操旧业。 蒙怡提醒她道:“你是中文系出身,不是我不相信你,文妮,你会设计衣服吗?” 文妮瞎扯道:“我奶奶是裁缝出身,她从小把我带在身边,教会了我手艺。如果我拿得出设计稿,你能帮我牵线搭桥,和厂里的负责人联系吗?” 蒙怡没想到她这次动了真格,“只要你拿得出设计稿,我就帮你。” 段少平和文妮在装修房子上,意见很不一致。 段少平觉得水泥墙面也能住人,只要有张床睡觉,其他的家具什么时候买都可以,文妮就不行,她是个装修控。 墙面要刷上石灰,地面要铺上瓷砖,家里的煤气灶台必须得对着窗户口,就连家里的锅碗瓢盆都是她选了再选买下来的,更何况家具,她逛遍了整个颐城都没挑中一张床。 段少平就知道她是在故意气他。 他特意抽出时间来,专门去了一趟广州挑家具电器,样式都是她看好的,桌椅床柜电视冰箱塞了满满一车,他开车回去那天,就让方家远他们几个卸了货,将家具电器扛上楼,塞了一屋子满满当当。 请客吃饭那天,文妮在厨房里忙着做饭,段少平就在客厅里将家具归置整齐,他抬头见她在烟气缭绕的灶台前切菜,那被雾气沾染的侧颜,让他走进了厨房近距离地看她,怎么看都看不够。 “平哥,我想和你说个事。” 段少平倚靠在门墙上,笑眼望着她,“你说。” 文妮将装在碗里的扣肉放到蒸笼上面,盖了盖子道,“买房了可以落户,我想把少淳接过来,下个学期让他在城里上小学。” 段少平认真地想了想,“他乡下来的,进到省里的小学读书,我怕他适应不了。” “适应不了他也得适应,少淳不能一辈子呆在乡下,”文妮走到他身前,把道理给他说透了,“少丽明年上高三,要住校念书,少武也要到体校训练,到时候家里头就剩下少淳和妈,一老一小的,孤零零地多可怜。” “我想把他们两个接上来,我妈白天可以在店里帮忙,中午就抽个空去接少淳放学,你不用担心少淳在学校里被人欺负,方学斌也打算到省城里上小学,他们读一个学校。” 段少平:“二哥也在这里买了房?” “他们买房还差了两三万,”文妮望着他说:”我想借钱给他们,先问一下你的意见。” 段少平硬气地道:“借。” 文妮拉住他的手,踮脚在他嘴边亲了一下,“我替我哥谢谢你。” 段少平掀了眼皮看她,“就这样?” “水开了,”文妮转身进了厨房,她连忙转移话题,随口问了一句,“今天你叫了多少人过来?” “方家远他们几个,还有程腾飞和贾迪,你叫了几个人?” “我小姨,二哥二嫂,”文妮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了他,“程腾飞和贾迪有没有女朋友?” “我见贾迪带过女朋友出来,程腾飞没怎么见过,应该没有,”段少平奇怪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坏了,我忘了叫蒙怡过来。”文妮解下围裙冲到了门口,换了拖鞋就要出门。 段少平追出来问了一声,“你去哪里?” “我出去打个电话,你看着火。”文妮匆匆忙地下楼,连门都没关就急着走了。 段少平不知道她急着要去干什么。 蒙怡原本躺在被窝里睡懒觉,睡得正酣的时候被宿管阿姨叫醒,她披了件外套就下到一楼去接电话,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到文妮家吃顿饭而已,文妮还千叮万嘱地交代她,要把自己收拾漂亮了,要不然不给她进门。 至于么? 蒙怡还真就化了妆抹了口红,穿着她的小细跟皮鞋来到了文妮家里,敲响了房门。 客厅里人都到了,闹哄哄地吵成一片,没人听见门外的敲门声, 蒙怡敲门敲了个寂寞,她无语望天地叹了口气,文妮你逗我是么? “我来。”男人的手从身后伸了过来,修长匀称,绅士地避开了她,握成拳地在门上重扣了几下,力钧十足地敲响了房门。 蒙怡回头,一眼心动,她没见过眉目如此俊逸的男人,少女心当场炸裂出一朵花来。 程鹏飞过来开门,看着眼前的两个陌生人,他想起段少平先前说过还有一对夫妇没来,他试探着开口道:“二哥二嫂?” 宋择中和蒙怡石化在当场,蒙怡可疑地脸红了,她小声地问道,“文妮在么?” “嫂子,有人找”,程鹏飞回头喊了一嗓子后,就把人请进了屋里,“快进来坐。” 文妮从厨房里出来,见到他们三个站在一起,好笑道:“都认识了?” 蒙怡冲她疯狂地使眼色,拉着她的手到边上悄声说道,“我被人叫二嫂,认识个屁。” 这乌龙闹得有点大。 文妮把蒙怡拉了过来,正式介绍道,“我闺蜜,蒙怡,这是程鹏飞。” 程鹏飞放声大笑道,“我眼拙,认错了人,你千万别介意。” 蒙怡冲他点了点头。 文妮:“这是宋择中,他今年高考,打算考省大,报的是计算机系。” 蒙怡看着这清风朗月似的男人,记住了他的名字。 第64章 饭后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荤菜有盐焗鸡、剁椒鱼头、卤鸡爪、梅菜扣肉、蜜汁叉烧, 素菜包括麻婆豆腐、时令蔬菜、卤莲藕,汤是排骨山药汤,齐整地摆了一桌子。 吃饭的时候, 陆大华就问了文妮, “嫂子, 以后下班,我能不能过来蹭一顿饭再回去?” 段少平骂了他一句,“滚, 要吃饭找你媳妇去。”这话一出,逗笑了一桌人。 陆大华放下筷子抗议道:“平哥,在家里得听嫂子的,你说话不管用。我是嫂子的娘家人, 嫂子说我能来,我就能来。” 文妮说话了,“大华, 下次来的时候,带你媳妇过来。” 陆大华憨笑道:“嫂子给介绍一个呗。” 蒙怡下意识地抬眼去看文妮,一个劲地盯着她,就怕她乱点鸳鸯谱。 文妮见蒙怡紧张成那样儿, 憋着没有笑出声来, “除了你,还要谁要我介绍对象?” “我,”卢水财举着手嚷嚷道:“嫂子,你不能偏心大华,把我给落下。” 文妮见程鹏飞一副看热闹的架势,没有参与的意思,她心里有了数, “你们两个要找对象那还不简单,让平哥教会你们溜冰,有那本事,没有撩不到的女孩子。” 方家远一听到溜冰这两个字,浑身的骨头隐隐作痛,段少平教他溜冰,溜出了一身的后遗症。 陆大华苦道:“嫂子,你以为平哥会像教你一样,教我们溜冰吗?你问问家远,看他还敢不敢和平哥去溜冰场。” 方家远忌讳道:“别和我提溜冰两个字。” 文妮正听得云里雾里的时候,卢水财给她解释道,“嫂子,平哥溜冰之所以溜得这么好,那是因为他拿家远哥练了一个月,他怕摔坏了你,就把家远哥给摔了个半死。” 一桌人大笑了起来,文妮在桌子底下狠狠一踩脚,磨着段少平的脚背让他疼得叫不出声来。 段少平呼了一口气,真心疼得厉害,他媳妇下手怎么这么狠,“你们两个别在这里被害妄想,你们自己练,看谁先把谁摔残,谁就能站着撩到妹。” 文妮又要一脚踩下去,段少平抢先抬了脚,忙说道:“别踩,脚废了。”他故意叫出声来,就怕她一言不合地踩个不停。 文妮被他闹了个脸红,看见大家伙笑眯了眼去,才不和他一般计较。 宋择中笑得像个大男孩一样,冷不丁地就被段少平拎出来问道:“你高考复习得怎样了?” “没问题。” 蒙怡听他说得那样自信,眉宇间都是飞扬的神采,让她瞧着就很顺眼。 程鹏飞和贾迪低声说道:“他叫宋择中,要考我们学校,报的是计算机系。” 贾迪了然地点点头,越过程鹏飞,伸手过去和宋择中握了握手,“我叫贾迪,以后有机会探讨一下。” 宋择中回握了他的手,点了点头。 饭后,男人在客厅里聊事业,女人则坐在房间里话家常。 文妮把方清雅拉到了一边,问她:“上次你说要买房,钱凑够了没有?” 方清雅:“还差四万。” 文妮拿出一张存折,把密码告诉了她,“这里面有五万块钱,借给你,剩下的钱留着装修用,方学斌下个学期就到省城里读书,别给耽误了。” 方清雅没接这个存折,“少平知道这个事吗?” “他点了头,我才敢拿这个存折给你。”文妮见她犹豫,就问了她一声,“是不是我哥不让你开口问我借钱?” 方清雅抬了一眼看她,“你怎么知道?” “我还不了解他,什么事都替我着想,轮到他自己,就什么事都不愿麻烦我,二嫂,为了小孩,这事你不能听他的。” 方清雅拿过存折,感激地谢了她道:“你哥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比谁都更想买这个房子。” 文妮看着客厅里说笑的姜文韬,慢声说道:“我比谁都希望他买下这个房子。”他哥性子软,但血性还是有的,和老支书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常年低着头,这回买了自己的房子,搬到省城里住,他总算可以把腰杆子挺起来了。 蒙怡和李雪芬聊着店里的事情,见文妮有空,就把她拉到了阳台上去吹风。两个人抵着栏杆,文妮远眺了夜色里的星空,而蒙怡则时不时地看向客厅,偷瞄一眼那个笑得眼角眉梢都在飞扬的大男孩。 “文妮,你说要给我介绍对象,这话还算不算数?” 文妮:“算,程鹏飞怎么样?” 蒙怡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肩膀上,把她打疼了,“他一开口就喊我二嫂,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文妮替程鹏飞说话道:“那他喊谁二哥了,你心里不知道有多美,还在这里叫嚣。” 蒙怡被她这话给逗乐了,“那还真是。” 文妮没见过蒙怡少女心萌动的样子,想想也是,就算她平日里再怎么高冷自持,她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女孩子,遇见喜欢的男生,还是会脸红心跳、春心微漾。 只是令她感到头疼的是,为什么又是宋择中。 “蒙怡,他现在备战高考,可能——” “我知道”,蒙怡抢了话道:“他一门心思放在学业上,没把我放进眼里,是我止不住地心生欢喜,与他无关。” 文妮知道她这是陷进去了,“我让他开车送你和程鹏飞他们回去。” “爱死你了。”蒙怡一把搂住文妮的脖子,吊在她身上和她笑闹成一团。 回去的时候,文妮拿出小车钥匙,交给宋择中道:“他们都喝了酒,只能你开车送他们回去了。” 宋择中在玄关换上了运动鞋,他直起身,拿过了那串钥匙,“嫂子放心,我会把他们安全地送回家里。” “先把蒙怡、贾迪、程鹏飞送到省大,再回来接方家远他们几个回村里,路上注意安全。”文妮将身后的蒙怡拉了出来,“她是女孩子,替我把她送到宿舍楼下。” 宋择中看着微笑望着自己的蒙怡,低头应了下来,“没问题。” 文妮交代完事情后,把他们一个个地送出门,回到屋里,见原先还趴在沙发上的段少平不见了人影,而浴室里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媳妇,过来一下。” 文妮站在门外问他,“怎么了?” 段少平关小了水声,向门外喊道:“帮我拿一下睡裤。” 文妮进到卧室,翻他的衣柜找裤子,在他的衣服下面,她翻出了好几本书来,什么《夫妻之道》《幸福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花式一百八十招》,她还在想这是什么乱七八槽的书时,再翻到下面,就见了一堆专业书,《二十一世纪信息高速路》《无线通信技术概论》《信息技术革命》等等,看到这些书,她才觉得像话。 