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压寨夫郎》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女尊之压寨夫郎 作者:以桃 文案: 华容长帝卿带兵前往金银寨剿匪,想要来个擒贼先擒王,趁乱闯入匪首的婚房,岂料大当家功夫太好了,没打过,被对方吃干抹净。 矜贵的华容长帝卿攥着百子千孙被,流下悔恨地泪水,暗暗发誓:终有一日,本帝卿要平了这山头。 李宝樱被小夫郎哭得头大,“即跟了老娘,就乖乖做压寨夫郎,老娘不会亏待你。” 夫郎身份被发现,众位长老扬言要将小夫郎沉塘,华容长帝卿拧了一把大腿,抱住妻主的大腿哭求,“妻主,人家很乖的。” 后来夫郎趁夜逃了。 阔别三年,再次重逢,情形犹如初见,唯一不一样的地方是,三岁的小娃娃拦在母亲身前,色厉内苒地大喊:“莫要伤害我阿娘。” 众人瞅瞅长帝卿,又瞅瞅只有三岁的奶娃娃,震惊了。 这是华容长帝卿的私生子?! 朱华容:本帝卿当爹了? 既然命运如此安排,那本帝卿要当个好爹。 冷漠无情的华容长帝卿一反常态,追在李宝樱屁股后头求原谅,“妻主,你要对人家负责啊。” 冷漠无情长帝卿x桀骜不驯大当家 实用指南:1v1,女生子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女强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宝樱、朱华容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尊帝卿与男尊公主的波折爱情路 立意:生活给抛给你难题,总要迎难而上解决它,生活抛给李宝樱一个难题,夫郎矫情又磨人,每天都在苦苦挣扎,甜蜜而快乐着 第1章 吃干抹净 小美人的唇,真软。…… 六月初六,是夜。 星光点缀着无垠的夜色,不见青山,立在山头远望,尤可见金银寨灯火通明,载歌载舞,好像有什么喜事。 华容负手而立,那双杏核眼里掩映着斑驳灯火,神色一如既往的冷峻。 副将李嫣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询问:“华容长帝卿,今夜可要攻寨?” 华容眨了眨极薄的眼睑,线条分明的红唇轻启,说道:“寨中情况不明,待本帝卿前去探查一番再做打算。” 李嫣善意提醒:“长帝卿身份尊贵,万不可只身入匪窝,倘若出个什么差池,末将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长帝卿面容清冷,旁人也猜不透他到底怒了没有,李嫣藏好心中忐忑,不知这一计能否得逞。 华容轻蔑地瞥了一眼瞻前顾后的李嫣,“李将军无需担心,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没有本帝卿去不得之地。” 他返回帐中,换了件世家公子才穿的袍子,穿过树林,只身一人潜入寨中。 今夜的金银寨颇为热闹,除了几个守寨门的姊妹,其余人皆聚集在一座二层角楼前,女子围观,男子打斗。 熊熊篝火照亮角楼,二楼窗前垂下来的红纱格外醒目,透过冰裂纹窗柩,隐约可见一位女子凭栏观星,下巴微扬,静静地等待决胜者登楼。 灯花忽地跳了一下,窗前喜字随之暗了一个色调,然而女子的身影却纹丝未动。 华容收回目光,心中唏嘘,土匪就是土匪,大婚如此儿戏。 在他心中,两个人走到一起不必门当户对,但必须两情相悦,若是毫无感情岂不蹉跎时光? 民间怎会有这么恶心的风俗习惯,谁打赢谁上去睡寨主,真真是畜生行为。 眼看着有男子要抓到窗前垂下来的红纱,转瞬便被另一个男子拽住脚踝,用力扯下来,砰地一声摔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毫无男子该有的矜持模样。 跌倒的男子大喊:“你们这群小子忒没素质,根本配不上李大当家,大当家是我的。” “大当家”三个字落入华容耳中,那双清冷的杏核眼微眯,心念电转间来了主意。 何不趁混乱潜入寨主卧房,擒贼先擒王,只要擒住那匪头,便可不费一兵一卒瓦解金银寨。 他飞身而起,脚尖踩踏众男子的肩膀借力,紧紧攥住二楼垂下来的红纱。 红纱另一端连着灭烛罩,经他这么一扯,屋内烛光忽地熄灭,婚房陷入一片漆黑。 几位长老腾地起身。 大长老李珠印惊道:“这小子报名了吗?冲出来就直奔二楼,还有没有规矩了。” 二长老李珠光骂道:“他奶奶的,把那小子给我拽下来,若是坏了规矩,就让他做小。” 众男子失去做正夫的机会,各个痛心疾首,底下一片哀嚎惋惜之声。 寨主李宝樱怔了一瞬,继而推开窗子吼道:“大喜的日子,吵吵嚷嚷的干什么,都给我滚回去睡觉。” 众人:“……” 大当家的发话,这群人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长老们拂袖而去。 华容抬头望去,还未看清女子容貌,手中红纱急速上升,身体不由自主飞过窗子,整个人落入女子怀里。 借着篝火发出来的微弱光线,李宝樱捏起新婚夫郎的下巴仔细端详,见他肤白貌美,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线分明,倒是个十足的美男坯子。 “嗯,模样挺俊。”李宝樱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一来,本姑娘倒也不亏。” 只是新婚夫郎眼中流出一丝厌恶,好像不太情愿的样子,这是什么意思? 李宝樱笑着问:“你自愿报名角逐正夫之位,既已得手,为何又这般惺惺作态,搞得好像老娘强迫你一样。” “其实……”本帝卿是来取你狗命的。 他蓦然出掌,掌风直奔李宝樱脖颈而去。 李宝樱是谁,能坐上金银寨第一把交椅,可不是凭她长得好看,也不是凭她母亲是上一任家主,而是凭借拳头,把寨中姊妹挨个打了一遍,她的功夫,同辈中人难出其右,华容在她这里又能过几招。 小美人突然大打出手,李宝樱攥住飞驰而来的手腕,借力拉着华容旋转一圈,卸去力道,将人拢入怀中,朝俊俏夫郎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皓齿。 “小美人,是在试探为妻的功夫吗?” “放开我。”华容心中怒火烧到眸子里,恨得咬牙切齿,奈何此时半躺伴依在匪首怀里,半分转圜余地都没有,挣扎不开。 “金银寨你妻主功夫最好,不必着急试探这个,你应该试一试别的……”李宝樱不顾华容长帝卿挣扎,将人打横抱起来,扔到柔软的大床上,倾身而下,五指扣住他的五指,凑到美人脖颈间嗅了嗅。 是玫瑰花的味道。 美人不仅洗过澡,还在洗澡水里加了玫瑰,这能是不愿意么,这是在考验她。 她笑容透着狡黠,温柔细语地哄着:“乖一点,为妻定会怜香惜玉,温柔以待,不让你这朵娇花受到丁点的摧残。” “啊呸!”华容眼底杀意尽显,奈何被女人死死压制着,动弹不得,只能厉声警告:“最好放了我,不然……” “不然怎样?”一个吻落在美人脸颊,李宝樱贴着他的耳侧,轻轻吹口气,嘴里说着孟浪不羁的婚房夜话,尽情挑逗撩拨,“你要吃掉你的妻主吗?也不是不行,为妻倒是乐意得很。” 华容泛着恶心,一怒之下,偏过头去咬李宝樱的耳朵,恰巧李宝樱也侧过头,唇齿相碰,猝不及防亲在一起。 初吻就这么没了,华容瞪圆了双眼。 小美人的唇柔软冰凉,玫瑰花香沁入鼻尖,是个女子都要为他迷醉。 她心想:或许这就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吧。得夫郎如此,不枉她折腾这一遭。 想要嫁给她的人太多了,身为金银寨大当家,伤了谁的心她也过意不去,婚事一拖再拖,急坏了一众长老,长辈们见面就催婚,不胜其烦。 奈何她没有心仪的公子,短时间内也找不出符合心意的,为了应付长辈们无休止的催婚,她想出征夫这个主意。 爱慕者凭实力竞争,胜出者为正夫,落败者也怪不着她这个大当家的薄情寡义,不给他们机会。 本是她破罐子破摔想出来的主意,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能娶到貌美可人的小公子。 新婚夫郎相貌冷峻,皮肤宛若敷雪,生气的模样着实勾魂,关键是这唇,真软。 李宝樱第一次娶亲,不懂闺房之事,毫无章法地品尝了两口,春心荡漾,无师自通地进行下一步动作。 危险来临,华容胡乱蹬腿,口不择言:“啊啊啊……你给老子住手,不然老子宰了你。” 那些竞争失败的公子们心怀不甘,没有离开,此时正蹲在大当家窗户底下听墙角,听到房中战况激烈,各个泪流满面。 冉蔚蔚抹了一把眼泪,委屈巴巴地呢喃:“大当家再也做不了我的妻主了,嘤嘤嘤……” 身旁的何甜心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蔚蔚莫要伤心,做不了大房,咱们还可以做二房、三房、四房,以后有的是机会,咱们一起做兄弟。” 两人相拥而泣。 这一幕落在沐梓星眼中,一阵无语。 他攥紧拳头,心说谁要和你们做兄弟,我要做大当家的正夫,大当家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妻主。 外头那些小子怎么盘算的,李宝樱可不知道,征服性子刚烈的小美人才是正事儿。 华容再强也强不过李宝樱,被李宝樱吃干抹净不说,折腾了一个晚上,腰酸背痛,第二天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长老们辰时便坐在长老堂等着新郎敬茶,一等便是两个时辰,眼瞅着时近正午新郎还没来,长老们的脸色黑成锅底。 大长老李珠印性格易怒,拍案道:“那小子这是想干嘛?攀上大当家的这棵高枝,就不把我们这群老骨头放在眼里了,我看他是欠收拾。” 二长老李珠光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茶,理了理袖子,舒舒服服靠着椅背,提醒大姐道:“着急有什么用,那小子是樱儿的正夫,有樱儿护着,你我又能奈他何?” 被晚辈下了面子,恼火实属正常。可李宝樱是个什么性子,她们心中在清楚不过。她可不管你长辈不长辈的,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她一人如此也就罢了,谁让她是金银寨大当家,夫郎也要效仿,那就另当别论了。 几位长老商议过后,决定得好好教育新郎一番,以彰显长老的威严。 时至正午,明媚阳光透过冰裂纹窗柩洒入室内,映出道道窗棂影子,一地斑驳。 华容缓缓睁眼,昨日与匪首坦诚相见那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一口气好悬没上来。 耳边是女子均匀的呼吸声,他一巴掌轮过去,啪地一声,李宝樱脸上顿时添了五道红痕。 李宝樱蓦地睁眼,对上夫郎愤怒的目光,捂着脸,讪讪道:“是我睡觉打呼吵到夫郎了吗?” 第2章 美人垂泪 画风太过诡异 匪头的反应平淡,华容颇感意外,他愣了愣,翻身骑上李宝樱的腰,又是一巴掌轮过去。 你敢毁我清白,本帝卿今天弄死你。 李宝樱攥住他的手腕,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夫郎别打了,身子要紧,夫郎您暂且忍忍,让为妻缓一缓。” 华容面红耳赤,火气蹭蹭地往外冒,骂道:“贱人!” 咚咚咚。 清脆悦耳的敲门声响起,小侍轻声提醒:“大当家,长老们都在长老堂苦等,这都中午了还不见新人前去敬茶,嚷嚷着要来押人。” 李宝樱朝窗外扫了眼,窗棂影子是一天中最短的时候,估摸着已经到了午时。 她眨了眨狐狸眼,扶额做懊恼状,后悔昨夜折腾得太晚,误了给长辈敬茶的时辰。 她对小侍道:“知道了。” 小侍嘴巴开开合合,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千言万语憋回腹中,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离开了。 小夫妻新婚燕尔,从昨夜到现在就没几个时辰是消停的,身子怎么吃得消,得让厨房熬点补汤,给大当家的补一补。 待小侍走远,李宝樱撑着床板坐起来,目光下移,“夫郎可否从为妻腿上挪开,你这般压着,为妻怎么穿衣服。” 她没穿亵衣,胸前挂着一件红地鸳鸯戏水肚兜,身下是大红色百子千孙床单,应景得很。 华容垂下单薄的眼睑,一抹红映入眼帘,又憋屈又气恼,眼皮子乱跳,蓦地一抬起头,杀气从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溢出。 他扣住李宝樱的脖子,声音嘶哑,“下去的该是你,这就送你下去见阎王。” 见他不是调情,而是动真格的,李宝樱神色严肃起来,手腕翻转,一个擒拿手钳制住华容,提醒他:“你最好搞清楚,是你争着抢着要做正夫,爬老娘的床,而不是老娘求你来的。” “而今夫妻之礼已成,由不得你反悔,今后你就是老娘的压寨夫郎,老娘叫你一声夫郎是敬你,莫要不识抬举。” 华容刚欲反驳,突然想起昨夜的行径,确实是自己爬上来的,匪头只不过顺水推舟而已,一时哽住。 李宝樱松开对他的钳制,起身下地,从架子上扯过纱裙往身上一披,系好腰带,严肃道:“即跟了老娘,就安安心心做压寨夫郎,只要你恪守本分,老娘不会亏待你。” 身份尊贵的长帝卿,向来都是他对旁人颐指气使,如今沦落到受一介土匪训斥,心中委屈,坚强的美人眼底蒙了层氤氲水雾。 泪珠子似坠非坠,模样惹人怜惜。 态度强横的小美人突然变成隐隐啜泣的小猫咪,泪水瞬间把李宝樱心中那丝怒气冲刷干净,手脚有些僵硬。 这小夫郎美则美矣,就是太磨人了。 她叹口气,坐到床头,目光扫过他半掩半敞的衣襟,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落入眼中,脑海里还残存着细腻的手感,不免动容。 唉……八块腹肌的汉子嘤嘤啜泣,画风咋就这么诡异呢。 她态度软下来,哄道:“我不是故意凶你,你也知道,我是金银寨大当家,嚣张跋扈惯了,一时改不过来,你别往心里去。” 不哄还好,她这么一哄,美人紧紧攥着百子千孙被,死死咬住被角,眸中泪珠子控制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晕湿了被面。 他活了十七年,自认为聪慧过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阴沟里翻船。 不可一世的长帝卿,有生以来第一次后悔,金银寨匪首给他上了一课,教他做人不能太自负,否则终有一日会吃大亏。 失了清白,以后遇到心仪之人怎么办,又有哪家女子能接受夫郎失贞? 他流下悔恨的泪水。 可李宝樱不知道啊,只当是自己方才太凶,把小美人吓着了,手忙脚乱地为小美人拭泪。 “滚开。”华容拍开她伸过来的手,仰头看天花,想让眼泪憋回去。 “夫郎啊。”李宝樱一个头两个大,手掌摩挲着纱料裙摆,耐着性子继续哄:“你也不亏,你家妻主要地位有地位,相貌不说绝代芳华,那也是万里挑一,关键是我功夫了得,保护你不成问题,纵横商海无敌手,嫁给我,你下半辈子要什么有什么,享不尽的富贵。” 华容笑容极具讽刺,别过头去。 李宝樱已经无计可施了,美人却无动于衷,索性不再哄了,起身道:“好话就这么多,你自己掂量吧,跟不跟我去长老堂敬茶,我等你回话。” 华容不暇思索地回道:“不去。” 李宝樱声音徒然变冷,掐腰点头,“行,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你的决定。” 说完,她抬步出了卧房,憋着一肚子火,推门时用了些力气,门板砰地一声。 大当家脸色不好看,小侍吓得心肝胆颤,不敢说话。待大当家走后,小侍跨进屋门,没有心思观察满地狼藉,哎呦一声:“主君怎么还跟大当家的置气,赶紧起来梳洗打扮,给长老们敬茶去吧。” 华容看也不看那小侍,没好气地喝道:“滚。” 小侍平日里被大当家的训斥习惯了,并未因新郎态度不好撒手不管,耐着性子提醒:“主君不可耍小性子,新人不去敬茶,那是不守夫德,是要受罚的呀。” 华容看向啰啰嗦嗦的小侍,端的是无所畏,寒光从眼中溢出,盯得小侍顿觉一股寒流袭来,后背嗖嗖冒凉风。 小侍在心里感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古人诚不欺我。大当家整日凶神恶煞的,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夫郎也不是省油的灯。 华容问他:“我就不去,他们能奈我如何?” 小侍深吸一口气道:“这得看大当家的什么态度了。按照寨中规矩,不守夫德会被沉塘,但主君不同,只要大当家的说句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祠堂跪上两三日,让长老们出出气,此事也就压下去了。” 华容心中一凛。 方才怒火攻心甩了匪首一记耳光,没给人家好脸,这会儿她会替自己求情?倘若匪首怒气未消,置之不理怎么办? 金银寨里可都是土匪,什么断子绝孙的阴损之事做不出来? 不管他身份何等尊贵,在宫中如何骄横,落入匪窝,也只能识时务者为俊杰,先保住小命要紧。 他一改蛮不讲理的态度,使唤起小侍来,“速速给我更衣,去给长老们敬茶。” 小侍暗暗抒口气。 躲在门后偷听的李宝樱,为小侍竖起一根大拇指,用嘴型夸赞道:“干得漂亮,有赏。” 她悄悄下了楼,一撩裙摆坐到椅子上,抓起点心往嘴里塞,噎着了,便提起茶壶往嘴里一送,早餐午餐并做一餐,就这么解决了。 华容收拾妥当,款款走下楼梯。 李宝樱闻声回头,只见夫郎一袭红袍,布料上回字纹提花金光闪闪,衬得他贵气非凡。 华容顿住脚步,抬起眼,对上李宝樱的视线,嫌弃不由自主地溢出眼外。 匪首嘴巴微张,点心渣子沾满衣襟,如此粗鄙之人,是没有资格入帝卿府的。 小侍轻咳一声,急忙提醒李宝樱:“时候不早了,大当家赶紧带着夫郎去长老堂吧。” “咳,咳咳……” 李宝樱只顾看美人了,哈喇子险些没留出来,经小侍这么一提醒,忙也收回视线,发觉自己又被点心噎着了,提壶饮下一口茶,放下茶壶,拍掉裙子上的点心残渣,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急,让夫郎先用早膳。” 华容缓缓走下楼梯,目光快速扫过桌面,碟中七零八落地散落几块芙蓉糕,一看就是吃剩下的,顿时没了胃口,目光落在门外,嫌弃道:“不堪下咽,走吧,别耽误了敬茶的时辰。” 李宝樱道:“耽误一个时辰是耽误,耽误两个时辰也是耽误,不差这一时半刻了。” 宽大袍袖遮住了华容紧攥成拳的手,他闭了闭眼,问道:“到底去不去,不去我这便上楼。” 说话间,他已经转过身,抬步往回走。 李宝樱拦住华容的去路,做了个请的手势,弯腰九十度,“去去去,这就去,夫郎请。” 华容拂袖,转身出门。 李宝樱屁颠屁颠追上夫郎,二人并肩而行。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小侍捏着帕子印了印额头冷汗,这小公子可真能作,竟敢冒犯大当家。 说来也奇怪,就大当家那桀骜不驯的性子,竟也容得夫郎这般闹腾,由此可见,男子拥有一张好皮囊是何等重要。 金银寨地方大,李宝樱的住处离长老堂有段距离,正午时分日头毒辣,华容皮肤娇嫩,受不得风吹日晒,举起衣袖遮阳。 李宝樱命人取来油纸伞,亲自执伞为他遮阳,远远看去,小两口很是恩爱。 就连李宝樱也是这么以为的。 只有华容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绝无可能,终有一天,他要端了这匪窝,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 当然了,李宝樱不知夫郎心中盘算,把美若仙君下凡的小夫郎捧在手心,稀罕的要死。 第3章 长辈发难 新郎机智应对 长老们远远瞧见两抹身影姗姗来迟,憋了一个上午的怒火蠢蠢欲动,摩拳擦掌等着新郎入门。 李宝樱收了伞,先一步踏进长老堂,躬身行礼,“宝樱给几位姨母请安。” 侍女端着茶水过来,递到李宝樱面前,她接过茶盏,举过头顶,没有陈词滥调,就一句话:“大娘请喝茶。” 大当家今日有点古怪,好像哪里不对劲儿。 李珠印道:“请大当家正眼看我。” 李宝樱讪讪抬头,左边脸颊红肿不堪,五道指痕狰狞刺眼,李珠印瞳孔一缩,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叱咤风云的小畜生,新婚之夜被夫郎给揍了?! 李宝樱嘴角抽了抽,总不能当众承认挨了夫郎的打,面色羞赧地垂下头,支支吾吾道:“大娘您是过来人,应该懂的。” 这小混球,闺房情趣都与常人不同。 李珠印俯身接过茶盏,捏起盏盖拨去浮沫,吹了吹,轻啜一口温茶,点头道:“好茶。” 李宝樱笑着道:“这是今年的新茶,宫里那位还没喝着呢,您这可是第一个喝到贡茶的人,您说我孝顺不孝顺。” 李珠印顿觉面上有光,坐端正了些,说道:“说人话的时候还凑合着能听,甭废话了,让新郎过来敬茶,给我们几个姨母过过眼,老婆子我倒要看看,哪家小子这么不懂规矩。” 李宝樱心底生起一丝不详的预感,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小夫郎冰颜傲骨,脾气和她一样暴躁,定是受不得气,可别出什么乱子。 华容走到李宝樱身边,大大方方抬起头,对上大长老的视线。 身为长帝卿,与生俱来的傲慢深刻骨髓,眉眼间的嫌弃无论如何也隐藏不住,气势上硬是压大长老一头。 李珠印倒吸一口凉气。 小公子年岁不高,模样出落的倒挺标志,面对长辈时不卑不亢,有种立在云端俯视众生的既视感,让人回身不适。 好像平民百姓见了皇族,心里发虚。 李珠印轻咳一声,收起对待李宝樱时的慈爱,板起脸,面容极为严肃,斥道:“新婚夫妻第二天要给长辈敬茶,这规矩可懂?” 华容面无表情:“知道。” 犯了错还这般理直气壮,李珠印一拍桌子,茶盏跟着震颤,愤怒之声劈头盖脸,“知道还让长辈等这么久。” 华容依旧面无表情:“这便要问……” 他看向土匪头子,表情这才起了丝变化,突然想起来,还不知道妻主叫什么名字。 李宝樱和他大眼瞪小眼。 你瞅我作甚,回话啊,所有的不是推给我,姨母们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过了半晌,华容才续上后半句话。 “问大当家的了。” 李宝樱死猪不怕开水烫,给几位姨母陪笑脸。 “混账玩意。”未及李珠印发难,二长老李珠光先火了,“樱儿你是金银寨大当家,是寨中后辈们的典范,这般惯着房里人,给男子好颜色,以后其他姑娘效仿,女子威严何在?” “男子要以妻为天,恪守夫德。”李珠光凝视华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心底多少有些嫉妒,毕竟自己青春不在。她问华容:“你可知道?” 此言华容不敢苟同,天底下只有两种人,男人和女人,凭什么男儿就要低女子一等。 他就是要以一己之力,改变这不平等的规矩,提高男子地位,让天下男子不在任人摆布,与女子平起平坐。 可眼下虎落平阳,他无法与这些老古板长篇大论,放低姿态,装出乖顺的模样,低低回道:“晓得。” 有大当家的在场,李珠光不敢做的太过分,见好便收,“知道就好,敬茶吧。” 侍女端茶过来,华容垂眸,目光扫过托盘中白玉盏,卷翘的睫毛微颤。 金银寨当真有钱,比皇族还奢侈,白玉盏比女帝用的质地还要好上一些,如此豪横之流,一锅端了国库恐怕装不下。 有机会得与小妹说说,该扩建国库了。 李宝樱立在一旁,目光盯着夫郎的一举一动,眼皮子莫名跳了一下,直觉告诉她,近日可能要破财。 比起破财,她更担心夫郎被长老们问责,催促道:“别愣着,给长辈敬茶啊。” 新郎迟迟不碰茶盏,侍女等的胳膊都僵了,心里忐忑难安,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生怕手一抖茶水溢出盏外。 难道是新郎猜到了什么? 华容是何等聪明之人,知道自己这一行不会太顺利,后宫那些手段他也见多了,几位长老要用什么手段折磨人,他心里有数,能拖一刻是一刻。 等茶凉一凉在端不迟。 李珠光一挑眉:“怎么,我们几个长辈,今儿个喝不上新郎这盏茶了?” 长辈催促,华容这才不疾不徐地抬起手,指尖抚过盏沿儿,果然不出他所料,白玉盏滚烫。 他面色平静,故作不知情端起白玉盏,快速转身,手一哆嗦,茶水洒在李宝樱轻薄的裙子上。 茶水洒了一身,李宝樱啊一声,直翻白眼,扯开嗓门吼道:“这是谁漆的茶,不会沏茶明天去打扫茅房,哎呦,可烫死我了。” 本想惩治不懂规矩的新郎,岂料殃及了大当家,李珠印上前扶起李宝樱,关切地询问:“伤着没有?” 李宝樱抖去衣料上残存的茶水,怒指端茶的侍女:“你从明天开始打扫茅房,不,现在就去。” 她心里清楚,此事怪不得人家侍女,若无长老允许,谁敢对大当家房里人下手。 可侍女要罚,这是对几位姨母的警告,她才是家主,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侍女跪地,磕头求饶:“大当家的息怒,小的也是无心之失,还请大当家给小的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李珠印/心知收拾新郎无望,摆摆手道:“罢了,茶什么时候喝不是喝,未必非得今日,你们且先回去吧。” 李宝樱道:“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哼。”李珠印讽笑,“你要是懂规矩,天底下就没不懂规矩的人了,赶紧带上夫郎滚蛋。” “谢大娘,这就滚了。”李宝樱给几位长老行礼,拉起华容白皙如玉的手,他的指尖被茶水烫红了一片,李宝樱心疼夫郎,给他吹了吹。 众目癸癸之下腻腻歪歪,李珠印眼珠子险些没掉出来,太阳穴突突地跳,刚要数落李宝樱几句,人家拉着夫郎的手出了长老堂。 新人刚走,李珠印广袖一挥,扫落案几上的白玉盏,骂道:“这哪是娶夫郎,这是娶了个狐狸精,还是个不懂规矩的狐狸精,瞧把樱儿迷的五迷三道的,新婚即如此,日子久了还了得。” 李珠光道:“那小子当面就拆长辈的台,不是个省油的灯。” 一直默默不语的三长老终于开了口,嘲笑道:“一把年纪了欺负后辈,你们可真能耐,依我看,失了面子也是自作自受。” 李珠光看向性子温吞的李珠玉,“你到底哪边的?怎么还吃里扒外呢。” “二姐稍安勿躁。”李珠玉目光扫过门外,确定大当家携夫郎走远了,压低声音道:“大姐二姐有没有发现,樱儿这个小夫郎面生得很,不像咱们寨子里的人。” 另外两人互视一眼,仔细回想新郎容貌,小郎君肤白貌美,一把能掐出水来,眉宇间透着世家公子才有的贵气,半分痞气也无,当真不像匪窝里养出来的公子。 几人面面相觑,这小公子打哪来的? “老三你心细,去查一查他的身份。” “好事儿落不着我,得罪人的活都归我,天底下就没你们这么当姐姐的,不仅欺负晚辈,还欺负妹妹。” “别扯那些没用的,你就说这事儿能不能办。” “能不能办不都得办,大姐坐等消息吧。” 寨子里出现陌生人,天大的漏洞李宝樱岂能没有发现,她昨晚已经确定夫郎并非寨中人,可睡都睡了,纵使睡错了人,那也得将错就错。不管小美人是何许人也,今后只能是她李宝樱的压寨夫郎。 他扶着华容走出一段距离,便遭到小美人的嫌弃,华容甩开她的手道:“大白天的,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你……”李宝樱开口就要训斥,看到他那张宛若冰山雪莲的脸时,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认命道:“得,老娘算是栽到你手里了。” 金银寨大当家的前半生叱咤风云,突然有一天老天爷赐她个美人做夫郎,小夫郎性子刚烈,脾气古怪,打不得,骂不得,让她有火无处发,真真是个磨人精。 