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不是人》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男友不是人》作者:仙草Herb 文案: 某天,前男友归来,竟然从渣男变成了古灵精怪的小忠犬。 文茵眼明心亮,立刻发现这大猪蹄子有问题! 自从遇见他,糟心事一桩接一桩,每天都过着各种被伤害的日子。 降职,车祸,绑架,坠楼…… 没办法,自己捡回来的男盆友,哭着也要谈下去。 好在文茵凭借着自己的十级嘴炮,荣升智商爆表黑莲花,一路干翻无数对手,带领超能小男友开启了复仇之路。 最后,她在万人瞩目下逼对方交出了戒指,大义凛然地喊着:“快点向我求婚!” 众人惊呼:这是什么当代恨嫁典范??? * 薛景云死去活来,本想完成心愿后了却此生,不料却遇到了真爱。 面对真爱一次次陷入危机,他于心不忍,决定要留下来。 然而苟活虽好,身体却无法继续维持,倒霉接二连三,他终于决定离开。 最后的重逢,他被逼交出了戒指,开口已成了泪人。 “你愿意嫁给我吗?” 高智商傲娇毒舌口嫌体正直 VS 超能力古灵精怪独宠你一人 内容标签: 强强 灵魂转换 前世今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文茵,薛景云 ┃ 配角:谭婴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被你死死缠上了! 立意:坚定的唯物主义接班人 第1章 冒牌男友(一) 依旧小冷的初春,天空好似没冲开的豆奶,昏沉沉吝啬着那点儿珍贵的蓝色。依旧平淡的早晨,我也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人,照常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焦头烂额的一上午,好不容易等到午餐时间能喘口气,还没吃上两口,保安就探进脑袋来客气地说了句:“文老师,有人找你。” 作为W市最知名中学的招生主管,面对各类奇葩家长已经是常事,在这个刁钻的时间贸然来访的家长,一般绝非善茬。就在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带着和蔼的假面去前台迎接时,见到访客的那一幕却愣在了原地。 四五年前的记忆如沙尘暴般席卷而过,带着陈旧的气息杀到跟前,站在我面前的男人,是我大学时的前男友,杨承宇。 多亏了这渣男,已经对爱情绝缘的我,分手后再没谈过男友,天天过着被老妈催婚的日子。 虽然曾是熟人,多年未见,乍见这张脸还是有一丝陌生感的。眼前的他,依旧是深眼窝高鼻梁,肤色倒是白中透亮,胶原蛋白一点没少,好似比记忆中的样子又精致了许多。一件素色衬衫,外加一套修身的黑色大衣,衬得整个人平肩细腰,恨不得下一秒就要上T台了。 作为女人来说,我的第一反应还有些无地自容,恨不得立刻给自己贴张面膜。然而,端详过后,我的心中却略过一阵诡异的凉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跟我记忆中的样子,好像有些不一样了。然而时隔太久,细细想来,却看不出到底是哪里别扭。 我纠结又失望的神情写了满脸,他倒是洋溢起温暖的笑容来,春风拂面的样子绝对可以迷倒万千少女。 一开口,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久不见啊,小茵。” 对我而言,回头草就是沾了粪的食物,无论这草再美再香我都是啃不下去的,何况曾经还是伤心断肠草。 正是因为对过去的释然,杨承宇对我已毫无吸引力可言,眼下的重逢只剩尴尬。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话,于是挤出一个笑容,客气地问了句:“是挺久没见的啦,怎么,找我借钱?” 杨承宇脸上的表情僵了两秒,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而后恢复了温暖的笑容:“不是,想你了,来看看你。” 这句隐晦的土味情话齁得我眉头一跳,我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持优雅,而后半开玩笑地回答:“得了吧,都好几年没联系了,如果没有要紧事,我就先去忙啦?” 就在我即将转头就走的时候,杨承宇左臂一甩,一个哑光银色的旅行箱忽然挡住了我的动作。我刚意识到什么,就听见他略带无辜地说:“我最近遇到点事情,没有别的地方去,所以才来找你的。” 见我眉头疑惑地皱了皱,杨承宇立马乖巧地瞪圆了眼睛,竖起三根手指义正言辞道:“我发誓!我绝对没干违法乱纪的事情,以我的性命担保!只求你能收留我几天,好不好?” 万万没想到,曾经那么惜命的渣男竟然也会以自己的性命起誓,这得断送了他未来多少烂桃花啊! 我暗暗感慨着,心底却压根对他信任不起来,于是无奈地两手一摊:“抱歉啊,要不你找别人吧。我没精力,也没钱。” 语罢,我转身就要离开,杨承宇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纤长的手指一根根箍在我的手臂上,虽然力气并不是很大,却让我瞬间停住了脚步。 我莫名其妙地转过身来,扬手便挥开了他,音量也高了几分:“杨承宇,你到底要干什么?” 杨承宇依旧笑得从容,忽地将手伸到我面前,不知什么时候指间已经捏了枚钻戒。 “你能不能,把这个戴上?你戴上我就走。” 我盯着那枚银色钻戒看了几秒,脑海中第一反应是婚戒。我一脸警惕地望着他,黑着脸跟他僵持了几秒,而后没好气地奚落了句:“这是要跟哪个姑娘求婚呢?用我的手指试型号,不怕人家勒得慌么?” 也许对于我的毒舌有些出乎意料,杨承宇的脸上这才腾上一丝尴尬,眼神中却多了份狡黠:“要是我想跟你求婚呢?” 我心下一呕,鸡皮疙瘩顿时掉了一地。此时此刻的他,倒是有几分以前的样子。我瞧他这股子阴滑劲儿,当下就不爽了,恨不得挥一拳头过去,把他那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打得乌青,于是直接回了句:“求你大爷的婚,放过我吧,我谢谢您!” 难得听我爆个小粗口回怼一句,杨承宇依旧微微瞪着眼睛,表情却换成了惊吓。他明显一怔,目光中还暗含几份疑惑和陌生感。 我深知这份诧异,是来自于眼前人对我的不了解。天知道当年的我有多在乎他,在乎到小心翼翼,在乎到患得患失,甚至不敢展露真正的自己,怕表现出的喜欢和依赖,会压低了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分量。 好在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放下了。 狠狠地戳破了他暗含侥幸的幻想,我怎一个痛快了得。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我转身便大步冲回了办公室,然而刚要摔门,却被杨承宇的胳膊挡开了条门缝。相比之下瘦弱的我,卯足了全身力气,还是没能把他推出门外。 杨承宇破门而入,看样子是有些着急了。他收起了方才的小聪明,笑容里已经多了份客套,合十双手极力恳求着:“求求你了,就戴一下,就一下。” 我犹豫着,沉沉地叹了口气。这间办公室就只有我自己的工位,多了杨承宇,整个屋子的气氛瞬间逼仄起来。迫于想要尽快赶他走,我只能临时先遂了他的愿,于是一把将戒指夺了过来。 “你要是敢耍花招,我就报警!”我恐吓到。 不过杨承宇丝毫没有被威胁到的意思,还没等我动作,又眼巴巴追了句:“麻烦戴左手无名指,拜托拜托!” 八九不离十是婚戒了,我翻了个白眼,忍着憋出内伤的火气,干脆嘶溜一下把戒指怼到了手指根,而后把手翻来覆去晃在他面前:“看看,戴上了,满意啦?” 杨承宇满怀期待地盯了片刻,四周却没有发生半分异样。他这才微微蹙了蹙眉头,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我见他失落,心里倒是起了一丝痛快。我一把将戒指取下,而后推到他怀里,一脸不耐烦地说:“死心了么?可以走了么?” 杨承宇将戒指捂在胸口,而后紧紧攥在手心,怅然若失地勉强笑着:“谢谢啦……” 我心里一惊,没料到这个陌生的词汇竟然能从他嘴里说出来,不自觉朝他瞥了一眼。而目及之处还是杨承宇这张清晰的面孔,我不由得再次耷拉下眼皮,敷衍地摆了摆手,而后一屁股坐在工位前,不再看他。 杨承宇则是闭上眼睛垂着头深深呼了口气,当下安静了几秒钟。我以为他会就此作罢,没想到再次抬起头的他,眼中却亮起了异样的锲而不舍:“这样,你能不能给我个访客证,我去操场那边转转,先不打扰你吃饭了……” 我听后,刚要落下的心又堵到了嗓子眼。我原本特别想叫保安来把他请出去的,但他现在的礼貌客气状,却稍稍浇息了些我的心头火。就算曾经感情破裂,起码也算半个同学,成年人的世界里撕破脸也并非首选。我安慰着自己,他暂时离我远点也好,于是立马头也不抬地把访客证丢到他面前。 杨承宇现在倒是自觉,也没再耍什么赖皮,接住访客证就挂在脖子上,轻轻关门离开了。 随着办公室门轻声关上,我的右眼皮跳了两下,望着餐盘里已经冷掉的食物,已然没有了食欲。一幕幕自以为忘记的回忆又翻涌回来,无论快乐的悲伤的,都显得无力而苍白。 虽然过去的爱恨都早已放下,但那道疤却始终清晰地烙在那儿,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时刻提醒着我曾经受过的伤害和背叛,以及真心错付的悔恨。这些经历,都在向我证明当年我傻逼呵呵地喜欢上一个什么样的人。 然而杨承宇这次突然出现,从头到脚都捎带着一丝古怪,让我十分困惑。刚刚他的表现,像是突然转了性一样,前后的反应仿佛是两个人。 我抱臂身前,神思已经飞到九霄云外,越琢磨越觉得奇怪。 以前的杨承宇除了长得好,脑子并没有现在灵光,对谁也没有轻声关门的习惯,道谢就更不用说了。我俩之间,也从来没有那种一点就透的默契。 还有,左手拉行李箱,左手接过访客证,他可不是左撇子啊。 一个尖锐却被我一直忽略掉的问题终于浮上我的脑海,一个四五年没有联系过的人,包括他身边的好友都跟我断了联系的人,怎么就知道我在这里工作呢? 我迅速给大学时的闺蜜苏小可发了条微信:亲爱的,杨承宇竟然找到我学校来了,你有听说他最近的情况么?我感觉他好像怪怪的。 两分钟后,手机震动发来一条消息提醒,当我看到苏小可的回复时,浑身的汗毛瞬间炸了起来,从后背一直凉到头顶。 对话框里显示着:杨承宇是谁? ------ 作者有话要说: 【《失忆大佬复仇记》在更中,小可爱们可移步,跪求收藏!文案如下】 沈念因一封诏书身赴皇城,开启了半工半读的美(苦)好(逼)时光。 她埋头苦读,勤加修炼,终于站上C位,成了万人敬仰的女爱豆。 然而谣言四起,私生还上门撕逼,终于把女爱豆逼成了女魔头。 狂风肆虐,血流成河,沈念奄奄一息地躺在破败的庙堂中,誓死要复仇。 然而杀她的人正同样鲜血淋漓地倒在她身边,向她表白了。 沈念又呕出一串鲜血:???扶我起来,我应该还能再战一战…… 许遇尘是名门正派之后,拥有皇亲国戚的血统,是赫赫有名的修界大能。 无奈手持龙傲天剧本,却有一颗菩萨心肠,他杀妻后又开启了漫漫追妻路。 再次重逢,他难过成了哭包美人,夏依依却搓搓小手,把他当成了可以开膛破肚的灵力大餐。 他哭得更猛了:还我老婆! 好在夏依依失忆了,他强行安慰自己,这是重新培养感情好机会。 于是,他作为最强辅助,陪老婆一路打怪升级,战到最后才发现,大BOSS竟是我自己。 许遇尘:跪求与老婆和好的一百种方式以及扛家暴的一千种姿势。 *大杀四方的大佬×心怀天下的跟班* *年下迟钝大魔王×年上暖心小菩萨* 第2章 冒牌男友(二)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开始整理思绪,而后抖着指尖开始敲击给苏小可的回复。 W:杨承宇,我前男友啊,在咱们大学的时候谈的,你不记得了? S:开什么玩笑,你不是一直单身么,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男朋友【doge】 W:没跟你开玩笑,他找到我工作的地方来了,我就是想问问发生了什么,总感觉心里毛毛的…… S:拜托,真不认得这个人,你怎么编出来的【抠鼻】 W:我真的没跟你开玩笑……同系,邻班的同学啊,你忘了? S:你今天工作这么闲啊,来跟我这儿打趣【捂脸】翻毕业照去,咱们系的都在上面,你给我挑出个前男友来我看看~ 被点醒后,我迅速地打开相册划着屏幕,没几下就找到了当时晒在朋友圈的毕业照片。当我放大后来来回回挨个翻看,却发现一众师生中,真的少了一张脸。 此时的我猛地靠在椅背上,心脏几乎跳上了嗓子眼,额头已经洇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喘了两口粗气后,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分析眼前这诡异的一切。 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找杨承宇问个清楚,我可能会自己把自己吓死。 直奔操场,远远就看见了杨承宇的身影。中午的暖阳已经让整片操场都热络起来,而我每向他走近一步,身体就被害怕冷掉一节。 他正在操场闲溜达,并没有注意到已经走近的我,几个饭后散步的女老师零零散散地走着,都不由自主地朝他的方向投去目光,好奇中夹着欣赏。 好吧,他是真实存在的,这些女人们的反应已经足够证实这一点了。想到这儿,我胆子也稍稍大了些,甚至让我怀疑刚刚跟苏小可的聊天是在做梦。 杨承宇走到了篮球区域,捡球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我。他毫无表情的脸上顿时腾起了热烈的笑容,青春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让我心中的恐慌又减小了三分。 “你来啦!吃完饭了?” 我点点头,支支吾吾地敷衍了过去。 “怎么这么快来找我,难道一分钟不见,甚是想念啦?” 杨承宇撩得自然,却又不像他曾经油油腻腻的样子。语罢,他后退了几步,一个标准的打板投篮,篮球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我沉了口气,开始冷静地抛出我的疑问: “篮球打得还是这么好。” “哇,难得听你夸我,舒坦!”杨承宇先是惊喜,而后一脸得意洋洋地捂着胸口,笑容极为灿烂。 他这副模样,倒比以前清爽多了。 “还记得大家给我们起的外号么?”我没有被打断思路,而是继续发问。 “哈哈,虎皮橙,Swag!”他调皮地做了个埋头手势,“这是只属于我们的回忆,我必须记得啊!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我扣着字眼,眼中猛地闪过一丝惶恐。努力忽略掉“只属于我们”这几个字眼,我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赶紧换了个话题: “随便问的……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工作的?” “闭上眼睛想到你,就来了啊。” 杨承宇望着我的眼睛,目光深不见底,笑容的弧度甜得像蜜。 “说正经的。” 我厌极了他的调侃。 “好吧,”杨承宇收敛了一下,“虽然咱们不同班,你跟我身边的朋友也断了联系,但问几个同学就知道了,很容易的。” “这样……那你跟苏小可还有联系么?” “没联系,倒是偶尔看看她的朋友圈。” 是了,我琢磨着,苏小可帮我发过学校的招生和招聘信息,也许会露出些蛛丝马迹。 正在这时,几个小学生从身边路过,吵吵闹闹地打断了我的思路。领头的几个男孩子热情地向我问好,其中一个最瘦小的男生却皱着眉头愣在杨承宇身边,有些担心地问了句: “叔叔您好,您额头怎么流血了,不要紧吧?” 其他几个男孩子莫名其妙地拉着那男生离开了,还不忘嫌弃地骂了他几句多嘴。杨承宇依旧笑着目送他们离开,还不忘摆摆手道别,转过脸来的时候,他的笑容却已经僵掉了几分。 此时的我,可不止是脸僵,而是整个人都要僵掉了。 这个小男生可是学校里出了名的阴阳眼,曾经的我只当是无稽之谈,没想到还真的有拜倒在这验证传闻的一天。 我脑补着杨承宇这张俊脸血泪横流的样子,鼓起有生以来最大的勇气,有些结巴地问了句: “那孩子刚刚说什么,额、额头上有血?……” 杨承宇摇着头连忙解释:“看错啦,小孩子胡说的,开我玩笑的话你也信?” 如此一口咬定,还辩解地这么自然,看来杨承宇是铁了心地要把这场戏演到底了。 此时的我心底已经翻起无数假设,可无论是猜想起死回生,还是被人附了身,都不如亲口问明白来得直接。为了平复心绪,我轻轻呼了口气,脸色已冷穿地心: “你,杨承宇,大学的时候跟我谈了两年,你的一切我都再清楚不过。” “当然啦,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我都记得……”杨承宇眨了眨眼睛。 “可是,为什么你变成左撇子了,为什么苏小可不记得你了,为什么毕业照上的你消失了?”我定定地直视着他的双眼。 “嗯……过去这么多年了,当然会有变化,照片,是搞错了吧……”杨承宇的眼神闪躲了片刻。 “刚刚那个男孩子,他确实一直有些古怪,但我相信他看到的。”我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杨承宇沉默着,终于没有急着辩解。 对话间的片刻无声极为致命,我愣愣地盯着对方,暗暗做着深呼吸,终于吐露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杨承宇,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到底,是人是鬼?” 无数可怕的答案挤爆了我的大脑,然而没想到的是,杨承宇竟然藏的滴水不漏,除了眼神还有些不对劲之外,笑容谈吐竟然依旧从容: “我就是杨承宇啊,一个大活人站在你面前,你怎么还紧张起来了?” 听到这儿,我已是手脚冰凉,连心率都有些失控,恐惧的情绪里还包含着对欺骗的愤怒。不知怎的,记忆突然撕出个裂口,一幕幕上演着曾经的他是如何对我说谎,如何在被揭穿后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强词夺理,就那样一次一次、一点一点剥掉了我对他最后的信任。 我颓然失去了耐性,只想把眼前的这个人推离我的世界,保留着最后一份理智回答: “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也很难相信眼前的一切,但事已至此,请你立刻消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转身就要逃走,却被杨承宇再次挡住了去路,那份陌生的客套与哀求又再次浮现在他脸上: “我错了,是我错了,不是说好我可以留在你身边么?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见他如此放下身段,我倒是大着胆子又硬气了几分,以咄咄逼人的姿态拒绝: “除非你告诉我真相,否则,请你有多远滚多远!” 也许是我极度难堪的神情吓到了杨承宇,见状,他终于没有继续阻拦,而是知趣地松开了手。 我深一步浅一步地踉跄着离开,努力调整着步伐,丝毫不敢回头。 我看不到的是,背后的杨承宇目光灼灼,深邃而不知所措。 晚上回家跟爸妈视频,我小心翼翼提了一句杨承宇的名字,老妈先是一脸懵逼,下一秒就欣喜若狂。她的反应和表情自然到爆炸,直接摧毁了我的理智。 “杨承宇?是谁啊,你最近的同事么?看着顺眼也让我们把把关,该考虑谈个朋友了……” 我强忍着情绪挂断了视频,不敢再去翻看那张毕业合影,也没再与苏小可延续前男友的话题。一闭上眼睛,就感觉空荡荡的合租房里变得热闹起来,脑海中不断冒出各种各样的鬼怪形象。 一夜几乎未合眼的我,大清早带着两个黑眼圈就去了学校。神经持续紧绷了一上午,当我中午面对着餐盘,盯着食物发呆的时候,保安小哥探进门的脑袋,简直成了开启这白日噩梦的钥匙。 他幽幽开口:“文老师,有人找你。” 第3章 冒牌男友(三) 在见到访客不是杨承宇的时候,我心中的一块石头轰然落地,差点把自己砸晕过去。 终于结束了这段见鬼一般的经历,一周过去了,一切很快回到正轨,杨承宇也再没出现。 在被失眠折磨了几天后,我的心终于一点点沉寂下来,快节奏的生活和繁重工作也让我渐渐遗忘了杨承宇的存在。 但令人崩溃的是,往往在你即将遗忘之际,总会有突如其来的惊吓打破平静。 最近,网络上一档Idol养成类节目红遍全国,我亲爱的苏小可同学也趁着在国内放假的期间,狂热地追了一把小鲜肉。她准备好了潮牌衣服、包包和香水,熬夜写好了给偶像Daniel的亲笔信,手里攥着好不容易抢来的直播现场票,正准备一表决心,结果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的研究生导师急召她返校。 正是要毕业的紧要关头了,自然是爱豆情可贵,学业价更高。她在机场将送给Daniel的礼物小心翼翼地托付给了我,眼含热泪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祖国的怀抱。而我,自然也傻逼呵呵地担起了好朋友委以的重任,发誓一定要在镜头前把苏小可写的信读出来,让全国人民都见证她的一片真心。 直播当天虽然在室内,但由于练习生们的超高人气,小小的演播厅竟然装下了近千人,更多没票的粉丝则是聚集在场外为爱豆们打Call。我的位置就在正对着舞台的第一排,连台上一票男孩子们的鞋都看得一清二楚,可见苏小可这次真真是下了血本。 场内的气氛随着演出和节目的进行持续高涨,我的耳膜也已经坚持到了极限。终于到了选现场粉丝读信的环节,我使出了攒了一晚上的吃奶劲儿,拼命高喊着Daniel的名字。也许是我的努力感动了上天,可爱的小Daniel第一眼就看向了疯狂呐喊的我。 当被Daniel点到自己时,那感觉可当真无异于高考中榜的感觉,我屁颠屁颠抱着大礼盒冲到台上去,代替苏小可承受着千万粉丝羡慕的目光。 Daniel自然十分喜欢苏小可准备的礼物,这个礼盒也让他初步摆脱了“土味追星”的头衔。而当我读完亲笔信后,Daniel更是感动得热泪盈眶,一双满含星星的眼睛望眼欲穿地盯着我,目光仿佛追到了身在国外的苏小可身上。 眼见直播流量飞涨,主办方可不能放过这次圈钱的机会,主持人在导演打鸡血状态的提醒下,催着Daniel与我和其他几位粉丝在台上进行互动。 此时的我兴致高涨,热切地想要体验一把被超级偶像壁咚的感觉,然而就在主持人还没念完广告、大家正走神的时刻,一个熟悉的身影潇洒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仿佛是一瞬间的偷袭,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敌人予以绝杀。 杨承宇在全国直播的镜头前飞步上台,而后将我一把揽在怀里,低头深深地拥吻了我。 毫无原因,毫无头绪,毫无铺垫,毫无始末。 眼见这一幕的千万人,表情当场凝固。众人暗暗诧异着,这番表白的场景也太过直接霸道,人生能有这一次浪漫,夫复何求啊。 而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却与这千万人的感受截然相反。 一瞬间,惊吓与恐惧从神经末梢集聚我的头顶,擦出了一团熊熊怒火。一周前被骚扰的经历又翻涌而来,我恨恨地盯着这个曾经伤害过我的男人,这个用花言巧语迷惑我又背叛我抛弃我的男人,这个如今还要来如此折磨我的男人,心头的伤疤又被撕裂出一道血痕,气血一下子上涌到了头顶。 就在他松开我的两秒后,前几日所承受的煎熬,席卷着五味杂陈的情绪,终于爆发成了重重的一拳,狠狠挥在了对方脸上。 这一拳头终于挥出去了。我几乎是卯足了全身的力气,打得自己的指关节都咯咯作响,分手后那午夜梦回时无数次想要暴揍他的念头,终于在这一刻照进了现实。 也许是剧情反转太快,众人的表情依旧凝固,心情却从惊叹转为惊吓——说好的霸道表白秒变互殴,这是什么狗血剧情? 杨承宇实打实挨了我一拳头,一个趔趄后退了两步,嘴角已洇出了鲜血。 我怔怔地盯着他,极力压制着怒气,低声问了句: “可以放过我吗……” 也许是没料到我突如其来的爆发,杨承宇站直了身子,同样怔怔地盯着我,努力从诧异中恢复了情绪。他的眼神深邃却越发空洞,嘴角微微上扬,带着那份没有缘由的微笑,没有任何回答。 我厌恶极了他的这种反应,浑身颤抖着上前两步,挥手之间又给了他一拳。 他的身子晃得更厉害了些,嘴角的血流了下来,还染红了几颗雪白的牙齿。然而当他站定后,却依旧默不作声地望着我,强忍着伤口的疼痛,又挤出一个笑容来。 我彻底爆发了。 “你很享受捉弄我吗?难道你很缺爱吗?去学他们,去做练习生啊!大把的妹子等着你呢!为什么偏偏要缠上我,为什么?!……” 我已经歇斯底里,恨不得冲上前去跟杨承宇打个你死我活,台上的粉丝、主持人、练习生陆陆续续跑到我身边拉住了我,整个直播的场面完全失控了。 台下的工作人员疯狂地冲到台上,最终,我在人流的裹挟中离开了演播厅,像逃命一般奔回了家里。 直播并没有因为这小小的插曲而中断,观看的用户量反而暴涨。而此时此刻,裹在被窝里的我不停地擦眼泪擤鼻涕,眼睁睁看着“Idol直播女粉丝失控打人”的话题在各大平台飙升到第一位,镜头里的我前一秒还是个温文尔雅的小白领,后一秒恨不得化身抢广场舞地盘的泼妇。 不过,也幸好有这批新闻来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我满脑子对杨承宇的怨恨和鬼怪的恐惧,充斥着对自己毁掉形象的痛心疾首。 能造成如此大的社会舆论,我也快成了半个名人了,可这种成名方式对于我这份需要抛头露面的工作而言,那就相当于挥刀自宫。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校长就把我叫到了办公室,将已经虚脱的我训了个昏天暗地。 “……你看看你,皮相也不错,学历也挺高,怎么就能当着全国人民的面打人呢?你还怎么代表咱们学校的形象去面对家长啦?!这么大年纪了还学人家小姑娘追星,咱们宣扬的稳重的气质呢?优良的师德呢?都去哪儿啦?!……” 我低着头沉默,在心中暗暗划下了这段长篇大论的重点:停职一个月,降薪,调岗,转后勤档案室。 当我踏出校长办公室的那一刻,仿佛半个身子已经进了墓地。然而不幸的是,偏偏又遇上了视我为眼中钉的郑老师。 她是我们学校上一届教导主任的女儿,本有机会荣誉继承老爸的职位,却不料没顶住试用期的压力,被调到了招生部。结果,当时同为招生老师的我,先她一步晋升到主管级,从此就被她写在了记仇小帐本上。 不出意料,她的奚落还是一如既往耿直地写在脸上,我立马调头走开,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被人再浇一盆冷水。 结果,这位小肚鸡肠的郑女士,竟然扯了好几嗓子喊住了我。我已经走到了走廊直角的拐角处,只好一脸丧气地站在转过身来,黑着脸望向远处的她。 她见我面容憔悴,像是来了兴致似的,趾高气昂地把高跟鞋踩得直响,边走向我边歪着嘴角说: “恭喜你啊文老师,昨天的视频我看了,你可是成了我们学校的名人了呢,哈哈!” 我轻蔑地笑了一声,本不想搭理她,然而刚要转身,却听她变本加厉地嘲笑着: “你不知道,大家都特别好奇你跟那个小帅哥的关系,他到底是你男朋友还是你备胎呀?哎呀,咱们文老师桃花可真旺,来一个揍一个,一点都不心疼……” 听了这番话,我立马站定,忍不住攥了攥拳头。昨天打人打爽了,此刻的我脑袋一热,恨不得在她靠近的时候,也来上一拳。 就在我心弦绷紧的时刻,一只温暖的手从我背后伸出来,轻轻搭在了我的肩头。 身后的人在走廊拐角的阴影里,悄悄伸出了左脚,竟然把路过的郑女士绊了个狗吃屎。 我们亲爱的郑老师嚎叫着爬起来后,第一反应是将她的A字裙往下扯了半天,而后,她气急败坏地瞪着我,撅着嘴朝着我恶狠狠地骂了句: “碰上你真是倒霉催了!哼!” 眼见郑老师一瘸一拐龇牙咧嘴地离去,我出了口恶气,心中自然是一阵暗爽。原本想要转过头去道谢,却没想到,赫然出现在我面前的,竟然是那张嘴角带着伤口的熟悉面孔。 我整个人颤了颤,站在我身后绊倒郑老师的,竟然是杨承宇! 当下的我虽然震惊,但第一反应已经不是害怕或愤怒,反而莫名生出一种并肩作战的畅快,这种极度的矛盾也令我的大脑顿时宕机。 见我憋不出一句话来,杨承宇倒是十分挺我,语气跟方才的行动十分一致: “她是谁啊,这么过分,以后我见一次绊一次。” 我眨了眨眼睛,大脑依旧还处于死机状态,于是条件反射般回了句: “哦,我同事,郑秀花,哦不,郑秀晶……” 杨承宇的手依旧搭在我肩头,他望着我懵懵的样子,一脸宠溺地抿着嘴笑了笑,还不忘调侃我们共同的敌人: “你同事是改名了?这个名字也敢起,平时不照镜子的么?瞧她那德性,刚刚都摔走光了。” 听到这儿,我才稍稍反应过来,脑海中又浮现出郑老师刚刚摔倒的一幕。然而,当时间的指针倒回到郑老师最后骂我的时刻,我几乎是瞬间炸毛。 按理说,我打人的视频,郑老师起码津津有味地刷了二十遍有余,她要是见到活的杨承宇跟我一起,当场就该原地爆炸了。 可郑老师刚刚的反应,分明是没有看到我身后有人,以为是她自己不小心才摔倒的。 一阵毛骨悚然笼上全身,我的大脑像爆了颗原/子弹一样轰然清澄—— 杨承宇,你他妈什么时候还会隐身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花同志非正式上线~ 敬请期待一个不一样的郑秀花:D 第4章 冒牌男友(四) 我心如死灰,生无可恋,一脸痴呆相望着杨承宇。他那张干净白皙的脸庞,红到发艳的嘴唇,在我的眼前越来越不真实,越来越模糊。 由于惊吓过度,加上连续的失眠和精神刺激,我终于支撑不住,猛地晕倒在地。 然而,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豪华的大床上,房间内的光线温煦柔和,四周装饰得精致简约,用色和搭配都无比地恰到好处。 隐约中,我似乎听到了杨承宇和另一个男人的对话。 “你一定要把她送回去,我求你了,剩下的钱我都可以给你!” “你小子,连车都买了,钱花了大半,剩给我的还有多少?” “一大半呢,不信你自己查,我什么时候大手大脚了?” “唉,行吧行吧……哎?醒了醒了,赶紧的……”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我的眼皮也像灌了铅般沉重。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头顶的天花板已成了素净的纯白色。 我侧脸望去,第一眼看到的是吊瓶,左手的皮肤僵硬而冰冷,直觉告诉我,自己应该是正在输液。 而右侧,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平静地望着我。 “你醒啦?” 我条件反射般应了一声,脑袋中浮现的还是刚刚薛景云和另一个人对话的声音和画面。然而,当眼睛慢慢适应了周围的光线,晕倒前的意识这才渐渐清晰,我终于回想起了杨承宇隐身后绊倒郑秀晶的那一刻。 还没等我从床上弹起来,一位干净利落的小护士突然给我拔了针,而后轻声细语地跟杨承宇嘱咐说: “最后一瓶打完了,晕倒是疲劳引起的,近期一定要好好休息,注意三餐不要缺。这次算是就医及时,要耽搁就麻烦了。” “好的,谢谢您啦。”杨承宇朝着小护士甜甜地笑了一下。 “不客气。” 小护士身子软糯,一见这帅气的笑脸,走出病房的时候连背影都略带扭捏害羞。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一如曾经的杨承宇不知用这副麻痹性的嘴脸欺骗了多少女孩,我顿时气上心头,连害怕都冲淡了几分。 被刺激后的大脑瞬间清醒,让我极度想要甩掉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狗皮膏药。然而刚要起身,原本几个钟头前还想抡拳头打人的我,现在却连起身都犯了难。我浑身酸痛无力,几乎是用双臂撑着,才把上身抬高了一点点。 杨承宇见状,连忙上前扶我,紧张之下流露出自然的关切: “没有力气吗?身上还有哪里痛?要不要让大夫再来检查一下啊?医嘱说三餐不能缺,最近你肯定没怎么吃好,都怪我……” 我诧异不解,杨承宇的这番话,从语气到神态都是毋庸置疑的诚恳。眼前的这个人,没有虚情假意,没有刻意敷衍,这样的他,我还是第一次见。 把最近几次与杨承宇的接触一次次剖析下来,我的心中几乎已经敲定,这个莫名其妙找上门来,要死要活赖着不走,关键时还能隐个身的人,绝对不是我曾经的那个前男友了。 虽然我仍不清楚眼前的这个杨承宇到底是什么鬼,也一时难以接受这个超脱了科学范畴的设定,不过,在我晕倒后还屁颠屁颠送我来医院,对我如此关切和照顾,应该暂时对我的性命没什么威胁。 想清楚这点,我反而没在怕的了。关键的是,这个转了性的杨承宇几乎丢掉了曾经的渣渣性格和行为,我对现在的他也没那么反感了。 就在我刚刚坐直了身子,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的时候,折返回病房的小护士突然打断了思路。小护士这次换成了一路小跑进病房,她红着脸蛋,将费用单和一支笔递到杨承宇面前,柔声说: “先生,这是VIP病房的费用单,麻烦您签一下,然后跟我去一层结账吧,谢谢!” 杨承宇盯着账单看了几秒,脸色变得有些尴尬,局促地转过身来问我: “小茵,我现在没钱了,你能不能自己先付了……” 我一脸迷茫地接过账单,当看到最底下的合计金额时,打吊瓶补回来的元气,瞬时就灭掉了一半。 我忍着肉疼签好了账单,又去医院一层刷了卡。要不是嫌医院里吵闹太丢人,我恨不得对着擅作主张还让我埋单的杨承宇破口大骂一顿。 一旁的小护士纠结地偷瞄着乖乖跟在我身后的杨承宇,心中已经脑补了一出病娇富婆包养小白脸的大戏。 走出医院,户外的强光十分猛烈,让我不自觉瞬间眯起了眼睛。杨承宇见状,立马一步跨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令我眼前瞬间暗了下来。 但是,这一刻的贴心,并没有浇灭我的怒气。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把我送进VIP病房?我的存款都被刷光了!我现在还被停职,房租也要到期了,咱们干脆睡大街喝西北风啊?!” 杨承宇依旧笑得温柔,在我看来还多了份死皮赖脸。他兴致冲冲地从口袋中掏出一把精致的车钥匙按了一下,远处传来一声开锁的声音。 “欢迎我们家小茵出院!带你去兜风啊?” 我循着车鸣声望了一眼,发现杨承宇已经绅士地打开了车门。一款精致的红色玛莎拉蒂赫然映入眼中,银色的三叉戟标准闪亮亮地直戳我的眼球。 我心中一惊,提了一口气上来,朝他喊了句: “天哪!你从哪儿抢的车?!” 杨承宇倒是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眨眨眼怔了一下,而后有些无奈地解释: “大姐,正规途径买的好吗?要不要给你看看购买记录和车险?” 杨承宇一边说着,一边将一脸懵逼的我推进了副驾,而后把一束包扎精美的蓝绣球塞到了我怀里。 “漂亮吧,喜欢么?送你的。”杨承宇满怀期待,眼里亮着星星。 我闻着花香没吱声,火气倒是降了点。这跑车里收到花还的经历还是第一次体验,除了坐上副驾时感觉屁股被硌了一下,目前已经基本达到韩剧浪漫特有的夸张程度了。 不过,理智从来都是占据我大脑上风的。身份的事杨承宇不肯说,隐身的事估计他也不会承认,但这莫名其妙巨款提跑车,总能告诉我一丢丢实情吧? 我把视线从鲜花移到杨承宇脸上,没好气又忐忑地问: “你哪儿来的钱买这么贵的车?可别告诉我是中彩票了。” “放心,正规途径,没偷没抢。”杨承宇一脸乖巧。 好吧,这小子嘴还真严实。我又看了看这辆跑车,心里估算着价格,突然想起刚刚在医院刷卡的时候,顿时又肉疼起来: “大哥,你都这么有钱了,还能付不起我那一丢丢的住院费?” 杨承宇的笑容瞬间凝固,像是怕我误会似的,连忙解释着: “剩下的钱真的都花光了,给别人了,幸好提前买了车。如果我有钱,怎么可能让你自己付医药费……” 听杨承宇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我的脑海猛地闪过方才记忆,那个装饰精致的房间,还有杨承宇跟另一个男人的对话,让我越想越觉得真实,并不像是梦境。 我犹豫着,还未发问,这款跑车已经在轰鸣中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载着我俩轻快地上路了。 杨承宇目视着前方,从容地打方向盘,突然调转了话题: “你现在住哪儿呀?既然房租到快期了,我们去取东西吧。” 我暂且放下了关于梦境和钱的疑问,一头雾水地问: “怎么,你打算以后住车上?” “嗯……”杨承宇似乎有些犹豫,细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我买车之前,还买下了套房子。” 听到这儿,我的灵魂已经喷了十斤老血。 好在,连番遭受了各种匪夷所思的惊吓,坐在我身边的杨承宇无论再发生什么突破人类极限的事,我好像都可以接受了。我咬了咬后牙槽,把吐出的老血又吞了回去,心想,你既然非要粘着我,那我就破罐子破摔,跟你死磕到底,看看你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到底想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呐,”我摇了摇手机,“跟导航走吧。” 杨承宇对我的爽快十分意外,兴冲冲地加快了车速。 回到住处,我将急用的衣物胡乱装了两个大行李箱,眼看着杨承宇愉快地将它们扔进车里。跑车拉风地行驶了半个小时,最终开进了一个高档小区内。 这个小区绿化面积很大,里面的建筑都是带院子小独栋,与市中心高楼林立的景象相比,更像国外的小镇风格。杨承宇把车开进了一处门牌号为221的院子内,让我和行李先下了车。 一座小小的欧式别墅乖巧地立在我面前,杨承宇拉着我到门前,开锁后给我录入了指纹。 “一层是客厅和厨房,二层就两间卧室一间书房,不是很大。以后就是自己家啦,希望你住得习惯!”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这小子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谁特么跟你是自己家。 我没有回应,拉着旅行箱就进了门,杨承宇将一双女式拖鞋整齐地摆在我身前,有些讨好地笑着说: “换上吧,特地为你准备的。” 我不为所动,利索地换上了拖鞋,抬起头来时,房间内的装扮立刻吸引住我的目光。 室内的装修布置简约大气,家具电器一应俱全,处处透露着新房的干净整洁。杨承宇带着我参观了各处房间,我将每个角落都看得仔细,生怕漏下哪个细节。 然而失望的是,我并没有看到一处与梦境中的房间相似的地方。 逛到最后,杨承宇像是想起了什么,打开了最后一个房间的房门。他一边迅速地收拾衣柜,一边不好意思地说着: “对了,衣帽间只有一个,只能一起用了。这些都是前两天刚买的,因为实在没的穿。” 我放眼望去,差点没惊掉下巴。 衣柜里挂满了一排排各式各样的大衣衬衫运动衣,抽屉里塞满了琳琅满目的领带墨镜胸针帽子。我攥了攥旅行箱的拉杆,不禁为躺在里面的衣服倍感相形见绌。一脑补杨承宇在各大商场shopping的场景,就觉得自己白活了二十多年。 杨承宇则是满怀期待地眨着星星眼,希望自己所有的努力能得到我的一点点反馈: “怎么样,还可以吧?虽然小了点,但是时间太紧张了,这算是我能挑到的最满意的房子了。有哪里不好,或者不习惯的地方么?” 我佯装波澜不惊地望着他,内心却经历着如坐过山车般的跌宕起伏。我沉默了片刻,恍惚间不知道自己是摊上了倒霉事,还是被幸运馅饼砸中了,因为此时此刻的情形,连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啊! 好在我情商智商还是在线,及时恢复了冷静。既然都已经把自己送进虎口了,死要也死个明白。我挺了挺腰板,直接抛出了我最想知道的问题: “好啊,特别好。我来都来了,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估计是没料到我的直接,杨承宇眼神躲避了一下,又咬了咬嘴唇。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却没有像前两次一样急着解释。 不解释就是掩饰了,我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发问: “我告诉过你,我太了解杨承宇了。只可惜你演技实在太差,你跟杨承宇这个人,从习惯、审美到性格,就没有一样的地方。我就站在你面前,门一关,就是任由你摆布。我死都不怕,还怕听你说出真相么?” 见杨承宇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我咬定他内心已经开始松动,于是抓住机会,亮出了杀手锏。 “这是你的钱包吧,不巧落在副驾上了,都被我坐热乎了。这张照片,是我趁你不在的时候偷偷从钱包里拿出来的。不巧,照片里这个姑娘,我好像见过。” 杨承宇的神情已经透露出一丝震惊,他的左手不安地向前伸了一下,似乎是条件反射般想要抢过照片,冷静后却又将手背回了身后。 见状,我心中高呼了一声“耶”。一击已经命中,我立马继续追击: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么?” 第5章 冒牌男友(五) 我原本以为,现在的杨承宇毕竟有求于我,抓住了他的漏洞,就可以逼他乖乖就范。不巧的是,我竟然低估了对手的心理素质。 杨承宇仿佛只用了一秒就收拾起情绪,脸上腾起一丝微妙的笑意。他突然上前一步,一把就将我拦在怀里,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句: “你说的,任我摆布?” 话音刚落,杨承宇的脸已然贴到了跟前。我心头一紧,身体不自觉后倾,迅速用手捏住了他的下巴,阻止了他的靠近。 这场拉锯战持续到这儿,就看谁先绷不住了。杨承宇不为所动,我只好继续放招: “这个女孩,直播现场当天就坐在我身边。原本我不会留意到她,因为她的孕肚并不明显,但是,只怪她胸前的孕妇警示牌太显眼了。她那么小心翼翼地保护肚子里的孩子,还要去追星,也真够拼命的。那孩子,不会是你的吧?” 杨承宇的眼中跳出一丝怒火,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被激怒后跳脱理智的神情。他的反应也印证了我的猜测,于是我故意挑了挑嘴角,调侃着说: “看来,你被绿啦,孩子是陪她一起的那个男孩子的?” 杨承宇搂在我腰间的左臂突然变得僵硬,他将右手慢慢拉开我捏着他下巴的手,眼神中是藏不住的愤怒和失落,嘴上却依旧在逞强: “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联想啊,你脑洞可真大……” 看样子,现在是套不出什么话来了。我眼见杨承宇已经基本控制住我的身体,害怕他控制不住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先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边说着边将他贴近的胸膛推开: “好,既然你不想说,那没关系,反正我这段时间停职,有的是时间等。” 杨承宇似是同样松了口气,既没有要回照片,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他眼神放空了几秒,让我以为他又在琢磨什么招数,结果,他竟然挠了挠头,抬眼有些楚楚可怜地问: “那个……你肚子饿不饿,咱们还有钱吃饭么?” 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胃却像是听到了召唤一般蠕动了两下,我不由得摸了摸肚子,有些发愁地回答: “我身上的钱,也就够今天吃的了,工资还得等大半个月后发呢……你连隐身都会,怎么不变点钱出来呢?” 杨承宇明显动了动喉结,表情明显在装傻: “嗯?什么隐身?嗯……我身上的钱应该可以吃两天……不行不行,你不能再受饿了,得想点办法……” 杨承宇有些心慌意乱地翻完钱包翻口袋,也没找出多余的钱来。我灵机一动,突然冒出个点子,而后指着衣柜说: “你的这堆东西,可以退或者卖么?” “啊,对啊!”杨承宇一脸恍然大悟,拍了下脑门,“退的话估计够呛,小票我都扔了……卖的话,要怎么卖呢?” 我二话不说,从行李箱里翻出电脑包,顺便将照片放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 “还记不记得,我大学的时候开过淘宝店?” “对哦……”杨承宇眯着眼睛,似是从久远的记忆里翻出了这一段,而后好奇地把脸凑过来,“这么久了,你还在用?” 我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没有用啦,不过押金一直没取,店还在。闲鱼卖不了太高的价,用淘宝店好一些,我们拍点照片放上去,定价按原价的九折上,你的这些单品,应该都蛮抢手的。” 杨承宇一脸崇拜加欣慰地看着我说:“还是你有办法。那照片咱们怎么弄?” “这儿不是有现成的模特么?” 我的目光从电脑屏幕转向杨承宇,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问: “你是说,我?” “怎么啦,我身边的所有人,甚至可能连杨承宇的爸妈都不知道你这号人存在了,你还怕出镜?”我调侃中含着挑衅。 “不是,前两天刚在镜头前被你暴揍,我还是低调点好……”杨承宇视线晃了两下,明显有些心虚。 “没关系,我给你把脑袋P掉,嗯……就是遮起来,放心吧!咱们要弄就抓紧,不然三天后就真没饭吃了。” 我两手一摊,又耸了耸肩膀,杨承宇见状,立马开始翻箱倒柜地搭衣服。 多亏了这小子品味好,又血拼了这么多单品,每一套都称得上行走的T台show。除了品相好的小众潮牌,更是涵盖了Versace、Gucci、Givenchy等大牌新款,简直亮瞎了我的穷狗眼。 忙到天黑的我俩大快朵颐,将外卖一扫而光。我猫在房间里专心开始P图上新,杨承宇三番两次撒着娇求帮忙,却被我拒之门外。 我将那个怀孕女孩的照片藏在了枕套内,心想着,姐姐我还有正经事要查呢。 果不其然,等我一觉醒来,已经有好几个买家咨询,没聊两句就急着下单了。我兴冲冲叫了快递上门,第一天就开张,是个好兆头。 杨承宇见有人下单,兴奋地嗷嗷直叫唤,扯着抱枕甩出了一地鹅毛,而后蹦跶着推着吸尘器开始打扫卫生。我一脸无语地望着他,禁不住调侃了句: “你难道是第一次挣钱,之前没工作过么?就卖出去件衣服,看把你给疯的……” 杨承宇耷拉着眼皮跟我做了个鬼脸,继续高高兴兴地推吸尘器,我见状,没好气地追了句: “你都多大啦?还在这儿给我装嫩!” “我二十……六岁半啦!” “都快奔三了还没个正型!” “你这四舍五入地太离谱了吧!那你不也快奔三了?” “说谁呢?!”我一把将拖鞋丢过去。 “我靠!你竟然丢我?一天天嘴巴还这么不饶人……苍天啊,我们曾经那个文静贤惠的小茵茵去哪儿了啊……”杨承宇咧着嘴,嚎啕做着哭腔。 “晚上要想吃饭就给我闭嘴!” “你以前真的温柔体贴多了,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杨承宇一脸无辜地望着我。 “我一直都这样!我又不是你老妈,对你那么温柔干嘛?”我眼神躲了两下,连忙看向电脑屏幕。 “可是,我觉得现在的你更可爱哎。”杨承宇玩味地笑着,目光中多了份宠溺。 “赶紧干你的活儿,别打扰我工作!”我习惯性咬了咬手指,继续给买家回复。 就这样忙忙叨叨又过了两天,我已经渐渐习惯了与这个杨承宇做室友的日子,那些关于他的各种诡异事件,也在每天嘻嘻哈哈的相处中渐渐被淡忘。 一天早晨,有个买家突然弹出了对话框,说要买我挂在店里的Swarovski天鹅胸针。待买家下了单,我便开始打包,然而,就在装盒的瞬间,杨承宇突然跳了出来,一把抢过了胸针捂在胸口,急匆匆地说: “这个不能卖,这个可是绝版的。” 我有些莫名其妙:“有人花高价买,你确定不卖?” 杨承宇坚决地摇着脑袋,依旧捂着胸针:“这东西对我意义很大,肯定不卖。其他事我都依你,这次你就听我的好么?” “好吧,那我去取消订单。” 我嘟了嘟嘴吧,表示无所谓,而后抓紧时间一溜小跑去跟买家解释。然而,就在我要把道歉的一段文字发送给对方时,我瞥了一眼买家的头像,突然意识到什么。 我点开了买家头像的大图,仔细盯了许久,才发现图片里的女孩,像极了那个瘦版的孕妇姑娘。 我立刻蹑手蹑脚反锁了房门,从枕套中抽出了照片细细核对,果不其然,除了头像中的女孩因磨皮瘦脸而精致了许多,两人的眼睛耳朵,连眼角下的泪痣都是一样的,说明是同一个人没错。 这个怀着孕追星的小姑娘,想要买下杨承宇视为珍宝的绝版胸针,终于,我找到突破口了。 第6章 马甲掉了(一) 我删掉了方才已经敲击好的道歉,反而输入了以下回复: W:亲,胸针已经给您包好了,我看您的地址是同城,您花这么高价买,要得还急,而且这款已经绝版了,我怕寄丢了,要不我下午直接给您送过去吧~ Lady:没关系,要不我叫个顺丰到付也行。 W:您放心,我下午肯定能准时送过去,算是送您的福利。 Lady:好吧,下午3点能送到么?改个地址,送到金海天地步行街的星巴克店吧,我在那儿等你。 W:好的,没问题,3点准时到,谢谢您的理解【么么哒】 我关掉对话框,捧着脸暗暗感慨了句,一个孕妇小姑娘,又看演唱会又逛街,精力可真够旺盛的。 然而,改地址这件事,却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立刻打开对方下单的页面,粘贴了寄件地址去搜索。没想到,搜索页面根据关键词,竟然弹出的一堆两年前的新闻,新闻中“绿仙山庄”四个字,跟地址中的这四个字是重合的。 而新闻的标题基本一致,“薛氏集团贵公子约女友回绿仙山庄庆生,年满二十已是情种?” 当我浏览完新闻后发现,狗仔偷拍的照片中的“女友”,正是这位孕妇小姑娘。 沿着薛氏集团这条线查下去,眼前的谜团,似乎正一点点被我解开。 薛氏集团的创始人薛庆山,白手起家建起了一座商业帝国,这位商业巨头人也专一,一辈子只娶了一个老婆,生了一个独子,叫薛景云。 当然了,网上给民众看的,也没准只是冰山一角。 不巧的是,大约半个多月前,这个叫薛景云的男孩,因一场车祸意外去世,年仅二十二岁。 估计是薛老为了自己的独子走得体面,网上关于他的新闻除了这条,连去世相关的报道都像被删了个干净。 我怀着沉重又紧张的心情,一点点分析揣测着整个事情的始末,一时间却又无法相信自己遭遇的一切。 如果没猜错的话,杨承宇就是被死去的薛景云附身了,不仅被继承了曾经的记忆,还被抹掉了在这个世界活过的一切痕迹。 虽然我不知道他找上我的目的是什么,但我敢肯定的是,这个孕妇小姑娘,绝对不是什么好鸟。 直播现场当天,她就坐在我旁边,胸前醒目的孕妇警示牌,时刻提醒着拥挤的人群碰到她有多危险,除了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大抵还有一份炫耀。 不过,姑娘你跟你身边的那位漂亮的男孩子,互动也太频繁太热烈了些,亲昵到我还以为是你的老公呢。 加上杨承宇,不,应该是薛景云,看到照片时的反应,也不难猜出是在强压着被背叛的愤怒。孕妇小姑娘肚子里的孩子,铁定是跟男小三有一腿怀的了。 然而,快递的邮寄地址,竟然还是绿仙山庄,也就说明,孕妇小姑娘依旧享受着薛景云女友的待遇,而且还是怀了薛家后代的待遇。 如果我的猜测没跑偏的话,这,分明是筹谋了一场以孕骗财的大戏啊! 不管薛景云将我卷入这场是非是出于什么目的,起码他念着我跟杨承宇的旧情,一直待我很好,人品也并不坏。就凭这点,正义感爆棚的我,也已经想要去会会这个厉害的姑娘了。 下午两点半,我武装上帽子口罩,找了个借口带着空盒子出了门,三点准时到达了金海天地商业街的星巴克店门口。透过玻璃,我看到孕妇小姑娘正在座位上吃着蛋糕,而那位眼熟的男小三,正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排队买饮品。 我再次坚定了自己的设想,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内心堵了一把,希望她能出来: “小姐您好,快递送到了,我就在星巴克街边门口。” 幸好,孕妇小姑娘看来心情不错,并没有让我进店,而是一脸迫不及待地冲出了店门。 “小姐您好,是您的快递么?” 我恭恭敬敬把快递递到她面前,她兴高采烈地接过,接连说了好几声“谢谢”。我趁她还没拆开快递盒,礼貌地问了句: “小姐,看来您很珍视这件胸针呀,是送给谁的呢?” 她似乎高兴过了头,嘴上没遮拦,一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 “哎呀,讨好婆婆用的……哎?怎么是空的?” 孕妇小姑娘摇着快递盒,一脸疑问地望着我。我眼角带笑,幽幽地说了句: “哦?不好意思,可能是薛景云拿走了。” 一股恐惧夹着震惊的神情浮现在孕妇小姑娘的脸上,她下意识扶了扶腰皱了皱眉头,似乎是由于过度紧张而引起了腹部阵痛。 然而,她面带惊恐的神情迅速转换为决绝,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她猛地推向了路中央,迎面而来的是一辆急速行驶的跑车。 一瞬间,对死亡的恐惧袭遍全身,我的身体霎时僵硬,走马灯在我脑海闪过,我的第一反应,是薛景云或许同样被谋杀致死。 没料想,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首先触碰到我身体的,竟不是冰冷坚硬的铁皮,而是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 缓缓抬起头来,那张我无比期待见到的熟悉面孔,竟成为了此刻最踏实温暖的安抚。 我颤抖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无形中被扼住的呼吸也恢复了正常的节奏。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刚刚的一瞬是多么的惊险而美好,像是惊雷之下飞奔而来的五色云彩,我义无反顾,你盖世无双。 杨承宇将我紧紧拥在怀中,身侧那还差几公分就要撞上我的跑车,连同四周的一切事物,仿佛在一瞬间静止。 他拉着我的手,带我走出了跑车的范围,而后神情紧张地望着我,急切地问了句: “你没事吧……” 我呆呆地摇了摇头,还没反应过来身边发生的一切。虽然我惊心未定,却被眼前人的关切深深打动,目光中柔柔地开出一朵花来。 而见我安然无恙,他的声音却转而变得颤抖而愤怒,将那初绽的花朵一把掐断: “你疯了么?来见她干什么?!” 仿佛一语惊醒美梦,我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四周的变化—— 时间,竟然被定格了?! 杨承宇见我呆愣愣地僵着身子,眼神里多了份担忧,他用手捏着我的双肩,语气已经柔和了许多: “小茵,你有听我讲话吗?” 我猛地反应过来——哦,他刚刚好像骂我疯了,还在质问我,来找她前女友干嘛。 恍然回忆起最近的遭遇,连同此刻的情形,我都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现实还是梦中。可明明是真实地见到了他,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他强吻,还与他同个屋檐下相处了许多天,我都几乎要习惯了有他在的生活。 而现在的我,不过是为了要查清他的身份,才顺藤摸瓜查到了他的前女友,还怀着要替他打抱不平的热血之心,差点惹来了杀身之祸。 而且,我临死前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分析他的死因。可笑的是,如此这般牵肠挂肚换来的,竟然是一句拼命要我划清界限的埋怨和质问。 一股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我默默酸着眼角,有些忿忿不平地回了一句: “你可以选择瞒着我,但要不要查是我的事。” 他脸上带着自责,握着我肩膀的手又攥紧了些,语气坚定到冷酷: “我不希望你卷进这件事。” 我讨厌他这般自以为是的态度,五味杂陈的情绪化作一声冷笑: “不巧,当你找上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卷进来了。” 他无可奈何,语气转变为哄劝:“赶紧跟我离开这儿,剩下的我来处理。” 我依旧不想领情:“不需要。除非你告诉我真相,我们坦诚相见。” 他语气越发急迫:“说了也许对你没好处呢?” “可总比蒙在鼓里任人摆布的强。”我直直地盯着他的双眼,“还有,是时候该正式打个招呼了。” 听到这儿,他有些不明所以,喉结因紧张动了动。见状,我心中反而一阵畅快,仿佛终于在这场拉锯战中占了上风。我微微扬了扬头,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说出了藏在心底的这句话: “你好,薛、景、云。” 这个名字,恍如晴天霹雳,将眼前的他一时间震在原地。握在我肩膀上的双手,随着它们主人骤然绷住的呼吸,不知所措地缓缓滑落了下去。 然而,就在他松手的那一刻,定格的时间霎时恢复,穿行的车流毫无喘息地奔涌向前。 一声刹车的急鸣刺破耳膜,迎面而来的又一辆汽车,在两秒后轰然撞向了我。 第7章 马甲掉了(二)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望着的,依旧是苍白一片的病房房顶。 后悔自己作死的情绪只在脑海停留了半分,我的目光便下意识地搜索着一个人。 当确认是杨承宇,不,应该叫他薛景云了,当确认他陪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全身的紧张感,莫名地消散了大半,一时安下心来。 他见我睁开了眼睛,连忙凑上前来确认,疲倦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生气。而后,他大呼小叫地喊着大夫,生怕我再次昏睡过去。 在简单的检查过后,大夫有条不紊地说: “轻微脑震荡,有几处外伤和软组织损伤,都已经处理过了,没什么大碍。这瓶点完了就可以出院了。” 他如释重负,带着满脸的喜悦凑到我跟前来问: “你身上还疼不疼?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眼下的我正内疚忏悔,自然没有什么胃口,没料想自己刚摇了摇头,胳膊上的伤口便一阵刺痛袭来,惹得我立刻湿了眼眶。 车祸时惊心动魄的一幕又刺入脑海,我几乎是在被车撞到时瞬间晕厥。痛感的刺激下,埋怨和愤怒的情绪也随之而来,我咬了咬牙坚持着,小声地质问到: “薛景云,我叫你,你不敢答应是么?” 原本还以为他会继续躲避这个话题,没成想他先是一怔,在无端的联想下竟然莫名地笑了场。他有些无奈地眨了眨眼睛,强忍着笑意抿着嘴说: “难道你还能有个葫芦把我收了?” 见他在如此严肃的情形下还嬉皮笑脸,我两眼一黑,气不打一处来,死死咬定: “那你就是承认了!” 薛景云撅了撅嘴,看样子还有点小郁闷,于是嘟囔着抱怨: “要不是我及时护住了你,你早就进重症监护室了,狗咬吕洞宾……” 我当下只反应过来一个字眼,立马追了句:“你说谁是狗?!” 眼看我俩的对话已经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正在这时,一位中年大夫很合时宜地喝住了我俩: “哎哎……小两口能不能不要在我们医院吵,还有别的病人呢!” 听到“小两口”这个词,我瞬间硬生生咽了一口老血,一旁的薛景云已经乖乖地合十手向大夫道歉,脸上还有几分窃喜。 我瞥了眼吊瓶里的液体已下到瓶口,于是迫不及待地喊了句: “大夫,麻烦拔针!” 我咬着后牙根忍痛坐起身来,薛景云二话不说,连忙上前搀我,贴在我耳边温柔地说了句: “这里人多,一会儿出了医院再说吧,你要做什么我都依你。” 最受不了像这样突然的关切,我望着他真挚的眼神,终于沉下气来。我被他搀着慢慢走出了医院,一路上没再跟他多说一句话。 然而,刚踏出医院的大门,我们却被一个戴墨镜的陌生男人拦住了。他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张名片,笑容憨态可掬: “美女你好,我是一家传媒公司的星探,这是我的名片。” 我愣了一下,像是遇见了路上推销美容美发健身的小哥,有些莫名其妙地推开了他的手臂。 “不需要,谢谢……” 星探竟然紧追不舍,语言也是直截了当:“你直播打人的视频火了,曝光率还挺高,要是考虑做艺人,可以来我们公司。” 我忍着浑身的不适,出于对陌生人的礼貌又不好发作,于是有些不耐烦地将名片一把捏在手里: “谢谢您的邀请,有需要联系您好吧。” 星探又往前跟了两步:“美女,你出车祸的新闻已经被娱记曝光了,有人说是粉丝报复,炒的还挺热。反正流量能挣钱,不用白不用,考虑好记得找我哈!” 我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完全不想搭理他的絮叨。喋喋不休的星探也算有眼力见,没再跟上来。 直到薛景云给我开车门,我才突然意识到,刚刚的星探竟然半点没有搭理他。我微微皱起眉头,有些迟疑、又几乎肯定地问了句: “你刚刚,又隐身了?” “上车吧。”薛景云故意避开视线,声音却依旧温柔,似乎还有点有气无力的感觉。 见他还是这副不愿承认的态度,我故意没好气地奚落: “也是,要是那个星探见到你,肯定第一个就冲你去了,哪儿还会管我。” 我边说着边坐上副驾,朝薛景云的方向瞥了一眼。冷不丁地留意到他此刻的状态,我发现他脸色苍白得很厉害,稍稍有点纳闷。 