文妮拿了睡裤,开了一条门缝,把裤子伸了进去,“平哥,拿裤子。”她拿了半天也不见人接手,将裤子又往里送了送。 然后就被段少平一把扯了进去,放到淋浴里从头到尾淋了个彻底,他站在身前就是一堵墙,堵得她无路可逃。 文妮抹了一把脸上的热水,往后退到了墙壁上,她差点睁不开眼,看着他不紧不慢地扯掉自己的衣服,她骂道:“段少平,你个混蛋。” “像不像第一次躲雨的那个茅草亭?”段少平将淋浴扯了过来,浇到她身上,身前是火,身后是冰一样的墙,她的身体被淋得泛了红。 又是那样的落雨,外面是流水哗啦啦地流,里面是密不透风的落吻声,雨水落得欢畅,吻声越发激烈。 文妮一直不知道段少平为什么要在浴室里装一面全身镜,直到他将热水换成冷水浇了彼此一个透身凉,两个人冷得发抖,心却火热地熨帖在了一起。 白雾散去,像水中的倒影一样,越发清晰地映出了山峦叠嶂的轮廓,她清醒地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万般娇态。 那种演绎,几乎要了她的命。 文妮不知道她是怎么活过来的,经过这一遭,她深刻地领悟了一句话的深意,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鬼知道他看的是什么书,花样百出地折腾着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还一连折腾了她三个晚上。 文妮睡到了中午,软绵无骨地趴在床上,光着背动弹不得。 段少平进到卧室里,叫了她道,“媳妇,今天是周六。” 文妮骂了他一声,“滚。” 段少平盯着她性感的肩胛骨瞧着,“该回去了。” 文妮有气无力地骂了他,“滚一边去,别烦我。” 段少平坏笑地撇了撇嘴,“那今晚继续。” 文妮一个翻身坐了起来,见他盯着自己的胸口看,她一面扯过被单盖住自己,一面拿手遮住了他的眼,“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段少平错开她的手,调侃道:“没人性的话,你这么撩我,我早把你连皮带骨地吃了。”他摸了摸她的头,“乖了,听话。” 文妮浑身使不上一点劲,这有骨和无骨不都一样。 “你是想,”段少平试探地问了声,“让我帮你穿衣服?” 文妮赏了他一声骂:“滚远点。” 段少平不要脸地坐到了床头,拿过内衣就给她穿上,文妮推他的手都是抖的,“你个混蛋。” 段少平低低地在她耳后笑道,“我记得平时你都拢一拢的。”说完,他的手就顺了上来。 文妮闭着眼由着他的咸猪手在那里拢个没完,忍无可忍的时候,她就求道,“平哥,我错了。” 段少平轻笑道:“哪里错了?” 文妮违心地道:“我不该旱你三个月,没良心。” 段少平这才拿下他的手,替她扣好了搭扣,“这才像话,那你今天回不回去?” 文妮求生欲极强地点了点头,“回。” 第65章 上学 你就是自私,只顾自己,不管他人…… 文妮和段少平开车回到农沟村, 少武和少淳都不在家,问了李春华才知道村里池塘放了水,他们去河里摸螺狮和捞鱼虾去了。 文妮去找他们哥俩儿, 她站在田埂地头, 见池塘放了水, 河底全是淤泥,老人小孩下到池塘去摸螺丝,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则人手一个网兜, 在浅水区里捞鱼。 天色昏暗,她看不清谁是谁,张口就喊道,“少淳, 少武,你们在哪儿?” “嫂嫂,我在这里!”段少淳个子小, 他在池塘边上摸螺丝,淤泥淹到了膝盖上,他极其艰难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文妮跟前,憨憨笑道:“嫂嫂, 你跟我过来, 我给你看看我们捞上来的好东西。” 池塘里的嫂子们见了文妮,瞧她耳垂上带着珍珠耳环,黑色圆领衫搭配一条卡其色长裙,脚上穿一双低跟皮鞋,这样子,活脱脱地城里人模样,看得这些嫂子们满眼羡慕。 文妮见家里的水桶装了好几条罗非鱼, 最大的也有四五斤重,旁边的菜篮子里装满了捡来的螺狮、田螺,还有一些河虾和车螺子,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能干。 “少淳,赶紧找水洗干净你这一身烂泥,跟你嫂子回家去。” “别让你嫂子提水桶和拿网兜,弄脏了她这一身衣裙,回去洗都洗不干净。” “少淳,叫上你哥赶紧回家吃饭去,别在这玩了。” 段少淳被催急了,大声嘟囔道,“我嫂嫂一句话都没说,你们就撵我走,各位婶子,二哥会给你们留几条鱼的,我保证,他不会全捞光了不给你们。” 几个嫂子被他这孩子气的话给逗笑了,“少淳,你拿什么保证,你看看你多能干,这池塘里的螺丝都被你摸光了。” 文妮也跟着笑了起来,“少武在哪里?” 段少淳放了篮子,从池塘里爬上了田埂,他冲着远处那湾浅水喊道,“二哥,嫂子来接我们回家了。” 段少武刚好在水里网到了一条三斤重的草鱼,他举着网兜回话道,“知道了,让嫂子等我。” 三个人满载而归,少武和少淳说什么都不让文妮提水桶,他们两个一左一右地抬着,让她拿着一篮子螺丝跟在后头。 段少淳力气小,双手抬着水桶走不了多久就得停下来歇会儿,文妮见他双手勒出了红痕,伸手过去拿水桶,被他小大人似地拦住了,“嫂嫂,我可以。” “嫂子,你要相信我们。”段少武眼见着就要到家了,他将桶里的水倒光,这样上手明显轻了许多。 “我知道你们可以,但我比你们还可以。”文妮刚要提起水桶,就被少武抢了先,他一个人提了水桶就往前跑去,还边跑边回头,生怕文妮在背后跟了上来。 “嫂嫂,你穿这身裙仙着呢,不能弄脏,到时候洗不干净就可惜了,我和二哥要你一直这样美美的。”说完,段少淳抢过她手里的篮子就往家门口跑去。 文妮一个星期没回来,这俩孩子就变得这么机灵,简直让她哭笑不得。 她进到院子,就听见少淳在水池边上问段少平,“大哥,今天你做饭?” “你嫂子身体不舒服,”段少平磨着菜刀,用手滑了两下刀尖看够不够锋利,他捉了一条鱼,用刀剃着鱼鳞道,“我做饭怎么了,不能吃?” 段少淳蹲在地上看他杀鱼,“没,我想知道,嫂子的身体为什么不舒服?” 段少平抬了一眼,向上瞧着文妮道:“这话你得问问你嫂子。” “别听他瞎说。”文妮见螺丝泡在两个盆里,其中一个盆里的水很干净,她问道:“这螺狮泡了有几天?” 段少淳:“前天晚上下水里摸的,有两天了。” 文妮问了段少平,“你会做鸭脚螺蛳煲吗?” 段少平听都没听过这个,“什么鸭脚螺蛳煲?” 文妮:“我教你。” 段少平进厨房,那叫一个手忙脚乱,锅里煎着鱼,该放辣椒和姜丝的时候,他才想起来配菜没切,他翻了鱼就跑过去切姜,这边鸭脚螺丝的砂锅汩汩地冒着热气,文妮替他把盖给掀了,“八角、肉桂、丁香和□□放了没有?” “放了生姜,你说的那些调料在哪里?”段少平想起了锅里的煎鱼,他快步过来,一铲子下去,将鱼翻了个身,还好没煎焦了。 文妮看不下去了,她翻开橱柜找出了调料,用水洗净后加到了砂锅里,“就这几片生姜,你这锅螺狮不得腥死人。” 段少平这边火候看得不准,“媳妇,看一下这鱼,差不多了?” 文妮麻利地剁了辣椒,连着生姜一起撒进了锅里,她拿过铲子翻炒了两下,焖了会儿后,将鱼装盘盛了出来。 “谁说我身体不舒服,要让我休息来着?“文妮被他给气到了,“好好地学着点。” 段少平被她嫌弃了,只好退到边上看着她做菜。 饭桌上,段少平的螺丝鸭脚煲勉强吃得下去,至于味道,那真是谁吃谁知道。 文妮自己动手煮了一锅螺丝鸭脚煲,当她端着热气腾腾的砂锅上桌时,段少武抢先给自己盛了一碗,段少淳拿着碗等在边上,他给少淳也满上一碗。 段少平喝着两个锅里煮出来的螺丝汤,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段少武:“嫂子这汤熬得味美螺丝鲜,大哥那锅汤底就寡淡得跟清水一样。” 段少淳跟话道:“吃嫂子的鸭脚,我能把骨头嚼碎了吞进肚子里去,大哥煮的鸭脚臭臭的,我不敢吃。” 段少丽直接道:“大哥,你别下厨了,难为了你,也难受了我的胃。” 文妮见段少平臭着脸,忍不住掩嘴偷笑,被他看了个正着,“你是不是有什么祖传秘方没有教给我,故意看我笑话?” 文妮说了他道,“我恨不能教会你,以后撂担子不干,有什么好藏着掖着。你螺丝没有炒干水,八角肉桂放少了,还有这芋头要放在骨头汤里煮入味,再加入炒干的螺丝小火慢炖,火候没把握好,味道自然出不来。” “你们尽是瞎说,谁说少平熬的汤难喝了。”李春华很给面子地盛了一碗,喝了一口,她艰难地吞了下去,没敢喝第二口。 段少平拿过她的碗,笑着没让她喝下去。 文妮让少淳去冰箱里拿双皮奶过来,又让少武去小卖部拿来了炒花生和葡萄干,她给每人盛一碗双皮奶,撒上花生和葡萄干,看着他们一口口地舀着吃,笑问道:“双皮奶吃起来味道怎么样?” “好吃。”段少淳说不出个好来,就觉得奶香味十足,他很喜欢。 段少平以前在广州吃过这个东西,文妮做的双皮奶口感细腻,奶皮顺滑,吃在嘴里香甜适口,味道很正。 段少武最先吃完了双皮奶,见瓷碗里还剩下些许,他笑着拿起勺子,全刮进了自己碗里,段少丽跟他急道,“给我留半碗。” 段少武欠揍地刮完了双皮奶,完了不忘告诉她一声,“没有了。” 文妮:“我和平哥在省城买了套两居室,下个学期,少丽高三住校,少武进省体校,家里就妈和少淳在家,我和平哥商量,想把少淳接到省里读小学,妈一起跟过来也好有个照应。” 少淳眼睛都亮了,他喜滋滋地问道:“嫂嫂,那我是不是每天都可以看见你?” 文妮笑道,“可以。” 少淳:“那我去!” “你们都进省城了,那我怎么办?”段少丽将碗筷重重地放在桌上,“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们让我怎么活?” 段少平横了一眼过来,“什么叫鸟不拉屎的地方,这是你家。” 文妮见两个人都急眼了,从中说道:“少丽,你高三住校,周末我们都会回来,大家还是会聚在一起,没人把你落下。” 段少丽抹着眼泪在那里哭道:“你们一个个进了省城,凭什么把我扔在了乡下高中里?嫂子,你重男轻女,你就是偏心少淳,为什么你可以给少淳找学校,就不能给我找一个高中?” 这话尖锐地刺伤了文妮,让她寒了心,整个人都凉透了。 “亏你还是个高中生,你不知道高中是考进去的?都高三了还让嫂子替你出去找学校,你能不能要点脸?”段少武气不过地站了起来,他指着段少丽骂道:“你他么地就是自私,只顾自己,不管他人死活。到时候大家都出去住校,家里头就剩下少淳和阿婆两个人,你让少淳找谁玩去?这一老一小的守着这么个大院,晚上进贼了都不知道,你让他们晚上心里瘆得慌的时候怎么办?” 段少丽趴在桌上泣不成声,“你们一个个地欺负我,知道我高三了,还这么对我。” 段少淳急得在旁边抹眼泪,“别吵了,我和婆婆守在家里,我哪也不去。” 段少平一脚踢向了方桌,把瓷碗都给震了起来,段少丽被吓得从桌子上弹坐而起,她手都震麻了,脸上挂着泪,她噎着声音不敢哭。 “段少丽,考不上大学 ,没人会管你,别说省里的房子,就是这乡下的屋子都不会留给你。你出去打工养活自己,这里没人养你。”