这哪是夫郎,这是老天爷派来治她的克星。 李宝樱无奈道:“那就保持距离,走吧。” 小两口不在如胶似漆,拉开距离,各走各的。 新人不睦,寨子里那些中年男子投来疑惑的目光,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俊美大叔马招妹八卦道:“压寨夫郎容貌俊美,大当家还对人家如此冷漠,话说大当家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莫不是压根不喜男子?” “噗!”何风刚吃到嘴里的瓜子喷了出来,索性把瓜子皮丢马招妹脸上,“你小子胆肥得很呐,这话也敢说,不怕大当家听见割了你的舌头。” 八卦越是充满禁忌越刺激,马招妹摆手示意其他人凑近些,神秘兮兮地说道:“别不信,我跟你们说,寨子里要出大事儿了。” 第4章 夫郎逃跑 这还了得 至于即将发生的大事,何风却闭口不言。 昨夜光线昏暗,进寨时并未仔细观察,到了白日,华容发现金银寨与认知里的匪窝大有不同。 金银寨地处山谷,前有溪流,后有群山,寨内亭台水榭坐落有序,奇花异草遍地,就连小径都是鹅卵石铺砌而成,此处不像土匪窝,更像是皇家别院。 大当家住的地方叫明月阁,只有一座角楼,周围没有其他建筑,视野比较开阔。 两人回到明月阁,李宝樱屁股刚沾椅子,负责防守事物的李芳苒便过来寻人。 李芳苒性子沉稳,从未像今日这般慌张过,急道:“大当家,小的有要事禀报。” 近百年来,无人敢打金银寨的主意,防守就是摆设,说是吃闲饭也不为过,此时李芳苒慌慌张张赶来,李宝樱有些意外。 她问来人:“何事这么急?” 李芳苒快速扫了眼华容。 华容轻嗤一声,径直上楼了。 堂内再无旁人,李宝樱催促道:“说吧,到底什么大事?” 李芳苒从腰间取出一张纸条,双手奉上,禀道:“朝廷派人来剿匪,官兵就埋伏在寨子周围,大概有三千人左右,也不知为何,这些人一直不攻寨。” “算他们有脑子,金银寨是那么好攻的吗?”李宝樱接过打卷的纸条,展开来看,看完揉成一团丢到一旁。 李宝樱道:“虚张声势罢了,不必理会,你只负责守好寨门,等他们退兵即可。” 官兵都把寨子包围了,大当家丝毫不慌,这可说得过去?李芳苒一头雾水。 李宝樱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搁盏后摆摆手:“去吧。” 李芳苒行礼告退。 出了明月阁,李芳苒的脸浮上一层愁色,大当家如此轻敌,是要吃亏的。 李宝樱伸了个懒腰,起身上了楼。 华容听闻脚步声,踮着脚尖进屋,仿若无事发生般坐好,心中慌乱藏的严严实实,可以做到滴水不漏。 他在想,朝廷出兵围剿,匪首有恃无恐,金银寨当真这么难攻吗? 李宝樱走到门口,见小美人端端正正坐着,天光流进室内,洒落美人面颊,睫毛映出一片鸦青,这副模样着实养眼。 她立在门口欣赏片刻,适才抬步进门。 华容打起十二分警惕,向李宝樱投去探究的目光,冰冷的杏核眼中噙着几分慌张。 不是他不想弄死匪首,而是对方太强,他打不过。 夫郎畏惧的神情李宝樱看在眼里,走到他面前,笑容比窗外阳光还耀眼。 沉默须臾,李宝樱笑道:“今早不是还打了妻主一巴掌,当时也没见你怕我,现在装什么柔弱。” 华容色厉内荏道:“本公子不需要伪装。” 夫郎清眸里划过一闪而逝的脑意,被李宝樱尽收眼底,她噗嗤笑出声来,伸手要摸他的头,华容侧身避开。 李宝樱怔愣了一瞬,尴尬收回手,问道:“早膳午膳都没吃,这会是不是饿了?” “我不饿。”话音一落,肚子不争气地传来一阵长鸣,华容暗暗攥紧锦袍,舌尖抵着齿根,恨这副养尊处优的身子不争气,在李宝樱面前露了怯。 “饿了就说饿了,又不是什么难言之隐,有什么不好说的。寨子里你家妻主就是土皇帝,你把自己当皇夫,见人尽管使唤,想吃什么就让厨房去做,你饿着肚子,旁人岂不非议我苛待夫郎?” 听了前半句,还以为匪首有点良心,没有坏透。听了后半句,原来是想维护自己的颜面…… 华容表情冷漠:“饿死我岂不是更好,寨子里的小公子可都等着做你的夫郎呢,我死了你可以再娶。” “大房、二房、三房……” 小夫郎越说越离谱,李宝樱打断他的话,问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在吃醋?” 华容:“……” 这女人脑子有病。 李宝樱不敢轻举妄动,忍住了不去碰他,自夸道:“爱慕你妻主的小公子确实多,没办法啊,谁让为妻长得这么好看。” 华容不着痕迹地翻白眼,修长的手指敷上胸口,恶心给她看。 不是匪首长相难看,而是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不要脸之人,自恋的姿态令人作呕。 被夫郎嫌弃了,李宝樱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难道我长得难看,不能吧?” 华容:“……” 李宝樱放下这个问题,大咧咧地笑道:“为妻的长相不重要,夫郎长得好看就行,就凭你这张脸,为妻也会好好疼你。” 华容最讨厌放浪的女人,对此嗤之以鼻,不愿与她多说只言片语,保持沉默。 李宝樱自觉无趣,敛起笑容继续说道:“若看不上厨子手艺,便自己做去吧,为妻公务缠身,就先走了。” 她布履潇洒地离开卧房。 华容数着平稳的脚步声,约摸匪首已经走远了,他起身来到窗前,推开窗扉偷偷观察。 遥望匪首单薄的背影远去,华容放松紧绷的神经,呼出憋闷已久的浊气。 远处群山沐浴在阳光里,她看到青翠山林间迎风招展的旌旗,心头稍稍安定一些。 他告诉自己,你是大堰朝长帝卿,是天底下最高贵的公子,身后有百万雄兵作为后盾,不要轻易害怕那个目空一切的匪首。 关上木窗,他理了理衣襟,若无其事下楼走动。 那厢,李宝樱站在寨子里最高的瞭望塔上,手持望远镜观察敌营。 身旁,李芳苒尽职尽责地汇报情况:“我已集结寨中精锐把守要塞,只要朝廷大军敢动手,必让她们有去无回。” “就三千人,还大军,也太抬举她们了。”李宝樱刚欲收回筒子,一抹熟悉的身影落入眼帘,她眯起眼睛仔细观察,昨夜新娶的夫郎站在溪水边,抬脚往水里试探。 李宝樱看到千军万马似的,情绪激动,转身就跑。 李芳苒追上她的脚步,询问情况:“是对方动手了吗?” “她们敢动手个屁,是老娘的压寨夫郎跑了。”李宝樱心急如焚,吩咐李芳苒:“快着点,随老娘去截人。” 李芳苒只觉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小郎为何要跑?难道小郎不相信李大当家有能力守住金银寨,适才逃命?! 来擒压寨夫郎的不止金银寨大当家,还有长老堂几位长老,几队人马从三面赶来,声势浩大。 华容迎风立于溪边,盯着脚下恶心的淤泥,锦靴伸出去又撤回来,反反复复多次,依然没有攒足迈出第一步的勇气。 宫中每一个角落皆是青砖铺地,负责洒扫的宫人三更掌灯,起床打扫宫闱,华容起来时,各处已是不染尘埃,脚下锦靴十七年不曾沾过一粒尘土,此时正在克服心里障碍。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你小子有种就别跑,站在那儿别动。” 三长老李朱玉性格温和,却是个心思细腻的,办事效率极高,很快查出大当家的新婚夫郎不是寨中人,通知姊妹们前来缉拿。 李珠印暴躁地大吼:“你破坏大当家的婚事,还想跑,被老娘抓到,先打断你两条腿。” 喊叫声充斥耳际,华容回眸,危险俨然来临,越过泥泞的小河沟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情,他心一横,迈出第一步,紧接着第二步,第三步。 心说,是自己太矫情了,这不也没事儿,他跑起来,急切想离开属于李宝樱的地盘。 水花溅湿了他的袍摆。 李宝樱跑到溪水边,声嘶力竭地大喊:“别再往前走了,危险。” 溪水那头埋伏着寨中精锐,有人擅自逃离,按照寨规,小夫郎很可能活不过今天。 对于匪首的警告,华容并未放在心上,趟过溪流,回头遥望情绪急躁的李宝樱,嘴角斜斜勾起。 李宝樱焦急地朝对岸指去,手指不住地颤抖。 一道寒光从余光里闪过,华容蓦然回首,十几名黑衣少女闯入他的视线。 为首的女子十五六岁年纪,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肩头扛着一柄沉重的大刀,气势张扬的眉眼带笑,咬着狗尾巴草道:“这是去哪儿?我们姊妹守寨,就没人能从我们手底下逃跑过。” 华容后退一小步,亮出自己的身份:“你们敢,我可是大当家的夫郎。” “不对呀。”为首的少女面露狐疑,望着对面的小公子,“寨子里虽然有几千号人,但每个人老娘都见过,并且牢牢刻在脑子里,我瞧你面生得很。” “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 “胆敢欺骗老娘,知道什么后果吗?”少女把大刀提到胸前,指尖轻轻拂过刀锋,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说道:“尸横五步。” “拿下。” 为首少女一摆手,她身后的女子提刀上前,刀尖划过浅滩碎石,沙沙声有些可怖。 华容看了看身后,又看了看身前,虽然眼前十几个小姑娘凶悍无比,可身后那些人更为可怖,尤其匪首李宝樱,凭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解决。 他在心中忖度一番,决定先解决掉眼前这些土匪婆,然后逃出去与大军汇合。 他撩起碍手碍脚的袍摆,掖进镶金嵌宝石的腰封,扎稳马步,摆好架势,狂妄道:“一起上吧。” 少女集体震惊。 白面小公子底气足得很嘛。 第5章 风流孕事 说,孩子谁的? 如他所愿,土匪婆们一拥而上,十几柄利刃袭来,带起一阵凛冽的寒风。 土匪就是土匪,一点武德都不讲。 华容身子后仰,刀锋擦着鼻尖划过,有惊无险,翻身时踢倒一人,落地后伸腿踹倒一人,扫堂腿又绊倒一人,接住凌空而落的大刀,握紧刀柄顺势沉于腿侧。 他单膝跪地,抬起布满杀意的眉眼,耳鬓发丝飞到脑后,周身杀气不退反增,逆流而上,直击匪婆眉眼间。 她们委实没想到,肤白貌美的小公子功夫这么好,一出手便打倒我方三个姊妹。 为首少女名叫王旖,是李家赘妻,在家给夫郎捶背捏肩,踏出房门便立刻换副嘴脸,别说这小公子会功夫,就算不会功夫,她也不敢当众怜香惜玉。 今日放跑了小公子,回家后,夫郎又要说她出去乱勾搭,半年都不让上床,日子太惨了。 “让开。”王旖拨开挡在身前的姊妹,用眼白凝视狼狈却不失风骨的小公子,五指逐一收紧,紧握刀柄道:“让我来。” 对岸匪寇已经赶来,华容不在浪费时间,挥刀发起攻击。 刀刃碰刀刃,哗啦一声,刀刃顿时出现两个缺口,震得华容虎口发麻,后退三步才堪堪站稳。 金银寨的女人怎都这么强,一个比一个厉害。 王旖一挑眉,大刀从右手换到左手,若无其事地说道:“再来。” 心里却在骂:娘的,谁家小子这么厉害。 王旖挥刀砍人,却迎上大当家手里的铁鞭,刀被铁鞭缠住,脱手之后飞出去,扑通一声落入清澈的溪水中。 就听李宝樱斥责道:“没规矩的东西,老娘的男人你也敢砍,不要命了吗?” 王旖怔愣。 她重新打量站在李宝樱身后的白面小公子,难道小公子所言非虚,他真是大当家昨夜睡过的人? 疑问尚未证实,刀刃便落在大当家脖子上,小公子喝道:“别动,谁敢动我就宰了她。” 王旖心惊:“大当家!” 李宝樱举起双手投降:“夫郎别激动,就算不在乎妻主的性命,也要为我腹中孩子想一想。” 众人:“……” 大当家脑子没坏吧,这么说死的恐怕更快。 华容气得咬牙切齿,第一次骂出就连自己都厌恶的污言:“放你娘狗屁,昨夜洞房花烛,今夜就有了?” 华容回过味儿来,照着她的腿弯狠狠踹了一脚,李宝樱吃痛单膝跪地,龇牙咧嘴。 华容薅住她脑后马尾辫,让她抬起头来,怒问:“你到底睡过几个男人,从实招来,不然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李宝樱身子后仰,靠着小夫郎的大腿,伸出一根手指道:“一个?” 华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小夫郎显然不信此言,李宝樱又道:“夫郎你信我一次,为妻可是人在花丛过,片叶不沾身,洁身自好得很。” “夫郎不信?”李宝樱手指一扫众人,“不信你问她们。” 众人连连点头。 李芳苒道:“惦记我们大当家的公子虽多,但没有谁得过手,房里连个通房都没有,你可别误会大当家的了。” 土匪的话如何令人信服?华容自是不信的,目光扫过李宝樱的小腹,一薅她的马尾辫,问道:“那你腹中孩子作何解释?” 李宝樱扒着夫郎的手臂,笃定道:“当然是夫郎的呀。” 场面不忍直视,几位长老脸都绿了,没想到大当家不懂女子孕育之事。 李珠光抽了抽嘴角,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樱儿啊,都怪我们几位姨母没有好好教你,女子有孕不易,不是娶夫就能有孩子的呀。” 李宝樱蹙眉:“啊?我爹和我娘不是……” 李珠光制止她:“那不一样。” 对话吸引了华容的注意力,走神的功夫,手腕被人攥住,转瞬之间,手里的刀脱手落地,被人反手按在地上。 王旖嗤道:“敢对我们大当家的下手,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实力。” 李宝樱爬起来,照着王旖的屁股就是一脚,骂道:“以老娘的功夫自己不会脱身,显着你了。” 华容:“……” 这匪窝,本帝卿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李珠印瞅了瞅李宝樱,试探性询问:“大当家想如何处置他?” 李宝樱反观几位长老,心里知道她们不想放过小夫郎,当场把话说死了。 “夫妻之间吵嘴,这等小事儿长老还管?”她话里带着警告,“就算是姨母,也不能坏了规矩,骑到家主头上来。” “你个小混账,在这儿跟谁摆微风呢。”李珠印以长辈的身份骂她,挑明自己的立场,“这小子若是金银寨的人,此事我不多问,可你三娘已经调查清楚,此人来历不明,及有可能是朝廷派来刺杀你的刺客,这小子想要你的命,你还护着他?” “那又如何?”李宝樱面色平静,旁人很难从她脸上看出喜怒,亦猜不透她心中是何想法,只听她道:“此事我自会解决,先将人带回去。” “你……”李珠印被李宝樱气得脸色苍白,无力一指,终究还是不及她冷漠的背影。 “把我的夫郎扶回寨中。”李宝樱吩咐完手下,将马尾辫甩到脑后,先一步而行。 望着李宝樱潇洒不羁的背影,华容本就清冷的眸子更冷了些,后悔刚才没抹了她的脖子。 小姑娘们扶人扶得颇有章法,一边一个将华容架起来,全凭力气把人抬回寨中。 李宝樱没给大长老留面子,大长老给李珠玉使眼色,派出好脾气的三妹出面斡旋,李珠玉无奈追上李宝樱,并肩而行。 “樱儿。”李珠玉劝道:“你大娘脾气是不好,可她也是你的长辈,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再给她气出个好歹来。” “三娘想说什么直说无妨,别抬身份压我了。” 重要之事尚未提及,就被大当家捅破窗户纸,李珠玉哽了哽,咽了咽口水道:“不是三娘说你,一个男人而已,何必如此执着。” 李宝樱没有接她的话茬,自顾自往前走。 谈话陷入僵局,李珠玉难免有些尴尬,沉默须臾,叹道:“你娘走得早,把你托付给我们,我们三姊妹视你为己出,宠你护你,将你培养成独挡一面的大当家,可你……” 提到养育之恩,李宝樱心头稍稍软下几分,但依旧保持沉默。 她不能松口,只要她一松口,小夫郎就要面临下狱的危险,他的夫郎,绝不许旁人欺负分毫。 抛出养育之恩做铺垫,李珠玉将谈话引入正题:“新郎身份不明,及有可能是朝廷派来的刺客,姨母们担心你。” 李宝樱听出三姨母话中暗藏杀机,试图宽慰:“三娘放心,以他的功夫杀不了我。” “你这孩子,性子咋就这般执拗。”李珠玉苦口婆心地规劝:“美人夺命何须刀,很显然这就是一出美人计,倘若你中计,放松警惕,哪天睡着了身首异处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确实有这个可能。” “知道你还护着他。”李珠玉再接再厉,“我们几位长老的意思,是将此人带到长老堂,先审问,确定其身份,如果是刺客,按寨规处置;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公子,继续留下来未尝不可,你看如何?” 普通人家的公子? 李宝樱顿住脚步,回眸打量险些逃跑的夫郎,他发髻散乱,锦袍也没有之前服帖,即使这般,仍然没有削弱眉宇间透出的贵气,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寻常百姓家的公子。 这不完犊子了么。 其实,她也很想知道夫郎的真实身份,但她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就将他交给长老堂。 负责说服大当家的三长老出马不见成效,李珠印知道让李宝樱低头是不可能了,旋即来了脾气,吼道:“老三你回来吧,跟小混账讲什么道理,她虽是寨主,但金银寨不是她一个人的金银寨,为了金银寨的安全,这小子的身份必须盘问清楚,将人带到长老堂去,我看谁敢阻拦。” 李珠玉无奈摊手,“你看,惹毛一个。” 李宝樱桀骜不驯的眉眼旋即失了颜色,热风扑面,胸腔里好似也有一股燥郁的热浪流窜。 夫郎与寨中人的安危,她要选哪一个? 心中天平左右摇摆,而她手握砝码,踌躇不定,难以抉择。 她神不在其位,神情恍惚地跟随众人进了长老堂,忘了自己是以怎样的姿态,坐上属于金银寨大当家那把交椅的了。 王旖按着华容的肩膀,用力往下按了按,怎奈小公子不肯屈服,只好一脚踢向他的腿弯。 华容吃痛,膝盖着地。 除了跪天跪地跪父母,华容从未跪过任何人,就连新帝也不敢如此待他,蒙此大辱,华容对匪首的恨又加深一层。 霎时间,诏狱里一百零八种酷刑潮水般涌来。终有一日,他要把匪首踩在脚下,问她选择哪种死法。 他抬起头,杏核眼里的恨意不加掩饰,直达李宝樱眼中,目光对碰的刹那,李宝樱游离的魂魄瞬间归位,微微蹙眉。 第6章 内忧外患 对视不过片刻的光景…… 对视不过片刻的光景,李宝樱感觉时间有一年那么长,如果可以,她想让时间永远停留在当下,事情就不会继续发展了。 李珠印提醒她:“樱儿小心着了狐狸精的道。” 李宝樱缓了缓神,极不情愿地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被押回长老堂的路上,华容已经想好了说辞,回道:“姓朱,闺名容容。” 李珠印质问道:“哪个容?” 华容看向咄咄逼人的大长老,意有所指:“有容乃大的容,君子可容天下的容。” 一句话,无形之中把长老堂内所有人都骂了进去,当然也包括大当家李宝樱。 大堰朝以女子为尊,男儿尚可容天下,而她们这群女子连一个男子也容不得,这不是骂她们又是什么? 李珠印今年六十有三,身体状态急转直下,又是个气性大的,被毛头小子这么一气,当即摊在椅背上,手脚抽搐。 两姊妹一个掐人中,一个给她顺气,手忙脚乱。 “大姐!” “大姐你可别生气。” “请大夫,快请大夫来。” 一时间,长老堂内乱作一团。 李宝樱心烦意乱,抬手揉了揉眉心,吩咐李芳苒:“先把人带下去吧,诸事等大娘身子好些了再议。” “是。”李芳苒朝手下摆摆手,王旖与另一名寨中少女将华容架起来,拖出长老堂。 沾染淤泥的锦靴划过地面,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华容用怨恨的目光注视着李宝樱,直到女人那张布满阴郁的脸再也看不见。 夫郎离开,李宝樱起身来到姨母面前,见大姨母脸色灰白,她心里生出一丝毫无根据的感觉,大姨母恐怕命不久矣。 她问正在诊脉的沐大夫:“大娘身子如何?” 沐大夫收回手,慢悠悠地整理好脉枕,端详双目紧闭的李珠印须臾,有些力不从心。 她起身,朝李宝樱行礼:“还请大当家移步,到外面说。” 大姨母突然晕厥,这病来的如此之急,李宝樱也想听听大夫怎么说,便随大夫来到室外。 她是金银寨大当家,不是遇事就慌之人,平静地问道:“大娘到底得了什么急症?” “大当家有所不知,这不是急症。”沐大夫道:“大长老这病已经有三个月了,最忌生气,可是大长老那性子大当家也知道,点火就着。” 李宝樱不懂医,但也从沐大夫口中听出些门道,忧心忡忡地继续询问:“那大娘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沐大夫带着抱歉的神色:“若是她肯平心静气,用药吊着,三五载不成问题。若是大动肝火,随时会有性命之危。” 医者只能治病救人,无法让人长生不老,李宝樱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她并未责备大夫,眼底蓄满疲惫,对大夫说道:“缺什么药材尽管开口,不管药材多珍贵,我都会想办法取来。” 大当家平日里桀骜不驯,对待长辈却极为孝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可是,把大长老气病之人是大当家房里的夫郎,此事便显得极为讽刺。 沐大夫没在多说什么,行礼进屋。 李宝樱立在门口讷讷出神,心思沉重。 金银寨没有牢房,华容被关押在柴房里。 柴房积了厚厚一层灰尘,无处下脚,华容忍着恶心褪下外袍,铺在柴火堆上,继而坐在袍子上一动不动。 一坐便是一个下午。 窗外光线渐渐变得昏暗,周遭寂静无声,树影黑沉沉的,衬得周遭更为寂静。 突然蹿出一只老鼠,风驰电掣般从华容眼前掠过,华容双臂紧紧抱着小腿,眼底没有恐惧,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想他住惯了富丽堂皇的宫殿,尚且夜不能寐,今夜宿在柴房,定是彻夜难眠。 门口传来开锁声,他缓缓抬起头,看到小侍提着食盒进来。 小侍名叫王满,是王旖嫁入李家时带过来的弟弟,王满不仅功夫烂,才华也无半分,是个地地道道的草包,金银寨自然没他的位置。 李宝樱见王旖是个人才,便把她这个弟弟一并留下,让王满专门打扫明月阁。 他是被大当家派过来给小夫郎送饭的。 大当家比较重视这个新娶进门的小夫郎,王满也不敢怠慢,轻轻把食盒放在地上,打开盖子,“主君先吃点东西,别饿着了。” 华容看也不看那食盒,一脚把食盒踢翻,吃食散落出来,裹了层灰。 他的举动把王满都气哭了,带着哭腔说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华容傲慢地抬眼,仍然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谁稀罕她送来的饭菜,即便饿死,本公子也不吃金银寨一粒米,恶心。” “你……”王满连食盒都没收拾,转身跑出柴房,咔哒一声,房门落了锁。王满站在门口,梗着脖子道:“我看你能顶多久。” 小侍刚走不久,久居柴房的老鼠闻到香气,全家出动,把尚有余温的饭菜吃干净。 华容闭紧双眼,双手掩耳,依然挡不住老鼠发出的吱吱声,精神饱受折磨。 王满跑回明月阁,哭哭啼啼向李宝樱诉苦:“大当家,小的把饭菜送过去了,主君非但不吃,还把食盒给踢翻了。” 小夫郎倒是很有骨气。 对此,李宝樱并不意外,可她没心情继续吃饭了,停箸起身,拍了拍王满的肩膀,“难为你了,把桌子收拾了吧。” 王满眨了眨泪眼,“大当家也不吃了吗?” 李宝樱挥挥手道:“不吃了。” 寨子被官兵包围,大姨母晕迷不醒,夫郎不肯吃饭,内忧外患,一堆事堵在心口,她怎么吃得下去。 她先去净心阁探望大姨母,而后找李芳苒商议退敌之策,忙到亥时才回明月阁。 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大红色被面全是昨夜为了降服新婚夫郎留下的褶皱,一幕幕生动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仿佛隔了很长一段时光。 或许他们之间,只有这一夜的情缘了。 她褪去纱裙,掀开被子钻进被窝,枕着鸳鸯枕头,阖上眼帘,却久久不能入睡。 到了后半夜,终是躺不住,起床穿戴整齐,爬到房顶,试图用酒把自己灌醉。 入眼是夜幕星河,挂在枝头的月牙发出清冷的光泽,耳边无半点声响,她的心亦如静谧无声的夜,空空寂寂。 她的人生,一夜之间发生巨大改变。 昨天,她的心里只有山寨,眼里只有钱,梦想着,要像曾祖母那样,掌控列国经济,成为呼风唤雨、连皇族也不敢动她分毫的人。 不曾想只一天光景,她的心里便多了一个人,不仅如此,朝廷都敢出兵围剿金银寨了。 一代枭雄沦为笑话,只有一醉方休,才能让她暂时忘记窘迫的处境,麻痹内心的寂寥。 柴房那头,华容也如匪首一样夜不能寐,戳破窗纸,眯眼观察窗外情况。 目光越过屋瓦,他看到坐落于不远处的明月阁,一个女子坐在屋顶,下巴微扬,静静地观赏漫天星辰。 本帝卿住柴房,你住干净的明月阁,还有心情饮酒赏月,小心掉下来摔死你。 他心中意难平,下一瞬便瞧见匪首遭了报应,身子在瓦片上滚了几圈,从楼顶坠落。 “哈哈哈……”华容放声大笑起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死也残了吧?” 啪地一声,酒坛掉在地上四分五裂,坛中酒水溅湿地面,李宝樱鹿皮软靴着地,摇摇晃晃站好,眼前天旋地转。 王满闻声跑出来,凉风夹杂酒气钻入鼻尖,震惊之余不忘自己的差事,敢在她摔倒之前将醉酒之人扶稳。 他仰望屋顶,心有余悸,“大当家喝酒便喝酒,为何爬到屋顶去喝,多危险。” 把人扶回房,为她盖好被子,王满不敢继续睡觉,坐在屋内地板上守着,直到天亮。 翌日醒来,李宝樱头痛欲裂,躺在床上按揉太阳穴,喊道:“王满你进来。” 王满推门进来,“大当家醒了。” 李宝樱问他:“小郎君用早膳了吗?” 王满昨夜没睡好,此时眼圈乌青,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回道:“没,不过这次没把食盒踢翻,算是给面子了。” 李宝樱:“……” 这就给面子了? 小夫郎性子倔到什么程度,令人难以想象,接下来三天滴水未尽,宁可饿死也不吃王满送来的吃食。 到了第三日晚上,李宝樱怕这样下去把小夫郎饿死,亲自提着食盒前来送饭。 推开柴房门扉,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李宝樱抬手扇了扇灰,一手提灯,一手提着食盒,缓缓踏入室内。 小夫郎本就没有二两肉,饿上三日,又瘦了一圈,脸部轮廓菱角分明,衬得他更加清冷不近人情。 沉稳的脚步声落入耳中,确定来人与往日不同,华容倏然睁眼,眼眶稍稍凹陷,眼皮更加薄了,眸里流出狐疑的目光。 月华清冷,烛火摇曳,恍惚间一地斑斓。 纱裙轻轻摆动,渐行渐近,终于来到他面前。 李宝樱停住脚步,垂眸注视日渐消瘦的小夫郎,心头酸涩涌入喉尖,心不落忍。 华容无法掩盖因饥饿而虚弱的气息,“你来了,是那老女人被我气死了吗?” 如果本帝卿猜的没错,这顿饭是断头饭吧? 第7章 蓝颜祸水 天意个鬼 李宝樱弯腰放下食盒,按下心头那丝酸涩,语气平静:“金银寨向来不做恶事,想来你我也无深仇大恨,你又何必如此。” 华容仰起头,观察女人带着几分野性的眉眼。 她面颊红痕已退,狐狸眼黯然失色,像极了因狩猎失手而情绪不佳的狼。 华容不禁冷笑,这种话,她怎么有脸说出口? 顿了须臾,他冷声开口:“你把这话再说一遍。” 李宝樱一愣。 她仔细回想,他们相识不过几日光景,确实没有深仇大恨,理直气壮地反问:“难道是我寨中姊妹对你家人不敬?” 除此之外,她再也想不出其他可能。 华容真想给她一记耳光,可惜现在没有力气,怒道:“你毁了本公子的清白,这不算恶事?那什么才算恶事?!” 原来是指这事儿。 李宝樱满怀愧疚:“此事也不能全怪我。” “不怪你怪谁?” “……” “夫郎还不知我年岁吧?”她自问自答:“我今年二十,大龄剩女,长辈们日日催婚,我只好想出比武招亲这个法子,寨子里功夫好的就那么几个,谁做夫郎我心里都有数,谁知半路你杀出来……” “这么说,”华容眼睛里全是怒火,“此事怪我?” “我可没这么说。”