对于我刚刚的奚落,他还是没有回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疲倦,他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张着嘴深深地打了个哈欠。他的眼角立刻含上了泪花,嘴上却不忘调转话题: “带你去个地方。手套箱里有喝的,你先润润胃。刚出院可不能这么大火气,再病了怎么办?我可是要心疼的。” 放在前两天,这种话一定能哄得我心情舒畅些,但不知道是不是被撞傻了的原因,此时的我耳朵像安了个筛子,总捡着别人的话听。“火气大”这三个字还真的将我的火气值调到了最大,伴随着身体伤痛的刺激,我一股脑将积压在心中的抱怨吐了出来: “薛景云,如果你是我,估计魂儿都吓掉一百个了好么?你知道我脑洞要开到多大才能接受你这样的设定?我从来没埋怨过你把我卷入这场是非,而且我还想帮你,可你呢?除了骗我瞒我,什么真相都不告诉我,我能不生气么?我知道你清楚我和杨承宇之前经历过的事,也肯定知道我生平最讨厌别人的谎言和背叛。都到现在了,你还这样对我,合适么?” 薛景云听了我这番连珠炮,并没有着急顶嘴,而是抿着嘴笑了笑,似乎还有点窃喜,点着头缓缓说: “嗯,就知道你在乎我。” 呵,敢情我的肺腑之言是一点没被听进去。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继续没好气地问: “你要带我去哪儿,快到了没?” “别着急,你要累了可以先休息会儿。” 我暗自叹了口气,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车开了二十分钟才到达目的地。意外的是,薛景云带我来的地方,竟然是一处私人墓地。 陵园建在一大片绿地上,黑白的墓碑干净素雅,零星而整齐地铺向远处。我有些迟疑地看了看薛景云,又望向这片环境优美的陵园,突然就明白了他带我来到这儿的意图。 看来,薛景云是真的打算要跟我摊牌了。 他搀着我一步步走向陵园深处,在一块黑色的花岗石墓碑前停住了脚步,碑前还躺着一捧新鲜的蓝绣球。 遗照上的年轻人笑容温润,眼神柔和,第一眼看上去就很容易让人亲近。 原来这个人,才是真正的薛景云,是杨承宇这副躯壳之下的人。 我们同样静静地站在墓碑前,望向那张笑脸。此刻的无言,便是沉默地应答。 印证了我多日以来的猜想,我的内心早已没了当初的震惊和恐惧,反而感到极大地惋惜和沉重。 相处的这些天里,我看到的他是一个正直善良、有底线有原则的人,偶尔还不乏天真烂漫的孩子气。而且,他也并没有因为拥有杨承宇的记忆,对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或者说出哪些不堪的话。那些嘻嘻哈哈不正经的笑脸下,是隐藏的谄媚也好,是真情流露也罢,不管是不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他说的那些关心的话,做的那些照顾我的事,都已然付诸了他的情感,一件件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 我不由得偷偷瞄了一眼站在身边的薛景云,他的面容虽然平静,却多了份少有的落寞。 一想到薛景云正眼睁睁地看着已经回不去的自己,难过的心绪早已浇息了我内心的怒火。恰好瞥见了那束极其相似的蓝绣球,我突然想到一个话题,想要打破这寂静的气氛: “你刚刚送我的蓝绣球,不会是从这儿拿的吧?” 薛景云听到我的声音,条件反射地亮起眼神,立刻转过脸来对我笑着点头,没心没肺地应声: “嗯,是我妈送过来的。我妈品味可好了,她亲自束的花,送女孩子,错不了。” 刚刚经历过脑震荡的大脑还有点堵塞,我完全琢磨不明白拿着妈妈献的祭品送给女孩子是个什么逻辑。我稍稍愣了一下,一时竟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想骂他。 还没等我反应完,薛景云突然正经起来,严肃的表情立刻拉回了我的神思: “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一定如实告诉你。” 听了这话,我马上努力让大脑运转起来,不由得有些失望。眼前薛景云看似难得的坦然,实则却还想有所保留。要不然,他不会让我较劲脑汁去提问,而是直接把一切告诉我。 分析到这儿,我的同理心已收敛了一半,不得不冷静地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去世的?” “因为车祸。” 一瞬间,这两个字敲中了我敏感的神经,我心急地问了句: “不会也是你怀孕的前女友下的套吧,像我出车祸的时候她推我那样?” 薛景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蹙了蹙眉头,还不自觉握了握拳。我见他如此反应,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死一定有蹊跷,突然后悔自己问得太生冷突然。 然而,我刚想挽回一下,薛景云却先我一步开了口: “这个女孩子,她确实是我的前女友。她叫Penny,李佩琳,父母都是生意人,跟我家也算有些交情。我出事那天,她哭哭啼啼地告诉我她怀孕了,还想求我原谅她。我知道那孩子不是我的,自然没有办法接受,我不想再跟她纠缠,结果她哭着跑开,眼看要被一辆迎面的车撞上,我第一反应就是去救她,结果自己被车撞飞了。” 虽然是个老套而悲伤的结局,此时的我却对他又多添了几分好感。见薛景云缓缓道来,情绪并没有什么大波澜,我反而宽心了些。 再次的提问,我已经注意了分寸:“那,你是怎么回来的?我指的是,回到阳间,或者是说,找到了杨承宇。” 薛景云不常见我吞吞吐吐小心翼翼的样子,一时被我惹得放松了些情绪,继续讲述着后面发生的事: “我临死前看到了追到她身边的男人,就是你最近见到的在Penny身边的那个男人,当时的我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但因为伤势太重,医生也回天乏术。我死后,我的灵魂被地狱使者带回阴间,那时的我已经放下身前事,只想好好地开始下辈子。但是地狱使者告诉我,我是被害死的,而且临死前想要知道真相的愿望太过强烈,没办法进入轮回,所以我把老爸老妈烧给我的所有的钱都给了他,只求他能帮我顺利投胎。他算是被我贿赂了,于是让我回到阳间找转世的办法。原本杨承宇的阳寿也快到了,他又跟我命格相近,所以被地狱使者选中,让我借用了身体,并抹去了在世间留下的一切痕迹。” 我一时反复咀嚼着如此巨大的信息量,终于想起了自始至终压在心底的疑问: “那,你为什么会找上我呢?” 薛景云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眼中流露出一丝隐晦的情意: “地狱内有一本残卷,虽然里面记载的是禁术,但给足了钱上下打点够了,只要不在阳间惹出大乱子,下面的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买通了地狱使者,他给了我一个转世锦囊,上面大致的意思,就是要让所爱之人戴上用心脏制成的戒指,才能获得转世投胎的机会。” 重逢时发生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我微微瞪起眼睛,紧张地吞了下喉咙: “你说的戒指,就是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给我的那枚么?那,那是你的心啊……” “对。”薛景云乖巧地应了一声。 我感慨万千,思绪不由得飘远:“你说的是,所爱之人,对吧?可是,咱俩之前又不认识,杨承宇的话,以他的德性,这几年怎么也谈了十七八个女朋友,你怎么不去找别人试试呢?” 薛景云垂下眼去,声线里藏着委屈:“我也不清楚。反正,自打我看过锦囊后,每次闭上眼睛,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所以,按照锦囊的指引,地狱使者把我送到了你身边。” 薛景云再次抬头,恰好与我对视,四目相望,那双饱含深情的双眼,已经完全看不出杨承宇的影子。 我深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对于这张脸、这个人的记忆,已经被与薛景云相处的这些天所替代,包括这份记忆下暗含的情感。 可薛景云找上我,却只是因为那个锦囊的指引,才来到了这个曾经与他毫无关联的陌生人身边。于是,一切的讨好和付出,终于有了原因,而那个原因,看来并不是为了我。 早早地想到过类似的结果,本以为自己会释然会解脱,却没料到此刻心情竟然是失落和不甘心。 恍然间,我想起了直播那天被他强吻的时候,想起了台下坐着Penny,心似被针尖微微扎了一下,质疑裹挟着复杂的情绪脱口而出: “所以直播那天,你再次找上我,还是因为锦囊的指引?” 薛景云诚恳地点点头,我的心中却开始有些窝火,继续发问: “那你是不是被Penny和那个男小三刺激到了,因为赌气才跑上台去强吻我的?” 薛景云的脸色越发苍白,他慌张地摇着头,生怕我误会半分: “不是的!……直播那天,我确实是看见他们了。我原本以为,我真的可以放下一切告别这个世界,没想到心中还是有恨。我恨我自己死得不明不白,恨我爱的人背叛了我,恨我想要逃离这一切却走投无路……” 薛景云哽咽着停顿了一下,他红着眼眶低下头去,半颗晶莹的泪珠挂在了他纤细的睫毛上,划过他的脸颊,惨白的脸色衬得他越发可怜。 然而,当他再次抬眼望向我的时候,那双清澈而深邃的双眼,却好似又燃起了些希冀: “但是你知道么,当我看着你的时候,我只觉得,全世界只有你明白我的存在,而我的世界里只有你。无论你打我也好,怨我也罢,我都不想再失去你。” 强烈的情感随着薛景云的表白冲击着我的心脏,一股酸意爬上了我的鼻尖,连带着眼睛也湿润了。眼前的他只是一个刚活到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是一个赚了钱还会高兴到跳脚的孩子,即使他是有钱人也好,公子哥也罢,这短短半个月的经历对他来说,也太过沉痛了。 思绪好不容易摆脱了共情的泥沼,我以残存的理智回以一个压抑的疑问: “薛景云,你口口声声说不想失去我,那你告诉我,你自始至终为我做的一切,想方设法地将我困在你身边,仅仅是因为,我是帮助你转世的工具么?” “不是的!”薛景云拧了拧眉头,还是急于否认。 “那你的这番情意算什么呢?是真心地对我好,还是因为杨承宇留给你的记忆呢?” 我着急吞了尾音,迟疑着没有问出口的是,你离开以后,有没有想过我呢? 薛景云依旧蹙着眉头,眨眼间,又一滴清泪滑落下来。他并没有直面回答,却反过来问到: “那你呢,你那么怕我,却处处帮我,是念在杨承宇的这副皮囊,还是因为我?” 第8章 马甲掉了(三) 我没料到,薛景云会这么问我。 然而正是这个问题,像一阵舒爽的大风吹散了遮在我眼前的迷雾,让我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是因为你。”我的语气平淡而坚定,“杨承宇对我而言,早就是过去了。” 薛景云听了,嘴角先浮上笑来,而后害羞地用手指偷偷蹭了下眼泪。他左手一捻,不知何时已经将一枚钻戒捏在了指间。 “那你能不能,再为我戴一次这枚戒指?” 薛景云的这个反应,却是我没预料到的。 我怔怔盯着他,眼神晃了一下,迷雾再次蒙上心扉。我缓缓抬起手来,手指触到戒指的一瞬,我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我猜不透他的情绪和表现,到底是真是假,我突然害怕这些肺腑之言和眼泪,都只是为了让我戴上戒指的这一刻。 我犹豫了一下,而后如第一次一般,将戒指捅到了底。这枚戒指好似带了灵性一般,贴着我手指的肌肤骨节,十分流畅地滑到了指根。 然而,短暂却漫长的等待过后,却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薛景云痴痴盯着戴在我无名指上的戒指,脸色是压抑住的焦灼和疑惑,眼底坠满失望。我默默取下戒指送进他的掌心,淡淡地说: “没用的,要不,你还是找别人吧。” 薛景云闭上眼睛停了三秒,手中紧紧握着那枚戒指,仿佛时间在他身上静止了三秒。 当他再次睁开眼望向我时,目光已恢复了以往的清亮,还有一分决绝: “别说这种丧气话。这颗心我先留着,早晚有一天,你戴上它的时候,能帮我达成心愿。” 看他如此坚决,我却莫名地失落,郁闷自己没能帮到他,也郁闷不知道如何结束这段纠结的关系。 带着这份失落,我不由得身子一松,方才由于精神高度集中而掩盖住的身体上的疼痛,一瞬间席卷过每一个神经末梢,直冲冲顶到大脑。额头上猛然浮出的细密汗珠,迅速集结成滴,顺着额角贴着发丝一颗接一颗滚了下来。 薛景云看在眼里,上前一把扶住我到怀里,声音关切而焦急: “快上车,我们先回家。” 回到房间,吞了两粒止疼片,有些虚脱的我倒头便浑浑噩噩睡了过去。一觉醒来,窗外已经黑透,我两眼虚晃,盗汗盗得厉害,床单和被子都湿漉漉的,头发更是从发根湿到一指长。虽然浑身脱力,但幸好止疼片的药效还在,身上的内伤外伤我暂时还感知不到。我费力爬下床来,脚底像踩着棉花一样走出房间,心下还期待着,某人正点了好吃的在客厅等我。 然而,等待我的,却是一个黑幽幽空荡荡的客厅。 一瞬间的恐惧感让我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晕晕乎乎的脑袋瞬间就清醒了七八分。我的第一反应,是出事了。 各种可能发生的恶劣情况在我大脑中混乱地排列组合着,我蹑手蹑脚地走到薛景云的房间门口,心惊胆战地轻轻推开了门。 一阵微弱的凉风扑面而来,将一丝咸湿的血腥味带入我的鼻腔。我下意识皱了皱鼻子,下一秒就看见了瘫坐在地上的薛景云。 窗外的光倾泻在他身上,他似沉沉睡去,面目从容,嘴唇中央却残留着一抹浓重的血色,与他白皙的脸庞极不相称。 我慌乱地摸着墙找到了灯的开关,灯开的一刹那刺得我睁不开眼睛。等眯着眼缓了片刻,我终于看清了房间里的一切时,恐惧感顿时席卷全身。 薛景云左手捏着一包喝扁了的袋子,右手紧紧攥着那枚天鹅胸针。他的身侧,是那个熟悉的哑光银色旅行箱,正大敞大开地躺在地上,而里面装着的,是满满一箱子血袋! 我软着腿蹲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思绪纷乱,几乎已经被吓懵过去。 猛地感受到了强光,坐在我对面的薛景云缓缓睁开了眼睛,浓密的睫毛一点点向上掀起,终于露出了死寂如寒潭一般的眼神,然而看到我的第一眼,他的目光才跳动了一下,瞬间燃起了生机和光彩。 我身体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嘴上却弱弱地脱口而出: “你、你没事吧……” 薛景云立刻反应过来是自己吓到我了,立马有些慌张地将左手的袋子攥进掌心,无奈他想藏又发现无处可藏,只好默默把手背向身后。他眼神四下躲避,紧张地抿了抿嘴唇,却似因唇上味道的刺激而皱了皱眉头。 见他的反应,我大约猜到了几分,揪着心问他: “这是怎么回事……” 薛景云显然不想回答,他一边犹豫着,一边着急地将旅行箱合上,在扣上锁时,他才慢吞吞说了句: “我,我本来就已经死了啊……” “所以,你是用这种方式,来,保持自己的……” 我已经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自己所想的,此时的薛景云已经走到我身边,趁机将手中的袋子扔进了垃圾桶里。他拉着我的胳膊将我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而后自己坐在床沿面对着我,与我的膝盖几乎贴着。 这时的他看向我时,脸上已恢复了些红润,声音也更有力道了些: “小茵,有时候太聪明了,并不是好事,我宁愿你笨一些。” “所以呢,血是从哪儿来的?”我依旧穷追不舍。 也许是拿我实在没有办法,薛景云叹了口气,而后微微摇了摇脑袋: “不是告诉过你么,我不会做违法的事。血袋是从地下来的,这些血,都是地狱使者从人间的亡者收集来的。” 一想到要生喝人血,我的胃酸便开始翻涌起来,忍着两腮的酸感问他: “必须要这样么?” 薛景云把玩着手中的胸针,垂着眼睛,表情动作都是委屈,却还怕我看出来,瞥了我一眼后,硬挤出个笑来: “是啊,这副身子,本来就不是我的,我现在身上的一切都是死的,没办法。” 我心疼地看着他,又因生理反应忍不住吞着口水,我不忍心再继续追问下去,想着赶紧转移话题: “那个……这个胸针,我记得对你很重要来着,对吧?” “嗯,因为是我妈送的。”薛景云的神情慢慢柔和下来,“这是高中毕业那年,我妈送给我的礼物,绝版的,很珍贵。头七那天,爸妈给我烧了好多东西,我回去取钱,看到遗像前摆了这枚胸针,就带回来了。这辈子母子缘分已尽,算是留个念想。” 我心中咯噔了一下,回忆起我最开始打算把胸针卖给Penny的时候薛景云的反应,顿时恍然大悟。即使换做是我,肯定同样是打死也不会卖了它。 “原来如此,所以Penny才会想买回去哄你妈妈开心的。可母子连心,这胸针丢了,没准你妈妈会以为你还活着呢?” “不,我宁愿她猜不到。”薛景云风轻云淡地摇摇头,“留在这世上,越有牵挂,就越逃不了。我不可以有牵挂。” 莫名地想到了自己,一股感伤的情绪压抑在我的胸膛。我羞耻于冒出一种想法,我,算不算是,会不会成为他的牵挂。 为了不让薛景云看出我的心思,我抓住刚刚聊到的点,连忙发问: “所以,你开始说自己没钱,是因为最开始给你烧的钱,你都给了那个什么地狱使者。然后头七回去取了钱,买了房买了车?” “嗯,”薛景云抿了抿嘴,“果然什么都逃不过我们家小茵的法眼。” 我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这种事情还不好猜,你爸妈可真是又疼你又有钱,得给你烧了多少东西啊……果然是富二代,连心脏做成的戒指都是带钻的,基因真好……” 见我一本正经的感慨,薛景云不知被戳中了那条神经,像个孩子一般乐得前仰后合。等笑过了劲儿,他才捂着胸口贴到我面前,眼中充满了柔情: “你这样安慰我,是心疼我么?” 薛景云这股子不正经的劲儿一上来,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杨承宇曾经的渣。我满是无奈,轻轻叹了口气,胸口刚起伏了一下,薛景云的脸就凑上前来,嘴唇不自觉地贴了过来。 也许是紧张的刺激,止疼药的药效仿佛在一瞬间消失,胳膊上的伤口似乎也有点崩裂的趋势,疼得我起了一身白毛汗。一声痛苦的喘息从鼻腔和嘴中喷出来,我要紧后牙根,嘴唇都抖了起来,薛景云立刻停止了动作,有些慌了神。 “快回去躺着,别再动了!” 他正说着,话音未落就一个公主抱我把从椅子上揽在怀里,一路小跑着将我抱回了房间。他将我轻轻放躺在床上,又轻轻捏着我的胳膊腿翻看了我各处的伤,神情凝重又坚定地说: “幸好学校给你休了假。这两天你好好休息,挣钱跑腿的事儿我来,网店那套我回去琢磨琢磨,不清楚的再问你。” 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而后点点头。这种仿佛扛起了全家生活重担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好笑。 第9章 小三登场(一) 因为养伤,我在家过上了天天躺尸看剧的日子,幸好身上的伤都不严重,没过几天,便好得差不多了。住在这舒适的小别墅里,身边又有个天天跑腿挣钱伺候人的小弟,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习惯了,让我一想起半个月后要回学校上班,就倍感绝望。 一天下午,我正吃着辣条神游,玄关处传来了门铃声,我凑到门铃监视器前瞅了眼,见是快递小哥来送包裹,于是不假思索便开了门。 然而,我刚握住签字笔的片刻,一股酥麻的电流瞬间突击至我的大脑,我连眨眼的余地都没有,倒头就栽进了快递小哥的怀里。 当再次睁开眼时,我正处在一间昏暗的房间内,坐在一张办公椅上,手脚都被绑着,动一下就勒得生疼。 恍惚间,我挣扎着清醒过来,触电后的疼痛加速了我的清醒。我终于看清了缓缓凑到我脸前的那张脸。 这个男孩子,鼻锋薄如利刃,鼻尖高高戳向前,两颊曲线尤其流畅,几乎由耳根滑向尖尖的下巴。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眼大却有些无神,稍稍的下三白为他的整张脸添了几分凶相。 这张脸,演唱会时我见过,商业街的星巴克店里,我也见过。 Penny的小白脸竟然把我绑了票,这对恶毒的小夫妇,看样子是要下狠手了。 现下,我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心里只祈求着薛景云能再次从天而降来救我。我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调整着呼吸,能拖一秒是一秒。 你盯我,我也盯你,谁怕谁! 或许是见我出奇的淡定,也没有电视剧里那种被绑票后的挣扎和娇喊,眼前的男孩子慢慢直起身子,微微蹙着眉头,终于憋不住发了话: “你不怕我?” 当下的每一句回答,都有可能都要了我的命,这个问题,我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于是小心翼翼但不失底气地说了句: “无论你想对我做什么,总要让我明白怎么回事吧。” 男孩子的眉头又跳了跳,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意,而后瞬间收敛。他又俯下身来凑到我跟前,眼神依旧空洞。 “你跟薛景云,到底什么关系,他还活着么?” 我抑制住了自己侧脸或后缩的念头,目光努力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看来你知道他怎么样了,何必来问我。” 男孩子沉了口气,又直起身子,语气越发冷酷: “就算你什么也不说,我也不会让你完好无损的走出去。” 我条件反射般打了个冷颤,而后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恐惧,试图再探出些什么: “你这么做,有意义么?” “当然,”男孩子有些咬牙切齿,“如果你真的是薛景云在乎的人,那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的滋味。” “你在乎的人,她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要不是被你那句话刺激到了……”男孩子的拳头已经攥紧。 “我没想对Penny怎么样,可她却想要杀了我,如果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至于么?” 话音未落,男孩子被我激怒,一拳便朝我挥了过来。我的左脸瞬间肿胀刺痛,内嘴角撕裂了一个小口,血顺着嘴角留了出来,口腔内满是血腥味。 男孩子似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气到胸前起伏不止。一拳挥完后,他盯着我的伤口,眼神有些躲闪慌乱,嗓门却提了上来: “就是因为你,Penny才流产了,你把一切都毁了!” 我忍着钻心的疼,脑袋里竟乱糟糟浮现出薛景云挨我一拳时的场景,戏谑着天道好轮回,好不容易将这火辣辣的疼忍了下去。 眼前这男孩子愤怒至极的反应,倒也流露出心里一些真实的想法,他言语里丝毫没有心疼自己女人和孩子的意思,那个他口中的“一切”,应该也不难猜。 我的整张左脸腾起与心脏同步的跳动,我吞了口血水,尽量让自己口齿清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我们没必要为难对方。” “你懂什么?!”男孩子倔强地抢了话。 “我只是有些同情你,也可怜我自己。活在这世上,太辛苦了。有的人是为了权势,有的人为了名利,有的人就为了钱,可有的人单单是活着,就已经拼尽了所有。” 不知是哪句模棱两可的鸡汤刺中了他的内心,他双眼越发空洞,似是走了片刻神。然而目光再次聚向我时,却越发冷峻。 “也许有些债,上辈子就注定了的,不还也不行。我好不容易找到了突破口,你却来搅了局,就别怪我狠心了。” 眼见他逼近要有所动作,我嗓音都尖起来: “所以你根本就不爱Penny,也不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失去了孩子,你就失去了筹码,对吗?可你想过没,就算孩子生下来,他也是薛家的孩子,你以为有了孩子就有了踏进薛家的筹码,但你错了。事情一旦败露,不仅没人会认Penny和这个孩子,连你也会被薛家扫地出门,不进监狱就不错了。到时候薛家要在气头上报复,你单凭一己之力能逃到哪儿去?” 男孩子眯了眯眼,语气里多了份诧异: “你知道的,好像还不少。” “这没准是对你和Penny最好的结局了。”我连忙追击,“Penny家庭条件应该也还不错吧,她没必要赖在薛家不走。你何苦要死心塌地的跟着她去做这个弥天大谎,Penny嫁给你,你一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猜你也就二十出头吧,年纪轻轻冒这么大风险,没准还会把自己赔进去,一点都不值得啊。” “你以为我没劝过她么?”男孩子渐渐冷静下来,“可是她就是不肯放手,第一步走错了,就没办法回头了……” 他说到这儿,生生将字尾咽了下去,仿佛意识到自己跟外人说得有点多了。听到这儿,我猛地回忆起Penny推我的一瞬间,想起了“薛景云同样被谋杀致死”这个猜测,男孩子话里的意思和欲言又止的反应,完全是为这个猜测敲上了实锤。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他捏着衣领提了起来,而后重重地摔在了床上。我像一个蛹子般蠕动了两下,朝着男孩子吼了句: “闹出了人命你就跑不掉了!Penny如果放弃跟薛家纠缠,她还可以做她的大小姐,可你呢?!” “我?”一句轻蔑的反问,男孩子已骑上我的腰间,猛地将我的上衣撕开了大半。他拎着我的衣角将我的上身提到半空,慢慢俯下身来,温热的呼吸喷在我鼻尖,语气却降到冰点。 “你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管我?” 我心脏停跳了一秒,纷乱的大脑里只剩下一句话—— 我完了。 第10章 小三登场(二) 此刻的我以扭曲的姿势跪伏在床上,男孩子从一旁的背包里抽出一根精致的皮鞭,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只听一声尖锐的抽鸣,血液在皮肤下从我的肩膀一路涌到后背,形成了一道鲜艳的红色鞭痕。 我闷声喊了出来,而后咬着牙又将尾音咽了回去。酸酸的眼泪一下子浮上眼底,疼痛感从四面八方冲击着我的神经,涌成皮肤上细密的汗珠。 还未等我回神,一鞭又落在我背上,我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青筋在额头狂跳,可还是拼死都无法挣脱绳子的束缚。 然而,就在男孩奋力挥起第三鞭的时候,房门砰地一声巨响,似是被什么撞开。我连忙将头埋进床里蹭了蹭咸湿的眼角,看清来人的一刻,紧绷的身子瞬时软了下去。 强大的安全感油然而生,我心下喃喃道,你终于来了。 男孩被这狂暴的开门声惊了一下,手中的鞭子还没落下,就被闯进来的人狠狠地揍了一拳,翻倒在地上。男孩子挣扎着迅速爬起来,一股冲劲猛地上脑,他突然从口袋中摸出一把弹/簧刀,猛地就朝着面前的人扑了过去。 “小心——!” 就在我吼出声的同时,只听噗嗤一声,男孩子甩开了拦路人,面目狰狞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那把弹/簧刀,已正正当当插在了薛景云的腹部,白色的T恤上洇开了一片红色。 薛景云踉跄着倒退了几步,靠在墙上大口地喘气,整张脸已经疼得皱在了一起。然而,这姿势还没停留几秒,他便捂着伤口脱下了大衣,将衣服盖在了我身上。 “对不起,我来迟了……”薛景云嘴唇微微抖着,声音有些虚弱,“你等等我,稍等给你松绑……” “你怎么样?”我哑着嗓子问他,急得眼里噙着泪,却无奈动弹不得。 薛景云已无心回应,白着脸瘫坐在床边,双手将腹中的弹/簧刀猛地拔了出来。血花被刀身带出了一道长长的弧线,伤口处的鲜血随着他呼吸的起伏,大块大块地流出。 对于死亡的恐惧侵袭着我的大脑,令我焦急到失语。然而神奇的一幕,却在这一刻悄然发生—— 薛景云腹部的血流量,竟然随着秒针的滴答越来越小,伤口像逐渐关闭了闸门的水龙头,没多久便奇迹般地愈合了。 “你,你没事了?太好了……”我当下的第一反应,是震惊中带着欣喜。 薛景云的脸色惨白如纸,依旧默不作声,看样子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听到我的关心,他立刻用手撑着地面,费力的站起身来,胳膊上的青筋愈发明显。 他边为我松绑边说着:“先离开这儿,我们回去再说。” 两个被折磨得半死不活地人相互搀扶着上了车,薛景云一路上默不作声,只留着力气专心开车。我因为后背受了鞭上,整个人只能趴在后座咬着牙忍痛,不敢发出一点哼唧的声音,怕分了他的神。 好不容易回到家,薛景云强撑着将我安置在床上后,没留下一句话,就立刻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望着他因痛苦而略微佝偻的身影,我忍不住朝他喊了句: “薛景云,你怎么了?要……” “别过来!”薛景云用这两个字立马堵住了我的嘴。 平日里的薛景云可是巴不得让我时刻在他的视线内,像这样想要拼命逃开的时候,我只经历过一次,就是他喝血的那次。 所有的事件在我脑海中串联起来,我恍然明白了,上次车祸我被装晕后发生的一切。 当时的我分明是被车撞到了,然而浑身上下却没有一处重伤,醒来时是在医院,那时的薛景云状态已经不太对劲,脸色也是像今天一样惨白。从墓地回来后,他喝完血还没来得及打扫,一屋子狼藉的样子被我撞到,在我的逼问下,他也默认了自己需要人血来维持这副的身体的鲜活。 可我当时没有意识到的是,薛景云是因为受了重伤,才需要喝人血来恢复。而他受伤,恰恰是因为我。 在我跟薛景云这段时间的接触中,只有在他碰到我的时候,才能够发动超能力,无论是隐身,还是控制时间,抑或他意念中想要获得的能力。正是因为薛景云松开了我的手,当时定格的时间才霎时恢复,没来得及反应的我,才会被飞来的汽车撞上。 而在我被车撞到的时候,薛景云站的位置,也难逃被撞的结局。不出所料的话,他用自己的身体紧紧地护住我,在我们二人落地之前,抵挡住了强大的冲击力,或是将冲击转加在了自己身上,我才因此躲过了一劫,他却因此受了重伤。 我这才明白了他那句“狗咬吕洞宾”的含义。当时的我还傻傻地以为,他只是把我及时地送到了医院,而事实上,在那一刻,他是堵上了自己的性命在救我。 正如今天挨得这一刀,一模一样。 想到这儿,我的眼角忍不住蕴出滚烫的泪珠,一颗颗打湿了枕头。虽然薛景云的伤口可以自行愈合,但对于这副已死的身躯来说,失血却是致命的。车祸之后,他强撑着自己的身体送我就医,强撑着带我到陵园揭开谜底,却不料最不想让我看到的嗜血的一幕,还是被我撞见了。 那血腥而刺激的味道,是否每一刻都在提醒着他,命运已为我们划下了无法跨越的鸿沟,是生死之隔。 所以这样的场面,是他最不愿让我看到的。 不知怎的,我的心中竟然泛起恨意,恨他抛弃一切的牺牲,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我忍不住握着拳头砸了下枕头,背上的鞭伤却因为胳膊的牵动而疼得更厉害了。 突然,开门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此时的薛景云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整个人又重新散发出朝气。 事实摆在眼前,一切都顺理成章。我连忙蹭了蹭脸上的泪,咬牙忍着,不想被他察觉出什么端倪。 薛景云坐到床边,立刻留意到我红肿的眼圈,他只觉得是因为鞭伤太痛,于是小心翼翼地扶我坐了起来,心疼地说: “是不是还很疼呀?来,先喝点水,我给你涂点祛瘀消肿的药。” 身上的鞭伤像有灵性似的,听到有人提到它们,更加肆无忌惮地破坏着我忍痛的极限。我慢吞吞坐起身来,背对着他,肿着一边脸口齿不清地嘱咐了句: “轻点儿……” 薛景云从我背后拉下睡衣领口,将药膏挤在手心揉了揉,而后轻轻抹在我的肩上和背上。当温热的药膏触碰到我皮肤的那一瞬间,我下意识地疼得抖了抖肩膀。 “这浑小子口味真是又重又狠,还敢捅我,看我下次逮到他着!”薛景云声音很轻,语气却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坏人扒层皮。 “看他逃跑时的样子,估计也已经吓破胆了。你没事就好。”我将头扭向他瞧了一眼,却恰好瞥见,薛景云的脸上腾起几分感动,还掺杂着一丝窃喜。 见状,我立刻就后悔说出那句关心他的话,怕极了他不正经的调侃,于是连忙调转话题: “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倒是多亏了那个无良娱记,”薛景云有些哭笑不得。 “就是那个,那个什么星探,说曝光我出车祸的狗仔?” 薛景云嗯了一声,语气有些无奈:“绑架你的那个浑小子把监控门铃给砸了,虽然我查不到记录,但看这情形也知道是你出事了。恰巧我在附近发现了那个鬼鬼祟祟的狗仔,他人倒是坦诚,说就是在那儿等我回来的。也不知道他在周围蹲点几天了,把咱俩的作息摸得一清二楚,那天估计他也怕出人命吧,所以把你被绑架去的地方告诉我了,但是讹了我一笔买消息的钱。” “轻点儿,”我疼得挺了挺背,“那你给了他多少钱?” “十万。”薛景云故意轻描淡写。 “十万?!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我拧着眉毛一阵肉疼。 “问地狱使者借的。” “敢情这鬼差还是你的提钱罐啊?”我忍不住奚落。 “要还的好嘛!”薛景云很是苦大仇深。 我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脖子周围忽然一阵温热靠过来,薛景云的整个人慢慢贴在了我背后,手臂环上了我的脖子,几乎将我揽在怀里。 他语气一转,音调都温柔下来,开口时的呼吸轻轻挠着我的脸颊: “为了救你,可是十万火急,花再多钱我也愿意。” 我身子一僵,一时竟然忘了挣脱。而此时的薛景云,眼神竟然直勾勾盯上了我,自言自语地说着: “咦?你胸前真的有一块淡淡的樱粉色胎记啊,亲眼见到果然跟记忆里的感受不太一样……” 薛景云的呼吸渐渐加重,我清楚地感受到身后有点不太对劲。我脑袋当场嗡了一声——完了完了,就现在我这弱鸡样,对方还生龙活虎的,借我三头六臂都逃不掉啊! 事不宜迟,我一巴掌捂着他的脸将他推开,而后飞速地挪着屁股坐到他对面,气得鼻孔都大了: “薛景云,你老实点儿!” 薛景云抿着嘴一脸假装腼腆的笑意,一只手却偷偷摸摸地拖了个枕头压在了身前: “别生气别生气,刚刚不是还聊得好好的。你看你这小脸肿的,太让人心疼了,我一会儿去搜搜有没有什么能及时送到的药,给你涂一涂,这样可怎么吃饭啊……” 说着,薛景云的手已经轻轻抚在我脸颊上,我想着他方才的表现,条件反射地推开了他的手,他有些委屈巴巴地盯着我,不知什么时候又捏了枚戒指在指尖: “择日不如撞日,再帮我试试呗?” 我被这突然降临的情节搞得一头雾水,瞧着薛景云贱兮兮恳求我的样子,再想到他刚刚手脚还不老实,方才流着泪与他感同身受的爱恨,顿时就消减了一半。 我一把夺过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气急败坏地说: “天天叫我戴戒指,干脆一直戴在我手上得了!” “那可不行!” 薛景云的脸骤然乖巧严肃起来,“这是我的心脏,没了我就真死了……” “没反应吧?”我连忙摘下戒指推到他手中,心下竟然有点害怕他消失在我面前,于是用慌张的埋怨遮掩,“我都伤成这样你还吃我豆腐,你个没良心的!” 薛景云一脸无辜状眨着眼睛,眼里还留了点谄媚,有点撒娇地说: “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不再理他,拿起水杯好不容易灌了口水,然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这才犹豫地告诉他: “那个,通过这浑小子,我倒是套出了些话。Penny她,她流产了。” 薛景云听后,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收敛起脸上的情绪,缓缓垂下眼去,目光深邃到看不到尽头。过往的回忆只剩下片刻欢愉,掩盖着丑陋不堪的真相,一点点偷走了他脸上的神采。 第11章 小三登场(三) “这是她应得的惩罚。”薛景云淡淡地说,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可孩子是无辜的,我还是,间接地害死了一条生命。”我郁郁地说。 听到我自责的话,薛景云立马抬起眼来望着我,语气坚定: “不,不是因为你,是她的狠毒和自私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这样的人,不配有孩子。” 听他这么说,我眉头一散,心里倒是释然了许多。 薛景云的目光放远,平静的情绪下暗藏着一丝淡淡的忧愁: “Penny现在,估计恨不得要杀了你。但车祸的时候她出手推你,这明显是蓄意谋杀,监控调出来就能看到真相,所以她不敢报警。而且保不住孩子,我爸也不可能让他在薛家继续待下去,最多是给点钱打发她走人。这也算是她,自食恶果了吧。” 见他这副神情,我以为他依旧对Penny有情,换过来想要安慰他。于是,我迟疑了一下,而后把心中的疑虑吐露出来: “嗯…其实,Penny推我的时候,我当时就一个闪念,你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被她害死的。再加上,我因为她出了车祸,又被她的小白脸绑架,这一切都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虽然他曾经是你的女朋友,你也不要为了这样的人难过了,不值得。” 薛景云抬头看着我,眼神又恢复了些神采,他流露出一丝不可思议地神情反问: “你以为,我刚刚是在为Penny难过?” 我也同样有些疑惑:“那不然呢?” 薛景云微微叹气,而后满眼心疼地望着我:“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凶手到底是不是Penny,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是担心你。” 我迅速低头闪躲下眼神,心脏不自觉加速起来,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不争气,脸上却莫名绕上了一股热浪。 薛景云倒没有觉察到我的变化,他淡淡蹙着眉头,神色依旧忧虑: “Penny被薛家扫地出门,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报复,就像这次支使这个浑小子绑架你一样。你说的对,是因为我,才让你卷入这些是非的。我真的,有些后悔来找你了。” 我的心尖被莫名地触动,脸上依旧热着。薛景云这言下之意,是在自责自己的出现搅乱了我的世界,给我带来了无故的祸端。我顺着他的意思,随口问了句: “那你要是不来找我呢?转世不成,还不能做点别的?” 薛景云看出了些我懵懵懂懂的样子,笑容里含着一丝苦意: “你知道孤魂野鬼是怎么来的么?就是我这样的。如果不能转世,这副身体也不知道能撑多少年,我就要一个人,长长久久,孤独地飘零在这世间。” 眼睁睁看着他风轻云淡地说出来,一番话却如利剑般直直刺穿了我的胸膛。我不忍心想象这凄惨的结局,也触动于他的自责和后悔。 转世是他弥留在这世间的执念,如果放弃,就意味着他将作为孤魂野鬼寂寞而痛苦地弥留在人世间。他后悔来找我,自责给我带来祸端,是不是可以证明他能够为了我,去承受那无尽而孤独的绝望呢? 眼见薛景云心中悲伤万分,还要对我挤出个笑容来,我一巴掌拍散了自己的念想,连忙安慰他: “呸呸,什么孤魂野鬼的,你想吓死我呀?我这么聪明,Penny那些跳梁小丑不足为惧。你放心,有我在,包你心愿达成。” 薛景云微微敛起了笑容,眼中却跳脱出一丝与从前不一样的情意来。不同于之前直白的深情款款,这份情意,发于心中,流于眼底,带着三分清澈,三分真挚,藏在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下,藏在这身躯之下的灵魂之中。 然而,薛景云的目光垂下又抬起,伴着略带害羞的挠头,那丝璀璨转瞬即逝。他听了我略带调侃的话,倒是立马打起精神来,头头是道地分析着: “那浑小子一看胆子就小,他捅我一刀,估计吓得够呛,躲也要躲上两天。Penny没了帮手,还要休养身体,近期也作不出什么幺蛾子来。咱们做好防备,见招拆招就是了。” 说着说着,薛景云一股子机灵劲又上来了,直勾勾地盯着我眨眼:“再说了,你还有我呢。” 见状,我生怕他下一秒再扑过来,连忙把还未出口的称赞咽了回去。 薛景云还自顾自地抿着嘴琢磨着:“我得帮你买点防身用的,电棒、防狼喷雾什么的,一定能派上用场!” 他两腿一并,俏皮地一蹦就下了床,三两步就奔出了房门,而后关门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甜甜地对我笑着说了句: “对了,我还给你熬了点清淡的粥,看你这小脸儿肿的,估计是吃不下别的了,等着!” 我下意识捂了捂脸,嘴角虽嘶啦啦地疼,却忍不住默默扬了起来。 又在家养了一周,我嘴角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留着一点乌青的印子,背上的伤痕已经变暗变紫,四周也晕出了淡淡的黄色。我的身体也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仿佛听话地在为回学校上班做准备。 薛景云的爸妈不知道是不是思念太重,又花钱给他烧了好多东西,于是薛景云不仅还了地狱使者的钱,腰包里还留了不少。于是,他一天到晚阴魂不散地盯着我,生怕我掉一根寒毛,我还是拎着巨额物业费的单子,才好不容易说服了他放我回学校工作。 离回学校的日子还有五天,正赶上学校二十周年校庆,学校的全体师生在周五休了半天假,又连带周末,于是约了要一起去嗨皮一把。在学校里,我还有好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只是碍于这一个月不间断的受伤,一直推辞着见面,这次却是无论如何也推不掉了。 于是,带着一包沉甸甸的防狼用品,我踏上了与同事们的聚会之路。 我们学校的后勤主任是个四十出头的女强人,虽然离婚了自己带着孩子,小日子却仍是过得风生水起,挣钱享乐一点没耽误。酒店里推杯换盏后,这位女领导兴致一来,非要带着自己部门的还有几个关系近的姑娘们去个好地方,我刚刚转到她门下,自然是没敢拒绝。 大家开车的捎着步行的,三三两两终于到了地方,刚开始还以为是家KTV,进去之后,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直到一群衣着光鲜西装革履的帅哥团团围上来后,我们这才反应过来—— 这原来是家牛郎店! 后勤主任手持IPad,一众帅气的面孔在她指尖下迅速翻页,熟悉到不行。沙发还没坐热,几个男公关已经捧着几支酒踏进屋来,分散着坐在我们中间。 见状,我抬起屁股就挤到了最边上,估计是帅哥们看我一脸丧意,都带着和善的笑容,默默经过我的身前,很知趣地坐在了那些嘴角快咧到耳朵根的姑娘身旁。 有趣的是,我们亲爱的郑老师,竟然也不好这口。 她同我一样一脸厌倦地坐在了最边上,而后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见我坐过来,她这才来了点兴致,有些不怀好意地调侃: “哎文老师,我看前两天娱乐新闻,你跟那个被你打的小鲜肉住进别墅啦?您可以啊!” 见我拉着脸默不作声,她眨了眨眼,又毫不知趣地追了句: “咦?你的嘴角怎么回事,受伤啦?跟有钱人谈恋爱看样子不好受嘛!” 我从鼻子里喷了口气,整张丧脸又暗了三分: “郑秀晶,你工作的时候要是有这八卦劲头的十分之一,早就升主管岗了。有这闲心思多管管你自己,别浪费了你老爸天天走后门的一片苦心!” 虽然郑秀晶可以仗着自己的背景口无遮拦得罪人,可再不济我也是年长她四岁的,不论职位还是工作经验都在她之上,说的话也自然有分量。郑秀晶眼见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一个“你”字刚从口中挤出来,而后因为词穷悻悻地翻了个白眼,只好继续低头玩起手机来。 服务员进包间来送果盘,一眼就瞧见了被隔离的我俩,仿佛色彩斑斓的画面中活生生被暗掉了一块。服务员有条不紊地摆完后,十分有眼力见地朝我俩递过来一个IPad,用标准的微笑脸建议说: “两位小姐,无聊可以翻翻这个。” 我摆了摆手,服务员却十分礼貌地又给我推了回来。没办法,我敷衍地用手指划拉了两下,里面的帅哥妆容衣着精致,像一件件待人挑选的商品,旁边印着他们的花名和介绍,一句句简直要让人醉死在他们怀里。 然而,就在我将将翻了五六页的时候,一张脸猛地定格在我眼前,让我心尖一颤。 图片里的男孩子,鼻峰高耸,下巴尖尖,甜美的笑容之下眼睛弯弯,遮掉了他有些凶狠的下三白。旁边的花名,赫然印着两个字——“格格”。 这个挥过我拳头,抽过我鞭子的男人,就差化成灰我也认得出了! 当真是万万没想到,Penny看上的男小三,竟然是个男公关? 第12章 小三登场(四) 心中的怒火渐渐化作一丝嘲笑腾在我脸上,我不自觉稍稍歪起了脑袋,心中暗暗骂着:这臭小子起的花名段位还真高,既不是那些烂俗的小明小白,也不是矫揉造作的查尔斯威廉,大家都帅得千篇一律,“格格”这个名字,可真不是一般的吸睛。 就在我愣神发呆的时候,身旁的郑秀晶竟然一把抢过了我手中的IPad,质疑和震惊的情绪毫不掩饰刻在脸上。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皱着眼睛抬头看了服务员一眼,而后像是要掩饰什么一样,又迅速把脸埋了下去,紧紧盯着IPad屏幕里的人。 服务员有点没揣测明白眼前姑娘的心思,礼貌而试探地解释: “小姐,不好意思啊,这张旧图我们忘了删。格格先生现在已经不在我们这儿工作了,他今天没办法到场,实在抱歉。” “他、他之前一直在这里工作么?”郑秀晶急切地扬起头来,声音有些发虚。 “对的,他在这儿工作两年多了,有段时间还是我们这儿的头牌呢。您,认识他?” “不认识!”郑秀晶这才反应过来,沉着嗓子一口咬死,慌张地把IPad推到服务员手中,而后警惕地朝我瞥了一眼。她见我没什么反应,这才摸起了桌上的手机,开始心烦意乱地戳起屏幕来。 我依旧丧着一张脸若无其事地假装发呆,心中却在感叹:亲爱的小秀花同志,还是道行太浅,这横冲直撞不管不顾的性子,加上打娘胎里就被挤干了的情商,在学校里不天天得罪人才怪。 看郑秀晶的反应,铁定是认识这位叫“格格”的男公关了。然而,郑秀晶摆明了并不喜欢这种风花雪月的场合,所以,男公关与她只可能是旧相识。她自打毕了业就在学校里工作,从未谈过什么男朋友,所以,男公关一定是她的同学,或者亲戚,而且是关系不一般的那种,要不然,她也绝对不会流露出那种震惊和关切的神情。 男男女女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房间,酒杯撞得叮叮当当十分悦耳,却全然被我屏蔽在外。一股莫名的冷气直戳着我的后脊梁,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蒙上了我的心头。 终于回学校上班了,薛景云坚持要开车送我上下班。没办法,我只好让他把车远远地停在学校路对面的T字路口处,在那儿,他既能躲避一下跑车的显眼,又可以看着我进校门。 返校的第一天,我与另一位招生主管交接好工作,便整理好办公用品,离开了独自一人的办公室,搬到后勤部办公室的空工位上。 后勤主管带我一一认识了部门的同事,而后开始交代档案室的工作。幸好大盘点在年前就结束了,后勤主管只交代给我些零碎的小活儿,而后吩咐我去图书馆取些资料回来。 目前,新部门的同事们看上去都挺好相处,我紧绷的心也松了一半。我拿着清单一路欢快地前往图书馆,望着湛蓝的天空,四下温度怡人,身心更是久违的轻松。 刷卡进了图书馆大厅,我跟老馆长多寒暄了几句,就由图书管理员小关姑娘带着进了图书馆。我们学校的图书馆在全市高校里也是有排名的,光是面积和装修就斥资重金,藏书量书类更是十分丰富。小关姑娘带着我绕了半天,才来到近几日正在重新布置的书架前,从最下层上锁的柜子里取出几份牛皮纸袋来。 “文老师,这个你拿好,可以跟清单上的核对一下。” “没问题,”我点了点头,“麻烦你了,那我就先走了。” 我转身刚要走,差点撞上了身后的梯子。两条长腿从我头顶缓步下了梯子,我条件反射抬头瞥了一眼,看清时瞳孔都惊得缩小了一圈。 Penny的男小三,抽我鞭子的那个浑小子,竟然穿着图书管理员的工作服,缓缓地下了梯子,而后像从未与我谋面一般,一脸灿烂地朝我打招呼: “您好,我叫许格。” 小关姑娘盯着眼前的男孩,欢喜都要从眼中溢出来,她连忙笑着招呼: “文老师,这是我们图书馆刚入职的新同事,许格。这是咱们后勤部的同事,文茵老师。” “文老师您好。” 许格绅士地向前伸出右手,举手投足间全是职业病,完全能够把涉世不深的小姑娘骗得团团转。我象征性地捏着他的指尖晃了两下,而后跟小关姑娘说: “小关,我这边不用你带路了,我还要找两本书借回去,你先去忙就好。” “好的文老师,那我就先走了,拜拜啊!”小关姑娘朝着我俩害羞地挥了挥手,看向许格时眼神有些闪躲,转头含着下巴笑盈盈离开了。 见小关姑娘走了,我的整张脸立刻拉了下来,见附近几排书架四下无人,我压低了声音直接发问: “你来这儿,是打的什么鬼主意?这里可是学校!” 许格倒是一脸没在怕的淡定自若,将双手插进了裤兜,嘴角仍带着笑意。灰色的鸭舌帽檐在他的上半脸笼成了片阴影,我有些辨不清他的眼神。 “我的金主倒了,没办法,讨口饭吃。” 我半信半疑地听着他胡诌,奚落了句: “那你怎么不回你的牛郎店,非要到这儿来缠上秀晶?” 许格插在裤兜里的手不由自主地攥了攥,咬肌硬了一下,却依旧保持着笑容调侃: “不巧,是她来找的我。别人拱手相送的工作,我实在不好意思拒绝。” 眼见他这副嘴里,再想起那天他把薛景云伤得那么重,我心里简直一百个不爽,咬牙切齿地质问: “你绑架我在前,伤我朋友在后,你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来见我,就不怕我报警把你抓起来吗?” 许格轻蔑地哼笑了一声:“你这么聪明,真要报警,我早就被关起来了,哪还能逍遥到现在?” 我眯了下眼睛,心乱如麻:报警会把事情闹大,息事宁人只是为了保护薛景云不被人盯上。这浑小子不简单,他能够猜到并利用这一点,还大张旗鼓地出现在我面前,心思也真够深沉大胆的。 我警惕地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不想让对方看出什么端倪,只好速战速决结束对话,等回去再做打算: “做人留一线,但愿你是真的有苦衷。这里是学校,见不得不干净的东西,你要再敢胡来,我第一个收拾你!” 我扭头就走出了书架过道,步步斩钉截铁,带着一路杀气走出了图书馆的大门。我回望了图书馆一眼,悬在头顶的明晃晃的金字刺着我的眼睛,来时的好心情被这一出闹得全毁了。 食不知味地好不容易挨过了停职归来的第一天,我心事重重地扛着一包防狼用品离开了办公室,走出了学校大门。门口的柏油马路笔直地向东西延展,宽地像飞机场,我走了大约两分钟,才来到了对面那条细长的T字路口。 和煦的春风拂过我的脸颊,我远远地就望见了站在路边的薛景云。 正是人间好时节,小路两边的樱花已经全开了,期间还夹杂了几棵玉兰,粉白交相呼应,柔和得恰到好处。薛景云正一边用脚轻轻踢着路沿,一边抬着头静静地赏花,粉嫩的颜色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落进他满目星辰的眼中,衬得他更加赏心悦目。 一眼万年,我的心头重重地跳了两下,藏着莫名的熟悉和欢喜。 一道闪念穿云而过,总觉得眼前人似曾相识。 恍惚中,我回想起前两日薛景云喂我喝粥时的情景,他低着头将勺子里的粥吹冷些,而后小心翼翼地送到我嘴边,生怕碰到我的伤口。那张乖巧、认真的面容总是时不时浮现在我的脑海,让我忍俊不禁。 我不自觉停住了脚步。脑海之中,无数张面容交错闪现,为我欢欣的,为我忧愁的,为我焦急的,为我紧张的,这一张张脸交叠重合,凝聚着万千心系于我的情绪,全部落在眼前人的身上,落在了樱花树下的少年身上。 即使我千百个不愿意承认,此刻的感受也已经告诉了我答案。我的那点可怜的真心,用在这世间千锤百炼的盔甲,小心翼翼地护着,生怕被利用、被欺骗、被抛弃。可命运的红线,却早已将命定之人紧紧地拴在了一起。 我竟然爱上了一个鬼,一个借身而来,千方百计地困住我,想要我帮他转世的鬼。 情感的萌生总是不知不觉又妙不可言,或许是在车祸时他救我的时候,或许是在他破门而入与许格缠斗的时候,或许是在他吸食人血被我撞见而委屈的时候,又或许是在每一个他嘻嘻哈哈不正经却又对我关怀备至的时候。 想要他留下来的念头又加深了几分,而我,却唯独不敢表露这份心迹。 敌人还躲在暗处虎视眈眈,我一旦萌生了想要留住他的念头,就成为了他达成愿望路上最难缠的绊脚石。他连与至亲相见的机会都已经割舍,我又凭什么呢? 我苦笑了一下,继续向着眼前人走过去,每走近一步,心意便决绝一分—— 薛景云,如果你真的想要离开这个世界,我不会食言,一定帮你达成心愿。无论你是真情也好,假意也罢,既然缘始,一切后果,我自会一力承担。 “哐啷”一声,我将沉甸甸的包甩到薛景云怀里,方才纷飞的思绪也已经收敛。他见我来了,完全看不出我方才的内心挣扎,而是一把将包抱起,亮着眼睛兴致冲冲地问: “怎么样,第一天还顺利吗?” “嗯,”我歪着嘴点了点头,“就是这个包,都快给老娘压出肩周炎来了。” “那明天少带两件,”薛景云自然地拉起我的手,牵着我往前走,“为了听你的话,要避嫌,车停在还往前的地方。春色正好,再陪我走两步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拉着往前走去,手心立马微微有些出汗。我犹豫着,却还是没能甩开他的手,而是跟着他的脚步,与他一起朝前走去。 第13章 追查“格格”(一) 第二天,我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到屋里有几个女同事在窃窃私语。 “那个刚转到咱们部门来的文老师,今早我正好碰上她,她竟然从一辆玛莎拉蒂上下来了。” “不会是傍上什么大款了吧?” “没准儿,对了,你们看她打人的视频了没?” “看了,给我笑坏了,好多人不是还在抖音上学她。没想到她还有那股泼妇劲儿。” “人家肯定厉害,要不然来学校没干多久就升得那么快,怎么着也得有两把刷子。” “你说咱们怎么就没那坐豪车的命。” “快别叨叨了,干活儿了,一会儿主任来了又要挨训。” 我叹了口气,不自觉摇了摇头。女人和孩子多的地方是非最多,原本还以为后勤部能安分些,没想到嚼舌根的还是一样多,算我昨天异想天开看走了眼。 我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到工位,跟路经的同事一一笑脸相迎地打招呼,内心却是句句妈卖批。趁着休息的时候,我赶忙溜出办公室透气,心绪还没平复时,我是一刻都不想留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 然而,走到教学楼的一处隐蔽的拐角,一个女人的哭腔令我觉得十分耳熟。我见四下无人,便悄悄躲上前去偷看,发现郑秀晶正被她爸骂得狗血淋头。 “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郑老头的食指一戳一戳怼到自己女儿的鼻尖上,“人事部做背调的告诉我,你前两天推荐过来的那个什么同学,之前竟然是个卖的!我以为他就高中毕业,学历不够,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没想到还整出这档子事儿!你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往哪儿搁?!” “爸!您小点儿声,您别说得这么难听……”郑秀晶抽着鼻子,眼睛都哭花了,泪水和着妆底不住地往下流,“他人很好的,一定是遇上什么事了,才、才会、而且也不是您说的那样,只是、只是陪酒而已……您能不能帮帮忙,别让人事开除他,咱们总要给他个机会……” “小花,你疯了!”郑老头一把甩开女儿拉着自己衣袖的手,“你为了一个当鸭的求情,他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了?!我从小什么都依着你,唯独这件事不行!人事那边开不开他我不清楚,我也不想去过问,但我不许你再跟他走近半分!” 郑老头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突发心脏病厥过去。他眉毛飞成个倒八字,女儿再说什么,刚吐出一两个字就被他连番怼回去。 “我不听!”、“没门儿!”。 郑老头又大力扬了两次胳膊,而后丢下女儿转身便气呼呼地走了。 听了这番对话,我琢磨着,忽然心上一记。 我假装路过来到郑秀晶面前,而后略显惊讶地停了脚步。她见我迎面过来,马上不自然地拭了拭眼泪,有些手足无措地拉着裙角,嘴上还打算逞逞强: “你都听到什么了?我可不怕你!” 我有些无语地叹了口气,平静地望着她: “许格,对吧?昨天我去图书馆取资料,已经见过了。” “我不许你动他!”还没等我说完,郑秀晶立马朝我吼了句,发起脾气来真跟她老爹一模一样。 我沉了口气:“你放心,我对他没兴趣。不过我觉得你爸说的不对,一个小伙子工作挺努力挺上进的,大家不该对他有偏见。” 好不容易来了个支持她的人,郑秀晶的臭脾气一下子就没了一半,方才怒气冲冲的眼神也已缓和了许多,仿佛还带了点惭愧和不好意思。毕竟以前在同一个部门工作,郑秀晶对我为人处世的方式也很清楚,虽说平日里她嫉妒我也好,嘴上不饶人也罢,但在大家眼中,我工作上是出了名的讲理不讲情,杀伐果断型的。估计她是想到了前几天见我落魄,还嘲讽奚落了我,现在我反而还帮着她说话,心里稍稍有些过意不去。 “我的事不用你管!”郑秀晶还是嘴硬,音量却小了好几分。 “我也没想管,只不过提个醒。咱们学校背调多严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要真想留下他,何不查查他之前发生了什么,也好跟你爸求情,没准还能帮到他。” 郑秀晶听了我的建议,皱着脸开始琢磨起来,还朝我瞥了好几眼,食指上的美甲都被她咬掉了一小块。她脸上纵横的泪痕已经干了大半,每道都在倾诉着主人智商有限的焦急。 见状,我从容地与她擦肩而过,心中默默地念着数字,还没等我数到十,只听郑秀晶在背后突然喊了一句: “文老师,等等!” 我抿了抿嘴,换了张风轻云淡的表情,转过身去问: “又怎么了?” “那个、那个,能不能,请你帮个忙?”郑秀晶吞吞吐吐。 “说。”我依旧冷着脸。 “你也觉得,这样轻易断定一个人的好坏,是不对的,对么?那,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那家、那家店,问问许格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歪了歪脑袋:“你刚刚不是说不要我管么?要我帮忙的话,有什么好处呢?” “帮你调回原职!”郑秀晶着急忙慌地抢了话,“只要你和我去问一趟,我让我爸帮你在校长面前说好话,总可以了吧?” 这小姑娘还算有点脑子,我心里嘀咕着,本来招生部也急着用人,校长对我只是小惩大诫,不可能不让我调回去。她先堵了我的嘴,顺带把便宜也占了,我怎么可能会让她得逞。 “这个可不敢劳烦郑主任费心。”我无所谓地笑了笑,“这个人情,你就先欠着我的。但有一点,要我帮你,我必须要知道前前后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能有所隐瞒。” 郑秀珍乌黑的大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估计也没太想明白什么,心一横,朝我点了点头。 时光倒回到五年多前,那个时候,郑秀晶还叫郑秀花,而许格,是个刚上高中的阳光美少年。 原本小花同学,是个仗着有老爸撑腰的傲娇生活委员,成绩中上游,还有些目中无人。可不知中了什么邪,偏偏就看上了班里学习成绩不咋地,天天就爱打篮球的许格。而且,每每面对这心上人,就跟三魂丢了七魄似的,什么都说不明白,脑袋跟装了浆糊一般。 于是,安排同学打扫卫生时颐指气使的小花,面对许格却像霜打的茄子,眼巴巴看着别的女生去篮球场送水,看着别的女生争取和他做同桌的机会,看着体育课上别的女生跟他一起做仰卧起坐,看着打扫卫生时别的女生跟他嬉笑打闹,只能远远地望着,羡慕着,却不敢上前半分。 这份单纯而幼稚的暗恋,成了小花同学三年高中生涯的一点点苦中的甜意。 许格的父母,当年也是生意人,家境也算是优渥。原本,许格的爸爸有计划送儿子出国读书,小花同学知道后,也是卯足了劲儿地学习,也想出国念书。结果,小花同学是真出国上大学了,许格,却失去了消息。 小花同学曾躲在高中的微信群里潜水,条条不落地等着许格的消息,从开始的焦虑,到后来的疑惑,到最后的丁点儿念想。 一别许久,再见,却物是人非。 郑秀晶在牛郎店看到了许格的照片,于是偷偷向店主要了他的联系方式。就在我回校的三天前,她把许格约到了一家咖啡店,想要问个究竟。 咖啡店里放着优雅而舒缓的音乐,像极了高中时学校里播放的起床铃,而眼前的心上人,却早已不是那个在球场挥汗如雨的大男孩。 他脸上带着像面具一样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温柔却隐隐透着虚伪的气息,他从容而一丝不苟地叠着餐巾,泡着咖啡,却像极了一个为他人服务的机器。 