段少平狠道。 段少丽哭着冲回了房间。 文妮这才意识到,任谁说什么,段少丽都不会改好了,只有让她栽跟头,她以后才能学会做人。 第66章 篮球 发光的少年 段少平坐在梳妆台上, 低眼瞧着文妮解下耳垂上的珍珠耳环。 “少丽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要是考上大学还好,考不上, ”段少平可想而知, 这个家会被她闹成什么样子, “她就废了。” 文妮停了手上的动作,对上他的眼神后,轻声说道, “她明年高考,我给她找个家庭老师,帮她把成绩补上来。” 段少平一想到少丽那成绩,止不住地摇头, “请了老师,我怕她明年也考不上。” “大不了复读一年,后年再考。“ 段少平扯了嘴笑道:“你以为她是你?她要有这个恒心, 就不会指着我以后养她。“ 文妮最担心的就是这种事情,她不怕段少丽作死,就怕段少平无限妥协地让她作下去。 “她要废就让她废了,我管不了这么多, 以后活成个什么鬼样,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由着她去。“段少平看了眼文妮道:”你让少淳进城读书,这是好事,不要管别人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他说的这些话,对她是莫大的支持。 文妮看着镜子中的段少平,问了他: “平哥,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对少淳偏心?“ 段少平笑了笑,没说话。 文妮:“少淳的命是我捡回来的。“ 段少平:“我知道。“ 文妮接着说道:“我就是想对少淳好一些,想到要将他一个人留在村里读书,我就会想起第一次见到这孩子时,他一个人蹲在门口抛石子,浑身脏兮兮地盼着人回来,我这心就揪着疼。“ 段少平见她红了眼,到底还是受委屈了,他安慰她道:“我知道。“ 文妮沉默了会儿,说道:“我尽量把一碗水端平,买梳妆台的时候,我想着我有一个,少丽也要有一个,每次给自己新添了裙子,我都不忘给少丽挑一些合适的带上。”结果在少丽心里,她是这样的一个人。 段少平知道,那句重男轻女,还有偏心少淳的话,还是伤到她了。他媳妇也才二十一岁,受了委屈也会和别的女生一样伤心,他伸手刮了刮她的眼睛,这一刮可不得了,文妮差点掉了泪下来。 段少平看着她咬着嘴唇,眼里含着泪的模样,一下慌得从梳妆台上跳了下来。 他半跪在地上,抬头去看她的眼睛,“让我看看,到底哭了没有?” 文妮被他逗得破涕为笑,将他推开了去。 “媳妇,我宁愿你受了委屈像现在这样跟我撒娇,也不愿你像上次那样闷不作声,对我失望透顶。” 文妮反问道:“我哪有撒娇?” 段少平看着她的眼色说道:“你没撒娇,是我怕了。“ 文妮:“怕什么?” 段少平:“你上次那样,我真心怕了。” 段少丽在午休的时候去找了宋择中。 “我大嫂要让少淳进城里读小学,少武也去了体校,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段少丽说到这里,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他们把我扔在乡下,以后都不管我了。“ 宋择中停了手中的笔,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低了头继续刷题。 “我想去省城上高三,我嫂子不让,下学期家里没人,我连家都不能回了。“ 宋择中听她哭得一抽一噎的,无奈地看着她道:“平哥和嫂子有空会回来看你,他们让你住校是为了你好,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心思放在学业上。” 段少丽趴在桌上断断续续地哭个不停。 宋择中拧了眉,不耐地看着她道,“少丽,你打算哭到什么时候?“ 段少丽爬坐了起来,抽噎着拿纸巾擦掉了眼泪,“人家就是难过。” “哭有用吗?“宋择中厉声说了她,”你这样哭闹下去,能上省城吗?“ 段少丽抹了眼泪不哭了,征怔地看着他。 “不能的话,你就只有上大学这一条出路。“宋择中翻开试卷继续做题,”有这哭的功夫,还不如多看几本书有用。“他极端自律,认清目标后,他会全力以赴地朝目标挺进,不会被任何事困住手脚,他和她完全是两类人。 所以段少丽在他面前哭得死去活来也没用。 段少丽哭道:“宋择中,你会帮我把成绩提上去吗?” 宋择中抬头看了她一眼,冷清道:“除了你自己,谁也帮不了你。” 段少丽的眼泪又要下来了。 宋择中低头做题,再也不看她一眼,“少丽,你要是这么哭下去的话,明年的高考也别参加了。” 段少丽不服气地道:“为什么你能参加高考,我不能?” “像你这样把时间浪费在眼泪上,给你考你也考不上。” 段少丽没想到他会不留余地的把话说得这么直接,“宋择中,谁看不起我,你也不能看不起我,我以后不哭了,我会努力追上你,你等着。” 宋择中看着她负气地走了出去,心里叹了口气。 放暑假的时候,文妮带着少淳,方清雅带着方学斌一起去了实验小学,找了学校里的教导主任,问了转学办手续的事情。 教导主任说只要房子落了户,孩子跟在一个户口本上就可以上学,两个人这才放了心。 她们去市里给两个孩子各买了一身新衣服,还去文具店里买了铅笔盒、作业本和卡通书,把两个孩子的书包塞得满满当当。 少淳和方学斌人手一个冰淇淋地舔着,进到体育馆,少淳远远地看见段少武在训练,他扯着嗓门喊了一声,“二哥,嫂嫂来看你了。” 段少武看见他们一行四人过来,手里运着篮球连过两人,然后一个漂亮的跳投,球应声进了篮框,他骄傲地举起了手臂,竖起一根食指示意得分。 方清雅好笑道:“耍酷,你看把场边的小女生逗得,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 “确实很酷,”文妮双手抵在栏杆上,笑眼望着场上的段少武道:“这小子浑身都在发光。” 段少武一个抄手将对方的运球截断,不等对方回防,他运球飞速地跑到禁区,在对方三人的严防死守之下,他一记转身退到了三分线外,然后起跳,抬手,抛投,篮球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三分球应声进框。 “好球。”方清雅拍手叫好道,“段少武要不要这么帅?” 少淳激动地在原地蹦跶了起来,他回身冲着方清雅说道:“要,我武哥帅死了。” 方学斌看着下面疯叫的女生,淡定地舔着甜筒道,“以后我也要打篮球。” 文妮看着段少武在投完三分球后,学着《灌篮高手》里的三井寿一样高高地举起了手臂,那一刻,她就知道他的球一定会进去。 段少武在高手如云的体校队里,如众星拱月般的存在,他身高出挑,加上运球稳健,身手敏捷,几个漂亮的虚晃,让他带球连过两人,然后直冲到对方的篮框下,在三个人的包围堵截之下,他从身后反手传球,队友接球后投篮,再次得分。 “传得漂亮。”方清雅和场边的少女一样激动地为少武呐喊。 文妮没想到他的篮球会打得这么好,远超出了她的预想。 对抗赛结束后,段少武第一时间冲到了场外,跑到了文妮面前,喘着粗气问她:“嫂子,我打球打得怎么样?” 文妮看着他汗津津的脸庞,笑盈盈地道,“少武,我们打进国家队如何?” 第67章 独角兽 段少平的第一家独角兽企业终于…… “少武, 我们打进国家队如何?” 段少武从未受到如此地肯定,他对上文妮信任的眼神,声音不自觉地颤抖道:“嫂子, 我可以吗?” 文妮万分肯定道:“你觉得可以就可以。“ 段少武听了这话, 心里落下了一颗种子, 他听见了种子破土抽芽的声音,然后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在他心里深深地扎了根, 如果说文妮当初劝他打篮球给他指明了方向,那么她这一句话,让他从此有了信念。 “嫂子,我以后一定会为你拿下冠军。“ 文妮觉得此刻段少武坚毅的眉眼, 和狠戾起来的段少平如出一辙,“少武,给你带了几样好东西, 你看看喜不喜欢。“ 少淳将书包脱下来,拉开拉链,拿出了几本漫画书给他看,“这是最新几期的《灌篮高手》漫画, 嫂嫂特意买给你的。“ 段少武接过漫画, 笑着揉了揉少淳的头。 “还有,“方学斌一口吃完了甜筒,用衣服蹭了蹭手,这才从书包里拿出了一罐奶粉,双手递给他道:”少武哥,以后打球的时候带上我,我给你传球。“ 段少武捧起奶粉罐, 笑了他道:“个头都没长,就想着打篮球,等你长个了再说。“ “二哥,嫂嫂还给你买了球衣和球鞋。”段少淳按捺不住兴奋地告诉他。 文妮将袋子递给了他,段少武不看不知道,一看差点激动得要死,这是红色的10号球衣,和漫画里樱木花道穿的那件差不多一模一样,还有这球鞋,是和漫画里同系列的黑红耐克鞋。 段少武拿鞋子的手开始抖了,“嫂子,这很贵吧?” “不是贵的问题,是难买,”文妮看他爱不释手的样子,觉得这一切都值得,“我让你哥跑货车的时候,专门给你买的。” 段少武的眼睛不争气地红了,他以前总是闹着大哥买篮球买球鞋给他,大哥总是不放在心上,现在他给记住了,自己又受不了了。 当他全力以赴地追求梦想时,所有人都无条件地支持他,这种感动几乎让他热泪盈眶。 “嫂子,下个月省篮球队过来招人,国家队的教练也会一起过来,到时候,你和大哥一起过来看我的比赛吧。” 文妮没想到段少武这么快就要有出息了,她应道:“我回去和他说一声。“ 段少武休息了半小时,又回到了场上训练。一行四人走回去的路上,方清雅问了文妮,“你真的觉得段少武可以进省队,以后还会进到国家队打比赛?“ 文妮牵着少淳的手往前走,“我不知道打篮球这条路走不走得通,我只是觉得,少武只要有这股精气神在,他做什么都能成功。“ 高考成绩放榜,宋择中以理科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省大计算机系,他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段少平。 段少平料想他会考上省大,只是没想到他会考出这么好的成绩,当天晚上就在家里摆了一桌,庆祝他考上了大学。 一群人围坐在桌前热热闹闹地吃饭,方家远开口说道,“最近生意太难做了,总算有一个好消息可以振奋一下士气,择中,我敬你一杯。” 宋择中和他碰了杯道:“还拉不到客户吗?” 陆大华这就有话说了,“不知道怎么搞的,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冒出了这么多的传呼台,一个个跟疯了似地,把服务费压得这么低,这种扰乱市场秩序的混子,就应该抓到警察局里关着,一辈子都不要放出来。” “你知道压价压得最狠的是谁么?”卢水财卖了关子道:“唐韦安。” 文妮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地看向了段少平,他坐在那儿抽着烟,就跟没听见一样淡然。 “怎么又是他?”