李宝樱不敢去看他满带怒意的眼,盯着食盒继续道:“你打败所有报名参选的公子,入了我的婚房,我想这或许是天意,你不觉得吗?” 华容心里暗骂:本帝卿是来剿匪的,被你给睡了,还被你囚禁在柴房里,天意个鬼。 李宝樱打开盒盖,端起粥碗,递到他面前,劝道:“你我之事已成定局,夫郎还是放宽心,吃点东西吧。” 相识只有短短四日,他不可能因为匪首几句温柔软语,就这么原谅她,别开视线,冷冷道:“就算饿死,我也不会接受你的施舍,你最好对我死了那份心,你我之间绝无可能。” 对方绝情的言语,犹如冰冷的刀刃,狠狠戳进她的心口,隐隐作痛。 她独自一人潇洒二十年,几乎要什么有什么,即便大当家这个位置,亦是唾手可得,从未尝过求而不得的滋味。 如今就尝到了那种怅然若失的滋味,委实不好受。 她将瓷碗放回食盒中,有些失落:“既然你不认这门亲事,那就作罢,过几日我寻个机会,送你出寨。” 做人要潇洒,不能为了一个男人牵绊住脚步。 “有句老话说的好,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身子是你自己的,别饿坏了,还是吃点吧。”说完这番话,她转身离开,没有回头再看他。 她刚走出房门,王满捂住嘴巴惊呼:“呀!” 李宝樱蓦然回首,看到夫郎面朝下栽倒,脚踩门栏飞出去,身子擦着地面滑到柴火旁,千钧一发之际,有惊无险护住他的脸。 衣料划破一道口子,胳膊也受了些轻伤。 王满急忙跑进来,先扶起饿晕的华容,抱怨道:“我就没见过脾气这么倔的男子,这脾气比起大长老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宝樱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受伤的胳膊,从王满手里接过华容,打横抱起来,疾步出门。 王满唤道:“大当家,人不关柴房了?” 李宝樱没好气道:“再关人就死了,你去请沐大夫,让她快些赶过来。” 把人抱回明月阁,放到床榻上,拨开他散落于面颊的发丝,垂眸看了一会儿,大夫也来了。 来人不是沐大夫,而是沐家长子——沐梓星。 沐梓星今天穿了件天青色福寿纹锦袍,外罩月牙色罗衫,提着药箱缓步进门。 马上要见到心仪之人,沐梓星心里小鹿乱撞,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止,表面的沉稳不过是伪装,倒也装的像模像样。 他在门口停下,深吸一口气,这才进门。 李宝樱见他不紧不慢的,迈着遛鸟的步伐,救人心切,一把将沐梓星扯到床头,数落道:“你这是悬壶济世的速度么,哪个病人禁得起你这么拖。” 沐梓星一个趔趄,差点趴在华容身上,堪堪稳住身形,扫了眼阖目躺在床上的病患,心里恨透了眼前这个半死不活的人。 倘若不是因为此人,大当家枕侧这个位置就是他的,他才是金银寨当之无愧的压寨夫郎。 沐梓星暗暗咬牙,表面却不动声色,对李宝樱道:“大当家让一让,方便我诊脉。” 李宝樱腾出位置,站在床头默默等待。 沐梓星坐到床头,捏起袍袖开始诊脉,过了片刻,他收回手,整理好衣袖,给李宝樱行礼。 这不紧不慢的性子,能耗光你所有的耐心,瞬间把李宝樱的脾气勾了起来。 可人家是大夫,她不能无理,按下腹中乱窜的邪火,等着沐梓星回话。 沐梓星道:“只是气血亏虚之症,没什么大碍,想必是这几日没吃东西,饿着了。一会儿我回药房开个方子,让小满随我去煎药,端过来喂他服下,明日便能醒来。” 确定夫郎没有性命之忧,李宝樱那颗悬着的心放回腹中,朝沐梓星道谢:“多谢沐公子,让小满随你过去吧。” 医者悬壶济世,不可见死不救,沐梓星讨厌这个病人,给他治病是对精神最大的折磨,心里憋屈得很。 此时还要强颜欢笑,扮演活菩萨,嘱咐道:“虚不受补,先别沾荤腥,醒来喝点米汤或者糖水,半日后吃些流食,最起码三日后方能吃肉。” “嗯,知道。” “那梓星告退。” 沐梓星提上药箱,步子依旧四平八稳,走到房门的时候,岂料被一个女子迎面撞翻。 “沐公子,对不住,回头我再去你家给沐公子赔罪。”来人慌慌张张进门,气喘吁吁道:“大当家不好了,大长老咽气了。” “什么?”李宝樱脸色骤变,“小满,你留下来照顾小郎君,沐公子去煎药,我去长老堂。” 谁也没有想到,看起来精神抖擞的大长老会突然辞世。 众人围在大长老床前哀嚎,抑扬顿挫的哭声从净心阁内传出,悲恸不予言表。 李家这一代阳盛阴衰,大房唯一的儿子出门在外,至今尚未返回寨中,以至于大房这头,只有赘妻楚雯哭丧。 楚雯见李宝樱来了,抹了把眼泪,低声提醒两位姨母:“大当家来了。” 李珠光回头,矛头直指李宝樱房里的貌美夫郎,“都怪那个狐狸精,樱儿你若还念着几位姨母的养育之恩,就把那个狐狸精沉塘,以慰你大娘在天之灵。” 三长老在一旁听着,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想必也是赞成这个主意的。 楚雯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李宝樱立在屋子中央,还没来得及哭,就被两位姨母逼得进退维谷,沉默好长一段时间。 半晌等不到大当家的回话,李珠光怒了,爬起来,对李宝樱一顿拳打脚踢,边打边骂:“你个小混账,为了一个男人你就大逆不道,养育之恩都不顾了。” 李宝樱没有躲避,任凭二姨母打骂,仿佛有块巨石堵在胸口,呼吸不畅。 “白养了啊,大姐你白养她了啊,她就是个白眼狼。”李珠光打累了,扯着李宝樱的裙子半跪半坐在地,拳头一下一下地敲着李宝樱的大腿,力道好似弹棉花,“那小夫郎就是蓝颜祸水……” “够了。”李宝樱厉喝。 怎么骂她都行,她受着,牵连夫郎不行。 她搬出家主该有的威严,严肃道:“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大娘本就身患重病,溘然长逝是她命数已尽,与旁人有何干系?” 哭声戛然而止,李珠光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而李宝樱表情肃穆,凛冽的目光扫过室内所有人,最后落在大姨母的尸首上,铿锵有力地说道:“金银寨不兴活人陪葬那一套,别想变着法的拉垫背,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李宝樱发起怒来,连几位长老也有点害怕,不敢再无理取闹,哭声随之小了许多。 金银寨李宝樱最大,其次是李珠印,德高望重的大长老死了,寨中姓李的兄弟姊妹全部赶来净心阁哭丧。 夫郎与赘妻们连夜糊灯笼,扯素布,布置灵堂,将早就准备好的棺材抬过来,敛尸入棺。 大房没有闺女,唯一的儿子在外未归,李宝樱带着几个血缘亲近的晚辈守灵。 她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还念着昏迷不醒的小夫郎。 今夜天气闷热,沐梓星坐在炉子旁,手摇蒲扇,陶盖发出的嗡嗡震颤声甚是恼人。 算算时辰差不多了,沐梓星把蒲扇一丢,捏起帕子去掀陶盖,不小心被热气熏了手,不禁烦躁地抱怨:“世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给情敌煎药,天知道我多想给你开一计砒/霜。” “我若不是个大夫,非毒死你一了百了。” 可气死本公子了。 等水雾散去,沐梓星把药倒入盏中,端至明月阁。 心底的杀念一起再起,人都走到明月阁门口了,仍是没有冲破道德底线的勇气,把半包砒/霜掖回腰封里。 且留你几日吧。 这小夫郎气死了大长老,就算大当家想保他,怕是也难。 第8章 一夜惊梦 来,夫郎把药喝了 初十的月亮露出大半,月华如水,树影婆娑。 震天的哭声入梦,华容进入梦魇。 他梦见自己当真把金银寨大长老气死了,寨中兄弟姊妹纷纷把矛头指向他,匪首脸色阴郁,声音嘶哑:“那就赐死吧。” 明月阁小侍王满端过来一碗毒药,阴测测地笑道:“主君该喝药了。” 他拼命挣扎。 本帝卿尚有壮志未酬,不能就这么轻易死了。 “喝个药这么费劲,我来喂你。”匪首李宝樱疾步走来,捏起他的下巴,表情冷漠,硬是把一碗毒药灌下。 睡梦中的人奋力挣扎,一盏药洒了大半。 而现实中,王满的表情充满无奈,“小郎君不肯喝药,这可如何是好?” 沐梓星夺过药碗,捏起他的下巴,“喝个药这么费劲,我来喂你。” 虽然洒了半盏,但也够用了。 沐梓星斜斜扫视睡相并不安稳的华容,撇撇嘴道:“瞧,这不是喝了么。” 王满:“……” 幸亏这位没攀上大当家,不然我的日子会很糟糕。 睡梦中,华容仿佛听见有人高喊:“官兵攻破山寨,寨子恐怕保不住了,大当家,收拾金银细软赶紧逃吧。” 终于有人来救本帝卿了么?可是你们来晚了一步,本帝卿快要死了。 李嫣,等本帝卿做了鬼,第一个找你算账。 一夜惊梦。 六月十一这天没有阳光,乌云蔽日,厚厚的云层压下来,燕子只能在低空盘旋。枝头乌鸦几声啼鸣,拉开了葬礼的序幕。 狂风大作,纸灯噗噗飞旋,灵番乱舞,闪电照亮天幕,轰隆一声惊雷炸响,倾盆大雨淋湿了缟素。 伴着哗哗的雨声,楚雯敲响丧钟,霎时间哀嚎声震耳欲聋,余音传到山那头。 传讯兵跑进大帐,单膝跪地,向副将李嫣禀报:“将军,金银寨正在办丧事,阵仗很大。” 李嫣也听到了敌营传来的哭声,手中朱砂笔一顿,问道:“可知死者何人?” 传讯兵回道:“尚且不知,从阵仗来看,不是匪首便是匪首的双亲。” 开什么玩笑。 据说金银寨上一任大当家并未婚配,单身生下一个女婴,至今不知父亲是谁。 现任家主母亲早亡,还能刨坟再埋一次不成? 李嫣离开书案,出了大帐,取出千里镜眯眼观察对面,视线里,两个年轻的女子头戴重孝,其中一个便是匪首。 死者不是匪首,那会是谁? 李嫣琢磨半晌,心里一咯噔。 华容长帝卿只身入金银寨探查情况,俨然用上了美人计,八成已经爬上匪首的床,那长帝卿便是匪首的夫郎。 难道是华容长帝卿细作身份被识破,遇害身亡了? 李嫣哆哆嗦嗦地抹了把额头冷汗,劝自己:“冷静,千万要冷静,满朝文武都诅咒华容长帝卿早死,华容长帝卿遇害,岂不正中华熹长帝卿下怀!” 心情稍稍平复一些,李嫣返回大帐,与几个千夫长商议攻寨计划。 冷兵器时代,火药尚未运用于军事,李嫣手里的千里镜,技术还是出自金银寨,军事装备自是比不上金银寨的。 真刀真枪硬拼,恐怕实力也不敌那群匪寇。 这也是李宝樱从未将他们放在眼里的两个原因之一。 至于其他原因,那是只有大堰朝皇位继承人与金银寨历代家主才知道的秘密。 李宝樱一夜没合眼,跪的腿都麻了,也没个人替换,咬牙坚持着。 众人嗓子都哭哑了,哭声越来越小,门外雨声盖过了哭声,隐约之中,李宝樱听到有厮杀声传来。 她心道“不好”,回头望去,瞧见李芳苒丢了油纸伞,急匆匆跑过来,慌张道:“大当家,官兵攻寨了。” 闪电划过天际,坏消息与惊雷一道传来,李宝樱困意全无,倏地起身,岂料腿麻没站稳,复又跪倒在地。 众人齐声惊呼:“大当家!” 如此危难之际,谁还会在乎坏了规矩,灵堂内再无半点哭声,各个露出恐惧的表情。 李芳苒扶起家主,问道:“是守是攻,还请大当家决断,我们姊妹等着呢。” 没有大当家命令,她们不敢肃杀官兵。 李宝樱眼底掠过一抹寒光,每一个字皆是杀意,“人家都要灭我满门了,还遵守什么约定,给我杀,来一个杀一个,一个不留。” 她震怒:“拿我的刀来。” 赘妻楚雯也不管规矩不规矩的了,从灵龛底下取出家传宝刀,双手捧着,跑至李宝樱面前,给英雄送行般说道:“我们等妹妹归来。” 楚雯有身为赘妻的自觉,总是温柔软语的,从来不敢大声说一句话,俨然成为一种习惯,值此危难时刻也不敢说太多。 李宝樱接过刀,喝道:“不怕死的跟我走,老弱病残留下,祈祷我们得胜归来。” 除了楚雯,所有女人跟着李宝樱离开,亦有铁血男儿起身,准备前去应战。 疾风骤雨迷了众人的眼,衣服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女子凹凸有致的线条。 可到达寨门之时,他们没有看到攻寨的官兵,只有寨中姊妹扛刀立在大雨中。 李宝樱有点懵:??? 她抹了一把雨水,质问李芳苒:“不是说官兵攻寨了吗?官兵人呢?” 李芳苒也懵着呢。 她的目光扫过战场,寨中姊妹们一脸茫然地盯着自己,仿佛在等她一个解释。 苍天,谁能告诉我一下,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李芳苒缓了缓神,脑子飞快运转起来,将所有可能在脑子里统统过了一遍,忖度半晌,得出自己认为最有可能的状况。 她道:“可能这次只是试探我们的实力,得知我们实力太强,攻寨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先撤兵,再从长计议。” 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李宝樱接受了这个回答。 李宝樱又问:“可有伤亡?” 李芳苒回道:“尚且不知。” 王旖身披蓑衣,冒雨而来,雨水砸在斗笠上,噼里啪啦作响,划出一道水帘。 “大当家。”雨势太大,离远了根本听不清旁人说些什么,王旖免去礼节,凑到李宝樱耳侧,提高嗓门禀报:“大当家,天雷劈死一个官兵,对方将领认为此次攻寨不吉,所以退兵,我方没有伤亡,其他姊妹前去探查敌军情况,有结果再向大当家禀报。” 李宝樱偏过头,隔着两道水帘打量王旖,对她的表现颇为满意。 当初,王旖看中三姨母家的小弟,要进金银寨当赘妻,遭到三位姨母的一致反对,王旖跪在她脚边求她,用真诚打动了她,便做主把她们姐弟二人留下。 经此危难,证明她没有看错人,小弟也很有眼光。 李宝樱满意地点点头,夸赞道:“不错,年轻人。” 王旖:“……” 大当家很老吗?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听着好像七老八十了似的。 李宝樱侧过头,交代李芳苒:“吩咐姊妹们打起精神来,不可掉以轻心。” 李芳苒恭谨垂首:“是。” 冒雨出来一趟,敌军的影子未见一个,李宝樱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没有争战便没有伤亡;忧的是,待小夫郎醒来,知道自己成为弃子,会是什么反应。 她撑伞走在雨中,三姨母家的小弟疾走两步,与她并肩同行,几番欲言又止之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姐夫当真是官兵派来的刺客吗?” 李宝樱实话实说:“尚未证实。” 李晓继续追问:“倘若姐夫真是刺客,姐姐又当如何?” 李宝樱仔细想了想,自己心中也无确切答案,又如何回答小弟的话,沉默不语。 大姐不理人,李晓不敢继续追问,默默陪她回寨。 这场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晌午时分骤雨初歇,崇山峻岭耸立于云雾里,影影绰绰,远观宛如一副水墨丹青。 血肉之躯经不起折腾,李宝樱也不是铁打的,长辈们劝她回去睡觉,她返回明月阁。 淋过一场雨,她的裙子已经湿透,所过之处留下一排水痕,好像只要她不停下,水痕永远没有尽头。 推开房门,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她走进屋,立在床头,居高临下盯着小夫郎愣愣出神。 昏迷之人尚未苏醒。 如果小夫郎真是朝廷的人,自己要以何种姿态面对他?思忖良久,始终没有答案。 她太累了,不再胡思乱想,褪去外衫,问小侍:“热水备好了没有?” 王满的回话从楼下传来:“小的正在调试水温,大当家可以下来了,换洗衣服放在老地方,洗完澡伸手就能够得着。” 她又瞅了华容一眼,转身离开卧房,一步一步下楼。 王满是个男子,所以每当李宝樱沐浴都会退避,此时已经离开明月阁,去厨房准备驱寒汤。 李宝樱一层一层褪去衣衫,踏入浴桶,泡在温水里,靠着浴桶边缘,阖上眼睛小憩。 热水驱赶走身体里的寒气,身体渐渐暖和起来,疲倦袭来,很快睡了过去。 楼上,华容倏然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匪首的床上,腾地坐起来。 他只感觉头疼的厉害,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喃喃自语:“这个见色起意的女人,昏迷也不肯放过,禽兽不如,本帝卿不宰了你,誓不罢休。” 第9章 祖辈往事 我猜的没错吧?(捉虫)…… 女人满脸疲惫之态,脖颈靠着浴桶边缘,似乎睡着了。 花瓣遮住了春光,只有白皙的锁骨浮出水面,别有一番勾人心弦的韵味。 华容心想,正面相抗杀不了她,难道偷袭还杀不了她么。 他摒息凝神,蹑手蹑脚走到浴桶旁,缓缓伸出大掌,就在掌心快要触及女人脖颈的时候,沉睡中的女人忽然开口:“朝廷退军了。” 华容闻言一怔,大掌停在半空。 李宝樱睁开眼睛,看到小夫郎细嫩修长的手指也是一愣,纵使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是想杀死自己。 顿了片刻,李宝樱试图说服他:“现下你已成为弃子,只有我能保你,我给你时间考虑清楚,是留在金银寨跟着我,还是回去面对未知的风雨。” 华容撤回手,负手而立,目光落在双面绣屏风上。 夜风徐徐,烛火忽明忽暗,衬得他面容又添三分清冷,若有所思,却迟迟没有回答。 李宝樱问道:“你可知,为何金银寨屹立不倒近百年,历代女帝不敢出兵围剿?” 华容幽眸深沉,清冷道:“不知。” 李宝樱心下了然。 “这要从百年前说起。”她悠悠道:“当时天下还是男子为尊,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女子须遵守三从四德,不能参军,不能科举入仕。” “这与金银寨有何干系?” “有关系的。”李宝樱掬起一捧水,撩到胳膊上,水珠顺着紧致的皮肤滑落,水汽升腾。 她接着道:“当时朱煜只是一个鳏夫,带着女儿颠沛流离,是我曾祖母收留了他们。” 李宝樱看了华容一眼,“那个女人名叫朱绣眉。” 听到朱绣眉这个名字,华容心底风起云涌,清澈如水的眸子覆了层晦涩难明的阴影。 李宝樱继续说:“朱绣眉此人并非寻常女子,在父亲被朝廷贪官害死后,加入起义军,从小兵小卒成为女首领,带领二十万起义军一举攻破皇城,前朝皇帝见大势已去,自缢身亡,朱绣眉于京师建立新政权,成为大堰朝第一代女帝。从此男尊女卑时代结束,进入女尊男卑时代。” “这些本公子比你清楚。”华容目光带着嘲讽,显然对这番话不感兴趣。 “也对,一看你就是饱读诗书之人,定是对这段历史烂熟于心。”她淡淡笑了笑,引开话题:“世人只知朱绣眉以女子身份改朝换代,成为巾帼豪杰,可世人不知道,若没我曾祖母倾尽家财支持朱绣眉,二十万起义军如何得势?” “我曾祖母虽为女子,却是个商业奇才,可她以女子身份经商,处处被世俗掣肘,也想改变这世道对女子的不公,是以倾尽全力支持朱绣眉起势。” “后来世道变了,女子把控政权,地位崛起,这才有了如今这般局面。” 华容心情复杂。 李宝樱盯着讷讷出神的小夫郎,疲态尽显,还是勾出一抹笑来,问他:“你想推翻的是什么呢?祖宗打下来的基业,还是数以万计的女将士,用鲜血争取来的女尊政权?” 华容心惊:“你知道我是谁?” 女人冷不丁浮出水面,春光一览无余,这一举动让华容猝不及防,忙别过头去,骂道:“无耻。” 李宝樱笑着道:“又不是没见过,怕什么。” 她踏出浴桶,扯下搭在屏风上的巾帕,迅速裹住身体,将巾帕一脚掖紧,走到小夫郎面前。 笑问:“华容长帝卿,我猜的没错吧?” 华容心脏咚咚咚直跳,面颊绯红,不敢去看女子的容颜,咽了咽口水道:“你是如何知道本帝卿身份的?” 李宝樱笑容淡淡,“你不是说你姓朱么,闺名容容。朱姓虽是大姓,然而能调兵遣将攻打我金银寨的,大堰朝只有一人,很难猜吗?” 华容正眼看她,“既然知道本帝卿,你还敢……” 眼前女子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一脸有恃无恐的模样,后面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身陷囹圄,又怎么硬气得起来呢。 李宝樱拍拍他的肩膀,“我不会把你怎样的。” 她坐到桌前,给自己斟满一盏茶,一饮而下,转了转杯盏,“当初女帝想封曾祖母为异性王,可曾祖母志不在朝堂,一心想成为天下第一商,拒绝了册封,专心打理生意,并建立金银寨。” “坤合帝答应过曾祖母,朱李两家世代修好,只要朱氏政权不倒,便不会招安金银寨。”她放下杯盏,打量华容俊朗的侧颜。 他清冷的剑眉紧蹙,眉心拧出深深一道川字纹,心中纠结与不甘浮在表面,无法掩藏。 李宝樱问他:“知道这些以后,你心中是何想法?” 华容默了半晌,心思百转,有些心烦意乱。 先帝病逝,本该由长女继承大统,是他使劲手段,扶持年仅十岁的幼妹登基,为的就是趁妹妹年幼,成为辅国长帝卿,扭转男尊女卑的局面。 怎奈武将不肯臣服,给他出了这么一个难题,他为了征服武将,让满朝文武心服口服,亲自帅兵来围剿金银寨。 他并不知道皇室与金银寨立下的盟约,若是知道,他也不可能违背祖训,非要灭了金银寨不可。 错已铸成,他要如何化解呢? 华容深吸一口气,说道:“本帝卿可以放过金银寨,前提是你愿意招安。” 一口茶喷了出来,满桌子都是水渍。 李宝樱伸出一根手指,擦去唇边茶水,抬起眼帘,看着一脸严肃的华容,笑了笑。 “我方才那番话白说了吗?”李宝樱道:“如果你当真想毁掉盟约,我无话可说,但招安一事,我现在就可以确切告诉你,不可能。” 她李宝樱并非什么英雄豪杰,但也不愿屈居人下,做一条任凭朝廷摆布的狗。 她放下杯盏起身,踏着斑斓的烛光缓缓上楼。 望着女人消瘦的背影,华容有些茫然。 女人坚持的又是什么呢? 他朝那抹消瘦的背影道:“我可以封你为异姓王,子孙世袭,我可以请旨赐你金戈铁卷,免死金牌。” 李宝樱扶着栏杆回眸,表情坚定不容置疑,“我是金银寨大当家,手底下几千号人,我要为兄弟姊妹们的将来打算,你又能给我们发多少免死金牌?” 华容:“……” 招安失败。 李宝樱上了楼,换好衣服,躺在大床上,辗转反侧。 虽然她拒绝了招安的提议,还是仔细考量一番,如果她放弃大当家之位,一人去做驸马,此事倒也不是不行。 可金银寨怎么办呢? 母亲姊妹五人,就生了她这么一个姑娘,其余都是男孩,原本大当家之位都要让给族中后辈了,是她凭拳头打败族中一众姊妹,夺下大当家之位,就这么轻易让出去,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甘心。 她揉乱头发,看向门口,心道:他怎么还不上来? 楼下,华容立在屋子中央,烛光摇曳,影子斜长。 王满估摸着大当家已经沐浴完毕,驱寒汤已经熬好,便端着姜汤返回明月阁。 甫一进门,屏风后头一道修长高大的男子身影映入视线,王满脚步一滞。 小夫郎醒了! 他快速扫了一眼浴桶,大当家不在,一楼只有小夫郎一人,想必两人已经碰过面,好像谈话并不愉快,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味道。 王满硬着头皮进门,路过小夫郎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君可要沐浴?” 自从进了金银寨,华容还未洗过澡,夏日天气闷热,关在柴房里不知出了多少汗。此时王满这么一问,华容抬起袖子嗅了嗅,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汗臭味,自己都觉得恶心。 是该沐浴了。 他放下袖子,一脸清高道:“那就备水吧。” “行。”王满答应的爽利,“主君稍等,我先把驱寒汤给大当家送上去,再给您换洗澡水。” 王满上楼,有节奏地敲了敲门,“大当家,可以进去吗?” 李宝樱听是王满的声音,掀开被子坐起来,“进来吧。” 推开门扉,王满脚步轻盈地进屋,轻轻把木质托盘放在桌子上,汤盏端到李宝樱床头。 “大当家白日淋了雨,小的熬了姜汤,给大当家驱驱寒。”大当家脸色不好,王满不敢高声说话,端着汤盏等待。 李宝樱接过茶盏,送到嘴边抿了一口,汤是温的,一口气饮下,悄声询问:“他还在一楼站着呢?” 王满点头,以同样的音调回道:“主君想洗澡,等着小的去打热水呢。” 想到华容趟个小河沟都要鼓足勇气才行,那么爱干净一个人,四天不洗澡怎么受得了,摆摆手道:“赶紧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王满收了汤盏,离开卧房,下楼时放轻脚步,还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路过小夫郎身旁时,只觉一道冰冷的目光噙着自己,不由得背脊发寒。 王满加快脚步,逃也似的出了明月阁,到了厨房,依旧心有余悸,拍着胸脯,试图抚平砰砰跳的心。 话说大当家这小夫郎什么来头啊,一个眼神都能让人不寒而栗,也太吓人了。 第10章 身临险境 如果江山即将颠覆…… 乌云散去,露出点点繁星,皎洁月光流进室内,满室清晖。雨后凉风卷过灯台,烛火明明灭灭,屏风映出一道美男宽衣的剪影。 华容褪去衣衫,踏进浴桶,玫瑰花瓣随着他的动作荡漾,脖颈以下没入水中,热气扑面,整个人被温暖所包围。 空气里全是雨后草木的芳香,他闭目深深吸气,这是与皇宫不一样的味道。 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处处充斥尔虞我诈,因要提防兄弟姊妹们设计陷害,他每一刻都不敢放松警惕,本以为早就习惯了那样的生活,此时放松紧绷的神经,方知平静难得可贵。 华容清楚的知道,那个垂涎自己美貌的女人,是舍不得杀掉自己的,这样想着,便渐渐放松紧绷的神经。 他取过搓澡用的帕子,撩水擦洗。 洗了很久很久,直到自己满意了才从水里出来,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王满给他准备的换洗袍子,里外皆是素色,没有一点花纹,明显就是一身孝服。 他瞳孔骤缩:那个老女人真的死了?本帝卿气死了她的姨母,她能放过本帝卿么? 翻看孝衣的手顿在半空,心里七上八下的,半晌也没想出应对之策。 穿过四天的袍子不能再穿,他纠结半晌,扯下孝服,一件一件往身上披,系好腰带,整理好衣襟,抬头往二楼张望。 新问题又来了。 明月阁就一间卧房,那他住哪呢?难道要上楼,与那个女人共枕同眠? 李宝樱嘶哑的声音从二楼传来:“不愿意上来睡,就拿了被褥睡一楼软榻吧。” 华容暗松一口气,抬步上楼。 门扉虚掩,屋内没有掌灯,借着月华,隐约可以看到女人躺在床上,背对着他。 华容犹豫要不要进去。 李宝樱道:“进来。大娘尸骨未寒,守孝期间我不会胡来,你大可放心。” 不知为何,看到她暗藏悲伤的背影,那颗坚若磐石的心,莫名有些难受。 换做一百年前,女子是柔弱的存在,要依仗男人才能生活。 朝代更迭,万千女子成为独挡一面的家主,以娇弱的臂膀为家人遮风避雨,风光无限的同时,背后的压力怕是也不小吧? 华容定了定神,推开虚掩的房门,借着微暗光线扫视一圈,看到放在桌子上的被褥,走过去,抱起被褥离开。 临走时,不忘关好房门。 下了楼,铺好被褥,躺在榻上望天花,无法入眠。 他从十岁起就有失眠这毛病,每晚要依靠安神香才能入睡,此时没了安神香,他是睡不着的。 翌日,他是被鸟叫声吵醒的,缓缓睁开眼帘,后知后觉自己竟然睡着了,颇感意外。 失眠这毛病,就连御医都束手无策,来到金银寨之后,竟然不治而愈了? 他掀开被子起身,看到桌上摆放着丰盛的早膳,精致的瓷盘盛着精致的小菜,粥里还加了补气血的阿胶红枣。 三伏天,明月阁却冷冷清清。 华容有些奇怪,目光朝二楼望去,只看到敞开的房门,心知李宝樱已经离开明月阁,安心坐下来享用早膳。 早膳刚吃到一半,王满匆忙跑回明月阁,由于步子太急,险些被门槛绊倒,一个踉跄扑到桌子前。 