郑秀晶心如刀绞地望着他,强撑着笑意问: “许格,好久不见。这几年,你都去哪儿了?” 许格缓缓将咖啡中的方糖搅拌至融化,而后抬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语气从容不迫: “我的联系方式,不是你从我们店长那儿要到的,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在做男公关。” 郑秀晶的气息抖了两下,两只手在桌下互相用力抠着: “为什么要去做那种职业?你很缺钱么?你的爸妈呢?” 许格的脸上渐渐没了笑意,眼神变得越发空洞,语气却依旧淡然: “有些事,没办法。别问了。” 郑秀晶的眼圈忍不住红起来,将准备好的话脱口而出: “来我们学校工作怎么样?虽然工资、工资没有你现在的高,但是、但是……反正你愿意的话,随时可以告诉我,我们图书馆最近在急招管理员,管吃管住的。” 许格特地留意了一眼郑秀晶的反应,客气地笑着: “你们学校门槛高,我高中毕业就没再继续念书了,怎么可能会要我?” “没关系,”郑秀晶急着抢话,“我可以让……可以给你想办法,保证你能去的!” 许格低头笑了笑,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年少时的腼腆。他思忖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 “好。如果真的能有机会的话,我就去。今天这杯,我请你。” 听到这儿,我不由得感慨,之前竟然从未发现,郑秀晶原来还有这样痴情的一面。我有些心疼地给眼前的郑秀晶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安慰了句: “行了,别难过了。明天下午是周五,你提前请半天假,准备点钱,我跟你一起去会会那个牛郎店的老板。” 第14章 追查“格格”(二) 周五中午刚吃完午饭,郑秀晶就开车带着我来到了牛郎店。 郑秀晶在我身后紧跟着,一步都不敢离远。我们根本没有搭理一路上贴上来的男孩子,而是直接找到了店长。 “这不是上次跟肖老师一起来的客人嘛,小姐,要个几人的包间?”店长正抽着雪茄,笑得满脸褶子,眼角纹一根根清晰地炸开了花。 我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店长好记性。今天我们不找少爷,只想向您打听点事儿。” 店长停顿了一秒没接话,他捻了捻烟灰缸里的烟头,抬头时已经有了主意: “两万一瓶的拉菲,小姐要不要开?” 我顿时有些迟疑,整张脸稍稍往后缩了一下,身旁的郑秀晶却伸着脖子,高声喊了一个字:“开!” 店长满脸褶子的笑容又浮到脸上:“小姐爽快人。小刘,带两位小姐进包间。” 我跟郑秀晶大眼瞪小眼地盯着桌上那瓶红酒,丝毫不想处置它。我犹豫地看了眼身边的郑秀晶:“怎么样,肉疼么?” 她倒是一脸大无畏的坚定:“要是真问出点什么来,也值了!” 话音刚落,店长便手持一支刚点好的雪茄,慢悠悠地晃着身子进来了。他缓缓坐在了我们身侧的沙发上,二郎腿一翘,往沙发上一靠,开门见山地问: “说吧两位小姐,想问什么?” 我跟郑秀晶对视了一眼,而后看向店长:“格格,就是许格,您对他了解多少?” 店长向天花板望了一眼,似乎是在努力回忆有关他的一切。他下意识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戒指,又抽了口烟,随着烟气在他的肺部深深地走了一遭,从鼻口中缭绕着飘出来,他这才开始娓娓道来: “许格是两年多前来我们这儿的。听说他高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其他地方又累挣钱又少,还是个披萨店的服务员介绍他来的。那时候他也就刚十八九岁吧,看上去挺机灵的一个小伙子,学东西什么的也快。他刚来那会儿还出了个圈里特别有名的事儿,那时候我们一个客户是个抖S的老妇女,老人总欺负新人嘛,所以许格就被推过去服务这个客人。当时这姐们儿喝大了,掏出包里带的鞭子就要抽人,说一鞭一百块。结果许格那一晚上挣了好几千,背都被打开花了。” 店长轻描淡写,还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而听到这里,郑秀晶的眼睛已噙满了泪水,我都快好得差不多的鞭伤,像是发神经一样突然针扎似的疼。 没想到,年纪轻轻的许格竟然承受过这些。怪不得他绑架我的时候,会想到用这种方式来发泄到我身上,看来当时他因为Penny流产的事,也是恨极了我。 店长见我俩的反应不太对劲,于是赶紧抽了口烟稍作正经,继续说:“后来,他就一直在这儿工作了,因为他会来事儿嘛,爬的也快,好多客人指明了要他陪,之前有段时候还是我们这儿的头牌,送花送表什么的,都是小意思。” 房间里的气氛越发压抑,郑秀晶的脑袋已经乱成了一团麻花,只能靠我继续追问:“那他为什么要来这儿工作,这个您有了解么?” 店长歪着嘴笑了下,飘忽的眼神略带轻蔑:“都是为了挣钱快嘛。听其他小伙子说,他爸爸因为走私的事儿被判了刑,罚了几百万?所以家里缺钱了呗,好像他妈也自杀了。谁知道是真的,还是编出来骗女人的。你看你朋友,”店长体贴又识趣地从桌上抽了片纸巾递到郑秀晶面前,“擦擦吧小姑娘,这就心疼啦?” 郑秀晶连忙抓过纸巾,小心翼翼地将徘徊在下睫毛上的泪珠吸干,生怕再次出现像上回满脸睫毛膏的窘迫。 我将身子斜了斜,把正在擦眼泪的郑秀晶挡在身后:“老板,那这些话,有几分可信呢?” 店长又抽了口烟,氤氲的烟雾遮挡住他狡黠的目光,语气里依旧藏着奚落: “听个八分得了。要全是真的,那他可真是个大孝子。” 见状,我心中盘算着再没有追问的意义,于是一手拎起酒瓶,一手拉着郑秀晶,边起身边说: “红酒我们回去喝,今天多谢您了。” “慢走,不送。”店长反应极快,我话音刚落,他就已经彬彬有礼地摆出副送客的架势。 郑秀晶一边开车一边哭,一路上还不断地抽抽啼啼地问我店长的话是不是真的。这姑娘一钻进痴情的牛角尖,眼看着都要魔怔了,车都快开成了拖拉机,吓得我好几次都想从车窗蹦出来。 总算安全到了家,我逼着她约了个司机,目送着她离开,才心事重重地进了小区。直到打开房门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儿,我沉重的心才被这诱人而熟悉的味道一点点捞起来。 充斥着房间的味道缓缓爬进我的鼻腔跟我的味蕾愉快地打了个招呼,我猛然领悟——薛景云竟然点了火锅外卖! 我两眼一亮,没几步就冲进了客厅,薛景云正被几十个小碟子围在客厅中央涮菜涮肉。我兴冲冲地跑到他身旁,端起一碗调好的酱汁,二话不说从锅里捞起一片肉在碗里打了个转转,而后送进了嘴里,边嚼还边说着: “好啊薛景云,你吃独食不等我!” 薛景云被热气熏得皱着眉头,左手拿着长筷在锅里正搅得风生水起,根本顾不上看我: “你可别冤枉我,我这才刚煮上!” “赶紧说吃什么!”我放下碗筷,忙不迭地从眼花缭乱的食材里翻找先下锅的东西。 “虾滑、虾滑!牛肉,宽粉!小龙虾端给我……” 一顿饭吃下来像打了场仗,我俩挺着肚子,心满意足地横七竖八歪在沙发上打嗝。薛景云叼着根牙签发了会儿呆,忽然慢悠悠起身,一脸筹划已久地老谋深算: “小茵,起来,我有事儿问你。” 胃和肚子已经被食物填的满满当当的我,脑子也几近休克,我艰难地撑着上身直起腰来,有点懵逼地问了句:“啥事儿啊?” 不过,当我跟薛景云对上眼的时候,他目光里流露出来的小九九,我一眼就瞧了个清楚。 薛景云见我一脸了然于心的神情,自然也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口气中还夹带了份语重心长: “小茵啊,这酒足饭饱,是不是舒坦了?给你个机会坦白,最近都干什么去了?” 我立刻耷拉下眼皮,用睡衣袖子一抹唇上的细汗,瘪着嘴说: “要你管!” 我话音未落,薛景云一个狗扑贴到我跟前,吓得我整个人朝后一缩,活活惊出了双下巴。薛景云眯着一双眼睛盯着我,撅着嘴巴一脸不乐意地质问: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摸摸背着我调查别的男人?那个臭小子你查出什么了,如实招来!”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我抬手就怼着薛景云的下巴将他推了出去。薛景云像个不倒翁一样在沙发上悠了两下,这才手忙脚乱地找到重心,他还想扑上来反击,却被我先行一脚踹到一腿开外: “瞧你这酸溜溜的劲儿,刚刚醋放多啦?” 薛景云的胸脯结结实实抵在我脚丫上,他一手捏住我的脚腕,指间轻微的摩挲霎时触发一股微妙的电流,直击我的脑神经。我当即被这动作吓得抽回了脚,薛景云却是一脸坏笑: “姑娘,你这样很容易被推倒的。” 说话间,我已经被薛景云按进了沙发里。虽然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手劲却并不大,一点没有想伤着我的意思。 我俩的鼻尖差点撞到一起,薛景云脸上表情微微一松,仿佛神思全部集中到了双眼,目光中流转着的爱意丝丝点点落在我的脸上。 我清楚地感受到这瞬息之间微妙的情愫,要是再迟疑,没准薛景云下一秒就真的要把我攻陷了。于是,我猛地搂住了薛景云的脖子往身旁一拉,一口就咬上了他的耳朵。 敏锐的痛感直击大脑,薛景云嗷的一声叫唤,差点没从沙发上弹起来。他用手飞速地搓着红红的耳朵,苦大仇深地喊着: “天哪!你什么时候还会咬人啦!” 我一脚又踩上他胸前,绷直了腿斜着眼看着他,神气十足地说: “姐姐我会得多了去了,欺负我,你还嫩点儿!” 薛景云一脸不服气地微微张了张鼻孔,却还是忍不下心来欺负我。于是,他抓着我的脚轻轻按在沙发上,叹了口气说: “不闹了,赶紧告诉我吧。” 我见他严肃起来,这才收敛了表情,将脚从他手中缓缓抽出来,语气也已经冷静下来: “他叫许格,现在正埋伏在我们学校当图书管理员。我觉得他接近Penny,应该不仅仅是为了钱,而是还有其他的目的。” 薛景云眉头一皱,深不见底的双眸直直望向了我。 第15章 追查“格格”(三) 我将这两天搜集来的信息里里外外抖了个干净,薛景云坐在我对面听着,脸色越听越冷。 我抬头望了他一眼,幽幽地问了一句: “那个店长说的话,你信多少?” 薛景云方才还是神游九霄的状态,听我这一问,他神思全都聚集在我身上,驴唇不对马嘴地埋怨了一句: “我不在你身边,谁允许你去那种地方的?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我听着这略带大男子主义地熟悉口吻,故意没按套路出牌。我学着他吊儿郎当的样子,调侃着说: “是啊,某人还得留着我这条小命有用呢不是?” “瞎说什么呢!”薛景云脱口而出,显然是真的不乐意听这种话,他欲言又止,眼神不自觉地躲着我。 我见他的反应,也没敢深想,为了打破尴尬,我故意转了话题: “你还没回答我问你的呢!那个店主说的,你觉得可信度高么?” 薛景云这才严肃起来:“如果他爸爸真的入狱了,还是跟走私的事情有关系,我是有点怀疑这个许格接近Penny的动机的,没准他在查些什么。还有这次他到你们学校入职,明显就是利用郑秀晶接近你。这个小花啊,被你俩耍得团团转,真是——” “真是什么?我起码是在保护她,”我没好气地瞥了薛景云一眼,“没想到,你脑袋转得还挺快的。” “那是,”薛景云立刻摆出一副蹬鼻子上脸的气势,“我可是薛家的少爷,从小就跟着我爸接触生意场,察言观色分析问题的本领也没少学好么?” “是是是,”我一脸不屑,“你这口气,是听出薛家少爷的气派来了。” 薛景云这才收敛了一下,忽然灵光一现,语气斩钉截铁:“不行,我这两天必须跟着你,要不我不放心。” “拜托,你以为我们学校是什么地方,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薛景云歪着脑袋微微一笑,一看就是琢磨出了鬼主意,趁他没发话,我赶紧提醒了一句: “你不会又想隐身吧?你那超能力忽上忽下的,自己都没弄明白呢,学校里都是监控,可别再害我了。” “放心,”薛景云胸有成竹地挑了挑眉毛,用手拍了拍胸口,“只要有你在,保证没问题。” 只见他翻手之间就把戒指变了出来,我一脸警惕地抢先问了句:“这是做什么,又要让我戴?” 薛景云二话不说又从桌子上摸起一条细细的银线,将戒指穿在上面,而后系在我脖子上:“这样就好了。你戴着我的心脏,我就能随时能感应到你。” 我想起他前两天告诉我的,心头一紧,连忙把戒指拽下来,推还到他手里:“你不要命啦?” 薛景云见我的反应,只偷偷笑着,又不紧不慢地给我把戒指系上:“我早就没命了,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我原本还想把戒指扯下来还给他,却被他先按住了手腕。薛景云朝着我淡淡地摇了摇头,我知道已经是拗不过他了,于是低下头去,十分珍惜地握了握戒指,没再拒绝。 两天后,学校里来了个大新闻,说是有一部校园网剧要在我们学校取景。这一周之内,剧务和道具组的人会陆续过来布置,所有准备的东西一律由我们学校后勤部对接负责。 听说男演员有Daniel,全校的小姑娘们都快疯了,无论学生还是年轻老师,个个眼巴巴数着日子,期待着这位小鲜肉的到来。 有了这引子,我在直播打人的事儿又双叒叕被翻出来,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于是,我对这次的合作,除了不感兴趣,还为此生出份厌恶来。 图书馆离教学楼还有段距离,我跟许格井水不犯河水,这两天竟再也没碰见过。一大早,我百无聊赖地开始录入物品领用记录,然而录著录着,我盯紧了电脑屏幕,突然发现了端倪。 在图书馆员工的领用记录中,许格竟然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借了一堆工具,除了单个的剪刀、壁纸刀,还有一个集合了钳子小锤螺丝刀等的工具盒。 图书馆近来在修东西么?我琢磨着,问了一嘴坐在我身后办公桌的同事。她告诉我,她最近经常去图书馆借书,那儿是有几个书架因为年久失修正在规整中。 我一颗猜忌的心缓缓悬了起来,虽然说不上哪里不对,但却死活找不到质疑其中另有问题的证据。 剧组的人员提前一晚全都住进了学校附近的酒店,眼看着开拍在即,学校里的师生们都偷偷摸摸地准备好了应援物,连校长都备好了照片,托助理给他弄几张签名照回家。 虽说在近几天轮番轰炸的会议中,领导们已经是千叮咛万嘱咐,然而剧组进校拍摄的第一天,学校依旧跟过年了似的,前前后后被堵得水泄不通,应援手幅随处可见,保洁阿姨都跟不上打扫的脚步,条幅更是在宿舍区很七竖八密密麻麻地挂着,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进了浙江温州甩卖场。女孩子们连上课都被楼下的拍摄区勾着魂儿,课间更是灾难,尖叫一嗓子比一嗓子高,音浪都快震得人耳鸣了。 特殊时期,老师管不了,连校长也头大,干脆先让学生放肆这几天,打算等剧组撤了再跟大家一个个算账。 拍摄第二天,有几个镜头是Daniel饰演的角色跳天台的戏码,还需要吊威亚。等机位轨道和场景布置好,演员化好妆对完词,一晃大半天已经过去了。开拍时,太阳已然明晃晃地吊在了头顶。 我从大清早就跟着后勤的同事一起帮忙搬东西,看着剧组人员热火朝天地研究布置各个角落。一个类似替身的演员为了试镜头被吊上了威压,身子悬在半空晃来晃去,人家是轻车熟路,我们反而看得心惊胆战。 虽说这栋老楼只有五层高,层高也矮得可怜,但真掉下去,不摔成肉饼也得残废。 等天台的几个镜头拍完,已经到了下午两点,所有的灯光道具都撤到了楼底。导演还要给Daniel飞身下楼来个远景和特写,正好最近他的通稿也在大肆宣传Daniel拍戏的敬业精神,万事俱备,怎么能放过这次机会呢? 我们几个被派过来的后勤老师像丫鬟似的候在天台,饥肠辘辘地度过了一个晒腊肉一般的中午,终于能下楼去树荫里凉快凉快了。 剧务的大叔贴心地给了我们一人一个手持电风扇,我吹着风凉快了一会儿,耷拉着一张完全没有食欲的脸,远远地看着Daniel像一只待宰的小鸡,在大太阳下被一点点吊了起来。 忽然,路边匆匆窜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图书管理员的工作服,带着一顶灰色的鸭舌帽,看身形,不用猜也是许格。 我警惕地朝着他的方向留意了一眼,却刚好看到,他在离开前,忽然回头望了一眼。 那目露凶光的神情,跟我与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而那眼神直直盯着的地方,竟然是已经被吊在半空中的Daniel。 我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猛地为前两天的疑问找到了答案——许格借着图书馆维修书架而掩饰的真正行动,是为了在威压上做手脚,让Daniel坠楼! 来不及思索前因后果,我像离弦的箭一般奋力冲进了楼内,往顶层跑去。 如果Daniel坠楼,学校绝对脱不了干系,后勤部对剧组物品保管失职,更是第一责任人。无论许格针对的是谁,他竟然敢拿人命来开玩笑,真是罪该万死! 我心乱如麻,拼命往楼顶爬着,挂在我胸前的戒指,如同心领神会了我的十万火急,刺痛一般的感觉直直戳向了薛景云的心窝。 薛景云知道出事了,他由戒指的引领,一个箭步从树荫里蹿了出来,飞快地朝着教学楼奔来。 与此同时,吊着Daniel的那根钢丝绳里的纤维,正在挣扎着一根根迅速断裂,而Daniel还在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地面,琢磨着用哪个帅气的表情飞到楼下,还要控制好面部肌肉,不能让镜头拍到他的紧张。 千钧一发,就在我爬上天台的一刹那,最后一根钢丝纤维,如同被弹崩了的琴弦一般轰然断裂,Daniel的身子失重般在空中晃了一下,立刻被地心引力重重拉了下去。 Daniel惊恐的惨叫声,霎时响彻云霄。 第16章 追查“格格”(四) 楼顶零星的几个工作人员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有我最先冲到了天台的栏杆旁边,拉住了还残留在半空不到两米的钢丝绳。一人多重的坠力,生生将我我从天台栏杆处拉出去半个身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我也扯下楼去。钢丝绳嘶啦啦从我攥紧的手心中往外滑,仿佛刚握住就滑出去一半,摩擦产生的灼热瞬间燎得手掌火辣辣的疼。 我的整个手臂都绷到了最大极限,关节处几近脱臼,但此时我的大脑已经空白,完全屏蔽了剧烈的痛感,一心只想着救人。 这胃卡在栏杆上、半截身子折栏杆外的姿势还没保持个几秒钟,Daniel在下面刚嘶喊着挥了几下手臂,我整个身子又是一沉,两只脚就被成功地带离了地面。 就在我即将以滑翔的姿势飞出栏杆外的时候,一个巨大而有力的怀抱,在关键的时刻将我拦了回来。 薛景云两只手握住了我的手背,在我耳边低沉而坚决地说了句: “用力拉!” 一瞬间,我的双手似乎被施加了魔力,仿佛只轻轻一拽,绳子另一头的Daniel便被我提上来好几米。 这时,几个剧组的工作人员也已经围了上来,帮着一起拉绳子,在我惊奇之余、还没眨两次眼睛的功夫,Daniel已经被大家合力救上来了。 我惊魂未定地靠在薛景云胸前,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身冷汗湿得透彻,两眼空洞无神地发呆。楼下女孩子的惊叫声还在此起彼伏,我的耳朵却像被堵死了一般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到。 直到薛景云一脸心疼地捧起我的手来查看伤口,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掌已被粗糙的钢丝绳划得全是血泡,红到触目惊心。视觉上的冲击正提醒了还在懵逼的大脑,我这才龇牙咧嘴地喊出疼来。 其余人正七手八脚地帮软在地上的Daniel解着身上的器械,天台上的人越涌越多,薛景云趁着场面混乱,抱起我便逆着人流冲下楼去。 “是我反应太慢了,又让你受伤了……”薛景云皱着眉头自责,拼命往医务室的方向赶。 我只摇摇头,眼里噙着因疼痛激出来泪花,已经顾不上安慰他。 医务室的大夫给我检查了臂膀各处,用一次性注射器将我手掌中的水泡一一挑破,又用碘酒消了毒,给我仔仔细细地将伤口包扎好。等一番熟练的处理操作结束,薛景云已经把病假条都帮我开好了。 大夫接过护士递上来的就诊确认单,刚要签字,却盯着我的名字忽然一愣,急着问了句: “你是文茵,文老师?” 我神色黯淡地点点头,十指连心的痛几乎剥夺了我所有的灵光和生气。 “哦,这个给你,”大夫若有所思地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叠好的纸条,“有个人托我给你的。” 我垂着两只废手不想动弹,便朝薛景云可怜巴巴地望了一眼。他立刻心领神会,将纸条打开摊在我俩面前。 纸条上的字让我俩皆是瞳孔一缩,方才因慌乱丢了的三魂七魄,瞬间全回来了。 上面写着:午夜12点,图书馆一层,综合性图书区见。 我与薛景云相视一眼,都明白了怎么回事。 然而,就在我刚想开口的时候,Daniel已经以一人之力,席卷着助理保镖经纪人、外加一大群粉丝迷妹、还有热衷八卦看热闹的教职工们,一起冲进了医务室所在的教学楼一层,围得里里外外水泄不通。 Daniel脸色煞白,满头满身的虚汗,扛着右肩处轻微的肌肉拉伤和大片淤青,软着步子进了医务室。紧随而来的保安大哥特别敬业,瞬间一堵人墙就把人群隔离在屋外。 薛景云见这暴风袭城的架势,赶紧把纸条揉烂了插进口袋里,扶着我起身要走,却刚好跟Daniel碰了个正面。 Daniel的第一眼看过来,明摆着是瞧清楚了我俩的面容,眼神里还浮上些许诧异。上次亲眼目睹直播打人,对他来说印象过于深刻,我跟薛景云的样子,估计他这辈子都不会忘。 而后,Daniel的目光又落在我缠着绷带的手上,他立刻强撑着身子站定,一扫方才的惊讶,而是感激地说了句: “今天谢谢你们了!医药费付了么?算我的。” 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偶像不但没有架子,还挺有礼貌的。作为当红的明星,能对素人这般客气,已经很不容易了。今天这人,也算我没白救。 “不用了,救人应该的。”我同样回以客气,虚弱地点了点头。 Daniel又道了几声谢,而后迅速将我身旁的薛景云上下打量了个遍。常年混迹娱乐圈和时尚圈的他,应该不难看出薛景云这一身行头的不菲。 “珍姐,”Daniel朝着身旁带墨镜的女经纪人摆了摆头,“这是我的名片,多谢救命之恩,不嫌弃的话交个朋友。” 被称作珍姐的女人从肩上的大挎包里迅速翻出张名片递到薛景云跟前,脸上除了感激的诚意,还有一丝暗含的欣赏。 然而,薛景云双手接过名片后,只点了点头,连声都没吭,就搀着我缓缓挤进了门外的人群里。 学生们满眼满心都是Daniel,根本没人管我俩死活,倒是前来围观热衷于嚼舌根的同事们,一个个打量着我和薛景云,不停地窃窃私语。 闻讯而来的郑秀晶从人群里挤出个头来,先急切地问了我的伤势,然而还未等我回答,她充满惊讶又好奇的眼神已然落在了薛景云脸上: “这、这不是被你打的那个小鲜肉?” 四下的议论愈演愈劣,郑秀晶刚嫌弃地往两边的长舌妇们那儿瞥了两眼,此时的我再也忍无可忍,中气十足地回了句: “对,他是我男朋友。” 薛景云一脸不知所措地望向我,心下又惊又喜。他极力忍着抽动的嘴角,告诉自己要淡定,然而,他握在我肩膀上的手指,却不自觉轻轻重重地捏着,完全暴露了那份小激动。 身侧的郑秀晶则是亮着一双大眼睛,咧着嘴傻笑:“哎呀,文老师终于承认啦?” 我朝她冷笑了一下,而后依旧板着一张脸,眼神朝四下瞅了瞅,故意提高了嗓门: “我跟男朋友闹别扭,手快打了人,是我的私事。以后,如果让我再听见谁添油加醋的议论,见一个打一个。” 瞬间,四周议论的声音戛然而止,耳边顿时就清净了。 我冷着一张臭脸,半握着缠满绷带的拳头,硬撑着走扎实了每一步。薛景云紧紧揽我在怀里,卯着一脸憋在皮相下的得意劲儿,不让任何人碰我一丝一毫。郑秀晶则是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瘪着嘴,仰着脑袋四下瞅着,紧跟在薛景云身后挤出了人群。 等出了教学楼的大门,人群已经疏散了一些。上课铃突然响起,楼里的学生像一群争食的乌鸦,四散着逃回各自的老巢。 见状,我连忙转身跟郑秀晶嘱咐了两句,先堵住了她的嘴巴: “你快回去忙吧,我手伤成这样,怕是要请两天病假了。有事儿及时联系我,千万别脑袋一热再做什么糊涂事。” 郑秀晶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话,被我一顿带着责备的关心怼了回去。她虽然满是担心和焦急,出口时却变了味: “哼,什么都不让人问,还赶我走,分明是没把我当朋友!快让你小男友带你回家去吧,去去去!” 郑秀晶最后瞥了一眼我跟薛景云,而后踩着高跟鞋咯哒咯哒地离开了。 我见她走远,深吸了口气,将将吐出,身子一软就靠在了薛景云怀里: “回后勤部办公室吧,我得赶紧去请假,一会儿校长该赶到了,我可没有精力再对付领导们了。” “好。” 薛景云只答了一个字,我便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我俩雷厉风行地将一切处理好后,终于一屁股坐进车里,得了片刻安宁。 薛景云见我脸色十分难看,忍不住抚摸着我手背上的绷带,怨气不打一处来: “这小子到底安的什么心?上次捅我一刀不说,这次竟然明目张胆地杀人。他要真给不出个像样的解释,我就去问问谭婴,他的阳寿到底多少,能不能提前收了他!” “谁?谭什么?”一个陌生的名字忽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谭婴,就是我说的那个地狱使者。” “呦呵,原来鬼差还有名字啊。言字旁的谭吧,樱是樱花的樱么?”我一时来了新鲜,忍不住追问。 “不是,是婴儿的婴。” “嘿,这名字有意思。”我的思绪完全被吸引过去,一时竟忘了疼。 薛景云见我好奇的神情,反而生出些不满。不知是哪根弦又不对了,他竟然跟一个地狱使者吃起醋来,皱了皱眉头问: “好奇这个干什么?你的手不疼了么?自己都这样了,还管别人叫什么。” 我瞧着他的神情,立刻看出了他的醋意,于是故意举着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假装可怜兮兮地撒娇: “当然疼了,快疼死了。要不你来试试满手泡的滋味?还凶我,哼!” 薛景云一时受不住,整个人立马蔫了下来。他轻轻握住我的手,一脸忏悔地道歉:“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恨自己没能力保护你,又让你受伤了……” 看到薛景云又开始自责,我心里反而过意不去了,连忙安慰他:“好啦,你别总是什么都自己扛着,其实也没那么疼,好好上药很快就会好的。” 薛景云一脸心疼地捧着我的手,我盯着手上的白色绷带,突然想起了纸条的事:“对了,纸条在你口袋里吧?今晚怎么着,要会会这混账小子么?” 薛景云抬起头来担心地盯着我:“你手都这样了,还要半夜去图书馆?” 我思索了两秒,坚定地回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许格既然约我见面,没准是要跟咱们摊牌。有他这个定时炸弹在,你天天都坐不安稳,还不如搞清楚他到底想要干嘛。退一万步讲,要是有个万一,不是还有你在么?你可是绝杀。” 薛景云听我夸他,立刻喜笑颜开。不过,他虽然脸上开心,却再三跟我确认:“你确定,你身子能撑得住?我可不想你再受伤了。” 我偷偷咬了咬牙,十分确定地点点头。 “好吧,”薛景云终于松了口,“绝杀男朋友遵命,这次就听你的。” 乍听这词,我先是一愣,脸立马就热了。我连忙为自己辩驳:“什么男朋友,我那是为了堵住那些长舌妇的嘴,胡说的。” “我不管,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认了我是你男朋友,还有,小花也在场呢!”薛景云一脸不服气,打算耍赖到底。 “不算数!”我一字一顿,整个人因为斗嘴精神起来,“你看我因为上次直播的事儿,我的办公环境多么恶劣,工作氛围多么苦逼,你都不知道心疼心疼我,还在这儿气我,男朋友有这么当的吗?” “你看你又承认了!”薛景云一如往常地十分会抓重点,他一脸坏笑,眼角眉梢都要乐出花来。 我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他,虽说是在赌气,心里却翻腾着一股莫名的幸福。 第17章 追溯孽缘(一) 夜里12点,我与薛景云偷偷溜进了图书馆,准时赴约。 本来图书馆的大门夜里是要上锁的,可当我俩到场时,有一扇门已经被偷偷做了手脚,根本没有关严。我与薛景云逐一查看了几扇门,在推开最左侧的一扇小门后,迅速溜了进去。 在漆黑一片的图书馆内,我俩借着手机的手电,小心翼翼地走进了一楼的最深处,里面只有一排书架的顶灯微弱地亮着,一看就知道是等我们的人的位置。 幽暗地灯光下,许格依旧穿着一身工作服,他背对着我们,正扯着一方衣角轻轻地擦着手中的眼镜。他的动作极缓,极轻,就在这风平浪静的外表下,他的背后却仿佛长满了眼睛,时刻警醒提防,一刻都没有松懈。 果然,在我与薛景云走到五米开外的时候,许格突然转过身来,将眼镜推到耳间,缓而低沉地说了句: “你们来了。” 镜片后的一双眼淡漠阴沉,没有丝毫灵气。我见他一脸丧气,想起手掌中的伤就十分不爽,于是开门见山: “说吧,为什么要谋害Daniel,他跟你无冤无仇,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许格抬起眼来望着我,目光依旧是一潭死水,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今天拍摄的戏在旧教学楼的天台,总共不过5层高,当时在一楼外面的拍摄区,正结束了一场打水仗的戏码,充气水池里的水已经放干,剧组还没给收起来,正在天台下面不远。当时就算是你拉不住Daniel,在处理水池的人也已经有足够的时间,在Daniel落地之前将他接住。” “凡事都有万一,你怎么可以这么草菅人命?!” 我听着许格冷漠而理智的叙事口吻,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呵斥了一句。许格摆着一张死人脸波澜不惊,眼珠木木地一转,看向了我身边的薛景云,而后又望向我: “这是我精心筹划的,本意并不想伤害任何人。Daniel对你来说,只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我只是想知道,你够不够聪明,会不会在他危难之际出手相助。” “你这么煞费苦心地设了这个局,就是为了试探我?!”我眉头不自觉拧到了一起,疑问之下怒火中烧。 “对,”许格的脸上终于有了丝生气,浮现出些许歉意,“因为我有事要求你,还有你的,这位男朋友。” 我冷笑了一声,朝薛景云望了一眼:“敢情你这次设局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引出他?” 许格的脸似抽搐似的苦笑了一下:“果然,我没看错你。” “你有病吧?”我不耐烦地骂了句,“你绑架我在先,伤害他在后,又设局差点害死我和一个无辜的人。你现在竟然还有脸,反过头来让我们帮你?” 许格的语气终于添了份少有的激动,他的眼神又落到薛景云身上,竟然还夹带着一股绝境中的期盼: “每次危难关头,你总会救得了她,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而且一定认识薛景云。我知道你们一直在打听我的消息,你们不是想知道真相么?那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们。但也请你们,如果还能施舍一份怜悯之情,能够施以援手,事成之后,我可以把命交给你们,任凭你们处置。” 我与薛景云不明所以地互相望了一眼,心下都在生疑,却又十分好奇许格接下来要讲的故事。 在平静而冷漠的叙述中,时光倒回到三年前,那时的许格正值高三,马上就要到高考的日子了。 大雨将至,黑云低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许格抱着一颗篮球正急急忙忙往家赶,想马上洗掉这一身臭汗,然而等待他的,却是刺耳的警笛,和爸爸被逮捕时焦虑而绝望的眼神。 因为许格的爸爸最近一批走水运的货物中意外被查出了走私的黄金,并已经流通到市面上,他顺理成章被警察逮捕。说是整个案子处理得雷厉风行,不如说更像是找个替罪羊草草了事。许格的爸爸被判刑五年,罚金高达几百万,许格的妈妈不相信自己的老公会做出这种刀口舔血的事,上诉未果,在倾家荡产为老公奔走后,因走投无路而崩溃自杀,只留下许格一个人从此孤苦地飘零在这个世界上。 从此,许格背上了负债累累的日子,却一直坚信自己的爸爸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他攥着妈妈生前留下的唯一线索,在寻找真相的路上摸爬滚打地活着。 在断断续续的追查路上,他偶然发现,陷害自己爸爸的凶手,很有可能是当时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也就是李佩琳的父亲。 两人的相识,源于一场牛郎店的酒会。 店长急匆匆为男孩子们介绍着参加这场Party的几个富家小姐的身份,等介绍完Penny的父亲是谁后,许格当时就是一道晴天霹雳。其他的同事都知道Penny是薛氏集团公子的女友,一个个都避之不及,唯恐触霉头,只有许格应了给Penny陪酒的差事。 因为许格知道,趁机接近Penny,没准能查到些什么,这是老天爷赏给自己的一次天大的机会。 等许格坐到Penny身边时,Penny已经心事重重地几杯酒下肚,脸上泛起热来。 就在Penny缩在角落里硬硬地捏着酒杯,想要再次一饮而尽的时候,许格温柔地拦下了她: “您是Penny小姐吧?喝酒消愁,但酒可不是这么喝的,无滋无味还伤自己的身体,不值得。” 被人这么善解人意地柔柔戳了一下心窝,Penny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立马就湿润了。瞧眼前的人养眼又体贴,也没有趁机逾越,Penny对他的好感自然是大过抗拒。 “要是信得过我,不妨把伤心事说出来,也算是消遣消遣。来这个地方,图的是快活,可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喝闷酒。” 酒意渐浓,Penny除了脸热,连脑袋也开始一起犯晕。她经许格这么一劝,一时间放下了戒备,言语里含着幽幽的怨恨: “大家都觉得我是个幸运儿,学历高,家境好,男朋友又帅又多金,以后过得就是豪门富太太的生活。” “但事实呢?”许格不急不慢地问着,又缓缓给Penny添了杯酒。 “事实?”Penny一仰头,又喝了个杯底空空,“我男朋友待我虽然好,但你永远都不知道,他身边有多少双狐狸精的眼睛天天勾着他。他信誓旦旦地说是因为真心喜欢我,才跟我在一起,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和议论,可我爸爸是仰仗着他们家在做生意,还一心盼着我早点嫁过去,我在别人的眼里,就变成了一个追逐权势钱财的绿茶婊。每当我看到爸爸对着他爸爸卑躬屈膝的样子,就觉得难受、恶心,说什么恋人平等,这世间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 “男朋友对你好,这是好事。男人有钱了花心,这才是常事。”许格趁倒酒的机会,稍稍坐近了些。 “可我就是不爽!”Penny咬牙切齿,“你知道么,我男朋友作为交换生去了国外学习,我已经三个多月没见到他人了。他刚离开的时候,还天天跟我视频,后来就隔三差五地联系一下,最近说要考试,实在没有时间,我都一个多周没有他的消息了。没准,是哪个不要脸的女人缠上他了!” “没准,真的是因为学业紧张呢?”许格紧紧盯着Penny又喝光了一杯。 “可他也不能这样冷淡我!最近我爸爸因为工作上的失误,竟然被他爸当着公司下属的面呵斥了一顿,都是要当亲家的人,还这么不给脸面,他爸分明就是看不上我,看不上我们家,故意在刁难!” 许格一听到牵扯生意的事,全身的毛孔仿佛都化作耳朵竖了起来。他琢磨着,要不然Penny火气这么大,原来是因为替自己的父亲抱不平。虽说都是有钱人,但也是有钱人里的门不当户不对,这种心理不平衡在心里压抑久了,自己的父亲又一味地推怂,加上外面碍眼的花花草草,难免积怨越来越深。 许格眯着眼睛微微扬了扬头,语气却依旧柔和: “工作和生活是要分开的,但确实也不能伤了和气。” “你看,连你都这么认为,”Penny苦笑了一声,胃里的酒开始翻涌起来,她强忍着咽了下去,“他爸爸何尝又不知道该给我爸留一份体面,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难。还有他的宝贝儿子,现在也没音儿了,真是父子齐心!” 怒气之下,更加速了肠胃的难受,肚中的酒水于是欢天喜地一涌而上。一看Penny是要吐出来的架势,许格眼疾手快,拉着她就去了洗手间。 许格一手揽着Penny的头发,一手轻轻拍着Penny的背,静静地看着她扶着洗手池一吐不起。在Penny的上身起起伏伏了好一会儿后,几乎连胃酸也呕了个干净,这才虚弱地撑着身子抬起头来,冷冷地望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面容。 “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丑。”镜子中的Penny眼神落在了许格身上,嘴角虽然扬起笑来,感觉却异常阴森。 “不,女人脆弱的时候都美,是最需要被细心呵护的。”许格贴在Penny耳边望着镜子中的她,声音温暖轻柔,丝丝入耳,缠绕着Penny的心。 “可是,好像现在,已经没有人关心我的感受了,”Penny站直了转过脸来,身子歪歪斜斜,一寸寸贴向许格,“你说,他们这么对我,我该怎么对他们?” 许格的目光紧紧地盯着Penny,一步也没有退的意思,他脸上浮上了一丝玩味的笑容,时刻等待着为对方敞开怀抱: “为什么不分手呢?你值得更好的。” “分手?不。他们伤我的,欠我的,都还没有还清,为什么要我先放手?我是不是,也应该让他们尝尝难受的滋味儿?” 话音未落,Penny的双手已经按在了许格胸前,用尽全力将他推进了一格卫生间。 ------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格格就被这么推倒了~ 第18章 追溯孽缘(二) Penny跟许格两人日日打得火热,Penny都已经开始习惯,前一秒在视频里跟薛景云笑嘻嘻么么哒,后一秒转身就投进许格的怀抱。 结果,就在薛景云回国前,Penny查出自己怀孕了。 此时的Penny已经对许格生了情,身心都已经离不开他,许格为了暗中调查Penny的父亲,关于打掉孩子的事,只能由着Penny做主,并不敢在这个时候起冲突。更加令许格矛盾的是,Penny对他的好已经开始让他动摇,她在自己身上花了重金不说,还从来不过问钱的流向,足见对自己的信任。在许格眼里,她只是一个容易钻牛角尖又有些冲动的女孩子,许格越发希望,Penny能放下与薛家的纠缠,重新做回自己。 结果,令许格没想到的是,Penny没有选择打掉孩子,她的心思,远比许格想象的要重得多。 薛景云回国,Penny去机场接机,并且已经在酒店安排好了Party,要为薛景云接风。一群年轻人闹到了凌晨,薛景云在国外被紧张的学习生活压抑了几个月,不小心多喝了两杯,一觉便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薛景云顶着一头鸡窝,从酒店套房的一间卧室出来,见喝大了朋友们正横七竖八地睡在客厅,只有Penny已经清醒,在客厅的角落里默默地化妆。 “Penny,陪我下楼买杯咖啡吧,下午估计我爸会让我去公司,我昨晚喝得有点大,脑袋疼。” “好呀!”Penny伶俐地合上化妆镜,从沙发上拎起一只小手提包,少女般轻快地蹦着来到薛景云面前,用手去捋了捋他炸起来的头发,声音甜似蜜,“赶紧穿好衣服,我随时待命!” 天气虽然还未回暖,午后的阳光却已经变得温煦,正赶上午饭过后的时间,路上人不多,两人手牵手溜达着来到了酒店后的商业步行街,边走边随意聊着。Penny跟薛景云无关痛痒地兜了好久的圈子,这才聊到正题上。 “你还记得你出国有一段时间,都不怎么理我了,我怎么都联系不上你,给我急坏了。” 薛景云点点头,对Penny这种撒娇的生气不以为然: “没办法,那时候正赶上一场重要的考试,身边的同学都是凌晨就去图书馆准备,我那段时间高度紧张,根本都顾不上别的,有的时候学起来饿一天都记不得吃饭。” “有那么忙吗?”Penny故意变了个音调,语气很是诡异。 薛景云见女朋友没有安慰的意思,反倒阴阳怪气的质疑他,当时就有些不太高兴了。他原本就被酒劲逼得头疼,觉也没睡够,于是也没留意自己的情绪,皱了皱眉头吐槽: “你看看你,我学习那么辛苦,你不安慰我,反倒还多想。” “什么叫我多想?”Penny一时也急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既然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回答我就是了,为什么还来这么多解释?” “我说了我学习忙,你要我回答你什么?”薛景云憋着火气,一脸莫名其妙。 “薛景云,你竟然凶我?本来回国了就该高高兴兴的,现在你刚见我一天就这么不耐烦,说!你是不是外面有别人了?!”Penny不管不顾地吼了一嗓子。 “我说了我学习忙!哪儿来那么多闲工夫?!别胡闹了行么?”薛景云拉着Penny就要过马路,不想再继续丢人现眼。 “你放手!”Penny一抡胳膊,挣脱开薛景云的手,“我说你为什么连着那么多天不理我,原来是跟别人好去了!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谁也别想走!” 薛景云被吵得脑袋嗡嗡作响,忍不住挠了挠头,他知道再这样吵下去,局面会无法控制,于是强烈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Penny,我知道我离开你这么久,让你很没有安全感,所以你才想发泄发泄。但是我向你承诺过的,我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不会让你受委屈。” 薛景云说的诚恳,Penny听着,却是另一番滋味。安全感这个词汇,对于Penny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曾经的Penny还在爱情的余温里滋润着一颗受伤的心灵,然而越界之后,反复的猜忌与担惊受怕,让这份感情终于变了味。那些堵在心中憋了无数个日夜的怨恨,那些用假意的笑脸掩盖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喷薄而出。 “不让我受委屈……”Penny眼眶已经泛红,嘴唇都有些发抖,“我爸爸肝脑涂地为你薛家做事做了那么久,可你爸怎么做的?我本本分分做你薛家大少爷的女朋友,从来没为你惹过一件事,处处以你为重为你着想,可你又怎么对我的?别人都羡慕我俩是如胶似漆的情侣,可只有你我知道,你守着你爸给你留下的规矩,从来都不肯碰我,不肯逾越半分!你爸就这么看不上我么?!难道我真的怀上了你们薛家的孩子,就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心机/婊吗?!” “Penny,你……你疯啦?!” 薛景云瞪着一双惊恐又疑惑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几近失控的Penny,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仿佛从未认识过这个相处了几年的女孩子。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的人用这字字诛心的言语,一刀刀砍向自己,利索到毫不留情,整个人不禁颤栗不止。 “我是疯了。”Penny晃着身子后退了两步,仿佛身体已经支撑不住崩溃的心灵,嘴上却扬起可怕的笑来,“你失联的那几天,我跟朋友去参加了一个酒会,有一个陪酒的少爷待我特别好。我一不小心,怀了他的孩子。” “你、你说什么……”薛景云结结巴巴地反问,他听得真切,却又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怀孕了。”Penny恶狠狠瞪着一双眼睛,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刚才的话。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落下,薛景云瞬间被击得体无完肤,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碎成渣滓的声音。一个月前,他在国外看中了一款定制款钻戒,还心心念念想要买下来做求婚礼物,现在看来,是没必要了。 薛景云确实是一直听从父亲的话,让自己硬着一颗心来面对这个世界,而仅有的那片最柔软的净土,是留给自己所爱之人的。如今,眼前的人已经明目张胆的背叛了自己,言语里全是猜忌和恶毒,薛景云只好忍痛将那片柔软的地方,装上了铜墙铁壁。 他喘息时颤抖了两下,心头滴血,嘴上却如刀般锋利: “我们分手吧。” 薛景云忍着眼泪想要转身离开,却被Penny挡住了去路。Penny一心盼着薛景云能够挽回,让她去打掉孩子,跟她重新来过,她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薛景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要放弃她。 “你不能走!薛景云,难道你就想这样抛弃我吗?门儿都没有!” Penny气急败坏,指甲根根嵌进薛景云的手腕,几乎掐出血来。薛景云冷着一张脸,捏着Penny的指头慢慢掰开了她的手,他的脑袋虽然疼到发胀,但已然恢复了冷静。 “在你让那个少爷爬上你的床的时候,你就已经放弃了这段感情,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挽回的了。你怀了别人的孩子,我爸不可能让你再进薛家的。” “你爸,又是你爸……你可真是你爸的乖儿子……” Penny嘴里默默念着,觉得眼前曾经的爱人无比冰冷可怕,眼底心底寒冷到蒙了一层冰霜。她的眼神越发狠了起来,心下已敲定了最后一个主意。 猛地,Penny转过身去,冲向了马路中央。 而薛景云的第一反应,是同样冲了过去,在车撞向Penny之际将她推开了。 Penny蹲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薛景云被车撞飞,而后倒在一片血泊之中。这次,她终于赌对了,她认定薛景云会来救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一瞬间的冲击几乎震碎了薛景云全身的骨头,薛景云绝望地躺在地上,头部和口鼻都止不住地喷涌着鲜血。泪眼模糊中,他见到Penny完好无损的蹲坐在路边,麻木地望着重伤的自己,仿佛这一刻,已经在对方的脑海里重复了无数遍,所以并不陌生,所以毫无震撼。 一个年轻帅气的男孩冲到了Penny身边,小心而迅速地将她扶起来,两人相望时,男孩的第一个动作,是将手抚在Penny的小腹,嘴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而后瞪着一双惊恐地眼睛,看向了自己。 霎时,被背叛的耻辱和愤怒涌上薛景云的心头,他甚至觉得自己是被这对奸夫淫妇算计了。大脑强制着想要运转,而已经被摧毁的躯体却再也承受不住,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这一睡,便是天人永隔。 许格见薛景云被车撞倒后的惨状,干呕了两下,差点吐了出来,而再望向Penny那张惊惧而冷漠的脸时,许格这才猜到了真相。 “是你……” 许格弱弱地吐出两个字,面前的Penny却已经紧张到耳鸣,任何声音都进不到她耳朵里了。 她飞快地冲着薛景云的尸体奔过去,大力地晃着他的身体,边摇边奋力地哭嚎。鲜血不断从薛景云的伤口涌出,碎掉的骨头在体内咯咯作响,将内脏划得支离破散。 Penny面目狰狞地呼号着爱人的名字,内心却似恶魔般黑暗到了极致—— 你都为我死了,那就死得透彻一点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来袭,有点小虐。所以说,女孩子还是不要太作了┓(*_*)┏ 第19章 追溯孽缘(三) 半颗晶莹的泪珠含在薛景云眼中迟迟不肯坠落,在许格平淡而漫长的叙述中,生前那残忍不堪的回忆,又一次在他的脑海中强化。 手掌中的伤口在不经意间又攥出了血,我却浑然不知,心中的难过,早已掩盖了肉体的疼痛。 “从那之后,Penny的情绪就一直不太稳定,经常会做噩梦,或者自己吓到自己。她完全沉浸在吃喝玩乐中,一刻也不让自己放松下来,却依旧紧紧地握住薛家不放。薛景云的爸妈一直以为,是那次回国后的Party上Penny不小心怀了他的孩子,所以一直将Penny供在家里,期盼着他们的小孙子出世。其实,你那次借胸针的事刺激她,只不过是火上浇油,看Penny孕期的状态,就算你不出现,她也很难坚持到把孩子生下来。” “那她现在人在哪儿?”我急切地问了句。 “还在住院。她身体虚耗太过了,加上流产,一直没有恢复好。我一边假装帮她追查着你的消息,一边在Penny家里献殷勤搜集证据,来到这里工作,不仅仅是Penny的安排,也是我自己的意愿。” “那你一定是查到了什么,才突然倒戈,求我们帮忙对吧?”薛景云几乎肯定地问了一句。 “是,”许格黯淡的眼中忽然腾起一丝光来,“三年前那场走私案,确实与Penny的爸爸有关,不出所料,就是他嫁祸给了我爸,而且买通了各种关系,让这场速战速决的案子成了冤案。但是,最关键的材料,在薛景云的爸爸薛庆山那儿,因为有一份关键的伪造合同,被Penny爸爸用计藏在了薛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的保险柜里,这个地方,任凭谁都想不到,也不敢查。” 许格停顿了片刻,抬起头来望向了薛景云:“你们如果真的认识薛景云,就一定可以帮到我。但愿,薛庆山并不是跟Penny爸爸一伙的。” “不会的,”薛景云忽然抢了话,语气明显激动了些,“薛庆山不是那种人。” 我连忙偷偷抓住薛景云的手,示意他冷静一些,怕他露出什么破绽。为了转移许格的注意力,我也向他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Penny是你仇人的女儿,你就没想过要报复她?” 许格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表情虽然凝重,语气依旧平淡:“她是个可怜人,我从来没想过把上一辈的恩怨,加在她身上。” 是了,天衣无缝的回答,我暗暗思忖,决意要赌一把,相信许格一次。 “既然要我们帮忙,光凭一张嘴可不够,明天就带我们去看看你搜集的证据吧。” 许格听了我的话,反而稍显措不及防。他先是点了点头,而后从工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到我薛景云面前: “这上面是我的住址和电话,你们现在可能不想透漏自己的联系方式,没关系,等明天见面了再说,我在家里等你们。” 语罢,许格又对着我充满歉意的补了一句:“对不起,为了我的私心,让你受伤了。以后要什么补偿,我都答应你。” 薛景云接过纸条便塞进了口袋,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我手上的纱带,心里依旧有些不爽: “你能补偿得起么?你要是敢诓我们,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许格硬是被薛景云的口气吓得一愣,而后冷着一张脸,默默朝他点了点头。 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大半夜了,我思绪繁重,脑袋发胀,只想一头扎进被窝里,却被薛景云拦路截下。他见我手掌中的纱布已经洇出血水,怕我感染,就连忙把我按坐在床上,坚持要给我换药。 伤口流血水的地方已经跟纱带有点粘连,薛景云为了将纱带取下,只好小心翼翼的拿碘酒一点点湿润纱布。刺激的疼痛令我瞬间清醒,我咬着压根嘶溜嘶溜呼气,丝毫不敢叫出声来。 我以为薛景云还沉浸在许格描述的故事里,然而此时的他却没有一丝一毫分神的意思。他眼巴巴瞅着我的伤口,满脸心疼,嘴上却是一腔怨愤,抬起头来瞟了我一眼: “让你再逞英雄,救人爽不爽?这下好了,这个许格缠上你,比我这个鬼缠上你都可怕!” 要是放在之前,我一定要回怼他一句心里才舒坦,但此时此刻,我不仅战斗力全无,心里琢磨的全是如何来安慰他,想让他放弃强颜欢笑,该哭哭该发泄发泄,而不是掩饰自己的难过。 揣度着徘徊着,于是出口的话也变得温柔。我一反往常的斗嘴模式,而是暖暖地笑着,眉眼还掺了分怜惜: “哎呀,我这不是脑袋一热就冲上去救人了,哪里有时间多想。这都是小伤,不碍事的,我命硬得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 薛景云见我这番神情,正缠着纱带的手突然停了一秒。 那些不属于他的遥远记忆纷至沓来,他深藏不露的细心,一点点流于眼底,落在我的脸上。 若是平日里,薛景云一定会屁颠屁颠迎上来,恨不得立马邀功,而后借机撩拨一番。然而此时此刻的他,也同样一反往常。 曾经的我在杨承宇面前的样子,全天下也只有他最清楚了。而正是这份知根知底,他才深深地明白,能让我敛了性子放下身段,犹豫着想要示好的,一定是我极力在乎的。 因为太在乎,所以才渐渐丢了自己,庆幸的是我从那段残破的感情中找回了自己,Penny却永远地迷失在怨恨中。 在薛景云觉悟的这一刻之前,一切的暧昧都夹带着试探。在看清了我已经敞开心扉之后,他却不由得退缩了,因为他害怕我变成第二个Penny,害怕我继续遭受伤害。 薛景云无奈自嘲,我俩一个因为在乎而小心翼翼,一个因为在乎而胆战心惊,还真是天生的绝配。 心头的牵挂出现了,他突然有些眷恋活着,却又慌忙藏起了这个念想。 虽然内心已是波涛汹涌,薛景云脸上却是无动于衷。我一脸笑意凝固在有些尴尬的气氛中,以为他的反常,是因为内心还在悲伤着与Penny旧情。不忍心看他这般,我只好努力维持着笑容,继续搭话: “别想了,都过去了。你要是还放不下她,就去让她回心转意,你要是想报仇,我们就去找许格。” 薛景云默默苦笑了一声,手上的动作依旧轻柔:“不是跟你说过了,Penny对我而言,早就是上辈子的事了。许格今晚的那番话,顶多也就让我想起一丁点死前的感受而已。怎么,要是我还放不下Penny,你难道还要把我让给她?” 我听着这酸溜溜的话,当时就不乐意了。可郁闷归郁闷,我还是沉下一口气来,一本正经地回答:“你要是想去拯救她,我肯定不会拦着啊。反正戒指我戴了也没用,正好给你个机会去找别人试试。” 正在这时,纱带嘶啦一声系好了,薛景云一把握住我的肩膀,语气虽然平和,神情却透着几分莫名的埋怨: “我说了我都放下了,Penny她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你要再敢说一句推开我的话,我就真的死死缠你一辈子。” 薛景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情绪着实吓了我一跳,却也让我明白了他话中的心意。我脸上一热,连忙将他的手挡开: “哎呀,我这不是替你着想,那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我为了遮掩情绪,抬手活动了两下手腕,“你要真的不在意Penny了,明天我们就去找许格。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有Penny爸爸那种人在你爸身边,天天挖坑埋雷的,你不担心么?这次不正是个好机会,给你爸公司里清一清老鼠屎。” 薛景云听着,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我眼见他沉默着,开口安慰: “别多想了,你不都说不管身后事了。明天还要去许格那儿看证据呢,如果你真的相信你爸爸,又没办法再见他老人家,那就交给我。” 薛景云目光重新聚回到我脸上:“你知道我不愿意你去冒险……” “大哥,”我本想拍拍他的肩膀,猛然想到手疼又缩了回来,“咱俩风风雨雨这么多天,都快赶上史诗级大片了,你还怕我去见你爸呀?” “好吧,”薛景云叹了口气,而后由我颈后的银线摸出了戴在我脖子的戒指,更像是在安慰自己,“你带着它,我就可以随时感应到你,这样还好。” 我眼疾手快,下意识按下了他的手:“干嘛,你要收回去?” 薛景云一脸肯定:“当然了,这可是我的心脏啊。” 转而,他扬起一个坏笑,恢复了本性,带着装出来的无辜状:“你要带着也行,不过你也知道,我不能离你太远,咱俩要能一起睡的话,我举双手双脚赞同!” 我见他没事儿了,心下松了口气,于是连忙抓着他的手一把拽下了项链:“给你给你给你,滚回去睡!” 薛景云一脸不情愿地瘪了瘪嘴,而后握着戒指往左胸膛处一按,手中就只剩下根银线:“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亲近。” 我随口回怼:“你谈个恋爱都能做到不碰别人,怎么到我这儿就天天欺负我?杨承宇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好的不学怎么净学坏的!” 薛景云被我骂了个一脸委屈:“冤枉啊,我要真想把你怎么样,你早就……” “你想怎么样?”我眯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 薛景云一个激灵,立刻就闭上了嘴。他眨眨眼,呲着牙假笑:“小茵啊,时间不早了,那个……” 还没等他说完,我一腔怒气已经爆发,甩手就想打他。然而手掌微微一疼,我突然意识到手上还有伤,战斗力顿时骤降。而薛景云已经被我吓成一道闪电,一眨眼的功夫就钻了到门外,他见我没有追上去的意思,这才嬉皮笑脸地躲在门后露出个头来,甜甜地说了声“晚安”。 待房门轻轻合上,我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支撑不住,一头倒进了被窝。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如约来到了许格写给我们的地址。 这里是一片远离市中心的老楼,格局横七竖八,巷子也是宽窄长短不一,没有一点章法,住户大多也是上了年纪的人。薛景云把车停在了宽一点的路面,我俩走走绕绕,四处躲着低矮的晾衣绳,生怕一不小心把谁家的内衣套在头上。 走了十来分钟,我们终于来到了一间带院子的平房,院门口歪歪斜斜地挂了个生锈的牌子,正是许格纸条上写的门牌号。 薛景云一脸疑惑地敲了敲大院子的铁门,只听见院里传来两声洪亮的狗吠声,铁门小腿高的位置有个小门,钻出一只棕色耳朵的秋田犬,它把脑袋卡在洞口,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又朝着面前的两个陌生人叫了两声。 我与薛景云面面相觑。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应该是在跟这只秋田讲话: “八公,回来!” 探出脑袋的秋田耳朵一竖,风一样折回了院子。我跟薛景云听到这名字后,又默契地互相看了一眼。 只听桄榔一声,大铁门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为我们开门的正是许格,而这次相见,我却差点没认出他来。 缺了发胶,摘了美瞳,卸掉一身行头,许格顶着一头稍稍炸毛的头发,带着几百度的近视镜,穿着一身遮掉了身材的运动服,任凭怎么联想,都丝毫跟他的公关职业搭不上边。 “进来吧。” 薛景云与我前后踏进了院子大门,许格走在最前面,那只叫八公的秋田摇着尾巴寸步不离地跟着主人,却没有进屋,而是依旧守在院子里。 进门后,一股淡淡的香烟混合着薄荷香的味道扑面而来。虽然是白天,屋内却十分昏暗,所有的窗户却都下放着百叶窗。整间平房就是一个大开间,最里面是一张单人床,床边紧挨着一个床头柜,一个大衣柜。右手边是做饭的煤气台,旁边摆着一个小冷藏柜,还整齐地罗列着三箱方便面。左手边是一张简单的书桌,上面放着电脑和各种文件,还有两瓶眼药水,一个装满了烟蒂的烟灰缸。书桌旁边有一面移动白板,上面杂乱地贴着一些照片和素材,白板上的字大小颜色不一,一撮撮堆在不同的位置。 门口的旁边是一张纯黑色的沙发,许格示意我们坐下,并从墙角里拖了个小马扎过来,坐在了我们对面。 我跟薛景云慢慢坐进沙发里,留意着简陋的周遭,稍稍有些局促。许格一张脸依旧波澜不惊,仿佛已经默认了这种生活环境,也没有半分害怕被嫌弃的意思。 “你们不用惊讶,”许格突然开口,语气风轻云淡,“我在这儿已经生活了三年了,这三年为了还债,我就是这么过来的。你们平常看到的我,都是装出来的,这才是真的我。” 第20章 正面交锋(一) 还没等我们说什么,许格已经将手里的一摞文件递了过来,里面是零零散散各种纸质的材料,还有两个磨破了角的牛皮纸袋,码得还算整齐。 “这几年,我也找了不少私家侦探秘密寻访当年的事,涉及此事的人,除了被关进去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薛庆山手里的那份合同,是揭露Penny爸爸栽赃此事的关键证据。” 