陆大华忿忿不平地道:“上次抢平哥媳妇抢不过的是他,这回抢客户抢得最狠的人还是他,他到底有完没完?” 文妮出声问道:“我记得唐韦安开了家小饭店,他怎么不做吃的,跑来搞什么传呼台?“ “传呼市场这块肥肉,谁看了都会眼馋,何况是他?“段少平太了解唐韦安了,”他把服务费压得这么低,就是为了整死我。“ 宋择中算了一笔账,“唐韦安那边的传呼台,一年的服务费是586块钱,还附赠一台寻呼机,比我们缴纳一年服务费666块钱再赠送一台传呼机,在价格上便宜了不少。“ 陆大华在乎道:“他把价格压得这么低,还能不能赚钱?” 段少平:“他一开始就冲着第二年的服务费去的。” “唐韦安在挖我们的客户,”方家远在办理服务费续签的时候发现了这个事,“只要是这边过去他那里签约的客户,第二年的服务费直接减去50块钱,最近他手头底下的用户数量大增,不少都是我们这边过去的。” 段少平问了方家远,“现在手头上的用户数是多少?” 方家远:“二十五万左右。” 颐城是个千万人口的大城市,他们手头的这点份额,勉强算是中上水平,在所有的传呼台里位列前十的位置,形势已经非常地严峻,他们的地位岌岌可危。 宋择中:“平哥,我们的客户增长速度明显放缓了下来,你看一下,服务费的价格能否调整一下,或者再出些什么新的优惠政策?” 卢水财:“现在的传呼机价格大幅度下降,已经不值什么钱了。” 段少平想了想,他寻思着说道:“到时候我和校企那边商量,把传呼机和服务费解绑,口号就是一天一块钱,轻松传呼任我行,把服务费的价格调到365块钱,传呼机卖250块钱,连续缴纳两年服务费的价格是666块钱,把缴纳2年服务费和购买传呼机捆绑成一个套餐,价格是888块钱,先把用户签下来再说。” 这方案一出,宋择中真心佩服段少平的精明。 陆大华数着手指算了一笔账,“平哥,缴纳一年服务费和购买传呼机的价格加在一起是615元,比唐韦安的586块钱还要多出29块钱,我们没有价格上的优势。” 段少平拎他出来骂道,“你脑子卡壳了吗,这点事都想不明白?” 陆大华冤枉道:“我没算错数,就是这么回事。”他掰扯着手指,又在那里算了一遍。 方家远摇了摇头,“大华,现在第一年拉的客户做的都是亏本生意,我们的目标是续费用户和签约两年的新客户,把第一年的服务费吊高在那里,才能显出办两年服务费的优惠出来,你动动脑子,好好地想一想。” 卢水财也笑了他道:“大华,我们的传呼机比唐韦安的那个破机子不知好了多少倍,有语音提醒和天气预报功能,贵一点,不怕卖不出去。” “我们的价格不能比唐韦安低,”宋择中说出了最为重要的一点,“唐韦安在扰乱市场,只要平哥把价格压得比他低,他只会把价格压得更低,不断地挤走服务费的利润,到时候我们会遭到同行抵制,这个传呼市场没有了利润可言,很快就会消失。” 段少平无比欣慰地看着宋择中,他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陆大华被他们集体挤兑,不服气地嚷嚷道:“嫂子,平哥他们又在欺负你的娘家人,你得给我作主。” 卢水才踢了陆大华一脚,“你还好意思嚷嚷,也不嫌给嫂子娘家丢人。” 文妮从厨房里将水果拼盘端出来,将盘子放在了陆大华面前,“先给你吃,把好吃的水果吃完,别给他们留下。” 陆大华拿着牙签戳了块哈密瓜,笑道:“还是嫂子疼我。” 卢水财倒在沙发上笑道:“嫂子哄大华,跟哄个智障一样。” 陆大华扑过去就将卢水财压在沙发上狠揍了一番。 段少平看着他们打闹,冲文妮说了句,“下次给大华炖个猪脑,好好地补补脑。” 一群人全笑了,文妮笑打了一下段少平,怪他乱说话。 晚上,段少平坐靠在床头,和文妮说道:“媳妇,我和你说个事。” 文妮看他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再加上听了一晚上他生意上的事情,就知道他要说的不是简单的事。 段少平脸色凝重地说道:“寻呼台年后结的款,到六月份也有将近六十万了,如果你没意见的话,我想留着这笔钱做下一个生意。” 文妮:“什么生意?” “可能会血本无亏的生意,”段少平苦笑了一下,“你要捂紧存折里的那二十万元,很可能那会是我们最后的家底了。” 文妮在乎的不是钱的问题,“到底是什么生意,你明知道会亏还要做下去?” 段少平看着她说道:“周教授领着程鹏飞他们在研究移动手机,最快会在五年后研制成功,他们谈了很多家企业,风险太大,没有一家企业愿意出钱投资,我想成立一家讯亚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把他们的项目纳进公司的管辖范围之内。” 文妮一听到讯亚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的时候,她眼神都亮了,来了,段少平的第一家独角兽企业终于来了。 段少平不知道文妮此刻的心潮澎湃,她激动到说不出话来,他还以为她生闷气,不愿搭理他。 “你不愿意的话,我就不干这个事,这些钱你拿去买房,想买多少买多少。” 文妮急出声来,“干,平哥,你尽管放手去干,到时候要是亏了,我养你。” 第68章 下广州 英语翻译 段少平没想到文妮会是如此支持的态度, 他以为是自己没解释清楚。 “要是这个手机做不出来,这钱可就全都打水漂了,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 就怕这是个无底洞, 后续研发遇到瓶颈的话, 进退两难,继续投钱不一定会有结果,不投钱的话, 前期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功夫,亏得连本都拿不回。” 他清醒地看着文妮,要她给一个态度。 文妮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干。“ 段少平不经笑道:“我都没有这份魄力, 你怎会如此坚持?“ 文妮盘腿坐到了床上,她的眼里焕发出了神彩,“平哥, 是你在坚持,而不是我。“ 段少平听了她这话,表情一空,愣了一下。 “你明明知道这背后的艰难和风险, 可你还是把话说出了口, 你要的不是我的态度,你要的是遵从你内心的直觉,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文妮不能告诉他,做了这事必然会成功,这过程当中有着太多的变数,稍有差池,万劫不复。 段少平终于正视了自己的野心, 他不是个甘于买房等着收租的人,他要做时代的弄潮儿,唯一的负担,就是对这个家的责任,“媳妇,真到了山穷水尽的那一步——“ “我不会嫌弃你,平哥,到时候我养你。“文妮说得信誓旦旦。 段少平动容得说不出话来,她给他做了最强的后盾,这个女人,无线包容了他的一切可能。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文妮的脑子一下转不过弯来,“什么做什么?“ 段少平低眼瞧她道,“你养我做什么?“ 文妮一字一顿地说,“让你做一回你自己。“ 寻呼台的市场竞争激烈,就像天上掉钱一样,谁先抢到手,谁就赚到了钱,各个市区已经到了疯抢客户的地步,段少平每天忙得团团转,很晚才会回来。 文妮带段少淳写作业,他在田字格里练习写自己的名字,她就坐在旁边设计她的内衣草图,偶尔抬头,她会看看他的作业写得怎样了。 “间架结构没写好。“ 段少淳停了笔,抿着嘴看着她。 文妮拿过他的手,握住笔,教他怎么写这一个淳字,“三点水要靠右一点,和享字凑到一块儿,这字才好看。“她带他写了一行,末了松了他的手,他就有模有样地照着这个间架结构写下去。 晚上十点钟,段少平开门进屋,看到的就是文妮手把手教少淳写字的这一幕,他在外奔波忙碌了一天,在进门的这一刻终于可以停歇了下来,随手关门,一切烦心事全部拦在了门外。 “回来了?“ 段少平回了她一声,“回来了。“ 文妮起身走过去,见段少平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仰头靠着沙发背,闭了眼揉了揉眉心,他浑身酸胀,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的疲惫。 “吃过饭没有?“ 段少平闭了眼回她道:“在酒桌上填了几口菜,那种饭局,光是喝酒就喝饱了,哪里吃得下什么东西。” “给你煮一碗鱼片粥。”文妮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段少平迷迷糊糊地听见了她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点了头,他仰头靠在沙发背上睡了过去。 段少淳见嫂子在厨房里忙活,大哥睡在了沙发上,他从椅子上下来,走进房间里给他拿了条毯子,轻轻地盖在了他身上,低低地说了声,“大哥辛苦了。“然后再默默地走回桌前,爬回椅子上继续写作业。 文妮端着生滚鱼片粥出来的时候,见段少平睡着了,她就等粥放温了,才过来拍了拍他的脸道:“醒醒,喝粥了。“ 段少平一下惊醒了过来,见文妮要给他放洗澡水,他一把拉住她的手道,“陪我一会儿。“ 文妮反身坐到对面的椅子上,下巴垫在椅背上,看着他一勺勺地喝着粥,轻道:“下个月少武有一场很重要的篮球赛,你再忙也得给我抽出时间,和我一起去看他的比赛。” 段少平:“一场篮球赛而已,有什么重要的?” 文妮看着他说道:“省篮球队过来招人,听说还有国家队的教练过来,那天省篮球队和体校篮球队会打一场对抗赛,要是少武被选中了,他以后就是职业篮球运动员了。少武让我叫上你,他虽然没有明着面说,但我知道,他希望你去场上看他打一次篮球赛。” 段少平听出了这事的厉害来,“到时候你叫上我。” 文妮想了想又说:“我给少丽找了三个女老师给她补习功课。” 段少平吹了一口粥,“她愿意学吗?” 文妮想起这些事就觉得好笑,“我们晾着她不闻不问,她自己也知道再不努力考大学,一辈子都得呆在乡下,知道读书是她唯一的出路后,她白天在学校里上完了课,晚上就在老师那里补习,两个星期下来,都没听见她喊一声累。” 这话要不是文妮说的,段少平听了都不信,“这倒是难得。” “那些带教老师向我反应,少丽学得很刻苦,不懂的都会问,就是基础太薄弱了,她学得很吃力。她还是会哭鼻子,不过这次哭完之后,她会爬起来继续写卷子。“ 段少平:“离高考还有一年的时间,她还来得及。“ 文妮下巴枕在手背上,轻声问了他,“现在拉客户难不难?” 段少平抬头看了她一眼,“比前阵子好多了。” 文妮又问了他,“缺不缺人手?” 段少平沿着碗沿吸溜了一口粥道:“缺人。” “放假后学生都走光了,我让小姨关了后门的内衣店,她现在和二嫂一起看着市里的门面,这样二嫂也能闲下来多陪陪孩子,我也可以帮你的忙,” 段少平狐疑地笑了她道,“你想这么帮我?” “不就是给你拉几个传呼机用户吗?”文妮冲他说道:“你等着,我肯定是你业绩最好的业务员。” “不用你拉客户,“段少平喝完粥,放了碗道,”你英语怎么样?