王满趴在桌面上,气喘吁吁地说道:“主君,您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华容停箸,满目不解却仍旧一脸清冷孤傲,不以为然道:“为何要躲?” 王满解释道:“本来大长老要治主君的罪,大长老一死,其他几位长老将死因归结于您,要您给大长老陪葬,被大当家压了下来。” “但……”王满想起此事就心惊肉跳,掬了一把虚汗,“这回不仅是长老们发难,而是族里所有人联合起来弹劾您,大当家被众人堵在长老堂走不开,让我回来告知您一声。” “弹劾我?”华容轻嗤:“弹劾本公子的人很多,本公子几时怕过。” 满朝文武弹劾他的时候,情形不比现在糟糕,他尚且能沉稳应对,挺直脊背立于百官面前,与百官唇枪舌战。 只要他出马,没有打不赢的口水官司,几乎屡战屡胜。 没办法,谁让他亲妹妹是女帝呢。 华容拒绝道:“让她们来押人好了。” 他信心十足,吃定了李宝樱不敢拿他怎样,倘若一国长帝卿死在金银寨,仇怨一旦结下,金银寨就要面临灭顶之灾。 “主君……”王满还想再劝,王旖带着一众少女进门,揪起王满的后脖领提溜到一旁,斥道:“好小子,长能耐了,还敢跑回来通风报信,这是不把你姐放在眼里啊。” “不不不。”王满忙不迭摆手否认,“我们可是亲姐弟,我心里自然是向着姐姐的。” “呵。”王旖斜了他一眼,啧啧道:“跟着大当家混久了,还学会了油腔滑调,一边待着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她这个弟弟就是个草包,没有胆量给小夫郎通风报信,很显然是受大当家的差遣而来。 王旖念着李宝樱的收留之恩,现在对大当家这个貌美小夫郎也是爱屋及乌,余光扫过身后姊妹,给华容使眼色。 华容眉骨跳了两下,坐着没动地方。 王旖朝他挤眉弄眼,用嘴型无声说道:“跑!” 华容知道,若无李宝樱允许,他踏不出金银寨半步,贸然逃离,百分百会像上次那样,落个被抓回来的下场。 而眼前女子就是坏他好事之人,此时此刻又来装好人,华容不敢轻易相信她。 小夫郎面对提醒无动于衷,她的恻隐之心又不能当众挑明,王旖都急死了。 手下人催促道:“王统领还在犹豫什么?若是下不去手,我们姊妹来。” 几名少女阔步上前,一左一右按住华容的肩膀,“走,跟我们去长老堂。” 事已至此,王旖不在纠结,扛起刀,转过身道:“走吧。” 能不能救小夫郎性命,就要看大当家如何应对了。 室外碧空如洗,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片云彩,烈日当头,炙热阳光耀的人睁不开眼。 一行人疾步而行,将华容押到长老堂,往前一推,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 小夫郎出现在长老堂,李宝樱感觉头大。 值此危机时刻,他就不能暂避锋芒,为妻压力已经够大了,你偏要过来火上浇油。 这不是众人要逼死你,这是要逼死我这个大当家啊。 众人的目光潮水般袭来,齐刷刷落在华容身上,他丝毫不慌,从容淡定地整理衣袖,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半握置于腰前,摆好帝卿该有的姿态,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李宝樱。 目光相碰,各执心事。 他刻意忽略掉长老堂中央的棺椁,告诉自己,大长老之死,并不是自己的错。 周遭寂静无声,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安宁,众人的目光化作无言的声讨。 华容扫视众人,仿佛在看地里的大白菜,怎一个目中无人可以形容。 李珠光见不得他这般姿态,拍案而起,指着华容怒道:“老娘恨不得掐死你,念在你是晚辈的份上,老娘今日不再羞辱你。” 她继而看向李宝樱,以长老的身份逼她,“大当家,此人身陷囹圄还有这般嚣张气焰,是敌军派来的奸细无疑,为了金银寨所有人的安全,还请大当家严惩此人,莫留后患。” 李珠光给三妹使眼色。 李珠玉不得不起身,与姐姐站到一起,“二姐此言甚是,我支持二姐的提议。” 两位长老发话了,小辈们也适时发表自己的意见,纷纷站出来,支持两位长老的决定。 霎时间,讨伐小夫郎的声音此起彼伏,搅得李宝樱情绪烦躁,脑仁生疼。 她抬眼,对上华容淡定从容的目光,有口难言。 华容平静的望着她,仿佛再问:真的要杀了我吗? 恍惚间,他想起那个梦境,匪首一脸阴郁,声音嘶哑。脑海里飘过那句绝情的话:那就赐死吧。 她怎么敢! 李宝樱沉默良久,直到众人失去耐心,发出些许躁动的声音。 李珠光一指棺椁,“樱儿你抬眼看看,你大娘是怎么死的,再想想昨日官兵攻寨,倘若不是天佑我金银寨,降天雷劈死一个官兵,金银寨此时又会是怎样的处境?” 姨母咄咄逼人,李宝樱心很累。 “细作进门,先杀了安抚人心再说。”话音一落,李珠光抽出身旁晚辈腰侧的刀,架在华容脖子上,“你下不去手,就由姨母代劳。” 李宝樱霍然起身,惊道:“二娘。” 李珠光瞪眼:“你在怕什么?怕朱氏么?我告诉你,只要你一声令下,改朝换代未尝不可。是朱家先撕破脸,国破家亡,那也是她们咎由自取。” 二长老信誓旦旦,看神情不似作假,华容这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金银寨的实力。 谁会想到,一窝土匪能掀起腥风血雨呢。可仔细想想,大堰开国女帝起义之初,不也是朝廷眼中的土匪头子么。 倘若李氏被逼谋反,朱氏江山颠覆,朱氏一族会是什么下场?年仅十岁的幼妹,有能力守住祖宗基业么?答案是不能。 华容让自己保持冷静,滚了滚喉结,问道:“敢问,金银寨到底有什么本事,可以颠覆朱氏江山呢?” 第11章 一反常态 人家很乖的 李珠光讽笑,“我金银寨经商百年,铺子开遍列国,手中财富几个皇室加起来也无法匹及,招兵买马还缺钱吗?” 华容万万没想到,金银寨已经富到这个程度。 “大堰与北甄百年休战,就是因为有金银寨这道屏障,只要金银寨不倒,可抵百万雄兵,保一方太平,边疆百姓可免受战乱之苦,两国君主默许金银寨的存在,相安无事百年。大堰女帝年幼无知,敢打金银寨的主意,是她自己找死。” 李珠光义愤填膺,手一抖,华容细嫩的皮肤见了血丝,吓得李宝樱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二娘。” 闻言,李珠光骂道:“一个男人而已,死也就死了,瞧你那样,像极了你父亲,优柔寡断。” 提起她亲爹,勾起了李宝樱的伤心事。 她长这么大,还不知亲爹姓甚名谁,是死是活。她曾多次旁敲侧击向姨母们打探消息,可姨母们口风严谨,无论她如何纠缠,皆对此事讳莫如深。 此时夫郎的性命悬于刀刃,李宝樱没心思考虑这个问题,劝道:“二娘,朝廷已经退兵,即使他是朝廷之人,俨然是一颗弃子,留下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珠光闭了闭眼,忍住没对华容下手,吼道:“他气死了你大娘,我要为你大娘报仇。” 这小子若不是大当家的夫郎,她也不会这般犹豫,可偏偏大当家对这小子极为上心,杀了他,无异于斩断她们之间的亲情,从此离心。在没有说服李宝樱的前提下,李珠光不敢对华容下杀手。 李宝樱表情无奈,“我已经说过了,大娘本就重疾缠身,又是个脾气暴躁的,就算不因他生气,也会因别的什么事情生气,死因岂能怪到旁人头上?大娘是病死的,这与我的夫郎没有关系。” “你……”李珠光四处看了看,除了手中大刀,再无趁手兵器,扯下腰间玉佩丢出去,“我打死你个混账。”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二长老是真狠啊,大当家说打就打。 李宝樱偏头躲开,价值连城的玉佩砸在灵牌上,咔嚓一声,灵牌分裂成两瓣。 李珠光收回刀,狠狠戳入砖缝里,刀柄左右震颤,发出嗡嗡声,惊心动魄。 “罢了。”李珠光掌心抚过姐姐的棺椁,悲恸道:“你现在被美人迷了心智,不明事理,终有一日你会明白,天底下最锋利的武器不是斧钺刀叉,而是男人。” “我成全你,今后与夫郎好好过日子吧。但……”她声音变得凌厉起来,目光透着绝情的冰冷,“日后莫要叫我二娘。”说完绝情话,她撇下众人,步履阑珊踏出长老堂。 众人心情激动却不敢出声,长老堂内鸦雀无声,寂静的可怕,吸入胸腔的每一缕空气都憋闷无比。 大当家为了个男人,就狠心和二长老恩断义绝? 李宝樱用无声的回答告诉众人,她就是这样干的。 二姨母与她血脉相连,无论闹到什么程度,二姨母还是二姨母,以后尚有机会赔礼道歉,取得姨母谅解。 可夫郎死了就是死了,死人是没有机会重活一次的。 她选择先保住夫郎性命,至于其他,还须从长计议。 只是惊扰了大姨母亡灵,她过意不去,跪到大姨母棺椁前磕了三个头,起身后,厉声道:“该干什么干什么,三日后出殡。” 根据葬礼习俗,一般停灵三日或者七日,错过三日,只能等七日那天再出殡。 大当家的发话,众人不敢提出异议,各自忙活起来。 李宝樱来到华容身旁,目光落在夫郎见了血丝的脖颈处,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检查他的伤势,眼前高大的身影忽然矮了一截。 她垂眸,目睹清风傲骨的长帝卿双膝着地,结结实实跪倒在她面前,伸手扯住她的裙摆。 众人面露惊诧:这又是什么情况? 李宝樱脑子一片空白,憔悴面颊带着些许茫然。 华容放下傲骨,杏核眼中没了高高在上的神采,扯着她的裙摆,偷偷拧了一把大腿,勉强挤出两滴眼泪,抽噎着哀求:“大当家不要杀我,人家很乖的。” 李宝樱:??? 脾气又臭又硬的华容长帝卿,忽然间化身低声下气的小夫郎,谁能接受得了啊。 不知他耍什么把戏,李宝樱迟迟不敢接话。她在想,此举莫不是什么温柔陷阱吧? 华容放柔声音,“只要大当家不动朱氏江山,不动当朝女帝,我愿意留下来,做您的夫郎。” 就因为这个原因?看来小夫郎是被二长老那番话吓着了。她俯身搀扶华容,“你先起来。” 华容挣开她的手,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哭哭啼啼闹起来,“妻主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这就叫上妻主了? 转变来的太突然,她有点接受无能。 众人停下手里的活儿,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心中疑惑。大当家房里这位小夫郎可是个硬骨头,不是那么好啃的。 瞧他方才面对二长老时,刀架在脖子上依旧从容不迫的姿态来看,绝非良善之辈。不过片刻光景,怎么可能服软。 可人家就是服软了,跪倒在大当家脚边,委屈巴巴求收留,立誓要做乖巧听话的小夫郎。 娘唉,这可不得了了。 一道道探究的目光盯着两人,李宝樱如芒在背,汗毛倒竖,用力将人搀扶起来,拉着就走。 出了长老堂,李宝樱松开对他的钳制,疑惑道:“你怎么回事儿,故意耍我是不是?” “我……没有。”华容尽量压低声音,乖顺得像只受惊的小猫,“我后悔一时冲动,对金银寨下手,现在弥补还来得及吗?” 小美人心里怎么想的,李宝樱无法探究,但她深信,权倾朝野、手腕狠厉的辅国长帝卿,不会因为几句威胁便乖乖认命。 李宝樱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忖度半晌,没琢磨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索性放弃。 “走吧,先回明月阁。” 华容不远不近跟随李宝樱的脚步,返回明月阁。 昨夜狼藉已收拾干净,被褥叠的整整齐齐放在榻尾。软榻是小夫郎就寝之处,李宝樱想了想,还是没有坐过去。 绕过画屏,后面是月亮窗,推拉窗敞开着,满园花草抬目可见,几只蝴蝶追逐戏耍,夏风轻轻拂过,柳枝随风摇曳。 窗前摆着一张八仙桌,两侧各置矮椅,李宝樱于东侧落座,靠着椅背,眸色消沉,极为懒散。 明媚阳光洒落李宝樱面颊,卷翘睫毛像一把羽毛扇,映出一排鸦青色影子,目光却静若止水。 小时候,她只专心练武,诸事一盖不管,就连书也很少看,寨中事物有几位长老担着。 即便长大成年,坐稳大当家之位,依旧按部就班,不曾经历过什么烦心事。 这几日乱子应接不暇,让她心力憔悴。 华容坐到她对面,提起釉色浑厚的茶壶,掀过杯子,为她斟满一杯凉茶,轻轻推到她面前。 看着小夫郎讨好的行为,李宝樱极其不适应,说道:“我不是什么讲究人,你和我就别来阿谀奉承那一套了,你纡尊降贵侍候人的时候,看着怪瘆人的。” 她总觉得前头有坑。 华容双手一拢,低垂眉眼,散去满身高贵清冷,似极了寻常人家的小公子,委屈道:“我已经认错,妻主就不肯原谅我吗?” 李宝樱心一梗,感觉自己快吐血了。 她知道夫郎性子清冷手腕高,是个能磨人的好手,没想到,手腕这么高,换着法的折磨人。 李宝樱广袖一挥卷起茶杯,仰头饮尽杯中之物,叹道:“你可别在这折磨我了,那边有金疮药,你去找找,先把伤口处理一下。” 小夫郎赶紧走吧,为妻需要冷静冷静。 见她面色苍白,眼眉间流出一丝不耐烦,华容不想自讨没趣,起身离开她的视线。 他按照李宝樱所指,打开博古架下层柜门,翻找一圈,取出一个碧色瓷瓶,绕过画屏,坐到木榻上,扯开染血的衣领。 伤口并不深,只是擦破了皮肉,细心养着应该不会留下疤痕。 身份尊贵的长帝卿,回身上下无一处伤疤,十七岁这一年,差点身首异处,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土匪就是土匪,不讲道理。 他躺好,拔开瓶塞,摸索着给自己上药,一抹身影闯入余光里,坐到榻边。 李宝樱夺过他手中瓷瓶,掌心按住他的肩膀,微微倾身,女子体香扑面,华容心脏莫名悸动了一下,脸颊浮上一抹淡淡的红晕。 “妻,妻主,你要干什么?” “给你上药,别乱动。” 她的手指微微抖动,力道恰到好处,伤口接触药粉的刹那,传来一丝疼痛。 华容咬牙忍着,胡乱一抓,竟然攥住李宝英素白的袖子,被广袖这么一带,李宝英身体前倾,胸腔与胸腔相抵。 一抹柔软袭来,带着女人的体温,还有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近距离接触,女人温热的呼吸洒落脸颊,有些痒。 隐藏于身体里的感觉被勾起,血气翻涌,脸颊莫名燥热,口干舌燥起来。他试图吞咽口水缓解一二,可惜并没什么用,愈发燥热。 他盯着女人的眸子,水润明眸里倒影他尴尬的脸膛,面容羞赧,令他难以置信。 本帝卿绝不会对一个粗鲁的女人起情/欲,不会不会,一定是自己太紧张,所以才会如此。 她望着手足无措的夫郎,“馋妻主了?” 第12章 高调护夫 你这大当家徒有虚名 “暂且忍耐一下,等孝期一过,为妻让你下不来床。”蜻蜓点水似的吻落在华容面颊,李宝樱得手之后迅速起身。 华容嘴巴微张,半晌没缓过神来,又听女人问他:“疼吗?” “不疼。”华容惊恐摇头,心里在呐喊:你再敢对本帝卿用强,本帝卿让你永远躺着。 “这几日别沾水,两三日便好了。”她漫不经心盖好瓶塞,将瓷瓶放到枕头下,道:“我派了几个姊妹保护你的安全,就守在明月阁外。” “嗯,全凭妻主安排。” “那你好好休息,为妻先上楼睡一觉。” 李宝樱走后,华容从软榻上骨碌起来,奔到脸盆架旁,一捧接一捧往脸上撩水。 一盆水还嫌不够,自己又去井边打了一盆,反反复复洗了几遍,这才觉得心里舒服许多。 大堰女子天生多情,他才不会猪油蒙了心,被女人给拴住,做一只摇尾乞怜的宠物。 虚弱的身体尚未恢复,这又添了新伤,华容躺回榻上休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之后,他怀疑饭菜里加了东西,不然为何如此嗜睡。接下来两日,一一查验饮食,并未发现异常。 失眠的毛病好了,又添嗜睡之症,华容很是无奈。 三日后,大长老风光大葬。 葬礼全程,二长老没和大当家说过一句话,刻意保持距离,搞得葬礼现场气氛压抑。 葬礼结束后,李宝樱叫来李芳苒询问情况:“朝廷那边可有动静?” 李芳苒四处瞅了瞅,确定无旁人可以听到两人谈话,禀道:“眼线传回消息,负责围剿金银寨的三千官兵都死了,唯副将李嫣独活。” 消息太过震惊,李宝樱瞳孔骤然收缩,“你干的?” “没大当家命令,小的哪敢啊。” “这就有意思了。”李宝樱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李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处离京师不过两百余里,除了金银寨,并无其他势力在此盘踞,此事非金银寨所为,那只能是朝廷内斗。 如此看来,朝廷那头又是一场暗流涌动。 处理完寨中事物,李宝樱回到明月阁,远远便瞧见华容立在门口等她归来,俊朗面庞掬笑,笑容与斑斓日光交织在一起,夏花般赏心悦目。 李宝樱翻身下马,牵着马走到花丛前,折下一枝刚刚绽开的月季,弃了缰绳,款款走到夫郎面前。 她抬手将带着露珠的月季簪入夫郎发髻,满心欢喜化作温柔笑靥,赞美道:“我的夫郎就是好看。” 大堰朝男子喜欢簪花,可华容眼中只有权势,不爱花花草草这种小男人才喜的东西,想把那枝月季从头顶取下来。 见夫郎抬手,李宝樱忙问:“不喜欢?” 华容拆花的动作一顿,指尖抚过花瓣,笑道:“妻主送的,自然喜欢。” 李宝樱:还学会说昧心话了。 两人现在的相处模式,表面看似和谐融洽,实则言谈间总要忖度哪一句是真,哪一句话是假,颇为费神。 李宝樱知道朱华容想离开金银寨,也不是非留人不可,只是想到朝堂争斗的血腥,不忍夫郎重归虎狼遍地的宫廷。 男子弄权本就为人忌惮,哪天宫斗失败,不仅死无葬身之地,还要落个祸国殃民的骂名,不值得。 还是留在金银寨的好。 剿匪风波刚停,李嫣孤身返回京师,乔装打扮,趁夜入了华熹长帝卿的府邸。 至于秘密商议些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六月十八早朝,朱薇收到兄长死讯,当朝哭成个泪人,哭喊着要举兵踏平金银寨,给兄长报仇。 朱华熹安抚道:“大堰已经失去一个辅国长帝卿了,陛下不能再有事,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百姓,陛下万不可太过悲伤。” 女帝年幼,没有那么多心机,谁对她好就与谁亲近。朱华熹趁女帝悲伤之际频频示好,凭感情为自己争取一席之地。 六月二十日,女帝昭告天下,华容长帝卿为国捐躯,举国大丧,三个月内不准嫁娶,不准穿鲜艳服饰,甚至不能当街谈笑。 消息很快传到金银寨,李宝樱接过邸报一看,表情阴云莫测,好似大风起时卷起的大漠黄沙,遮天蔽日。 邸报啪一声拍在桌子上,李宝樱骂道:“朱华熹这个狗东西,还真是阴险。” 死者本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正在溪边洗衣服。 天气晴朗,不少夫郎聚集在溪边,洗衣闲谈两不耽误,时不时还调侃华容几句。 华容不喜这些长舌夫,离他们远些,蹲在溪边,笨手笨脚抓起李宝樱的纱裙,按在溪水里浸湿,再也没有下个步骤。 见他如此,众人哄堂大笑。 何风笑的前仰后合,“这小郎连衣服都不会洗,多亏攀上大当家,若是落在其他女人手里,还不被妻主嫌弃死。” “谁说不是呢。”马招妹边搓衣服边八卦,“人家命好,咱家小子想攀高枝,奈何大当家瞧不上眼。” “什么命好。”何风撇嘴,“我看他是处心积虑,不然怎会趁乱爬上大当家的床。” 讥笑声不堪入耳,华容抓起浸满溪水的纱裙丢过去,啪唧,裙子落在何风头顶,溪水滴滴答答往下落,淋湿了衣裳。 “谁?”何风扯下裙子丢尽溪水里,嘴里骂骂咧咧:“哪个天生没卵的王八犊子,生不了女儿的完蛋玩意,敢对老子下黑手?” “别骂那么难听。”马招妹小声提醒何风,“是大当家房里那位,骂不得。” “大当家房里的怎么了?”何风站起来,忿忿道:“他还想上天不成?金银寨一家亲,都是兄弟姊妹,他动手是几个意思?这事还就没完了。” “我要找大当家评理去。”何风解下围裙,转身就要去找大当家告状。 “等等。”华容唤住他,瞥了眼渐渐飘远的纱裙,问道:“知道那是谁的裙子吗?” “管它谁的……”何风嘴上不在意,仍旧回头瞅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哎呦我的娘,那不是大当家的裙子么。” 何风顾不上与华容吵嘴,沿着溪水捞裙子去了。 华容抽了抽嘴角。 本帝卿还有怒火尚未发泄,长舌夫就灰溜溜跑了? 其他人见华容不是好惹的,不敢再触他眉头,乖乖闭上嘴,默默搓起衣服来。 华容见这招管用,俯身拿起另外几件,丢进溪水里,素裙顺着水流飘远,从马招妹眼前缓缓而过。 马招妹:…… 华容轻哼一声,冷冷道:“本公子这便回去告诉大当家,你们欺人太甚。” 众人齐刷刷偏过头,用惊诧的目光望着他,敢怒不敢言,眼睁睁看着他走远。 “他去大当家面前告状了,怎么办?” “还能咋办,捡块石头,把搓衣板磨平些,省得硌膝盖。” 想起马上要遭殃的膝盖,众人卷起裤脚下水捞石头,聚在一起打磨搓衣板。 华容被几个长舌夫气到,只身返回明月阁,走了一路,心情也没好起来。 倘若自己还在宫里,谁敢这般对待长帝卿,敢说这话之人,非拔去舌头、丢去浣洗司为奴不可。 李宝樱见小夫郎脸色阴郁,手里空空,没有衣服也无木盆,上前问道:“衣服呢?” 华容瞅她一眼,“被河水冲跑了。” 李宝樱:“……” 衣服冲跑了,难道木盆也冲跑了? 转念一想,他毕竟是宫里长大的帝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食指不染阳春水,哪干过洗衣这种活,没把自己冲跑就不错了。 李宝樱安慰自己一番,拉着华容按到榻上,“一身衣服而已,冲跑便冲跑了,再做新的便是,你别垂头丧气的,这样对身体不好。” 华容突然问道:“你是大当家吗?” 李宝樱不明所以:“啊!” 华容一脸嫌弃:“徒有虚名。” 他往软榻上一倒,翻了个身,面朝里,留给李宝樱一个冰冷的背影。 李宝樱猜他定是被哪家夫郎给欺负了,一打听才知道寨中男子的过分行为。 平日里她不关心这些琐事,以至于很多寨规沦为虚设,经此一事,李宝樱觉得,是该教教寨子里这些夫郎规矩为何物了。 日落时分,估摸着家家户户用过晚膳,李宝樱差人,将寨中所有夫郎和赘妻聚集到明月阁前训话。 篝火照亮孤耸的角楼,大当家坐在交椅上,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的品茶。 众人低垂着头,交头接耳传闲话的毛病都戒了,各个乖巧得很。 李宝樱放下茶盏,抬眉扫视众人,“大家来金银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寨规应该晓得吧?” 谁也不敢做出头鸟,哼哼唧唧应了一声“晓得”。 李宝樱拍了拍案上那摞书,语重心长地道:“不懂没关系,咱可以慢慢学。” 众人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 大当家从小就是混账魔王,不和你讲道理,三句话说不过就动手,长大之后不怎么动手了,但是让你变乖的方法千奇百怪,无迹可循。 就在众人揣摩她此举是何目的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我让学堂那边多开了几个班,每月给你们授十天课,这些书你们先拿回去背诵,夫郎不懂问妻主,赘妻不懂就问夫郎,过几日先生检查,背不出的人,可别怪先生处罚。” 他们明白了,大当家这是公报私仇。 第13章 有恃无恐 有些计划须循序渐进 众人排队领了书,蔫头巴脑回到家,没有早睡,而是挑灯夜读,争取尽快背会书中内容。 夏日昼长夜短,戌时天刚黑透,家家户户掌起灯,万家灯火与星河相连接,璀璨夺目。 这么美的景色却被鸡飞狗跳声破坏殆尽,最后一丝唯美也无法保留。 何风手握书卷,在自家院子门口来回踱步,不敢进门。 “进来!”院子里传来一声震天撼地的喊声,何风吓得一个激灵,忙跑进门。 他伸长脖子往屋里瞄了一眼,看到妻主斜椅在床头,双手抱臂,眼中怒火恣意燃烧,是不同往日的温婉模样。 李清媛斜了眼摆好的搓衣板。 何风知道自己完了。 他想跑,可妻主正在气头上,即使跑了也是被抓回来的下场,硬着头皮进门。抬眸打量妻主的脸色,扯出一抹牵强不能再牵强的笑来。 “跪下。”李清媛的呵斥声震耳欲聋,何风麻溜地跪在搓衣板上,膝盖传来刺骨的疼痛。 “是我平时太惯着你了。”李清媛从被子底下抽出皮鞭,挥手抽在何风胳膊上,“你个没长脑子的东西,大当家的夫郎也敢得罪,今天不好好教训你,大当家还以为我怂恿夫郎给她难看。” 她气极了,手下没有留情,一鞭子下去,何风嗷嗷惨叫,眼泪不争气地流。 “妻主!”何风委屈道:“我也没说错什么啊,就是那小子趁乱爬大当家的床,这是事实。” “还敢顶嘴。” “啊!” “妻主轻点,疼,疼啊。” 惨叫声高过蛙鸣,打破金银寨固有的宁静。 华容听着凄惨的惨叫声,憋在心口的闷气顺畅了些,不由自主扯了扯唇。 从前都是他保护父君与妹妹,从未想过有一日,还能享受旁人的庇护,冰冷的心渐渐暖和起来,眼睛重新变得清澈明净。 他抹了一把眼泪,终于转过身,破天荒给了她一抹不含杂质的笑。 李宝樱一怔。 打发走众人之后,她进屋哄夫郎,险些没磨破嘴皮子,夫郎的情绪也不见好转,此时夫郎破涕为笑?李宝樱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华容坐端正些,温声道:“多谢妻主为我出气。” 李宝樱砸了砸嘴:“那个……也不必谢我。他们胆敢动我夫郎,便是对我不敬,教训他们也是为了维护我这个大当家的威严。” 管她处于什么原因,目的达成就行。 华容心情舒畅,对李宝樱也不冷眉冷眼的了,用商量的语气道:“大当家能不能别一口一个夫郎的叫啊,毕竟我的身份大当家也知道,不太合适。” 小夫郎说话温柔似水,前方必定设了陷阱,李宝樱提高警惕,身子往华容那边倾斜,唤了声:“容容。” 呼唤声仿佛抹了蜜,颇具一番情调,华容耳根子唰地红透了,脸颊微红。 华容用强大的意志力驱走羞赧之色,恢复如常,继续攻略李宝樱。 “妻主。”他佯装嗫喏。 “哎。”李宝樱应声,心情大好,眉眼含笑道:“有话但说无妨,别搞些小男人才耍的把戏,为妻看着怪别扭的。” 想他身居高位久了,养成了杀伐果决的性子,清冷孤傲才是他本来面目,强装小男人就有些违和了。 华容顿觉尴尬,清了清嗓子,端起贵公子的架子道:“听妻主说,学堂那边多开了几个班?” 李宝樱点头:“嗯。” 华容试探道:“那先生还没定下来吧。” 谈话进行到此处,李宝樱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今日这般温柔小意,原来是有求于人。 也对,心狠手辣的长帝卿,怎么可能放过欺负他的人,有仇必报才是他的本性。 她怕夫郎去了学堂,手段太狠激起民愤,李宝樱摇头道:“你身份尊贵,怎可委屈了你,让你去和那些不懂谦逊的夫郎们相处呢。” “此事不妥。”她斩钉截铁,一点余地也不留,华容又开始郁闷了。 以他不服输的性子,断然不会遇到困难就退缩,鼓起勇气,凑到李宝樱身旁,轻轻一个吻落在李宝樱面颊。 李宝樱微怔。 冰冷美人会主动献吻了? 她清醒过来,又开始胆颤心惊。 小夫郎不惜以色/诱人,前头必定是个天坑。 华容偷偷沾了沾唇,“妻主想要的我给了,那我想要的,妻主是不是也要成全?” 李宝樱扭过僵硬的脖子,含情脉脉的眼眸对上他的视线,心底躁动的气息有压制不住的势头。 她挥臂扑倒华容,倾身压下,又开说些孟浪不羁的言词,“为妻想要的,可不止一个吻这么简单。” 华容挣了挣,双手被对方死死按住,女人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皮肤麻麻痒痒的,即难受又羞耻。 “李宝樱!”他咬牙冷斥,“你敢。” “你是我的夫郎,我为什么不敢?” 李宝樱抬手,指腹轻轻扫过他边缘分明的唇,柔软的触感带着紊乱的气息与热度。 她没给华容反抗的机会,倾身而下,唇与唇相碰,狠狠搓捻他柔软的唇瓣。 “呜……呜呜……” 他睁大的眼中充满愤怒。看到女人阖眼,一副享受的模样,真想掐死她一了百了,奈何双手被她死死钳制着,动弹不得。 每日这个时辰,王满会为两人准备洗澡水,当王满提着水桶进门,听到耐人寻味的声音,抬头一瞧,瞪圆了双眼。 愣神的功夫,手上一松,盛满热水的木桶哐当一声落地,霎时水花四溅。 李宝樱闻声停下动作,侧头看向门口,挑眉喝斥:“滚!” 王满也太没眼力劲儿了,敢打扰老娘亲吻小夫郎,这么好的机会一旦错过,等到什么年月才能再次得手。 王满捂住眼睛,说了句“我什么也没看见”,转头就跑。 被王满扫了兴致,李宝樱起身坐好,慢悠悠整理衣袖。 华容满腔怒火化作一道凌厉的掌风轮过去,只差一寸,巴掌便要落在女人脸侧,女人突然开口道:“先生一事我答应了。” 千钧一发之际,掌风停下,华容急忙撤回手。 李宝樱心里暗笑,侧过头,一本正经地望着他,提醒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下手别太狠。” 华容不想与她说话,沉默不言。 “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可以看出,寨中兄弟姊妹心齐,动谁都会激起民愤。” 有些话不能说得太过,李宝樱拍拍他宽阔却无脂肪护体的肩膀,起身离开。 李宝樱离开后,华容坐到榻上愣神良久,没想明白,自己为何会因为一个小小的要求得到满足,就对李宝樱手下留情。 该狠狠揍她一顿才对。 翌日天一亮,华容便起了来,化身贤惠的小夫郎,和王满抢活干。 抢过王满手里的抹布,以贤内助的身份对王满道:“以后明月阁由我打扫,这不需要你了。” 王满愣了愣,想明白夫郎这是要将他赶走,泪水宛如断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捂着嘴,模糊的眼眸里噙着委屈,“主君是嫌弃小的吗?昨日之事……小的不会说出去的。” 华容:…… 他只是不喜李宝樱身边有莺莺燕燕围绕,和昨日那事有什么关系。 心中不免感叹:主子幼稚,侍从愚钝,这搭配还真是绝妙至极。 任他再怎么嫌弃李宝樱,终究是他的女人,即便是露水情缘,也不能容忍别的男人玷污。 他不要的东西,也不许别的男人触碰分毫。 “并非因为昨日之事。”华容淡淡道:“你权当夫郎想亲自照顾妻主吧,你先去亲姐姐那里待一段时日。” “不要。”王满跪倒在他面前哭求:“您别赶小满走,小满虽不如寨中其他男子那般有才学,但小满干活很麻利的,您看明月阁洒扫的这般干净,就知道小满没有偷懒。您就留下小满吧。” 华容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垂眸,任凭王满如何央求,铁了心不肯松口。 赶走王满只是计划的一部分,如果连王满都解决不了,怎么执行接下来的计划呢。 哭声吵醒了李宝樱,她胡乱扯了件裙子披上,踩上鹿皮软靴,匆匆下楼查看情况。 她跑下楼,打量二人的占位,一阵无语。 目光落在华容冰冷绝情的面庞,神色凝重道:“又怎么了?” 华容睨了眼王满,冷冷道:“让他离开明月阁。” “大当家。”王满想去扯李宝樱的裙摆,被华容抬脚阻拦,王满哭得更加厉害了。 李宝樱弯腰,小心谨慎地拨开他的腿,放回该放的地方,带着歉意对王满道:“这样,我在给你安排其他差事,你先去你姐那里,李晓不敢提出异议。” 王满:“大当家……” 李宝樱给王满使眼色:“赶紧走。” 王满不想换其他差事,可大当家似乎拿定了主意,他哭着跑出门,找姐姐与姐夫诉苦去了。 待王满走后,李宝樱抬手揉了揉眉心,放下手,问华容:“这回满意了?” 他到底怎么想的,明月阁唯一的小侍走了,屋子谁洒扫啊!杂七杂八的活儿谁干!她这个大当家的干么? 第14章 报仇雪恨 啪!下一个 李宝樱问:“小满走了,谁来洒扫呢?” 华容回道:“当然是我。” 李宝樱笑着点头,嘴上说着辛苦了,心里却说:只要不让我干,随你怎么折腾。 她给华容使眼色,“先吃饭吧,凉了伤胃。” “好。”华容放下抹布,走到水盆前洗了手,用帕子擦干,坐到李宝樱对面,拾箸夹起一块芹菜放入李宝樱碗中。 李宝樱惊讶他的体贴,因急着回应咬到了筷子,牙疼得厉害,抬手捂嘴。 一国长帝卿给她夹菜是瞧得起她,不吃便不吃,至于做的这么明显么。华容冷着脸道:“这是嫌弃谁呢?” 他伸手端起李宝樱面前的菜碟,毫不犹豫倒在桌子上,“这回不用吃了。”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量她身手好也没能及时阻止,瞪圆眼睛看着华容,给她解释缘由:“我不是不吃,为妻是咬了筷子,牙疼,需要缓一缓在吃。” 华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尴尬极了,“那妻主不早说,我还以为妻主嫌弃……” “怎么可能。”李宝樱打断他的话,夸赞之词脱口而出,“我们容容长得好看,聪慧过人,为妻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讨厌。” 听着恭维话,华容垂下头,盯着盘中菜肴苦笑。 长得好看,聪慧过人,真的可以招人喜欢吗?朝中那些臣女们,可不怎么喜欢他这个辅国长帝卿,恨不得本帝卿早点死呢。 瞥见华容黯然神伤,李宝樱似乎猜到他为何伤心,反过来给他夹菜,安慰道:“无论世人怎么看待你,我都喜欢你,就算天下人都容不得你,我这里依旧是你最后的避风港。千万别哭,吃饭的时候哭对胃不好。” “谁哭了。”华容吸了吸鼻子,把感动的泪水憋回去,“吃饭,吃完还要打扫屋子呢。” 两人用毕早膳,各忙各的。李宝樱处理寨中事物,华容将剩菜收拾了,碗碟端回灶房,去井边打了一桶水,洗过抹布,开始打扫明月阁。 宫女是如何洒扫禁宫的他不知道,按照心意简单收拾一番,斜椅在软榻上,拿起《男德》、《男戒》、《寨规》翻看起来。 边看边笑,敢踩到本帝卿头上来那些人,从来没有好下场,看本帝卿怎么收拾你们。 学堂开学,夫郎们各个没精打采的敢来,按照名册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何风低声道:“听说大当家新婚夫郎也是先生之一,可千万别分到咱们班,不然就惨了。” 马招妹咯咯笑,揶揄道:“在学堂挨戒尺,回家挨鞭子,是有些惨呢。” “笑话谁呢。”何风不服气,嘲讽道:“你又能好到哪里去?背不出来,都要受罚。” 不知谁喊了一句“来了来了先生来了”,讨论声戛然而止,众人各归其位,挺直身板,忙坐端正,目视前方,不敢造次。 华容手持书卷踏进学堂,路过众人时,只能瞥到他微微晃动的袍摆,所过之处,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 光看背影,身材与气场亦可艳压群芳。 走到案前,撩袍回身,属于长帝卿的威压蔓延开来,庄严肃穆,压得人胸闷气短。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大当家房里这位夫郎,怎么比大当家气势还足,一看就不是好惹的。皆在心里替何风捏一把汗。 华容严肃的目光扫视众人,清冷开口:“读书须勤勉,最忌偷奸耍滑,我不会公报私仇,一切按规矩来。” 众人不是傻子,这话他们可不信,不为报复,他来学堂干什么?奈何先生气场太强,他们愣是不敢说半句顶撞之言。 华容坐到案前,摆好书,拿起戒尺,指了指第一排右侧第一人,淡淡道:“男戒,背吧。” 那人站起身,抬手骚头,支支吾吾背不出来。 戒尺轻轻敲了敲案几,饶是没有用力,声音却比家中妻主发脾气的时候还要恐怖。 那小夫郎无奈上前。 华容冷漠无情地道:“伸出手来。” 那小夫郎怯生生伸出手。手板猝不及防落下,啪地一声,手心麻酥酥的,疼痛随之传来,小夫郎快哭了。 李宝樱叮嘱过,不能对他们下狠手,华容适可而止,喊道:“下一个。” 发书到开学只有三天,这么短暂的三天时间里,谁能背诵那么内容,大当家如此安排,就是送他们来给先生当人肉沙包打着玩的。 大当家的是个纨绔,得了这么一个强横的夫郎,可谓如虎添翼,相辅相成之后威力大增。 板子声有些刺耳,众人吓得缩脖子。 接下来该轮到何风了,华容轻蔑地瞥他一眼,大仇得报的笑意流于眉眼间,毫不掩藏。 “背吧。” “我,我还没背会。” “把手伸出来。” 啪一声,戒尺狠狠砸在何风手心,何风感觉骨头快要断了,愤懑地瞪向华容,“还说不是公报私仇,打别人的时候那么轻,打我的时候这么重,不是公报私仇是什么?” 来学堂时,何风特意挑末位落座,方便观察情况,想着可以蒙混过关,没想到还是没混过去。此时何风眼底起了愠色,把手撤回来。 就不让打,你又能怎样? 华容讽笑:“别人还能背几句,而你上来便说不会,不重重罚你,对不起大当家发下去这几本书。” 何风无话可说。 看到何风心底有怨,却拿他这个先生毫无办法的样子,积压于心底的怒气终于散了,嫌弃道:“回去接着背,明日背不会,还要继续受罚。” 何风咬牙切齿,转身离开。 华容举起袖子掩面,露出畅快的笑容。 直到此时,他终于念起李宝樱的好来。李宝樱也并非一点用处没有,护着他的时候还挺像个女人的。不过,那女人也就这点优点了,其余皆是缺点。 整整一个上午,华容没干别的,挨个打手板把他累到胳膊酸疼,实在觉着无趣,便放众人回家做饭去了,自己返回明月阁。 不知李宝樱是不是公务缠身,晌午没回明月阁用午膳,华容独自用毕午膳,执伞四处溜达消食,实则摸索地形。 纵使李宝樱对他千般好,他也不能留在金银寨,妹妹年幼,失去他这个后盾,很可能会沦为哪方势力的傀儡。 生在皇家,他便不是他,而是祖宗基业的守护者,是父君的主心骨,是妹妹的靠山,他的使命并非守护金银寨,而是守护大堰江山。 他必须想办法逃出金银寨。 午后阳光炙热,每一缕风都是燥热的,华容身子娇贵,受不了这么毒辣的太阳,便回去午睡了。 李宝樱最近确实很忙,除了处理公务外,还要处理紧急情况。此时坐在长老堂里,脸色阴郁,捏着下巴思考对策。 大姨母唯一的儿子,李闻闻失踪了。 李闻闻颇有经商才能,这些年一直协助大当家打理外头商铺,有李闻闻在,李宝樱不用操心生意上的事,现在李闻闻失踪,金银寨与店铺之间的联络就此阻断。 与李闻闻一道失踪的,还有两百万两白银。 这笔银子数目庞大,不是普通山匪可以吃下的,李宝樱怀疑到朝廷头上。 沉默良久,李宝樱吩咐手下人:“王旖,你带一队人马沿路追查,寻到蛛丝马迹立刻汇报。李芳苒务必守好金银寨,我要去趟京城。” “此事保密。” “是。” 李宝樱当天出寨,只身入京。 外头天色渐晚,李宝樱一直没有回来,华容感觉不对劲,放下书本,从榻上起来,走到门口问那些门神。 “发生什么大事了吗?大当家为何迟迟不归?” “无可奉告。”其中一个门神面无表情地说。 华容被侍卫堵得哑口无言,知道再问她们也不会说,转身回屋,一个人生闷气。 偌大房间只他一人,空空荡荡的,华容莫名有些失落,失眠的毛病又犯了,辗转反侧睡不着。 后半夜,实在无法入睡,他爬起来,没有掌灯,摸索着上楼,偷偷摸摸翻找起来。 山寨纪律严明,守卫森严,应该有布防图。 苍天不负有心人,布防图还是被他找到了,怕被人发现端倪,华容将布防图揣入怀中,蹑手蹑脚下楼。 掌灯之后,借着昏暗烛光仔细查看,竟发现防守薄弱之处在后山,他心里头一时高兴,露出久违的笑容。 今夜李宝樱不在寨中,天赐良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华容披上斗篷,若无其事踏出明月阁,不出他所料,两把大刀截断他的去路。 “放肆。”华容厉声呵斥:“你们是主子,还是本公子是主子?” 身为大堰长帝卿,应付这种场面得心应手,呵斥侍卫的时候,长帝卿的气场与威压自然而然地流露,毫无违和感。 侍卫们一愣。 铁面无私的侍卫态度坚决,摆明了不肯放行,华容解释道:“大当家的不在,我一个人睡不着,想出门走走,你们这样拦着恐有不妥,给我一种坐牢的感觉。” 大当家只交代看着夫郎,没交代不准出屋,私自禁足确实不妥。侍卫对视一眼,撤回刀,看似关心实则提醒,说道:“外头天黑,主君莫要走远。” 华容凝视远方,心不在焉地应着:“知道。” 落在侍卫眼里,华容就变成了翘首祈盼妻主归家的小夫郎,没有太过在意,看着小夫郎绕着明月阁转圈。 第15章 疑云重重 竟被一介男子给玩了 华容绕着明月阁转圈,一圈比一圈慢,每次转到正门的时候也不进屋。 看到华容这个样子,侍卫们皆在心里感慨,大当家与夫郎的感情是真的好,大当家离寨,夫郎连觉都睡不着。 绕到第十五圈,华容脚底抹油溜了。 侍卫半刻钟不见华容身影,意识到情况不妙,对视一眼,打了个手势,从左右包抄。碰面之后,脸色唰地黑了。 “不好,人跑了。” “追。” 侍卫寻着华容的足迹追赶,一路追到后山,痕迹被茂盛的草木遮掩,再也无法辨认任何痕迹,两人停住脚步。 大面积搜山人手不够,两人决定一人继续追,一人返回寨中寻求支援。 月底没有月光,树林里伸手不见五指,华容不适应黑暗,所以速度很慢。 侍卫李竹经常夜间巡逻,对地形比较熟悉,又擅长追踪之术,很快追上华容,飞身落在华容面前。 华容刹住脚步,幽深的杏核眼里掠过一抹杀意,阴鸷着脸对李竹道:“阻我路者,死。” 李竹的目光坚定不容置疑,知道他想逃跑,还是打趣道:“主君就这么想念大当家么?一日不见都不行?” 误会了?误会好啊! 华容想来个将计就计,凶巴巴地喝道:“既然知道,那还不让开。” 李竹玩味道:“大当家吩咐过,主君不能随意出寨,还是乖乖留在寨中等大当家回来为好。” 既然说不通,那就打吧。华容手腕翻转,甩出几根银针,李竹挥刀挡开,银针咚咚咚没入树干。 李竹移开刀,发现华容趁机跑了,小声骂了一句,继续追。 待李竹走远,华容从灌木丛里露出脑袋,撇撇嘴道:“功夫好有什么用,脑子好才是立足之本。” 他抬手一拢衣襟,朝另外一处僻静小路而去,翻山越岭,天亮时分终于走出金银寨范围。 压寨夫郎逃跑这一消息传回金银寨,男德班那些夫郎一听先生跑了,别提多高兴了,纷纷把手里的书抛掷半空,宣纸书卷满天飞,欢呼雀跃声此起彼伏。 “去他的男戒,去他的男德,大堰男子还用学这些华而不实的玩意。” “今天回家多炒两个菜,咱们兄弟不醉不归。” 大当家不在,只有二长老能拿主意。李芳苒来到李珠光住处,询问对策。 李珠光听闻大当家新娶的夫郎跑了,面色毫无波澜,浑不在意地说道:“跑就跑了,再娶便是。不必派人去寻,现下大当家不在,以防守为要。” 寻找压寨夫郎一事被二长老压下,李芳苒无法,只能按照吩咐办事,吩咐手下人以防守为重。 那厢,李宝樱已经到达京城,下踏金银寨落脚点,京城最大的布庄。 掌柜眼尖,见幕后东家现身布庄,立刻撇下客人,殷勤地迎了上来,“呦,看姑娘面生,是第一次来我们布庄吧?您是买成衣,还是买布匹?二楼有上等布料,姑娘要不要看看?” “嗯。”李宝樱随掌柜上了二楼,进入房间,阖上门扉,掌柜立刻收起笑容,严肃询问:“大当家此行,可有要紧事?” 大当家是个武痴,平日里专心练武,不爱管生意,各地店铺皆由二当家管着。大当家出山,八成是出了大事儿。 李宝樱坐到桌子前,开门见山道:“二当家失踪了,兰姨最后见他是什么时候?” 兰姨表情震惊。多亏她年纪大,性子沉稳掌得住场面,没有大呼小叫,仔细回忆后说道:“六月初三那日二当家来过,核对了半年账目,提走了店里大半现银,六月初四一早走的。” 京城距离金银寨两百余里,快马加鞭两个时辰可达,就算押运货物,路程不会超过两日,算起来,李闻闻已经失踪二十四天了。 妹妹大婚未能道喜,母亲去世也没回寨奔丧。 李宝樱抬手捏了捏眉心,心中全是懊悔。 最近寨子里事情太多,以至于疏漏了李闻闻的行程,失踪这么长时间,还有存活的几率么? 兰姨分析道:“有无可能去了他处?” “不可能。”李宝樱斩钉截铁,“我娶夫郎,大长老死,官兵攻寨,桩桩件件皆是大事,他不可能不回寨,只有一种可能,她六月初四就已经失踪了。” “那……”兰姨问道:“银子也丢了?” 那可是大数目啊。 兰姨心思快速运转起来,排除不切实际的可能,狠狠吸了一口气,瞪圆眼睛道:“难道是朝廷?” 李宝樱点点头:“极有可能。” 她怀疑,华容带兵攻打山寨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阻隔金银寨与外界的联系,让她们不能及时救援李闻闻,打劫李闻闻押运的两百万两白银才是真。 想到此处,李宝樱一颗心凉透了。 她对华容那么好,而华容从头到尾只有算计,要灭金银寨,抢取豪夺属于金银寨的财富,行为比土匪还土匪。 这就很可笑,明明她才是朝廷眼中的土匪啊。 李宝樱自嘲一笑:“娘的,竟然被一介男子给玩了。” 兰姨小心觑着李宝樱的脸色,拿不准该不该插话,见大当家心情不好,忍住没有妄言。 李宝樱:“告知所有人,动用全部力量打探二当家消息。” 兰姨:“是。” 离开布行,李宝樱来到一处民宅。这是李闻闻每次入京落脚之地,李宝樱想来这里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给她开门之人是个花信年华的女子,见到李宝樱也是一愣,不过很快回神,让出一条路来。 此女是这里的管家,名叫张雪莲,没有主子的时候她说了算。今日大当家上门,忙打发下人烧水备饭,自己跟在李宝樱屁股后头嘘寒问暖。 李宝樱现在心里一团糟,哪有心思与她寒暄,不耐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别打扰我。” 热情相迎却遭到冷遇,张雪莲心情不太好,奈何她是仆,对方是主,纵使委屈也不敢表现出一丁点不满,行礼告退。 房间里再无其他人,李宝樱地毯式排查一遍,可惜,并未发现任何线索。 她坐到桌前,双腿叠起,搭在桌子上,抱着大刀,闭目推演各种可能。 六月初四李闻闻失踪,六月初六官兵包围山寨,华容长帝卿夜探婚房,六月十一官兵攻寨,最后以撤兵收场。 如果始作俑者是华容,有个巨大的漏洞,他为何要进寨?此举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涉及华容,李宝樱的脑袋就跟浆糊似的,一团糟。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李宝樱倏然睁眼,道:“进来。” 来人不是张雪莲,而是负责追查李闻闻行踪的王旖。王旖闭紧房门,附耳道:“大当家,李统领传来消息,您的夫郎趁夜逃跑了。” 李宝樱脸色本就不好,听说华容逃离金银寨,脸色瞬间变得阴云密布。 所有糟心事儿都攒到这个月集中爆发,一件比一件紧急,前所未有的压力压在李宝樱肩头,精神已接近崩溃边缘。 可她是大当家,天塌下来也要顶着,暗暗调整呼吸,强打起精神问道:“可有查到线索?” 王旖道:“负责押运的姊妹有一百人,算上二当家一共一百零一人,连人带银子全部失踪。失踪地点距离山寨五十里,地处树林,有打斗的痕迹,据我分析,能解决我们上百名姊妹,对方最起码要派出千名打手,且各个功夫上乘,只有这样,厮杀过后才有余力清扫现场,押运银两。” 李宝樱发出一声余音绵长的叹息。 王旖接着道:“近日下过一场大雨,加之官道往来车辆频繁,痕迹已被掩盖。但拒周围村民说,六月十一那日,有大批官兵押运粮草向北而去。” 李宝樱似乎想到了什么,消极神色散去,睁大眼睛,拨云见日般有了思路。 原来如此。 她收回腿,吩咐王旖:“将你的人分成四队,分别把守四个城门,留意所有进城之人,见到压寨夫郎的行踪,不必急于抓人,悄悄跟着即可,及时汇报情况。” 王旖应道:“是。” 待王旖走后,李宝樱翻箱倒柜,换上李闻闻平时穿的袍子,提刀出门。 走到门口时,恰巧撞见张雪莲端着膳食走来,张雪莲见大当家急匆匆而来,又急匆匆离去,不解地问道:“何事这么急,大当家不用膳便走么?” 然而李宝樱并未回答,一阵风似的与张雪莲擦肩而过,独留张雪莲一脸茫然。 张雪莲暗自腹诽:这种性子是怎么当上大当家的?还不如二当家沉稳。 京城繁华,商铺栉次鳞比,街头人流如织,李宝樱隐藏在人群之中,算不得扎眼。 她七拐八拐来到位于东市的奉国将军府,杵在对面巷子里,盯着人家大门口整整一天。 天幕转为漆黑,街上车马人流逐渐稀少,李宝樱绕到后门,趁府兵换防之际潜入府中。 李闻闻在不在将军府李宝樱不能确定,如果猜得没错,两百万两白银失踪案,定与奉国将军上官黛有关。 第16章 匪风匪气 来,尝尝大当家的非常手段…… 灯火阑珊,树影幢幢,暗夜寂静无声。 李宝樱避开所有耳目,悄无声息来到上官黛的院子,伏于屋顶,倾听室内动静,哪知有用信息没听到,室内传出一阵靡靡之音。 听到让人脸红心跳的对话,李宝樱一个走神,靴子打滑,踩断一片瓦。 上官黛立刻警觉起来,推开卖力侍候她的小郎君,抬头望向房顶,不动声色观察了一会儿。 衣衫不整的小郎君顺着上官黛的视线望去,想询问情况,被上官黛一根手指堵住了嘴。 上官黛从褥子底下取出弹弓,又从纱幔之上捻下一颗玉珠,对准房顶。嗖地一声,玉珠穿过瓦片,传出瓦片碎裂的声音。 还好李宝樱知道自己暴露了位置,移动了地方,不然玉珠子就要落到她身上了。 侍卫闻声抬头,捕捉到一抹黑影踩着屋脊逃离,惊呼道:“有刺客,保护将军。” 侍卫从四面八方赶来,将李宝樱堵在院子里。 李宝樱自认为武学造诣极高,心高气傲,根本不把将军府的侍卫放在眼里,连反应的机会都没给她们,抽出身后大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掉两个。 侍卫们一看来人功夫了得,放弃活捉,群起而攻之,欲将李宝樱剁碎了喂狗,给已死的姐妹报仇。 可她们低估了李宝樱的实力,就算她们一起上,也依旧不敌李宝樱手里的刀,侍卫一个接一个倒下,满院横尸,血流成河。 一口气解决掉二十个侍卫,李宝樱借着死尸的衣服擦去刀刃血渍,一脸嫌弃。 谁知得意不过片刻功夫就打脸了,耳边传来羽箭的破空声,饶是她翻身躲避,胳膊还是被流矢划破一道口子,当时见了血。 李宝樱旋身落地,撑着刀,抬起眉,迎上上官黛愤怒的目光。 事发紧急,上官黛出门时未及穿外衫,此时身着中衣,两颗樱桃若隐若现,也不嫌尴尬。 上官黛轻蔑地望着李宝樱,仿佛在看笼中之鸟,嗤道:“竟有人敢闯我上官黛的府邸,还杀了二十个侍卫,你也算号人物了,报上姓名,本将军会让你成为有史以来死得最惨之人。” “就凭你?”李宝樱睨了一眼胳膊,鲜血浸透了衣料。伤口激发了她心中的斗志,可是对方人多势众,理智告诉她,不能硬拼。她压下心头冲动,故意放话激怒上官黛。 “抓到我再说吧”。她虚晃一招,飞身后退,有人高喊保护“将军”,箭雨如她所料那样破空而来,集聚在一点,她旋身而起,抓到房檐一甩,身影迅速消失。 人在眼皮子底下逃了,上官黛情绪暴躁地大喝:“包围府邸,别把毛贼放跑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整座将军府如临大敌,所有府兵出动,将府邸围得水泄不通,地毯式搜查,可是她们没有找到刺客踪迹。 属下来报:“将军,人没找到。” 上官黛暴跳如雷:“她又不能上天遁地,这都抓不到,一群没用的废物。” 浓烟随风弥漫开来,后院传出惊慌失措的喊声:“走水了,快救火。” 上官黛气得青筋暴跳,咬牙切齿,心里暗骂: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敢对老娘动手。 众人救火的救火,其余人继续搜寻。 李宝樱可没给上官黛留情面,所过之处必起火,半个时辰,将军府内就有七八处走水的院落,风助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她趁乱寻遍整座府邸,没有找到李闻闻踪迹,悄无声息撤离,临走时回头望一眼奉国将军府,府邸已成一片火海。 老娘的银子,烧了也不会给你留着。 就在京城的某一处客栈,华容凭栏感伤,望见将军府方向火光冲天,不由得勾起唇角,叹道:“真是恶有恶报啊!” 华容偷偷回到京城,听说自己成为世人眼中的死人,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没敢贸然回府,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落脚,打算从长计议,没想到看到将军府被烧了,心底怒气都消散了些许。 不过,谁有这么大胆子放火烧奉国将军府呢? 李宝樱回到位于槐树巷的民宅,褪去染血的袍子,自己给自己止血。 张雪莲跑到榻边献殷勤,“大当家受伤了,严重不严重?” 李宝樱心情不好,不爱搭理张雪莲,奈何张雪莲不识趣。 张雪莲叠叠不休:“大当家别怪小的多嘴,生意人和气生财,可不能像土匪似的打打杀杀,惹怒官府岂不是自找麻烦。” 李宝樱冷冷瞥张雪莲一眼,不耐烦道:“干好你的差事,其余的不用你管。” 张雪莲还要再劝:“大当家。” 李宝樱怒道:“下去。” 张雪莲闭了嘴,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出门后,张雪莲暗暗翻了个白眼。怪不得朝廷给金银寨安上土匪之名,就凭大当家这副好勇斗狠的性子,土匪之名不冤。 腹诽归腹诽,该干得活还得干。张雪莲命小厮准备热水与宵夜,给李宝樱送过去,自己回房休息去了。 洗去脏污,换身干净衣物,李宝樱也上床小睡一会。 翌日,将军府走水的消息不胫而走,甚嚣尘上,成了街头巷尾热点谈资。 华容还笑话上官黛流年不利,到了晚上,自家帝卿府就被人一把火烧了。华容冲出客栈,徒步奔回自家府邸,眼睁睁看着熊熊火焰吞没帝卿府。 如果不出所料,明日帝卿府就是一片废区。 华容长帝卿欲哭无泪。 他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过五关斩六将成为辅国长帝卿,还没享受几天荣华富贵呢,怎么运气一路下滑,被土匪头子占了便宜,被奸臣算计,被死亡,连栖身之所也不给他留。 天底下还有比本帝卿还惨得人么? 李宝樱隐在暗处遥望华容长帝卿的背影,扯出一个不明深意的笑来。 府邸都没了,偌大京城还有你的位置吗? 昨天将军府走水,今日帝卿府走水,百姓不知原因,但朱华熹突然回过味儿来,除了金银寨,天底下还有哪方势力这么嚣张,赶与官府作对。 朱华熹啪地阖上奏折,对贴身侍女道:“掌灯,去地牢。” 地牢阴暗潮湿,到处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李闻闻缓缓睁开眼睛,从甘草堆里坐起来,看向来人。 李闻闻被关在此处二十五天了,第一次与幕后之人见面,观察来人的衣着与气质,猜测对方身份应该不简单。 好在李闻闻是男子,对方也是男子,深夜相见,独处一室没有什么问题。 牢房门打开,朱华熹弯腰踏进牢房,缓缓蹲下。皇家帝卿气质不俗,即便平视,在气场上依旧占据优越性。 朱华熹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李闻闻看,李闻闻不甘示弱,面上波澜不惊,平静地与朱华熹对视。 两人对视片刻后,朱华熹突然笑了,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李闻闻淡漠道:“想说便说,不必故弄玄虚。” 朱华熹撑着膝盖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李闻闻,“金银寨果然都是硬骨头,宁死不屈,匪首李宝樱尤甚。本帝卿给她送去一个容貌俊美的夫郎,皇子出降,两百万两聘礼不多吧?” 李闻闻听得嘴角直抽抽。 他在商海摸爬滚打多年,坚守诚信为本、互惠共赢的原则,从未做过强买强卖的生意。 皇族咋这么不要脸呢。 李闻闻翻了个白眼,冷哼道:“身份尊贵的帝卿又如何,小妹看不上眼,别说娶回家做夫郎了,收做侍从都嫌他干活不利索。” 朱华熹隐忍蛰伏多年,是个能屈能伸之人,面对李闻闻话里话外的讥讽,一点也不生气。 语气淡淡道:“她收了貌美夫郎,本帝卿收了银子,这笔买卖也算做成了。另本帝卿意外的是,她竟敢跑到京城来搅浑水,昨夜烧了奉国将军府,今夜烧了华容长帝卿府,你说好笑不好笑?” “唉。”朱华熹一脸可惜的模样,“我知道她在四处找你,可是本帝卿舍不得放掉一个行走的金库,这可怎么办呢?” 