我跟薛景云接过材料,撸起袖子就开始挨份查看起来。 许格一边为我们讲解着各份材料的来源,各种人员的口供,和涉及其中的始末,一边燃起灶台,开始给我们煮泡面。 等许格将面碗递到我面前时,已经是午后了,我歪着脖子伸懒腰,想把百叶窗打开透透气,刚刚拉了上去,就发现对面一位老太太坐在摇椅上摇着蒲扇盯着我。 我被她直愣愣的眼神吓得一个冷颤,赶紧把百叶窗放了下来。 怪不得许格天天拉着帘子,住在这样一个环境里,还要给爸爸的案子找线索,警惕些也是应该的。 因为我的手掌有伤,薛景云十分有眼力见地捧起面碗,一筷子一筷子喂我吃。 我吸溜着泡面,内心温暖极了,时不时还朝着薛景云笑一笑。 而薛景云望着开心吃面的我,却高兴不起来,他眼明心亮,知道我已经想到了计划。 等喂饱了我,薛景云用筷子夹起自己的面来,上上下下蘸了三回汤水,一点没有送进自己嘴里吃一口的意思。眼下他心事重重,除了为自己的老爸担心,更怕我又豁出命去冒险。 于是,面对着撒狗粮的一幕,还是安心吃面的许格,先打破了这沉默的局面: “案子的事,想必两位也都了解了。不知道,你们怎么想?”许格将面送进嘴里,言语上恭恭敬敬,镜片后的眼睛却在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微微耸了耸肩膀,对于眼前的这个人,我心中还是有道防线没有松开: “所有的线索,确实都指向你爸爸是被冤枉的,而幕后黑手是Penny的父亲。我可以出手帮你,但这势必会把Penny牵扯进来。如果要让薛庆山交出那份合同,必须先逼Penny说出她谋害薛景云的真相,你会介意么?” 许格微微皱了皱眉,一丝纠结的神情不经意流露出来。我静静等着许格的答案,忍不住偷偷瞄了眼薛景云。 迟疑了片刻,许格淡淡地点了点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没意见,只要能拿到那份合同。” 我没敢着急回应,却听薛景云说了句:“好,我们一定会查清楚整个事情。” 听了薛景云的话,我终于放下心来。 眼神落在那一堆堆厚厚的文件上,我立刻跟许格嘱咐:“这些材料,一会儿我全部拍照存留,有复印件的如果方便给我,我就带回去。你只需要告诉我,Penny住在哪家医院哪间病房,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了。你就该上班上班,该睡觉睡觉,需要你的时候,我们会联系你的。” 许格将筷子插到碗里,慢慢抬起头来,他的目光渐渐松弛,增添了一份信任的意味。他咕嘟吞了口面,然后从桌子上摸起纸笔:“我把Penny的医院地址和房间号写给你。” 我拦下了他的手,把手机递过去:“加个微信吧,我会把我的电话发给你,地址和房间号也直接发给我就行了。” 许格听了,先是一愣,然后依旧不急不慢地把纸笔放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我立刻三下五除二把我们三个拉进群里,然后把组名改为“A”,顺手发了个呵呵的表情。 许格点点头:“这组名好,醒目。” 而坐在我旁边的薛景云正斜斜地靠在沙发背上,眯着眼睛小声哼唧了一句:“复仇者联盟,哼。” 我一个眼神杀向薛景云,他立刻便摆出了一幅“我干嘛了啊好可怕啊嘤嘤嘤”的神情。 我不再理他,转过脸来面对许格时,已经恢复了正经的表情:“那整理好材料,我们就可以撤了,谢谢你煮的面,很好吃。” “不客气。”许格说完,埋头继续吃面。不知是挑动了他哪根神经,这时的他竟不经意流露出一丝自卑的情绪。 一旁的薛景云斜着眼睛看我,心思已然全放在我身上。他暗暗骂了我不下八百回:老子天天给你下厨都不知道夸我一句,看我回去不天天给你煮泡面,吃到你吐,哼! 许格送我们走时,出门又遇上了八公。它见主人跟我们在一起,摇着尾巴乖乖的被摸,十分可爱。我恋恋不舍地跟八公告别,与薛景云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们驱车开往市中心最大的人民医院,在半路定位了一家电子产品店,打算去买个隐藏录像器。 薛景云不情不愿地开着车,脸上的表情在闷闷不乐和忧心忡忡之间自由切换。我一切如常地刷着手机新闻,果不其然,Daniel被救的事,已经赫然上了头条,我拽绳子的狰狞表情,还给来了个特写。 “景云,下午在医院你一定盯好了,别让那个狗仔跟着咱们。” 薛景云瞥了眼我的手机屏幕,脸上这才有了笑意:“怎么,咱俩又上新闻啦?这次你怎么没那么大火气?” 我哼笑了一声,早已胸有成竹:“没准,也不是坏事。你不要垂头丧气地替我担心,该来的总会来的。你知道我向来喜欢速战速决,Penny她不是我的对手,只要你不心疼就好。” “我只怕她伤了你。”薛景云脱口而出,没留一丝喘息。 “我还有你呢,怕什么。我也不会伤她的。” 薛景云握了握方向盘,朝我望了一眼,抿着嘴笑了笑,默默地将这份信任放在了心底。 我将手提包的包扣卸掉一个,而后换上了隐藏录像器,将录像头正对着扣眼。一切准备就绪,我戴上口罩,捧着一束沉甸甸的鲜花,来到了人民医院VIP楼的顶层。薛景云与我一同进了医院,在离Penny病房最近的安全通道楼梯口等候。 签来访记录的时候,在接待处摆放的资料里,我正好瞥见了李佩琳的名字,给她看病的诊治医师里,竟然有精神疾病科室的大夫。 薛庆山还真是下了血本,将VIP楼的顶层整个包了下来,不知是为了给Penny留个清净,还是怕她脾气急了伤人。整层除了两三个小护士,也再没别人了。 正好,方便我办事。 我轻轻地推开房门,将大半张脸挡在花束后面。Penny带着一张还未梳洗的蜡黄的面孔,正在捧着IPad看视频,笑声有点疯疯癫癫。 眼见这个Penny已经邋遢到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我皱了皱眉头,沉了口气,而后走了进去。 估计是许久没人来探望她了,Penny看到花束先是愣了一下,眼神中还有些期待。我将手提包放在了病床旁的床头桌上,隐蔽的镜头正对着病床的位置,然后放下花束,又慢慢摘掉了口罩。Penny的表情,瞬间由惊喜变成了惊吓,而后张着嘴就要喊人过来。 “没用的,”我轻声一句,断送了她要出口的话,“别让小护士们看笑话了,大家躲你都来不及吧?” Penny梗着脖子,眼神已经杀了我一万遍有余,她从床上猛地跳起来握住我的肩膀,指头快要掐进肉里,咬牙切齿地说: “是你,是你杀了我的孩子!你到底是谁?!” 我一把将Penny推回床上,掌心的疼痛让我越发清醒。 “你把许格都送进我的学校了,你会不知道我是谁?你是不是在懊恼,当时推我的时候,为什么我没有被车撞死?许格在这段时间,为什么没能杀了我?” “哼!算你走运!”Penny气得鼻孔微张,依旧恶狠狠地盯着我,两手用力地按在床沿,大口地穿着粗气,有些体力不支,“你说!你跟薛景云到底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在他出国的时候勾引他的女人?” 我不屑的哼笑了一声,心头燃起一撮火来:“所以,就是为了这可笑的臆想,你就亲手杀了薛景云?” “我没有杀他!”Penny嚎叫了一句,声音有些嘶哑。 “你是没有杀他,但你是故意跑向路中央的!薛景云为了救你,才丧身车祸,你不但没想救他,为了把事情做绝,还故意去摇晃他的身体,好让他在你面前死透,你还敢说你没有杀他?” 血腥的画面一幕幕重现在Penny的脑海,由于恐惧,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起来,四肢有了微微缩回去的趋势。趁机,我狠狠地盯着她,以黑云压城之势俯身靠近她,声音低沉有力: “而且,这个孩子,是许格的,对不对?” Penny猛地打了个寒颤,惊惧的眼神添了份疑惑:“你怎么会知道?” 我阴森森地笑了笑:“这么说,你承认了。” Penny紧绷的身子依旧蜷缩着,犹豫着不敢回应我。 “那天,你是不是还妄想,薛景云能够原谅你,能够跟你破镜重圆?可是你错了。你错就错在,当你爬上别人床上的时候,你就已经将他对你的信任和爱亲手毁掉!这还不够,你还恶毒地置他于死地,你觉得上天会放过你么?杀了你的孩子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是老天要惩罚你!” “不是!你别说了!不是这样的……”Penny的脸紧张地皱成一团,嘴中喃喃不止,抖着两只手捂起耳朵。过往的爱恨情仇,如一根根尖针酷刑,刺得她面目全非。 见状,我立刻乘胜追击:“哼,你不是特别厉害么?怎么,有本事做了,没胆子承认?” 听了这煽风点火的话,Penny的脸上,竟慢慢浮上了狰狞的笑容来,她的笑声由轻到重,到几近癫狂,我紧张地咽了下喉咙,却死撑着没有退却一步。 “是,是我杀了薛景云,又怎么样呢?”Penny眯了眯眼睛,突然发起狠来,“他该死!薛庆山也该死!他们都该死!薛氏集团做到今天,你以为背后的肮脏事会少吗?!薛景云的死,才是对他们的报应!孩子是谁的,重要吗?我才是薛景云的女朋友!你算个屁!我就算得不到,也要亲手毁了!也要让薛庆山,让你,尝尝失去的滋味!” 也许是骂爽了,Penny瞅着我诡异地笑着,眼神却一点点黯淡下去,瞳孔渐渐缩小。她蹲坐着,双手也按在床上,此时的她并不像人,倒像极了一头即将扑过来的猛兽。 需要她亲口承认的都已经说了,我被她盯得起了一身白毛汗,立刻拎起手提包准备逃跑。 然而,就在我想要离开的瞬间,Penny当真猛地扑向了我,两只枯瘦的手眼看就要环上我的脖子。 第21章 正面交锋(二) 来不及反应,我拎起手提包对着Penny的脑袋狠狠一击,Penny应声倒地,地板被撞得重重响了一声。我眼疾手快,立刻拔腿就跑,差一丢丢就被Penny扼住了脚腕。 就在我抓住门把的瞬间,门突然自己开了,门外的人伸进一只温暖有力的手,一把将我拽出了门外。 Penny如同丧失一般又扑了过来,薛景云将我揽在怀里,把门重重摔上,而后反锁了起来。 此刻,被关在病房里的Penny大力地拍着门板,开始疯狂地嚎叫。 我见到是薛景云后,整个人才从刚刚慌乱的局面中抽脱出来,稍稍冷静下来的我立刻有了主意,从衣服兜里哆哆嗦嗦摸出来两个口罩,拉着薛景云就朝接待处跑过去。 “护士,护士!不好啦!我跟Penny正说着话,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突然像疯了似的,朝着我扑了过来,我实在没办法,只好锁了门,您快去看看吧!” 护士像是厌极了伺候Penny似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嘴上嘟囔了一句“又来了”,就喊了另外两个同事,往Penny的病房一路小跑过去。 我跟薛景云自然没有跟上前,而是默默地朝反方向离开了。 等坐回车里,薛景云一刻没停,开车带着我先逃出了这个地方。等我喝了几口水平复了心绪,这才连忙翻出手提包里的录像器,连在手机上,赶紧回放里面的内容。 Penny的一字一句都录得真切,画面也十分清楚,我这才长舒了口气,安慰自己: “吓死我了,幸好没坏。” 迎面的夕阳落在薛景云脸上,将他的瞳孔映成了淡棕色,白皙的皮肤似抹了金色流彩。他对视频里Penny的反应丝毫没有惊讶,只淡淡地评论了句: “她疯了。” 我一时万分后悔当着他的面把视频播放出来,也没听出薛景云是不是疑问的语气。于是,我故意岔开了话题,一边把录像器小心翼翼装回了包里。 “你肯定记得你们薛氏集团办公楼的路怎么走吧,走,找你爸去。” 薛景云果然被我吸引了注意力,满脸疑惑地问: “你,要把这个给我爸看?” 我猫一样嗯了一声,点点头:“要不然费劲拍她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你爸,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见他。我还得感谢Penny,为我搭了条线,这对父女害得你们这么惨,还翻脸不认人,只要我跟你爸是同一条战线上的,就不愁他也借机教训一下Penny爸爸。” 薛景云摇摇头,脸上虽带着笑意,语气却有些沉重: “你主意还真是多。你要是去薛氏集团,没准三五年就爬到中高层了。不过,我爸经常出差,咱们这次去,还真不一定能碰上他在。” “那没关系,凡事除了谋划,还讲究运气。连这点运气都没有,那就算吃败仗我也心甘情愿。”这次,换我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我捏了捏嗓子,带着点撒娇的意思,“我还以为你要拦着我呢。” “不拦你,”薛景云宠溺地望了我一眼,“有人替我报仇我还拦着?大傻子吗?” 我开心地笑出声来,在某人耳朵里,这银铃般的笑声是这世间遗留的最动听的声音。 “放心,”薛景云的眼神坚定地看向前方的路,“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身后。” 金色的夕阳也同样落在我胸前,戒指上的钻石折射出五彩的光来,美好而夺目。 “那,我还需要你帮个忙,给我讲一段过去的,你心里的秘密。” 薛氏集团的独栋办公楼高达几十层,外观设计得别致优雅,顶层高高地冲入云霄,又平添了一份壮观。接近顶层的一侧高悬着“薛氏集团”明晃晃地几个大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照着薛庆山的手写体做上去的。 办公楼的一层只有大厅,中间有个环形的接待处,四五个前台正坐在中间忙前忙后。去往楼上的电梯口都设置了刷卡自动门,薛景云带着我去环形前台,压身份证办理了磁卡,带着我进了电梯。 董事长会议室在35层,出了电梯后,一位身着职业装的秘书,带着标准的八颗牙微笑,迎上前来接待我们。 “您好,两位有预约么?” “崔秘书您好,薛总在么?”薛景云语气含着份亲切,没能掩盖住见到老熟人流露出的喜悦。 然而,老熟人见着面前的小伙子却是眼生,她习惯性地看了看腕表,依旧保持着职业精神的微笑问到: “您好,您认识我呀?薛总在,两位是约了三点半过来的客户么?” “是。”我同样予以礼貌的微笑抢了话。薛景云马上看向我,而后转过头对着崔秘书,没办法地点点头。 “好的,我带两位进去。” “我在外面等一下就好。”薛景云略微尴尬地笑了笑,身子前倾微微点了两下,以示感谢和抱歉。他的眼中,却藏着一份犹豫。 与崔秘书相见的亲切感,让他萌生了不该有的念头,更成了阻挡在与父亲见面中间的壁垒。 “确定不进去吗?”我轻声地问他,担忧之下不自觉咬了咬嘴唇,他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坐在了接待处的沙发上。于是,我独自跟着崔秘书,来到了董事长的办公室前。 崔秘书礼貌地敲了三下门,只听里面传来了一声低沉浑厚的“请进”。 崔秘书开门后,简单地介绍了句“薛总,客人来了”,而后小心翼翼地把门合上。整间办公室装饰得简洁明亮,薛庆山一身三件套西装,戴着一架金丝框眼镜,正背对着我在书架上翻书。转过身来看到我时,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脱口而出: “姑娘,你是谁?” 恍惚间,我回忆起墓碑上的那张笑脸。薛庆山虽然年近半百,人却精神挺拔,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遗像上的薛景云,跟自己的老爸长得确实有些相似。 我微笑着不疾不徐走到薛庆山跟前,把手机摆在他面前的办公桌上,而后不由分说地摁开了播放键。 一段视频播放下来,薛庆山几近僵直地站在原地,手中还捧着本没合上的书,没有一句喊停,整个房间的光明,仿佛都被他阴沉的愤怒吞掉了三分。 “你是什么人?” 我吐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薛伯父您好,我是景云在国外认识的朋友。” 薛庆山缓缓摘下眼镜,又将书合在桌上,而后他坐在了老板椅上,伸手示意我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落座。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虽然自己的宝贝儿子去世不过两个多月,薛庆山却在生人面前,像生出了铜墙铁壁一般,冷血地隐藏着自己绝不可外露的情绪,即使是面对儿子的女友如此的谩骂,他的情绪都丝毫没有明显的波动。 他虽然气势压人,言语动作却仍旧慢条斯理: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呢?” 我已落座,挺直了腰板,开始了条理清晰地陈述: “薛伯父,您可能不认识我,但在国外留学的那几个月,我跟薛景云算是挺要好的同窗,因为我高他几级,所以他和同学经常来我们班里请教问题,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回国之后,我得知了薛景云车祸的消息,总觉得事有蹊跷,不巧家里人有在交警大队工作,所以我委托亲戚,辗转调取了薛景云车祸当天的记录,发现了端倪。后来,我找到Penny去质问她的时候,她因为做贼心虚,在马路边推了我,害我差点除了车祸,我才确定了她是杀人凶手。顺着这条线,我还查出了些东西,今天来见您,只是不希望您被人欺瞒。如果您不相信,大可以去把这两次的监控视频调出来,一切就都清楚了。” 薛庆山虽然面容祥和,眼神却依旧冰冷地看着我。也难怪,这种程度,根本获取不了他的信任。 我垂眼思忖了片刻,抬头时,眼眶已经红了起来: “在国外的那段时间,他除了学业上请教过我,感情上的事,我们也偶有聊到,所以我也对他跟Penny的情况稍有了解。您平日里事务繁忙,这种男女上的琐事,景云自是不会与您倾诉,也就是找朋友聊聊,寻求些安慰。” 薛庆山双手交叉着摆上了桌面,松动了下坐姿,眉头也微微蹙着,心里开始回忆起儿子的过往。 “景云还告诉过我,他十一岁那年,跟您一起打高尔夫,因为连连输给您,一气之下摔断了您送给他的球杆。您当时就甩了他一巴掌,告诫他两件事,第一,是任何时候都不能意气用事,第二,是无论如何愤怒都不能伤害自己所爱。这件事,景云藏在心中十年都没有对任何人再提起。” 薛庆山的目光终于被点燃,眼中仿佛湿润了些,他这才将方才看视频时的怒火泄露出一点点: “Penny这丫头自从景云的车祸后就不太正常了,她现在疯疯癫癫的,等她身子好些了,我就赶她走。”他转而又冷静地追了句,“那你呢,你费心费力地告诉我儿子的仇人,你想要什么?” “薛伯父,我没有所求。”我语气坚定而柔和,“视频中提到的许格,他是个男公关,这几年一直在为入狱的父亲还债。他接近Penny,其实是为了帮被冤枉的父亲查案,因为当年他的父亲入狱,跟Penny的父亲三年前经手过的一起走私案有关。” 薛庆山微微眯了眯眼睛,目光如针般刺破了时光的封囊,直指脑海中三年前发生的事件。他深刻地记着骂Penny爸爸骂得最凶的一次,因为他最不能容忍身边的人粘上一点明目张胆违法的脏东西。 “Penny爸爸并不是薛氏集团的员工,通过景云,我也相信您的为人,绝不会纵容合作伙伴做出这种违法乱纪的事。许格跟景云差不多年纪,他的父亲当年被栽赃后入狱,又背上了沉重的债务,他的母亲也因崩溃自杀,他小小年纪便为了还债沦落风尘,这些,都是Penny的父亲该还的罪。” 薛庆山瞳孔微缩,细微的表情之下,藏着对这血淋淋事实的震惊。 “景云曾经也跟我提过,Penny的父亲,一直殷切地期盼着女儿能嫁进薛家,成为人上人,却又对您在生意上的严苛不满,而这种畸形的期盼和极端的态度,也正是摧毁Penny的原因。她一边承受着父亲的压力,一边又天天听着父亲骂骂咧咧,说您天天训斥他不给他面子,这种心理不平衡压抑久了,自然会出问题。作为景云的朋友,我既然知道了这些,就不会对您隐瞒。您应该也不希望,留这样一个人在您身边。我这里有之前这件案子的详细资料,如果您有需要,可以让崔秘书随时联系我。” 语罢,我把录像器留在了桌上,拿起手机就站起来,而后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 “薛伯父,您日理万机,我就不耽误您时间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一会儿您约的客人该来了。” 就在我转身的一刻,薛庆山突然喊住了我: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文茵,文字的文,绿草茵茵的茵。” 薛庆山听了我的名字,竟不知戳到了他哪个笑点,他的面部神经,从此刻才稍稍放松了警惕: “你爸妈知道‘文茵’的意思么?就给你取了这么个名字。虎皮,有意思,我看你不像张软不邋遢的虎皮,倒像只披着虎皮的小狐狸。” 我附和了一个年轻人该有的阳光微笑:“薛伯父您说笑了,我就当您这话,是夸我了。” “现在能说实话了吧,”薛庆山的双眼深不见底,“你跟景云,到底是什么关系?” 千算万算,也没料到薛庆山会再问一遍,这时他的语气,可跟刚见面时的大不相同了。我定了定神,努力保持从容,挑了另一个角度回答: “刚刚不是已经告诉过您了。我知道景云有女朋友,不会恬不知耻地去当小三,当然,景云也不是那种沾花惹草的人,您对您的儿子,这么没自信么?” 薛庆山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他摇了摇头,语气依旧沉稳: “我对他看人的眼光,倒是很自信。” 我琢磨着薛庆山的意思,马上严肃起来: “对不起薛伯父,我不该在您面前开景云玩笑的,实在抱歉。” 薛庆山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我,一丝微妙的氛围充斥着整个房间,让我立刻警惕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女猪脚的嘴炮功力那是十分了得~ 嘴炮杀人不再是梦! 所以老姜要对女猪脚干什么呢? 第22章 正面交锋(三) 薛庆山微微摇了摇头,以示他并没有在意我言语上对逝者的不敬。虽然他没生我的气,但越琢磨他刚刚说的话,我心里就越是发毛。 趁着方才道歉的引子,我本想马上辞行,不料薛庆山却突然抢先问了句:“你手上的伤,是救人的时候弄的吧?” 我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手掌,而后背过手去,有些尴尬地笑着解释:“小伤,没什么。薛伯父这么忙,竟然有时间关注娱乐新闻。” 薛庆山将我这个小辈的拙态尽收眼底,态度也慢慢柔和下来:“Daniel其实是我们集团旗下娱乐公司想签下的艺人,他现在是个人练习生,热度高,正是个适合培养的好苗子。你救了他,是我应该谢谢你。” 原来如此,我这是误打误撞为他挽回了一棵摇钱树啊。 “薛伯父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没事的话我先……” “来我们集团工作吧,”薛庆山突然打断了我的话,目光坚定从容,“目前看,你应该是景云生前的知己了,景云选择你,一定有他的理由,我也希望他的好朋友能有一个好的发展。你不也想要借我的手惩治一下坏人么?待在薛氏集团,也方便你见证这一切。” 果然是父子俩,想法也很一致啊。不过,谁知道薛庆山让我来,是为我好,还是想要囚住我? “薛伯父,”我的笑容已经控制在稳定和好看的水准上,“您亲口承诺给我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真的是让我受宠若惊。但是,这件事能不能容我考虑一下,即使我要来,我也希望可以先好好地完成我目前工作的交接,到时候再过来。如果我想清楚了,我一定及时联系崔秘书,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话被堵到这儿,薛庆山脸上虽然平静,心里估计已经开始骂我这个不识抬举的臭丫头了。他没再说什么,只仍旧保持着一个老总的大家风范点了点头,我起身刚走了两步,崔秘书却突然推门进来: “不好意思薛总,您约的三点半来的客户到了,是我弄错了……” 崔秘书皱着眉头一脸紧张地道歉,薛庆山只挥了挥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事儿,这位姑娘也是我的熟人,一会儿你留个电话给她。” “哦哦。”崔秘书有点懵逼地连忙点头,而后一溜小跑去带约好的客人过来。折返的半路上她正好又跟我碰到,抓紧时间塞给我张名片,小声嘱咐: “呃……小姐,这是我的名片,有事儿联系,我先去找薛总啦!” 我接过名片点点头,远远望见坐在接待处的薛景云。他正静静地看着远处发呆,这个熟悉的地方,一定有太多的回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景云,走吧。”我唤着他的名字,温柔又不忍。 他抬起头来看见我时,目光里才有了神色。 “怎么样?” “一切顺利,先下去再说。” 薛景云立刻起身,没有片刻留恋,连走出整栋大楼的时候,都没有再回头多望一眼。 坐进车里时,薛景云才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他迅速将手伸到我面前,声音都有些发抖:“戒指,快!” 我这才意识到什么,连忙拽下脖子上的戒指,慌乱地压在他胸膛上。他用手按在我手背上一拍,硌在掌心的物件像变魔术一样,一瞬间就消失了。 这是第一次我亲眼见到,薛景云因为心脏距离本体太远而受到伤害,我没料到的是,心脏离体的痛苦竟然会这么强烈。 我心疼地用双手捧起薛景云因疼痛而低垂的脑袋,他柔嫩的脸颊正好蹭在我手中的纱布上。望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连忙宽慰他: “事情都结束了,以后我不再需要戴着戒指了。你爸爸已经被我说服,最近一定会有动作,Penny现在被控制在医院,Penny爸爸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许格也老老实实在等消息。没有人能伤害到我了。” 薛景云大半个脑袋的重量都压在我掌心,他忽闪着睫毛,慢慢抬起眼来,眉头渐渐舒缓开去。 猛地,他脸蛋微微一歪,贴过来就亲了我一口。 靠,敢情刚刚是被他套路了! 我两只手往前一推,将他整个脑袋怼了出去,而后捏着他的耳朵,愤愤地吼着:“薛景云!你又调戏我!” “哎哎哎,姑奶奶轻点儿……”薛景云一边轻巧地握住我的手腕,一边扮作乖巧,“我发誓,我是真难受,心脏放回去自然就好多了,亲一口就完全没事啦!” 我死死盯了他两秒,而后一把将手抽回来,伸进他的衣服口袋就开始摸索。薛景云心生疑惑,一时有些结巴:“喂喂喂,你这是要把豆腐吃回来?” “想什么呢!”我从他的口袋里抽出了Daniel经纪人留下的名片,“上面有Daniel的号码,你看看能不能加微信,备注就写昨天拍戏救你的人,如果不行的话再给他打电话。” 薛景云一边乖乖地照做,一边疑惑地问:“你干嘛,要我约他?” “对,”我满腹鬼胎地点点头,“我本来就是个普通小老百姓,比如那天,要是没有那个狗仔在,我指不定被当时的许格祸害成什么样呢。增加曝光度,对你我来说不是坏处。你想想,我要是跟Daniel和他身边的明星朋友们合个影,发到微博上,再稍微炫个富,加上你的车,你的小别墅,那可是好大的文章啊,我都已经做好被键盘侠们骂死的准备了。但是,只要有了热度,可不愁长枪大炮天天怼着咱们拍,这样,如果咱俩出了事,也不至于悄无声息就没了。” 薛景云听完我的长篇大论后,长长地舒了口气,而后摇着头一脸佩服地说:“真是想不到,你这是连环计啊!” 我一脸得意地仰着头,连鼻孔都在表达着傲娇,薛景云却凑上来,忧心忡忡地盯着我的黑眼圈问:“可是,你确定晚上还能赴约?你手上的伤还没好,新伤旧痛的,我怕你身子撑不住……” 听着这关心,我立马收起下巴低下头去,一丝小欢喜萦绕在心头。不过,我还是坚持速战速决,怕中间再出什么差错。于是,我肯定地对薛景云说:“都是小伤,没事儿的,不喝酒就是了。不把最后一件事安排妥当,我心里总不踏实。” 薛景云思忖了片刻,也同意我的看法,于是只好点点头。正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弹出一条微信通过申请的提醒。 他习惯性先翻了下对方的朋友圈,里面有好多在网络上从没公布过的Daniel的私图。等点开几张图查看仔细后,薛景云确定,这的确是Daniel的微信。 又是一声信息提醒,Daniel发了个友好的表情包:Hi,我是Daniel,哥怎么称呼? 我凑过脸去看了眼信息,心里嘀咕,这小子还挺客气,要不圈里风评一直都不错。 薛景云眯了眯眼睛,一脸警觉的神情,指着自己朝我问了句:“我有这么显老么?” 我翻了个白眼:“大哥,就算你再有本事,你这皮囊也经历了二十六年的风雨了,你这么大的人也二十二了,人家Daniel才十九岁的小伙子,可不是要叫你哥么?” “哦,”薛景云扁着嘴,“那我也回他英文名字呗,可不敢告诉他我的真名。” “咦?”我好奇地歪了歪头,“你的英文名字叫什么?” “Harrison。”薛景云开始敲击回复Daniel的信息。 我敷衍地附和着点点头,心思已经放在了薛景云回复的消息上:Daniel你好,我叫Harrison,很高兴认识你。 薛景云按完发送键后,我凑在他身边伸过手指去,暗戳戳又替他发过去一个同样表示友好的表情包。 Daniel又发来了一条信息:特别感谢哈哥和嫂子的救命之恩!【大力磕头表情包】 车内顿时爆发出一串起伏的笑声,我对着薛景云连连吆喝着“哈哥”,笑到上气不接下气。 薛景云一边无语地瞅着我,一边提高了嗓音企图盖过我的笑声:“笑什么呢!没看见Daniel叫你嫂子么?当嫂子这么开心嘛?” 我笑得满脸通红,终于稍微平息下来喘了口气,示意他赶紧回复信息。 X:举手之劳而已,别客气哈 D:我看嫂子手受伤了,没什么大碍了吧? X:没什么,都是小伤,多谢关心哈 D:有空请你们吃个饭! X:别客气别客气,有时间约一下,一起玩儿 D:好啊,对了,今天PURE酒吧有个聚会,都是朋友,要不要一起来? X:方便么? D:当然方便啦,都是熟人,来吧来吧!9点开场,我把定位发给你 薛景云得意洋洋地朝我挑了挑眉毛:“怎么样,约上了,接下来呢?” 我气定神闲地摇着脑袋:“接下来,就是发挥你贵公子哥本领的时候啦!走,陪姐置办一身行头去,一定要打扮到——” “亮瞎他们的狗眼!”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女猪脚, 智斗过全国首富, 拯救过第一鲜肉, 感觉马上就要迎娶高富帅, 化身CEO, 走向人生巅峰了呢~ 第23章 毒唯的助攻(一) 待我从头发丝到脚指甲都全副武装,又跟着薛景云随便找了家餐厅垫了垫肚子,还不忘抓紧时间拍了一堆不经意间的炫富照,时间的数字已经明晃晃跳到了八点四十。 如约,我俩九点来到了酒吧,PURE BAR家别致的大牌子醒目而诱人。 今夜的聚会并非全包场,但到场的人除了有名气的,便是非富即贵。虽然平时的我耍得了小聪明,可碰到这种需要戴着面具谈笑风生的场合,对我来说,比起跟薛庆山这种大人物顶嘴还要难。我以冷静的外表强压着一颗提心吊胆的心,踩着一双恨天高,几乎是全程扶着薛景云才走得利索。好在整场聚会音响轰鸣,大家各热闹各的,互相无暇顾及,我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还是Daniel眼尖,瞧见我俩进场,拉着自己的几个好哥们赶紧凑过来打招呼:“哈哥,嫂子,你们来啦?” 我一时没忍住,绕在薛景云小臂处的手不自觉捏了一下,终于把大笑憋了回去。 薛景云则是差点没疼得叫出声来,脸上依旧强装淡定,按例伸出了右手:“别这么客气,叫我Harrison就好。” 几个男孩子都是最近综艺里大火的小鲜肉,跟着Daniel与薛景云一一握了手,目光先是将我俩上下打量个遍,又全聚在我缠着纱带的手上。 其中一个男孩子不知是抽了什么风,惊呼声脱口而出:“哇,这个小姐姐就是昨天救你的人哎Daniel!简直巾帼不让须眉啊!你看这一双漂亮的手都伤成什么样了?Daniel,还不快谢谢人家,准备好的礼物呢?赶紧让东东拿过来呀?” Daniel嘴上说着谢谢,却一时没反应过来。旁边的男孩子赶紧使了个眼色,小声嘀咕了句“礼盒”,Daniel这才灵光一现,赶紧招呼远处的助理,在空中比划了个矩形。 Daniel的助理东东是个留着板寸的精壮小伙子,并非一般人眼中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刻板印象。他只瞧了一眼Daniel的动作,马上就心领神会,从包里抽出一款CHANEL的五号之水礼盒,就奔到了我们身边。 在此期间,方才咋呼了半天的男孩子还不忘套着近乎圆场,堪比僚机中的战斗机。近距离观察之下,我才留意到这个五官精致的男孩就是最近一档热播节目的新晋主持人,真人竟然比镜头前的他要好看的多。他脸上化着淡妆,在五彩斑斓的灯下仿佛精致的陶瓷娃娃,底妆将整张脸遮到零毛孔,生怕他一笑会掉下块粉底来。 “小姐姐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文茵,文字的文,绿草茵茵的茵。” “哎呀,名字真好听,这身打扮也好漂亮,真是人美心善。Harrison大哥好福气啊!那我就叫您茵姐啦?” “……” “礼物拿过来啦?你看我们东东今天喝高兴了,反应都迟钝了,这是Daniel给茵姐姐准备的香水,看看喜不喜欢?” “别客……” “收下收下,小东西就是心意,不要就是不给我们Daniel面子啦!” “……” “哎呦你看我,都忘了合影啦,赶紧的都站过来,这么难得,咱们合个影呗!” “我来我来!”在男孩的连珠炮攻势下,我终于强行插了句话。 “哎呀,茵姐也喜欢自拍啊!太好了太好了,那用你的手机拍,一会儿咱们加个微信,你发给我,哎要开美颜啊……” 拍完合影,几个人陆陆续续终于落座,趁着薛景云与他们喝酒闲聊之余,我一顿操作就把前后拍的照片都发到了微博,包括合影还有炫香水礼盒的照片。看几个人喝得高兴,我又怂恿着几个人在我微博下各种抖机灵评论了一番,然后坐等着转发点赞量破万。 酒吧里外,除了渐浓的醉意,更不乏私生饭一双双躲在□□大/炮后的眼睛。 已经是凌晨,薛景云越喝眼睛越亮,其中几个男孩子也耍起了酒疯。我虽然滴酒未沾,但奔波劳累了一整天,困意已经铺天盖地的将我裹成一团,恨不得一头栽进薛景云怀里呼呼大睡。就在我即将合眼之际,手机在包包里一阵乱颤,我迷迷糊糊抓起来看了一眼,猛地就清醒了。 竟然是老妈发来的视频通话! 我前一秒还像一滩烂泥,后一秒立马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四处找寻个安静点的地方。洗手间的指示牌瞬间提醒了我,没办法,我只好贴在薛景云耳边,跟他急匆匆打了个招呼: “景云,我妈找我,我先去个安静的地方,马上回来。” 没等薛景云开口,我已经一步一颤地逃到洗手间,薛景云本想跟上,却被身边几只强有力的手拽回了沙发。 躲在角落里的我点开了视频,我妈的一张大脸怼到镜头前,以双下巴占镜头比三分之二的姿势,气势凛凛地问了句:“臭丫头,在哪儿鬼混呢?!” 完了完了,网上的事情一定传到她耳朵里了。为了不输气势,我也以同样的角度冲着镜头,若无其事地问了句:“怎么了妈?” 我妈眉头凝着八字纹,一脸痛心疾首:“你看看你大半夜的,这是什么打扮?!要不是邻居你张叔在网吧值夜班,我还不知道你在网上这么出名呢!他刚刚给我打电话,说你这两天又是救人,又是跟明星合照,网上还有人说你被包/养了,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快跟妈说说!你伤着没伤着?真是急死我了!” 我垂着眼看着屏幕,一肚子不耐烦:“没事儿放心吧,我好得很!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你也信,就是朋友认识而已,都是胡说八道哒——赶紧睡觉吧!有空带我爸出去旅游,一天瞎上什么网!” 我妈撅着嘴,看我打了个哈欠,一脸的不乐意:“你看我跟你视频你就犯困,真的没事儿?” “没事儿没事儿——别听张叔一天到晚瞎说,他一把年纪了,上网竟看些没用的,他儿子怎么不帮他看店?他们一家人一天到晚就知道瞎折腾!” “别说人家了,”我妈的镜头稍微卡顿了两下,几个嘴型卡成了定格“你赶紧去睡觉!这么晚了多不安全,有人送你回家吗?是之前那个姓杨的小伙子吗?” 我靠,老妈的记忆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有人送有人送,”我赶紧敷衍,“放心吧,都是朋友,特别安全……” “好吧,臭丫头,那妈妈睡啦——” “晚安晚安晚安……” “早点回家听到没,到家了别忘了发消息——” “知道啦知道啦,拜拜……” 我一下子关掉了视频,这才苦丧着脸舒了口气。 而正当我手机黑屏的一瞬间,我突然发现,手机的一角,倒映出一个带口罩的长发女孩,在我背后死死地盯着我,活像一个转世的贞子。 惊恐之余,我下意识迅速转身面向她,见她没有动作,眉眼间也是个漂亮姑娘,我这才松了口气,怨自己大惊小怪。 然而,我这将将放下心来,面前的小姑娘却猛地扑了过来,这动作和阵仗虽然不像贞子,却像极了发狂的Penny。 我一双恨天高本就不稳,这一击更是轻松地我把扑倒在地。这小姑娘比我高大一截,这时正狠狠地扼住我的脖子,手劲大到惊人,我被她掐到满脸涨红,眼看嘴里已经挤不出一个字,只听得口罩后面捂着的嘴巴,如同念咒语一般地质问着: “你有男朋友爱你有父母爱你为什么还来抢走Daniel?!天台威亚断了是不是你为了接近Daniel故意弄的?!Daniel送你的礼物是我们集资买的凭什么给你?!你还回来!你还回来!” 我心中一惊,这才明白——千算万算,竟然一步踏错,惹到了毒唯! ------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觉得女猪脚特别惨, 我也是这么觉得, 毕竟天天跟鬼在一起,能不倒霉么┓(·-·)┏ 第24章 毒唯的助攻(二) 虽然我身型比不过对方,但起码灵活度还是有的,我拼死挣扎着钻了个空子,在自己即将被掐到窒息前一脚蹬上了女孩的肩头,又尖又硬的高跟化身利刃,瞬间给了对方重重的一击。 女孩子惨叫一声坐倒在地,长发凌乱地拍在脸上,被汗液粘成了几缕。我强烈地咳嗽着,眼中已经疼到蹦出泪来,求生欲却让我顾不得暂时的疼痛,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就在我将将要爬起来的时候,戴口罩的女孩子却拉住了我的头发,生生将我拖回了洗手间。 洗手间竟然一个人都没有?我痛到同样惨叫了一声,拼命地呼喊出来求救,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闻声而来。 是洗手间外的音乐声太响了?还是,这个女孩,有同谋?! 被逼到气急的我同样卯足了力气与这个戴口罩的女孩子厮打起来,刚抓了几下便扯掉了她的口罩,我终于在洗手间中幽暗的灯光下看清了她的面目,她的样子立刻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就在我们僵持不下时,我终于找到了机会想要套出点话来蒙蔽一下敌人的内心,不料,我的身后又蹿出个人来,与那个女孩子一同死死按住我,将一小瓶药灌进了我的嘴里。 “把她关进男厕所,咱们赶紧撤!” 筋疲力尽的我被两个女孩子拖着关进了一间男厕所,眼见门从外面被锁死,我开始猛烈地拍门,依旧想要喊人来救我。慌乱了一分钟后,我发现徒劳无功,终于冷静下来,这才意识到要赶紧催吐,把被灌进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 然而,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就在我妄想把手指伸进嗓子眼里的时候,我的身子却开始浑身发热发软,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一样完全使不上劲,歪歪斜斜地坐倒在马桶边,眼中也开始变得朦朦胧胧,天旋地转。身体的变化已经清楚的告诉我,那两个女孩子喂了我什么。 就在这时,厕所外传来了声响,门竟然开了。 我虚着眼前看了好一会儿,才辨得清站在我面前的人,竟然是Daniel的助理东东。 可就在我难受到全身虚脱时,面前的人竟然盯着我一动都没有动,没有扶我,没有问我,连喊人来救我的意思都没有。 我已经看不清东东望着我的眼神,残留的意识却告诉我,此刻正在犹豫的他似乎不一定怀着好意。 虽然我已经抬不起头来,目光能及之处,却发现东东的手中正握着一枚精致的钢制水果叉。 我没有打算向东东求助,因为脱口而出的话语一定是软糯混乱,说不准还会帮倒忙。此刻的我没再多想,只沉了口气,卯足了剩下的全部力气,夺过东东手中的水果叉一把便刺向了自己的左肩头,又生生拔了出来。这一刺之下,残留在肺腑内的热毒直顶我的脑门,瞬间将我逼出了一头热汗。 此刻的东东依旧愣在我面前,我终于能够抬起头来,狠狠地望了他一眼。此情此景,已经将他之前的犹豫和恶念冲散,只剩下强烈的震惊和错愕。 我起身冲开他,头也不回地跌跌撞撞冲出了男厕。伤口的鲜血涓涓地沿着手臂一股脑流到指尖,一滴滴在地上撞出花瓣,我的右手依旧紧紧地握着水果叉。 残留的药力还在持续,我的身子越走越低,也不知眼前的方向,竟一头栽倒在整个酒吧的中央舞台下。我从拥挤而疯狂的人群中拼命爬了起来,撑着最后一口气翻上了舞台,在朦朦胧胧中夺过了一个人手中的话筒,虚弱地吐出了两个字: “景云……” 从手中滑落的话筒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重击,而后拉出一条刺耳的音线。我也同话筒一起,像断了提线的木偶般倒在了台上。 仰面躺在舞台上的我,引起了周围巨大的骚动,布满血迹的整条左臂更是为方才华美地倒地增添了一份惊悚。而此刻的我却被完全麻痹了痛感,眼中只剩下灯光布下的琉璃世界,如万花筒般迷眩而夺目。 薛景云扑上前来的呼喊和喘息,如同被无限放慢,放大,模糊而迷人。他的每一声呼喊,都加速着我的心率和体温,极力地抢夺着我最后一丝意识。 薛景云见我意识已经模糊,二话不说就将我抱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走出了酒吧。我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像一只发烫的小野兽,被药力和伤痛刺激地抖着嘴唇,忍不住啃着他的锁骨。 Daniel和他的朋友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本想追着薛景云出来问,却被东东拦了下来。他紧张地咽了口吐沫,低声在Daniel耳边说了一句: “估计是被外面混进来的粉丝下药了。伤是她自己弄的,估计是为了保持清醒吧,一个女孩子,对自己下手也是够狠。” Daniel眉头一皱,心下既愧疚,又对私生饭打心底里发憷,于是,他连忙带着几个满身酒气的朋友,火急火燎地离开了酒吧。 薛景云将我带上车时,我左肩上的刺伤已被厚厚的凝血堵得粘稠。薛景云抽出些备用的纱带草草地包扎了一下,就将我带回了家中。 一路上,我摇着虚脱的身子喃喃自语,喊了不下两百遍“热”和“难受”,薛景云抱着一个出汗出到湿哒哒的我,终于打开了房门。他将浴池放满了偏凉的温水,而后将我整个身子没了进去,只留着我的左胳膊搭在浴池外。 一接触到水,我全身的皮肤便急不可待地吸收着水中的凉意,稍稍麻痹了身体中燃烧的欲/火。薛景云坐在浴池旁喂了我两大杯水,而后开始给我清理左肩的伤口。 薛景云心疼地皱着眉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呼吸间全是酒气。他见我眼神中恢复了些清醒,这才发问: “到底怎么回事?” 我苦笑了一下,说话间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要厥过去: “自己作的呗。我就是聪明过头了,狗仔还没引过来,私生饭先来撕我了。” 薛景云暗自咬了咬嘴唇,又问了句:“那这伤呢?” 我强撑着,望着他锁骨处的咬痕,内心带着歉意轻描淡写: “我打不过私生饭,被她们喂了药关进男厕所了。扎自己一下,总比失去意识强。” “那根叉子哪儿来的?”薛景云有些不乐意地抢了话。 我假装不舒服,沉沉地喘了两口,而后沉默不语。 “我看到东东去洗手间了,他是不是想对你做什么,你才抢了他手里的叉子?” 薛景云语气又气又急,手上却依旧轻柔,已经将我的伤口包扎平整。我在浴池里费劲地动了动身子,尽量面向他: “他真的没对我做什么,也许只是吓傻了。如果他敢,我保证那叉子会插在他脖子上。” 薛景云的面部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我知道你最能逞强了,这次是我大意,我决不允许有下次,再让别人对你有心生歹意的机会。” 他的手轻轻抚在我脸上试了一下,“怎么样,要不要出来,擦干了去床上休息吧。” 我自然清楚自己的状况,于是连忙摇头:“你走吧,让我在这儿再待会儿。” 薛景云犹豫了一下,而后没有强求:“好吧,那我一会儿再来看你。” 我望着薛景云的背影,这才慢慢平静下来,然而身体里依旧像有千万只虫子在爬。左肩的伤口虽然麻木,但却时不时疼上一阵,就在这两种极度难忍的双重折磨下,我再也支撑不住,在浴池中昏睡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不知道是啥药,症状都是编的┓(·-·)┏ 接下来,别总忙着破案,也该记得发发糖不是~? 第25章 毒唯的助攻(三) 我昏昏沉沉地做着噩梦,一觉惊醒,竟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浑身上下已经干爽,还换上了件干净的睡衣。 我原本想抬手撑着自己起床,这一动之下,左肩的伤口立刻疼得我龇牙咧嘴,让我乖乖又躺了回去。 背后突然被什么硌了一下,我侧脸转向右边,摸索了一会儿,才发现身边竟然躺着个人! 我刚伸手打开壁灯,却被身边的人拉着胳膊拽回了床上:“是我,赶紧躺好睡觉。” 见是薛景云,我自然又安下心来,然而刚琢磨了一下,却觉得不对劲,于是连忙质问:“我的衣服是你给换的?” “嗯。”薛景云依旧闭着眼睛趴在床上。 “身子是你擦干的?” “对。” “那我怎么不记得了?” 薛景云这才幽幽睁开眼睛,脸上浮着一丝没睡醒的意味,一双布满血丝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我:“你不记得的事多着呢。” 我脑袋一乱,残留的热气又涌到皮肤下,怂恿着我找寻出路排解。慌不择路,我只好拖着虚弱的身子往薛景云身上踹了一脚,企图将他踢下床去,结果却没能得逞。 薛景云的睡意全被我搅合没了,他一气之下翻身压在我的身上,呼吸间仍旧残留着酒精味:“我好心好意为你忙活了半宿,你上来先给我一脚,合适么?” “疼疼疼……”我立刻装出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在他身下蠕动,想要挣脱他的控制。 “别装了,再动更疼。”薛景云一点都没有动身的意思。 靠,这小子竟然看穿我了。我默默地收敛了声音,停下了动作,斜着眼睛气势汹汹,嘴上却不得不认输:“是我错了,我不该踹你。我就是害怕,你刚刚还吓唬我。” “害怕什么?”薛景云的脸越凑越近,声音也轻柔起来,“我都忍了一晚上了,本来睡得好好的,你这一脚可是把我踹清醒了,怎么办?” 我十分捉急地沉了口气,理智已经快被自己的身体反应和薛景云的威逼利诱挤没边儿了,连忙问他:“那、那那那你想干什么?” 第一次见我紧张到结巴,薛景云被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弯着一双笑眼柔情似水地盯着我,还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你说呢?当然是干杨承宇没干成的事儿喽。” 我靠!我竟然忘了这小子还存有杨承宇的记忆! 好在曾经的我还算聪明,顶住了无数次杨承宇的攻势,虽然精神上承受了感情的折磨,但没有把身体也交代出去。 可万万没想到,这段私事,有一天竟然会被第三个人知道,而且还是个天天撩拨我的男人,以嘲讽挑衅的口吻说出来。 一口老血当即堵在胸口,我又尝试着挣扎了两下,发现自己在薛景云的牵掣下根本无法动弹。于是,我干脆破罐子破摔,眼一闭心一横:“来吧来吧,反正老娘被下了药,正难受着呢!要死就死个痛快!” 薛景云却是再也忍不住,脸一歪,埋进被子里大笑起来。我见状,又是尴尬又是气愤,却怎么也推不动压在身上的他。 “薛景云,你欺负我身上有伤是么?你想压死我啊?!” 薛景云终于抬了抬身子,然而他的四肢依旧压在床上,像一个笼子一样把我困在身下:“小茵啊,你真是太可爱了,以前杨承宇到底怎么在跟你谈恋爱啊,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你,从内到外都不了解。” 我听到这个不太待见的名字,顿时不悦,于是心上一记,想要赶他走:“好好的你提他干什么?Penny了解你么,你俩滚过床单么?五十步笑百步!” 薛景云竟然不为所动,还一脸头头是道的样子:“所以啊,Penny不适合我,杨承宇也不适合你。” 我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身体越发燥热起来:“是是是,你说的都对。你到底要不要松开我?” 薛景云意犹未尽,亮着眼珠好奇地问:“那你跟杨承宇分开后,还跟别人在一起过么?” 我咬牙切齿:“没、有!对男人这种生物失望了,行不行?!” 薛景云立马慌了,心急地问:“等等,我不属于这个行列吧?你不能一棒子连带好人一起打死啊!” 我又叹了口气,呼吸间快要喷出火来。两只缠着纱带的手无处安放,我越发地抓心挠肺,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薛景云,你这是在勾引我吗?你听好了,要不,你给我滚回自己房间去,要不,你就赶紧的!你要是再这么折磨我,等我伤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薛景云被我这么一击,眼中竟闪过一丝迟疑,方才的活泼也消失了一半。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掺了点酸楚,边说着,已经有起身要走的意思:“好啦,不逗你玩了。我是不放心你才睡在这儿的,要不我把戒指给你,我睡门外。” 听到这儿,薛景云心脏离身的痛苦画面一闪而过,我稍稍冷静了些,闷声拒绝:“不要!” 薛景云被吓得一愣,动作也停住了:“那就让我留在这儿,要不我不放心。” “不行!”我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矛盾之下,我缓缓眨了两下眼睛,眼前的薛景云都已经虚晃起来。药力一点点蚕食着我的理智,不知不觉,我的胳膊已经环在薛景云的脖子上,试图将他拉进怀里。 此刻倒是换成薛景云紧张了,他逆着我的手劲,慌乱到不知所措:“小茵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蹙着眉头咬了咬嘴唇,声音里带着怨恨的哭腔:“干……你好意思问我?谁让你惹我的……” 薛景云满心纠结,挣扎间吐露出了心声:“不、不可以……你也知道我这副身子是以血供养,整个人都是死的,每一个细胞都是死的……我终有一天是要离开的,即使我为了你留下,可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所以呢,你刚刚勾搭我干嘛?!”我恨恨地问,闭着眼睛甩了甩脑袋,理智终于又重回上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怕我孤独终老?” 薛景云犹豫着没有应答,刚要抬起上半身,却被我搂着脖子又压了下来。我的呼吸渐渐加重,好不容易挤了挤眼睛,才从模糊的视线中分辨出他的轮廓。仅凭一点点残存的意识撑着,我也把心里话一股脑倒了出来: “薛景云,你听好了……如果你没有留恋想要离开,我一定全力帮你,决不食言,如果你还没活够,那就陪在我身边好好地保护我……我长到这么大,全凭自己一双手活着,从来不指望什么枝繁叶茂,只求真心待我的人……而且,别人的话入不了我的耳朵,孤独终老?不存在的,我能让你比我先走么……” 薛景云怔怔地望着我,将这番迷离中的情话一字一句都听了个明白。一股深情从心底流到眼中,他的眼眶不自觉红了起来。 一滴眼泪打落在我脸上,融解着皮肤的炙热,随之一同落在我唇上的,还有薛景云的吻。 我闷声一哼,却也顾不得伤口的疼了,全身化在绕指柔情中。 待缓缓闭上眼睛,恍惚间,我却觉得这感受似曾相识。 薛景云的吻温柔而笨拙,舌尖不停地试探,一次比一次大胆。凉凉的嘴唇带着潮湿吸收着我皮肤的热度,舒爽从我的心口蔓延到所有的神经末端。 待进入正题,翻天的热浪几近将我吞噬殆尽,一阵阵大汗散出,积压在我体内的药力终于得以释放。我湿/漉漉地瘫在薛景云的怀里,气若游丝地问他: “你确定,你从来没、做过……” 薛景云满脸绯红,胸脯仍起伏的厉害。他听了我的发问,不自觉将我搂得更紧了些,用食指点了点太阳穴,有些害羞地说:“别忘了,我脑袋里还有个师父。不过,实战跟记忆比,当然更胜一筹……” 我心中了然,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杨承宇是没少祸害姑娘,谁能料到有一天,他的独家绝学全被薛景云给用了? 豁出一条老命,总算也是解毒了,我沉沉地闭上了眼,终于昏死过去。 第二天一睁眼,我就骂了自己八百多回。 本来身上就有伤,又折腾了一晚上没休息,我几乎赖床赖到中午才费力巴拉地爬起来,浑身那叫一个酸痛无力。好不容易吞完了薛景云精心准备的丰盛午餐,下午却又被他拉着带去医院处理伤口。 在惨遭多重蹂躏后,我的心情简直要跌倒谷底。 薛景云见我耷拉着一张脸,觉得又是心疼又是有趣,于是用两只食指戳着我的嘴角顶出个笑脸来,一脸温柔地说: “别不开心啦,晚餐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的一张脸都快被怼成了胖包子,我一把拉开薛景云的手,有些忧虑地说: “还吃呢,钱包都快瘪了。”我随即一拍脑门,欲哭无泪,“我请了两天假来着对吧,呜呜呜,明天又要上班了……” 薛景云推着我的肩膀往车里走,语气依旧欢快: “没事儿,要不改天我炸个尸吓唬吓唬我妈,让她老人家给我多烧点纸。” “呸呸呸!”我转过头去跟他斗嘴,“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你妈辛苦养你这么大就是给你吓唬的?没良心……” “哎呀,开玩笑开玩笑,想想吃什么……” 就这样,我俩拌着嘴去了餐厅,吃饱喝足的我心情指数倒是上升了不少。回到家里,我翻着娱乐版块的热门新闻,正看自己看得起兴,却见薛景云拎着几袋奢侈品礼盒回到了客厅。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哦,Daniel寄过来的,”薛景云把东西放在沙发前的桌子上,而后把东西一一拆开递到我跟前,“他昨天夜里就给我发了一长串消息道歉,我也没顾得上回他。估计是知道自己的私生饭害你,所以特地赔礼道歉。” 我顺手拿起礼物,心不在焉地看了两眼:“我只是猜测那两个女孩子是毒唯粉,没想到还真是。你看,”我把手机屏幕怼到他跟前,“键盘侠们唯恐天下不乱,这阴谋论也是想一出是一出,私生饭不想杀我才怪呢。你看看这个营销号,还有好几个营销号,不是说我被你包/养,就是说我包/养你,还勾搭Daniel,脚踏两条船,蹭偶像热度,暴发户,真是没个词穷的时候啊!他们哪只眼睛看到我勾搭Daniel了?我这么一穷二白的,哪里又像暴发户了?” “他们看不到,他们会编啊,都是钻钱眼里讨生活,有什么办法呢?”薛景云耸了耸肩膀,手里一捏,将一颗山竹完整地剥开,“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将剥好的山竹往嘴中送了一瓣:“我在想,要不要接你爸爸抛给我的橄榄枝。” 薛景云张着嘴把脸凑过来,我很默契地也喂了他一瓣,他一边开心地嚼着一边说:“薛氏集团是个香饽饽,一般人不容易进,但进去了也不一定好过,你自己决定。反正有我这个大公子保驾护航,想去的话,也不需要瞻前顾后。” 我嚼着山竹点点头,滑嫩甜腻的果肉从嗓子眼滑了下去:“也好,我就给自己几天的时间好好想想,在学校里我也待烦了,没准你爸那儿会是个新天地呢?” 我捏着一瓣山竹凑上前去,喂进薛景云嘴里,他一脸坏笑地望着我,笑容似乎比这山竹还甜。 ------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都看到发糖了,麻烦收藏支持一下吧,谢谢~ 大家手下留情,不行我再改【一个无奈的哭哭】 第26章 毒唯的助攻(四) 我后悔了,而且觉得自己大错特错,没想到给薛景云尝了点甜头,他就见色忘义,立马刹不住车了。最后,还是我下了狠手打得他嗷嗷惨叫,他又不敢反过来欺负我,这才让他松开了油门。 在学校发生拍摄事故后的第三天,我休完病假返校,坐在副驾的我累到昏昏沉沉,眼袋的遮瑕涂了不知道几层,薛景云却依旧沉浸在愉悦的心情中哼着小曲开着车,让我掐死他的心都有。 走近校园,无数双眼睛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盯着我瞅了起来,也许是上次我放了狠话,许多老师觉得我不好惹,议论声也没那么紧了,但是看这一双双眼睛投射来的目光,他们心里在嘀咕什么,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我刚在办公室落座,校长助理就来找我,说是有事请我去会议室。 我跟着校长助理来到了大会议室外,刚推开门,就看见学校的领导层都坐在里面,园长坐在长会议桌的最中央,正在跟大家开会。 “哎呀,小文你来了,快过来吧。” 校长一脸标准假笑招呼着我过去,语气倒是客气。我绕过一个个坐在长桌两侧的领导走到最里面,站在了校长旁边,房间里所有的人,几乎都在偷偷瞄我缠着纱带的手。 面对着这些面孔,这一刻,我的内心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校长对着自己的助理摆了摆手:“把锦旗拿过来。” 校长助理立刻屁颠屁颠从会议室角落里举了面红色的锦旗过来,上面明晃晃写了四个金色的大字——见义勇为。 我脑袋一懵,这又是哪一出? 校长用例行夸奖的词语将我表扬了一番,我有点尴尬地捧着锦旗,稍稍歪着脑袋站在他身边,完全不知所措。在长达五分钟的称赞结束后,校长又将一份带着红色证书套的证书送到我手里,里面写着“校园年度杰出青年奖”。 “来,大家给小文鼓鼓掌。”校长很满意面前掌声的热烈程度,扶了扶眼镜,“这次拍摄事故,如果不是小文救场,真的出了人命,我们学校任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文老师担得起学校的这份殊荣,也希望在座的各位,能够秉承咱们学校的校训,多向文老师学习,将这份见义勇为的精神发扬光大!”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我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努力让笑容自然起来。 校长微笑着招呼助理过来,低声嘱咐她带我去校长办公室等一下,我转身便没了笑,默默跟着校长助理离开了会议室。 没成想,在校长办公室等了没两分钟,校长就匆匆回来了。他支开了助理,屁股刚落在办公椅上,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小文,坐。跟你聊点事儿。” 我乖乖坐在办公桌旁边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校长拿一块方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最近呢,网上有些特别不好的传言,尤其是前两天,你的新闻也比较火。当然了,学校肯定是认可你的,不会轻易地相信那些流言蜚语,但是咱们这里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最近负面的影响也比较多,所以,也想问问你怎么看这事儿。” 我终于明白了今天这出荒诞剧的意思,语气平淡,直言不讳:“要我离开这儿,风波才能平息吧?” 校长没忍住激动,眼睛都亮了起来,嘴上却在叹气:“唉,咱们学校其实是很重视人才的,要不然也不会把这‘杰出青年’的奖颁给你。你品行端正,又见义勇为,学校肯定是信任你的,不过照目前的情形,可能真的要委屈下你。你要是有合适的下家,学校绝不会拦着你的。” 校长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我一不小心作成了娱乐新闻里的负面爆款,学校想赶我走,又怕我握着家长资源,出去坏了学校的名声,于是先是给点奖励以示安抚,再劝我离开,让我好好交接工作,这样一来,既不给学校造成名誉和工作上的损失,又不用因为辞退而给我赔偿,当真一举多得。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没有辩解,也不想浪费时间,本来旁人的看法我也从不在意,现下也有退路,我大可走得大度体面。 我坦然地笑了笑,将锦旗和证书夹在腋下:“那就,谢谢校长这几年的照顾,工作我会做好交接的,您放心。” 校长很是宽慰,终于展露出一次真心实意的笑容,他又扶了扶眼镜:“人事部的同事这两天会找你签离职单,你下家找好了再走,不着急。主管栏还是让肖主任签字吧,不过招生部的工作,还需要你再细细地跟咱们另一个招生主管对接一下。” “好的校长,”我边说边起身,“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就在我要离开的时候,校长又迟疑地喊住了我。我疑惑地转过身去,只见校长从抽屉里默默拿出了张照片,几根手指头有些拘谨地搓着照片的一角,递到我面前:“呵呵,我女儿是这小子的粉丝,最近迷得不行,你看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我要个签名?” 