“ 文妮得意地笑了,她的数理化不怎么样,唯独英语是她的强项,特别是口语,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标准发音,谁让她的父母都是英语老师出身。 “我高考就是靠英语拉分的。“ 段少平眼里有掩饰不住地笑意,“说得怎么样?” 文妮明晃晃地笑道:“对话不成问题。” 段少平还在到处找英文翻译,没想到绕了这么一大圈,结果找到了自己媳妇身上,“收拾几件衣服,过几天跟我去一趟广州。” 文妮:“去广州干什么?” 段少平笑着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段少平开车带着文妮和宋择中一起去了广州,在路上的时候,文妮才知道此次的广州之行,段少平要去拿下亚基手机的代理。 “上次平哥找了一个翻译,和那边的负责人谈过一次,翻译说的不好,到最后我们都不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意思。“宋择中惋惜道。 文妮坐在副驾上,看着段少平目视前方,专心地在高速上开车,他车速很快,一连三次地从前方车辆的左侧超车后,文妮不得不说他道:“开慢点。” 段少平撇了她一眼,心虚地将车速降了下来,“晕车?” “不晕。”文妮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宋择中问道:“他平时上高速,开车都开这么快?” 宋择中捡了道送命题,他替段少平解围道:“不会,平哥这种老司机,开车都不会和别人争抢一秒。” “宋择中,这话说出口你信吗?”文妮没好气地看着段少平说道:“我坐副驾都敢超车,我不在车上的话,他不得开飞了去。” 段少平扯嘴笑了笑,“媳妇,高速上限速,我飞不了。“ 文妮见他嘴硬是硬,到底是把车速给慢了下来,她就没再继续说这个事,“回来的时候去一趟深圳,蒙怡帮我联系了那边厂的负责人,我要拿设计稿过去,让他们看看能不能帮我把这批内衣给做出来。” 段少平问了她,“你自己画的设计稿?“ 文妮:“别瞧不起人,我这些稿子拿来做衣服,没问题。“ 宋择中也问道,“嫂子打算做成自己的品牌?“ “有这个打算,”文妮回头看了他一眼,“其实我们想的都一样,虽说你们这次争取的是国外手机的代理,但你们手上同时还抓着周教授的手机研发团队,靠别人总有靠不住的时候,手里头总要有一些自己的东西,做事情才会有底气。“ 她会说出这样的话,着实令段少平意外,“那边有个广交会,很多外国的商品都会在展销会上销售,到时候带你去逛一逛。“ 文妮听他这么说,冲他笑了起来。 “还有广州酒家,状元坊、上下九这些地方的小吃摊点,也带你一起去看看。“ 段少平见文妮笑得欢了,继续逗着她说,“那边的景点很多,我开车带你去圣心大教堂、沙面看建筑,长洲岛、海鸥岛那边有沙滩,你要是想游珠江也行,那边晚上还会有游船。” 文妮笑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宋择中坐在后座上,默默地转头看向了车窗外,他觉得自己的存在,很是多余。 第69章 段狗 他媳妇比他还要心疼钱,看她把那…… 一到广州, 文妮就让段少平开车去百货商场,她要给他买一身西装。 这还是他们结婚以来,两个人第一次逛商场。 广州百货公司的柜台, 卖的都是品牌服装, 尤以国外的服饰为主, 段少平在货架上随便翻了件西装的吊牌,价格都在一千元以上,他看在眼里贵得离谱的西装, 文妮根本没把它当一回事。 文妮接连逛了几家店,拿了好几件西装在段少平身前比划,不是嫌领底绒又厚又丑,就是嫌扣眼松垮稀疏, 她最后看中了一件黑色的上衣,单看外观干净挺括,非常地锐利有型, 她让售货员取了一件大码的上衣过来,让段少平穿在了身上。 文妮让段少平别动,她帮他整理西装的领肩,他穿这一身刚刚好合适, 后领紧贴颈部, 版型非常地考究,衬得他整个人沉稳持重。 她站在他眼皮底下,翻了翻上衣的内里给他看,“这边缘封边的走线,针脚绵密匀称,简直无可挑剔。” 段少平不同于她的感性,他更在乎的是价格, 随手翻看了一下吊牌,三千多元的标价让他一下挑了眉。 “太贵了。”他到底是没把不值得这话说出口。 “又不是买不起。”文妮向上看了他一眼,“你一天到晚在外面跑生意,碰上重要的场合,没件像样的西装怎么行。你早该买一件这样的衣服了,何况这次见的又是亚基手机的负责人,外国人最看重的就是西服文化,你不穿好一点的西装过去,一看就让人觉得你失礼,到时候还怎么谈生意。” 段少平还是那句话,“太贵了。“ 文妮问售货员要了一条领带,段少平低头,她套上了领带,边系边问了他道:“你那个讯亚科技公司注册了没有?” 段少平:“注册了。” 文妮系好领带,往后退了两步看着他道:“那我以后该叫你段总了,好歹你也是开公司的人,身份不一样,穿着上也要讲究体面一些,你看看镜子,穿上西装后,你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的硬朗有型。“ 段少平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确实大不一样,进店前他就是个潦倒的泥腿子,现在俨然像个成功的商业人士。 文妮冲售货员说道:“就要这一件,帮我打包好。“ 段少平从来没在自己身上花过这么多的钱来买衣服,他还在心疼钱的时候,文妮笑着钻进了他的怀里,双手伸到他的裤兜里掏出了皮夹,她俏皮地翻开了皮夹,拿出钞票付了帐。“ 出了广州百货的门口,文妮手里提了三个大袋子,买的全是段少平的衣服,西装、西裤、衬衣还有皮鞋全是国外的品牌货,花去了他六千多块钱。 段少平整个人看起来很低落,他心疼钱到一呼一吸都会扯着痛。 文妮坐上副驾后系上了安全带,问他:“怎么还不开车?“ 段少平手搭在方向盘上,低低地说了一声:“你让我缓缓。“ 文妮被他那模样逗得笑岔了气,她松开了安全带,笑倒在他怀里,等她好不容易可以坐起来的时候,又说了他道:“你知道在学校里他们说你什么吗?” “说我什么?” 文妮笑看着他道:“说你是我叔。” 段少平的一张脸臭得不能看。 文妮抚平了他衬衣上的褶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总是穿这些十几块的衣服,还有胡子什么的也刮一刮,”说完了又扯了扯他的头发,“乱七八槽地,你也该剪个头了。走,我们找一家理发店去。“ 段少平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听你扯,别想骗我去什么理发店。“ 文妮见软的不行来硬的,“到时候你就不像现在这样心疼钱了,我会让你肉疼。”文妮摸上了他的上臂内侧,段少平条件反射地觉得他那里的肉被她扭得生疼。 在理发店里,段少平坐在位子上理发,他看着镜子里的文妮,笑得一脸的阳光灿烂,不放过他的在那里指指点点。 “两鬓的头发可以剪短一些。” “露额头,不用留什么刘海,碎发定型了往后梳就行。” “这里,师傅你看看能不能剪短一些,有些杂。” 段少平最终的发型干净清爽,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就出来了,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算满意,见文妮去结账,他也起身站了起来。 理发师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女朋友的眼光不错。” “那是我媳妇,”段少平摸了摸短茬的两鬓道:”我也觉得这发型不错。“ “我的意思是,就你原先那一窝潦草的头发,她都能看出你是一个帅哥潜力股,”理发师傅看了看他的脸,强调道:“她眼光真是不错。” 段少平又一次被人给嫌弃了。 回到酒店客房,文妮从前台借了熨斗给西装定型,好让他明天见客户的时候穿得更体面一些。段少平靠在墙上,看着她拿着那个冒热气的推板在衣服上推来推去,不能理解地说:“新买的衣服还要这样折腾?” “新衣服折叠放久了都会起皱,这么贵的衣服,不把它熨平了我看着就难受。” 段少平笑了她道:“你也知道这衣服贵了,买的时候见你眼睛都不眨一下,我还以为你买上头了。” 文妮抬头瞪了他一眼,“我买十件衣服都没有你这一件贵,得了便宜还在那里嚣张,衣服穿在谁身上谁舒服还不知道吗?” 段少平被她说得无力反驳,他忽然从身后抱住了文妮,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把头埋在了她的肩窝里,闻着她洗过澡之后,身上淡淡的皂香。 “别熨了。” 文妮拿起熨斗,听他这话,感受着他吹在耳边的沉重呼吸,他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次云雨,她怎会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这衣服有多贵你不知道么,别吵我干活。” 段少平没动作,呼吸越发沉重地喷在她耳边。 文妮被他闹得烦躁了起来,她一脚踩在了他的脚背上,说了他道:“起开。” 段少平悻悻地松开她的手,他现在认清了一个事实,他媳妇比他还要心疼钱,看她把那件西装给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文妮熨贴完了衣服,要亲自给段少平刮胡子。 段少平死活不让,怕她这样一个生手,万一不小心把他的脸刮破了怎么办,可他拗不过她要尝鲜试手的那股韧劲,被她半推半就地拉进了浴室里,按到了椅子上坐着的时候他还在反抗,直到文妮一屁股坐到了他的大腿上,他老实了。 文妮要刮他的胡子,跟他喜欢剪她的指甲一样目的简单,他经常闹她,那生硬的胡子扎到她的脸和脖子上,硬茬茬地总是扎疼了她。 “别动,刮出血了别怪我。”文妮在他的下巴上抹上泡沫,用剃须刀细致地给他刮着胡子,一下下地划着,就像羽毛一下下地搔过他的心尖。 段少平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眉眼,漂亮的长睫毛,挺翘的鼻头,还有那嫣然红唇,她越是一心一意地刮胡子,他越是心猿意马地难以自持。 她的后腰被他揽着,然后那只手不安分地向上摸索,解开了内衣的搭扣。 文妮停了手上的动作,瞧着他神气的样儿,不让他说话,他还动起来了,“别闹,还没刮完呢。”说着她啜了一下他的嘴,继续刮他下巴上的胡子。 就是这么一个敷衍的吻,安抚了他狂躁的心,让他眼里染了笑,由着她胡闹。 文妮刮完了一处胡子,习惯性地吹一口气,然后抹去泡沫,她喜欢用手去摸刮过的地方,感受着那里的平整,要是手上有突兀感,她会回过头去继续刮那茬胡子。 刮完了他的胡子,文妮放下剃须刀,颇有成就感地炫耀道:“怎么样,没刮出血吧,我就说了不会弄伤你,你还不信。“ 段少平伸手去摸下巴,被文妮给拦住了,“别动。“她用毛巾擦去泡沫,擦到下颌的时候,段少平”嘶“地扯出声来。 