李闻闻震惊:坤武帝怎么生出一个这么不要脸的儿子,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性命捏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你处置,何须这么啰嗦。”李闻闻不怕死地讽道:“我那妹妹自幼顽劣,能想出千百种法子折腾你们,从来不重样。长帝卿深夜来探监,想必沉不住气了吧?” 其实他想问问朱华熹,被整的滋味可好?这话太嚣张,李闻闻忍住没说,含蓄道:“长帝卿慢慢适应就好了。” 朱华熹本想恐吓、警告李闻闻一番,然后放他出府,不料李闻闻不怕威胁,华容被他视死如归的姿态气得不轻,只能把话说明白一些。 “别怪本帝卿没提醒你,金银寨匪首强抢皇子,纵火烧毁官员府邸。”说到最后,朱华熹声音加重几分,阴恻恻地笑道:“意图谋反这个罪名一旦坐实,金银寨会变成众矢之的,人人得而诛之,届时本帝卿顺应民意,举兵踏平金银寨不费吹灰之力。” 李闻闻不耐道:“你到底想怎样?就不能直说么。” 朱华熹轻挑眉梢:“不如我们合作吧。” 第17章 思你念你 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呢。 皇家公子办事不靠谱,李闻闻对朱华熹有抵触情绪,并不想与皇室扯上关系,然而身处牢狱,连选择听与不听的权利也没有。 那便听听吧。 李闻闻问道:“长帝卿想怎么合作?” 朱华熹笑容淡淡:“我想扶持你做金银寨大当家,而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听我安排便可。” 那不是傀儡么?! 李闻闻微微仰头,笑意不达眼底,“长帝卿这个法子太麻烦了,且有一定风险,不如我给长帝卿出个主意如何?” “哦?”朱华熹面露狐疑。 生意人最怕皇家惦记他们手里的钱,同时也忌惮皇家的绝对权势,与皇家斗法堪比以石击卵。是以大部分生意人选择依附皇家,做自己的保护伞。 可是金银寨的祖训是不依附任何势力,自成一派。 李闻闻虽是一介男子,亦是有骨气的汉子,不想倒贴钱还要当狗,摇尾乞怜。 他笑着对朱华熹说道:“长帝卿何不嫁做小妹为夫,只要你有本事讨小妹欢心,想要钱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语罢,李闻闻眼见朱华熹脸色由白转黑,心中怒火浮于眼底,风雨欲来。 “你让本帝卿讨好李宝樱?”朱华熹的语速很慢,愤怒的嗓音里夹杂着迫人的寒,“做梦!” 本帝卿是皇族最矜贵的皇子,喜欢本帝卿的女子何其多,岂会嫁给匪寇之流。 谈判以失败而告终,朱华熹悻悻离开地牢。 是夜,昏黄灯火透过窗纸,明明灭灭,打更人走在街上,梆子声宏亮绵长。 京城连烧两座府邸,官府与百姓皆提心吊胆,不知道下一场大火会不会轮到自家。 城中巡逻兵增加了三倍。即便如此,李宝樱出入其他府邸依旧如履平地。 李宝樱望着华熹帝卿府, 犹豫了须臾,叹口气,还是选择进去,然而毫无线索。 临走时,李宝樱按照惯例给华熹帝卿府点着了,悄悄撤离,回到槐树巷。 偌大京城,找人如同大海捞针,找到的几率不大,真找到了,是死是活还未可知。 李宝樱懒散地摊在椅子上,脖颈枕着椅背,闭目思忖。这次她重新调整了思路。 一开始,她认为人比银子重要,放弃银子寻人,可是人没找到。既然找不到人,何不试试找银子?人可以藏起来,银子是流通的,找起来比较容易一些,一旦确定幕后主使,打上门去要人就是了。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思路可行,倏然睁眼,朝门外喊道:“张管家!” 张雪莲已经睡下了,听到大当家急切地唤她,旋即坐起来,踩上鞋就往正房跑。 推开房门,张雪莲笑吟吟地进门,恭谨行礼。不等张雪莲询问情况,李宝樱将信件丢给她,有条不紊地安排道:“吩咐下人准备热水与宵夜,将信件送给兰姨,若是看到王旖回来,无论什么时候,让她第一时间滚过来见我。” 张雪莲喏喏应是,拿起信件,行礼告退。 窗外夜色如漆,室内烛花啪地跳了一下,昏黄的光线,寂静无声的暗夜,最能勾起往事了。 李宝樱靠在浴桶里,眼前晃过朱华容那张清冷矜贵的脸,心里顿觉空落落的。 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第18章 宫斗行家 计谋还可以这么玩的…… 李宝樱心想,华容失去身份,失去府邸,到了山穷水尽这一步,最明智的选择应该是返回金银寨,寻求她这个妻主的帮助。 可华容依旧留在京城,等待反转人生的时机。 在华容看来,只要见到女帝,揭开朱华熹的阴谋,他便可以重新活过来,恢复辅国长帝卿的身份,重新站在满朝文武面前。 关键是女帝已经昭告天下,华容长帝卿已死,他贸然入宫会被朱华熹以冒充皇亲国戚之名擒拿,秘密处死。 大摇大摆进宫这条路走不通,华容闷在客栈里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一个办法来。 今日六月二十九,每月初一或者十五,女帝会在宫门口祭拜神明,到时他就扮成女官,偷偷混入队伍,当众揭发朱华熹的罪行。 华容将计划反复推敲几遍,确定计划可行,心里郁结稍散,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他给自己倒满一杯茶,捏着杯子把玩,垂眸看水中倒影,给了自己一个鼓励的微笑。 这一次要彻底搞垮朱华熹,让朱华熹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想到朱华熹跪在自己脚边苦苦哀求的可怜样子,华容脸上笑容愈发得意,仰头饮尽杯中茶水,自言自语道:“论宫斗,本帝卿从来就没怕过谁。” 他很自信。不得不说,华容确实是宫斗行家,十七年宫斗史中,他仅输过这一回。 耳边传来铠甲碰撞的响声,华容放下茶杯,起身来到后窗,将窗子推开一条缝隙,垂眸瞧去,看到士兵强行破开百姓家大门。 百姓吓得声音颤抖:“官,官娘子……” 为首官兵面无表情道:“官府搜查纵火犯,所有人都到院子里来,接受检查。” 这一幕落在眼里,华容心底咯噔一下。 这哪是找什么纵火犯,这是再找他这个活死人。朱华熹还真是心狠手辣,先给你按上死名,然后再行杀人灭口之事,计谋还可以这么玩的。 今夜华熹长帝卿府走水了。因有将军府作为前车之鉴,朱华熹命人加强防范,火势刚起就被竭尽全力扑灭了,只烧了一个院落而已,委实算不得严重。 朱华熹震怒,命人取来李宝樱的画像,满城搜捕。 子时正,张雪莲急叩李宝樱的房门,“大当家,大当家快起来,官府来搜查了。” 睡觉被人打扰,李宝樱一脸不高兴,想到有可能是王旖回来了,按揉眉心,试图让自己清醒点。 “王旖回来了?” “不,不是王统领。”张雪莲的声音有些急切,“是官兵。官兵满城搜捕纵火犯,大当家先躲一躲吧,这里不安全了。” “暴露了?!”李宝樱单手捂脸。 自从进了京城,她便过上了以纱遮面的日子,官府怎么知道火是她放的? 只有一种可能,朱华熹做贼心虚,想要先下手为强。既然朱华熹动手了,朱华容那边岂不是有危险! 李宝樱蓦地坐起来,以最快的速度踩上鹿皮软靴,挥手拾起佩刀,交代张雪莲“有事去戚家客栈找我”之后,跳窗离开了。 她要去救夫郎。 第19章 天打雷劈 容容,你果然在这儿 情急之下,李宝樱没来得及观察外面是何情况,以至于她刚跳出窗子,迎面就撞见一队官兵。暗骂这是什么运气,又翻窗回去。 官兵好不容易逮着一个鬼鬼祟祟的,岂能让她跑了,大喝一声:“站住。” 张雪莲见李宝樱去而复返,一脸震惊,“大当家……” “后巷有官兵,我从另一侧□□出去,这些人你应付。”李宝樱夺门而出,快速瞥一眼快要被官兵撞开大门,□□离开。 砰一声,大门被人撞开,大批官兵涌入院内,火把照亮了小院,为首女子气急败坏地骂人:“娘的,门楼都塌了,还睡得跟死猪一样。都给老娘起来,搜查。” 张雪莲回神,拢好衣襟,前去应付。 李宝樱躲开巡逻兵,来到戚家客栈,发现官兵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 也不知华容跑了没有。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她只在心里忖度片刻便下了决定,将头发挽成男子发髻,折了根细柳扎好,掌心在土坯墙上蹭了两下,抹了两把脸,大摇大摆向客栈走去。 不出所料,她被官兵阻断了去路。 官兵冷声警告:“官府搜查,暂不待客。” 值此骚乱之际,还有人敢往枪口上撞,这让官兵放松警惕,只把来人当做普通客人,没往深了想。 李宝樱笑着道:“官娘子,您看这天都黑了,您不让投宿,那我今夜要住何处呢?” “爱住哪住哪去,别打扰我们办案。”见李宝樱立在原地不动,官娘子挑眉瞪眼,“难道你想住大牢?” “不不不,我吃不惯牢里的饭菜。”李宝樱趁对方疏于防范,劈晕二人,冲进客栈。 院内官兵闻声回头,拔刀呵斥:“站……” 话未说完就被李宝樱抹了脖子,血溅三尺,死不瞑目,武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直到临死她也没想明白,何人敢当众杀戮官兵。 客栈内见了血光,有胆小的客人抱头惊叫:“啊啊啊啊,别杀我,我是无辜的。” 李宝樱可没空理会她们,横刀杀出一条血路,来到林娇面前,环视四周,未见华容身影,适才将心放回腹中。 她问林娇:“深夜大动干戈,是在找谁?” 林娇觉得此人有些眼熟,打开画像进行对照,深深蹙眉。怪不得来人这般张狂,原来是金银寨大当家。 “是你!”林娇心惊,“你可知,今夜一旦动起手来,便是与朝廷为敌。” “嗯。”李宝樱不以为然,“知道。” “知道你还……”林娇用看精神病的眼神注视着李宝樱,觉得李宝樱脑子有问题,才会轻易做出这样的决定。 世人皆知金银寨空有匪名,实际上以经商为业,近百年来,历代大当家没做过一件违法勾当,与朝廷相安无事。 哪知现任大当家是个混球,轻易便将李氏全族推到风口浪尖。那可是灭门之灾。 对此李宝樱自有考量。 大堰建国九十六载,只有最初几任女帝勤政,到了坤武帝时期,女帝贪图享乐,上行下效,不仅懈怠朝政,中饱私囊的臣女渐渐多了起来,朝野上下多了许多蛀虫,导致税收逐年递减。 国库日渐消瘦,吃皇粮的人却越来越多,入不敷出只是迟早的事情。 当朝女帝刚刚登基,还未站稳脚跟,清肃朝纲会动摇根基,只得想办法筹钱继续养闲人,稳固风雨飘摇的朝局。 金银寨不受朝廷控制,同样也不受朝廷保护,是当权者眼中最肥美的羔羊,白宰白不宰,被盯上在正常不过。 灭金银寨势在必行,不管她这个大当家闹不闹事,结局都是一样的。既然这样,还乖乖装什么缩头乌龟,该翻脸就翻脸。 李宝樱抽出砂纸,当众磨刀,院子里全是砂纸摩擦刀刃发出的噪音,一点一点击溃人的理智。 冷芒在背她不理,朝林娇邪邪笑着,不紧不慢道:“朝廷派兵攻打我金银寨的时候可没留余地,现在扯什么友好相处。朝廷不是非要给金银寨扣上土匪帽子么,老娘今天就把土匪之名坐实了,怎么着也得落个实至名归。” 林娇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宝樱,无言以对。 李宝樱丢开砂纸,沉下刀尖,扬起下巴道:“你们兴师动众这是要抓谁?如果目标是老娘,老娘自己送上门儿来了,把其他人放了吧。” 林娇:“……” 狂,太狂了,本官从没见过这么狂的人。 李宝樱善意提醒:“也别高兴太早,能不能擒到我还不一定。朝廷有没有实力趟平金银寨,你们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搞不好是金银寨把朝廷灭了呢。 面对李宝樱桀骜不驯的姿态,林娇懵了半晌才道:“本官无意冒犯李大当家,只是皇命在身不可违,多有得罪了。” “嗯。”李宝樱微微颔首,朝林娇勾勾手指,不屑道:“别说那么多废话,来吧。” 华容混在人群里,默默观察李宝樱的言行,目睹她口出狂言,自寻死路,气得脸色煞白。 这女人就是个疯子。 林娇脚踢长缨枪,直指李宝樱心口,端的是英姿飒爽,“这是李大当家做出的选择,那本官只能按李大当家的意思办事了。” “废话真多。” 李宝樱挥刀绕颈,蓄力后直直砍向林娇手里的长缨枪,林娇借力甩开长缨枪,旋转一周,准备回身击倒李宝樱。岂料李宝樱换了兵器,扯下腰间钢鞭,缠上林娇的腰,手腕用力一甩,林娇飞了出去,身体重重砸在木门之上,门扉应声裂开。 林娇身体落地,被碎裂的木板掩埋,伏地吐出一口鲜血,目光中流出诧异之色。 李宝樱年纪轻轻,功夫怎会强过她这个身经百战的武将,这绝对不可能! 官兵见林娇落败,气愤不已,怒道:“姊妹们一起上,取此人首级替将军出气。” “住手。” 不知哪个不要命的高喝一声,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男子从人群里起身,迎着众人的目光缓缓前行。 男子年纪不大,那张脸俊美非凡,眉宇间透着清冷矜贵,难以形容的傲娇姿态。普天之下,唯有皇家公子才有这般气质了吧。 林娇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这不可能。” 众人反应过来了,惊呼:“华容长帝卿?!” 震惊过后,各个跟进了坟地的胆小鬼似的,嗷一嗓子尖叫,“鬼,鬼呀,华容长帝卿的魂魄索命来了。” 一时间满院骚乱,无论官兵还是住店的客人,皆四处逃窜,慌不择路。 只有李宝樱笑得眉眼弯弯,一错不错注视着死而复生的华容,倍感欣慰,“我的容容,你果然在这里。” 华容走到李宝樱面前,先甩了她一记耳光。 夫郎喜欢动手这件事,李宝樱早有心里准备,攥住他的手腕,嬉皮笑脸道:“大庭广众之下,给为妻留点面子呗。” “李、宝、樱!”华容心头怒火全部写在脸上,脾气上来,岂会给李宝樱留面子,数落道:“你可知自己在干什么?你今日此举,又将置我于何地?” 纵使华容不喜欢李宝樱,不认她这个妻主,但还是对李宝樱存有一丝好感,总觉得自己在李宝樱心里拥有一席之地,想着,这女人看在一夜春宵的份上,不会危害朱氏江山。 没想到啊没想到,李宝樱不仅入了京,还对朝廷官兵动手,这是反了不成? “哎呀,容容你别生气。”李宝樱解释,“为妻是来救你的。”怕华容不信,李宝樱指天保证:“这句绝对是真话,我发誓,有一个字掺假,天打雷劈。” 岂料老天爷不给面子,闪电划破夜空,照亮整座京城,咔嚓一道惊雷炸响,李宝樱被这突如其来的雷声吓了一跳,鹌鹑似的缩起脖子,在心里骂天。 老娘又没说假话,你打个屁的雷啊。 “看见没有?你说话,老天爷都不信呢。”华容挣开钳制,“本帝卿的事,本帝卿自有打算,你今日这么一搅合,打乱了我的计划不说,还惹下大祸……” 倘若李宝樱不对朝廷动手,待他斗倒朱华熹,大权在握,好好与李宝樱谈一谈,金银寨与朝廷还是有可能和平共处的,现在李宝樱贸然动手,落到朱华熹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先别说那些。”李宝樱将华容拉到身边,刀尖直指刚从废弃窗格里爬起来的林娇,“回去告诉朱华熹,想动我金银寨,还须看看粮草充沛与否,别到时候开战,仗还没打完呢,先把将士给饿死了。” “容容,我们走。”语毕,李宝樱拉上华容,大摇大摆往客栈外面走。 其他官兵都被华容这个假鬼吓跑了,为数不多几个官娘子没有得到上峰允许,也不敢贸然动手。 毕竟人家手里有人质。 只是人质与匪首的关系,看着好像不一般,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林娇望着二人的背影远去,耳边还萦绕着李宝樱临走时撂下的那句警告,心情复杂。 据说李家富可敌国,不会豢养私兵了吧?不然大当家为何有这种底气叫嚣,不把朝廷命官放在眼里,哎呀不好! 第20章 分道扬镳 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李宝樱之所以不怕林娇,是因为王旖带着手下已经赶来,就埋伏在戚家客栈外。 王旖看到大当家带着夫郎全身而退,并没有动手,指挥手下人悄悄撤离,远远跟在大当家身后。 望着大当家与夫郎的背影,手下人问王旖:“王统领,大当家房里那位真是长帝卿?” 王旖点头道:“朝廷的人见了压寨夫郎就跟见了鬼似的,我觉得这事靠谱,大当家房里那位极有可能是长帝卿。” 方才听到这个消息大家好生震惊了一会儿,得到确认,更为震惊了。 大当家取了皇家公子,那不是与皇家结亲,想到金银寨有可能通过长帝卿之手成为朝廷的敛财工具,大家伙的心情都不怎么好了。 槐树巷小院不再安全,李宝樱带着华容来到另一处落脚点,轻轻叩开布行大门。 开门之人是守铺子的伙计,她并不知道李宝樱是谁,可看到来人一个肩头扛着刀,一个清冷高贵并非寻常人,有些心虚。 “你们是谁呀?我,我们布行打样了,若是买布,还请二位明日再来。” “我叫李宝樱。”她自报家门,伸手在衣襟里摸了摸,取出大当家令牌晾在小伙计面前,“这个认识的吧?” 令牌上刻着金银寨三个字,还有金银寨独有的暗纹,小伙计心里松口气,左右瞅了瞅,确定他们身后没有官兵尾随,适才道:“大当家快进来。” 李宝樱拉上华容进门。 小伙计关上后院大门,抹了把额头冷汗,“听说外头不太平,半夜便有人来敲门,可吓死我了。大当家你怎么来了?” 李宝樱没有回答伙计的话,朝翻/墙进院的王旖吩咐道:“你去槐树巷看看,我怕张雪莲一个人应付不来。” “是。”王旖觑了眼华容,欲言又止,转身离开了。 以前他们不把大当家房里的夫郎当外人,得知压寨夫郎是长帝卿之后,王旖便有了计较,有些话还是背着他点好。 待王旖离开,李宝樱对华容道:“不用害怕,这里是我的地盘,不会有人伤害你。” 她这话华容是相信的,他知道自己拥有一张怎样的脸,自古英雄还难过美人关,看来李宝樱是被自己这张脸迷惑住了,自然舍不得杀他。 两人进了屋,小伙计端来茶水点心,不敢打扰,默默告退。 待屋子里只剩下两人,华容捏起茶盏,喝口茶润润嗓子,撂下脸道:“李宝樱,咱们俩个说话也别拐弯抹角的了,我与你直说,我志在朝堂,人生理想是成为权臣,而不是嫁给一个女人相妻教女,将大好年华葬送在女人和孩子手里。” 他盯着李宝樱:“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李宝樱靠在椅背上,听华容说出这番伤人的话,重逢的喜悦瞬间被冲淡,面容露出些许疲惫,眼神怅然若失。 她对他那么好,处处为他着想,宠他护他,尽到一个妻主应有的责任,即使这样,仍然没能打动他。 李宝樱垂头把玩自己的手指,失落道:“权利对你来说那么重要吗?” “对。”华容想也不想便给出回答,讽笑道:“如果女人和权利只能选择一个,我一定会选择权利,只有别人臣服于我,没有我臣服于他人的道理。” “可是你现在不是华容长帝卿了啊。”李宝樱忽地抬起头,说出摆在眼前的事实,“你现在就是一个死人,金银寨是你唯一能去的地方。” “你才死了呢,”华容震怒,挑眉瞪眼道:“你一把火烧了我的帝卿府,这笔帐我还没跟你清算呢。你可知道修一座府邸需要多少银子?” 华容眼里有权利,有家国,有父君与妹妹,甚至银子都比她这个妻主重要,李宝樱恍然间意识到,似华容这般男子,用感情是无法打动他的。 认知产生改变,李宝樱那颗滚烫的心渐渐失去温度,暗暗调整呼吸,再次开口时语气比往日淡漠许多:“身为妻主,我自认为待你不错,该给的宠爱与尊重一样不缺,可是你执意不肯跟我,还能怎样呢?强求来的姻缘不是姻缘,而是孽缘,既然你说的如此决绝,那我日后不再与你纠缠,婚姻之事作罢。” 李宝樱感觉喉咙疼,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修缮府邸所需花费我会做出赔偿,并且最后帮你一次。日后我们便桥归桥、路归路,互不打扰,倘若他日朝廷攻打金银寨,我会毫不犹豫地还击,希望华容长帝卿不要做没有把握的蠢事。” 听匪首絮叨半晌,终于说了他想听的内容,华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那么喜欢本帝卿,这么轻易便放弃了? 从感情层面分析,这种行为不符合逻辑。 在心里忖度半晌,傲慢的华容长帝卿得出一个结论,李宝樱对自己没动真心。 李宝樱只能说,事实确实如此。 比武招亲只为了缓解长辈催婚压力,朱华容闯进婚房的时候,她以为此人是几位长老挑中的人选,暗箱操作送到她房里来,第二日醒来朱华容动手打人,她心中已有所怀疑,继而发现几位长老似乎并不认识她的新婚夫郎,李宝樱幡然醒悟,新婚之夜并非你情我愿,而是误会一场。 可她毁了人家的清白,总要负起一个女人应有的责任,对华容千般好万般好,多多少少有些愧疚的成分在里面。 人家不要这份责任,她能怎么办呢。 那便算了吧。 李宝樱起身,背对着华容,说道:“今晚便在此处歇着吧,等明日,自会有人接你进宫。” “最后与你说一次。”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晚安。” 女人的话语充满柔情,背影却那么的冰冷决绝,习惯谄媚与讨好的华容,在女人离去那一刻,竟生出一丝失落感。 华容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轻轻拍打面颊,想驱赶心底那丝莫名的失落,告诉自己:“志不同不相为谋,不要为女人放弃尊严,你可是辅国长帝卿啊。” 李宝樱刚走没多久,小伙计提着水桶进门,笑吟吟道:“是大当家吩咐小的来的,这是热水,这是换洗衣裳,公子请自便。” 放下热水与衣裳,小伙计自觉退出卧房,不忘将房门关好。 华容睨了一眼烟雾袅袅的水桶,以及那身做工细致、面料上乘的锦袍,就感觉心口隐隐的不舒服,这种感觉很奇怪,没有缘由。 简单擦洗一番,换好干净衣物,他便缩进床帐里睡觉。 华容这边已经进入梦乡,李宝樱还在外面忙活。 她答应过朱华容,要替他做最后一件事,作为一夜春宵的补偿。这件事对她来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的来说有点难度。 她要助华容重返朝堂。 按理来说,华容能坐上辅国长帝卿这个位置,手底下应该有几个心腹,许是不确定心腹是否倒戈,不敢贸然行动。 李宝樱找兰姨支了五十万两银票,扫光布行所有现银,来到林娇的府邸。 金银寨大当家带着华容长帝卿逃离,想必不会再生事端,林娇差人去华熹长帝卿府报信,自己则回到府中养伤。 紧绷的神经刚刚松泛些,窗子忽然被人推开,一抹身影闪入室内。 林娇提起戒备,躲到屏风后头,问道:“谁?” 李宝樱将银子往桌上一丢,说道:“林将军别紧张,是我。” 林娇心惊:“李宝樱?” “嗯,是我。”李宝樱寻了个位置坐下,“今夜过府一续,是有要事与林将军相商。” 来人说话语气温和谦卑,并没有要打要杀的意思,林娇从屏风后转出来,问道:“何事?” 李宝樱眉眼含笑,开门见山道:“请林将军帮个小忙。” 小忙用找她这个守城人?林娇不信。匆匆扫了眼桌上的包裹,里头有现银与银票,猜测李宝樱要收买她,当场拒绝:“明知道收买我不可能,为何还要白来一趟。” “并不是我要收买你。”李宝樱假话张嘴就来,“是华容长帝卿想收买你,林将军也知道,当朝女帝与华容长帝卿同父同母,华容长帝卿辅国,对江山社稷无害,还能稳固朝局,而朱华熹则不同,他势必会挑起挑起争端,篡位也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不知要死多少人,这个道理林将军比我清楚吧?” 林娇明白她的意图,拧眉道:“可我本身就是华熹长帝卿的人,这是背叛。” “错,林将军效忠之人应该是女帝,所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你今日攀炎附势打压女帝心腹,他日女帝羽翼渐丰,我敢保证,第一个死的便是林将军。” “可是。” “没有可是。”李宝樱试图解开林娇心中的疑问,“你觉得华容长帝卿并非贤臣,成不了气候,若是加上我呢?他有权我有钱,想拉拢几个人不成问题吧?” “此事林将军不做,自有人愿意去做,我势在必得,林将军可要替自己的前途考虑啊,今日拒绝了我,来日华容长帝卿得势……” 林娇问出疑惑了一晚上的问题,“你与长帝卿到底什么关系?能为他做到这一步!” 说到此处,李宝樱的目光黯淡几分,但很快恢复如常,唇角勾出一抹坦荡的笑来,“我们没什么关系,是我欠他的,还债而已。” 第21章 重返朝堂 那女人到底做了什么…… 林娇反复忖度一番,觉得李宝樱所说不无道理,效忠女帝比效忠华熹长帝卿有前途。 于是两人敲定计划。 “那就这么定了。”李宝樱起身,想从窗户再翻出去,刚推开窗子,闪电划过天际,一阵寒风迎面扑来,豆大的雨滴稀稀疏疏砸在树叶上。 “等一下。”林娇唤住她,“我给你找把伞。” “不用。”李宝樱翻窗离开,趁着夜色做掩护,悄无声息离开林府,没有惊动任何人。 林娇关上窗户,叹道:“能为华容长帝卿做到这个地步,还说没有关系,骗鬼呢。可惜呀,多情总被无情伤,感情才是最锋利的刀。” 方才还是稀疏的雨滴,在李宝樱出府时变成了瓢泼大雨,把李宝樱淋了个透心凉,头发紧紧粘在脸颊,落汤鸡般狼狈。 回到布行,身子都是冰凉的。 其他人已经睡下,备好的洗澡水变成凉水,李宝樱也没打扰她们,褪去衣衫,洗了个凉水澡。 长夜流尽,暴雨初歇,天边泛起熹微之光,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芳香。 李宝樱悄悄离开布行,没与华容打照面。 各府马车三三两两奔着宫门疾驰,还不知宫中暗流涌动,权势这把大伞又要易主了。 朱华熹亦如既往进攻参加朝会,踏入大殿,便瞧见女帝坐在龙椅之上,晃动的旒冠遮住半张稚嫩的小脸,却遮不住她眉宇间的愤怒之色。 女帝见了他就跟见了仇家似的,明显是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故,朱华熹刻意掩饰对女帝的不满,笑着行礼:“陛下。” “朱华熹!”女帝从龙椅上站起来,怒指朱华熹,“你敢欺骗朕,朕要治你欺君之罪。” 朱华熹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并未因女帝一句指责自乱阵脚,镇定从容地道:“陛下年纪小,无法处理朝政,臣勉为其难代劳,这怎么能算欺君呢。” “少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朕所指何事。”朱薇年幼,不懂言不行于色那一套,气得小脸绯红,直接给朱华熹定罪:“华容长帝卿明明还活着,你却说他以亡,这不是欺君是什么。” 朱华熹蹙起眉。 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华容那小子还活着,女帝不敢当众指责他,难道华容没死? 李嫣,你敢欺骗本帝卿,回头老子剥了你的皮。 此时天色尚早,臣女们还未到齐,为数不多的臣子听说华容长帝卿还活着,立刻炸开了锅。 有人提出疑问:“既然华容长帝卿未亡,为何不回宫?” 女帝扫了一眼提出疑问的臣子,刚欲回答,身旁的随侍附耳提醒:“陛下不可与臣女纠缠,以免生乱,先拿下华熹长帝卿。” 朱薇给林娇使了个眼色,喝道:“来人,将华熹长帝卿拿下。” 得了女帝命令,禁卫军从四面八方涌入大殿,华熹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自己无路可逃,最终被禁卫军擒拿,拖出大殿。 “陛下,冤枉啊……” 变故来的太突然,臣女们连华熹长帝卿因何获罪都没搞明白呢,靠山就倒台了,吓得瑟瑟发抖。 几位武将面面相觑,只有林娇噔噔噔跑到女帝面前护驾。 女帝怒道:“今天进宫朝会的女官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出宫,朕要整顿朝纲。” 听闻此言,群臣脸色惨白如纸,脑子一片混沌,平生第一次体会什么叫做绝望。 谁会想到紧紧十岁的小娃娃,突然间变得雷厉风行,还能想出将群臣困在宫里这种主意呢。 