我一眼就看到了Daniel的面容,忍俊不禁地接过了照片:“好的校长,小事儿。” “那个,”校长又追了一句,“外界压力太大了,做这个决定也是迫不得已,起码我是很欣赏你的,包括肖主任和招生部的其他同事,都很欣赏你、认可你的工作。” 莫名的,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离别时的话总是真诚,校长没必要哄骗我,这样的评价总会多少带来些感动。 “谢谢校长,我明白您的不容易,咱们后会有期,有空常聚。” 出了校长办公室的门口,我反而松了口气,我决定将在校园工作的回忆好好封存,为这几年画上一个句号。 我放慢了脚步,悠闲地在教学楼的楼道里走着,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留意校园里初春时的美好景色了。然而,就在我看向学生社团展示栏的时候,我的目光,瞬时聚焦在一张熟悉的面孔上。 那个给我下毒的Daniel的私生饭,竟然是我们学校的高中生,还是摄影社的成员! 我眯着眼睛皱了皱眉头,心中隐隐觉得不妙。 正在我发呆的时候,有个熟悉的声音远远地喊了我一声,打破了我的思绪。我转头一瞧,原来是郑秀晶。 她急匆匆朝我小跑过来,见我看到她了,更加加快了脚步。等站到我面前时,她已经有些气喘吁吁,朝着胸口捋了两下,才开口问我:“你回来啦?伤好些没?” 这句关心当真是千金难换,我顿时心生感动,回以一个温暖的微笑:“没事啦,放心。” “我看网上有说你被私生饭报复的,吓死我了。”郑秀晶依旧有些紧张。 哇,没想到网上传播地还挺快,这么快就把这点事给扒出来了。我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膀:“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手也快好了,不用担心。” 郑秀晶像是松了口气,而眼神却一反往常地凝重起来:“我听我爸爸说,学校可能要开了你,是真的么?” 我仍旧一脸无所谓的态度:“是啊,跟校长都谈妥了,估计很快我就走了。” “啊,怎么会这样?”郑秀晶满脸恋恋不舍的委屈,转而咬牙切齿地骂了句,“我从不相信网上那些话,那些该死的键盘侠!” “好啦,”我笑着安慰她,“你以前不是最讨厌我了,还一天到晚想看我出丑,我走了,你不正好落个清净。” “茵姐!”郑秀晶撅着嘴一脸不乐意,“以前是我小肚鸡肠,不许你再这么说了。” “知道啦,跟你开玩笑的。伤心难过都是因为青黄不接,我可不是。离开学校未必是件坏事,没准有更好的机会等着我呢。” 一般人听了这话,也能放下心来了,但郑秀晶似乎没有解开心结的意思。我特地笑着等了她片刻,她这才有些犹豫地表明了这次找我的本意: “听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你说,有需要帮你的?” 郑秀晶的眼神飘了两下,而后抬起头来,一双快哭出来的大眼睛幽怨异常:“那晚在图书馆,许格说的那些,到底怎么回事?” 第27章 毒唯的助攻(五) “那天晚上,你也在?”我迟疑了一下,表情有点难看。 郑秀晶点点头,委屈地嘴唇都抖起来:“你跟你男朋友去图书馆见许格那天,我……我悄悄跟着去了。我偷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心里一天比一天不安……我想帮许格,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帮他,所以只能来找你了。我只是想问清楚,你们那天聊的那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望着郑秀晶,我竟一时语塞。我的本意,是绝不希望把外人牵扯进来的,尤其是跟薛景云有关的。没料到百密一疏,竟然让郑秀晶知道了这些,这个倔丫头钻了牛角尖,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没办法,只能先连哄带吓唬,看看她的反应了。 “大体的内容你不是都听到了,许格描述地那么详细,你稍微琢磨一下,也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说你想帮他,就算你参与进来,你能帮到他什么?” 郑秀晶刚想急着反驳,却吞吞吐吐说不出来半个字,脸上的幽怨越来越深,还含着一分对自己的责怪。 “听我的,许格既然已经坦白,而且他的父亲确实是被陷害,这件事我一定会帮他。你再掺和进来,徒增危险不成,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帮倒忙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你信不信得过我?” 郑秀晶听我直言不讳,眼下又气又急,鼻孔都大了一圈。不过,虽然我嘴上不饶她,但她对自己到底几斤几两还是心如明镜的。她稍稍缓和了下情绪,也差不多想明白了些,这才压下了心中的急躁,无奈地点了点头。 “那,要是有需要帮忙的话,你可得随时告诉我啊!” “放心,我有需要肯定会找你啊!”我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心中晃过一丝迟疑,“你说你到底是为什么,死盯着这个许格不放呢?” 郑秀晶反而一脸平静,字字如同水底的磐石般不可撼动: “我就是喜欢他啊,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值得。” 我刻意避开了她坚定的目光,不知为何会对这份坚持生出敬畏和害怕。难道是因为自己做不到,才会无法直面这份纯粹么? “你不怕徒劳无果么?你不怕许格他把我们都骗了,还欺骗了你的感情?”我犹豫着,终于问出了嘴。 “伤心的事留给以后去想吧,”郑秀晶的眼睛里闪着星星,“现在我能对他好,就足够了。” 莫名的感动糅杂着感伤冲上我的心头,我刚想说什么,却见眼前的郑秀晶突然变了脸色,瞪圆了眼睛一声尖叫。 她一把将我扑倒在路旁的草丛里,当我反应过来时,一个坚硬的墨水瓶已经从我头顶划了个弧线,砸在了草丛里,染黑了一片黄杨球。 郑秀晶气得跳脚,立刻爬起来喊着想要抓住作恶的人,我转过身来拉住她时,只看到了一个长发女生的背影,瞬间消失在教学楼后。 “别追了,你这高跟鞋能跑过人家的帆布鞋么?”我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 “那个学生我认识!”郑秀晶眉毛气得飞起来,伸着食指往女生逃跑的方向不停点着,“这帮小兔崽子真是无法无天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袭击老师!她就不怕被开除了吗?!” “等等,”我拦下了气急败坏的郑秀晶,“你说她是学生?” “对啊,她是高三的学生,前两天教学主任带着巡班的时候我看到过她,因为她头发长,还被训了呢,所以我记得她。当时装得一脸无辜,没想到这么目无尊长!” 眼看郑秀晶越讲越气,我立马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拉着她走到展示栏前,指着上面那个私生饭的脸问: “是不是这个女孩?” 郑秀晶跟见了仇人一样,气不打一处来,又提高了嗓门: “就是她!不行,我要去找教学主任调监控!” 我拽着她的胳膊,一把拦住了她:“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知道是她呢?” 郑秀晶又重新站住,依旧保持着满脸怒气,眨眼间这才流露出脑袋里的疑问: “对啊,为什么呢?你刚刚没看见她啊。” 我无奈地沉了口气,肩头隐隐作痛:“对,你还记得网上说我被毒唯报复吧,喏,就是这个女孩子,她就是报复我的那个Daniel的私生饭。” “还真有这事儿?”郑秀晶刚降下的火气又窜上来,还不忘埋怨两句,“那、那一定不能放过这个学生!你说你也是的,这么大个人了,被一个高三的女孩子欺负!走吧,找主任去,还等什么?” “不急,”我再次拉住她,“你现在有空么,陪我去趟学生的档案室吧,我要看看这女孩子的资料。” “你又打什么主意呢?”郑秀晶一脸不耐烦地望着我,“学生刚刚对你行凶,你不趁热打铁,让主任去好好教育教育她,过了这个热乎劲可就没人管你了!” 提到“行凶”,我脑海里闪过了这女孩子对我下毒手的那晚,又想到了薛景云,于是连忙解释: “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解一下这孩子也就几分钟的事,再去找主任说理也不迟。还有,虽然我在酒吧那晚是被她欺负了,但一没证据,二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儿,先不提了。” “好吧好吧,看在咱们都为了许格,是一条战线的,我就勉为其难帮你这一回。”郑秀晶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掏出手机,“我先把凶案现场拍下来,这墨水瓶要真砸你脑袋上,还不得砸出个坑来!” 这次我没拦她,只背着手无奈地笑了笑,不得不承认,小花同志的维权意识还是挺强的。 果然老爸是前主任就是方便,郑秀晶两句话学生档案就取出来了,我俩又顺道去找这女孩子的班主任聊了两句,这才捋清出她的大体情况。 这个女孩叫丁天真,是我们学校高二年级十三班的文科生,她还有个小五岁的弟弟,叫丁天华,也在我们学校上学。她的家境中等偏上,家教十分严格,偏偏弟弟聪明,成绩又好,于是作为女儿和姐姐,就被耀眼的弟弟挤到了尘埃里。成绩不好,又不受家人重视,寄情于偶像,就不免钻了牛角尖。她拿着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买了一套摄影装备,以加入摄影社为由,开始了追星的日子。而后,她最终沉迷于镜花水月带来的欢乐,渐渐迷失了自己的全部。 而我的出现,就像是突然坠落的陨石,将那镜中花水中月砸了个稀巴烂,难怪跟Daniel沾上边的女人,会受到她如此的痛恨。 我拉着郑秀晶就往教学主任的办公室走去,这时的郑秀晶反而有些退缩,有些战战兢兢地问: “你刚刚不是还说,丁天真报复起来,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咱们去找主任告发她,她不得更疯狂啊?” 我步子迈地坚定,语气也同步伐一致:“咱们就算无动于衷,她还是会有所行动,现在让学校的领导来替咱们管教管教,也是给她个警醒。你啊,改改这外强中干的性子吧。” 郑秀晶急着两步追上了我,连忙辩解:“谁外强中干啦?许格的事儿我就不怕!” “好,”我笑了笑,“那我离开学校后,你就帮我盯着这个丁天真,许格的事儿,让你一份,别添乱就行。” 郑秀晶听到这儿,一下子来了精神,脸都微微涨红了:“好啊好啊,一言为定!我一定帮你好好看着她!” 我心想着,这个丁天真虽然害了我,不过,还多亏了她的“撮合”,我跟薛景云才迈出了看似不可能的那一步,我呀,是该好好感谢感谢她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天真小姐是个大隐患, 剧透到此,敬请期待坠楼大戏(*☆☆) 第28章 对决时刻(一) 回到家中,我给崔秘书回了电话,第二天便接到了薛氏集团的Offer,两周后入职,薪水还算可观,不过Offer里写的岗位,却令我和薛景云大吃一惊——竟然是薛庆山薛董事长的秘书。 据薛景云透漏,他老爸身边之前有四个助理三个秘书,也没准,要我去就是先为了凑个数。 于是,我决定利用这两周的时间办完学校的交接,而后快乐地入职新工作。 没想到,刚又过了一周,许格就在我们三个人的微信群里说,他爸爸那边有了新消息。 果然,薛庆山一出手,Penny爸爸就被逮起来了,Penny从医院出来后也不知去向。许格爸爸的案子又被翻出来重新审理,也许过不了多久,许格的爸爸将被无罪释放。 当晚,许格便兴致冲冲地邀请我和薛景云去学校外的小吃街吃饭。下班后,我跟薛景云身心轻松地与许格碰了头,而后一同往一家熟悉的餐馆走去。 走着走着,我突然警觉地回过头去,总觉得有个人在跟着我们。 等进了餐馆落座,许格完全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忙不迭地帮我们倒酒。也许是因为紧绷了三年多的心终于得到了稍稍喘息,许格的面部神经也放松下来,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面容比以往更加柔和耐看,仿佛让人转眼看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少年。 就在许格端起酒杯刚要开口的时候,郑秀晶竟然像一个幽灵一样突然飘到了我们三人面前,生硬地跟我们打招呼,尴尬的演技让人十分捉急。 “哎?好巧啊,你们都在啊!要不一起吃个饭啊?我请客!” 我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只感慨着自己的第六感很准,薛景云面对着只见过两次的她更是一脸懵逼,许格则是默默把酒杯又放回了桌上,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气氛尴尬到极点,郑秀晶嘴角又僵硬地抖了两下,而后毫不客气地坐到了许格旁边,望着空空如也的桌子翻起了菜单: “怎么还不点餐?大家想吃什么?” 见还是没人开口,我连忙打圆场:“秀晶你随便点吧,我们没有忌口。” 郑秀晶用手肘又轻轻怼了怼身旁的许格,努力保持自然地说: “你呢许格?你就别跟我客气了,自己选吧?” 方才低着头的许格终于抬起头来看了郑秀晶一眼,他耳尖微红,目光只在眼前人身上停留了一瞬,却不经意倾泻出一丝情意,如同卑微的尘埃中开出的花,含着犹豫不舍,含着可望不可即,化成点点星光,融进他少许湿润的眼眶。 郑秀晶全然停留在紧张的情绪中不能自拔,自然留意不到这一眼的意味深长。还没等她再说点什么,许格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向对面的我俩点了点头,而后略带歉意的说: “不好意思,那你们先吃,我先走了。” 许格利落地起身,头也不回地便匆匆离开了。郑秀晶慌然地丢下菜单想要起身去追,我连忙伸手拉住了她,急着劝阻: “秀晶,别追了!他原本在学校里工作得好好的,难道你想逼他走么?” 郑秀晶转向我时,眼中已含满了泪水,脸上又是焦急又是疑虑。我依旧死死地拽着她,而后跟薛景云嘱咐了句: “你等等我,我跟秀晶说两句话,一会儿我给你电话。”我又看了一眼郑秀晶,故意说了句,“要不你去看看许格。”而后朝着薛景云使了个眼色。 薛景云很知趣地点点头,送我俩出了餐馆,而后朝学校的方向去了。 我跟郑秀晶避开了餐馆外人来人往的大门口,选了个没那么嘈杂的地方停了下来。郑秀晶一边走一边抹眼泪,沉浸在看似被拒绝的悲伤中无法自拔。她见我终于停了脚步,于是带着哭腔抽抽着问: “茵、茵姐,你说、你说许格他,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啊……” 我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叹气,嗓子眼像堵了块石头一样憋着股气: “你个傻丫头,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觉得他讨厌你?” 郑秀晶越描述越难过:“我、我费心费力给他介绍工作,他来了学校反而天天、天天躲着我……你们的那些、那些秘密,我也不知道,好不容易跟着你们来了,假装、假装碰面,他看到我,竟然饭都不想吃就走了,你说这不是讨厌我,是什么啊……” 我看她越讲越激动,忍不住按住她抖动的肩膀,声音更像是质问: “那你告诉我,那天你在图书馆不是偷听了?你了解到的,许格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郑秀晶经这一问,立刻陷入了回忆,情绪这才渐渐有所缓和: “他、他爸爸三年前被陷害入狱,他后来做了男公关,期间一直在还债,还在帮他爸爸查之前的案子……” 嗯,看来思路还算清晰,偷听得也挺全面啊,我心里嘀咕着,语气终于柔和下来: “现在,跟你分享个好消息,那就是许格的爸爸有可能会被无罪释放,真凶已经被抓起来了,我也是今天下午刚听许格说的,所以他才想要请我和我男朋友吃饭,表示谢意。” “真的?”郑秀晶脱口而出,一双大眼睛顿时涌上了感激和希望,但还没坚/挺几秒钟,她又垂着眼角忧郁起来,“可是为什么,他对我还是那么冷漠……” “这么说吧,”我见她冷静下来,于是把手叉在胸前,“你试着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许格,你会对低谷时伸出援手的人视而不见或感到厌恶么?不会吧,许格更不会,因为他也不是那种人,从他今天要请我吃饭就能看出来。你想想,之前的三年多,他游走于各种女人之间,他什么不清楚,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献上来,他要是渣,早不知道把你霍霍成什么样子了。但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躲开你,正是因为他知道你喜欢他,而现在的他没有办法面对你对他的感情,更可能是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啊。” 郑秀晶听到这儿,终于关上了泪水阀门,嘴角也忍不住扬起笑意来,弱弱地问了句: “真、真的么……” 我点点头,终于松了口气,有些开玩笑地挑着眉说: “不哭了啊,你这个样子,万一吓跑了许格怎么办。他本来就对你炙热的爱恋感到压力山大,万一哪天再跑了,你可就真找不到他了。现在他在学校工作得挺好,也不用回牛郎店,你总要给他点时间让他想想清楚,慢慢接受你吧?” 郑秀晶立马应声,点头如捣蒜。 “好啦,现在也不早了,咱们早点回去吧。”我连忙乘胜追击。 郑秀晶终于收拾好心情,准备好迎接新的一天。然而,还没等走出两步,只听背后闷声两棍,我俩就一前一后昏倒了在地上。 ------ 作者有话要说: 一波小高潮要来了,看第一场爱恨情仇如何化解吧! 还有咱们的地狱使者谭婴大大要帅气登场了~ 第29章 对决时刻(二) 薛景云追上了许格,一把就从背后搂上了对方的脖子,心事和防备放下后,俩人似乎更像是学生时代的好哥们。 许格习惯性地被自己的谨慎吓了一跳,侧脸看到是薛景云时,这才松了口气。他撇过脸去,不太想让对方看到自己努力掩盖的失落,因为他太了解身边的这个人眼睛有多灵光,然而下一秒,他脑袋又突然转过弯来,立马抢了话: “难得你离开文茵,你俩不是天天形影不离么?” “没事儿,我也是被派过来看看你,才不愿意跟你呆太久呢。”薛景云暗自嘀咕了一句,你可是见我第一面就捅我的人。 许格不愿薛景云压在自己身上,于是耸了耸肩膀,却没能摆脱对方的死缠烂打,于是不情不愿地说: “她俩能说几句话?劝你还是跟紧了,万一出什么事。” “呸呸,怎么这么乌鸦嘴呢?”薛景云这才从许格身上弹开,一脸神神秘秘地盯着许格,“你这是紧张谁呢?” 没成想,许格竟然傲娇地转过头去不理他,薛景云脸上浮起坏笑,赶紧怂恿: “哎呀,要去就一起去找她们吧,你这话说了半截拍拍屁股就走,显得多小家子气,大男人的天天藏着掖着瞻前顾后的有意思么?要喜欢人家就说出来嘛!” 许格眼眯成一条缝,斜着眼睛瞅薛景云,脸上一股子别扭劲儿,身体倒是很诚实地跟着薛景云又调转了方向。 然而,循着原路回去,心上人们的身影并未在餐馆附近,两个人打了八百遍电话,全是无法接通,于是又沿着整条小吃街翻了个底朝天,脚步越走越急,终于在两个来回无果后,停在了刚才餐馆附近。 许格的鼻尖额头聚集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暴躁地将工作服的袖子撸到了肘部,用右手从上至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开口问: “怎么办,要不要报/警?” 恰巧的是,话音刚落,身边一阵微弱的手机铃声传来,让两人同时吓了一跳。循着声音去找,薛景云首先从路边的草丛里翻出块黑色的手机来,他抬头与许格对视了一下,而后按下了接听键。 一个经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从手机的听筒中传来,虽然是机器人音,却字字充满着挑衅,第一句便开门见山: “要救人,就跟我玩儿个游戏吧,给你们24小时,找不到人,你们就永远也见不到她们了。不能报/警哦,也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的话,随时撕/票。” 两个人瞬间在脑海排除出可能行凶的人,都只剩一个人的名字,许格抢先一步追问: “好,你说怎么玩!” 听筒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痛快,第一条线索,YSL,祝你们好运。” 两人听到线索后,几乎同时敲定了嫌疑人的名字,薛景云虽然已经想到了,却只能等着许格说出来。两个人也同样清楚Penny现在的状况,这个已近癫狂的女人,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是Penny。她买口红的时候,最喜欢去金海天地步行街的一家YSL专柜光顾生意,因为店长是她的发小,那里一定有线索……”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吧!”薛景云迫不及待地说出了这句。 许格犹豫的片刻,是在想要不要报警,但薛景云急迫而坚定的语气,正打消了他的念头。 这么多年的漂泊,自己从未求过别人,但凭一己之力也扛过来了,为什么此时却怕了、退缩了? 许格这才敢稍稍坦然地直面自己的内心,那是因为在乎,所以才害怕失去,才想要退缩。 可现在摆在眼前的幸福,只有自己拼上性命才能去抓住,所以不能怕,不能退。 许格咬咬牙,后脚跟上了薛景云,眼里喷着怒火,光亮似乎要穿透整座城市,追到那个一辈子想要保护的人身上,坚定到无可复加。 一路上,薛景云和许格几乎无话,下了车便直奔YSL实体店。许格刚进门就拉着店员找店长,年轻的店员见两个大男人慌慌张张冲进来,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产品纠纷,同样被传染地慌慌张张,一路小跑着拉店长过来。 店长见许格的第一面便认出了他,于是一脸埋怨地呵斥了小店员的大惊小怪,而后以变脸的速度笑脸相迎: “许先生呀,好久没见您过来了,给Penny选口红?” 许格完全顾不上形象和语气,单刀直入:“Penny这两天来过么?” 店长有些惊讶于许格的表现,上下偷偷打量着,似乎面前站着个生人一般,完全不同于平日里精致的贵公子形象,却也不好过分流露心绪,于是保持着职业水准的微笑解释: “今天是来过呀,我这不是还以为她上午来挑,您下午来买呢!” “她试了哪几支?”许格的语气依旧急迫。 “哦,”店长愣了一下,然后安慰自己对方的反应可能是急着买,“许先生,我带您来看看,是这几款色号……” 许格和薛景云挨个拔起各个色号的样品,终于在一款色号的插管下发现了一张隐蔽的纸条。许格还记得,他夸过Penny涂这个颜色最好看。 许格的心咯噔了一下,却也来不及追忆和缅怀,打开纸条,里面用从杂志剪下的大小不一的字贴成了一个词:生日不快乐。 Penny是10月最后一天的生日,而许格正是在她生日前介入了她的人生,因为当时薛景云还未回国,于是许格便成为了陪她过生日的那个人。当时的Penny坚持从LECAKE官网上订了一款天鹅蛋糕,因为开盒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坏了一点花边,于是还发了一通不小的脾气。 许格跟薛景云解释完,急得直挠头,抓着手机看时间,强压着自己的心绪不要乱了阵脚。薛景云则是将他从店里拽了出来,同样一脸焦躁不安,脸色都有些发白。 “挨个蛋糕店查简直大海捞针,要不要打电话给LECAKE官网,追天鹅款蛋糕的订单,没准Penny就把线索藏在蛋糕里。” 薛景云也飞速地转着脑袋,听到许格的说法,却质疑地摇了摇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忽然,他灵光一闪,连忙问许格: “你给Penny庆祝生日在什么地方?” 许格几乎脱口而出:“牛郎店!” ------ 作者有话要说: Penny要发大招了! 还是暗含深意的诛心大招~ 所以两个大猪蹄子何时才能攻克副本直面大Boss呢? 敬请期待。。。 第30章 对决时刻(三) 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到牛郎店时,已经将近午夜12点,店里正是生意兴盛的时候。许格扒在前台跟接待员打招呼,接待小哥第一眼竟然没认出他来,待看清了才惊呼了一句:“许格?” 许格点点头,来不及寒暄解释,直接问了一句:“有没有LECAKE家寄来的蛋糕?” 接待小哥眼神立刻亮了起来,又是一句惊呼:“你怎么知道?” “快拿给我!”许格不由分说。 “我还以为是哪个客人点的呢,原来是你啊!”接待小哥突然犹豫了一下,“可是,收件人为什么写的‘小傻瓜’啊?” 许格懵了一下,没多想就赶紧拆开了蛋糕盒,身旁的薛景云愣了片刻,也连忙伸手去帮他。 两人将蛋糕扒了个稀巴烂,吓得接待小哥直瞪眼,一边又心疼这又贵又好吃的蛋糕。终于,薛景云在饼层里翻出张纸条来,打开后,里面是几个打印字:我的鞋去哪儿了? 许格阴沉着脸,眼神空洞,思绪早已飞出九霄云外。就在他定格了几秒钟后,他猛地拉着薛景云,调头就往店门口去,只留下接待小哥一脸懵逼地不知所措。 “去哪儿?”薛景云知道许格肯定是猜到了什么。 “去郊区,盛华景区的蹦极场。之前我陪Penny去蹦极,她蹦极的时候在那儿丢了一只鞋,一只粉红色的Adidas。那只鞋已经被河水冲走了,她从船上下来的时候,还是我背着她出的游乐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下一条线索,应该藏在Penny留下的另一只鞋里。” 夜空的黑暗笼在薛景云的周身,他沉默着点头,一步不离地跟着许格。两人用车上备用的矿泉水冲了冲手,许格坐进车里,边拉着安全带边嘱咐: “去那边估计得两三个小时,你路上要是累了,咱俩换着开车。” “好。”薛景云应声,立马将车发动起来。 沿着高速一路向东,薛景云和许格终于来到了盛华景区。两个人像打了鸡血一般完全没有困意,下了车便往游乐园区域奔过去。凌晨三点,游乐园虽然是开放的,但仍然有安保人员巡夜,里面的设备设施也都已锁死。蹦极区更是被铁栅栏隔开,也许是怕有人刻意破坏出现安全事故,预防有人求刺激或寻短见。 薛景云和许格跟值夜的保安打了个招呼递了包烟,保安便提着手电筒带他们来到了蹦极区橡皮艇停靠的岸边。因为保安死活不让他们上蹦极台,于是两人只好先从岸上找起。 许格开着手机的手电筒,边找边打着藏在草窝里的蚊子,两只胳膊已经被叮了十几个包,痒得他抓耳挠腮,就差没急火攻心到吐出口老血来。 薛景云虽然眼睛同样熬得像只兔子,然而他身上却是毫发无损,冷静地像只嗅到危险的猫,每一块石头每一颗草都不放过。 保安闲来无事也跟着他们一起溜达,也许是因为熟悉地界,或者手电的灯光效果好,在三人寻觅了将近一个钟头,快把岸上翻了个底朝天的时候,他猛地在黑暗幽绿的环境里,看到了一点刺眼的粉色。 保安眯着眼睛终于看清楚,在岸堤的一棵小树苗上,挂着一支粉红色的球鞋。 保安对着两个年轻人的背影嚎了一嗓子,薛景云猛地抬头,立刻朝着保安指的位置冲了过去。他从树枝上取下了球鞋,而后从鞋里抠出来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 许格和保安都围了上来,手电的强光怼在纸面上,映出了熟悉而清晰的手写体字迹:1001病房。 这个病房,薛景云和许格都去过,那就是Penny在流产后住院时待的病房。 薛景云又给保安转了个二百元的红包以示感谢,然后跟许格一刻不停地返回市中心,往人民医院赶去。 走出起伏的山间公路,映着地平线升起的第一缕朝阳,薛景云和许格终于在早晨七点多赶到了人民医院。已经筋疲力尽的两个人在医院门口草草地对付了一顿小摊早饭,就冲进了人民医院,好不容易办完了层层手续来到了VIP楼的病房,却发现1001的房间是空着的。 背着护士仔仔细细检查完病房,又向挂号处、咨询台反复询问了关于1001病房的安排和近况,薛景云和许格却没有一点头绪,也没发现半点线索。于是,两个人只能颓然地坐在1001病房外的休息倚上,带着依旧焦灼的心情稍稍喘了口气。 薛景云紧握着从草丛里捡回来的手机,无奈却不能回拨打来的未知号码。他只能不时地瞄上一眼,期待着它能再次响起,给予自己些许提示。 这层楼原本就是接待孕妇的区域,时间仿佛越过越快,就诊的人也越来越多。薛景云和许格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有老公陪着刚怀孕的妻子来做产检的,有怀了两三个月来流产的,还有即将临盆的一直在住院的。整层楼充斥着消毒水和孕味的混合气体,形形色色地故事浓缩在这路过的片段中,每一张笑脸、每一次哭声,都慢慢刺穿着两个男孩子的心脏,一个是回忆着与Penny产检时悲喜交加的过往,一个是重复着死前被Penny背叛时刻骨铭心的沉重。 许格呆滞地盯着1001病房的门口,胳膊上的蚊子包已经不知不觉被挠出了血痕。他的眼珠干涩而生疼,忍不住大力地揉了揉眼睛,而后眯着眼看了下手机: “两点了……我去趟洗手间,再买瓶水来吧。咨询台那边我也再去问问,不能这么干等着。” 薛景云点点头,忍不住捏了捏山根,眼角处已经疼到发胀。 二十分钟后,许格又坐回了薛景云身边,却依旧没有等到新的消息。时间一分一秒挨过,两人已经徘徊在崩溃的边缘。 然而,就在十分钟后,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小心翼翼地来到了1001病房的门口,朝着病房内外观察了许久。她一直咬着牙根,脸色蜡黄,头发有些时间没洗了,有些褪色的外裙十分宽松,罩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薛景云和许格已经发觉了不对,又怕上前询问太唐突,万一让这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小孕妇受惊。然而,还没等两人反应,女孩子已经转向了他们,唯唯诺诺地问了句: “请问,您、您是不是许格先生?” ------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明面上知道一切, 一个暗地里了解所有, 俩人肯定没想过, 跟情敌还有并肩作战的时候吧┓(·v·)┏ 第31章 对决时刻(四) 女孩子说话还带了点口音,嘴角朝下微微抖着,整张的脸带了份苦相,眼睛里含着惊慌和委屈。 “我是,我是!”许格看到了转机,连忙站起身来回应。 女孩子条件反射般退了两步,眉头一皱,手已经扶在了腰上,明显是在忍痛的反应。薛景云也紧跟着许格起了身,两人的手犹豫在半空,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扶一下。 突然,一个护士冲了过来,一把扶住了这个小孕妇,生气地朝她吼了一句: “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你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危险么?!” 小孕妇战战兢兢地跟护士道歉,但眼下她要找的人似乎比受责备更重要。她样子急切,眼中却有些迟疑犹豫,纠结着好不容易说出口来: “许先生,是李女士让我来找你的,她说你能帮我,还要我告诉你……” 小孕妇似是腰腹处痛得更厉害,语气因痛楚抖了两下,后面的话也一时咽了下去。护士见状不好,眉头拧起个疙瘩,大叫了一嗓子喊人来。果然,小孕妇愣了没两秒就晕了过去,一头栽在护士的怀里。 闻声赶来的医护人员立刻围了上来,将小孕妇抬上了担架车,急急忙忙地冲进了抢救室。被眼前慌乱的一幕搞得茫然无措的薛景云和许格,只能眼睁睁看着带着消息的人被推走,心急如焚,却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终于等到刚刚的护士出了抢救室,薛景云上前就一把拉住了她: “里面的女孩怎么样了?” 许格同样也站上前来,护士仰着头对着两人左看看右看看,一脸疑惑地说: “你们是她什么人?” “我们是来帮她的!”许格抢了话。 护士依旧拧着眉,一脸谨慎:“难道,你们就是她说的,在网上联系到的人?” 薛景云与许格对视了一眼,心下疑惑,却不得不先承认:“对,是我们。” “哦,”护士面部表情稍稍松懈,“那跟我先去把这孩子在医院的欠款补了吧。” 护士心急,转身就大步流星往前去了,两人迟疑着跟了上去,薛景云先尝试着探了探口风: “护士小姐,我们是被委托过来帮这个女孩子的,钱我们可以付了,您能不能告诉我们,这个女孩到底发生了什么?” 护士回头瞥了一眼,依旧谨慎:“委托你们的人,什么都没跟你们说吗?” “因为事出突然,李女士确实没来得及跟我们说清楚。”许格立刻追了一句。 护士听到这个称谓,又见两人乖乖地补交了医疗费用,这才放下心来: “这个女孩子得了宫外/孕,因为家里欠债没钱,就一直没来医院治疗。结果他男人着急,被人诓着去超市抢钱,还误伤了人,被关进监狱了。这个女孩子家里人觉得丢人,都撇清关系不管她了,她就把自己的境遇发在了网上。有个好心人李女士前两天联系了她,说会无偿送笔钱来给她做手术,今天这不等到了你们。” “那她现在情况怎么样,手术能顺利么?”许格继续追问,心心念念女孩子要给的线索。 “不好说,她现在月份有些大,很危险。”护士说到这儿,火气突然不打一处来,“本来今天她躺在病房里还好,偏要偷跑出来找你们,结果搞成现在这样,真是气死我了!你说你们也真是的,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帮倒忙的?非要让一个孕妇跑到VIP楼来找人,怎么想的呢?!” 薛景云和许格被训得不知怎么回答,只好把误会的苦果默默咽下去。 “他男人也是蠢,那么大一个人了,为了钱竟然去犯罪,还给他朋友背了锅。现在这女孩子无异于走鬼门关,自己的孩子留不住,也没个亲人陪在身边,想想真是太可怜了!你们就先在外面等着吧,希望会是个好消息……” “好的,那就拜托您了。”许格神色黯淡下来,心已揪成了一团。女孩子晕倒被推进抢救室的一幕开始不断地浮现在他的脑海,勾起了他一份沉痛的回忆。 那天,许格陪着怀孕的Penny逛完街,正在星巴克店里给她买饮品,Penny只是出店门取快递的功夫,许格出了店门再看到Penny的时候,Penny已经腹痛到满脸惨白,几近晕在街上。 许格将手里的大小提包抛飞出去,饮品摔了一地,飞快地朝着Penny奔过去。Penny用食指恶狠狠指着前方,想要吼出声来,嗓子却像被锁了一样,整个身子也已无力支撑,慢慢向后倒去。 只差一步没有接住,Penny整个身体触及的是硬硬的柏油马路,而非许格的怀抱。而这一倒,也成为了夺走Penny腹中孩子的最后一击。许格惊恐地将Penny抱在怀里,掐着她的人中,却发现Penny的下身已经见红。 许格死死地将已经不省人事地Penny抱在怀里,下意识朝Penny指的方向望去,对面却没有任何异常。然而不远处一辆对面的车打着双闪,好似是刚刚出了车祸的迹象,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正费力地抱着一个同样晕倒的女人,踉跄地消失在了街对面。 许格来不及考虑他人的生死,抱起Penny拦了辆出租车,便火急火燎地奔到了医院。 一样的昏迷,一样被推进了急救室,再次醒来的Penny,已经永远失去了她的孩子。Penny像疯了一样,将病房里砸了个稀巴烂,出了房门见人就打,许格也因为拦架被抓伤磕伤,最终,薛庆山为了防止她再伤人,便将医院整层都包了下来。 那是许格第一次看到一个女人因痛失自己的孩子而疯狂,他不清楚Penny更爱他还是爱自己腹中的孩子,却深知一个母亲丧失孩子的痛苦。 他想着这一天一宿经历过的一切,这些被Penny精心设计过的所有,整颗心不禁暗暗凉了下来。 薛景云和许格徘徊在手术室外,焦灼却又无力,他们一边等着手术的情况,一边期待着Penny那边的新消息。 时针已经指到了下午五点,还有不到两个半小时了。 然而,当大夫出来的那一刻,却带来了一个噩耗,因病情拖延、胎儿过大导致了手术中途大出血,女孩子终究没能抢救过来。 薛景云狠狠地朝墙踢了两脚,而后瘫坐在墙边,眼中是死寂的空洞。许格则是陷入了深深的绝望,脑海里不停浮现着自己送Penny进病房时的场景。 就在两人刚刚沉默了片刻,那块被遗留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似一根针一样刺穿了两人的神经。薛景云飞速地接起了电话,只听电话的另一头说了句: “医院东北角,工地废楼见。一定要准时哦!” ------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要英雄救美了~ 还有意想不到的角色和隐藏剧情出现~ 咱们的大猪蹄子可是很聪明的! 第32章 对决时刻(五) 薛景云和许格几乎脚不落地来到了医院东北角的工地废楼,这里的开发商当年气吞山河地盖了一半,结果因为债务纠纷而停工一年多,硬是把地理位置极佳的居民区搞成了附近臭名昭著的烂尾楼。整片楼群只建了个大概,门窗的留位空洞洞地像极了一双双深陷的眼窝,楼梯外还缠满了绿色的防护网,阴森的外观自然地生出了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两人从楼底开始一层层疯狂地往上找人,跑得满身尘土,大汗淋漓。夕阳的余晖斜斜地落在空旷而寂荡水泥台面,将他们的影子渐渐拉长,直到朦胧、模糊而昏暗。 终于,两人的视线被顶层的一间有人影的房间吸引,飞奔的双脚在急急刹住后又扬着尘土踏了回来。薛景云和许格先后站定在门口,当脚步声散去,眼前的一幕伴着无尽的黑夜而来,让人的心脏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我在被人敲晕后第一次醒来时,双眼已经被人蒙了起来,夏夜中不常遇到的凉爽和着一丝高处的风阵阵略过耳边,让我全身每一根汗毛都警觉无比。我挣脱了两下,一个熟悉的捆绑方式浮现在我的脑海,我又被背着手绑到了椅子上。 远处的人拨通了电话,通过变音器调成的机器人声可爱中带着惊悚,一字一句说得清晰: “要救人,就跟我玩儿个游戏吧,给你们24小时,找不到人,你们就永远也见不到她们了。不能报警哦,也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的话,随时撕票。” 然而,似乎是因为被迫失明而让耳朵变得更灵敏,变声器下微弱的真声,竟被我逐字逐句地分辨出来,这个声音的主人,她罪恶的双手曾不止一次将我推向死亡的边缘。 待Penny挂了电话,我的身旁突然传来挣扎的声响,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同样被绑起来的郑秀晶,而且从她闷声哼咛的声音判断,她应该比我还惨,不仅遮了眼,还被封住了嘴。 看来,Penny这次笃定了要把大家凑到一起,来个你死我活了。 我心里不知该担心还是庆幸,担心无辜的人牵连受伤,却庆幸这段恩怨终于要告一段落。 就在我刚转了转僵硬的脖子,想要开口的时候,只听得嘶啦一声,站在我身旁的另一个人,将我的嘴封了起来。 “Penny姐,她俩都醒了。” 我心头一沉,这个声音——竟然是丁天真! 好啊,Penny还真是会找人,专挑我的仇家来对付我。也好,新账旧账可以一起算了。 结果,没等我内心嘚瑟两下,丁天真就在Penny的指示下,将我和郑秀晶又电晕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时,是被一盆子冷冰冰的水浇醒的,丁天真按照Penny的吩咐,给我和郑秀晶摘掉了眼罩。 背后的太阳已经拖着晚霞坠落地平线,我眯着眼睛只适应了两秒钟,立刻就看清了站在门口的人。 薛景云和许格刚往前冲了两步,Penny立刻拉着我的椅背要往后撤: “你们不许再靠近!再动,我就把她推下去!” 我下意识往后瞥了一眼,脊梁骨不禁一阵发凉。我的背后空无一物,往后一仰便会坠下楼去。 Penny就站在我跟郑秀晶中间,郑秀晶的椅背,正被丁天真紧紧握着。郑秀晶被摘下眼罩的那一刻还在挣扎,而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却吓得全身发起抖来,被胶带封住的嘴极力地发出受惊的呜咽声。 许格顶着一双红得像发狂的眼睛,焦急却无可奈何,一时忍不住喊了出来: “好好好,我们不靠近、不靠近……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他脑袋一转,语气顿时提高了几分,“游戏我们通关了!可以放人么?” Penny定定地望着许格,眼神冰冷可怖,言语里带着奚落: “通关?可惜那个姑娘死啦!” “那你要我怎么做?要我怎么做都行!”许格吼着。 Penny不屑地仰着头看他,而后手轻轻搭在了郑秀晶的椅背上: “你是不是喜欢她呀?你们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两个变心变得真快!” 郑秀晶眼见Penny的手放过来,全身一个冷颤,汗水夹着冷水一个劲地从脸上落下。许格的心急她全看在了眼里,她努力说服着自己要冷静,梗着脖子低着头,不想让许格担心。 许格见状,这才强迫自己调整了心态,把刚刚因为心急而丢失的理智找了回来,他深深沉了口气,抬眼时,目光已初见锐利的锋芒。 “Penny,我知道这一整天的考验都意味着什么。”许格的语气缓和下来,“我记得陪你买口红的时候,你最喜欢的那支,记得陪你过生日的时候,因为蛋糕蹭坏了一点惹得你生了气,我记得你说过要跟最爱的人一起去蹦极,要一起体验一次生死临界的感受,结果你把鞋子弄丢了一只,我还背了你一路。我还记得,记得你,失去孩子的时候……你心中有多恨,有多苦,我都懂……” 细细数着过往,许格悄悄打响了心理战术,他语气伪装地极其真切感人,眼神却追着Penny神色的变化,企图瓦解对方的心理防线。 然而,没想到的是,面前的Penny,竟然丝毫不为所动,只哼笑了一声,一出口便直戳真相: “许格,别编了。你接近我,还不是为了你爸的案子。现在好了,我爸爸马上要被送进监狱了,我们家已经被毁了!你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许格的瞳孔抖了抖,明白了已然没有再伪装的必要,再开口时,语气多了份真诚: “是,我是为了查我爸的案子才接近你的,但我自以为也是了解你的。我从来没想把上一辈的恩怨强加在你我身上,也不想看着你痛苦,沉沦下去。如果,如果当时你可以放下对薛家的执念,我是想要跟你走下去的。” Penny的眼神里突然出现一丝短暂的回温,又瞬间熄灭: “晚了。许格,晚了。孩子没了,我的家也没了……”Penny低头看了看郑秀晶,又望向许格,“你也没了。” 说着,Penny便用力将郑秀晶的椅背朝后拉了一把,郑秀晶的心脏咯噔一沉,眼看着双脚已经离开了地面,条件反射地闷声叫了起来。倒是另一旁的丁天真没来得及思考,直觉让她往前扶住了郑秀晶的椅背,压着嗓子问Penny: “Penny姐,你没告诉我,要真的杀人啊……” 说时迟那时快,许格和薛景云同时往前了一步,Penny喊了一嗓子“别过来”,又喝住了两人。许格顿时血冲头顶,全身的每根神经都绷了起来,朝着Penny几乎哀求地吼着: “Penny!有什么冲我来!不要伤害她!” 郑秀晶剧烈地抖着身子,冲着许格猛摇头,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里横飞出来。 Penny见这情形,先是皱了皱眉头,而后冷笑了一声,一把便将郑秀晶连同椅子一起拉出了楼外。 许格大喊着冲了两步,在抓住郑秀晶的同时,整个身子也已经飞出了墙外。两人的身影与我擦肩而过,伴随着许格撕心裂肺的呼喊,重重地跌落进了暗夜的深渊。 第33章 对决时刻(六) 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惊然闷声喊了出来,然而转头只能瞥见无尽的黑色,一阵恐高的晕眩立刻冲上了头顶。一旁的丁天真则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顿时腿软,一屁股蹲坐在地上,而后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薛景云脖子上绷着青筋,两步就要冲到我跟前,Penny瞪着一双杀红的眼睛拖着我的椅背又往后撤了一把。 “你别过来!要不然她也要死!” 薛景云一个趔趄连忙停住,他死死地盯着Penny,站定在离我俩三米开外的位置。 忽然,楼下传来一条长长的布网撕裂的声音,如一把尖刀划破了此刻的寂静,过了片刻,只听许格的声音惨烈而决绝,嘶声喊着: “啊——!啊——!我没死——!我们没死——!” 突然,一阵杂乱的重物跌落的声音接连传来,混杂着许格与郑秀晶的嚎叫,在几秒钟后戛然而止。 楼上的三人,被捆着的,还有对峙着的,都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愣在原地,屏息留意着楼下最后的动静。 最终,Penny回以一个冷笑打破了僵局,言语像是发狠,气息中却抖动着不甘: “他们死定了!” 薛景云这才缓缓冷下一身沸血,动了动身子,平静地站直在原地。他的目光深邃阴冷,盯着Penny的双眼一动不动,仿佛瞬间刺穿了Penny的内心。 “Penny,你何苦要把自己逼到如此地步呢?” 被这轻轻淡淡的一语击中,Penny扶在椅背上的手又攥紧了几分,她刚想说什么,却被薛景云接下来的话一下子噎了回去: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把纸条藏在那管口红的下面,因为那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还有你在LECAKE上定的那款蛋糕,本来也是上次我过生日的时候,你讨我开心特地选的。你蹦极的时候穿的那双粉色球鞋,是你有一次穿高跟鞋磨破了脚腕后,我送你的第一双球鞋。” 薛景云停顿了片刻,终于将经历过整整24小时折磨后的疑虑缓缓吐出了口: “你精心设计的这一切,是不是要告诉我,你知道我没死?” Penny的精神牵动着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她望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五脏六腑中交缠着一股股震惊之下的爱恨情仇。回忆的一幕幕以错杂而扭曲的方式在她的脑海中闪回,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濒临崩溃的身躯肢解。 她记得那些甜蜜的瞬间,却总是被薛景云死前的狰狞与血腥搅得破碎而昏暗。那个她疑惑了太久太久的问题,竟然是以这样直白而刺骨的方式,在她的面前摊开了答案。 那个她深深爱过,惶惶恨过,最终亲手杀死的爱人,竟然又站回了自己面前。 猛地,Penny抖着肩膀,陷入了一阵绝望的大笑,再次望回薛景云时,她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了句: “原来真的是你……” 薛景云的双眼微微睁大了些,即使这个命题他已经假设了无数遍,但确认了自己的疑问后,他却也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意想不到的神情。 Penny的嘴角扬起一丝苦笑,心头复杂的情意,出口却只剩难堪: “那天,这个女人来找我送胸针的时候,我就知道也许你还活着,别人都觉得我疯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没有疯!所以呢,你找上门来,是来向我讨命的吗?是因为我杀了你,还是因为,我想要杀了这个女人?” 听到这儿,薛景云的眼神再度暗了下去。他原本以为,Penny做的这一切,是为了让自己想起Penny曾经哪怕一点点的好。就在刚刚,他还妄想着自己能够说服Penny,让她立刻收手,回头是岸。 没想到,这次他还是错了。再次坦诚相见后,Penny依旧是这般狠毒又咄咄逼人。死前的痛苦再一次折磨上心头,骨骼戳碎内脏的痛感在这一刻清晰到无可复加。薛景云的胸膛微微起伏着,汗水顺着他的鬓角一颗颗流了下来,他嘴唇微微抖着,终于揪出了心中的那个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执念: “为什么?Penny,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我曾经真心待你,即使你背叛了我,我也从未想要伤害你,甚至没有想要讨回什么!可你,为什么要恨我到如此地步?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 我微微瞪着眼睛看着此刻的薛景云,诧异于第一次亲眼目睹他的愤怒,又为他此刻的失态而感到心痛。我曾天真的以为他已经放下了身前事,但直到此时我才明白,那积压了许久而沉痛的怨念,其实半点未曾抽离他的心底。 Penny被薛景云强烈的质问狠狠击中,她眼神闪躲了一瞬,又像是急于寻找用来还击的护盾,慌乱中大力拖着我的衣领,将我从椅子上提了起来。她哑着嗓子朝薛景云吼着: “是你先背叛的我!这个女人只要一张嘴,你的魂立马就被勾走了!你那么着急地想要抛弃我,还不都是因为她吗?!你口口声声说真心待我,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换来的却是你的冷漠、不屑和可怜!我厌极了薛庆山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恨你对他百般依赖惟命是从的样子!我讨厌自己在你面前委曲求全、一味忍让的样子!” Penny吼得令自己都动容,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惨痛到仿佛全世界都亏欠了她: “你真的觉得,你这个男朋友当得有多称职么?当初薛庆山骂我爸爸的时候,你只觉得我矫情,却从想要真心安慰我,反而还要我硬摆出一张笑脸来向他道歉,任由别人借此来骂我是为了上位而不知廉耻的狐狸精!我曾经半夜发烧到两点,你一个电话打过来,非要我去你朋友的Party,于是我只能拖着身子硬撑着一张笑脸去讨好你的朋友,你却毫无觉察,半点关心都没有!在你眼中,我只是一个可以随叫随到、呼来唤去的陪侍而已!你身边的人都是满身铜臭,闪着金光,没有人会在意我的存在,即使他们都知道我是你的女人,他们也只当我是透明的,更别提天天围在你身边的那些臭女表子!我够了,真的受够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拜薛家所赐!这一切,你真的知道吗?你在乎过吗?!” 薛景云怔怔地望着有些癫狂的Penny,这个曾经他倾心又呵护过的女人,这个在他身边时一直明媚如春又动人的女人,此刻竟变得如此陌生而可怕。 他终于深刻地明白,原来那些美好的时光,只是Penny伪装给他的假象。她爱得太卑微而可怜,隐忍又无解,于是,自己在无形中施加于她的忽略和冷漠,成为了由爱生恨的转化剂,一针针扎在了Penny最柔软和敏感的心窝,直到扎得她面目扭曲,精神崩离。 薛景云望着Penny,眼底含着深深的绝望,脑海被回忆倾轧,心中似被掏空了一般,不知是该为了了解真相而释然,还是该痛苦。他不敢再去可怜眼前的这个人,因为她恨透了自己对她的可怜,却也分辨不出这一场是是非非,究竟是谁对谁错,或是谁错得更多。 复杂的情绪在薛景云胸中翻涌交织,层层滤过,出口时却只剩下哀婉的叹息: “Penny,收手吧。我愿意放下,一切还来得及……” Penny听了,先是一怔,而后带着满脸哭花的妆摇了摇头,笑容凄冷而决绝: “可是,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薛景云心头一沉,只见Penny话音未落,就用双臂紧紧环着我的身子,往背后的深渊倒了下去。 第34章 一线生机(一) 瞬间,失重的痛麻感如电击般席卷全身,我头朝下栽进了昏沉无星的暗夜中。全身的血液一同奔向大脑,皮下的血管绷到发裂,我的心脏几乎要破膛而出,仿佛下一刻就要炸开人生的走马灯。夜晚的凉风飒飒地从耳边刮过,我绝望而无助地闭上眼睛,潜意识已经放弃挣扎,反而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Penny在拉着我坠楼后便松开了手,她所执着的爱恨、对世间的眷恋,也在那一刻彻底松开了。 闭眼的那一瞬,一声模糊的呐喊穿云而来,真实地落在耳边,却又辨不分明。释然夹着不舍蒙上心头,仿佛一跃便是千年。 然而,再次睁开眼的时刻,眼前所见,却让我无比想要活下去。 薛景云同样一跃而下,如同扑向烈焰的飞蛾,只身撕开了暗夜的混沌,他极力地伸着手臂,想要再快些下坠几分—— 那灼灼目光中想要抓住的,是我! 就在落地前的刹那,薛景云的双手终于触到了我的身体,并瞬间将我揽在怀中转了个身,自己的背部先着了地。短短的几秒钟内,我的身体承受了因失重带来的沉痛压迫,内心也一如过山车般跌宕,而直到最后一刻,我还在期盼着奇迹发生,希望薛景云触碰到我的时候,一切能够有所转机。 结果,还是慢了一步。 落地之前,薛景云的意念虽然减缓了冲击力,但凭肉身之躯以卵击石,仍旧败得惨烈。巨大的冲击几乎将我的骨肉震碎,我只感受到了一刹的刺痛,下一刻便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从昏迷的意识中醒来,周身的痛感随着心脏的脉搏一同跳动着,仿佛在为我的生命倒数。 刺鼻的血腥味已牢牢地包裹住我的鼻腔,我费力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薛景云,他脸色惨白如纸,沉静而安详地躺在我的身下,大片大片的血液从他的体内向四周缓慢扩散,就像一场看淡后绝望而无声的告别。 手腕上的绳子已经松掉了,我挣扎着拼死抬起一只手臂,将伤口流血的位置对准了薛景云的嘴唇,希望这杯水车薪的努力,能够让薛景云清醒过来,即使微微睁开眼睛看看我也好。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如果这次我们都活不成,我也不希望他仍旧带着伤痛和绝望离开这个世界。就算是死,我也要在最后一口气咽下之前拼尽全力告诉他,错不在你,还有人爱你。 伤口的鲜血一股股涌到薛景云的唇边,一股流进了他的口中,一股从他的嘴角又流了出来。我强撑的意识在剧烈的痛感和失血的夹击中渐渐丧失,直到我再也支撑不住,歪头又倒进了薛景云的怀里。 然而,就在片刻的意识空白后,我的眉间突然感受到一股温暖的牵引,似是将我的神识抽离,慢慢地拉升上去。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已经令我震惊到三观颠覆。 正确的说,应该是我的灵魂已经脱离了□□,毫无知觉地停留在半空中,垂眼就能看到自己跟薛景云坠楼后的情形,还有不远处Penny已破碎的肢体。眼前的场景虽说还是3D效果,但更像是一副静态的平面图,如同被人按了暂停键一般生生定在了这一刻,连一粒灰尘都已静止不动。 我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即使如此诡异和血腥的场景也没能让我感受到丁点胃酸翻涌的滋味,连想要用深呼吸来缓解自我都成了奢望。现在的我,只剩下强烈的意识和情绪,能证明自己还是残存在这个世间的。 从震惊中恢复后,我才发现,在我身旁,还幽幽地停着一个人。 短发,一袭黑衣,柔和精致而莫辨雌雄的脸庞,麻木而冷漠地看着地面上的惨状,风轻云淡到好似全世界都与他无关。 也许是脱离了□□感受的困扰,此时的我虽然无法理解眼前所经历的一切,却也谈不上因惊惧而失态发飙。即使灵魂已经出窍,我却庆幸自己的智商还好没丢。此刻,一个陌生的名字在我脑海一闪而过,我几乎立刻就断定了身边人的身份—— 他就是那位地狱使者,谭婴。 “你,你是地狱使者,谭婴么……” 听见我弱弱地问了一句,身边人愣了一下,这才抬起头来望向我。他的面容精如白瓷,瞳色漆黑如墨,原本寂如死水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不该有的动容。 “你就是那个,让薛景云重生的地狱使者谭婴么?”我壮了壮胆子,又弱弱地问了一句。 身边人听了,却又垂下头去,嘴角竟浮上了一丝诡异的笑意。当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所有人类的喜怒哀乐已与他无关,那份麻木与冷漠又如面具般罩在了他的脸上。 他毫无征兆地开口回了句:“嗯,你猜对了,我是谭婴。” 一时间,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激动起来,心里盘算着,能帮薛景云重生的鬼差总不是坏人。 然而,正当我要开口求助的时候,谭婴却突然抢了我的话: “我挺好奇的,你是怎么看上薛景云的?” 我稍稍一呆,眯了眯眼睛有点发蒙,难道地下的神仙们也有一颗难挡的八卦之心,人间的凡尘俗事竟然也能入得了他们的眼? 没想到谭婴的话还未完:“他就是一只怨气太强的鬼而已。” 听到这儿,我立刻就十分不待见了,仿佛一口气憋在了胸口,没过脑子便来了句:“我就是喜欢他,我乐意!” 话音未落,我恍然间疑惑了一下,我这是哪里来的勇气,跟比自己强大不止一个等级的物种斗嘴的? 就在我自我感觉是屏息凝神望着他、大气不敢出一下的状态时,谭婴的面部只微微变化了一下,而后有些打趣地说了句:“不简单,你这是要怼天怼地怼神仙啊?” 听到这儿,我立马感觉一阵发毛,想到一会儿还要有求于他,于是连忙摇头摆手陪着笑说:“不不,不敢不敢。只是没想到您堂堂地狱使者,还好奇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小事。” 谭婴一双如画的眉毛,以肉眼基本不可见的幅度挑了挑,以表示他对我这句隐晦恭维的出乎意料。更意想不到的是,他并没有端着一副神仙架子,而是平易近人地来了句: “你不需要这样对我说话,你我虽处两个世界,但没有高低之分,也无需奉承。想问什么,直说便是。” 面对着这样一个常识中应是死神般冷酷的角色,他的这句话对我来说,无疑是莫大的善意了。我心里一边欣喜一边犯着嘀咕,估计这地狱使者也活了有些年头了,说话还文绉绉的。 逐渐平静下来的我,理智也已回归正道,我仍旧保留着一份客气问到:“请问,我是死了么?” “还差一口气吧。”谭婴冷冷地回答。 “那我还可以活过来?”我顿时喜出望外。 “也快死透了。”谭婴面无表情。 一盆冷水当头浇过来,瘆得我打了个冷颤。但我依旧怀揣着希望不依不饶,语气坚定不移:“我要活下去,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谭婴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他望向我后停顿了片刻才发问: “这句话我听过太多了,给我一个理由。” 我也同样沉默了几秒,突然灵光一现。平常人见了鬼神,要不是吓得哭爹喊娘,要不就是惊得三叩九拜,尤其是面临这种要被黑白无常带到地狱去的局面,少不了一顿撕心裂肺的哭诉,求谭婴大大别带走。身为职业的灵魂摆渡人,估计谭婴早就看腻了这种无聊的戏码,没准薛景云当时正是仗着自己无所畏惧又青春逼人的犯二少爷劲儿,一举征服了谭婴那渴求新鲜的内心,这才想要帮他的呢? 于是,我直言不讳、不卑不亢地吐露出自己的心声: “您不是好奇我为什么看上薛景云这只怨气太强的鬼么?其实在我眼里,有的鬼比人善良,有的人比鬼还可怕。不管薛景云是人还是鬼,我就是喜欢他,他对我的每一分好我都放在心上,我也不想让他再经历一次这样痛苦的离去。以前,都是他在守护着我,这次,换我来。” 我默默地说出这番话,再次望向谭婴的时候,却发现他竟然微微红了眼圈。目光交汇之时,他偷偷躲了一下。 我的心窝被柔柔地戳了一下,原来,即使是冷酷的鬼神,也并非不近人情。 眨眼间,谭婴已经恢复了冷漠的神情,仿佛刚才的一瞬是我看走了眼。他依旧一副半死不活的态度,幽幽问了一句: “好,十年阳寿换你一条命。” “还有薛景云。” “血袋足够,十年阳寿换我给他疗伤。” “好,我答应你。” “不可反悔。” 我咬了咬嘴唇:“就一个问题,我可以活得……比我爸妈久么?” 谭婴愣了一下,大发慈悲地应了一声:“可以。” 我咬咬牙:“好,不反悔!” 听到我如同慷慨就义一般的口气,谭婴以我见过的最大的面部表情幅度笑了笑,用深沉不知何意的眼神望着我,将手缓缓伸了过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谭婴大大登场啦~! 关于地狱使者,鬼怪神仙,灵魂神识的定义,都是编的,看看就好,无须深究。 如果读起来很新鲜带感,最好不过~ 第35章 一线生机(二) 只见谭婴大力一挥手臂,我的神识,几乎是被一巴掌扇回了体内。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已经能够感受到肉身的存在,似是从一场噩梦惊醒般猛地睁开了双眼。 此时的我仍旧躺在薛景云怀里,方才濒死的剧烈痛感却奇迹般地消失了,萦绕周身的血腥味也已全然无踪。薛景云正呼吸平和地躺在我身下,如同安稳地睡了一觉。 就在我清醒后的片刻,薛景云也慢慢睁开了眼睛,当他意识到怀里的人是我,立马握着我的双肩坐了起来。 薛景云紧张到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瞪着眼睛盯着我上下前后地翻看,嘴里不停地问:“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儿?