文妮定了眼去看,这下滑铁卢了,下颌那里刮出了一丝血来,她刚吹完牛,那骄傲劲都还热乎着呢,眼下这就尬尴了。 “这个不碍事,一点点而已,没事。“ 段少平自然知道她刮出了血,本来还有些怨念地看着她,忽然被她安慰似地吻了一下下巴,他那眼睛不争气地就笑了起来。 “多好,你看我刮得多完美。“文妮要从段少平的腿上下去,被他紧紧地揽住了后腰,然后整个人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段少平在浴缸里放了水,他抱着文妮站在浴室里等水放满,嚣张地说道:“你今天折腾了我一整天,怎么着也要轮到我折腾你一下了。“ 文妮见他手上松了劲,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道:“水还没放满。“ 段少平好笑地看着她,走到浴缸上,手上一使劲就将她整个人向上抛起,文妮被抛出手时顿时一个透心凉,就在她以为会栽进水里时,段少平稳稳地接住了她。 文妮抚着心口缓出一口气来,她以为就此逃过一劫的时候,段少平猝不及防地抱着她压进了浴缸里,水花四处飞溅,她的一整个心悬起,然后被他压着吻到了浴缸里。 宋择中早上等不到段少平和文妮下楼,他眼看着出发的时间就要到了,心急地上到他们的客房门口,他在走廊上来回地踱步,不敢去敲段少平的房门。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还有五分钟,等他踱步回头时,文妮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裙装走了出来。 “嫂子,准备出发了,平哥收拾妥当了没有?“ 文妮笑着点了点头,“他在后面。“ 段少平随后走出了房门,他穿一身挺阔有型的西装,精剪的头发让整个人看起来沉稳干练,他长腿迈步地走过廊道,手上扯了扯领带,到底是没把它给解下来。 宋择中笑着摇了摇头,“平哥居然愿意打领带了。” 文妮走在宋择中身后,问了他道:“他什么时候不愿打领带了?” 宋择中就和她说道:“平哥以前说过这领带是栓狗的绳子,他死也不会带的。” 文妮还想说这货是段狗时,段少平走在前面,回过头来喊了他们一声,“你们两个快点,还走不走了?” 第70章 独家代理权 他异常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 三方企业代表申请成为亚基在颐城的代理商, 分别是颐城工贸大厦股份有限公司,颐城五星商贸有限公司,以及讯亚信息科技有限公司。 前两个公司是颐城商场的龙头企业, 实力无容置疑, 刚刚成立的讯亚科技有限公司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 何况还是个私人企业,所以广州总部的经理在看到讯亚的资料后,走过场地对他们进行了简单的询问。 “讯亚上个月刚刚成立, 注资十万元,怎么会想到成为亚基手机在颐城的代理商?” 段少平看着对方的眼睛,真诚说道:“在讯亚成立之前,我们的团队一直在卖传呼机, 并且还是颐城大学校办寻呼台的独家合作单位,我们目前手头上拥有二十五万的活跃用户,深入接触了通讯行业, 我们团队意识到传呼机的时代即将过去,手机取而代之,将会抢占这个市场,这是个伟大的机遇, 而亚基作为手机行业中的佼佼者, 理应成为我们首选的代理品牌。” 一番话滴水不漏,条理清晰,逻辑严谨,听得宋择中和文妮都忍不住看向了段少平,这话说得太漂亮了。 经理仔细打量了一眼段少平,他被一个点给打动了,“你所拥有的二十五万活跃用户, 在颐城的传呼市场上能排第几名?” 段少平:“第五名。” 经理紧接着问道:“前四名是哪些企业?” 段少平脱口而出:“颐城邮电,广播168台,中通电讯还有电网寻呼。” 经理一听就知道这四个企业是国资控股,讯亚作为私企能挤进颐城传呼市场的前五名,这实力不容小觑,何况亚基作为国外品牌手机,要和这四个中的任何一家通讯国企合作,光办手续都能跑断腿,合作的艰难可想而知。从这点上看,讯亚潜在的用户数庞大,远远甩开了工贸和五星,无疑是最佳的合作企业。 “我很敬佩你的果敢和远见,实不相瞒,亚基手机目前从未在国内招过私企的代理商,但贵公司的实力雄厚,我会和上层领导沟通,麻烦你们到会客厅休息一下,我请示领导后,再安排你们进一步的面试。” 段少平说了声:“谢谢。”他领着宋择中和文妮走出办公室,一起去到了隔壁的会客厅。 会客厅里有热水,茶几上放了水果、饼干,还有各式茶叶。 文妮给段少平泡了一杯铁观音,放到了他跟前,她不放心地握住了他的手,果然,手心里全是汗。 段少平坐在沙发上,低眼瞧着她道,“我刚刚说得怎么样?” 文妮:“那番话好到不能再好了。“ 段少平笑了,他松了松领带,转头看着一旁的宋择中道:“如果你是亚基的负责人,你会怎么做?“ 宋择中知道段少平带他来,是为了让他长见识、学本事,段少平有多器重他,没人比他心里更清楚,“我会选两个,品牌店放在工贸,代理商放在讯亚,一个是为了面子,一个是为了销量。“ 段少平在和经理商谈之前,他也猜到了这个结果,但从经理反馈给他的讯息来看,讯亚的受重视程度可见一斑,他还可以要得更多,“我想要独家代理权。“ 谈判就是个你进我退的试探,既然亚基有示好的迹象,下一回合,就轮到他进取了。 宋择中担心的是谈崩了怎么办,“万一——“ “不会有万一,“文妮握紧了段少平的手,”在谈崩之前,我们见好就收,该妥协的就妥协。“ 第二轮面试,见的是亚基中国总部的代表Herman,他用英语询问,文妮用英语和他交流,全程对答如流。 段少平听不懂文妮在说些什么,但从Herman频频笑着冲她点头,和她那好听的发音来看,眼前的形势一片大好。 宋择中虽说是个学霸,但他是个标准的理工男,英语听力什么的简直要了他的命,更别说口语了,没人知道他此刻的内心深处,躁动着对文妮神一般的崇拜之情。 他蹩脚地在段少平身边小声地翻译着,“嫂子说,讯亚是卖传呼机起家的。“之前那些话他没听懂,BB机还是懂的。 “目前为止,我们拥有二十五万的活跃用户。“宋择中自动跳过了中间那一大段介绍,就捡听得懂的翻译,two hundred and fifty thousand,他就听明白了这个。 “嫂子提到了省大。“宋择中庆幸地叹出一口气,好在学校的英文名,他懂。 要不是宋择中这断不成句的翻译,段少平不会知道文妮的英语有这么好,他用审视的眼光重新打量了一回宋择中,“你高考的听力是怎么做出来的?“ 宋择中被他那扎人的眼光看得心虚不已,他求饶道:“听关键词,蒙的。“ 段少平感慨道:“你小子命好,英语听力全蒙的,都能让你考上省大。“ 这时候,文妮转头问了段少平,“他问我们店铺的位置,还有店面的大小。“ 段少平:“新区的中心街,我买下了一排商铺,大概一千平左右。“ 文妮狐疑地追问他道:“什么时候的事,房产证呢?” 段少平心下凉了半截,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么重要的场合,他还要交代这个底细。宋择中赶忙帮他说道:“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买车之前就买下了这些商铺,是我给办的,房产证还没下来。” 段少平顺了这话说道:“房产证下来后,交你保管。” 文妮这才没和他计较,三个人就是欺负对面的老外听不懂中文,才敢在这里嘀嘀咕咕。 一直交谈到最后,文妮告诉段少平,“申请代理需要十万元的注资现金,拿货的话要三十万起步,没问题吗?” 段少平问道:“是普通代理还是独家代理?” 文妮用英文提问后,对方回答,她转头对段少平说,“普通代理。” 段少平沉吟了会儿,决定道:“我们要独家代理。” 文妮看着他,片刻后,她将这话转述给Herman,一开始Herman还愣了愣,后来他笑出声来,再三地和文妮确定了这件事,文妮坚定地回答了他,是独家代理。 气氛一度僵持不下。 亚基那边的负责人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段少平不等文妮翻译,他也不需要翻译,强势地告诉她道:“问他,亚基是要卖给高端用户,还是要全范围地推广手机,抢占市场?” 对方负责人还在说个不停,文妮没等他说完,就将段少平的原话转述了过去。 几乎是文妮一说完,段少平不等对方答复,他紧接着又道:“告诉他,只有讯亚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最多的用户,并且强势地占领市场,让国外其他品牌的手机撼动不了亚基的地位。” 文妮再次把话传给了Herman。 段少平:“亚基坚持给普通代理的话,我们只好去找其他品牌的手机要独家代理权了。”这话有多狠,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 文妮被他给震慑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这话用英文转述给Herman听的,她只知道说出这话之后,对面死一般鸦雀无声。 等待最终结果的时候,宋择中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文妮焦躁地看着会议室的门口,盯着人出来了没有,只有段少平坐在椅子上,他难得地没有吸烟,双手抵在膝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后那一刻,他异常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得不到,他破罐子破摔也要摔它个彻底。 要么独家代理权,要么,什么都没有。 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先前那个经理走了出来,他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文妮的心口上,步步沉重到她无法呼吸。 经理一一看过他们三个人,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段少平身上,“恭喜你,获得了亚基手机在颐城的独家代理权,敲定好合约细则后,明天十点请准时过来签约。” 段少平站起来,紧紧握住了对方伸出来的手。 经理拍了拍他的肩膀,“讯亚是第一个获得独家代理权的私企,Herman都被你镇住了,我看好你。” 段少平还是那句话:“谢谢。” 宋择中和文妮都快高兴坏了,这时候,段少平转头看向了他们两个人,平静地说道:“文妮,你跟我过来一趟。” “出了什么事吗?”文妮跟在他身后走过长长的走道,看他那样子似乎出了什么大事,她紧张道:“到底是什么事?” 段少平带着她走到了楼梯口,门一关,他捧着她的脸重重地吻了下来。 猝不及防,就像闪电劈了下来。 