真是伴君如伴虎,即便是老虎幼崽也不容小觑。 宫外。 林娇的妹妹林姚带领人马包围华熹帝卿府,破门而入,双方人马又是一场恶战,尸体遍地,整座府邸充着骇人的血腥味。 婢女小厮惨叫声跌宕起伏,四处逃窜,胆小的直接蹲在地上,抱头求饶。 李宝樱冷眼扫过血流成河的战场,吩咐王旖:“清理门户这种事让他们自己来做,你只管找到咱们想要的人,寻到便撤。” 王旖应声,带着手下离开。 没过多久,成杳然来禀报:“大当家,王统领在后花园假山发现一处地牢,请您过去看看。” “走。” 两人绕开横七竖八的尸体,布履如风,弯腰钻入地牢大门,看到久违谋面的兄长。 李闻闻整个人瘦了一圈,皮肤蜡黄,眼眶凹陷,神情憔悴,全靠意志力硬撑,久受桎梏的手腕磨出深深一道血痕,惨不忍睹。 看到兄长吃苦受罪,李宝樱眼睛瞬间湿润,血丝爬上眼白,喉咙又紧又酸。 她疾走两步抱住兄长,“哥,你受苦了。” 李闻闻拍了拍妹妹的背,轻声安慰:“别哭,赶紧离开这地方才要紧。” “好。”李宝樱松开李闻闻,抹去脸颊泪水,破涕为笑,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哥,我把朱华熹给斗倒了,那小子现在应该进了天牢,我给你报仇了,痛不痛快。” “什么?”李闻闻听后一阵心惊,“你敢动皇族,这不是和朝廷对立,日后金银寨还怎么做生意。” “我才没那么傻呢。”李宝樱解释道:“擒拿朱华熹之人是当朝女帝,与我金银寨何干,再说朱华熹都倒台了,就算他想报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不是吗?” “走,我们回家。” 李宝樱扶着兄长走出地牢,与林姚打过招呼,便带着金银寨一众兄弟离开京城,回金银寨去了。 而留在布行的华容受到兰姨的热情款待,吃饱喝足,收拾一番便要离开。 兰姨拦住他的去路不让走,说什么大当家交代,要等朝廷派人来接,才让他踏出布行大门。 华容嚷嚷着要见李宝樱。 这个女人到了京城,还敢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是可忍孰不可忍。 “让李宝樱出来见我。”华容忿忿道:“昨夜说的桥归桥路归路,几个时辰便翻脸。她人呢?等我见到李宝樱,看我不给她一个大耳瓜子。” 兰姨眨了眨眼,心说:这小郎君可真泼辣,谁娶回家谁倒霉,后院有这样脾气暴躁的主君,必定家宅不宁。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兰姨回头,看到黑压压的人头朝布行赶来,胆大心细的兰姨吓得两腿发软。 难道是大当家太招摇,惹怒了朝廷? 官兵单膝跪倒在华容脚边,态度恭谨道:“陛下派臣女接华容长帝卿回宫。” 兰姨:“……” 小郎君竟是长帝卿? 想到自己方才态度强硬,兰姨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晕过去,扶着门扉堪堪稳住身形,四处张望,想趁华容不注意开溜。 华容用余光瞥了一眼兰姨,没搭理她,冷声对官娘子道:“摆驾,回宫。” 人影从眼前掠过,留下一阵清风。乌泱泱的官兵来去匆匆,声势浩大,惊动了巷子里的百姓,纷纷跑出家门,堵在街道两旁看热闹。 待官兵离去,兰姨只觉腿脚不听使唤,滑坐到地上,靠着门板,抱怨李宝樱年少轻狂。 大当家得罪了华容长帝卿,今后还有好果子吃。 不对。 兰姨忽然想起来,华容长帝卿不是死了么?怎么又活了? 华容坐在奢华的马车里,仔细回想李宝樱昨夜说过的话,她曾说:明天会有人接你入宫。 当时他以为李宝樱再开玩笑,没当回事。 在他眼里,李宝樱空有大当家地位,除了拳脚功夫好些,相貌勉强拿得出手以外,再无是处,尤其脑子不怎么好使。一个要城府没城府,要心机没心机的女人,能想出什么法子助他重返朝堂? 可李宝樱就是做到了,以惊人的速度解决问题,实现了自己的承诺。 这让华容很费解,那个头脑不怎么好使的女人,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李宝樱只是没读过书,见识没华容广,又不是真傻,关键是她有钱,只懂得趋利避害这一个道理就够了,没有什么事情是用钱解决不了的,只管拿钱砸就完事了。 出手阔绰,能把朝廷那些女官砸晕。 车马浩浩荡荡进了皇城,华容被人前簇后拥踏入大殿,看到大殿被禁卫军包围,群臣被困殿中,也是心神震荡。 李宝樱那女人到底做了什么? 见到华容,朱薇喜笑颜开,顾不得帝王仪态,跑下高台,冲过来扑进哥哥怀里,仰头望着唯一值得信赖的人,抽噎道:“皇兄,你可算回来了。” 华容垂眸,凝视泣不成声的妹妹,心怀愧疚,拍着小姑娘的背,轻声安抚:“陛下莫怕,有兄长在,无论前路多么凶险,为兄也会竭尽全力活着,为你遮风挡雨。” “皇兄!” 华容仰头望着斑斓彩绘,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调整好情绪,再次正视前方时,又是那个杀伐果断、手腕狠厉、不尽人情的辅国长帝卿。 群臣见华容长帝卿脸色阴沉,心肝脾肺肾皆在颤抖,纷纷跪地高呼:“恭迎华容长帝卿回宫。” 华容剥开朱薇的手,拉着妹妹走向龙椅,将妹妹按在龙椅上坐好,缓缓转身,面色清冷,嘴角挂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微笑,道:“某些人没想到吧,本帝卿重回朝堂之日,便是你们丧命之时。” 第22章 招蜂引蝶 追求者又来动力了 华容长帝卿当朝发难,臣女们心惊胆寒,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连动都不敢动。 “来人。”华容不知李宝樱留下的可用之人是谁,含糊道:“将罪臣李嫣押来。” 他吩咐完,不着痕迹地观察是谁站出来,没想到最先奉命办事之人是林娇。 林娇没有什么根基,是京城一众勋贵中的后起之秀,凭借军功混到掌管外城治安这份差事,后来为了仕途能更上一层楼,攀上了朱华熹这棵大树。 这也不能怪林家趋炎附势。当时朱滦为太女,朱华熹作为太女同父同母的哥哥,自然风头大盛,引得无数官员见风使舵。 令华容惊奇的不是林娇倒戈,而是李宝樱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在一夜之间说服林娇弃暗投明。 林娇吩咐心腹去擒李嫣,很快李嫣便被五花大绑带到大殿,没看到朱华熹,反而看到朱华容,一颗心彻底凉了下来。 她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今日必死无疑。 华容懒得看李嫣一眼,甚至连审问都懒得浪费时间,寻了个简单省事的名头,冰冷地陈述:“李嫣枉顾事实,捏造流言妄称本帝卿战死沙场,所犯欺君之罪,满门抄斩。” 李嫣原本想着,只要助华熹长帝卿夺得政权,稳固地位,自己便是有功之臣,全族跟着沾光。就算朱华容未死也无妨,名义上死了就成,倘若朱华容再次出现于京城,秘密解决了便是。 可朱华容不仅回来了,还要杀他全族。 李嫣想辩解:“一人犯错一人当,与我族人毫无关系。”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敢企图狡辩,华容怒火再也无法压制,又给李嫣加一条罪名,“此女伙同朱华熹夺权篡位,按律当车裂,夷三族。” “拉下去。” 李嫣被人拖出大殿,只能用怨恨的目光注视着仇人,不敢多做辩解。她知道,再多说一句,恐怕要牵连九族。 一时间群臣如惊弓之鸟。 处置了李嫣,华容的目光锁定了上官黛。 上官黛只觉寒意袭来,仿佛头顶悬着一柄利剑,随时可能砍断她的项上人头。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上官家乃是武将世家,三代从军,为皇家立下过汗马功劳。关键是她手握大堰四分之一的兵马,纵使有过,华容长帝卿也不敢轻易动她。 可惜她猜错了,华容不仅要动她,还要斩草除根,以免生出多余的变故,华容直接夺过林娇手里的利刃,将上官黛捅了个对穿。 鲜血瞬间染透了官袍,上官黛瞳孔睁大,一脸不可置信,指着朱华容道:“你敢动我。” 华容脸上是大仇得报的怅然之色,梗了梗脖子道:“妄图霍乱朝纲者,人人得而诛之,本帝卿按律法办事,有何不敢?” 奉国将军上官黛轰然倒下,没了气息。 臣女们直到今天才看清,华容长帝卿是真狠,武将说杀便杀,杀她们这些文臣更不在话下。 小皇帝朱薇从未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吓得脸色惨白,窝在宫婢怀里不敢抬头。 只听华容夹杂着杀意的声音响起:“奉国将军上官黛协助华熹长帝卿谋反,理应株连全族,念在上官氏为朝廷立下过悍马功劳,只杀上官黛一人,其余族人在朝为官者罢官,有爵位者削爵,全族迁出京城,五代之内不得入朝为官。” 这一天,朝廷半数官员卷入这场漩涡,丢掉乌纱帽算是轻的,下狱的大有人在,罪重者被拖到广场上砍了脑袋。 华容早就想这么做了。以前碍于妹妹刚刚继位,根基不稳,不敢轻举妄动。 可他对臣下仁慈,这些狗东西觉得他软弱可欺,把算盘打到他头上来,继续纵容下去,谁知以后有没有胆子大的,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重返朝堂之后,华容不再瞻前顾后,将“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些治国之道抛掷脑后,一口气把乌烟瘴气的朝堂清理干净。 有句古话说得好,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兵,臣女不忠心,换一批就是了。 幸免遇难的臣女离开皇宫的时候,似乎受到了大惊吓,各个精神萎靡,腿都不听使唤,更有甚者一病不起,主动辞官。 看到妹妹缩成个鹌鹑,华容走到龙椅前,板着脸道:“陛下是当朝女帝,握着大堰朝至高无上的权利,你怕什么?陛下早晚要学会这些,不然如何捍卫朱氏江山。” 这番话说得相当严重,朱薇似懂非懂,但也知道哥哥生气了,为了哄哥哥高兴,她松开宫婢,煞有其事道:“朕会学会如何做一个好帝王的。” 腥风血雨结束,华容需要好长一段时间收拾残局,提拔寒门子弟填补官员空缺,主持科考,设宴安抚受惊的臣女,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闲暇想其他。 李宝樱这个人,仿佛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那厢,李宝樱回到金银寨,对自家生意版图做出重大调整,责令关掉京城内所有的店铺,卖掉铺面,全部换成现银,托人将银子送到宫门口。 帝卿府没了,这些日子华容暂住皇宫,收到有人往宫里送钱,这才想起李宝樱来,烦躁地放下批奏折的朱砂笔,按揉眉心。 他明知故问:“银子是何人送来的?” 小宫人回道:“奴婢不知,其中内情还须问问林将军。” 华容无奈道:“宣林娇进宫来见。” 他实在猜不透李宝樱此举寓意何为,是怕他蓄意报复,打算花钱消灾;还是对他不死心,送聘礼再度求亲。 对于李宝樱所作所为,李闻闻也很费解,堵到明月阁质问妹妹:“樱儿,你牵扯皇家内斗也就罢了,好在迷途知返,全身而退,为何还要与皇家公子纠缠,卖掉京城内所有商铺,巴巴地给朱华容送银子,你图的什么?” 八月天气闷热,李宝樱靠在临窗矮椅上,摇着扇子,想让烦躁的心绪平静一些,被问急了,迫不得已解释道:“所谓盛极必衰,金银寨近年来风头太盛,一旦被朝廷盯上,今后想安生都难。我这阴差阳错得罪了掌权者,想必华容长帝卿不会放过李家,如果我们不妥协,逼迫皇室大动干戈,损失的何止这些?” “我主动关了京城铺子,送去大笔钱银,为的就是平息朱华容心头怒火,化干戈为玉帛,暗示他我们没有与朝廷为敌的意思。这样一来,他安心,继续实现他的宏图霸业。我也安心,继续做我的大当家。这样不好吗?” “可是……”李闻闻想想损失那些流水便觉肉疼,叹气道:“那些以此为业,没了营生的人该如何生存呢?” “这就是你操心的事了,不归我管。” “你……”李闻闻简直被这个纨绔妹妹给气死,站起身,瞪了不学无术的妹妹一眼,拂袖而去。 大当家不管这些琐事,可他不得不收拾烂摊子,安置那些失业的伙计。 王满见二当家黑着一张脸离开明月阁,伸长脖子朝屋里张望,看到大当家的心情似乎没有预想那么糟糕,提着食盒进门,摆好饭菜过来请人。 “大当家,该用膳了。” “嗯。” 李宝樱放下扇子,起身时眼前突然一黑,眼看着就要栽倒,王满忙伸手扶住她。 王满面露担忧,“大当家,可是身子不舒服?” 李宝樱眼前恢复清明,想到那一刹的失明,心有余悸,还是故作镇定,摇头道:“无碍,可能是最近操劳过度,累着了,多加休息就好了。” 王满扶着李宝樱往饭桌那边走,说道:“一会儿我去请沐大夫过来,给大当家瞧瞧。” “不用,我又没病,不用兴师动众。”李宝樱坐到饭桌前,看着满桌子精致美食,没有吃一口的欲望,也不是这些菜品不合口味,恰恰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那几样,不知为何,就是提不起胃口。 “可是饭菜有什么问题?”王满快速扫了一眼满桌子菜肴,心里合计着,是不是厨子做的不好。 “没事儿,挺好。”李宝樱勉强动筷,夹起最爱吃的蒸鱼,还未送到嘴边就被气味熏得恶心,扭过头去,一阵干呕。 见此情形,可把王满吓得不轻,也不劝李宝樱勉强用膳,飞奔出明月阁,请沐大夫过来为大当家瞧病。 原本该是经验丰富的沐大夫前来为大当家看诊,却被小沐大夫结了母亲的胡,先一步抢到药箱,跟着王满匆匆离开,当娘的追都追不上。 看着儿子急切的背影,沐大夫无奈叹息,饭都吃不下了。 身为人母,沐大夫岂会不知儿子是何心思,这小子倾慕大当家已久,做梦都想嫁给大当家做夫郎,奈何大当家娶了他人为夫,事到如今,这小子还不死心,偏要没脸没皮往上凑。 夫郎杨氏宽慰道:“那孩子对感情一事执着,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随他去吧。” “真是个逆子啊。”沐大夫脸色难看,恨儿子怒而不争,“就会给我丢脸。” 幸亏看上的是大当家,高攀不上也就算了,若是看上哪家穷酸姑娘,人家姑娘还看不上眼,只怕更丢脸。 第23章 牵连羁绊 他那般清冷无情之人 沐梓星天天想着能见心上人,终于逮到机会,一路小跑至明月阁,不顾男女大防,与王满合力将人按住,开始诊脉。 他们如此执着,李宝樱表现得很无奈,叹道:“我都说了身体无恙,你们偏要大惊小怪,搞得好像我是一个体弱多病的老人。” 王满道:“大当家只当请个平安脉。” 大当家的身体真实状况王满不得而知,可是自从大当家从外面回来以后,便开始茶饭不思,王满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时常自我反省,吩咐厨房换着花样做菜。 他尽心尽力侍候着,状况不见好转也就罢了,反倒愈发严重,今天竟然开始呕吐。 差事没办好,王满心里着急。 沐梓星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王满心里不安,试探道:“小沐大夫,大当家没事儿吧?” 沐梓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李宝樱是个豪放洒脱之人,见不得小公子这副扭捏作态,不耐烦道:“你这刚出师没多久,就别强装少年老成之态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不会得什么大病,活到当祖母没问题。” 说完这话,她抽回自己的手。 沐梓星仿佛被阴差勾去魂魄,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夫这个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个好消息,王满急得来回踱步,催促沐梓星:“你给句话啊。杵在这不说话什么情况?我说沐梓星,你的医术到底行不行?不行你逞什么能,方才跑的那叫一个快,我都追不上。” 沐梓星提起头,用怪异的目光看着李宝樱,“大当家,我说了……你可要挺住。” 李宝樱抬手捂脸。 这磨磨唧唧的性子,还真是考验人的忍耐力。 “沐梓星,你到底说不说?”王满仗势逼迫。 “那个……”沐梓星豁出去似的说道:“是喜脉。” “什么?”李宝樱听到自己有孕这一惊人消息,倏地坐起来,心里置疑沐梓星医术不行,当她看到沐梓星失魂落魄的样子,到底忍住了没打击他,缓了缓心神后再次确认:“你确定?” “要不你再诊一次。”李宝樱撩起衣袖,露出纤细如玉的手腕。 “不必再诊了。”沐梓星收起脉枕放进药箱里,盖好盖子,笃定道:“我的医术虽及不上母亲,喜脉还是诊得出来的。” 李宝樱泄气的皮球般颓废,内心说不上什么滋味。 大姨母曾说女子有孕不易,为何她一次就有了。 若是换做一个月前,孩子有也就有了,现在她决定与孩子父亲一刀两断,多出一个孩子,那就是多出来的纠缠与羁绊,若是以后孩子问起亲生父亲是谁,她该怎么回答? 她发现自己再走母亲的老路。 沐梓星问道:“这孩子大当家想如何处置?开保胎药,还是开坠胎药?” 李宝樱罔若未闻。 沐梓星迟迟没等到答案,提着药箱离开了。 回到家中,沐梓星把自己关在房间,窝在帷幔里,抱着小腿,将头埋进膝盖之间,久久拿不定主意。 李宝樱支开王满,在屋里来回踱步,木屐踩踏地板,发出咯哒咯哒的声响,急促的脚步声传入耳中,又是一阵心烦意乱。 这个孩子,留还是不留? 不留落得清净,可若留,要不要告知孩子父亲? 她魂不守舍下了楼,来到书案前坐下,研墨铺纸,一字一句斟酌该写什么内容,如何措辞才能让惊喜不变成惊吓。 废弃的宣纸被团城纸球,扔了满地,她发现不知如何下笔,只得沮丧地弃笔。 李宝樱想:似华容那般冰冷绝情之人,断然不会因为孩子回头,告诉他也是自讨没趣,搞不好,还会误以为她拿孩子作要挟。 第24章 相思不知 你过得还好吗? 李宝樱思来想去, 这封信到底还是没写。沮丧地趴在桌子上,脸颊贴着楠木桌面,一丝冰凉的感觉传来, 让她精神了许多。 傍晚时分, 沐梓星提着补汤来到明月阁, 见大当家靠在软榻上看书, 立在门口欣赏片刻, 深吸一口气, 抬步入门。 李宝樱以为是王满回来了, 漫不经心地道:“估计这些日子也吃不下山珍海味,让厨房做些清淡的吃食,这样我还能勉强吃上一些。” 说话的功夫,沐梓星已经端着汤碗走到榻边, 未经允许便坐到榻沿儿上,柔声道:“这是我亲手熬的鸡汤,清淡不油腻, 大当家趁热喝了吧。” 听是沐梓星的声音,李宝樱缓缓移开眼前的书,睨了一眼碗里的汤汤水水,表面没有一滴油水, 嫩绿的葱花随着水波悠悠荡漾,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鸡汤已然送到眼前,不喝便是不给人家面子, 李宝樱本着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大夫的原则,挤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来,伸手接过汤碗。 她舀起一勺热汤放入口中,鸡汤的鲜美瞬间抚慰了萎靡多日的味蕾, 边喝边道:“你平时还要给寨中兄弟姊妹瞧病,够忙的了,这种小事儿交给厨娘就行,不用麻烦你的。” 沐梓星偷偷捏着衣角,低垂着头,声音细弱蚊呐:“能为大当家熬一碗鸡汤,是我多年的心愿,不麻烦的。” 这话听着明显不对味儿,李宝樱喝汤的动作一顿,挑眉看向试图掩饰羞赧之色的小公子,鸡汤霎时失去了勾人食欲的味道。 她意有所指地道:“鸡汤我已经喝过了,你的心愿已了,男女有别,若是无事,沐公子还是少来明月阁。” 一番心意被拒绝,沐梓星心里不是滋味,沉默半晌,他鼓起勇气问道:“大当家的夫郎......他还回来吗?” “你问他作甚?” “就是......就是……”沐梓星羞红了脸,害怕被心上人看出端倪,又将头压低一些,“随便问问。” 这个问题成功勾起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伤感,鲜美的鸡汤变得索然无味,汤匙丢回碗中,“他,不会再回来了。” 沐梓星听到这个答案,心中最后一丝顾忌荡然无存,缓缓抬起头,深情地凝视着李宝樱那张略带丧气的脸,道:“大当家不必担心孩子没有父亲,尽管生下来,梓星愿做孩子的父亲。” 李宝樱一怔,继而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在她印象里,沐梓星打小便与寨中其他男子不同,不喜欢舞刀弄枪,别人练功他练字,别人打架他钻研医书,从不与她们这些武娘子一块玩,心骄气傲得很,怎会心甘情愿做小。 一定是看她这个大当家的太可怜了,适才说出这番话来安慰她的情绪,让她安心养胎。 琢磨明白沐梓星的心思,李宝樱冷笑一声:“你不用费尽心思哄我,这孩子有没有父亲无所谓,我会把这孩子生下来、培养成才的。” 沐梓星:“......” 大当家怎就听不明白话呢。 见沐梓星还想再说什么,李宝樱放下汤碗,委婉地下了逐客令:“我有点不舒服,沐公子且先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哪里不舒服?”沐梓星拉过她的手腕搭在自己腿上,开始诊脉,细细品了一会儿,没发现脉象有何不妥,终于反应过来大当家这是在赶人。 他松开大当家的手腕,起身下地,识趣地行礼告退。 待沐梓星走后,李宝樱长叹一口气,抓起书,盖住自己那张布满惆怅的脸。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李宝樱安心养胎,得空便琢磨朱华容看不上她的原因。 她总结:一定是华容觉得是她没有才华,与贵族公子没有共同语言。 于是整日闷在书房恶补功课。 沐梓星每隔三日便过来为她看诊一次,更有何蔚蔚等人像苍蝇一般轮番上阵,花样百出献殷勤,想博得梦中妻主的芳心。 可惜,李宝樱还沉浸在上一段失败的感情里。 这样说也不太准确,毕竟两人相处不到一个月,皆是李宝樱单方面付出,根本没有摩擦出感情来。 人就是这样,对于得不到的总有一种执着,试图弥补心中的挫败感。 金银寨这边岁月静好,而京城那边却是另一番景象。自华容不计后果整顿朝纲以来,就像一颗石子掷入平静的湖里,权利这潭水彻底浑了,潜伏于水底的妖魔鬼怪浮出水面,掀起滔天骇浪,试图推翻现有的格局,重新建立她们心中理想的政权。 那些文臣还好些,除了口诛笔伐以外,干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可上官家族世代经营付诸一炬,接受不了从云端跌入谷底这一转变,全族姊妹商议过后,决定起兵造反,并占领了大堰南疆几座城池,自立为王,正式与朱氏分庭抗礼。 战报一封接一封传回京城,搞得华容心力憔悴。 恢宏奢华的宫殿里灯火通明,夜已三更,华容还在御书房里批折子。 宫婢撤换凉掉的茶汤,小心翼翼地劝道:“殿下,夜深了,不如早些回宫休息,公务明日再处理不迟。” 华容暂且搁笔,端起茶盏喝口茶润润嗓子,叹道:“本帝卿何尝不想轻松一些,可南方战事不容乐观,本帝卿岂能安然入睡。” 他搁下茶盏问道:“陛下可歇下了?” “陛下每日二更便睡,作息规律着呢,有宫人细心照料,殿下不必为此费心。” “那行。”华容复又拿起笔,沾了朱砂,在展开的奏折上写写画画。 当她看到金银二字的时候,联想到金银寨,突然想起远在金银寨的那个女人来。 那段记忆算不得愉快,甚至可以说是有生以来最昏暗的一段时光,失去权利,被那个女人困在金银寨,整日吵吵闹闹。 现在终于回归正轨,可每每想起李宝樱这个人,心里总会泛起一丝莫名的失落感,好像失去什么珍贵的东西似的不舒坦。 这种感觉时不时闪现一次,搅得他心神不宁,没有心思继续批奏折,索性放下笔,道:“今天便到这吧,回宫。” 宫婢应“是”,掌灯引路,护送华容回宫就寝。 寝宫内烛光昏黄,微弱的光线透过镂空帷幔,点点光辉映在华容那张清冷的脸膛,衬托出几分抑郁来。 他面朝帐顶,毫无睡意,自言自语道:“李宝樱,你过得还好吗?” 在他心里,李宝樱就是一个粗俗的女子,只会舞刀弄枪,无半分才情,诗情画意对她来说就是遥不可及的奢望,这辈子都无法挤入贵族圈。 这样的女人,配不上身份高贵的长帝卿。 华容试图将关于李宝樱的一切从脑海里驱逐出去,闭上眼睛,强制让自己入睡,偏偏失眠的老毛病又犯了。 李宝樱与华容截然相反,因为怀孕三个月的缘故,前期孕吐反应消失,变得能吃能睡,每天要睡五个时辰以上。 怀孕五个月的时候,隆起的肚子再也瞒不住,李宝樱寻了个恰当的时机,把金银寨要添丁一事告诉两位姨母。 三长老李珠玉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乐呵呵道:“李氏嫡系终于可以开枝散叶了,好极,好极。” 华容叛出金银寨,二长老李珠光与大当家李宝樱的关系慢慢修复,不在像以前那样冷战,此时听说引以为傲的晚辈要给金银寨添丁,脸上浮现出笑容,道:“樱儿好样的,女人产子不易,须得多加小心才是。” 她看向楚雯,意味深长地扫过她平坦的小腹,泛黄的眸子闪过一丝嫌弃。 楚雯心虚,垂下头,装作看不见。 身为赘妻,难道她不想为夫郎生孩子么,然而补药喝了不下几百副,就是怀不上,她有什么办法。 好不容易熬到自家长辈闭上眼睛,张不开嘴催生,这又出来个催生的二姨母,楚雯烦透了。 见大房赘妻脸色不好,李珠玉忙打圆场,状似无意道:“回头我也回去催催晓儿房里那位,别整日舞刀弄枪的,抽空生孩子才是正事儿。” 说着看向李宝樱,“樱儿啊,你看你这都有孩子了,也让王旖那孩子休息休息,三娘也想早日抱孙子。” 李宝樱掩面偷笑,“既然三姨母都开口了,岂有不应之理,回头我便安排王旖休沐。” 打算是这样打算的,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翌日一早,李宝樱还为睡醒呢,李芳苒便急匆匆叩响明月阁大门。 王满迷迷糊糊去开门,揉着眼睛问道:“原来是李统领,何事这么急?” 李芳苒一脸急切,问道:“大当家呢?” 王满打了个哈欠,抬手指了指二楼:“楼上睡着呢。” 李芳苒推开王满入门,直奔二楼,推醒睡梦中的李宝樱:“大当家醒醒。” 李宝樱睁开惺忪睡眼,眼前还是模糊一片,眯着眼问:“怎的了?” 李芳苒道:“上官氏反了,占了南疆几座城池,自立为王,咱们的铺子全部沦陷,现在传不回消息,不知掌柜伙计有无危险,银子能不能保住。” “什么!”李宝樱倏地坐起来,动作过猛动了胎气,肚子一抽一抽的疼,“哎呦。” “别激动。”李芳苒扶着她躺好,“当心动了胎气。” “我就知道。”李宝樱抚着隐隐作痛的肚子低骂:“诏书一出我就知道要坏事儿,他这般对上官氏赶尽杀绝,上官氏岂会任凭几代心血付诸东流,不反才怪。这回好了吧,上官氏狗急跳墙反了,不仅危及朱氏政权,还要牵连我们。” 第25章 恩恩爱爱 咱们换个男人行不行?…… 对于上官氏的决定, 李宝樱可以理解,但涉及金银寨,此事她不能置之不理。 李芳苒问道:“现在上官氏封城不出, 消息封锁, 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李宝樱叹道:“上官氏与朱氏对立, 是最缺钱的时候, 城中商贾多半会遭殃, 现银恐怕都被他们搜刮走了, 只求人没事儿便好。” 她闭上眼睛, 接着道:“现在这种情形,里面的人不开城门,粮草总有用完的时候,只要朝廷大军包围城池, 上官氏坚持不了多久。” 想必朱华容也是这样打算的。 “可是……”李芳苒目露担忧之色,“叛军无粮草供给,百姓同样吃不上饭, 这样一来,岂不苦了无辜百姓?” “是啊。”李宝樱叹息,“左右都是百姓遭殃,想要保证损失最小, 唯有不战而降人之兵。” “大当家的有办法?” “你容我再想想。”肚子疼缓解了些,李宝樱示意李芳苒扶她起来,披上一件外衣, 缓缓下楼,来到书房。 两人一站一坐沉默良久。 