有没有吓到?……” 我见他安然无恙,还是精力充沛的样子,心下暗暗高呼了一声:好!少活二十年也值了! 事不宜迟,我当即卯足了毕生的演技,假装吃惊地叫唤着:“啊,我竟然没死?我没事!景云,你做到了!” 估计是内心的激动拉低了大脑的转速,薛景云眼圈一红,一把将我拥在怀里,死死地抱着我,勒到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幸得死里逃生,感谢虚惊一场,话到了嘴边,薛景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现在大脑空空一片,只想把爱的人紧紧抱住,最好永远都不放手。 不知是不是因为肉体刚刚被灵魂抛弃了片刻,我的脑袋还是有点发晕,全身酸软无力。由于薛景云抱得忘我,我不得不无奈地打断了他无法自拔的情绪,哑着嗓子在他耳边说:“景云,你快勒死我了……” 薛景云身子一僵,立马像断了的皮筋一样将我松开,一脸惶恐加委屈地道歉:“啊啊?我伤到你了吗?哪里摔坏了吗?痛吗?” 眼见着薛景云紧张到语言系统失控,我下意识用手捧着他的脸,冲他笑着摇摇头,胸中涌动着暖意。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瞬时吸引了我俩的注意力。只见三辆救护车从医院的方向飞速行驶而来,没等片刻已经开到了我们眼前。 我们这才意识到,刚刚只顾着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却忽略了方才也同样坠楼的其他三个人,我们的目光立刻在漆黑的暗夜中四处搜寻起来。 灯光先打在了我和薛景云身上,几名医护人员随后就奔了过来,先把我俩接到了救护车上。车门还未合上时,隐约能看见远处的医护人员正抬着Penny那具残缺的尸体上了旁边的车,整张担架用厚布盖着,只露出Penny一点点血肉模糊的脸和头发。担架被抬进车后,车门便迅速被关上,率先离开了这里。 暂时性忘掉的记忆立刻气势汹汹地杀了回来,薛景云红着眼睛皱了皱眉,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关节都攥出了响声。 我有些心疼,却找不到语言来安慰,于是将两只手握上了薛景云的左拳。也许是补血后身体还未完全回温,薛景云的皮肤冰凉如水,被我温暖的手掌握住后,自然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方才的情绪被突然打断,薛景云侧脸望了我一眼,马上松开拳头握住了我的手,眼神从愤怒哀痛转为一股柔情,挤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我与薛景云皆是一惊——许格还活着! 我第一反应,就是想冲到远处灯光亮着的地方,无奈身体的疲态已经跟不上大脑的脚步,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幸好薛景云眼疾手快从背后一把将我揽住。他虽然一样心急如焚,但既不敢再次撇下我只身过去查看情况,又担心我身体已经扛不住,于是用胳膊蹭了蹭脸上的泪水,反过来安慰我: “咱们去了反而添乱,还不如就在这儿安稳待着。医生们都是专业的,一定有办法,别着急。” 我虽然稍稍冷静,心却高高悬着,更惦记着郑秀晶的情况,无奈被薛景云和医护人员扶回了车上。大夫见我症状似是脱力,连忙给我检查,却没有发现异常,于是开始给我简单处理身上的擦伤。 又是一声尖叫传来,我跟薛景云齐刷刷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当下又惊又喜——郑秀晶也还活着! 不一会儿,几名医护人员便抬着两个担架飞奔过来,郑秀晶被抬到了我们的车上,而许格则被抬到了另一辆车。两辆救护车先后都开动起来,火速往医院的方向赶回去。 躺在医疗床上的郑秀晶抖得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口中惊叫不止,全身脏乱,到处都是擦伤和淤青,像是被人提着在泥灰里滚了几圈。伤得最重的是她的手臂,虽然医生已经给她做了简单的固定处理,但左臂的尺桡骨已经一根摔断一根骨裂,疼痛的剧烈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当她泪眼朦胧地看清了我和薛景云的面容,这才从疼痛中恢复了几分理智,像被抛弃在外突然见到亲人的孩子一样,既委屈又激动地嗷嚎大哭起来。 我连忙探过身去握住她的右手,心疼地一边抚摸着她的额头,一边不停地安慰她。医生开始为她身上稍微严重些的外伤清理伤口做简单止血,郑秀晶一声比一声叫得惨烈,抖得声音都开始发颤,连薛景云都在帮着护士一起按住她,防止她从医疗床上弹起来。 过了一会儿,止痛药开始起作用,郑秀晶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待她稍稍恢复了意识,她哑着嗓子,嘴唇微微抖着问出了第一句话: “茵姐,许格呢?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你放心,他在另一辆车上,一会儿就跟咱们一起到医院了。” 郑秀晶这才虚弱地嗯了一声,似是松了口气。 正说到这儿,救护车已经停到了医院门口,一群医护人员一拥而上,赶忙上前来抬担架。没想到的是,郑秀晶的爸妈和校方领导早已满目焦急地候在了医院门口,一同前来的还有几名警察。 当然,除了郑秀晶的亲戚们,医院门口还聚集着一帮被保安拦在外面的狗仔。救护车能这么及时地到达出事地点,还要感谢其中比较有良心的娱记,他们怕真的闹出人命来,这才打了120,也不枉我费心费力地救了Daniel。 郑秀晶和许格前后被送进了手术室,跟车的护送见我们一直提心吊胆,就简单跟我们描述了一下许格的情况。护士猜测,两人坠楼后因为防护网的保护,断断续续减缓了冲击力,许格虽然右腿摔骨折了,但并不会危及生命,手术后修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我跟薛景云几乎同时长舒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因为薛景云毫发无损,我也并无大碍,只是需要输液恢复体力,于是警察便带着我们到了VIP病房录口供。在详细地叙述完这两天的经过和事情的渊源后,警察将我俩留在医院暂时保护了起来,听警察稍微透漏的消息,Penny的爸爸已经狗急跳墙,这两天正安排人四处捣乱,不排除有买凶犯罪的可能。郑秀晶的爸妈本想找我聊聊事情的经过,见我同样浑身狼狈,还正在输液,于是寒暄了两句便去找警察了。 整个病房终于只剩我跟薛景云两个人,他疲惫地将窗帘门帘拉上,而后将旁边的病床与我的病床并到了一起,一头倒在了上面。 薛景云面朝我侧身躺着,眼里布满了血丝,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和对心上人的深情。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折磨,我同样疲惫不堪,仿佛闭上眼后下一秒就能睡过去。但此时此刻,我的大脑却转个不停,这24小时经历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来回上演,丝毫没有想要闲下来的意思。 因为病房的隔音效果极佳,整个房间已经能够清晰地听到我俩的呼吸声。为了让紧绷的大脑放松一下,我同样侧过脑袋望着他,见他依旧凝望着我沉默不语,于是开口问了句: “想什么呢?” 薛景云眨了眨眼睛,眼神已恢复了些光彩,他并没有急着回复,而是等了片刻才回答: “看着你,就觉得一切都好了。” 不知怎的,这次我竟全然接受了他的情话,笑意不自觉就爬上了嘴角。薛景云见状,笑容也更加明朗起来,但下一刻,他的脸色又稍稍阴沉了些,语气凝重而诚恳: “你不知道,其实在落地的那一刻,我都不想活了。但是,当想到你的时候,我就无比地想要活下去。” 我的心突然颤了颤,一股暖流瞬间涌上了心头。 薛景云继续说:“你知道么,Penny在跳楼前跟我说的那番话,让我无比后悔和愧疚。细想起来,我确实忽略她太多,伤了她的心,才让她走到了今天这一步。Penny她,已经无法挽回了,但是你,我好害怕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伤害到你……” 我思忖了片刻,心下感慨着,坠楼后濒临死亡时想要对他说的话,终于可以讲出来了: “景云,你没有必要自责。Penny的话,我句句言犹在耳,她那番歇斯底里的控诉,任谁听了都会绝望的。其实换位思考,如果你那样对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但是,人和人的区别,也许恰恰就在这儿。如果我是当时的Penny,我会毫不犹豫地向你坦白,跟你吵架,或者直接分手,管你是不是天下第一富二代,就算天王老子劝我,我都不答应。但Penny呢,她的家人一直在错误地引导她,她自己又爱得太隐忍太卑微,而且她性子本来就有些极端,又不善于沟通排解,所以才一步步把自己逼疯。这件事,错不在你的。” 我停顿了一下,后面的话不知怎的就咽了下去。 薛景云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似是感动到憋着泪的样子。我虽然暗暗骂着他“瞧你那点出息”,话到嘴边却成了温柔的安慰:“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这里也没别人。” 薛景云吸了吸鼻子,脸蹭在枕头上摇摇头:“不,我不会再为这件事难过了。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吧,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都解脱了。” 一段跨越了生死的恩怨终于尘埃落定,我见薛景云心结已经打开,自然是由衷地替他开心。犹豫了片刻,我心想,也许是时候了。 我将手摊在他的面前:“戒指给我。” “做什么?”薛景云懵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心平气和地解释:“戒指给我吧,我戴一下试试。” 薛景云的双眸一下子失神,而后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像个犯错的孩子一般弱弱地说:“戒指……戒指,我不想给你了。” 我愣了一下,当下已经明白,脸上腾得热了起来。 薛景云望着我,又朝我身边凑近了些,而后一字一句、无比诚恳地告诉我: “我想好了,我不要转世了,我要,我要留在你身边!”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管我不管,这次才算正式表白(*^▽^*) 第36章 一线生机(三)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我的心脏停跳了半拍,大脑忽然空白。 午夜梦回,我曾无数次被薛景云消失在我面前的场景惊醒,醒来后却要狠狠骂自己一番。我曾多少次期待,他能够亲口告诉我,他想为我留下来,却又耻于这个自私又残忍的念头。 薛景云已经再回不去从前,而处于阴阳交界的代价,就是以人血来维持身体不腐不烂。如果他决定留下,就意味着他要如此痛苦地永生永世漂泊在人世间。而目前看来,这还是个可以让他活下去的法子,但以这样的方式活着,却还不一定能撑到哪天。 谭婴看样子也不像是一个乐善好施的神仙,而他帮薛景云借身还阳,应该也不过是贪图钱财,顺道让薛景云达成转世的愿望。如果薛景云真赖着不走,破坏了他们地狱的规矩,到时候任谁都不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思来想去,我心中矛盾又挣扎,刚刚开口要说什么,却被薛景云突然含住了嘴唇。 我被吓了一跳,伸手想要推开他,却被他一把握住,牢牢地钳在怀里动弹不得。 自从上次被丁天真下药,我跟薛景云亲密地厮混了两三天,出于防备和顾虑,后来就再也没让他碰我。那晚一时情急,也不否认自己是为了私心而从了他,只求能快点摆脱那让人抓心挠肝的药效,所以其中种种细节,也没有在意体会。 但眼下,我是无比冷静而清醒的,每一寸皮肤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被爱意侵略的滋味。薛景云虽然大力地禁锢着我的身体,吻得却十分轻柔而克制,生怕弄疼了我。温热而急促的喘息萦绕在我脸颊,我一时无措,身子也软了下来,任凭他倾泄着自己的情感。 好一会儿,薛景云才恋恋不舍地挪开了脸,他凝神盯了我片刻,忽然哀求到: “求求你了,不要赶我走。” 我先是沉默,而后难过地抚着他的脸解释:“我不是想要赶你走,只是不想看你活得这么痛苦,就算退一万步讲,你真的要留下来,谭婴会放过你么?” 听到这个名字,薛景云失神了一秒,像是脑中过了一道闪念。他搂住我的手臂缓缓松了些,语气仍旧轻柔悲伤: “小茵,你知道么,当我发觉自己有爱上你的念头,我的心里也无比地害怕。自从我出现在你的生活中,你就没过上一天安宁日子,更不敢想以后还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可是,我跟你相处每多一秒,就越发不想离开这个世界,不想抛下你独自去面对那些风风雨雨,却没有办法保护你。我曾跟你一样瞻前顾后,内心多少纠结矛盾却说不出口,但直到今晚,直到我眼睁睁看着你坠楼,拼死也抓不住你的时候,我才明白失去你有多么可怕。” 说到这儿,薛景云声音一抖,眼圈又有些泛红:“我不知道你一直以来是如何看我,觉得我可怕,或是心怀不轨,还是每天傻呵呵地没个正形。但我是真的喜欢你,想要跟你在一起,觉得自己前半生白活了,觉得自己真的还没活够。我何尝又不是个自私的人,知道跟着你会给你带来不幸,可能还会拖累你,却还是割舍不下。” 他握起我的一只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不愿放手的人是我,与你无关。如果你真的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我现在就可以离开,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丢丢的好感,就让我先留在你身边,好么?” 一番真挚的告白,终于将我尘封已久的壁垒击得粉碎。我心一横,一把将薛景云拦在怀里,恨恨地对他说:“好,我要你留下来。如果你敢对我不好,我绝不放过你!” 薛景云欢欣鼓舞,两只眼睛重新放起光来,立刻对我的拥抱给予回应,把我勒得更紧了。 输液的针尖突然在我血管里扭动了一下,我疼得嘶了一声,一下子坐起身来。薛景云也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弄疼了我,连忙喊着:“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儿,”我抬头瞅了眼差不多点滴完的吊瓶,按着针眼一把拔出了针头,“好了,打完了。让你刚才那么用力。” 薛景云见我如此雷厉风行,先是被吓了一跳,而后把脸凑到我面略带挑/逗地说:“是你先抱我的。” 我朝他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他,背身趟回了床上。薛景云迅速从背后一把将我揽在怀里,将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哼哼唧唧问我:“看样子你是好啦?” 我已经耷拉下眼皮,应了一声:“嗯,本来也没事儿。” 刚说完,薛景云便笑眯眯地不安分起来,两只手小心翼翼地动作,嘴上也没闲着,情不自禁还咬了口我的耳垂。我顿时有些吃痛,一阵酥麻直冲大脑,于是猛地转过身去,用胳膊肘将薛景云顶开,压低了声音骂他:“这可是在医院,你耍什么流氓!” 薛景云一脸无辜地抿了抿嘴,而后乖乖地松手,又往我身边凑了凑:“不敢了不敢了,但今天算你欠我一回。以后,能不能别再拒绝我……” 我终于松了口气,而后假装爱答不理地应了一声,薛景云的笑容立刻又灿烂起来,扶着我的肩膀让我慢慢躺下:“是我不好,一时没忍住……你一定累坏了,赶紧好好休息,我就守在你身边,哪儿都不去。” 薛景云说着就帮我把被子盖上,而后面对着我轻轻躺在了旁边。 我扭头看着他,终于憋不住抿嘴笑了笑,而后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终于安然度过,似乎很久都没有睡过一场如此安稳的好觉。直到送早餐的护士来敲门,我才忽然从沉睡中惊醒。 薛景云竟然比我睡得还死,而且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我身旁,一只胳膊紧紧地搂着我,头枕在我肩膀上,压得我胳膊一阵酥麻。 我浑身难受地动了一下,薛景云这才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听到细细的敲门声,他警惕地嗖的一下挺起身子,还绷着一股如临大敌的劲头。 “护士送饭呢,去开门吧。”我缓缓直起身来,左手握着右肩不停地揉搓转动,“你睡个觉也不老实,压死我了。” 薛景云当时就张着嘴惊讶,一脸心疼加委屈地伸过手来,要给我揉肩膀。我抬手便推了他一把,不耐烦地说:“我没事,快,先去给人家开门。” 薛景云一下子反应过来,当即从床上蹦了下去,三下五除二拉开了各处帘子,又冲到门口把房门打开了。 护士吊着俩黑眼圈,心情很不好地将早餐端了进来,而后将吊瓶收走了。在房间里待了这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用一种诡异而奇怪的眼光看了我和薛景云不下二十回。 看来昨夜很难熬啊,我感叹着,突然意识到什么,马上摸索着口袋找手机。望着已经摔出个蜘蛛网的手机屏幕,我只扶着额叹了口气,来不及多心疼几秒,便打开了各大新闻软件。 一定是我的表情极度难看,才马上吸引了薛景云的注意。他凑到我跟前,先是被碎屏吓得一愣,而后才把注意力放在新闻上。 果然,各种新闻全部爆出来了,这次不仅仅是诋毁我的陈年老梗,还将Penny和许格也牵涉在其中。Penny的死也与她爸爸走私后栽赃嫁祸的新闻捆绑在一起,顿时霸占了各大网站的头条。 明星、私生饭、拜金女、走私犯、男公关、跳楼、谋杀,这些关键词被各种排列组合,生生编排出了各种好戏,开始传播蔓延,一遍遍洗刷着人们急于看热闹的眼球,冲击着无数人的三观。 我沉沉地叹了口气,而后将手机撇到了床上。等待我的,除了要解决一堆需要应付的人和事,还有我妈的五十多个未接来电。 电话在打到半夜两点的时候就停止了,估计是我妈已经跟学校领导联系上了。我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抑郁地按下了我妈的电话。 “饿了你先吃吧。”我一脸生无可恋地对薛景云说。 薛景云摇摇头,目光坚定地要等我一起吃。 于是,在结束了将近两个小时的通话后,我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噜直叫唤。我将发烫的手机嫌弃地扔到一边,刚想张大嘴啃一口面包,却被薛景云温柔地一把拦下:“慢点吃,小心胃受不了。” 无奈之下,我换成了小口咀嚼,然而刚吃了没一会儿,门外却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我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委屈巴巴地埋怨了句:“让你叫我小口吃,你看,又有人来了。” 我以为是大夫来查房,随即喊了声“请进”,没想到推门进来的人,是我们学校的校长。 我习惯性站起身来打了个招呼,刚要寒暄,却被校长急匆匆的话堵了回去:“小茵呐,你身体没事了吧?” 我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 “哎呀,快跟我到楼下去看看吧,郑秀晶跟她家里人打成一片了……” 我脑袋一嗡,知道不妙,连忙拉着薛景云跟校长往楼下奔去。 第37章 大起大落(一) 午夜,郑秀晶的爸妈焦急地等在手术室外,几乎没怎么合眼地熬了一宿,心心念念牵挂着自己女儿的伤情。不料,自己宠了半辈子的乖女儿,在重伤之后清醒的第一句话,不是哭爹喊娘地痛不欲生,也没有安慰这老两口被折磨了一天的脆弱心灵,而是迫切地想要知道同她一起坠楼的男人怎么样了。 这个男人,在郑老头的眼中,已经不仅仅是个油嘴滑舌的男公关,他还是蒙骗了自己的宝贝女儿,把她拖下水,害得她摔断了胳膊,还差点命丧黄泉的杀人凶手。 郑老头直着眼睛听着自己女儿急迫的发问,一口老血已然堵在胸口,差点没背过气去。他觉得自己白活了这二十多年,费劲心血含辛茹苦却养出了一个白眼狼。难道这二十多年的爱与陪伴,竟然抵不过一个男公关的花言巧语? 而此时的郑秀晶却丝毫没察觉到异样,更是火上浇油地又重复了一句: “爸,我问你话呢!许格呢?他怎么样了?” 两人以静止的姿态对峙了两秒,只听“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已经落在郑秀晶脸上。 整间病房的空气瞬间凝固,郑秀晶愣了,郑老头也愣了。这一巴掌打得太实在,火红的巴掌印瞬间浮现在郑秀晶脸上,火辣辣的疼已经胜过了身上其余的伤痛,仿佛连止疼药都吓得退让三分。 郑老头不仅手抖,全身也在跟着手同一频率地颤抖。这一巴掌下去,他当然也有后悔也有心疼,但更不能容忍的,是自己的女儿如此不分善恶,不知是非,不知廉耻,还不孝。 郑秀晶也被这一巴掌打懵了,这可是她活到这么大第一次被父亲扇了一巴掌,还是狠狠的一巴掌。她从前只觉得,爸爸不理解自己也就算了,可付出的所有努力是能够被看到的。没准哪天,自己的真心真的可以感动上天,向爸妈证明自己确实没有看错人,因为那个人,是在她被推下深渊时不顾性命拼死要救自己的人,是她寻寻觅觅后好不容易得来的真命天子。 然而,这些憋在郑秀晶心里想要倾诉的话,原本还期盼着能娓娓道来,却硬生生被郑老头一个巴掌拍了回去。泪水夺眶而出,郑秀晶心里除了愤怒和委屈,还有无比的失望。 此刻的她才明白,无论多少辩驳和解释,都是不可能一时半会儿被他人所理解的,尤其是像爸爸这样的人。毕竟许格那些糟糕透顶的经历,已经被世俗的人判了死刑,没有人会在意他们是否爱着彼此,只会理所当然地站在制高点来批判他们不合适。 于是她心一横,趁着郑老头还气呼呼地愣在原地,从病床上挺起身子就要往外走。郑老头一瞧立马急了,一把拦下了女儿的的点滴架,飞着眉毛瞪着眼睛,大吼了一嗓子: “小花,你疯啦?!” 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质疑,无比熟悉的口吻,而且是每次犯错都会被骂的一句话,郑秀晶心如死灰,已经放弃了曾经那般歇斯底里地对峙。她目光有些涣散地对着郑老头,哑着嗓子沉沉地回应了句: “不管你信不信,我的命是他救回来的。你既然不告诉我他怎么样了,我就自己去看。” 郑老头的内心恍惚了一下,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昨天夜里,他还亲自跟警察过问了事情的经过,眼巴巴盼望着警察能够告诉他,女儿是因为许格这个臭小子坠了楼,想要狠狠地教训他一番,以便给女儿出一口恶气,顺便为女儿正名。然而,当警察冷静地叙述完事情的经过后,郑老头对于许格救了女儿的事情感到三观尽毁,难以置信。他的心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随之而来的是充斥其中的质疑和压抑。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种为了钱而尊严尽失的男人,会不顾自己的性命去救自己的女儿。 要不是郑老头害怕跟警察起冲突,差点就要对着小警官发脾气了。愤怒的情绪千回百转,到了嘴边却成了苦苦相求,他再三恳请对方一定要查明真相,严惩凶手,一定要还女儿一个清白。 如今,听到女儿亲口说出是许格救了她,郑老头同样也没办法接受。而他内心极度抗拒的,更是两个人背着他搞到了一起,已经如此相爱的事实。 郑秀晶见他的手松动了些,又铆足了横冲直撞的架势迈开腿前进,郑老头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抓紧了点滴架的杆子,直接跟女儿杠上了: “我今天就是死,都不会让你踏出这个门!” 一听这话,郑秀晶震惊地盯着自己的爸爸,愤怒到失语。原本她虽然绝望而难过,还保留着对父亲的一点点宽容和理解,而郑老头这话一出口,郑秀晶连眼泪都被怼了回去,只剩一腔极度的愤怒燃烧着自己的身体。她一把撕下了手背上的针头,头也不回地朝门口冲了出去。 针头带出几滴血花溅在了地上,以往割破点小口都会大呼小叫的郑秀晶,竟然一声也没吭,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郑老头疼在心尖,自然也看清了女儿的决绝。眼见她回头无望,郑老头顿时气血攻心,眼睛一白,身子直挺挺地就朝后倒了过去。 郑秀晶的妈妈刚刚从家里带了饭菜来,一进门就撞上了这番剑拔弩张的场面。只听两个保温桶咣当两声接连摔在了地上,郑妈妈迈着步子就冲到了老公跟前,好容易扶住了他,而后连忙去掐人中。 郑秀晶一时被吓得转身愣在了原地,而郑老头则在被气晕了几秒钟后又翻出了黑眼珠。他气喘吁吁地坐回了床沿,还未发话,就听见郑妈妈泪眼婆娑地朝她哀求着: “小花啊,我跟你爸都老了,你都不知道这一天一夜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你忍心为了一个那么不堪的男人来伤我们的心吗?你看看你爸都气成什么样了?你非要我们气死了你才甘心么……” 郑秀晶脑袋嗡了一声,几近呆滞地望着身后的父母,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此时爸妈在她眼中不堪的表现,真真比电视剧里演的还要恶劣。郑秀晶从未想过,有一天这样的场景,会发生到自己身上。她还记得文茵告诉过她,生活有时候就像连续剧,各种戏码在人生中上演都不值得稀奇。而现在的她才恍然明白,剧本还算是有逻辑的,生活中却处处存在着未知的惊吓。 一边是养活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双亲,一边是自己最爱的人,郑秀晶像是站在桥上望着两边落水挣扎的人,恨不得自己也跳进河里淹死。 于是,郑秀晶最终也没有冲出门口,而是折回了病房,吊着打了石膏的胳膊三下五除二爬上了阳台—— 她要跳楼。 郑秀晶的举动顿时就惊动了整个医院,郑老头实在没有办法,又打电话给学校的领导们求助。毕竟事关学校员工的生死大事,校长愁的一拍脑门,又不好驳了前主任现好友的面子,只好喊了几个下属风风火火地往医院再次赶回来,心里不知骂了几百遍祖宗。 郑秀晶以骑在阳台上的姿势呆了半个钟头,她一条腿跨在外面,一条腿还在里面,两眼无神到呆滞,任凭周围的人怎么呼喊都没有半点回应。 郑秀晶的爸妈在她面前哭作一团,只要一靠近些,郑秀晶马上把身子往窗外偏一偏,吓得老两口再也不敢靠近。一群人只能软硬兼施,一同苦口婆心地劝着,而郑秀晶却像失聪一般油盐不进,所有的劝说在她面前都无济于事。 当然,这个消息也传到了许格的耳朵里。 许格因为摔断了右腿,手术后腿上也打了石膏。原本还在病床上休息的他,一听到护士闲谈说昨晚坠楼摔断了手的姑娘又要跳楼,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马抢了临床病人的拐杖,一路踉踉跄跄朝着郑秀晶住的病房狂奔过去。 被近乎人人唾弃的男主角终于登场了,正在发呆的郑秀晶余光突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眼珠终于转了转,目光也亮了起来,猛地抬起头看向了门口。她望眼欲穿的人竟然活生生地站在了自己面前,激动和欣喜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差一点点就喷薄而出。 见郑秀晶忽然有了强烈的反应,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循着她的目光朝门口看了过去。当郑老头看到这个人是许格的时候,他的满腔怨恨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对象。 郑老头一个激灵从地上弹了起来,气急败坏地伸着两只手直直地冲着许格扑过去,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表现出要掐死他的意图。这一瞬间的本能反应,竟然与发疯时的Penny有异曲同工之妙。 郑秀晶见状,立刻爆发出一声尖叫:“你们谁敢再动我就跳下去——!” 结果,还没等郑老头刹住车,郑秀晶却因为太激动而脚底一滑,身子竟真的控制不住,眼看着歪出了窗边。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书友称秀晶小可爱,哈哈~ 看秀晶小可爱为爱而刚! 第38章 大起大落(二) 当校长拉着我跟薛景云跑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恰巧这一幕发生在我们的面前。 所有人在瞬间慌成了一团乱麻,薛景云握着我的手突然一紧,不负我望地—— 把所有人都定、住、了。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每个人的面部表情都极力地抒发着当下这一秒的情绪,各式各样的慌张、惶恐、震惊、诧异,几位上了年纪的男士更是吼得唾沫星子满天飞。 当然,还有我们跳楼现场的主角——窗户上歪着半个身子、即将要飞出窗外的郑秀晶,两条剪刀腿生生劈开,头发丝飞在空中,嘴巴张成了O型,眼睛吓得都快要瞪出来了。 我与薛景云大口地喘着粗气,捂着胸口前仰后合,牵着的手很默契地死死握紧对方,一分都不敢松开。 等我心率下降了些,我虚着嗓子无奈地问他: “景云……你说、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呀……要不,咱们尝试着、把秀晶给……掰回来?” 薛景云对我这个提议质疑了一秒,问了句:“你是说,掰进房间里?” 我坚定地点点头。 薛景云依旧犹豫:“万一,咱们打乱了事情的发展,会不会有不好的结果呢?” 我同样满目愁容:“难道,咱们就放任秀晶摔下去?或者,尽量别碰到其他人,只管秀晶,应该就行了吧……秀晶要不就再坠一次楼,要不就跌进房间里,对吧?当然还是先保住命最重要。” 薛景云琢磨了琢磨,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于是,我们手拉着手小心翼翼地前进,如同过障碍赛一样,避开踮着一只脚尖惊慌失措的校长,绕过郑老头伸直了的胳膊,跨过趴倒在地惊声尖叫的郑妈妈,生怕把目前的场面碰乱了套。 好不容易走近到窗口,我俩一人扶着郑秀晶的腿,一人揽着郑秀晶的腋下,就像调动时钟的分针一样,轻轻将她身体倾斜的角度反转了一下,从窗外掰回了病房内。 我俩像是干了件坏事的贼,又不约而同地偷偷摸摸回到了时间定格前所站的位置。薛景云刚想要松手,我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反而把手握得更紧: “等等!” 薛景云吓得一哆嗦,立马又攥住我的手,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等他发现四周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对着发呆的我问了句: “又怎么了?” 我摆摆手以示无事,颇为老谋深算地做了个提议: “我突然想到个点子。你能不能,仍旧保持时间静止,但是让秀晶和许格像咱俩这样脱离这个空间的束缚,可以自由行动交流那种。我总觉得,他俩就差一个机会,来捅破那层窗户纸。只要他俩心结解开了,想要走下去,其他的问题自然就都迎刃而解了,秀晶的爸妈那都不是事儿。” 薛景云很是苦大仇深地望着我,心里很是没底。虽然他在情急之下已经发动了无数次超能力,但他总觉得,自己的做法已经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走向。要知道,对于干预他人人生这件事,薛景云从来都是保持反对态度的。而且很有可能,自己不断遭遇祸事,也许正是上天对于打破规则的惩罚,偏偏还连累了自己最爱的人。 何况,要真的实现我的提议,没准许格和郑秀晶还没等解开心结,就被眼前的诡异景象吓得魂飞魄散了。 但细细想来,他却无比地想要促成许格和郑秀晶的情缘。难得有能够为彼此奋不顾身的相爱之人,薛景云想到自己的经历,想到了那份排除万难也要在一起的来之不易,更加深了他想要帮上一把的心愿。 矛盾至此,薛景云忍不住问:“如果真的把他俩独立出这个时空,你认为他们能承受得住么?我觉得你已经属于接受力骨灰级的选手了,能跟你表现持平的应该也找不出几个。许格的话,应该还可以期待一下,但秀晶……我怕她自己把自己先吓死。” 我哭笑不得,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说法:“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薛景云在内心挣扎了一会儿后,终于做出了抉择:“要不我试试,如果成功了,就看他们的造化,如果不成功,起码也能救秀晶一条命。” 听到这儿,我自然愉快地表示赞同,迅速地点了点头。于是,薛景云默默地深呼吸了一口,而后闭上了眼睛,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一般抬起右手,从容地连着打了两个响指。 忽的,郑秀晶和许格像被突然按了开关键一般,惯性地继续着定格前的动作。当然,许格是一个趔趄向前猛扑了一下,而郑秀晶则是反方向跌进了病房内。 两人一同进入了另一个时空,而这个时空里,只有许格和郑秀晶两个人。我跟薛景云都可以看得见两人发生的一切,他们却看不见我们。 当跌进这个时空后,此时的许格一心只想着郑秀晶,丝毫没有发觉房间里的人全都没了。他一股脑地奔到窗口,撒开拐杖张开怀抱,一把接住了摔进病房的郑秀晶。 一个断了胳膊一个断了腿,两人抱在一起,又双双倒在了地上。幸好止疼药的药效还没消退,许格小心翼翼地扶着郑秀晶坐了起来,开口连忙问了句: “怎么样,伤到没?刚刚看你要跌出窗外,快吓死我了……” 郑秀晶前一刻还是感动地要哭出来,脑袋中不经意闪过方才的画面,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许格发觉地更早,在他话音未落之时,他就反应过来此刻的诡异了。 两个人前后都想到了一个问题:秀晶(我)刚刚不是差点失足跌出窗外,为什么反而会跌进病房里呢? 第一次如此的默契,两人齐刷刷转头看向了身后,只见空荡荡的病房里毫无一人,整栋楼静得连落针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郑秀晶紧张的咽了口口水,抖着声音先开了口,弱弱地问了一句: “咱俩,这次不会真的死了吧?” 第39章 大起大落(三) 许格虽然心里也在打鼓,但事已至此,他坚定地认为,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为喜欢的人撑起一份安全感。他喉结微微动了动: “别瞎说。咱俩这不还好好的么?有我在,你不要怕。” 按理来说,平常的郑秀晶要是见了这种诡异的情形,不是吓的撅过去,那起码也已经扑到许格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了。然而,在经历了一番生死的大彻大悟后,现在的她不但不怕,听了这句安慰,她反而渐渐放下心来。少了房间里那些混乱嘈杂,如今只跟心爱的人肩并肩在一起,再可怕的事,仿佛都添了份甜蜜的滋味。 郑秀晶抿嘴点了点头,傻笑着说:“就算跟你死在一起,也好。” 许格被这质朴的情话暖得心头一跳,耳根不禁热了起来,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变了味:“怎么又瞎说,天天死不死的,太不吉利了。” 郑秀晶反而淡定从容地咯咯笑了起来:“你不会比我还怕吧?” “那怎么可能,”许格的音量一下子提了八度,像个孩子一样极力想要彰显自己高大威猛的形象,“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一定保护你的。” 话音未落,许格恍然意识到自己许久没这么幼稚了。要放在之前做男公关的时候,比这句话还腻歪几十倍的他都可以从容说出口,眼睛都不眨一下,不带一丝犹豫,无数的女人不论老少自然都要跪倒在他的花言巧语之下。但此时此刻说出这种话来,他却是忍不住地腼腆又难为情的,像是一瞬间倒退回了五六年前。 是了,许格的嘴角微微上扬,那个走丢了五六年的少年,又回来了。 一旁的郑秀晶听了许格的话,周身泛起一股暖流,眼眶都微微有些湿润。她觉得年少时的自己一定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天,这个她倾尽所有情感爱过念过的少年,在历尽千帆洗尽铅华后,像这般信誓旦旦地给予她最温柔的承诺。曾经的她面对自己的感情时,是瞻前顾后而唯唯诺诺,如今面临这生死未卜的情形,她反倒不怕了。 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含情脉脉地望着许格,想要把心底里积压了好几年的话都翻出来说给他听。因为她知道,如果现在不说,也许这辈子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许格,你知道么……” “我知道。”许格突然打断了郑秀晶的话,“表白的话,还是要交给男生先来。” 郑秀晶的瞳孔震了震,对许格的这番举动完全没有心理设防。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捏着衣角,脸腾地一下子烧了起来。 而许格也是同样温柔地看着眼中的那个她,将心中的话娓娓道来: “其实,我一直知道你喜欢我,从高中开始就知道了。” 郑秀晶盯着许格,呆呆地眨了眨眼睛,猛地把脑袋低了下去。她刚想把脸埋到膝盖中央,心中却有个声音却不停地再为她打气:抬头看着他啊!难道不想知道他要说什么吗?! 于是,就在一番矛盾的自我挣扎后,郑秀晶缓缓地抬起脸来又望向许格,此刻这张脸,已经基本上红成了猴屁股。 许格抿着嘴忍俊不禁,言语却真挚而柔情: “我记得上高中的时候,你是咱们班的生活委员,每次值日的时候专门挑轻松的活给我。你想想我一个男孩子,总也要帮其他人搬搬桌椅擦擦地吧,而每当这时候,你就用幽怨的眼神盯着我,看得我心里打鼓,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再后来,我发现我打篮球的时候也是,总是不经意发现你路过的时候眼神,极其的哀怨和失落,包括换同桌,或者我上体育课被分组分到别的女生,也总是被你的眼神吓得背后发凉。后来我实在忍不住,又不敢当面问你自己怎么惹到你了,就跑去问我妈。结果我妈笑了半天,说这个姑娘八成是喜欢上我了。” 聊到自己的妈妈,许格眼睛也不觉酸了一下,他笑着舒了口气,继续讲: “明白了这一点,再看你那些反常的举动,就觉得十分可爱了。可当时我的成绩也不怎么样,老爸还要安排我出国,所以思前想后都觉得,也许还没到合适的时候。后来,我意外地听到有女同学说你也有出国的打算,我当时特别的高兴,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给你写了封情书,打算等高考完之后再向你表白。结果,天不遂人愿,我爸出事了。后来的事,你应该差不多也知道了。” 郑秀晶静静地望着许格,一滴泪水默默地从她眼角划过。许格抬起手,轻轻地给她拭去: “所以,我特别感谢上天安排我们再遇见。虽然波折,但能陪在你身边,就已经足够了。这辈子对我来说,太苦太长了,如果就只能走到这儿,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好好地跟你相处几天。” 郑秀晶再也抑制不住奔涌的泪水,生生扑到许格怀里,哭着喊: “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许格同样坚定而温柔地抱着郑秀晶:“不许再胡说了啊,相信我,只要我们回去,就一定可以在一起,只要我们愿意,没有人能阻挡我们。” 郑秀晶听了,眼泪更止不住地流出来。许格见状一阵心疼,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运转着脑细胞,想要找个话题让郑秀晶不要再流泪: “这样,你先想想,如果回去了,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郑秀晶的思路突然被打断,果然关上了泪闸。灵光一闪后,她突然破涕而笑: “难得咱俩都骨折了,我要和你打情侣石膏。” 许格噗嗤一声也笑出声来,无奈又宠溺地点了点头。 薛景云看着怀里早已哭成泪人的我,心中也已经有了定夺。他同样帮我擦了擦眼泪,低头捧着我的脸,有些心疼地说: “不许再哭了,咱们得回去了。让别人看出点什么来就不好了。” 我兀自抹了两把眼泪,边抹边迅速地点头,而后吸了吸鼻子。薛景云则缓缓闭上了眼睛,而后对着眼前这个空荡荡的病房,又轻轻打了两个响指。 一切,恢复如初。 不同的是,等大家惯性地完成鸡飞狗跳的动作后,却发现许格和郑秀晶正在窗户下抱作一团,笑得其乐融融甜似蜜,仿佛全世界都与他们没关系。 整个病房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疑惑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满脸的震惊错愕。 当然,当许格和郑秀晶回过头来看到满屋子的人的时候,也是立刻震惊到呆若木鸡。他们心中原本都做好了要离开的准备,却没想到,这只是命运为他们的人生撕开的小小裂口,让他们拥有了一点点可以互诉心肠的偷闲时光。 郑老头扑了个空,见到此情此景之时,他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还以为是看走了眼。然而,当他看到周围的人也都是像他一样的反应,顿时觉得这事儿果然是蹊跷极了。 正当所有人都吓得不知所措的时候,郑老头挤到了窗前,有些惊慌地指着许格,抖着食指问: “你、你小子什么时候跑到这儿的?” 许格见方才还想掐死自己的郑老头,现在竟然都不敢靠近,立刻明白了这副场景对他的威慑力有多大。他灵机一动,假装无辜又义正辞严地为自己辩解: “郑叔叔,我发誓,刚刚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见一道金光闪过,屋子里的人都没了,我冲到窗前抱住了秀晶,就这样把她救了回来。也许是秀晶吉人自有天相吧,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许格说的神乎其神,把郑老头惊得瞠目结舌,不停地吞着口水,哑口无言。即使郑老头再不相信许格的鬼话,眼前的事实就摆在这儿,一屋子的人都能证明许格确实是一眨眼就从门口跑到了窗口,还把差点坠楼的女儿救了下来。 背后的人已经零零散散七嘴八舌起来,有的只是夸郑秀晶命大,有的都已经总结出这两人是命定的鸳鸯。 要命的是,还没等郑老头开口,反应过来的郑妈妈已经连滚带爬地扑到郑秀晶身边,抱住失而复得的女儿,哭得伤心欲绝、老泪纵横。而后,她又扑通一声跪拜在地上,对着窗外磕了几个响头,嘴中念念有词。 眼看着一屋子的亲人已经陷入了迷/信不能自拔,郑老头此时的心情犹如一口老痰卡在嗓子眼,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自己亲近的人在面临这种自然无法解释的现象时,全部投靠了信奉神灵的大部队,这让一个做了几十年知识分子的人,心里极其不是滋味。 这个家还是他来做主的,郑老头这样想着,于是头脑一热,铁了心地要跟大家对着干。此时的他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弯下腰提着许格的领子,卯足了吃奶的力气,一把将他从地上生生提了起来,对着他破口大骂: “老子今天就跟你过不去了,你休想占我们家小花一分便宜!今天就算是玉皇大帝观音菩萨下凡,都没门!” ------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们谅解一下郑老头最后的倔强吧┓(·_·)┏ 第40章 大起大落(四) 躲在层层人群后的我,急得整个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两只手条件反射般立刻攥住了薛景云的胳膊,身旁的薛景云也同样被郑老头的反应吓得全身一哆嗦。 就在这时,医院病房顶上的一根灯管,像被我俩传染了似的,电光石火间抖了两抖之后—— 直接爆、炸、了。 整个病房的所有人几乎全部吓得跳了起来,因为反射弧长短的不同,在这连续不断此起彼伏的跳跃中,还夹杂着高高低低的惊声尖叫。我的第一反应是急速俯下身来捂耳朵,但手掌刚擎到一半,我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狠狠地瞪着薛景云。 他乖巧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瘪着嘴摇头,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我这才半信半疑地直起腰来,皱紧了眉头往房间里面望着,生怕伤到了什么人。 这个时候,提着许格衣领的郑老头,被头顶炸裂的声音吓得整个人一缩,手上的力道已经松了一半。他先是同周围的人一般警惕地观望了下四周,发现再没动静后,这才对着许格又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句: “你个浑小子,又耍什么花招?!” 许格委屈着一张脸,发自肺腑地哀嚎了一句:“郑叔叔,冤枉啊!我哪有这个能耐??” 还没等大家喘口气,只听又是一声爆裂声,病房里的另一根灯管,也炸了。 惊恐的尖叫和嘈杂的议论声随之涌来,我又死死地盯着薛景云。他这次眼睛瞪得更大,拼命地摇头以证明不是自己做的。 此刻的病房,已经是鸡飞狗跳。 一屋子的人都陆续加入了劝架的队伍,郑秀晶家的亲戚拉着满脸涨红的郑老头,校方人员则是护着两个年轻的伤残人士。因为场面对郑老头极其不利,仿佛老天爷都在扇他耳光,他拉不下面子,誓死要闹个你死我活。 最后,还是郑妈妈尖声嚎了一嗓子,这才让混乱的场面顿时按了暂停键—— “老郑,你够了!你非要逼死自己的女儿才满意吗?!” 郑老头顿时呆若木鸡——刚刚咱们夫妻俩不是还为了女儿好,要狠心拆散他们,怎么一转眼成了我要逼死自己女儿了? 被自己同甘共苦几十年的枕边人如此评价,还是为了个不知廉耻的毛头小子开脱,郑老头委屈地比当年高考落榜还要伤心。他眼角蕴着一滴浊泪,悲愤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嘴唇下巴抖得像个筛子: “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女儿么……含辛茹苦地养育了二十多年,你就忍心随随便便把她托付给一个这样的混蛋?你说我逼死小花,是这个混蛋在伤害小花才对!” 郑妈妈似乎恢复了些理智,据理力争:“老郑,你哪只眼睛看到小许伤害小花了?就拿昨晚坠楼的事,警察和小花不都说了是小许救的她?还有今天,虽然我看不惯小花的倔脾气,我心里也是一百个不愿意,但小许就是又救了小花一次,这才是我亲眼看到的。你刚刚不是说什么神仙来了都没门么?报应来得快吧?你非要整个医院的灯都爆了你才甘心么?” 郑老头气得鼓着腮帮子,除了报应一说,其他的却无力反驳。 郑妈妈见老公被说动,语气也缓和了一半:“老郑,我知道你要强,不肯低人半分,可是再这样闹下去,只会更丢咱们家的脸。小许两次豁出命去就咱们家小花,你就说这辈子除了咱俩,她哪那么容易再遇上这么个人。我不图女儿嫁得多风光,只求一个能真心爱她,可以保护她一辈子的人。人都是可以慢慢了解的,你总是这样给人家一棒子打死,你难道要小花打一辈子光棍么?” 郑老头深深地叹了口气,恨不得把肺里积的烟尘全吐出来。郑妈妈见状,赶紧将一瘸一拐的许格拉到老公面前,以劝和地口吻教育着小辈: “小许,赶紧跟你郑叔叔认个错,这事儿就结了。” 许格眼明心亮,立马鞠着躬道歉,一套肺腑之言说到了郑老头心坎里。郑老头虽然暗暗骂着他油嘴滑舌,却十分享受被人热捧抬举的感受,于是板着个脸,以沉默暂时接受了许格。 校长见这波折后皆大欢喜的场景,这才为有些冷场的气氛添了几声尴尬的笑声,在这混乱结束后找回一丝存在感。郑主任不好意思地跟校长寒暄了两句,自己撒泼一场,虽然过瘾,却还是急需要挽回点尊严。于是,他安排了老婆照顾这俩受伤的小辈,自己拉着亲戚和学校来的人一起下馆子去了。 幸好郑妈妈买的保温桶十分的结实,虽然摔得有些坑坑洼洼,却丝毫没有影响饭菜的美味。因为她一口气做出了四五个人的量,原本是被拉来劝架的我和薛景云,也跟着一饱口福,吃上了几个月来最美味的一顿家常菜。整顿饭的闲聊主题基本变成了“推销许格”,我跟薛景云你一言我一语,配合得天衣无缝,夸赞得恰到好处,郑妈妈被成功忽悠地几乎认定了这个女婿。 于是,正是这段养病的期间,许格和郑秀晶的家庭相处得越来越融洽,郑老头眼见为实,也渐渐接纳了许格。更让人欣慰的是,因为走私案被翻案重审,许格的爸爸被无罪释放,他老人家也亲自来到了医院来照顾许格。 我跟薛景云与他们再见面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多月。 当我们捧着鲜花,再次踏进两人的病房的时候,许格和郑秀晶恢复得都不错,脸上元气满满。两人打的石膏上,还有郑秀晶的亲笔作品,算是完成了她那个情侣石膏的小小心愿。 病房里还有一位老人,正坐在床边慢悠悠地削苹果,他留着一头斑白的板寸,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虽然看上去有些沧桑,但面容十分祥和。 许格十分热情地向我们介绍,这是他的老爸。 许格爸爸在听了儿子的介绍后,十分激动地站起来跟我们握手。这双手的手掌布满了老茧,每一道如沟壑般的掌纹都在陈述这这些年这位老人的不易,而难得它们的主人还保持着曾经的质朴和善良。当我握到他的手时,这触感让我立刻酸了眼睛。 不过,片刻的心酸立刻就被许格和郑秀晶的欢声笑语搅没了,两个人已经开始没心没肺地跟薛景云插科打诨,没两句就把我也拉了进去。 许格爸爸的话很少,简单地表达了谢意后,便收拾着要回家给我们做顿好吃的。许格和郑秀晶欢呼雀跃,等许格爸爸走了,他才把这段时间他爸爸如何出狱的经过跟我们详细地讲了一遍。现在,所有的人都回到了该回到的位置,这位老人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开个和和乐乐的小餐馆,自己来掌勺。 不负所望,这顿家常菜成为了我跟薛景云这半个多月来吃的最棒的一顿饭。 一顿饱餐后,我们在医院里闲逛起来。许格爸爸每晚都会跟几个住院的老头约着下象棋,今晚自然也不例外。有意思的是,薛景云和郑秀晶竟然也围观得入了迷,我跟许格便在近处的一把长椅上坐着闲聊起来。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无意间就聊到了关于Penny的敏感的话题。言语间,许格还残存着对她没能够挽回的愧疚和悔意。 “茵姐,你说,如果当初不是我那么执着地要接近Penny,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许格低着头,陷入了一阵沉静的思索,语气中萦绕着淡淡的伤感。 我摇摇头,同样平静地否认:“你没必要自责,如果没有你,Penny还会找别人。无论我们这些人的干扰因素是否存在,只要Penny想不开,结局还是一样的。” 许格抬起头来看向我,脸上写着感激,眼神却蒙了一层纱: “有件事情,我一直藏在心里,现在也是时候问出口了。” “嗯?你说。”我随口一应。 “你男朋友,是不是,薛景云?” ------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一个郑妈妈的请举手~ 第41章 大起大落(五) 强烈的震惊一击即中我的大脑,我没想到,千防万防竟然输给了自己人。 眼下留给我的反应时间只有一秒,如果我演的自然,没准还能逃过许格这双狐狸眼,如果我多迟疑一刻,就意味着我承认他的疑问。 “你说什么呢?”我笑眼盈盈,摆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许格同样回以微笑,脸上风轻云淡:“我还以为,你会问我,我是怎么知道的。现在看来,你真的很想保护他,他对你而言,真的很重要。” 被人摸透心底的感觉,触动又夹杂着恐惧。我收敛了几分笑意,刚要开口解释,却被许格的话挡了回去: “茵姐,我没有要试探你的意思。现在的我很明白,想要守护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心情。其实,第一次见到你男朋友的时候,我捅了他一刀,那个时候,我已经觉得蹊跷了。还有Daniel在天台拍戏那次事故,你们救人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你猜到了我是在试探你们,其实我的目标,已经瞄上了薛景云。后来Penny那个二十四小时游戏,更是为我的猜测敲上了实锤。虽然刚开始我也没办法说服自己,世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离奇的事,但是不得不承认,它确实发生在我身边了。” 随着许格的思路,我终于捋清了一切。看来,我还是小看了许格,遇上还阳的薛景云,他不仅不惧怕,还顺水推舟地达成了为父亲平反冤案的目的,并且抱得美人归,真是一举多得。 我不经意嘲笑了自己一声,发现被人利用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当初的我还自作聪明地利用郑秀晶去调查许格,如今看来,倒真不知是误打误撞把机会亲手送给了许格,还是这一切的走向,早就在他的计划之中了。 许格看我目光已散,还冷不丁地笑了一下,一时间有点纳闷。空气突然安静下来,我猛地回了神,并不打算松口: “你的说法,很有意思。” 许格耸了耸肩膀,又把二十四小时找线索的过程细节仔仔细细叙述分析了一遍。而后,他又追加了一番肺腑之言,看似云淡风轻,却是真挚无比: “向你坦白完,我心里轻松了很多,有些事情确实出于无奈,也不求能得到你的原谅。但无论你怎么看我这个人,是否要告诉我真相,我都认你这个朋友。薛景云是个好人,他命不该绝,也许是上天的眷顾,才把你送到了他的身边。谢谢你让我重新拥有了我爱的人,我一定会好好珍惜,我也祝愿你们最终能找到,属于你们的幸福。真心的。” 一阵暖流涌上心头,顷刻冲淡了方才的不悦。许格原本确实没必要向我坦白,但他却冒着惹怒我的风险,堵上了我对他的信任,承认并放下了一切。无论曾经是否互相伤害利用,一起并肩过就好,能够选择善良就好,这一页在我心中,也是时候该翻过去了。 上天安排了这一场无比巧合的彼此救赎,终于在这一刻落下帷幕。 释怀之下,我的心间涌动着一丝遗憾,Penny作为最先离开的那个人,却没能从困境中解脱出来,而是带着怨恨离开了这个世界。 忽然,下象棋的一小撮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吸引了我和许格的注意力。我们齐齐望过去,薛景云正跟郑秀晶击掌喝彩,看样子是给哪个老头出招出对了。 我嘴上抱怨着,笑容却偷偷溜了出来:“观棋不语真君子,瞧给他俩得意的。” 许格也是满脸宠溺地朝那边望着,我看着他这真情流露的样子,不由得追了句: “好好待我们家小花,她要是为了你受委屈,我一定要你好看!” 许格当即心领神会,连忙回了一串“是”。他明白,我的这句话,已经将过往一笔勾销,这个回答,无异于是他能够收到的最好的答案。 薛景云才围观了一会儿,就有些待不住了,他惦记起我跟许格正坐在长椅上闲聊,便游说着意犹未尽的郑秀晶一起来找我们。他兴冲冲坐到了我身旁,我便拉着郑秀晶,坐到了我跟许格的中间。 薛景云十分自然地把胳膊环在我脖子上,笑容灿烂:“真没想到秀晶一个小姑娘,不去追星,竟然喜欢看老头下象棋。” 郑秀晶听了,不以为然地反驳:“谁说我不追星了,那个Daniel就挺帅的啊。我听一个闺蜜说,他最近办了个答谢会,可精彩了,唱得也好,还露肌肉,就是一票难求。” 许格一听,立刻拧起眉毛:“什么露肌肉?不准你去看。” 郑秀晶眼睛一瞪,撅着嘴刚要开口,这边的我已经用手指挠着薛景云的下巴,眯着眼睛问他:“怎么样,我想去看,你让不让啊?” 薛景云眨了眨眼睛,立马点头:“必须的,你想去的话,我给你抢票。” 郑秀晶见状,嘴巴撅得更高了:“许格,你看人家!” 许格咬牙切齿地看着我俩,瞬间又耷拉下脸哄女友:“好好好,去去去,票我给你买!” 郑秀晶这才换了笑脸,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个振奋人心的好主意:“好,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等Daniel正式签了东家,办巡回演唱会的时候,我们一定要一起去看一场!” 见两位男士只无奈地笑着没有应答,为了不让郑秀晶太冷场,我握起拳头做了个打气加油的姿势,中气十足地回应:“好!我支持你!” 郑秀晶像见了亲人一般,一把将我抱在怀里晃了两下,而后指了指许格,又指了指薛景云:“听到没,听到没,一言为定哈!不许反悔哈!谁不买票谁是小狗哦!” 许格跟薛景云在这气势的压迫下连忙点头,笑得前仰后合。 回到家里,我把许格跟我的交谈几乎一字不落地复述给了薛景云。他擎着水杯的手几乎在空中停了二十分钟,才意识到要递到嘴边。 震惊自是不用说了,薛景云咽了几口水,斜着嘴角笑了一声:“哼,这个许格有两把刷子啊,要是他真有点坏心思,我们可都得被他害死。” 我满怀挫败的沮丧:“是啊,我还天天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现在看来,没准在人家聪明人眼里,我就跟个傻子一样。” 我瞟了一眼薛景云,紧接着叹了口气:“比如说你爸。” 薛景云忍俊不禁,揉了揉我的头发:“嘿嘿,都要去当小跟班了,不要提前妄自菲薄啊!不过小傻子叫着还蛮可爱的。” 这个特殊地称谓一瞬间挑动了我的敏感神经,看着薛景云满眼宠溺都快溢出来了,我突然气不打一处来:“谁是小傻子,你还大傻/逼呢!” 薛景云被我吓得一愣:“怎么还突然生气了呢?骂人可不好哈,在我爸面前可当心点。” 我毫不遮掩,气鼓鼓地质问:“许格可是把那二十四小时的细节都告诉我了,你说,Penny寄的蛋糕,收件人那个‘小傻瓜’是什么意思?” 薛景云听了,心虚的笑容立马浮现,一双眼笑意盈盈,眼神却明显在躲避:“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都是过去了,只是当时给Penny瞎起的名字……” 我越看他越觉得不正经,于是白了他一眼,仍旧在赌气。 薛景云见状,灵机一动,连忙哄我:“哎呀,是我说错话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们家小茵,不会是吃醋了吧?” 我立刻瞪了他一眼:“我没有!” 薛景云抿了抿嘴,依旧死皮赖脸地笑着:“我觉得吧,小茵叫着太死板了,要不叫小虎皮,小皮皮?或者是……” “皮你大爷!” 我一巴掌劈过去,薛景云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反手一把将我揽在我怀里。虽然我嘴上蛮横,力量上较起真来,肯定还是比不过他。 薛景云把我死死嵌在怀里,一张脸刚贴到我的脖子上,桌上的手机却突然震了一下,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举起手机看了眼信息提示,心中咯噔一下,扯着薛景云后脖颈的皮就把他的脑袋提了起来。 薛景云嚎了一声,刚委屈巴巴地哼唧了两声,看到那条消息后,也立马严肃了起来。 手机屏幕显示着丁天真发来的一条消息——文老师,救命! ------ 作者有话要说: 格格和秀花小可爱暂时告一段落【可怜巴巴】 您的天真已上线,快来查收哦~【坏笑】 第42章 私生背后(一) 时间倒回到半个月前。 虽然我与薛景云从坠楼事件中逃过一劫,但我这副脆弱的□□凡胎,却再也承受不住接连的劳累和打击,为我的不自量力和自命不凡吞了恶果。 我终于病倒了,而且病的极其严重。 薛景云开始没日没夜地照顾我,两眼熬得通红。见我发烧烧到呼吸间都要喷出火来,薛景云一边给我喂药,一边心疼地自言自语:“再让你逞强,一天到晚救这个帮那个,现在好了,把自己都搞垮了。我就该拦着你的,把你锁在家里,大不了就是房顶塌了,我撑着就是……” 我强撑着歪过头去,虚着眼睛看他:“大哥,我就算是要病死,也快被你唠叨活了……” 薛景云见我非但不保留体力,还在跟他斗嘴,连忙服软:“好好,我不抱怨了,你乖乖躺好,别再乱动了。下次再遇上这样的事,你还要不要逞强了?” 我把脑袋转回去,静静望着天花板,毫不退让地回了一个字:“要。” 薛景云一下子急了,一个“你”字刚出口,无奈后面的话又憋了回去。 我咽了咽火烧火燎的喉咙,缓缓问:“你是想骂我特爱管闲事,特圣母对吧?