文妮被他给吓死了,这都能胡来,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她一把推开了段少平,看他撞到了墙上,眼里还满是笑意,“你疯了是不是,我的口红都被你吃没了。“ “我就是高兴,”段少平说道:“要不帮你把口红全抹干净?” 文妮见他又要胡来,她有些怕他地说道:“回去再说。“ “很难再有这样的心情了,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有多高兴,一刻都等不了。”段少平欺身向前,他用脚抵住了门口,再次捧起文妮的脸,重重地吻了下去。 第71章 大排档 以后在学校里,还是得我罩着你…… 段少平要带文妮去广州酒家吃饭, 她不愿意,三个人就近找了个大排档坐了下来。 蒙怡的家在广州,正好在这附近, 文妮去前台点菜的时候, 顺便打了个电话把她约了出来。 宋择中发现嫂子去前台点菜时, 段少平的眼神习惯性地跟了过去,仿佛粘在她身上一样,一刻都离不开嫂子。两个人结婚一年了, 还跟热恋一样,平哥看嫂子的眼里总是藏满了笑意,说话的时候,更是宠溺到不行。 “平哥, ”宋择中看着段少平回过头来,笑了声道:“嫂子不会走丢的,你看这么紧干嘛?” “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段少平拆了薄膜, 将碗碟用热水烫过,放到了文妮坐的位置上,“那我收敛一点。”说完,两个人对视一眼, 笑了。 文妮点菜回来, 见这两个人不知为何笑得这么贼,她坐在矮凳上说道:“点了一锅猪杂粥,清烧生蚝,姜葱炒青囗,炒粉,椒盐濑尿虾,炒花蟹, 还有几十串烤串,最后加上一扎啤酒,够我们吃了。” 段少平解了领带,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放在了大腿上以免弄脏了衣服,他将衬衣袖口解开,向上挽到了手肘的地方。 文妮看他如此动作,笑了他道,“堂堂段总,连一件衣服都舍不得弄脏。” 段少平接了话道:“弄脏了,媳妇会弄死我。” 文妮没说话了,她疼惜地看着他,要不是现在手头紧,她会给他买两身衣服,让他不怕脏地换着穿。 清烧生蚝肉嫩汁美,还有那炒花蟹,黄橙橙的蟹黄香腻浓郁,吃在嘴里是化不开的浓浓海鲜味,文妮正吃到兴头上的时候,蒙怡穿着一身碎花连衣裙赶了过来。 “坐这。”文妮把板凳拿出来,替她把碗筷给拆了。 蒙怡笑着坐到了她和宋择中之间,“看你这么高兴,生意谈成了?“ “借你吉言,成了。”文妮给她拿了一只花蟹,“他们不和我喝,你陪我喝两杯怎么样?“ 蒙怡:“看你高兴的份上,喝。” 宋择中用嘴撬开了酒瓶子,文妮将玻璃杯递了过去,他就去看段少平的眼色,见平哥靠在椅背上悠哉地吸着烟,没说给,也没说不给,他就给文妮倒满了一杯酒。 蒙怡也将杯子递了过去,落落大方地道:“满上。” 宋择中迟疑了会儿,她就拿杯子碰了一下酒瓶子,明晃晃地冲他笑道:“满上。” 啤酒顺着杯璧流了个七层满时,宋择中就停了手,看着眼前满心满眼冲着自己笑的女孩子,他明明没喝什么酒,就觉得自己醉了。 文妮和蒙怡有说有笑地撸着串,喝着啤酒,两个人说到开心事时还会笑倒在彼此怀里,一开始段少平还和宋择中说事情,把传呼台和亚基签约的项目事无巨细地交代下去,说着最后两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地谈着,时不时地看着对面的两个人,手上的粥放凉了,他们都没顾得上吃一口。 文妮脸颊微微地泛着红,眼神醺然,蒙怡倒比她好那么一点,她没醉得那么厉害,不过眉眼神态明显妩媚了起来。 段少平见文妮撑不住地一头栽在了桌子上,他起身过去拍了拍她的脸,她咕哝了一句,换了个舒服的睡姿继续趴睡在桌子上,全然忘了自己现在身在哪里。 “这么浅的酒量也敢喝成这个样子,被人扛去卖了都不知道。”段少平说了她一声。 蒙怡:“她这是替你高兴成这个样子,高兴坏了。“ 段少平无奈地笑了,他将文妮的胳膊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将人向上提到背上就给背了起来,他回头冲宋择中说道:“这里交给你了,记得送人姑娘回家。“ 宋择中局促地搓了搓手,应了下来,“平哥,我知道。“ 段少平背着文妮走在长长的街道上,他将文妮整个人向上提了提,回头撞了撞她的头道,“还给我装醉?“ 文妮憋不住地笑出声来,“我好不容易才骗得你背我一回,你休想放我下来。“ 夜晚的风徐徐地吹在了段少平的脸上,他惬意地说了她一句,“看不出来你还有当红娘的潜质,回去让刘嫂子收了你当媒婆如何?” 文妮勾住了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八卦道:“蒙怡喜欢小宋,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你有没有发现小宋对她也有点意思?” “那小子哪有这么容易开窍,你以为他是我?” 文妮敲了下段少平的头,他就松了手上的劲道,让她滑了下去,“我要掉下去了。” 段少平回头说了她道:“你现在知道自己有多沉了?” 文妮勾着他的脖子,自己爬了上去,双脚像藤一样缠住了他。 段少平被她这样勒着很不舒服,他双手一用力就将人给托了起来,“你当初给我碗里埋了个卤蛋,老实说,是不是那时候你就看上了我?” 文妮轻哼了一声,“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纯粹就是想搭上你,给你卖牛仔裤。” 段少平不依不挠地继续道:“那你还给我吃酱牛肉。” 文妮见他没脸没皮地追问起来,还真是能耐了,“我说了就是想给你卖牛仔裤。” “你说这话谁信?”段少平傲娇道:“我还有双黄蛋的事没和你算清楚。” 文妮气郁地扯着他的耳朵喊道:“都说了要给你卖牛仔裤。” 这招够狠,段少平耳聋地不再说她了,反倒是文妮后知后觉地悟了,“你刚刚还说宋择中没开窍,你不会就是这么开窍的?” 段少平不耐地说道:“闭嘴。” 文妮不给他面子地说了他,“那你还真是开错窍了。” 大排档上,两个人隔着一桌的残羹冷食,在烟火气十足的路边摊里互看着对方。 宋择中扯了话道:“平哥和嫂子的感情真好,你要是见着了平哥在我们面前有多横,就会知道他在嫂子面前有多怂了。“ 蒙怡认同地点了点头,“文妮平日里是个高冷女神,在他老公面前,就跟个小孩子一样瞎闹着,关键是她老公还由着她闹。“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了话,蒙怡就问了他:“听说你考上省大了?‘ 宋择中点了点头,“计算机系。” 蒙怡扬了眉毛道:“那以后我就是你学姐了。” 宋择中扯了嘴道,“那不一定,你今年多大?” 蒙怡:“我十九。” 宋择中:“我也十九,你几月生的?” 蒙怡说道:“七月。” 宋择中这回笑出声来,“那我比你大,我三月,以后在学校里,还是得我罩着你。” 蒙怡被他这话给惹红了耳根,宋择中站起来,低眼瞧着她说,“你家住在这附近?我送你回去。” 两个人走在街上,蒙怡不自在地用手摩擦着自己的胳膊,宋择中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冷吗?”然后不由分说地将西装脱了下来,罩到了她的肩头上。 ‘不冷。“蒙怡再说这话也来不及了,她看着罩在她肩上的西装,冲他说了句,“谢谢你。” “不用,我说过我要罩着你。” 蒙怡的耳根又不争气地红了。 “你是广州人?” 蒙怡:“土生土长的广州人。” 宋择中手插在兜里,看着她说,“那你这两天有没有空,带我到处逛一逛,虽说我来这里好几次了,但是没有一次逛过这里。” 蒙怡笑眼望着他说:“你想逛历史人文气息厚重的古建筑,还是想去风光秀丽的景区观光?” 宋择中:“两个都要。” 蒙怡寻思了会儿,“那两天时间不够。” 宋择中认真地看着她说:“那就三天,要是时间还不够的话,就一个星期。“ 蒙怡隐约知晓他的用意了,她抿着嘴,低眼瞧着地面,“那我给你安排一下。“ 第72章 回来 “段少武”这三个字和篮球永远绑…… 要不是方家远在电话里催得急, 段少平不会提前从广州回来,他从车上下来,陆大华跟上来把前两天出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今早在棉纺厂拉客户, 唐韦安带人在我们斜对面摆摊, 我们这边谈一个,那边就叫嚣着让人过去他们那儿签合同,只要是我们谈过的, 他们那边一律降价一百块,卢水财看不过去,操家伙就和他们打了一架。“ 段少平紧着问道:“打赢了没有?” “卢水财单枪匹马地能赢个毛线,他现在躺医院里死活不起来, 在那里讹人家钱。” 段少平知道这小子怕死,肯定不会让自己遭什么罪,他也就这点出息, 打不过了就耍赖讹人钱财,“就这么点破事,你们也急着叫我回来?” 方家远从公司里走了出来,他冲段少平说道:“唐韦安那边又把服务费压低了一百块钱, 现在他那边一年的服务费是486, 还附赠一台寻呼机,我们这边还是原价不动的话,很难签到新用户。” 段少平开口骂道:“他这是活得不耐烦了,提前作死自己。” 方家远:“我们该怎么办?“ 段少平:“再降50,从现在开始,传呼机的进货量逐月减半,等到市场崩盘的时候, 马上放手,让唐韦安吃撑地赔个底朝天。“ 这边问题才刚解决,那边的麻烦又来了,陆大华接了个电话,气得在电话里破口大骂,他接完电话气道:“唐韦安抢了电厂的地盘,他这次直接带人打了过来,平哥,你给句话,我们抄家伙就上!” 一直站在边上,听完了他们说话的文妮也看不下去了,“报警了没有?“ 方家远和陆大华听了这话,当场傻掉,方家远耐心地和她说道:“嫂子,这不是报警能解决的问题。“ 文妮还是坚持道:“他们先动手,咱们报警。“ 方家远和陆大华双双转头去看段少平,见他沉思了会儿,一脸假正经地说道:“报警。” 报哪门子的警,陆大华气得在心里骂娘,等警察来了他们还怎么出这一口恶气,真要动起手来,不得一起蹲局子去。 “平哥,我们这就报警去。”方家远机灵地扯走了陆大华,走远了才说道:“你在嫂子面前提什么抄家伙的事,这不是让平哥回去跪搓衣板吗?你没看见平哥刚才那眼神,意思就是让我们自己抄家伙上。” 陆大华哪里看见他使眼色了,平哥在嫂子面前怂成了那样,哪有这么多的眼神,“你没看走眼,他那不是妻奴的嘴脸?“ 方家远懒得和他废话,“等你结婚后你就知道了,女人生气起来有多麻烦。“ 段少武打球赛那天,段少平和文妮早早地来到了球场,两个人远远地看着他在场上热身,段少淳见了他,激动地喊了一嗓子,“二哥,大哥大嫂来看你了。” 段少武将篮球传给队友,向他们跑了过来,“大哥大嫂来了,”他摸了摸少淳的脑袋,“你小子也来了。” 少淳仰脸说道:“我来给二哥加油打气,二哥必胜。” 段少武被他这话给逗乐了,“今天就赢一回给你看。” 