我也这么觉得。” 薛景云却是眨了眨眼睛,真心实意地回答:“我可没这么想。天下如果多几个热心肠的,世界就不会那么凉薄了。我只是觉得你不够爱惜自己,心疼你罢了。你执意要做的事,我如果拦不住了,肯定刀山火海也要陪着你啊。” 我目光闪烁了一下,朝着面容有些憔悴的薛景云望了一眼。 曾经年少的我,是比现在更加古道热肠爱心四溢的,而这份小火苗,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也被一盆接一盆的冷水浇得快熄没了。跟杨承宇在一起的时候,他对我的小聪明和多管闲事极为反感,为此也吵过架动过手。 人世间的残酷冷漠,麻木不仁,那些万千深情付流水,修桥补路无尸骸的结局,让我开始一次次质疑活着的意义。 没想到,等我学会理智克制的时候,竟然还能遇到一个理解我,甘愿为我护着火苗的人。 人在极度虚弱的时候往往会感念生死,我却是时常感到迷茫的那个。此时此刻,这个已“死”的人,却给予了我对生的无限渴望。 渴望活下去,好好活着,同他看遍繁华,同他风风雨雨,同他一起哭,一起笑。 我思绪渐远失了神,薛景云盯着我发烫的脸蛋,有些莫名地问:“怎么了?我说的哪里不对么?” 我没有回答,而是生硬地撒了个娇:“我脑袋疼的厉害,你把投屏打开吧,我看会儿电影,分散下注意力,睡得快些。” 薛景云得令,风一般安置好了一切。他把我揽在怀里裹好被子,像抱着一个小火炉一般,虽然烫的他无比燥热,却不愿松手。我耷拉着眼皮枕着他的肩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盯着屏幕,终于睡死过去。 几乎是在39度反复烧了三次,浑身的骨头都酥了,上吐下泻了一轮,才将将退了热,而后严重的咳嗽加肺热又日夜折磨着我的呼吸和消化系统,一周下来,我几乎瘦了好几圈。 好不容易可以从床上下来走两步了,等着吃饭的阵营从房间挪到了客厅,我裹着毛毯窝在沙发里,忍着钻心地馋虫嗅着饭香,却只能干着急。 虽然薛景云的厨艺一言难尽,可总归也是被他断断续续喂了一个多月,大病初愈的我刚刚恢复胃口,又是饥不择食,等那蔬菜粥一端上来,我就给喝了个底朝天。 薛景云呆呆地望着狼吞虎咽的我,吓得不自觉把桌上的炒菜朝自己的方向揽了揽。 我抿了抿嘴,不屑地笑了声:“赶紧吃吧,我才不会抢你那盘菜呢。你说说你这手艺,都做了一个多月了还没长进。” 薛景云立刻委屈地耷拉下眉角,瘪着嘴说:“我天天给你做饭吃,你这病好了刚有力气就开始损我,还有没有良心啊?人家许格给你煮个泡面你就那么夸他,你怎么不知道鼓励鼓励我呢?” 这醋意十足的抱怨听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遍了,每每都要拎出个许格的泡面来说事儿,我见他这般天可怜见的伤心劲儿,连忙改口安慰他:“我这是变相地鼓励你进步,怎么说的来着?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还有什么来着?技多不压身嘛。” 我的一通胡言乱语绕得薛景云迷茫起来,他夹了筷子菜递到口中,边嚼边嘀咕:“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怪发烧给你烧得,说话都没个逻辑了。” 眼见他费劲地嚼着那盘菜,我反而有些心疼了。为了陪我度过生病的这段日子,薛景云怕馋着我,自己也不敢大鱼大肉地开荤,天天陪着我嚼青菜叶子,眼看都快吃成兔子了。能忍到这个份上,实属不易,我方才的那番话,确实有些不应该。 薛景云抬头瞧了我一眼,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个笑来:“想什么呢?” 我见他不正经又要发作,不愿应答。 薛景云嘿嘿笑了两声:“怎么,心疼我啦?” 一语戳中,我还是没吱声。 薛景云见撩拨不动我,只得悻悻低头又吃了几口,然而再次抬起头时,仍旧一幅嬉皮笑脸:“小茵,你知道你发烧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喊我名字喊了多少遍么?” 我木着一张脸不做声,耳根立刻热起来。 薛景云得意地一舔嘴唇上的菜油:“足足二十六遍呢!你看你多需要我,我在你心里,多重要。”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心里嘀咕着,你小子忒变态了,都能数到个位数,真是闲出屁来。 薛景云转而想起了什么,立刻从没头脑变成了不高兴:“不过,你除了喊我,还喊了另一个人的名字,还喊了三遍。” 我心下立刻怯了,脑海里略过几个人名,脸上却瞒得很好:“谁啊?” 薛景云扒完了最后一口饭,撅噘嘴说:“不告诉你。” 我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同样不乐意地喊着:“我管是谁呢,起驾回我房间!” “得嘞!”薛景云应得极快,擦擦嘴便把我抱了起来。 又在家里养了两天,薛景云带我去医院复查开药。一路上我虚的脚踩棉花,像只幽灵气球一般飘着,薛景云则是那个牵着线的人,随时防着我突然漏气。 好不容易各项复查都做完了,我们坐在休息区,在取药处等着叫号。一个人影突然闯入眼帘,薛景云眯了眯眼睛,尖锐的眼神立刻捕捉到了这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一个眼泪都已经哭干了的女孩子,纵横的泪痕粘着脸上的瘀伤,单薄的校服上隐约蹭着泥土的痕迹,一双白色的帆布鞋已经脏成了灰色。她虽是站着,却像一只惊弓之鸟般缩着背,手里还捏着一张药单。 我很快便留意到了薛景云目光的所及之处,看清那人后,内心同样震动了一下—— 真是冤家路窄,竟然又碰到了丁天真。 薛景云已经是咬牙切齿,压着嗓子对我说:“今天是什么倒霉日子!”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然而见她这幅落魄样,心下却恨不起来,更多的是纳闷。 薛景云随即握住我的手,莫名一股醋劲儿:“除了我以外,梦里你喊了三遍的,就是她。” 第43章 私生背后(二) 我瞪着眼睛,顿时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望向薛景云的脸时,我却对此深信不疑,他那副醋意满满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远远看着丁天真的落魄样,我的好奇心又加重了几分,忽然心上一计,贴着薛景云的耳朵问:“景云,你,会不会读心术?” 薛景云转过头来懵懂地看着我:“你想知道丁天真发生了什么?” 我点点头,薛景云已经握住了我的手。 然而,他像便秘一样憋了一会儿,等放松下来,却是一脸的茫然:“不行,做不到。” 无奈之下,我打开手机,默默地在备忘录里,把读心术归类到“无法实现的超能力”那一栏。而这一栏里,已经被我们记入了例如时光倒流、灵魂互换等某些突发奇想试过的超能力。 我咬了咬嘴唇,眼中泛起心事,薛景云看着我沉默了两秒,而后试探着问了句:“你是想跟着丁天真一探究竟吧?” 我眨眨眼没有回答,薛景云继续说:“我也有点好奇,但比起这个,我更在乎你的安危。你这身体刚好,再卷进什么风波,可真要受不住了。” 这次,我看着薛景云担心的神情,点点头选择了妥协。回望着丁天真凄凄惨惨的身影,我的心头跳过一丝疑虑和不安。 然而,真不知此刻的薛景云眼中的我是怎样一番纠结的模样,他又抓起我的手,仿佛看开了一般,装出一幅大义凛然的玩笑神情:“好吧,我实在没办法守着一个坐立不安的你,一会儿取了药,我们就跟上去看看。” 我一脸吃惊加疑惑的看着他,外加有点小惊喜:“这可是你说的,原本我可是要乖乖回去休息的。” 薛景云登时被噎到的表情,提起一口气刚要反驳,却听到取药处喊到了我的名字。 “算了,我认栽。”薛景云沉下胸膛噘了噘嘴,身体却很诚实地搂了我一把,“你坐好等着,我去取药。” 一路上,丁天真都是一副畏手畏脚、犹犹豫豫的神情,好似路上随便一个人都能把她吞了。一路尾随她上了地铁,兜兜转转半个小时后,我们竟然回到了我之前工作的国际学校。 学校最北面的位置有两栋废弃的旧教学楼,还没有开始整改,平日里大家都避而远之,没想到丁天真竟然熟练地绕开了学校大门,从背面一处草丛隐蔽的地方钻了进去。我原以为废旧楼里应该是糊满了蜘蛛网的破落样,没想到一层的走廊竟然出奇的干净,其中两间小屋子一看就是被人为收拾好的样子,书桌衣柜床样样俱全。 薛景云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我,带着我蹲在窗外一处隐蔽的地方监视里面的情况。看到这儿,他也忍不住小声惊叹了句:“小茵,你们学校竟然有这种地方,安保这么不牢靠的么?” 我撇撇嘴,皱着眉头同样纳闷:“我们学校大了去了,这地方真没来过。我以前是接待家长,大致也就在学校南边那部分晃悠,没想到这种废弃的楼,还能被学生们二次开发,真是太可怕了。” 薛景云忍不住点头赞同:“没准,有学生离家出走什么的,就把这儿当避难所了。”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猜测,其中一间偏小的屋子里,竟然有一个女生提前在等她。半个多月前那次被私生饭下药的往事立刻刺上心尖,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在等她的女生,就是同丁天真一起在酒吧给我下药的人! 我窃窃把这个猜测简短地告诉了身边的薛景云,而后继续安静地监视着这两个女孩的一举一动。被下药那晚的惊险经历时不时从脑海跳出来几帧,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萦绕在我头顶挥散不去。 “佳佳,我回来了!”丁天真像是终于看到了亲人一般,嗓门都高了些。 那个被称作佳佳的姑娘听到丁天真的喊声,也立刻从床沿上跳起来,边迎上去边唠叨着:“天真,快进来!你买了这么多药呢?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吃药吧,外涂的在哪儿?我先给你擦一擦……” 此刻的天真像是饿极了,捧起面前那碗清汤寡水的米线吸溜了好几口,似乎连嚼都没嚼就吞了下去,喝汤的架势仿佛连塑料碗都要咬碎了咽下肚去。一旁的佳佳将药膏往丁天真额头和胳膊上细心地擦着,丁天真偶尔疼得咧咧嘴,却一点都没能影响她进食的速度。 我眼睁睁看着这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心中忍不住泛起同情,原本是青春快乐的花季,竟然被误入歧途的两人过成了如此悲凉的模样,太让人唏嘘了。 佳佳一边细心地给丁天真擦着药,一边还忍不住唠叨着:“他们下手也太狠了,你不就是上次逃掉了,至于这样对你吗?要干杀人放火的事,为什么他们自己不去做,非要我们来出头,当替罪羊……” “你小点声,”丁天真着急打断她,拼命将嘴里的饭使劲咽了一口,“我们好不容易进来了,能随时拿到Daniel的行程,已经足够了。本来咱们就是新人,受点欺负不是很正常么?” “可是这也太过了,”佳佳将药瓶小心翼翼地拧好,眉头拧成个疙瘩,“哪次集资咱们不是给大头的?现在落魄地连饭也吃不上了。上次他们说那个文茵抢了Daniel的礼物,就让我们去报复,这次竟然让你参与绑架杀人,幸好你提前逃走了,要是你还在场,警察把你抓了怎么办?进了监狱,一辈子可就完了!要不,要不,咱们不跟他们混了,找别人吧……” “你们打算找谁啊?”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沙哑的女嗓,愣是吓得丁天真和佳佳都哆嗦了一下。楼对面的走廊里像是拐过来几个人,脚步声越来越近。丁天真紧张得差点把塑料碗打翻在地上,小声埋怨着佳佳多嘴。 五个女孩子没两步就杀进屋来,气势汹汹,带头的女孩子化着浓妆,一头长发挑染得还算精致,一口沙哑的嗓音与她的外表形成了巨大反差。 “你刚刚说什么呐?”带头女生朝面前的两人吼了一嗓子,丁天真和佳佳都吓得畏畏缩缩,丝毫不敢吱声。 就在整个房间安静了一秒钟后,带头女生像是突然发飙,猛地拽住了佳佳的头发,像揪小鸡崽一样把她从床上拎下来。佳佳痛得撕声喊叫,却又生生把还未喊完的痛憋了回去,满脸涨青地跪倒在地。 眼见这一幕,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抓住薛景云的胳膊,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你刚刚跟天真说什么了,你说话啊?!”带头女生暴躁地吼着,像一只即将失控的野兽。 佳佳低着头沉默了两秒,依旧憋着默不作声。带头女生白眼盯着他,然后摆了摆头,对身后的女生们使了个眼色。 后面的四个人像是得了天大的命令,一张张少女脸庞之下像是藏着一个个凶神恶煞,气势狰狞。丁天真见状,也扑倒在佳佳面前,反抗中带着求饶,精神看似是想要维护朋友,肢体却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下一秒钟,丁天真和佳佳已经被团团围住,五个女生拳脚相加,每一次出手都狠辣无比,简直要把脚下的人往死里打。而缩在地上的两人,已经灰头土脸到分不出彼此,紫青盖着灰尘,灰尘沾着血水。丁天真更是新伤加旧伤,疼得撕心裂肺地喊着,却是天地不应。 眼见这惨烈的一幕,我心惊肉跳,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挨打的痛。就算是不共戴天之仇,也不过是一刀见血的事,然而面前这一个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竟然出落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毫无理由地对同伴痛下杀手,逼迫他人犯罪,理直气壮地泯灭良心,简直丧心病狂。 就在我震惊不已的时候,一股异样的感觉袭遍全身,还没来得及反应,我全身已经僵住,然后被薛景云轻轻抱在怀里。他将我放在一处干净而隐蔽的地方,背靠楼墙坐着,他的神情有些犹豫,却又不得不速战速决。 “小茵,对不起,原谅我定了你的身,带你进去的话,我怕万一。这里很安全,她们不会看到你。我总觉得扰乱时间线太危险,如果不能定住时空,就由我去解决里面吧。你放心,里面都是女孩子,我一个大男人进去,不会有事的,就是吓唬吓唬她们。只要解决完了,我就马上出来。” 薛景云从口袋里掏出银线,而后把戒指系在了我的脖子上。随后,他利落起身,头也不回地冲向了楼的大门。 我窝在草丛里,虽然不能言语不能动弹,内心却已经骂了薛景云千万遍。这熟悉的异样感,在他见我第一面抓住我胳膊的时候就曾片刻地体验过,原来,这小子早就想好了对策,而且知道自己能够定身,所以才笃定地把我带了过来的! 第44章 私生背后(三) 薛景云风一般冲进了楼内,五个女生仍旧沉迷在嗜血的狂欢中不能自拔,竟丝毫没有察觉到陌生人的接近。薛景云见状,连忙朝着几人吼了一嗓子。 话音将落,五个人木木地转过脸来,眼见是个男老师样子的成年人向这边奔来,带头女生见势不妙,招呼着其他四个人一溜烟从后门逃了。 遍体鳞伤的佳佳早已晕倒在地,顽强的丁天真则是泪眼模糊地从地上挣扎起身,紧绷的神经让她暂时忘却了疼痛。她用沾满灰土的手背连忙搓了搓嘴角带血的口水,本能地从地上摸起一根折断的拖把杆举向前去,提防着迎面跑过来的人。 见胆小的施暴者已经逃离现场,薛景云停住脚步,终于松了口气。然而,当丁天真见到眼前这副熟悉的面孔的时候,她顿时窒息,一双手紧紧捏着拖把杆,浑身忍不住地发抖。 “你、你要干什么……”丁天真带着微弱地哭腔问了句。对于她来说,此刻突然出现的薛景云,威慑力已经远远过了刚刚那五个女孩。 薛景云意识到了丁天真对他的恐惧,立马摆摆手:“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你的朋友伤的重不重,要不要叫救护车?” 丁天真仍旧将拖把杆抵向前去,谨慎地瞥了一眼躺在身旁的佳佳,委屈地眼泪一下子又填满了眼眶。然而,参与Penny绑架那晚的画面一次次惊现在丁天真的脑海,加上这个私生小团体随之而来的施暴,扭曲的心理使得她完全不敢轻易相信薛景云的话。 薛景云眼见僵持不下,只好先掏出手机来打120。没想到,丁天真见薛景云有动作,立刻提着嗓子尖叫了一声:“不要动——!” 薛景云被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把手机甩出去。他没有料到丁天真的反应会这么大,于是决定先暂缓一下气氛,连忙应答:“好,好,我不动。” 空气凝固了两秒,薛景云故意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佳佳。丁天真呼吸仍旧急促,也忍不住循着薛景云的目光,朝佳佳瞥了一眼。佳佳的头发凌乱地盖在脸上,缝隙中显露出紫青的伤痕,着实惨不忍睹。 这一幕也勾起了丁天真的痛感,她忍不住嘶了口冷气,这才意识到自己全身上下也几乎没有块好皮肤了。 薛景云见丁天真有所松动,连忙追了句:“之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不会再追究。刚刚只是偶然碰见,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所以才来帮忙的。你朋友迟迟没醒,有可能伤得很重,必须要去医院才好。” 薛景云刚要动作,却没想到丁天真将拿杆子的手猛地抬高,吼了句:“滚!谁要你怜悯?!” 冷不丁的一嗓子,薛景云又被丁天真的尖叫吓了一跳。眼见这孩子油盐不进,于是,薛景云决定从心理防线下手,沉了口气,声音放轻柔了些,语速也慢了下来:“我并没有怜悯,我只是担心你的朋友,其次,校园暴力是不对的,我知道这种滋味不好受,所以不想再见到这种事情发生。” 丁天真的手臂开始泛酸,杆子尖部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但她仍旧坚挺着,用一种轻蔑而绝望的眼神扫视了薛景云上下,而后反问到:“你知道?像你这种有钱人,怎么可能知道?!” 薛景云笑了笑,风轻云淡地回答:“因为我经历过,所以我知道。你恨那些欺负你的人对吧,我也恨过。所以,无论我有没有钱,也绝不会让自己沦落到像他们那样的人。无论我多恨,也不会想要伤害自己。” 听到这儿,丁天真微微皱了皱眉头,内心似是受了极大的震动,又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手中的杆子终于稍稍低了下去。 薛景云见状,连忙乘胜追击:“我上高中的时候,曾经也休学过一段时间,是因为被学校的一个小团体欺负。当时的我一味隐忍,换来的是对方的得寸进尺,直到我被打到进了医院,我的家人才知道这件事。后来我休学在家,还做过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这件事才算过去。所以,我理解你,我知道看见好朋友被欺负却无能为力的滋味,我知道被打得爬不起来的滋味,我也知道,挣扎在一个个噩梦而不能起身,想要挣脱却无法逃离的滋味。所以,我也不希望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再发生,无论是谁,好端端的年纪,都不该承受如此的折磨。” 丁天真瞪着眼睛,脸上写满了震惊和质疑,待她思索了片刻,整个人仿佛又浸入了极大的悲痛和落寞。 泪水朦胧,模糊了丁天真的双眼,也模糊了她目及之处的前路。原本是薛景云想要安慰她的话,却被她听出了别样的滋味,无意中打破了她最后一道防线。丁天真颤抖的双手终于瘫了下去,拖把杆闷声落地,骨碌碌滚了出去。 她想到了自己的家庭,想到了爸妈无数次失望的叹息与越发冷漠的眼神,以及那个平日里冷不做声但总能获得大人称赞的弟弟。从小到大,与自己相关的都是低人一等,自己喜欢的也理所应当要拱手相让,只因为自己不够优秀,自己是个女生。 难道就甘愿如此深陷泥沼吗?并不是。她也曾渴望,所有的激进与叛逆,能换来家人的一丝丝关怀,但最终却事与愿违,自己终于被抛弃,被无视。于是,无限地放肆与沉沦,挣扎在看似成功的追星之路上,成为了可以忘却创伤的良药,成为了唯一活下去的动力。 然而最后,愿意伸出援手的,竟然是一个自己曾经恶意报复过,能够感同身受的陌生人。 思绪涌上心头,丁天真更像是苦笑着自言自语,说到最后已崩溃到泣不成声:“你的家人,对你真好,你还可以休学,还有心理医生照顾……真好……可我呢,没有人在乎过我……现在,你们还要剥夺我最后一点点的坚持……为什么,为什么啊……” 薛景云没料到,自己的话竟勾起了丁天真内心最隐秘的痛楚,望着蹲在地上埋头痛哭的她,一时也不知所措起来。 正当薛景云企图开口想要挽回点局面的时候,丁天真却突然抬起头来,用一种渴求救赎的目光,怯懦地问了句:“你,你有后悔过什么吗……” 薛景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问问得一愣,转而便明白了这问题的含义,于是直言不讳地回答:“有,后悔的事情多了。但过去了,也就不后悔了。停留在过去不断折磨自己的人才最愚蠢,有大把的时间去后悔,还不如往前看,不是么?” 两行滚烫的热泪从丁天真眼中滑落,她松开了眉头,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内心坚固而丑陋的壁垒在一瞬间裂出缝隙,让那无边的黑暗之中透进一缕光来。 然而,就在这份美好将将停留片刻之际,丁天真却缓慢而沉重地闭上了双眼,轰然晕倒在地上。 第45章 私生背后(四) 当丁天真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安全而舒适的病床上。她揣着怀疑和不确定心绪,缓缓睁开了眼睛,等大脑完全清醒之后,才发觉自己不是在做梦。 身上的痛楚像针扎般袭来,丁天真的第一反应,是要看看身边的情况。然而,当她费力地歪过脑袋,当场就被守在她面前的我,吓得瞳孔骤然放大,浑身条件反射般打了个冷颤,要不是全身的伤痛导致活动不便,估计她都要被吓得从病床上跳起来。看来我的出现,还真不亚于薛景云给他带来的震撼。 见她这幅模样,我也算是松了口气。看样子,这孩子还没被揍傻。 下一刻,倒是薛景云把脑袋先凑上前来,关切地问了句:“丁天真,你醒啦?” 丁天真转了转带着血丝的眼珠,看看薛景云,再看看我,心里顿时就明白了七八分。她既感动,又后悔,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生生憋红了眼眶和鼻头。 我叹了口气,顿时生出一种老母亲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一时竟软不下心去安慰她,只是语气冷静地劝诫着:“别再跟那群毒唯混到一块了。你这身伤,谁都不怨,就当是作死得的教训了。” 丁天真有些害怕的缩了缩了下巴,却发自内心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她咽了咽唾沫,张开嘴想要说什么。然而第一个字还没说到一半,已经嘶哑到变了音。 薛景云递过一杯水来抢了话:“佳佳,她没事儿,醒来就被爸妈接走了。” 丁天真听了,安心过后,便是一阵落寞。自己的好朋友毕竟还有家人关心,而守着她的,却只是两个陌生人。 “先把水喝了吧,”我有些心疼地看着她,语气也缓和了些,“我们没有联系你的父母,怕你不愿意。你要是想爸妈来,就联系他们,不想他们来,最近这几天的住院费和医药费我们都给你付了,你可以养好了再回去。” 丁天真举着水杯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她低着头没吱声,豆大的泪珠连皮肤都没沾一下,就直直扎进了水中,下一秒,连清鼻涕都流到了嘴边。 来自于陌生人的以德报怨,应该是这个世界上莫大的温暖了吧。丁天真确实还是个天真的孩子,虽然曾经被错误的执念掌控,差点走上不归路,但在她内心最深处的地方,依然还保存着年少的单纯、善良和固执。而一切的源头,只不过是想让人看到她的存在,体会被重视的感觉,仅此而已。 看到这一幕,我表面严肃,手却飞速抽了张纸巾递到她脸前,力挽狂澜地阻止了她的鼻涕也滴进水杯。丁天真用纸巾捏着鼻子擦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 “谢谢你们……”丁天真哑着嗓子,终于艰难地导出了这句谢谢,而后整个身子如释重负般松懈了些许。 我沉默了片刻,终于放下了自己克制的情绪:“好好照顾自己。追星没那么重要,适度就好了,家人也没那么可怕,说开了就没事了。越长大越要学着做正确的选择,以后的路,还要靠你自己。” 丁天真拿手背揉了揉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本想给她个拥抱再离开,不知怎么的,却又将这念头收了回去。过度的善意和包容,也许并不是好事情吧。 “那我们走了。”我随后起身拎包,薛景云也马上站了起来,微笑着摆摆手说再见。 丁天真不停地涌着热泪,目送我们离去,体内涌动着的希望决堤,终于冲破了那包裹在外坚固而丑陋的围墙,露出一颗炙热而奋力跳动的心脏。 回到家里,我依旧心事重重,薛景云也感受到了笼罩着我的这股阴霾,于是在几次尬撩不成后,安安静静变成了小透明,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态度。 一件事郁结在心,我仍旧惦记着薛景云跟丁天真掏心掏肺的一番话,不知道他被欺凌的故事到底是真是假,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问起后又如何面对。 伴随着满腔的忧虑,辗转反侧中,我终于进入了梦乡。半梦半醒之间,我仿佛摔了一跤,全身打了个冷颤,而后差点惊醒。 猛地睁眼,我突然发现,自己正身处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夕阳的余晖投射进来,撒了一地金色,恍惚得像世界末日前的灿烂。走廊里有贴满英文名字的储物柜,墙壁上有各种学习材料的展示板,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一所学校。 朦胧中,我听到了几句嘈杂的争吵,好奇心驱使之下,我慢慢靠近了声音源头的一间教室。我站在门口,终于看清了几个男孩子的面容,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这场景十分真切,却又遥远到让我无法靠近。 努力辨认之下,我突然意识到,被几个男孩子包围着的男生,就是年少时的薛景云! 十七八岁的他,面容比墓碑上的遗像还要稚嫩清秀,一双眼似是含着泪水,目光却依旧坚定。 下一秒,他对面的男生,竟一拳挥在了他的脸上! 嘴角的鲜血瞬时染红了他的牙齿,薛景云歪着头停顿了一下,才咬着牙根慢慢转回脸来。他脖子上青筋直跳,泪花在眼中翻涌不止,却没有留下一滴泪。 恍惚间,我对薛景云挥拳相向的那次经历涌上心头,我急得一边恨着自己,一边拼命尝试,却无论如何也闯不进那间教室,只能眼睁睁看着里面的情况。 一声尖锐的嘲笑刺穿我的耳膜,我终于听清了打他的男孩子说的话: “有种你就还手!有几个臭钱了不起么?在这儿上学的,谁家没有钱?就你有钱?装清高,装深沉,你再装一个?成绩好了不起啊?被老师夸了不起啊?被女生围着了不起啊?还不是照样被我揍!” 男孩子抬着高傲的下巴,边说边一拳拳捶在薛景云有些瘦弱的肩膀上。待这番长篇的反问结束,他终于痛下狠手,又朝薛景云脸上挥了结结实实的一拳。 薛景云被打得脸瞬时肿了起来,腰弯成了九十度,踉跄了一会儿才再次直起身子。他的牙关咬得更紧了些,却依旧沉默着,眼神深邃地望着前方。 施暴者见薛景云是个呆呆的硬骨头,也没什么挑衅之意,于是卯足了全身力气将薛景云推倒在地,又不屑地拍了拍衣服,带着其他几个男孩离开了教室。 薛景云坐在地上缓了好半天,等脚步声远了,这才默默抬手,用手背蹭了蹭嘴角的血水。他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似乎有点站不稳的样子,但仍旧将书包挎上了肩膀,低着头,沉重地走出了教室。 眼见这一幕,我心如刀绞,泪水纵横。我伸手想要追上,却没有办法靠近眼前这个世界。 时间一闪,我突然置身室外的一处小路旁,依旧是那群施暴的男生,这次他们对薛景云的教训,可没有上次那么温柔了。 薛景云蜷缩在地上,双手护着后脑勺,校服上沾满了脚印,无数的拳打脚踢,伴随着年轻人毫无缘由的戾气,雷霆般重击着地上那个弱小而形单影只的少年。 发泄过后,待几个男孩子远去,薛景云才像一只受惊的蚌一样,慢慢打开了自己的壳,仰头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上次一样,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佝偻着身子捂着胸口,一步一踉跄地离开了。 我发疯一样挣扎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睁睁看着薛景云脸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却依旧被生冷地隔在场景之外,没有一点办法。 时间不停地往前推进,薛景云被施暴的各种场景轮番在我眼前上演,眼泪哭尽的我已几近崩溃。 最后一次,薛景云再也没能爬起来,他被路过的行人发现,而后被抬上了救护车。 几乎是魂穿薛景云,强烈的共情直击我的内心。被欺凌时的绝望,想要拼命活下去的信念,还有与抑郁斗争的勇气,充斥着我的身心。我终于看穿了薛景云那些嬉笑之下包裹着的强大而柔软的内心,明白了他善良、包容和忠坚的原因,这一切,都来自于地狱般经历的锤炼。 强大的梦魇如同鬼魅一般钳制住我的身心,使我无法从梦中醒来。就在我沉沦在痛苦中无法自拔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一点点唤醒了我的意识: “小茵,醒醒小茵,你没事吧……” 如同枷锁的钥匙被突然扭动,我在一瞬间挣脱了梦魇的控制,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弹了起来。我的脑袋嗡嗡作响,脸上潮湿一片,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水。 等缓了片刻,视线终于回归正常,我才看清楚眼前薛景云的面容。他一脸慌张地望着我,害怕喋喋不休:“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你不知道你刚才嗷嗷叫唤,全身还抖个不停,我还以为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么?还是……” 而当下的我不由分说,一把就搂住了他,死死将他勒在怀里。薛景云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瞬间闭嘴,迟疑了一下才安慰道:“好了,没事了,我在呢。” 泪水再次决堤,我泣不成声地哭诉着:“对不起,我不该对动手打你的,我、我梦见你被一群男孩子欺负,太可怕、太揪心了,呜呜呜……” 薛景云听着我语无伦次的表述,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胸中突然一热,却没有像我梦中那样湿了眼眶。他将我揽在怀里,摸着我的脑袋,试图尽力安抚失控的我:“没事啦没事啦,都已经过去啦,你怎么会做这样的噩梦,是不是我说的话吓到你了?没那么严重的……” 听了薛景云的话,我慢慢从悲痛中抽离出来,逐渐恢复了理智,于是连忙追问:“所以、你真的有被同学欺负,被打进医院过?” 薛景云的眉心不经意皱了皱,而后风轻云淡地开着玩笑:“都过去了,不提了。你看我小时候遭遇这么惨,你是不是要好好珍惜我?” 我鼻子一酸,眼泪又涌出来,哭唧唧地猛点头:“嗯嗯嗯!我再也不欺负你了,呜呜呜……” 薛景云静静地听着我袒露心声,一点没有打断的意思。他温柔地拍着我的背安抚我,越来越留恋这份拥抱,不愿意松手。 第46章 前世今生 休息了几天后,我如约来到了薛氏集团赴职,人事经理面容和善地引我进了主楼,然而他并未带我去人事办公室沟通详细的人事合同和岗位薪资的事宜,而是直接按下了35楼的电梯。 难道薛景云的爸爸要见我? 果不其然,我在董事长会议室等了片刻后,薛庆山就在崔秘书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他随即支开了崔秘书,从容地起身,带我从会议室的另一个门口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而后又从那面带着字画的平整的墙上开出了一道暗门。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这栋薛氏集团的大楼竟还暗藏玄机。 他做了个绅士的邀请手势,我自然地抚摸了一下胸口的戒指,而后大方地走了进去。 这是进公司之前薛景云逼我带在身上的,我实在拗不过他,就让他在附近的咖啡馆等我下班。 暗室很小,布置得也很精致,里面大约是一些薛庆山收藏的各种孤品,从东方到西方的艺术品都囊括在内。我巡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才稍稍松了口气。 薛庆山绕到我面前,从雕花的木架上取下了一张带着相框的照片,照片里是笑容灿烂的一家三口,上面那张相貌英俊的青年,很明显是年轻时的薛庆山。 如果没猜错的话,其余的两个人,应该就是小时候的薛景云和他的妈妈。 就在这时,薛庆山的声音突然响起:“景云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那时候我拼事业,工作忙,很少能顾及到他,也很亏欠他。后来,我的生命里出现了不同的女人,也娶了其中一个女人,景云也因此跟我有了隔阂。也许是上天注定要惩罚我吧,把我唯一的儿子夺走了。” 说着,他将那相框拆开,从照片背后取出了一张已经泛黄的纸条,他伸手将纸条递给了我,语气仍含着淡淡的悲伤:“这是一个算命先生的批文。当年为了救我的太太,我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包括去信这些鬼神之说。这个算命先生算得很准,是唯一一个告诉我无力回天,没有坑骗我钱财的人,最后他还给了我这个。” 我缓缓打开那张泛黄的纸页,心头忽然一紧。 “他说,因我上辈子罪业太重,我的儿子也会英年早逝,妻离子散,是对我的惩罚和折磨。没想到都应验了。” 那张纸上写的薛景云去世的时间,竟然分毫不差! “上次你来找我说的那些话,后来我也仔细考虑过,景云他走了这么久,不会凭空跑出来一个国外认识的同学,而按照他的性格,他同我的事也是绝不会轻易透露给外人的。你跟我对话的那些方式和套路,其实更像我的儿子。” 我抬起头来,即刻对上了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眸,这双眼睛仿佛能让一切伪装无所遁形。 “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式跟景云联系上的,但他是希望我惩治坏人,来为自己报仇的对不对?” 我仍是一动不动地沉默着,不想轻易就被他的试探击破。 他见我不语,缓缓垂下眼睫,又默默将相框裱好,将那张照片放回了原位。 “你不想讲也没关系,哪天你愿意了,再告诉我也行。在你面前,我只是一个想念儿子的父亲,仅此而已。我只希望他能在那个世界得到安息,若他达成心愿要走了,也请你告诉我。” 我跟着他走出了暗室,只见他又转过头来,平静道:“工作的事情,你先以景云为主吧,工资会照常打给你的,如果不够直接联系崔秘书就好。” 这是摆明了要用金钱贿赂我,还不让我插手薛氏集团的事啊。 也好,那就先见机行事。 “谢谢薛总。” 人事经理适时地敲开了办公室的门,又将我带去了人事办公室,他客气地将两份劳动合同摆在了我面前,又递上一杯温水。 我翻开一看,果然里面只有寥寥几个字,估计是觉得我不会想要透露家庭住址,连填写个人资料的内容都省了。 可,这样的一份合同能有法律效益吗? 我抿着嘴无奈一笑,还是大手一挥,迅速签完了合同。白给的工资,不要白不要。 人事经理又笑吟吟地收起了两份合同,礼貌地指了指一旁的工位:“文小姐,这就是您的工位,平常不需要坐班和打卡,有事随时找我就行。合同我走完盖章流程会给您一份的。” 我也客气地点点头:“劳烦您了。” 这是多少社畜梦寐以求的退休生活啊! 既然不用坐班,我还是出去透透气吧。戒指被我戴了半天,不知道薛景云在附近怎么样了。 今天的一切都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我假装从容地出了办公室,又下了电梯,然而心里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薛景云。 然而进了咖啡馆,我却没能如愿地看到他的身影。 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我急匆匆地跑出了咖啡馆,又跑去了地下停车场,果不其然,薛景云已经进了车里。 我气冲冲地拉开了车门,却发现他正趴伏在方向盘上,脸上还带着个黑色的口罩。 我顿时心觉不妙,立刻钻进了副驾,拍了拍他的肩膀:“景云,你怎么?” 薛景云似乎从睡梦中悠悠转醒,看到是我,才忽的睁大了双眼。 他的脸白得太不正常了。 我不由分说地摘下了他脸上的口罩,眼前的一幕让我瞬时倒吸了口凉气,恶寒直直蹿上脊背。 那张原本英俊的面孔,此时已经泛起不正常的青白,脸颊两侧还横着几道如同腐肉般的伤口,十分触目惊心。 薛景云慌然将口罩戴上,整个人几乎没有一丝活气。 也是,他本来就已经死了啊。 我的眼睛瞬间湿润起来,脑中惊雷炸响,却令我顿时清醒。我拽下脖子上的戒指,这就要往自己的无名指上戴。 薛景云不知哪来的力气,眼疾手快地夺过戒指按进自己的胸口,然而心脏归位,他却仍没有痊愈。 “还有血袋吗?” 薛景云默然地点点头。 我不由得心中一凛。 有血袋,那就是他已经尝试过喝血,但是已经阻止不了这具身体的腐败了。 我脑中乱乱的,即刻从副驾驶上下来,将虚弱的薛景云扶进副驾,而后自己坐到驾驶位上。 心急如焚,我很快驱车赶回了家里,又费了好大的力气将薛景云架回了家中。 薛景云瘫软地倒在床上,示意我先回避一下。 隔着房门,我听到了大口吞咽的水声,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是那次坠楼救我消耗太多导致的吗? 直到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我才轻轻推开门进去,薛景云正在被窝里安详地睡着,他脸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但那青白的脸色依旧不见好转。 望着他宁静的睡容,我不由得回忆起了坠楼当天的遭遇,脑海中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地狱使者,谭婴。 当时的我是濒死才见到他,难道现在也要用极端的办法才能与他相见吗? 正想着,背后突然吹过一阵阴冷的风,我转过头去,吓得差点一屁股蹲在床上。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怎么地狱使者大白天还能随意现形啊? 薛景云睡得很沉,并没有被这微小的动静惊醒,我缓和了一下呼吸,指着门口几乎用口型说道:“又见面了,我们出去聊。” 这位一身黑衣的冷面美人倒是很绅士,自觉进了客厅,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沙发上。 我递了杯冰水上前,客气道:“谭……先生,怎么这么突然到访?” 他冷冷开口:“因为听到了你的心声,不得不来。薛景云要是出事,我就不用干了。” 原来是怕丢工作,地府那边的公务员也这么严格的吗? 我直截了当道:“薛景云的肉身已经开始腐烂了,有什么办法吗?” 谭婴仍是丝毫未动:“没办法,现在只有血液能维持他身体的鲜活,但是他总把心脏外借,加速了身体的腐败,你就算赔上所有阳寿都没用。” 我不由得皱起眉头:“那你有办法把戒指取出来吗?我可以再戴戴试试,只要让他转世就可以了吧?” “我取不出来,这东西,只有他心甘情愿取出来才有作用。” “你应该知道怎么戴上戒指才有效吧?” 谭婴顿了顿,并未做声。 “你当初给薛景云戒指和锦囊,就是为了让他来找我。” 谭婴仍是沉默。 看来我猜对了。 “其实你很想帮薛景云转世,并且为他报仇,要他的钱都是为了遮掩你的目的,现在杨成宇的肉身已经快不行了,你现在出现,是为了帮他解决这个问题,对吗?” 谭婴的目光终于聚焦到我的脸上,四目相对时,他的眼中似乎涌动着一种淡淡的哀愁,说不清道不明,让人一见就觉得酸涩。 他欲言又止,似乎在纠结着什么。 我定了定心道:“谭婴,跟你说实话吧,虽然我很喜欢薛景云,但是我并不希望他这样狼狈地活下去。也许你可以为他找到第二具、第三具或者无数具肉身保住他的灵魂和记忆,但这只会让他更痛苦。无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让薛景云留在这个世界,如果你真的对他好,那就帮我拿到戒指,让我再试一次。” 我的嘴角勾起一个失落而淡淡的笑来,“我相信如果有缘分的话,一定会再次相见的。” 第47章 前世今生 谭婴垂下眼睫,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他的睫毛缓缓滴落,碎在了他黑色的大衣上。 不会吧不会吧,我的发言这么感人至深吗?连看惯了生死的地狱使者都嘴哭了? 可,这都是我的心里话啊。 只见他木然地擦了擦眼泪,神情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战术性地朝四周看了几眼,以为要准备送客,不料谭婴却突然作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邀请。 “要不要来我办公室喝一杯,我还有别的事找你聊聊。” ??? 我一个大活人可以下地狱的吗?还是地狱办公室? 不过既然谭婴都邀请了,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肯定不能放过这个发现线索的好机会。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又补充道:“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那样我还是会丢工作的。只是接下来要跟你聊的事,需要一个工具配合,我带不出来。” 既然对方都这么爽快,那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好,那我们走吧。” 不过让人很好奇的是,去一位地狱使者的办公室,难道是要在地上挖个洞开个门吗? 只见谭婴神色淡然地走在前面,在整座房子的大门上敲了敲,而后从容地打开了房门,门外并不是那条常见的小区小路和花园,而是一间装潢精致的屋子。 我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里面的装潢奢华却低调,整体搭配呈现出一种很高级的棕色,精致的水晶灯和真皮地毯,外加一个暖烘烘的壁炉,装饰风格仿佛是欧洲中世纪的暴发户。 遥远的记忆瞬时被唤醒,我猛然记起我见过这个地方。 就在第一次被薛景云的超能力吓到的那次,我在昏迷中听到的,竟然是薛景云和谭婴的对话! 谭婴从容地走近了办公室一侧的酒柜,从中挑了一支品相很不错的红酒,缓缓倒入了醒酒器。 浓郁的酒香扑鼻,整个房间萦绕着一种玫瑰腌制的香气,让人有一种头晕目眩的舒适感。 我坐在谭婴的办公桌前,上面零零散散摆着些老旧的书籍,黑色的玻璃墨水瓶中插着支纤长的羽毛笔,稍显杂乱却又有独特的秩序感。 谭婴很快端着两杯酒坐到了我的对面,他轻轻抿了一口,又将最角落的水晶球推到了我的面前。 “尝尝,古酿,甜而不涩,很适合女孩子。” 我警惕地看着那杯酒,并没有接受他的邀请,而是礼貌地拒绝:“谢谢,有事请直说吧。” 但是后来我才知道,谭婴的目的并不在于我喝了那杯酒,而是闻到酒香就可以了。 以古物为引连通五感,这是第一步。 他纤长枯瘦的手指环过水晶球,那晶莹的透明之中,竟突然旋起一抹色彩。 谭婴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带你去看一看你的前世。” 我顿时一愣:“前世?” 谭婴的声色仍没什么变化:“对,关于你和薛景云的前世。” 声音将落,我的眼前突然起了一片迷蒙的大雾,整个人瞬间轻飘飘地失去了重量,仿佛飞在云层之中,让人有些许恐慌和不适。但这种感觉很快随着眼前的大雾消散,一阵强烈的睡意上头,令我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 龙德三年,大梁国内。 天下五分,战火不止,作为最为强盛的大梁,梁帝为了招揽五湖四海的高手为自己卖命,以奖赏一幅暗藏着夺取天下的机密舆图以及丰厚的财宝为引,邀请了各门派的人物齐聚一堂,共同商议此事。 天南地北的武林高手先后涌入大梁国,其中还不乏带着其他目的而来的人。 宴会定在七日后举行,届时将展出那张舆图与奖赏,顺便布置好场地供大家切磋。 梁帝很贴心地为各门各派的到访者都安排了住处,但每一处都安排了自己人监听,以便随时解决图谋不轨的人。 距宴会还有五日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卧底死在了大梁境内,基本都是计划在宴会上偷夺舆图或刺杀梁帝的。 这日,梁国的左林卫将军卢雁声照例去了新入住的越国客人那里拜访,然而还未至近处,院落里就传来了丝竹之音。 卢雁声客气地敲开了门,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令他大为震惊。 紫烟如盖,仙乐邈邈,香气沁人,十几个衣着光鲜的女子正在轻快奏乐,轻纱漫舞,犹如误入了人间极乐仙境。 一众妖娆的女子最中围着一个身着金丝红衣的男子,青丝如瀑披在肩头,正背对着门口,懒懒地半卧在院中的罗汉榻上,旁边还有两个挽着发髻的侍女,一个正在缓慢地给他喂食新鲜的果子,另一个则跪在地上,用纤嫩的小手为他按摩。 院门打开,也惊扰了主人,红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半敞的衣衫顺势滑落,露出了半个雪白的肩头,以及泛粉的胸膛。 卢雁声当即红了脸,连呼吸都灼热起来。 若说正在翩翩起舞的人是仙女,那这红衣男子,便如同脱胎于魔窟的绝世艳妖,让人看一眼就会沉沦,永世不得超生。 他懒散地合了合大敞的衣襟,简单行礼道:“合欢派苏蕊白,拜见将军。” 卢雁声这才恍然回神,也恭敬地回礼:“左林卫白雁声,恭迎苏教主。” 他低头缓了缓,这合欢派果然名不虚传。 他又抬头飞快地巡视了一眼,并未在院里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就在这时,苏蕊白的声音又低低响起,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诱力:“卢将军要不要吃果子?今日路上摘的,很新鲜。” 鲜红的小果被他的红唇含住,皓齿轻轻一咬,汁水浸润在嘴角,闪着剔透的光芒,那果子好似十分香甜,勾得粉红的小舌探出个尖来,轻轻绕着唇上的汁水滑过,恋恋不舍地收回了口中。 卢雁声脑袋一嗡,大喊不好,他再不逃出这里,恐怕就要被自己的血气方刚冲昏头了。 “多谢教主美意,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不等对方说什么,卢雁声匆匆退了出去,转眼就消失在小路尽头,院中的人冷冷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嗤笑了一声。 ------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是架空,小可爱们请勿考据,看剧情就好 第48章 前世今生 第二日,卢雁声同左林卫的副将调换了一下,去了另一处院落查探新来的门派人员,然而到了子时夜半清点人数时,却发现副将迟迟没有回来。 前一晚温香玉暖的景象猛地蹿进他的脑海,他神色一凛,当即奔着合欢派的住所而去。 而院门半掩,似乎是在等待来客,这夜的院落里馨香仍旧萦绕,却不见妙人的歌舞。 夏夜温凉,惬意舒适,苏蕊白仍卧在院中的榻上休息,旁边有几位美人伺候。 原本来按例探察的副将就直挺挺地倒在院子的角落里,浑身上下完好无恙,不知是死是活。 卢雁声一抱拳,当机立断开口:“敢问苏教主,这是怎么回事?” 苏蕊白悠悠转醒,瞳中暗光流动,魅惑至极。 他冷冷地看了地上的人一眼,还未等他开口,旁边的侍女立刻跪下解释:“卢将军,这位将军想要轻薄我家教主,教主又不好对他动手,就将他迷昏了过去,请卢将军恕罪!” 卢雁声怔愣了一下,脑海中当即冒出了许多不好的画面,他探了下副将的脉息,确实是四平八稳,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 他不由得暗暗大骂:真是昏了头了,竟敢冒犯来客! 卢雁声当即一番诚恳地道歉,驮着自己的副将出了院子,那副将昏睡至日上三竿,才满脸春情地呼喊着从梦里转醒,醒来就吃了一顿军棍。 那副将咬着牙认了,也承认自己鬼迷心窍,一个战场上威震八方的汉子,就这么拜倒在别人的石榴裙下。 而且对方还是个男的。 真是太荒唐了。 不过苏蕊白做的很对,若是他当夜声张,不仅会引得万众瞩目,更会让这副将性命不保,将他迷晕在院里等着别人来接,或是他自己醒来离开,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这位合欢派的教主倒是个低调的明白人。 卢雁声压下消息,保住了这位副将的官职,但夜里的巡察照旧,下属们谁也不敢接近那合欢派的院落了。 没办法,卢雁声只好硬着头皮自己上了。 又至深夜,卢雁声再次敲开了合欢派住处的院门,然而眼前的情形倒是令他吃了一惊。 馨香犹在,确是淡淡的梨花香,没有曼妙的轻纱歌舞,没有侍女的小心伺候,只剩月下一人独酌。 苏蕊白换了一身干净纯白的纱衣,倒是同他的名字十分贴切,如新春雨后的花瓣一样剔透,只有那张白净的面容笼着一丝丝醉酒的红晕,捏着酒杯的指尖也透着浅浅的粉。 卢雁声的心头忽地生出了另一种异样。 还未等他回味清楚,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淡淡入耳:“卢将军,今日是你来巡查啊。” 卢雁声一抱拳,道:“苏教主安好,打扰了。” 苏蕊白嘴角勾起个浅浅的笑来,随意摆了摆手:“卢将军例行公事而已,不打扰,要不要来喝一杯。” 卢雁声突然警惕起来,目光立时落在了榻上的花雕托盘上,那盘上除了酒壶,还有一只空的酒杯。 仿佛是已经为客人准备好了一样。 卢雁声婉辞道:“多谢苏教主,夜已深,请教主早些歇息,就不叨扰了。” 苏蕊白仍笑着道:“原本我还想同卢将军聊聊合欢派的事呢。” 卢雁声顿时心中一顿。 夜里巡查各门派的人,除了有探察异样挖出叛党的职责,另一方面,就是要着力打探各势力是否有倒戈意向的口风,苏蕊白显然是有话要和自己透露。 这样送上门的机会,卢雁声若是拒绝,那就是失职。 于是他沉了口气,径直走到了罗汉榻前,应对方的邀请坐在了另一侧。 醇香的美酒被缓缓倒入那只空酒杯,卢雁声的注意力总会落到那一根根纤细修长,指尖又透着薄粉的玉手上。 “卢将军,请。” 一盅小酒立刻见了底。 “苏教主有话请讲吧。” 苏蕊白垂下眼睫,似在沉思,月光如纱般笼在他的周身,为一身纯白的他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色,似夜晚昙花中绽开的精灵,还带着几分沁人的幽香,让人忍不住地想要亲近。 离得近了,卢雁声才发现,他的美中仍旧透着男子的英气,棱角分明的脸是上天精雕细琢的手笔,少一分则近妖,多一分则失了韵味。 卢雁声飞快地将眼神从苏蕊白的脸上移开。 再看下去,他可能也会有想要扑上前的冲动。 苏蕊白却在这时开口:“卢将军,您知道越国为何会有合欢派的存在吗?” 传闻卢雁声早就听了不少,但他仍摇了摇头:“并未听说过。” 苏蕊白微微抬眼看向他:“是因为越国的先王。他在位之时,曾豢养了一大批姿色过人的孩童服侍他,而其中有一个孩子,是当今越王派去的刺客,在他成功杀死了先王后,越王便将这群孩子交给了他,成立了合欢派。” 这个版本,卢雁声已有耳闻,但其中添油加醋已传得不成样子。听亲历者亲口说出这些,卢雁声的心中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苏蕊白继续道:“卢将军,世人只知道合欢派修习妖术,为越国卖命,却不知真正想要止戈的,也正是我们。” 卢雁声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头,难言地看向他。 苏蕊白:“天下动荡已久,若有明君降世,这世间便再不会有像我们这样的孩子。如果可以看得到将来海晏河清的一天,我愿意领教众投靠他,九死不悔。” 卢雁声当即心中一凛。这番话确实是肺腑之言,也让他对苏蕊白大为改观。 苏蕊白又问道:“卢将军,梁帝是这样的君王吗?” 卢雁声顿时默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若是几年前梁帝正盛之时,卢雁声会毫不犹豫地回应他,但如今梁帝旧病缠身,几个儿子心术不正,朝臣野心勃勃,梁国的一口气,不知道会吊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转圜的可能。 反而是越国这样的几个小国,君主年少心正,暗中蓄力,大有厚积薄发的势头。 作为左林卫的将军,不免处在朝堂争斗的旋涡之中,卢雁声自是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喻的。 苏蕊白见他不答,又默默地将酒杯满上,自己一饮而尽,卢雁声却突然问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苏蕊白仰头顿了顿,而后缓缓朝他看去,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几分笑意:“因为卢将军是唯一一个扛过了合欢派媚术的人。” 原本是夸赞之词,到卢雁声的耳朵里却突然变了味,他的耳根忽的高热起来,不知所措地避开了眼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卢雁声也算是年少有成,未经人事的他,一腔热血撒战场,根本听不得这种玩笑。 身旁响起爽朗的笑来,声似泉水般悦耳,卢雁声的整张脸都染上了一层绯色。 苏蕊白笑了两声,又为自己满了一杯酒:“我敬卢将军这样的人。” 卢雁声一怔,转头看向他。 他听得出对方没有开玩笑,反而是真挚肯定,还夹杂着几分感慨和怅然。 卢雁声聚起酒杯,也同样一饮而尽:“谢谢苏教主青眼,不敢当。” 苏蕊白又笑了笑:“若卢将军不嫌弃,叫我蕊白就好,我愿意交卢将军这个朋友。” 卢雁声已经放下芥蒂,抱了抱拳:“好,蕊白兄,叫我雁声便是。” 苏蕊白抬头望了望天边高悬的明月:“雁声。”他轻笑了一声,“‘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倒是有你征战沙场的影子,是个好听又诗意的名字。” 卢雁声顿了顿,心头有些泛热,不知道是不是酒意的作用。 他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嘴角却忍不住抿起笑来:“哪里,就是父母随便取的罢了。” 苏蕊白淡淡道:“我自小就被卖进宫里,养在越王身边,名字还是越王赐的。要这么说,我该叫无名才是。” 卢雁声的心绪立刻被牵动,手指不由得收紧:“蕊白兄不要妄自菲薄,这名字很好,同你的人一样。” 话一说完,他才觉得自己有些唐突失礼,“我的意思是……” 苏蕊白又朗朗笑起来,打断了他的话,独自饮了杯酒。 酒杯放停之时,他淡淡道:“雁声,夜深了,小院不便留宿,还请早些回去休息吧。” 卢雁声局促地抱了抱拳,连忙撤身道:“是,那我便回了,明日再叙。” 他没有任何停留,又消失在院外小路的尽头,直到黑夜的影子将他淹没之时,他忽的没忍住,有些眷恋地朝身后的院中看了一眼。 那抹落寞的白影,依旧还在月下独饮,仿佛画中仙人,与这尘世格格不入。 是夜,卢雁声辗转难眠,如洗的眼眸望着房顶,思绪如潮涌动。 好不容易合上了眼,他又不知不觉跌进了一个旖旎的梦境。 从军多年,他起床的时辰十分固定,一大早,他就换了身衣服,自己跑到水房搓洗亵裤。 他不由得叹气,人家分明是个正人君子,反倒是自己成了小人。 卢雁声又羞又恼,不料手上的劲一猛,嘶啦一声,亵裤竟被他撕作了两截。 ------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杜甫《月夜忆舍弟》 第49章 前世今生 对有异心的门派,清缴还在继续,离大宴还不到两天的时候,终于有坐不住的人对舆图下了手。 然而结局必然是失败的,这个从边远的文国远道而来的门派不仅被全员就地正法,掌门更是在受尽折磨后死在了大牢里,梁帝更是出动了自己的暗卫,拿着从这个掌门口中撬出的消息,远赴文国,将此门派的门生弟子全部斩杀。 这不仅仅是对其他教派的杀鸡儆猴,更是对文国野心的震慑。若谁想要取走舆图,拿到这夺取天下的机密,就必须要跪倒在梁国的脚下,对梁帝俯首称臣。 经此风波,众人无不风声鹤唳,有心者更是夹起尾巴,暗地里另谋对策。大宴也因此动荡推迟了半个月。 好饭不怕晚,梁国物产丰饶,环境宜人,这些门派的教众被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日久被安逸浸淫蚕食,那些原本满腔的血性和斗志,在一些人的心中也开始慢慢变味。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 不,是好极了。 佳肴不断,美人在侧,谁还想要回那贫瘠穷苦之地呢? 于是这早已在计划之内的半个月,不仅又招揽来一批入梁国的门派,还惹得一些久住者相互揭秘,自相残杀。 孱弱的梁帝咽下最后一口苦药,听着亲信的汇报,嘴角浮上一丝回甘的笑容。 这半个月里,左右林卫的巡查照旧,卢雁声夜夜往合欢派的住处跑,一来二去,也与苏蕊白熟络起来。 然而只要卢雁声到访,合欢派的院子再也没有出现过莺歌燕舞的惑人景象,苏蕊白每每都小酌着坐在花前月下等他,偶有一两个侍女出入送送吃食。 卢雁声被近日各门派的事搅扰得很是心烦,更要命的是几位皇子也不安生,背地里开始拉拢人心,制造事端。军中的一干人等忙到飞起,而夜里去苏蕊白那里说说话,倒成了他唯一消解情绪的去处。 而相处下来,卢雁声也早就发现,苏蕊白确实不像外人传得那样几近妖魔,而是位清俊闲雅的正人君子,只不过他的容貌和合欢派这教主的头衔太过于让人误解,以至于人们一提到他,就会浮想联翩,内容越不堪就越是好奇。 他已经习惯了把苏蕊白当兄弟,但这份兄弟情义,却在渐渐掺杂进别的东西。 比如每当走神的时候,苏蕊白的一颦一笑就会不自觉晃进脑海。 一日夜里,他照例推门进去,眉头却一直没有舒展开。 苏蕊白与他闲谈了几句,见他格外少言,只知道喝闷酒,便开始打趣:“我们的卢将军这是又遇到什么难缠的事了?” 卢雁声这才挣了挣眼皮,表情舒展了一些:“还不是那些七七八八勾心斗角的事。” 苏蕊白向来知道避嫌,鲜有向卢雁声打听朝堂之事,他听到这句抱怨,照常没再接话,只是默默斟酒。 然而卢雁声却闷头灌了口酒,反常地多说了几句:“想当年我爹从军之时,曾跟随先帝征战沙场,大家一心为国,百姓万般拥护,哪里像现在这般乌烟瘴气,我这将军当得也跟没头苍蝇似的,一天天净困在这些琐事里,真够窝囊!” 苏蕊白举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心思一转,想要开解他的闷气,于是悠悠然调侃道:“原来我们雁声还是将门之后呢。” 卢雁声一怔,果然被牵着鼻子走了,他又是尴尬又略带羞涩一摆手:“哪里,父亲因为伤病,早就告老还乡了,他只留给我一把剑,别的就没什么了。” 苏蕊白一时好奇起来:“就是你身上佩戴的这把吗?” “对。”卢雁声应声,顺手亮出了腰中的佩剑,剑风带着银光闪过,确实是一柄威风凛凛的好剑。 而年轻人的丰神俊朗,也未这柄剑添了几分英姿勃发的气势。 看得出,卢雁声很以此剑为傲。 “当年父亲因伤退役,梁帝念及战士们的情意,特命人铸造了一批宝剑赠与了追随他打下江山的兄弟们,后来我也接过父亲的剑,走上了从军之路。当年我任命左林卫将军之时,宫里也赏赐了一柄,可那柄我用不惯,层层克扣,到我们手中就已经是粗制滥造,怎么抵得上梁帝当年御赐的这一柄。” 卢雁声聚精会神地凝视着莹亮的剑锋,眉头不自觉又皱了起来。 完了,又绕回去了,他这心结打得也太深了。 苏蕊白思忖了片刻,忽然心上一计,他放下酒杯,轻轻拍了拍他的臂膀:“雁声,你跟我来,我有样东西给你,保证你喜欢。” 卢雁声立时回过神来,铮地将宝剑入鞘:“什么东西?” 苏蕊白笑笑不语,眼波流转,起身拂起一片暗香。 卢雁声好奇地跟了上去。 穿过一段短短的庭廊,苏蕊白迈进了自己的厢房独院,合欢派其他的教众都在另一侧厢房起居,衬得这一片越发幽静。 往常,两人都是在一进门的院子里赏月饮酒闲聊,从未再往里深入,这是卢雁声第一次进苏蕊白起居之所,心中不免油生出几分莫名的紧张和忐忑。 这又不是去什么女子的闺房,就是去兄弟的寝室瞧瞧,为什么会这么不安呢? 然而没等他想明白,两人已经来到了房门前,他迟疑地迈步进了屋内,却发现里面收拾地干净雅致,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卢雁声晃了晃脑袋,一定是自己喝得有点多,才有了这种不对劲的想法,难道合欢派教主的房间非得像盘丝洞不成? 他暗暗骂了自己一声,怎么自己也落了刻板印象的俗套了。 整个房间充斥着苏蕊白身上那股淡淡馨雅的熟悉香气,令身处其中的人身心舒适又放松,卢雁声简单环顾了一下四周,虽是大梁国统一安排的住所,这里面还是有被精心布置过,而且案台上还零散铺着一些未干的字画。 他好奇地凑上前去,那字迹笔力遒劲,力透纸背,很是有书法大家的韵味。 军中粗俗之人占大多数,能写会画的更是少之又少,父亲在他年幼时就敦促他读书写字,也养成了他一直好学爱读的习惯,对这样的字画更是说不出的欣赏。 他又惊又喜,几乎下意识喊出来:“蕊白兄,这是你的字吗?你竟写的这样好!” 苏蕊白已经走到了近前,风轻云淡地笑笑:“过奖了。少时跟着越王,什么都要学都要练,写的也就那样吧。” 他把手中的一块棕色绒布举到卢雁声跟前:“喏,这是一块上好的鹿皮,拿它来擦剑,保证你的剑跟新的一样。” 卢雁声顿了顿,心头顿时热络起来。原本他该推拒,不知怎的,他却由衷得想要将这心意收下。 接过鹿皮时,卢雁声的手不经意握到了苏蕊白的手背,触感沁凉,又如玉般光滑,让人忍不住想要握在手中。 一股酒后的热意直窜大脑,卢雁声这么想着,竟也这样做了。 常年习武之人的掌中带茧,掌心宽厚温热,一时拉住了那只还未收回的纤长玉手。 苏蕊白一怔,但并未脱开。 “谢谢蕊白兄,”他垂眼盯着鹿皮,目光却微微涣散,掌中的玉手柔若无骨,正一点点吸食着他的体温,“我战场上的一位好兄弟不日就要成亲了,他妻子的嫁妆里就有一块上好的鹿皮,提前偷偷送给了他,他个混账小子就天天在营利炫耀,让人好生羡慕呢。” 苏蕊白仍淡淡笑着:“是喜事呀。你这不也有了。” 卢雁声抬眸,眸色已然暗了几分,苏蕊白盯着那双剑眉星目,忽的看出了几分暗藏的血性与控制欲。 也对,眼前人曾滚过血雨腥风,杀伐无数,这幅俊朗少年的皮囊下,是该裹着这样一双眼睛。 卢雁声沉沉看着他,言语却仍是克制:“父亲年年催我娶亲,没想到却被兄弟抢了先,估计过两日再来家书,又该数落我了。” 苏蕊白顺势道:“你这个年纪,找个意中人成家,是人之常情啊。” 像卢雁声这样年轻又有为的将领,女儿待嫁闺中的拜帖自是不会少。 而卢雁声却仍抓着他的手,声色皆染上一层怅然:“我仍记得年幼时,母亲听闻父亲可能战死在沙场时哭得悲痛欲绝的样子,我们母子差点就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寡母。我也痛恨打仗,所以才从了军,这辈子注定要死在战场上的,无牵无挂最好。” 苏蕊白的内心突然震动了一下,面上却稳稳地藏住了这一缕情绪:“那,你父母怎么办?” 卢雁声平静道:“家中还有个弟弟,未及弱冠,跟着家乡的表亲务农,可以照顾他们。我若有不测,便将钱财都留给父母,以便他们养老。” 苏蕊白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原本他以为那些话是少年人的冲动之言,没想到他竟早早把自己的后事都安排明白,看样子是铁了心要为国捐躯了。 他稍稍转了转已经被捂得发烫的手,而后回握在手中,斟酌道:“有你这样的将才,是大梁之幸。” 卢雁声一怔,心底涌起热浪,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只见握住他的玉手纤长,腕臂雪白,看似轻易就能被握在掌心折断。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慌忙地将手撤了回来。 酒意带着高热笼上脸颊,白净的少年红得像只熟透的虾,双手无措地捏着鹿皮,慌然道:“蕊白兄,今日酒后胡言,得罪了。” 苏蕊白仍笑得风轻云淡:“无妨。能听得卢将军一番肺腑之言,是苏某的荣幸。” 果然还是不忘要调笑他。 卢雁声脸红得更盛,仔细叠好鹿皮揣在了怀中,口中还是掩不住的慌乱:“多有叨扰,蕊白兄,那我先回了。” 又是一夜不眠时。 第50章 前世今生 不知不觉,距设宴的日子又近了一步,卢雁声每晚照例巡查,也偶有处理其他事务没办法去见苏蕊白的时候。 每当这种时候,苏蕊白便早早睡下,只留几个女弟子应付巡查,而随着大宴将近,卢雁声越来越忙,能来的时间也越缩越少。 是夜已过了子时,一个晃晃悠悠的人影,却突然推开了合欢派的院门。 院子里冷冷清清,也没什么看守,来人下意识顺着熟悉的道路穿过庭廊,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扇房门。 躺在床上的苏蕊白倏地睁开了双眼,侧身撑起上身,小小吃惊地问道:“雁声?你怎么来了?” 卢雁声面色潮红,浑身酒气逼人,一看就知是醉得厉害。他晃晃悠悠坐定在苏蕊白的床沿,费力地捋直了舌头:“兄弟,喜酒,刚喝完。” 苏蕊白这才想起前两日送他鹿皮时他提到的喜事,好兄弟大婚之日,免不了被一顿灌,喝多了也正常。 于是苏蕊白下床去给他倒了杯清水,递到他跟前:“要不要给你来点醒酒汤?” 卢雁声望着他痴痴笑着摇摇头,而后从善如流地将水吨吨吨灌下肚,心满意足地一头倒在了床上。 他拍拍苏蕊白刚刚躺过的里侧,笑嘻嘻道:“上来。” 苏蕊白:“……” 卢雁声踢掉了鞋子,挪了挪屁股,整个人已然躺在了床上,完全没拿自己当外人。 苏蕊白没办法,将他往里一推,卢雁声慢悠悠翻了个滚,就躺在了里侧。 苏蕊白这才重新坐上床去,拿手背轻轻贴了贴对方高热的脸颊,有点担心道:“要不还是给你弄点醒酒汤吧。” 丝丝润泽的凉意从脸颊传来,霎时唤醒了触感的记忆,卢雁声一把握紧了那只冰凉的玉手,将人拉近了些:“不用,陪我,说说话。” 苏蕊白见他醉成这样,只好由着他去,安然躺在他身侧:“醉成这样还要说话。” “嗯。”卢雁声的笑容近似孩童般天真,他静静望着枕边人的面容,熟悉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让他感到本能的安心和舒适,“想见你,就来了。” 苏蕊白莫名心颤了一下,偷偷将被握住的手抽了出来,他面上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笑意盈盈的模样,问道:“喜酒吃得怎么样?” 卢雁声的反应有些迟钝,没有发觉那些细枝末节,他移开了视线,好似在回忆刚刚的喜庆与热闹:“挺好的,他们好能闹呢,最后闹洞房,我就没去了,怪羡慕的。” 苏蕊白轻笑了一声,戏谑道:“还说你不惦记姑娘。” 卢雁声也跟着傻笑了两声,神情却陡生几分落寞:“春宵一夜,值千金,佳人难得,情意难得,快活难得啊。” 语罢,卢雁声微微转头看向身边人,懵懂的目光又开始暗下去。 身为男子,苏蕊白肩宽背薄,腰身紧实,身材颀长,是万里无一极难得的身量,眼下他只穿了件薄薄的寝衣,雪白的肌理隐约透出,有种玉质的润感,青丝萦绕,又为这冷峻的美感增添了一丝柔软。 然而苏蕊白难得听卢雁声说出这种话,一时间来了兴致,想要看看向来隐忍克制的卢将军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一面,于是忍不住调笑道:“你若真羡慕那就试试啊,要憋坏了可怎么办?” 卢雁声像恍然清醒了一瞬,呼吸跟着紊乱了片刻,全身下意识燥热起来。往常也不是没有跟军中的弟兄们开荤腔的时候,但现下的感觉却是极大的不同,不同到话都噎在胸口,根本无法像平日里那般肆意玩笑。 极静之中,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落在自己的脸上,这样的距离太危险,也太诱人了。 然而酒意却再次上涌,让意识变得模糊而暧昧,他喉间一滚,凸起的喉间深深起伏了一下,几乎没经大脑就问了句:“可以吗?” 苏蕊白这才稍稍敛了笑意,猜到对方或许会错了意。 然而这沉默落入醉者眼中,却变成了无声的应许,卢雁声不愿再多等一刻,整个人突然凑了上去。 那双唇瓣果然如想象般的柔软,卢雁声沉浸地眯起双眼,不自觉吮吸起来。 苏蕊白整个人都僵住,任由卢雁声贴过双唇,又不得章法地吻着他。浓郁的酒香透过唇舌窜入他的口中,他缓了片刻,才握着对方的肩头将人推开。 卢雁声情目迷蒙,眼角带绯,他痴痴盯着那双被舔舐得晶莹透亮的双唇,试图再次凑上去。 苏蕊白仍一手推着他,阻止他的靠近,他努力平复住呼吸才问道:“是什么时候,你……” 卢雁声乖得透彻,一副剖心剜肺也心甘的模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苏蕊白仍未松手:“可你扛过了媚术……” 他话未说完,自己却是一愣。 自那夜过后,他再未对他施过媚术,那这夜夜的奔赴与畅谈,倒真成了发自肺腑的喜欢了。 苏蕊白有些恍惚地看着他,回忆如书般一页页飞快揭过,而扪心自问起来,自己当真没有过一丝一毫想要囚住对方那颗真心的念头吗? 有的。 若非没有,便不会想要夜夜在月下守候,只不过最多的奢望,是想要靠近这个人一点点,见见他,然后让对方记得他而已。 他自小便被抛弃,是美人,是利器,是越王身边的红人,是叱咤风云的教众,唯独不是谁的知己朋友。 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性情相投聊得来的人,一切的欣然都被无限放大,在不知不觉中化作无形的诱引,将那颗原本就已悸动的真心渐渐虏获。 卢雁声虽醉着,脑中却还残存着一分清醒,他见对方一直抗拒的意思,已经渐渐松了劲力,萌生了退却的念头。 然而下一刻,苏蕊白却主动将双唇送了上来。 一吻即分,柔软的朱唇轻轻启合,出口的话被清晰地捕捉进卢雁声的耳朵,在他的脑间轰然炸开。 “我来教你。” * 晨光熹微,整间房馨香不再,而是充斥着另一种气味,卢雁声将将餍足地合上双眼,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苏蕊白倒在他身侧,胸口起伏剧烈,眼神微微有些失焦。 他转头看了眼睡在身侧的人,白净的脸面上浮着潮红,睡容却安详得很,几缕碎发飘在额前耳侧,是方才被他抓散的。 他幽幽转过头,极力平复着呼吸,好不容易熬到现在,沉重的睡意消散不去,正一点点夺走他的意识。 就在眼皮合上的那一刻,房门突然响了。 响声极有规律,外带一声小心翼翼的“教主”,他又重新睁开眼睛,淡淡道:“进来吧。” 绾髻的侍女轻轻推开门,低着头远远停在了门旁,只听苏蕊白吩咐道:“阿樱,给我备水,我要沐浴。” 侍女红着脸,连忙应了一声,又低着头退了出去。 * 卢雁声醒时已是日上三竿。 好在因为兄弟的喜事而休沐了两日,他不必担心误了公事,遥想上一次睡到日上三竿的时候,还是因为在战场上受了伤。 刺目的光线让他缓了好一会儿,太阳穴一下一下的钝痛加剧着他的清醒,他难耐地在枕间磨了把脸,这才慌然发觉自己睡过了头。 他腾地起身,揉了揉还有些浮肿的双眼,略带陌生的房间晃入眼帘,他猛然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 疯狂的记忆如潮涌来,消散不去的酒气又为其罩上一层朦胧的纱笼,苏蕊白在他身下颤抖,他只顾绷紧了身子压在对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对方的名字。 他还记得自己是如何舐掉苏蕊白眼角的泪,又是如何不停地讲着那些从来羞于出口的言语。 他的心轰然坠了下去,感觉一切都搞砸了。 然而再打量一眼,自己穿戴完好,身下床铺整洁,屋里还是那股熟悉的馨香气味,又让他生出了昨日的荒唐是一场痴梦的错觉。 但腰身的酸痛骗不了他,他撸起一侧的袖子,小臂上果然有几道醒目的抓痕。 一颗心起起伏伏了几轮,他终是沉了口气,下床穿上了靴子。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咯吱一声被推开。 苏蕊白手捧一只白瓷小碗走了进来,动作有些缓慢,连步子也小了许多。 卢雁声腾地站起身来,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向自己走来的人,如同年少时在课上玩闹被教书先生逮住的样子。 苏蕊白将碗递向他跟前,声色平静如常,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把醒酒汤了喝了吧,会舒服些。” 卢雁声木木地接过瓷碗,心里的话堵成了线球,却不知先捡哪一根说起。 他只好先将那汤水一饮而尽,苦中带着回甘,还有点好喝。 苏蕊白见他喝完,还没等他开口,转头又走出了房间,卢雁声将碗放在一边,犹豫片刻后,还是跟了出去。 苏蕊白已将头发束起,用一根檀木簪堪堪别住,半干的发丝间还氤氲着若有若无的热气,卢雁声的目光又循着向下,很快就留意到了那白皙颈间的红痕。 他耳根一热,不由得低下头去,昨夜到底是怎样荒唐的一晚。 “蕊白。”他仓促地叫了一声,昨夜自己的失声低吼仍回荡在耳侧,只见苏蕊白悠然转过身来,如往常般问他:“怎么了?” 卢雁声有些慌不择言地说:“昨晚的事,我会负责的,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 苏蕊白如同往常一样风轻云淡地笑着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神情,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特别新奇的事情。 然而与此同时,他的心头却莫名萦绕上一股暖意。 卢雁声见对方的神情,不由得暗暗骂自己嘴笨,迫切想要挽救,急忙道:“我可能没说明白,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你想要怎样都好,都依你……” 声音戛然而止,他还是乖乖闭上了嘴,眼下越急越乱,再这么说下去,怕是要误会大了。 他有些无措地咬了咬下唇,急得耳赤面红,却仍旧组织不好语言。对方可是越国最盛名的教派教主,还是位绝色倾城的男子,自己要怎么办,娶人家吗?就那些微薄的俸银对方看得上吗?要是他不同意呢?要拿什么才能补偿呢…… 苏蕊白眼眶一酸,迅速背过身去,他将涌动的情绪缓缓压下,声音里仍带着笑说:“昨夜我也喝了酒,酒后的事不当真,你别放在心上,回去吧。” 卢雁声知道苏蕊白在安慰他,无论如何都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恨不得当着对方的面扇自己两巴掌,但他强迫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解释清楚,起码不能在伤了对方的身后,再继续伤对方的心。 他缓缓呼出口气,尽量压制住自己的急切:“蕊白,是我的错,是我贪恋你才酒后失了性,我不会做始乱终弃的事,也不会一夜过后就什么都不认,你无需顾及其他,若是想要我的命也可以拿去。” 苏蕊白合了合眼,终于转过身来,卢雁声那深沉又灼热的目光,烧得他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他佯装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话语间是寻常玩笑的意味,“开什么玩笑,我堂堂合欢派的教主手刃大梁左林卫的将军,传出去怕不是疯了。我说了没事了,你再在我这里待下去,恐怕不一会儿你的兄弟们就会找到这儿,到时候你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没准我还会被梁帝盯上,他别转念再将我关进牢里去。” 苏蕊白边笑着,又微微嗔他一眼,但让旁人看在眼里,更像是撒娇而非埋怨。卢雁声也冷静了下来,知道苏蕊白的话并非真的玩笑,于是左思右想,还是松了口。 “你要是想好了,随时告诉我。”他从衣襟里掏出一枚小小的玉佩,由颈间摘下,又交到苏蕊白手中,不由分说地让他收下,“这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就当人押在你这儿。巡查我照例会来,不要躲着我。” 苏蕊白的掌心被塞进那枚发烫的玉佩,他的脸顿时也笼上层热意,昨夜他不知被这小小的物什拍打了多少下,还眼熟得很。 他本不想要收下,卢雁声却逃得飞快,大步流星地消失在庭廊另一头,苏蕊白全身酸痛得厉害,有心思追也没力气跟上。 他抬手,仔仔细细端详了掌中那枚莹润无暇的绿色玉佩,嘴角不自觉勾起个淡淡的笑来。 好傻。 第51章 前世今生 卢雁声说是要来巡查,可过了两三日,苏蕊白也再没见他的影子,大宴将至,宫里上上下下忙得团团转,位高者们更是脱不开身。 苏蕊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同避世一般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写写画画,偶有女弟子们闷得实在不行了,才着她们出门去近处的集市逛逛。 外面看似热闹,实则风声很紧,合欢派的一众姑娘们扎眼得很,外加一个让人见了就挪不开眼的教主,走到哪儿都会徒生事端,如今是紧要关头,各教派聪明的都收敛着羽翼,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苏蕊白难得过这样一段清闲日子,闷是闷了些,但也算自得其乐。 一日,卢雁声带一队左林卫进宫赴命,身着官甲的士兵们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一骑绝尘,路上的老百姓飞快地避让出道路,举着袖子遮挡着卷起的沙尘。 待述职出宫,一行人便不再那么赶,卢雁声想带这帮近日劳累的属下去吃个席,不料在路过集市时竟撞见了几个门派的弟子。 卢雁声跟自己人低声嘱咐了几句,一帮人立时散进了人群中,他循着琳琅满目的摊位转了没一会儿,他眼一尖,突然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绾髻的少女亭亭玉立,一手抱着卷新纸,一手在与摊主交银两,她在几个卖字画书籍的摊位前兜兜转转,又开始挑选起一些时兴的话本。 卢雁声循着人影,迅速穿过人群追了过去。 “阿樱。” 谭樱警惕地看过来,发现是卢雁声后,这才舒展表情,作揖道:“卢将军好。” 然而经过上次那件事,她总是不太敢直视这位小将军,不知怎么,看一眼就会有种心惊肉跳的脸红感。 她稍稍垂着头,是不是抬眼向上望,两只手抠在一处,显得略有些局促。 卢雁声只当她是平日里那般小心矜持的性子,一上来就问重点:“苏教主最近怎么样?”他顿了顿,又明确了一下,“他身体好些了吗?” 谭樱的耳垂泛起一层粉色,那日帮教主擦拭身子的情形又浮现在脑海,雪白的身躯上遍布斑驳的红痕,当场羞得她抖个不停。 她立马摇摇头,镶珠耳坠飞快地晃了几下:“教主安好,请卢将军放心。” 卢雁声往她怀中抱着的纸张和一沓小册子瞧了瞧,好奇地问:“你这是买的什么?” 谭樱如实回答:“给教主买回去解闷的。他不方便出门,总憋在屋子里写写画画的也挺闷的,我想买点话本回去,不知道教主喜不喜欢。” 卢雁声突然心疼起来:“你们来大梁也快一个月了吧,他竟一次也没有出去过吗?” 谭樱摇摇头:“教主说该免的麻烦就不招惹了,我们也给教主准备了暮篱,可戴上好像更显眼的样子,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卢雁声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睫,合欢派的人知道自己名声在外,竟小心到了这种地步。 忽然,集市的一头响起了吵闹声,卢雁声一眼看去,就知是出了什么问题,他草草跟谭樱打了个招呼:“阿樱快回去,避开人群走!” 他没等对方应声,已经一个健步朝闹事的位置冲过去,四散的左林卫士兵也闻声而来,飞快地逼近,很快将那一处包围了起来。 结果闹了半天才发现是个误会,一小帮派的掌门实在想念妻儿,然而消息无法传递,飞出的信鸽也被斩杀了数只,他只有来这种热闹的地界寻找其他门路将家书送出去。 然而不走运的是,他正巧碰上了路过的左林卫,被当做秘通敌国逮了个正着。 事情一级级报上去,也没有什么添油加醋的成分,然而这位门派帮主还是被请去喝茶,一审竟审出了别的事。 梁帝那不争气的五皇子竟与好几个教派的主人私相授受,挥霍了一大笔钱财拉拢人心,为后续夺嫡之争做准备。 老子还热乎,儿子已存上位之心,这是明摆着不把梁帝的话放在眼里。 杀鸡儆猴是常态,一个不听话的蠢儿子折就折了,五皇子被一贬再贬,眼看成了流落塞边的庶民,几乎下一刻就要去喂狼。 其余的几个皇子也终于安分了些许,再不敢明目张胆地在这个节骨眼上搞事了。 梁帝捧着那碗一天比一天苦的药,心里很不是滋味。奈何上天赐予了他无上的拓疆之才,却没有给他副好身子。 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各教派的耳朵里,苏蕊白听到这个消息时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摆摆手让谭樱出去了。 卢雁声又没日没夜地忙了两日,好不容易歇下来才回味起整个事件,突然觉得苏蕊白的做法确实毫不过分。 甚至是其他教派应该效仿的对象,若大家都如此,就不用他们加班加得这么辛苦了。 他灌了几口水,又看了眼时辰,是该用膳的时间了。 然而他只跟下属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营里,斜阳未落,晚霞正好,他想见人的心思却是一刻都难耐。 他特地摘了官甲,回府邸换了套轻快的新衣裳,又避开了其他教派的眼线,最后从容推开了合欢派的院门。 左手边的整片厢房十分热闹,炊烟不断,时不时传出女孩子的欢声笑语,而右手边庭廊尽头的那处院落,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刚要动身,大门却突然响了,谭樱连忙将门合上,吃惊地打量了一下这人,差点没认出来:“卢将军?您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卢雁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抱了抱拳:“打扰了,我来找苏教主。” “哦,”谭樱并未多想,“教主在屋里呢,您直接过去就好了。” 卢雁声又看了眼这空荡荡的前门大院,一时想起个问题:“你们这大门从未有人看守吗?这样不是很安全啊。” 谭樱忍不住抿着嘴憋笑,客客气气地回答:“您放心,这扇门不是什么人想进都能进的。” 卢雁声似瞬间恍然大悟,心脏突突跳了两下。 谭樱闻到了伙房的飘香,又连忙问:“将军可有用膳?教主近日午后都不用膳了,您若是需要,我们可有给您备点。这是我刚买的,您要不要尝……” 她解开怀里刚买来的糕点油纸,取了一块想要递上前去,然而卢雁声早已朝前迈了两步,边走边摆手打断她:“多谢,不必了。我去去就走。” 说着,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庭廊中。 谭樱呆呆地看着,将手中的糕点送进了自己嘴里,边嚼边忍不住感慨。 卢将军可真猴急。 卢雁声人高腿长,步步生风,如一道暗影闪过,立时就出现在那间单独的小院落里。罗汉榻已经被搬到了这里,苏蕊白正闲散地倚在美人靠上,手持一本崭新的话本,饶有兴致地翻着页。 看似应该是谭樱前两日给他买来解闷的那些。 卢雁声好奇地凑上前去:“看的什么?”说着又调皮地将话本抢到自己手中,苏蕊白的警惕性几乎为零,指尖没有半分力气,轻易就被对方取走了手中的东西。 卢雁声将书中内容仔细看了两眼,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书中图文并茂,正在描述一段极其香艳的场景。 他哗得一声将话本合上,耳根的红晕漫上脸颊:“阿樱怎么买这种东西给你看?” 苏蕊白脸不红心不跳地笑了笑,眼神迅速打量了他一下,亮晶晶的瞳中闪烁着惊喜和欣赏:“你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卢雁声挺了挺腰板,眼神有些躲闪地解释:“好不容易闲下来,想来看看你。” 他羞了片刻,突然又回过味来,将手中的话本扔在一边,直勾勾地盯上对方:“阿樱敢买,你也敢看。” 苏蕊白缓缓从榻上下来,坦然道:“有什么不敢的?我们合欢派修得可是有情道。” 卢雁声一怔,心中突然翻江倒海。 那夜疯狂的记忆又晃在他脑海,而声色越清晰,他却越不是滋味,反应在脸上就成了一种矛盾又失落的神情。 他拥有过的,也许别人早就拥有过了,也许还品尝过不止一次。 苏蕊白一眼就将他看穿——有人红着脸吃醋了。 但是他却毫无解释的念头,只慢悠悠在院子里闲逛着,低头嗅了嗅角落里刚盛开的几朵野花。 苏蕊白的动作很随意,长发松散地束在脑后,露出细白的后颈,如天鹅般优雅从容。这些一一落在了卢雁声的眼中,化成极其静谧而美好的一幕,灿烂的晚霞为那张白皙的面容镀上一层金质的红光,长长的眼睫如蝴蝶振翅,一下下扑进他心里。 卢雁声知道他没有醉酒,却忍不住一次次为眼前的人着迷。 他无声望着,立时挣开了那些不堪的揣测,他记起今日来找苏蕊白要做的事,于是又重新打起精神。 他两步走至近前,握起苏蕊白的手:“走,带你去个地方。” 说着,他的另一只手从背后揽住了苏蕊白的腰,将对方抱在了怀里。 第52章 前世今生 眼下不似酒醉时混沌,所有的触感都真实清晰,卢雁声才发觉苏蕊白似乎有些瘦过头了,整个人也比想象的要轻许多。 苏蕊白还未来得及惊呼,就在两三个踏步之间被强行带上了屋顶,他没料到卢雁声的轻功竟如此之好。 屋顶的东面种着几株高大的槐树,树下遮起一片阴凉,刚好也成了一块隐蔽之地,并不易被人察觉。卢雁声拉着苏蕊白坐下,又抬手向西面指了指:“你看。” 苏蕊白微微眯了眯眼睛,被夕阳的光线晃得稍稍有些失神,下一刻便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慑。 红霞似锦,翻滚的鲜红层层叠进,连绵不断,如千万凤凰坠如火海,正为那即将被血红淹没的落日而献祭生命。 苏蕊白不由得叹谓一声:“好美。” 卢雁声心满意足地望向他:“猜你在这里也该憋坏了,又没办法带你出去,这一片我常来,所以知道这个地方,就想带你上来解解闷。” 他一边说,手指随之指向几个方位:“看到那座高塔没,那里是玄真寺,日落时剪影很美吧。那一片是城中最热闹的地方,没准等大宴结束可以带你去逛逛,上次我就是在那里的集市碰到阿樱的。我的府邸在那一片,军营在那边,我不常回府,在营里的日子多一些,所以府里就只有两个下人帮我打点……还有那里,那片宅院有个位置也很好,适合看日出,这里适合看日落。” 苏蕊白静静听他讲述,目光一直循着卢雁声指的方向一一望去,很快就熟悉了整个皇城的布局。卢雁声兴致勃勃地指向最后那个看日出的方向,眼中慢慢堆积起失落:“要是明早能带你看看日出就好了。” 苏蕊白笑吟吟道:“无妨,我更喜欢看日落。” 相较之下,卢雁声更喜日出的澎湃和朝气,那是一种振奋人心的生的希望,于是他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苏蕊白若有所思望向西沉的太阳,平静道:“因为日落是凄凉的,即将逝去的美。” 卢雁声心头一沉,瞬时敛了笑,他的胸中好似鼓起一番从未有过的勇气:“蕊白。” 苏蕊白转过头来看向他。 “大宴之后,你会留下吗?” 卢雁声刚问出口就后了悔,这是什么蠢得没边的问题,在如今这关键的时候,这种话简直跟大牢里的拷问没什么两样。 可是这次他却没有再辩解,不会再越描越黑,因为这是他真心实意、发自肺腑的一问。 因为他希望眼前人留下来,却也没敢奢望能得到一个回答。 静谧的空气中只剩风声,偶尔拂得草叶沙沙作响,然而没等苏蕊白回答,下面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卢将军,教主,这是姐妹们准备的吃食,还有我刚刚去买的糕点,给您送房间里吗?” 谭樱正仰头抻着脖子,朝两人的位置喊。 苏蕊白提了提嗓门:“什么糕点,扔一块上来尝尝。” 谭樱乖乖地捡起一块,抬手就直直地掷了上去,那速度快的惊人,仿佛扔出的不是糕点,而是一枚暗器。 嗖得一瞬,苏蕊白捏住了那块糕点,身手又稳又快。他继而朝下喊了句:“剩下的放到房间里就可以了。” 谭樱愉快地笑着答:“好的教主!” 卢雁声见这主仆二人的一来一往,心中惯性地升起一股异样。 然而下一刻,苏蕊白就将那块糕点递到他面前:“要尝尝吗?” 卢雁声当然想尝尝,这个时辰早该用完晚膳,他已经开始饿了。 于是他抓起苏蕊白的手腕,将那块小点心两口吞进了嘴里,还不忘伸出舌头舔舔对方手指上的残渣,吃得又勤恳又干净。 “好吃。”他一边咀嚼一边称赞,脸颊被大口糕点撑得鼓起一块,像极了婴儿圆嘟嘟的奶膘,让苏蕊白不由得想起了那种会囤积食物的鼠类小动物。 苏蕊白被逗得发笑,忍不住用另一只手去捏他的脸,然而卢雁声却将他的这只手也握住,而后顺势将他拥在了怀里。 熟悉的温暖和气息一下子罩过来,让苏蕊白整个人又是一僵。 卢雁声迅速将口中的香甜咽了个干净,不由分说地让对方贴紧自己的胸膛,声音通过胸腔的震动传递出一种低沉的温柔:“晚霞虽然美,但我希望能跟你一同看日出,好吗?” 苏蕊白常常觉得,他那颗坚如冰刃的心总会被卢雁声融化,这一次也不例外。 落日拽着火海飞速沉坠,夜幕几乎在一瞬间降临,无边的黑色渐渐将蓝天染透,让周身的一切都暗了下来。 卢雁声就这样抱着他,脸颊稍稍在他颈侧摩挲着,温热的唇划过他的耳垂,呼吸擦过他的皮肤。 他将双手抚上了卢雁声的后背,还以一个同样的拥抱,以及一个情至深处的亲吻。 卢雁声本没想要做什么,倒是被他的举动吓得一怔,只见苏蕊白缓缓分开一寸,鼻尖抵着鼻尖,轻轻吐着气声说:“时辰还早,不如做点别的。” 卢雁声明显小臂一紧,内心只挣扎了没一会儿,就将人抱起,飞身而下进了屋。 一块糕点并不能饱腹,卢雁声还是觉得有些饿,而身下的人似乎全身都散发着比天下间最好吃的糕点都要美味的香甜,引诱着他将人吃干抹净,口腹之欲以另一种方式加剧了他的渴望,他也确确实实这么做了。 意识的清醒让一切变得清晰可控,却屡屡滑向失控的边缘,他将人折成任意的形状,如同在揉捏出心中最美味的点心。 他用指尖拨开苏蕊白额前湿漉漉的发丝,极力将他每一刻动人的神情都印入脑海,这是在最隐秘的时刻与地点,专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那个他。 直到苏蕊白伏在他的胸膛前沉沉睡去。 他的腹中终于不满地叫嚣起来,咕噜噜响了一串,而怀里的人累到昏厥,并不能听到这些细小的声响。 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又给人盖好了被子,心满意足地坐到了桌前,大口地咀嚼起已经凉透了的食物。 潦草地吃了几口,他将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拾起,又板正地叠放在一旁,而后迅速地钻回了被子里。 热气一瞬间包裹上来,身下虽然有些潮湿,却充盈着彼此交织的气味,他轻手轻脚地再次将人抱在了怀里。 苏蕊白细细哼咛了两声,却仍未转醒,将头埋在对方胸前,继续沉沉睡着,睡容踏实又安心。 卢雁声虽然也十分困倦,却心绪纷乱,迟迟未能合上眼睛。 他不敢贪恋长长久久的拥有。 可拥有此刻,或许就已经足够了。 第53章 前世今生 第二日一早,苏蕊白是被晃醒的。 他睡得昏沉,刚睁眼就感觉到一具熟悉的身体贴着他,将他紧紧拥在怀里,在他耳边低声说:“对不起,这样把你叫醒。” 苏蕊白平静地回道:“无妨,我懂。”他瞥了眼外面的天色,东方已渐渐泛白,“不会、迟吗?” 卢雁声亲了亲他的脸侧:“前两日太忙了,晚一点点没事。不想你醒来时看不到我。” 苏蕊白轻笑了一声,随后揽住了对方的脖子,忍不住咬了咬下唇。 卢雁声深深望着怀里人,笑中带了几分憨气:“我走了。这几日还很忙,等我。” 语罢,他飞快地穿戴好,又留恋地朝床上的人望了一眼,这才离开。 * 大宴很快如期而至。 大梁宫中热闹非凡,富丽堂皇的氛围冲淡了紧绷的气息,各路人马在严密的带领看护下进了宫,在盛大的宴厅中同聚一堂。 合欢派作为天下几大盛名的教派之一,再加之其妖艳朦胧的色彩,无疑成了万众瞩目的其中一个对象,许多人更是对合欢派教主的容貌万分好奇,不知对方到底是怎样一位奇男子。 然而当真正见到了真人,传闻中的言语在刹那间尽然失色,合欢派教主一袭白衣,长发高束,气宇轩昂,并非传言中近妖的模样,而是活脱脱一副仙人降世的容貌与气度。 谣言不攻自破,众人皆叹看不穿,却许久都移不开眼,这张脸似上天造化的鬼斧神工,引来的只有无尽的艳羡与渴望。 倾国倾城,不过如此。 身后的女弟子个个身材窈窕,步履飞快,绾起的发髻高耸入云,缀以轻纱掩面,严密中透着隐约之美,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而那一片片灼灼的目光之中,有一束目光,正远远地时不时望过去,顺带想要将那一双双觊觎的目光凌空斩断。 苏蕊白掩面蹭了蹭鼻尖,似乎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醋味。 美味佳肴如流水般一道道摆上席面,待众人全部入席,梁帝才被大太监搀扶着姗姗来迟。 他坐在高高的主位上,面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苍白,合欢派细心的女弟子远远觉察出,这位执拗的帝王似乎为了掩饰病容,在脸上扑了粉。 她们互相交换眼神,却并不敢交头接耳,面纱后的红唇为了憋笑抿成了一条线,生生将气息咽下。 梁帝细细将满堂的教众巡视了一圈,最后的视线自然落在了那张最耀眼、最引人注目的脸上,还停留了片刻。 正在值守的卢雁声遥遥瞥见,握着剑柄的手忽的紧了一下。 随后,梁帝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眼神,举起案前的酒杯,同席上的众人寒暄了片刻,而后将早已换成清水的酒一饮而尽。 满堂教众皆客气地随着梁帝的动作饮尽了第一杯。 丝竹奏起,美人歌舞,梁帝同众人说了几轮毫无营养的话,酒过三巡后,才正式进入了主题。 烈酒红人眼,也熏人心,很多人已经快要坐不住了。 就在这时,舞女们施施然退去,宴厅中央的高台轰然缓缓打开,刺目的金光霎时倾泻,无数的金银财宝堆成了一座小丘,闪烁着令人垂涎的光彩。 而在那座小金山的顶端,有一个长条形的雕花棕漆木盒,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应该就是奖赏中最值钱的那副舆图。 不少人的眼睛明暗不定,都在盯着这座小金山暗暗盘算。 梁帝的声音悠然想起在宴厅之上:“今日邀各位贵客来,是想要各位切磋一下,谁能争得魁首,并肯为我大梁效力,这些就归谁。” 弱小的势力并不能入梁帝的眼,只有最高强最厉害的教派,才是他招揽的对象。如此看来,入局者全部无法脱身,若不归顺,便只有葬身大梁这一条路。 原来这一个多月的好吃好喝,竟是上路饭。 急不可耐的人抢先高喝,跳上了一众宴席的中央,御林卫即可列队在前,将梁帝层层护在了身后。 厮杀陡然拉开了序幕,方才热络的席面瞬间化作血腥的斗场,几个大教派还在按兵不动,盯着中央不停替换的局面,各自打着心里的算盘。 原以为诚意投靠就能敷衍了事,没想到梁帝竟如此狠绝,让他们自相残杀,果然他广发英雄帖时就已经想好了瓮中捉鳖这一计,饶是真心实意投诚,还是心怀鬼胎,都免不了这一场恶战。 即使梁帝最后止战,他们也必定多多少少会有伤亡,就算是取得了舆图,能逃出重兵把守的皇宫的几率也是微乎其微。 宴厅的中央逐渐尸体层叠,最后只剩一人,还剩几个教派仍在围观。 就在这时,南燕的天山门掌门突然隔空一掌,将立在中央的唯一一人打翻在地,他旋身掠过台中,眨眼间将小金山上的雕花木盒擎在了手中。 整个宴厅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有的门派还想要跃跃欲试,却都十分畏惧那天山门掌门的穿心掌。 只见天山门掌门举着那雕花木盒,道:“这舆图本就是帝王之物,理应归还君主,岂容宵小染指。” 说着,他堂而皇之地一步步买向梁帝的位置,摆的是要进献舆图的姿态。 一众御林卫的身后,有个身着黄袍的人影摆了摆手,示意护卫们散开。 天山门掌门俯身将木盒举向前方,余光一扫,另一掌已聚力朝前轰去,身着黄袍者结结实实挨了一掌,惨叫一声便倒了地。 然而掌风已出,天山门掌门才看清那人的模样,他根本就不是梁帝,而是一个穿着龙袍的替死鬼。 护卫们已拔刀砍来,天山门掌门擎起木盒,草草为自己挡了一刀。 四周皆是一惊。 然而那木盒眨眼被劈作两半,却未见片点事物掉落,这盒子竟然是空的。 天山门掌门恨得咬牙切齿,掌掌相对,门中弟子也一拥而上,浴血奋战,眼看就要杀开一条血路。然而最终,他们还是没能敌过数量上有压倒性优势的真刀实枪,相持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天山门上上下下已被屠尽,天山门掌门也混战中负伤而亡。 一场大乱过后,梁帝又神不知鬼不觉地重新坐回了案前,整个宴厅中血气冲天,中央横尸密布,到场者已经死伤了大半。 现下幸存者都不敢再轻举妄动,寥寥无几的小门派更是瑟缩在角落里,吓得浑身发抖。 宴厅空旷,众人望着高高在上的梁帝陷于沉默,片刻的寂静让人脊背发凉,陡生寒意。 只见他拂袖咳了两声,低沉的嗓音响彻宴厅上空:“诸位还有谁想要比试?” 再无一人应声。 静了片刻,教众最多的东楚风神宗宗主忽然开口道:“我等愿一同追随君主,若有异者,将与我风神宗为敌。” 其余人齐刷刷地朝着风神宗宗主看去,暗叹他的止战手段刁钻高明。 当下自是没有人再敢跳出来比试,此话一出,既打断了无止境的厮杀,保住了剩下的教派子弟,又代表剩下的人表达了对梁帝的忠心,而若梁帝再继续惨无人道,那便会被冠以暴君的名声,再逼得剩下的各教派高手抱作一团,他们将会强杀出一条生路,一切便前功尽弃。 而梁帝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前曲过半,好戏才正式开场,梁帝又咳了两声,象征性地安抚了众人几句,而后命人取来了一个比手掌大一些,分量却极重的小盒子。 甫一打开,盒子便响起了细细的机巧运转的声响,一面栩栩如生的舆图徐徐展开,不仅囊括了五湖四海,山川地域,并且细致到每一个角落,几乎是照着天下疆土一寸寸拓印下来,尽数塞入了这个机巧严密的小盒子里。 这就是为什么梁帝能够独领群雄的原因,这张如此相近的舆图带给他足够的信息依靠地理优势排兵布阵,以已知战未知,佐以出其不意的作战速度,一点点扩宽大梁的疆域,拥有这样一幅舆图的明君,打下整个江山只是时间的问题。 百十双眼睛都在直勾勾地盯着这幅舆图,被震撼到失语,梁帝转动着浑浊的眼球观察着脚下众人,满意地看着他们的反应,而后迅速关闭了盒子的机关。 舆图霎时被守护,只见梁帝一手压在那个小盒子上,幽幽道:“寡人没有骗诸位。可诸位中是否还有异心者,寡人不好得知,再出一个天山门,寡人的命可就没了。” 球又踢了回去,梁帝摆明了还未看够这场厮杀,而且对这群江湖人士极度不信任。 然而话音将落,人群中又爆出一阵骚动,风神宗中的一个弟子突然暴毙,其余弟子与在旁的另一门派吵了两句,立马红着眼交起手来。 风神宗平白无故遭了暗算,身为第一教派的弟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于是互相残杀从这处席间迅速蔓延开去,如狂风过境,将整个局面再次搅做一团,梁帝没料到下面会突然开打,正要拉着身边的亲信退回安全地带,然而他一个踉跄,眼前一黑,再度清醒时手中的盒子竟没了。 一股腥甜的血味立时涌上喉间,他机关算尽,竟还是将这舆图丢了! 杀声震天之中,梁帝疯狂地吼着御林卫去找回舆图,层层叠叠的士兵苦于与宴厅中的江湖高手们厮杀,围剿了半天才发现,合欢派的教主和弟子都不见了。 人影全无,也没有尸首,而那突然激荡起的狂暴杀性,是合欢派的迷香和幻术使然。 梁帝立刻命御林卫前去围剿,并追回舆图,若舆图有失,便要各首领提头来见。 卢雁声领了命,即刻带队去追,他必须要在其他队伍之前找到苏蕊白,他深知如若不然,后果将不堪设想。 梁帝若活捉了他,将会有千万种法子撬开他的嘴。 紧要关头,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苏蕊白为什么会盗取舆图,但他知道,其实一切想来也十分简单。 苏蕊白从未对他说过谎,他早就将实话告诉了自己。 他想要止戈的心是真的,想要归顺的心也是真的,而他心目中能够荡平天下的君王不是梁帝,而是他越国的君主。 骏马疾驰,风刀刮过他的脸侧,带走他眼角湿濡的泪,苏蕊白这一步早已笃定,险之又险,也已经无法回头。 他们终究要刀剑相向,站在敌对的两端,内心的挣扎不停地动摇着他的意念,他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千思万绪只化作一个念头。 他一定要找到他,一定。 第54章 前世今生 马不停蹄地搜寻了两日,御林卫只带回了几名合欢派女弟子的尸首,她们擅长幻术与暗器,心智坚忍,极难对付,而一旦失势则会迅速自尽,在被抓住前想尽一切办法结束自己的性命。 若是再过两日,加上有人接应的话,合欢派的人就真的要得手了。 于是各地加大了排查力度,又布下了天罗地网,第三日,入城记录中登记在册的女弟子们已全数绞杀,只剩合欢派的教主和他身边的一名侍女。 卢雁声朝着越国的方向一路向南,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 第三日夜里,苏蕊白将谭樱与舆图顺利送出了大梁,又以一人之力挡下了一队御林卫的埋伏,并将他们往相反的方向引开。卢雁声赶到的时候,他已身负重伤,被逼上了一处悬崖边,围攻的这队人马本是这一带的边缘军,只知道上面的命令是活捉,于是都不敢再轻举妄动,与苏蕊白僵持不下。 苏蕊白一人立在崖边,背后即万丈深渊,面前的士兵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再向前一步。毕竟一个转身,他便很容易消失在他们眼中,而且这个高度,跳下去必定尸骨无存。 上面的命令第一个是舆图,若是未发现舆图,便要将人活捉回去,他们当中没有能做主的人,于是只好先将人围住,再派人去联络上级。 东方既白,遥远的天际已泛起朝阳的红晕,苏蕊白一身白衣已染得片片血红,那张脱俗艳绝的脸面也已经白到没有血色,呈现出一种将死之人的灰败。 面前的士兵们正在偷偷摸摸地准备缰绳,想要尝试用这种笨拙的法子将他套住。 背后的阳光渐渐强烈,温柔熨帖,烫的他冰凉的躯体生出些暖意。苏蕊白意识一晃,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他悄悄地、微微地挪了挪步子,想要趁敌人不注意时,纵身跃进身后那一片云海之中。 “蕊白!” 一个熟悉的声音唤起了他生的意识,如一阵疾风吹散了眼前的迷雾,他挣了挣眼睛,有些怀疑所见所闻是不是濒死时的错觉。 士兵们见到卢雁声,像立时有了主心骨,一面重重行着军礼,一面兴奋又咬牙切齿地喊道:“将军来了!将军,这贼人太狡猾了,您出个主意吧!”,“是啊!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若是捉不住他,不会受君主怪罪吧?” 卢雁声即刻命令道:“都退后!若出了什么意外,我一人担着,与你们无干!” 军队的首领眼明心亮,立刻招呼着人后撤,能背锅的高官出现了,这番话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恩赐和解脱。 士兵们窸窸窣窣地跟着后退了一段,只留卢雁声一人孤身上前,缓缓靠近了他们眼中那个身怀妖术的魔魅。 旭日的微光打在卢雁声脸上,苏蕊白终于看清了来人。 真的是他那意气风发的小将军。 他全身顿时松懈了几分,胸腔的淤血顺着嘴角蜿蜒流下,蚀骨的痛已经麻木了四肢,但他的心中却满溢对上天的感激。 谢谢让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能再见他一面。 卢雁声无声地望着他,清莹的泪水不停从双眸中滚落,敲碎在他冰冷的甲衣上,昨日相拥之人,今日已遍体鳞伤,即将生死相隔。 背后的士兵又开始窸窸窣窣地讨论起来。 “卢将军怎么还不动身啊?” “是不是被那妖人迷惑住了。” “咱们要不要上前看看……” “闭嘴吧,想找死啊!没看见刚刚他多厉害,害死我们多少弟兄……” “……” 卢雁声已经隐忍不住,身形微微前倾,想要冲上前去将人抱在怀里。苏蕊白看出了他的意图,提起一口气抬手止住,低声道:“雁声,你带不走我的。舆图已经送走了,我也快不行了,你给我一剑,让我解脱吧。” 卢雁声的右手习惯性地搭在腰间长剑的剑柄上,骨结已钻到发白,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苏蕊白胸腔又耸动一下,鲜血直接从口中涌出,简单的呼吸都令他痛苦异常。然而他的面容仍旧平静,只有额角的汗水在不住地外渗。 他轻轻呼了口气,左手抚上胸口,艰涩道:“万一我跳下去没死绝,再被捉住,岂不要惨死了。求你给我一剑,帮帮我吧。” 卢雁声怎么可能下得去手,他不忍再看苏蕊白的样子,低头啜泣了两声,泪水涌地更凶了。 苏蕊白闭了闭眼睛,铆足了最后一股力气,将袖中仅剩的暗器丢了出去,多年的征战让卢雁声的身体形成了敏捷的肌肉记忆,他几乎未经思索,就拔剑将暗器格挡开来。 不远处的士兵瞬时喊叫起来,苏蕊白循着那长剑的冷光,扑身撞上了尖头,直直穿透了他的胸口。 他又一挣,如柱的鲜血溅了满地,染血的白衣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又坠入了云层弥漫的悬崖中。 长剑哐当一声落地,卢雁声双膝跪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倒流,冲得他两眼一黑,就再也不省人事。 卢雁声醒来时,已经离苏蕊白跳崖过了三日之久,军中都在传卢将军的英勇,虽中了妖人的妖术和偷袭,但还是将对方斩下了悬崖。 卢雁声甫一睁眼,就一把抓起人的衣襟,问道:“合欢派教主人呢?” 守在一旁的小士兵吓得将碗里的药撒了一半,眼前的卢大将军双目猩红,唇面惨白,声音嘶哑,像极了一头狰狞的野兽。 他哆哆嗦嗦地回答:“禀、禀将军,您不是把他斩下悬崖了吗?” 卢雁声额上蹦起青筋,手劲愈紧:“尸身找到了没?” 小士兵:“没、没有,悬崖太深了,眼下还在搜着呢。” 卢雁声忽然想到什么:“君主未传其他旨意吗?” 小士兵连忙摇头:“没有,君主自大宴那日就一病不起,如今是大殿下在宫中执掌政务,说是要起兵攻打越国,其他几位殿下似乎也要有动作……这些都是听我们首领讲的,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卢雁声缓缓松了手,又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带我去见你的首领,我要去搜人。” 然而搜寻了七天七夜,他却还是没能找到苏蕊白的踪影,宫中还传来了大皇子要弑父夺位的消息。他万念俱灰,只得先离开了此地回宫赴命,想要救下梁帝。 身手敏捷的谭樱怀抱舆图木盒,由苏蕊白的护送下来到了梁越边界的护城河,成功登上了回越国的密行船只,也向越王带去了苏蕊白及其他合欢派弟子身死的消息。 万箭已备,只待东风,越王手持舆图,终于等来了梁帝重病倒下,几个儿子深陷夺嫡之争的消息。就在大梁失了龙首,臣党离心之际,越王派大军于深夜潜渡护城河,偷袭了大梁边境军,越国的军队长驱直入,一路杀入皇城,焦灼的战时持续了两年之久,终于以越国的大胜而告终。 而卢雁声在大皇子想要弑父夺位的一战中,为了保护梁帝,殒身在叛军的刀下。他生还的几个营里的兄弟受够了夺嫡争斗,退军籍还乡,并帮他变卖了城中的家产,交给了他的父母和弟弟。 * 眼前大雾弥散,不属于我的记忆如潮水退去,心头的酸涩却一直萦绕不消,我抬手拭了拭满脸的泪痕,盯着眼前神色平静的地狱使者,迟疑地开了口。 “你就是谭樱,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谭婴:“因我盗取了舆图,天下陷入了长久的战事,导致生灵涂炭,无数百姓无辜丧命,我罪孽深重,已无法入轮回,被化去姓名,抹去真身,于地狱渡人,洗清罪恶。” 他长长的眼睫抬起,眼中含着淡淡的悲痛:“你胸口的那块粉色胎记,便是轮回中留下的印记。卢将军为你扛下了罪业的诅咒,每一世都会惨死于意外,我寻寻觅觅了十世,却永远无法让你们相见相守。” “这一世薛景云死后,我终于找到了他,可他积怨太深,无法入轮回,我只好启用了锦囊破例为他偷偷续命,这本是扰乱轮回秩序的做法,所以他无法在人世逗留太久,这些天是我为你们争取的最后时间。” “你有没有发现,薛景云跟你在一起后,你就越倒霉,身边危险不断,这也是破坏秩序造成的后果。我不知道还要多久,你们之间的缘分才能接续,或是永远都无法再相见,但眼下……” 谭婴的话突然停在了嘴边,我却毫不犹豫地替他回答:“我需要带上戒指,才能帮他解脱,对吗?” 谭婴沉默了片刻,才答:“是需要你的爱与真心,戴上戒指,才能帮他入轮回。而你将永远被戒指困住,永远不能再对任何人心动。” 原来如此,之前的戒指不起作用,是因为我一直对他保留着怀疑和戒心,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我含泪嗤笑了一声:“断情绝欲啊,好吧,反正对我来说也无所谓,只要能救他就好。” 谭婴忍住了眼睛的酸涩,最后确认:“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点点头,一种轮回的宿命感萦绕在心头:“当然,无论哪一世的我,应该都会选择这么做的。” 然而当我们离开地狱办公室的时候,薛景云却不见了。 我飞快地跑遍了两层楼,找遍每个角落,却还是不见他的踪影。冰箱里的血袋已经被全部清走,而车库的那俩跑车也不见了。 薛景云竟然不告而别,难道是他知道了什么? 第55章 重逢与离别 谭婴跟在我身后,大体也猜到了薛景云不辞而别的情况,我突然意识到什么,抓着他问:“有没有可能他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谭婴却摇摇头:“不会,办公室我设了禁制,他没可能进去的。眼下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想躲着你,不想让你看到他身体腐化的样子。或者,他已经猜到了再留在你身边会给你带来厄运的事。” 我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中飞快地搜寻着各种线索和办法:“那现在怎么办,你能感知到他的位置吗?” 谭婴还是摇摇头:“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与地狱使者产生的关联已经解除,属于未轮回的游荡孤魂,我没办法找到他。” 我沉了口气,继续问:“如果杨承宇的身体不行了,薛景云会怎么样?” 谭婴的神色微微凝重起来:“游荡在人间,永远不得安宁,直到被地狱使者重新带回轮回路。但他执念太深,无法入轮回,也许会被特殊处理掉。” 我眼圈泛起红来:“什么叫‘特殊处理’?” 谭婴:“就是关押起来,若是精神力差的,就会被粉碎。不过你放心,他的执念很深,至多被关押起来,到时候我就可以去找到他了。” 我忍不住质问:“那还是会有被粉碎的风险对吗?” 谭婴下颌绷了绷:“不会,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我忍泪道:“我知道你想让我们相聚,可是你也应该知道,如果是我,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就算是有百分之一的几率也不会去冒险,即使我们再不能相见。” 谭婴沉默了片刻:“我懂,我可以帮你,在他离体之前找到他。” 我缓了缓语气,尽量捋顺了下思绪:“我们主动去找的话,确实像大海捞针一样。如果有办法逼他自己现身呢?” 谭婴顿了顿:“我觉得,他应该会一直注视着你,不会离开你太远。如果血袋不够,他也许还会来找我,但他应该不知道我会帮你。” “好,”我笃定道,“那就用我引他出来。” 就在我同谭婴计划对策的时候,Daniel的演唱会邀约映入了我的眼中。 薛景云如果放心不下我,他一定会在周围时刻关注我,但也不保证他真的头也不回逃得远远的自生自灭。我一定要通过影响力最远最大的方式向他预告,我会出现在哪个地方,并且身处危险,通过这样的方式逼他现身。 就像他一次次救我时那样。 而Daniel的演唱会就是绝佳的机会。 在同谭婴商量过后,我翻找出了珍姐的名片,又通过珍姐联系上了Daniel,Daniel听说我要赴约很开心,为了预留了两张票,而演唱会就在一个星期后。 这是他出道以来的第一个大型演唱会,购票渠道开通后几乎在一秒钟被抢光,Daniel每天排练至深夜无暇分身,不过还是在我发了围脖@他之后,在闲暇之余给我回复了。 果不其然,这一举动果然给我引来了大批评论和点赞,有眼红的粉丝还翻出了关于我之前的各种新闻和八卦,不遗余力地黑我,而Daniel的工作室也陆续@了特邀嘉宾,其中也@了我,我自然眼疾手快地转发了。 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下,我的最后一条围脖已经上了热搜榜,内容则是去Daniel的后台探班。 Daniel虽然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但精致的妆容将他的困倦掩盖得很好,我只短暂地跟他打了个招呼,而后他便又继续开始加紧排练。 他问了我一嘴薛景云的消息,我两句话糊弄过去,至此铺垫结束。 演唱会当夜。 场地内外人头攒动,人山人海的景象极为壮观,我被如浪的人群裹挟着前进,检票入场,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谭婴跟在我身后,仍是一身纯黑,口罩将他惨白的面容遮了一半,整个人显得极为低调。 他是我留的的后手,如果今天薛景云没有出现,他便会在紧要关头救我一命,毕竟我阳寿还未尽,不能再扰乱地狱秩序引人注目了。 声浪滔天,绚丽的灯光特效变化莫测,跟着或快或慢的节奏呈现出极致动人的效果。Daniel不负众望,为爱他的粉丝呈现了一场精彩的演唱会。 我静静地坐在前排,等待着演唱会最后的抽奖环节,果不其然,在谭婴小小的操纵下,Daniel抽到了我的座位号。 就像最初那次上台替苏小可送礼物一样,我在工作人员带领下上了舞台,Daniel见到获奖的是我,汗涔涔的脸上写满了惊喜。 然而就在我百般感谢地说着获奖感言的时候,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拉扯极长的钝音,那排沉甸甸的灯光架突然有松动的迹象,就在Daniel察觉到不对,同我一起抬头看的时候,这个钢筋铁骨的庞然大物已经砸了下来。 千钧一发,一个黑色的身影窜到了舞台上,用最快的速度将我扑在了怀里,所有的画面在此刻戛然而止,人潮中刚刚爆发出的尖叫和惊呼声也被立时切断。 一丝腐烂的腥味涌进了我的鼻腔,我知道他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人。 抬起头,只见抱着我的人带着黑色口罩,露出的皮肤颜色灰败,颈部已经有了很深的紫青斑痕,那双眼睛只有瞳孔处还有几丝活物的光明,眼周尽是猩红的颜色。 薛景云救下我后,立刻松开手,极力想要后退,然而我却紧紧将他困在怀里,拼死都不让他立开一步。 我噙着泪,话里带着几分埋怨:“你终于肯出现了,为什么要逃走?” 薛景云红红的眼睛也浑浊起来:“我想留下来,可是我不想再连累你了……” 我不由分说地困着他:“不是说好了要一起面对的吗?你留我一个人,跟缩头乌龟有什么区别,渣男!” 薛景云委屈地滚下泪来,但更多的是感受到爱的沉甸:“我的身体已经维持不住了,我怕吓到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当即以命令地口吻要求:“戒指给我。” 薛景云似乎已经预示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痛苦地摇了摇头,泪水滴落在我的胸前:“不要、不要推开我,求你了……我们还有好多事没有做……” 我呼了口气,尽量以舒缓的语气安慰他:“跟你相处这些日子,一同生生死死,已经足够了。如果你是我,你肯定也不会放任我变成孤魂野鬼的对吗?相信我,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我轻轻摘下了他的口罩,对着那两片冰凉带血的嘴唇,在时间静止万人瞩目的这一刻吻了上去,还了他当初同样在万人瞩目的舞台上拉住我的那一吻。 望着哭得不成人形的薛景云,我微微分开,轻声道:“戒指给我。” 薛景云盯着我望了片刻,想要仔仔细细将每个细节都纳入眼底,以求下辈子还能记得心上人的模样。他的手缓缓捂住左胸,一枚晶亮的戒指慢慢凝在了他的指尖。 我从容地取过戒指,再未迟疑,对准了无名指套了进去。 突然,薛景云周身金光大亮,又在片刻消逝,化作了弥散的点点星辰流向天际。指根的戒指化入肉中,随着血脉扎根生长,犹如千丝万线将我的心脏狠狠勒紧,痛得我心跳紊乱了片刻。 四周静止的画面就在星光消散时开始运转,我拉着不远处的Daniel,恰好躲开了坠落的灯架。 人潮顿时乱作一团,Daniel的演唱会也以一场惊天的事故收尾,我下意识望了眼方才坐的位置,旁边的谭婴已经不见了踪影。 巨大的失落感涌上心头,生活该恢复平静了。 * Daniel的事故处理告一段落,我也终于能从中脱身,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道,心脏的钝痛在持续了半个月后也消失了。 好像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只有在梦醒时分,薛景云的音容笑貌才会有实感。 后来,我还是去了一趟薛氏集团,找到了薛总,告诉他他的儿子已经安心地离开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崔秘书递给了我一张无限额的黑卡。 我自然没有收,也辞去了薛氏集团的工作,又在离家近的一所学校谋了份新岗位,方便照顾爸妈。 有人想用金钱来弥补还未传递的亲情,但怎么可能来得及呢? 时间一天天过去,老去仿佛就像是一眨眼的事情,飞快而简单,让琐碎沉淀在茫茫的时间长河中。不过二十多年的光景,我已经送走了接连病逝的父母,变成了一片飘零在世间的衰老孤叶。 年轻时的记忆也已经渐渐褪色,变得不再清晰,而日复一日的工作也将生活拉成了一条直线,简单而枯燥,却也十分适合这个已经慢下来的年纪。 直到有一天,步履不再那么轻快的我去超市采购完,闲来无事地散着步,刚好经过了那所我曾经工作过的学校,那里很多年前已经被翻新过,校长也已经换了许多任。 遥远的记忆接连浮现在脑海,我就是在这里遇到的薛景云,开启了那段毫不真切的魔幻时光。 我驻足望着校门口,放学时间,孩子们正熙熙攘攘地朝各自的父母飞奔而去,像一只只欢脱的小动物,让人看得心生雀跃和温暖,这一辈子我并未尝过烟火人家的温馨,但我从未后悔。 正在这时,一个身穿精致制服,小皮鞋擦得锃亮的小学生突然走到了我跟前,朝我微笑着喊:“阿姨,我好像认识你!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他朝我伸出手,攥住了我的一根手指,小小的掌心如火炉般滚烫,也烫亮了我的眼睛。 我们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这张脸是陌生的,却又无比熟悉,我的心脏又隐隐钝痛起来。 我知道我找到他了。 我蹲下身来,热泪不自觉就滚了满脸,小男孩有些受惊地摸摸那些泪痕,安慰说:“阿姨不要哭,哭就不好看了。”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好,我听你的,不哭了。该高兴才对。” 小男孩对我乖乖听话的样子十分满意,也学着摸了摸我的发顶:“阿姨,我们还会再见吗?” 我笑着点点头:“会的,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第56章 离别与重逢 很快,我等到了谭婴来接我,老友重逢,他还带我去那间久违的办公室聚了聚。 办公室仍是那些似乎许多年都不变的装饰,不过也多了些新奇的小玩意,尤其是一些高科技的产品,看来从各个年代来的地狱使者们渡人渡的无聊了,也会与时俱进。 这次见面,谭婴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淡定神色,然而曾经笼罩在他眉眼间的那份淡淡的哀愁,早已消失不见了。 他也向我坦白了一件事。 原来,他自始至终都知道那枚心脏制成的戒指要如何用。 其实心脏可以幻化成任何带有承诺的物品,若是相遇在古代,没准可能会变成什么玉佩荷包之类的定情信物,戒指只是一个承载和媒介,而重要的,是那颗心脏。 前世卢雁声替苏蕊白挡下了引得两国交战生灵涂炭的罪业,他们便化作两条平行线,永远不得相见,而谭婴寻遍了每个时代的每个角落,才找到了关联的破解之法。 那便是用心脏制成牢笼,将两个人生生世世绑在一起。 于是后来,他开始等一个天时地利的机会,终于在薛景云的这一世,抓住了他因执念太深而逗留世间的魂魄。 接下来,只待真心考验真心,只要杨承宇的身体能挺到我让薛景云转世,这个办法就算是成了。 最后他说,虽然错过了无数光阴,无数日夜,但我们最终还是奔赴向了彼此,也证明了他的执着没有错。 他亲自带我走过了奈何桥,在我忘记他的前一刻,我终于看到了他的笑容。 我在一片混沌中呱呱坠地,而校园里,和煦的春风正吹起小小少年的衣角,似乎在对他诉说着即将改变他一生的好消息。 所有的相遇,不过是久别重逢,如果有缘,一定会再次相见的。 而我们将永远不再分离。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也感谢所有曾经支持过这个故事的小伙伴,很抱歉时隔了这么久才让这个故事划上句号,但对我来说,这也算是拥有小小缺憾的圆满吧。 会继续写想写的故事,将脑洞和灵感用文字讲述出来,这是作为一个写手最知足的事,当然正在阅读的小伙伴们的支持也是最大的动力! 期待这个不那么完美的故事能多获得几颗你心目中的小星星,也希望我写的其他故事都能够赢得你的喜欢,小心心和抱抱敬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