段少平许久未见少武,这次见他,整个人明显沉稳了不少:“你们和谁打比赛?” “省篮球队,正式上场的五个人都是此次的备选人员,我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小的,”段少武无比自豪地挺起了胸膛,“大哥,我会为你打赢这场比赛。“ 段少平听他这么一说,蹙了眉头:“你们五个体校出身的,去打人家省篮球队,这不是鸡蛋碰石头?“ 文妮伸手扯了扯段少平的衣袖,让他说话注意点。 段少武笃定道:“大哥,无论对手是谁,我都会赢。” 文妮拍了拍他的肩头,“我信你,加油少武。” 段少平不放心地说道,“他们一个个人高马大的,你们长得跟个豆芽菜似的,抢球的时候,别给我受伤。”他还是关心这个弟弟的,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 省队的实力摆在那儿,无论身高还是球技,都高了他们一大截,正式比赛的时候,段少淳一次都没进到对方的禁区,反倒是半空中屡次被对方截球,然后上篮得分。 15比0,如此差距,让体校队势气萎靡。 段少淳在边上声嘶力竭地加油助威,文妮看得揪心,段少平则是一边留心着场上的比赛,一边看着看台上那些教练的反应,他知道比赛的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少武展现出来的实力,有没有资格进入省队。 段少淳跟跑了过去,从空中截了球,他快速杀回对方的篮下,省队的两名队员前后夹击地防守他,在队员跟不上来和被人严加防守的情况下,他迅速判断了形势,然后跃到三分线外一记漂亮的后身跳投,篮球在空中划出了完美的弧线,他高高地举起了手臂,竖起了一根手指,“哗啦”一声干脆的切网声,篮球应声落地。 文妮激动地拍打着栏杆,喊了声:“好一个三分球。“ 段少平看了这个进球,眼里笑了起来。 “稳住,再进一球。”段少武和队友一一击掌后,大喊出声,他回头看向了场外的段少平,这是他哥第一次来看他打比赛,他不能输。 这一球争抢得异常激烈,体校队全员回防,挡住了省篮球队的强势进攻,体育馆里不断传出球鞋摩擦地板的声音,就在对手一记转身躲过了防守后,他上篮跳投,体校队的队长率先抢到了篮板,他大喊一声“少武”,一记直传将球传给了段少武。 说时迟那时快,段少武连过两人,带球跑到了蓝框下,他毫不迟疑地出手,篮球轻轻地抛入了蓝框中,再次得分。 段少武被追上来的队友拍着脑袋表扬,他第一时间看向了场下的段少平,见大哥面上没什么表情,可他那眼里藏不住地赞许,让他比进了球都还要高兴。 一场比赛看得人酣畅淋漓,最后省篮球队以76 VS 62的比分赢下了这场比赛,段少武虽然输了,但他直到最后一秒钟都还在拼了命地抢球,这让看了比赛的文妮很是感动。 段少淳见段少武输了比赛,看着二哥红着眼难过的样子,他扁着嘴巴就要哭出声来。 文妮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少武过来了,别哭,让他看见了他只会更难过。” 段少淳用力地点了点头,将一泡眼泪给憋了回去。 段少武走到段少平和文妮面前,苦笑着说,“我输了。” 段少平:“至少你还输得起,这有什么大不了。“ 文妮拿出买给少淳的篮球,从包里掏出只马克笔递到少武面前,“在你成为未来的篮球巨星之前,第一个签名我们要了。” 段少武的眼里有泪花闪过,他艰难地拿起马克笔,在篮球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个签名他永远都忘不了,“段少武”这三个字和篮球绑在了一起。 省篮球队的教练过来问了一声:“段少武,你有没有意向加入我们的篮球队?” 段少武捧着篮球,征怔地看着段少平和文妮。 教练见他犹豫,接着说道:“你可以考虑考虑,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们。” “他不需要考虑。”段少平冲教练说道。 段少武回了教练的话:“我愿意加入省篮球队。” 第73章 怀孕(完结) 有一天你说梦话,你说媳…… 段少丽听说宋择中和文妮的闺蜜在谈恋爱时, 她崩溃地哭了一夜,第二天她逃了课,去到家里要找文妮问个明白。 “嫂子, 宋择中他谈恋爱了?” 文妮被她这么一问, 沉默了会儿, 回她道:“有这回事。” 段少丽不甘心地道:“他的女朋友是不是叫蒙怡,是你的闺蜜?“ 文妮简短有力地回了她:“是。“ 段少丽抓狂地跺了跺脚,哭嚷着喊道:“嫂子, 你知道我喜欢宋择中,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段少淳在房间里写作业,听见外面的哭喊声,他急急地跑了出来, 看见哭得不成人样的段少丽,他说了她道:“姐,你不能这么对嫂子说话。“ “宋择中喜欢谁是他自己的事, 与我无关。”文妮冷冷地说了她道:“你喜欢宋择中是你自己的事,也与我无关。“ 段少丽不能接受的是,“为什么那个人偏偏是你的闺蜜?“ 文妮反问了她一句,“你怎么不去问问, 为什么那个人不是你?“ 段少丽的泪水汹涌而出, 她越是抹眼泪,越是止不住地泪流。她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满心满眼都是对他的喜欢,他为什么就能对她无动于衷。 “你从不为别人考虑,什么事都为自己着想,你怎么对别人,别人就怎么对你, 到头来,喜欢你的那个人就只有你自己。“ 段少丽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她这么招人厌。 “段少丽,我只说你这一次,你听也好不听也罢,以后的路都是你自己走出来的,谁也管不了你,到头来,你也怨不得别人。“文妮把话说完,段少丽的眼泪也止住了。 她绝望地站在那里,站到腿脚麻木了,站到下肢没了知觉,都没人过来安慰她一句。她就只有她自己了,也只剩下她自己了。 “大嫂,我会让你们看见,我值得被人喜欢。”段少丽说完这话,抬脚往外走,她站得太久,腿脚迈不开,一下摔到了地上,段少淳紧张地要去扶她,被文妮给拦住了。 再难,她也要自己爬起来。 段少丽咬着牙,拖着她麻木胀痛的大腿站了起来,她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拉开铁门走了出去。 文妮看着她瘸着腿消失在楼道口里,她希望就此以后,段少丽能够学会做人。 三年后。 传呼机这个曾经风靡大街小巷的通讯设备,一下子就从人们的生活中消失不见,寻呼台相继倒闭,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的新款手机,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再次繁荣了这个市场。 讯亚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作为颐城手机行业的龙头老大,占据着四成的手机市场份额,并且随着自产手机的发布,这个占比还将会继续扩大。 晚上聚餐,陆大华和卢水财最先到场,两个人闲聊的时候,陆大华扯道:“听说唐韦安那个寻呼台破产后,他欠了一屁股债,为了躲避债主,他扔下娘老子跑路了。“ 卢水财也听人说起过这事,“他恶有恶报,谁让他做人做得那么绝,不过现在想想,要不是他当初把寻呼台的年费压得这么低,我们的寻呼台也不会提前一年倒闭,当初也不会这么早就抢占了手机市场,把这个市场做得这么大。“ 陆大华听见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他转头去看,见段少平和宋择中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方家远和程鹏飞,他喊了声道:“平哥来了。“ 段少平吩咐陆大华道,“点菜。” 陆大华叫来了服务员,熟练地点起菜来。 段少平坐下后喝了口茶水,“我们自己做出来的手机,性能还比不上国外的品牌机子,价格肯定要往下压,卖的时候搞出两个专柜来,你们一人一个专柜,对着卖。” 宋择中问道:“一个实验室研制出来的手机,放到两个专柜卖,那是不是得搞出两个品牌来?” 段少平狡猾地笑了,“要搞两个牌子,老百姓不会在乎这背后是不是同一家公司,他们只要知道国产手机,不选你宋择中的,就得选程鹏飞的就行了。” 这样一来,在两个低价的品牌手机面前,国外的手机明显贵得离谱,而且无论卖出的是哪一款手机,最后赚钱的都是讯亚有限公司。 这点子也就段少平想得出来,宋择中又一次被他给深深折服了。 文妮和蒙怡从省大赶过来时,饭桌上人都到齐了,除了段少丽,她高考复读了一年,考上了邻省的一个二本大学,现在很少回来。 段少平给文妮拉开了座椅,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满桌的菜道:“搞得这么丰盛。” “说好了等你毕业了给你庆祝一番,怎么敢马虎。”段少平给文妮夹了块清蒸鲈鱼,又拿了只螃蟹,剥了壳将里面的蟹黄舀进她的碗里。 文妮吃了口蟹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地难受,她当场干呕了起来。 段少平吃了手上的蟹黄,没什么问题,他拍着文妮的后背给她顺气道:“身体不舒服?“ 方清雅过来人似地笑道:“不会是有了吧?“ 方学斌第一个反应过来,高兴道:“这下我要有表弟表妹玩了。“ 段少淳也跟着出声道:“拿我岂不是要有侄子侄女了?” 段少平手上的动作一顿,文妮扯了扯他的衣袖,“拿碗汤给我喝。”他马上把自己的汤端给她喝,文妮本想喝口汤压下那股上泛的酸水,结果才喝了一口,就掩嘴冲进了厕所。 段少平马上跟进了厕所里。 水龙头哗哗哗地出水,文妮趴在洗手盆里干呕个不停,段少平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等到她好不容易歇着了,他把人堵在了洗手台前。 “有了?”他的眼里满是希冀,声音却是慌的。 文妮看着他笑道:“有没有你心里不清楚?” “不应该,“段少平寻思了会儿,待看见文妮明晃晃的笑眼后,他追问了一声:”你是不是故意说错了你的安全期?“ 文妮脸上的笑意越盛,她得逞地抿着嘴不说话,段少平一下没忍住就把人搂进了怀里,他激动得都快不会说话了,“哪一次有的?“ 文妮:“快一个月了。“ 段少平头抵着她的额头问,“为什么瞒着不告诉我?“ 文妮搂着他的脖子,轻声道:“我也是前天才知道的。” 段少平吻了一下她的鼻子,“怎么会想瞒着我要个孩子?” 文妮望进他的眼里,俏皮地道:“有一天你说梦话被我听见了,你说媳妇,给我生个孩子如何?“ 段少平抚上了文妮的肚子,他不敢揉,轻轻地贴着,试着感触孩子的存在,那种感觉让他的内心无比松软了起来。 文妮唤了他一声:“平哥,我那次回你话了。“ 段少平:“我不记得你说了些什么。“ 文妮将手放在他的手背上,落下声音道:“我说,我愿意。“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