李宝樱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揉着眉心,思量着哪个计划可行, 心里有了决定,吩咐李芳苒道:“飞鸽传书给铺子掌柜,让她们关闭店铺,屯好粮食,最好挖个地窖躲起来。” “还有,将寨中的尖端火器归拢到一处,我另有安排。你去镇渊阁那边走一趟,把几位老学究请过来,我有话要说。” 镇渊阁那些老学究,皆是前任寨主慧眼识珠请回来的人才,平日里不用他们干别的事情,好吃好喝供养着,研发一些超时代的稀罕之物。 为了保证金银寨屹立不倒,当然也需要储备战事所需装备,比如绣花弩,千里镜,火铳,前些日子还有一位老学究研究出来一门威力极强的金炮筒。 倘若这些辎重能批量生产,共给大堰军队一些,铲平上官氏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她终于提起笔给华容写信,内容没有提及孩子,只简单一句:我这有百胜之兵,要不要? 信件送到林娇那里,又辗转送到宫中,华容取过银质拆信刀,挑开火漆,缓缓抽出信纸,展开来看。 看到笺纸上只有寥寥数语,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怪不得李宝樱总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原来是这些东西给了她底气。 南有上官氏,北有金银寨,倘若金银寨此时起势,大堰真真是腹背受敌,雪上加霜。 无论李宝樱信中所言有几分真实性,华容都不敢掉以轻心,权衡再三,决定先稳住李宝樱,莫要让她轻举妄动。 它提笔,给李宝樱回信。 华容采纳她的提议,李宝樱很是欣慰,又提出由金银寨派一名军师随行,助大堰军队旗开得胜。 华容能如何,只能勉强答应。 金银寨向来不与朝廷为伍,李宝樱为华容长帝卿煞费苦心,几位长老气得暴跳如雷,前来指责李宝樱这个大当家。 李珠光与李珠玉相邀来到明月阁,三人坐到一处。 王满麻溜地给两位祖宗上茶,见气氛不对,默默退至门口守着,以免一会唇枪舌战殃及池鱼。 李宝樱问道:“两位姨母怒气冲冲,是来兴师问罪的?” “还有脸问。”李珠光打算以长辈身份压一压大当家的嚣张气焰,遂道:“大当家可还记得祖训,不掺和政事,而今你为了一个男人,要搭上整个金银寨,是不把祖宗的遗言放在眼里啊。” “姓朱那小郎有什么好,能将你迷成这样?”李珠玉的声音比二姐温柔许多,“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我们再换一个成不?” “两位姨母此言差矣。”李宝樱心平气和地解释:“我之所以做这样的决定,并不是为了一个男人,而是为整个金银寨。上官氏为与朱氏分庭抗礼,攻占南疆几座城池,接下来便会为了豢养军队而搜刮民脂民膏,我决定助朱氏夺回城池,并不是为了稳固朱氏政权,而是解救黎民百姓。” “这是其一。”她换口气,接着道:“城中还有我们金银寨的兄弟姊妹,倘若我这个大当家的对自己人弃之不顾,岂不寒了众人的心,日后谁敢入我金银寨,为我们效力?这是其二。” “两位姨母想必心中有数,即便金银寨不出手,大堰兵马亦能大捷而归。”她语气缓和几分,“前些日子我们与朝廷交恶,埋下祸端,此时正是缓和关系的好时机,今日我们雪中送炭,日后无论朱氏谁掌权,都不会轻易找金银寨的麻烦。现在出手,即展现了金银寨的实力,又卖给朱氏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听罢大当家的长篇大论,把其中利弊分析的清清楚楚,两位长老沉默了。 是啊,金银寨实力再强,到头来不过一介商贾,岂能与朝廷百万雄兵相提并论,哪来的底气与朝廷为敌? 李珠光与李珠玉对视一眼,短暂的目光交流,皆认为大当家所说不无道理,微微颔首,意见达成一致。 “唉……罢了。”李珠光长吁短叹:“若说隐患,也是老祖宗埋下的隐患,当初祖母选择屈居人下,就该想到有今日这般局面。”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们也无甚好办法,不如随了大当家的心愿。 李珠玉看向李宝樱,也跟着感叹:“你是大当家,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 送走两位姨母,李宝樱已是心里憔悴,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眼神空洞,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几位祖宗没打起来,出乎王满的意料。他怕大当家一怒之下动了胎气,特意将沐公子给请了过来,预想中的“战事”没打起来,王满立在门口讷讷出神。 大当家果然厉害,三言两语就把那两个老古板给说服了。 沐梓星提着药箱进门,来到书案前,轻轻打开箱盖,取出脉枕放在书案上,“还请大当家抬手,梓星为您诊脉。” 李宝樱任凭沐梓星看诊,心思完全不在这处。 确定大当家胎相安稳,沐梓星心里踏实许多,叮嘱道:“孕妇最忌情绪起伏不定,容易影响腹中胎儿,大当家尽量少动怒,应以静心修养为主。” 就在沐梓星自言自语之时,李宝樱眼中忽然凝起一束坚定的光芒,说:“我要随军出征。” 王满险些一个趔趄摔倒,惊出一身冷汗。 大当家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还要挺着五个月孕肚去前线,也不怕动了胎气。 腹诽归腹诽,王满不能当面指责,只能劝阻:“大当家啊,你现在可还怀着五个月身孕呢,不能说风就是雨,去前线舟车劳顿,您现在这身子骨吃不消的,搞不好……” 他把“一尸两命”的晦气话咽回肚子里。 沐梓星被李宝樱这番豪言壮语给惊得怔愣半晌,听王满劝阻,缓过神来,跟着劝道:“不如派个亲信前往,好过大当家亲自去。” 战局瞬息万变,需要主帅头脑灵活,没有时间千里传信,李宝樱也想寻个可靠的亲信前往,充当军师,可谁有这个能力呢? 沐梓星自告奋勇:“大当家若实在不放心,梓星愿待大当家前往。” “你?”李宝樱目光狐疑地望着他。 “大当家瞧不起我?”沐梓星一错不错盯着李宝樱,“只因我是男子?” “那倒不是。”李宝樱收回视线,“你是家中独子,有个好歹,你父母可怎么活了。你先回去,我在考虑考虑。” 沐梓星如此提议,是想证明自己并非除了医术毫无用处,趁机博取大当家的芳心,可李宝樱并未选择沐梓星,经过考量,她觉得性格沉稳的李晓更能担此大任。 李晓年纪轻轻却饱读诗书,尤其喜欢看一些兵书,时常去镇渊阁与那些老学究探讨学问,虽说没有经验,纸上谈兵却从未输过。 充当军师不成问题。 李晓被委以重任,王旖不放心夫郎只身前往前线,自告奋勇随行保护。 小夫妻俩把这次远行当成出游,恩恩爱爱,羡煞旁人。 这个决定并未告知两位长老,李珠玉收到消息的时候,儿子儿媳已经离开多日,想追都追不回来。向来好脾气的李珠玉急火攻心,嘴里起了七八个泡,病倒在榻上。 李宝樱不敢出面,出面就免不了长辈劈头盖脸一顿骂,吩咐沐大夫勤快些,开些去火的药。 那厢李晓、王旖与大堰军队主帅碰面,受到热情款待,除了水土不服外,没有其他不适应。 李晓今年刚刚十七,王旖也只有十六岁,两位俊男靓女坐在一起,主帅陈雅涵都看呆了。 不为别的,李家这位赘妻是真的狗,小夫郎一个眼神,她便知道该夹哪道菜,这恩爱秀的,简直没眼看。 陈雅涵不只一次怀疑,李大当家派这两位前来,不是来游玩的,就是来探查消息的,绝非是来帮忙的。 王旖所有的好脾气似乎全部给了夫郎,发现别人目光灼灼盯着自家夫郎看,眯眼看回去,杀气顺着眼缝溢出,瞬间抵达对方眼底。 陈雅涵只觉眼睛疼,眨了眨干涩的眼,讪讪一笑,欲盖弥彰般举起杯:“喝酒。” 第26章 春意盎然 供出情夫,不然祸累满门…… 李晓见气氛不对, 忙扯妻主的袖子,小声道:“莫要对陈将军无礼。” 王旖撇撇嘴,“你怎么还为她说话, 她看你的眼神都不对, 不知道打什么歪主意呢。” 这话听起来满是醋味, 不过李晓心里甜滋滋的, 笑着一拍王旖的胳膊, 佯怒道:“陈将军不是那样的人, 不要随意编排人家, 伤了双方和气,小心回去樱姐姐收拾你。” 果然,拿大当家名头压制王旖这个赘妻,王旖一腔醋意化作惊恐, 害怕大当家一怒之下将她这个赘妻赶出金银寨。 王旖偷偷酝酿好情绪,朝陈雅涵露出整整齐齐两排白牙,这笑假的不能在假了, 看得陈雅涵面部肌肉直抽抽。 李大当家手底下都是些什么货色,这样的都敢派出来丢人现眼。 李晓觑着夫郎与陈雅涵的脸色,适时插话:“听姐姐说,陈将军是当之无愧的英杰, 慕名已久,见面方知其人更胜一筹,我代姐姐敬陈将军一杯。” 陈雅涵举起酒杯回敬, 仰头一饮而尽。 “陈将军。”李晓把话引到正题上,“姐姐知道陈将军骁勇善战,即便不用金银寨帮衬亦能夺回失地,可战火狼烟对于百姓来说太过无情了, 姐姐顾念城中百姓,派我带来一些绝世武器,以及出奇制胜的办法。” “哦?”陈雅涵狐疑地看向李晓,“与你随行的那几十辆马车,里头装的都是绝世武器?” 传闻金银寨遍地是黄金,从未听说金银寨有什么绝世神兵,晾她见多识广,也想不出李晓带来的东西是什么。她原本以为那几十个大箱子里装的是真金白银,听李晓说不是,心里凉了半截。 面对质疑,李晓面不改色,请陈雅涵去观摩。 当陈雅涵看到大批量千里镜,火铳,金炮筒,下意识抬头往北张望,眼神里藏着无声的钦佩。 据说李大当家从小无父无母,养成了纨绔性子,没想到办事这么稳妥。 展示完金银寨的实力,李晓请陈雅涵进帐,细细商议攻敌计划。 万里之外的金银寨,李宝樱斜靠在软榻上。 孕期不能练武,日子实在太闲了,她便趁此时机把四书五经都给看了一遍,不考科举,不用死记硬背,硬是用五个月时间学完了读书人五年才能学完的功课,现在应景地看起兵书来。 王满递过温茶,偷偷瞥了一眼内容,溜须拍马地恭维:“大当家真乃神人也,一目十行,若是去考科举,定是稳稳的状元娘。” “呵呵。”李宝樱接过茶盏,轻嗤:“有用的本事没学多少,拍马屁倒是愈发得心应手了,还不如你姐王旖呢,以后如何说亲。” “哎呀大当家。”王满蹲下来给她捏腿,“人家是男子,只会学会哄妻主高兴这一项本事就够用的了,小满也不着急嫁人,大当家慢慢帮小满相看着就成。” 李宝樱:“......” 老娘提做媒的事情了么?好像没提吧?! 她轻啜一口温茶,目光落在窗外,大雪纷纷扬扬,重峦叠嶂隐于雾气里,灰蒙蒙的,唯有青松一点碧色。 按照计划,李晓他们应该攻城了。 宣城外。 李晓坐在马背上,举着千里镜观察对面城楼上的情况,只见士兵严阵以待,城墙每一个豁口都埋伏着弓箭手,蓄势待发。 一朵烟花在空中炸开,白日里也不看出色彩,收到信号,李晓不疾不徐地移开千里镜,缓缓说道:“陈将军,可以攻城了。” 陈雅涵喝道:“准备,按计划攻城。” 守在金炮筒旁的士兵举着火把点着引线,轰隆一声,一个巨大的火球直直砸向城门,又听巨大的轰轰鸣声响起,大地震颤,厚重的城门四分五裂。 主将上官芙扯着披风挡住飞驰而来的尘土,耳边传来高呼:“上官将军,城门已破。” “挡住!”上官芙大惊,没时间计较得失,喝道:“挡住,用人墙给我挡住。” 老娘就不信,大堰军队会不惜代价血洗宣城,纵使收腹失地也失了民心。 她似乎没有察觉,大街小巷早就没有百姓踪影,除了偶尔有几只家畜出来溜达,其余能喘气的活物只有自己人。 血洗宣城到不至于,不过战争终归是有伤亡的,李晓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对陈雅涵道:“让火器营先进城阻击,弓箭手紧随其后,把她们打怕了,步兵在进城清理剩下俘虏。” 收到主帅命令,火器营的姊妹策马狂奔,霎时间,方圆五里皆是火铳发出的砰砰声,敌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当场咽气,军医完全派不上用场。 上官芙震惊了:“这是什么东西?” 闻到四处弥漫的硝烟味,上官芙忽然明白,同时为此震撼,火/药还能这么用! 上官家几代人效力军中,从未见过这种东西,非常确定这不是大堰朝能拿出手的武器,猜测:难道朱华容与北甄联手了? “哈哈哈……”上官芙不羁地大笑三声,向北遥望,眼前仿佛浮现出北甄取代朱氏,甄氏一族入驻大堰皇宫的场景。 她自言自语道:“朱华容,你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一声闷响,上官芙的表情永远定格在这一刻,脑子失去意识,向后栽去。 “将军!” “啊!将军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们可怎么办呢。” 主帅已死,群龙无首,上官家兵溃不成军。 大堰步兵进城收拾残局,敌营那些充数的歪瓜劣枣,就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见败局无法逆转,立刻举手投降。 上官氏一族被压到菜市口,等待主帅处置。 陈雅涵从军以来,还是第一次体验不费吹灰之力夺城,前前后后只用了半个时辰。 不禁佩服起李晓来。 为避免日常梦多,陈雅涵下令将上官族人斩首示众,头颅挂在城门口随风摇曳。 一时间,宣城上空萦绕着一层恐怖的阴云,仿佛有许多头颅在天上飘。 大捷的消息八百里加急传回京城,女官风风火火跑进御书房,在案前刹住脚步,扶了扶被大风吹歪的乌纱帽,慌忙跪地,将战报举过头顶,“长帝卿,前线大捷。” 华容批折子的笔一顿:“这么快便大捷了?” 女官绘声绘色地讲起前线发生的事迹,说金银寨派了一个小公子充当军师,那小公子如何聪慧,李大当家送来的武器何等厉害,夸得天花乱坠。 华容听后直接摊在椅子上,脑子嗡嗡响。 金银寨当真那么厉害么?李宝樱当真有惊天伟略之才么?那小公子又是谁?李宝樱新娶的夫郎么? 他感觉自己错失了一段良缘。 若是当初他肯放下长帝卿身段,给那个女人几分好脸色,他是不是就能通过联姻拉拢那个女人,在功绩史上再添一笔? 现在吃回头草还来的及么? 女官偷偷觑着华容长帝卿失魂落魄的神色,额头冷汗涔涔,心里想不明白,前线打了胜仗,长帝卿怎么不高兴呢。 宣城那头,李晓带着自家妻主与众位将士大摆庆功宴。 消息传回金银寨,李宝樱听了长抒一口气,“我就说李晓那孩子是个人才,还真给你姐长脸。” 风波渐渐平息,世人皆知华容长帝卿以雷霆手段铲除上官氏余党,那些蠢蠢欲动、觊觎朱氏江山之人不敢再造次,当起缩头乌龟,世道安生不少,至少表面风平浪静,百姓安居乐业。 第二年春闱很顺利,礼部选拔出一批寒门姊妹充官,给浑浊不堪的朝野增添一股清流。 四月春暖花开时节,李宝樱生下一个男婴,取名李子承。 在大堰朝,女子承袭母业不足为奇,男孩子承袭祖产简直骇人听闻,这个名字就是一个笑话。 李宝樱满不在乎,喜滋滋地闷头坐月子。 金银寨可谓双喜临门,大房赘妻被诊出喜脉,两月有余,可是二当家李闻闻已经前往北甄四个月未归,算起月份,李闻闻头上春意盎然。 李宝樱坐月子期间,就听说这么一则惊人消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楚雯那么软弱的女子,她还真敢背着长兄偷人。 若是大姨母尚在人世,非得将楚雯生吞活剥了不可。 李宝樱问王满:“大嫂子现在怎么样了?” 王满叹道:“还能怎样,二长老与三长老正在盘问,逼大娘子供出奸夫,若真供出来,那奸夫八成要与大娘子一起沉塘。” “唉!”他唉声叹气:“大娘子也是,闹这么一出,二当家面子上如何挂的住。二当家若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这事儿她不出手就要闹出人命来,李宝樱扯下头上的巾帕,掀开被子便要下地,吩咐王满:“你和奶娘一起看着子承,我去看看。” 王满劝道:“大当家还在月子里,吹不得风,落下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啊。” “这个节骨眼上,哪还顾得上吹不吹风,去晚一步,大娘子就要被逼自缢了。” 李宝樱添了件大氅,急匆匆奔着大房那头而去。 四月天气乍暖还寒,山里比外面开春晚,差着两个节气,此时风寒料峭的,寒风吹得脑门疼。 她缩着脖子,脚下步履如风来到大房这头,还未进门,就听房里传来逼问声。 那是二姨母气急败坏的声音。 “说,孩子是谁的?把奸夫供出来。要不然别怪老娘一气之下,祸累楚家满门。” “二娘,”楚雯哽咽出声,嗓子都哭哑了,挣扎着辩解:“哪有什么奸夫,这孩子……真是大公子的呀。” 第27章 一枝红杏 今日便拿出个章程来 “你放屁, 闻闻去北甄四个月未归,你腹中胎儿刚坐稳两个月,还敢狡辩!”李珠光挑眉瞪眼, 若不是看在楚雯身怀有孕的份儿上, 她可能会一脚踹过去。 楚雯跪在地上, 低垂着头, 无声落泪。 李宝樱挑开门帘子进门, 环顾屋内, 该到的都到齐了, 就差她这个大当家。 众人见李宝樱月子里出来吹冷风,颇为惊讶。 李珠玉说道:“樱儿怎的过来了,月子里不能吹风你可知道,将来会落下偏头痛。” “三娘别吓唬人, 我可没那么娇气。”李宝樱洞若玄冥的目光扫过楚雯的小腹。 四月天气尚未转暖,楚雯披着一件狐裘大氅,颇有欲盖弥彰的嫌疑。一张小脸惨白, 眼圈泛红,从眼神可以揣测出几分不安,掺杂着几分万念俱灰。 看情形,楚雯红杏出墙, 给兄长头顶扣绿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李宝樱沉默半晌,缓了缓神才道:“大嫂子,你说实话, 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说了你们也不信,不如沉塘来的干脆。” “你这是何苦呢。”李宝樱挑明其中厉害,“大嫂子,沉塘可是一尸两命, 你若供出情郎,我会替你向大哥求情,劝他与你合离,成全你们有情人,谁也不用死。” 不等楚雯有所反应,李珠光跳脚道:“合离,不可能。入赘到我李家的赘妻只有两种结局,一种是生老病死入祖坟的,另一种是沉塘喂鱼的,她想活着踏出金银寨与情郎喜结连理,只要我还活着,没门儿。” 听到这话,同为赘妻的王旖缩起脖子,往夫郎身旁靠了靠,大堰女子该有的骨气,在她身上荡然无存。 李晓揶揄道:“乖,换做是你的话,本公子肯定会给你留口气的。” 王旖:“……” 留口气可不如沉塘死的痛快啊! 李宝樱被二姨母撅了面子,也没有出声反驳,默默在心里琢磨良策,察觉到门口有道目光正向室内张望,她倏然回首,瞧见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迅速闪身躲起来,李宝樱转身便追。 她确定,那是男子的身影。 直觉告诉她,那人极有可能是楚雯的情郎。既然从楚雯这里问不出什么,不如抓到那人,这桩悬案也能水落石出。 她离开的匆忙,没给屋里人留话,几人目光聚在一处,委实惊诧了片刻。 “樱姐姐怎么走了?” “莫要管她。”李珠光心里正憋着火气,茶水入喉顿觉苦涩难忍,举起茶盏朝楚雯砸去,此举出其不意,楚雯来不及躲闪,额头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 茶盏落地粉身碎骨,血水宛如蜿蜒曲折的溪涧,绕过眉毛,顺着眼角流淌。 楚雯捏着帕子扶额,积压多年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哭喊道:“你们只知催生,无人顾虑我的感受,我倒想生个一女半子的,奈何二当家常年在外,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难道孩子能凭空而来吗?” 李珠光:“你还有理了。” 楚雯提高嗓门,经年委屈全部揉在声音里,“人生苦短,我花信年华却独守空房,其中寂寞又有谁知?你们眼里只有钱,钱钱钱,全是钱。大当家不成器,就要二当家一介男子在外奔波,我可说过一句不是?我想着大当家总有一天会长大,可以挑起大梁,放二当家回归家庭,让我们夫妻二人过几天正常日子。可李宝樱都干了些什么?和她娘一个德行,孩子生下来没有父亲来认,她与我相比,又好到哪里去了?”阿昏 冷言似剑,句句中地,恨不得三刀六洞把李宝樱这个大当家给戳死。幸亏李宝樱不在现场,不然也要撂脸子。 此时李宝樱已经跑出一段距离,听不见楚雯那番指责,死追着那个鬼鬼祟祟的男子不放。 两位男子迎面走来,李宝樱扫了一眼,发现来人是李闻闻,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器宇不凡的小公子。 李宝樱没好意当着外人的面道家丑,想着回头再说不迟,便继续往前跑。 李闻闻拦住李宝樱,“妹妹这是生了?是男是女?还没出月子吧?因何事跑这么急?” 他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李宝樱不知先回答哪一个,喘口气道:“一会儿再与你说这些,等我先去把那货抓回来。” 她产后虚弱,没跑几步便气喘吁吁,回身冒虚汗,寒风掠过,汗水又被吹干,也不知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见她跑不动了,李闻闻身旁的小公子挺身而出:“你们且在这儿等着,我去将人拿回来。” 话音一落,那小公子纵身一跃飞了出去,风驰电掣般从李宝樱眼前掠过,片刻功夫便擒住逃跑之人,薅着那小子的后脖领提留回来,将人丢到李宝樱面前。 李宝樱瞠目结舌。 她看了看李闻闻,又看了看他那位朋友,心道:不愧是你李闻闻,所交的朋友都这么能干。 李闻闻身旁这位小公子仪表堂堂,身高出众,见到女子不露丝毫自卑,腰背绷的笔直,一副荣辱不惊的态度,一看便知是北甄男尊背景下养出来得公子哥儿。 不过小公子愣愣盯着本寨主不放,难道是对本寨主一见钟情不成? 咳…… 哪有时间想这个,家里这堆烂摊子还没处理明白呢,先解决掉楚雯与情郎通奸的荒唐事再说别的。 李宝樱浅笑嫣然,开口时,因虚弱声音有些低沉,“我这边还有点家事需要处理,不便作陪,大哥,练武场那边有间茶室,你陪小公子过去坐坐,我一会儿便过去找你们。” 李闻闻:“……” “你给我起来,不然老娘现在就剁了你。”李宝樱弯腰,将人薅起来,看清这位胆大包天搞大楚雯肚子之人是何面目,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是何甜心么。 她可是记得,何甜心曾对她这个大当家情有独钟,去年比武招亲那会子还争先恐后报名来着,与一群爱慕者角逐正夫之位。不过一年光景就移情别恋了?还恋上了名花有主的楚雯?! 李宝樱拧了拧眉:“怎么是你?” 何甜心做贼心虚,不敢正面与李宝樱对视,偷偷觑着大当家的脸色,低低道:“大当家。” “你……”李宝樱现在都不知道怎么骂人解气,照着何甜心后脑勺便是一巴掌,“敢在老娘眼皮子底下搞事情,你给我滚过来,再敢跑,老娘打断你的腿。” 李宝樱拽着何甜心的头发,从贵客面前堂而皇之地离开。 两抹身影渐渐走远,那位贵客适才打趣道:“你这妹子脾气不怎么好啊。” 李闻闻笑容牵强,回道:“让九殿下见笑了,小妹的确不是什么好脾气。走,我带九殿下参观一下金银寨吧。” 被唤作九殿下的小公子微微颔首,临走时,回头瞅一眼李宝樱消失的方向,继而随李闻闻离开。 九殿下好奇道:“那位小公子是李兄的妹婿吗?” “啊?”李闻闻走神了,没听清贵客所问何事,问道:“九殿下您说什么?” 宝樱妹妹大动肝火,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的样子,他这心里隐隐担心。 那种不好的预感说不上从何而起,直觉告诉他,他不在金银寨这段时间,寨中或许出了大乱子,如若不然,何须还未出月子的李大当家出面。 九殿下见李闻闻心不在焉的,宽慰道:“我看你那小妹聪明伶俐,手腕强硬得很,断然不会吃亏,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李兄何须担忧?” “是啊!”李闻闻就是觉得放心不下,可贵客在侧,他不能置之不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带着贵客参观金银寨。 而李宝樱这边甫一进门,嗅觉灵敏的她便嗅到一股子血腥气,拧眉问道:“怎的了?可是大嫂子小产了?” “我巴不得她小产呢。”李珠光今天一直在发脾气,骂人骂的嗓子都哑了,“省的孽种生下来毁我李家名声。” 听到楚雯有孕,何甜心受了天雷般神情骤然生变,怔愣了一瞬,扑通一声跪倒在李宝樱脚边。 “大当家。”他抱住李宝樱的大腿,想要将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出来,“不是我干的,孩子不是我的,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大当家您要相信我。” 他说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开脱之言,相当于楚雯红杏出墙确凿无疑的证据。 李宝樱闭了闭眼。 楚雯咯咯笑起来,不再逆来顺受跪着了,从地上爬起来,视死如归般说道:“没错,我腹中孩子不姓李,我就是要给李闻闻带绿帽子,以偿我多年守活寡所受的苦楚,如今事情败露,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李珠光气得手脚发抖:“你……” 幸亏这不是二房的媳妇,若是自家儿媳,李珠光很有可能两眼一番晕过去。 李珠玉给李珠光顺气:“二姐你可别生气,我们姊妹五人只剩你我二人,你可不能有事啊。” 李宝樱还真怕二姨母气出个好歹,步了大姨母的后尘,此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快刀斩乱麻,今日便拿出个章程来。 第28章 慕名而来 我命硬,克夫 李宝樱与李闻闻关系虽好, 毕竟隔着一层,不好替他做决定,便吩咐李晓去招待客人, 将李闻闻换回来。 李闻闻了解事情原委后, 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问楚雯:“樱儿说的可是真的?” 楚雯没有说话, 算是默认了。 李闻闻又问:“孩子谁的?” 楚雯看向何甜心, 然而何甜心是个没有担当的, 缩起脖子, 不认识楚雯一样。 李闻闻明白了。 他先是自我反思,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也有一部分责任,都怪自己平日太忙, 忽略了妻主的感受。 大堰女子可娶多个夫郎,楚雯是赘妻,只能取他一个, 而他是个大忙人,经常留妻主一人在家,让她独守空房。 许是寂寞难挨,适才找其他小郎解闷。 他心里理解, 可他是金银寨二当家,招妻入赘,就是为了找个忠贞不二的女人, 若是妻主可以三夫四侍,他大可把自己嫁出去。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这桩婚姻便没有维系的必要了,心里有了决定, 李闻闻淡淡道:“既然你已觅得如意郎,那就……” 那三个字在舌尖转了一圈,停顿须臾,终是按下心底那丝不舍说出口:“和离吧。” “合离?那可不行。”李珠光插话道:“入赘到我们李家,就该守我们李家的规矩,楚雯她敢背着你勾三搭四,损我李家声誉,就该让她受到惩罚” “沉塘,必须沉塘。”李珠光一指何甜心,“还有那小子,与楚雯一起沉了吧。” 何甜心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向李宝樱求救,“我是冤枉的呀,大当家救我。” “你闭嘴。”李宝樱将才吹了冷风,此时有些头疼,气虚懒言,不爱搭理何甜心。 李珠玉小声劝道:“二姐,沉塘确实太过无情了些,楚雯与二当家好歹夫妻一场,就算夫妻情分已尽,也不能随意处死,这让闻闻日后如何再娶妻?” 李珠光睨了三妹一眼,“那你说,该如何处置?” 李珠玉:“就按闻闻的意思,扫地出门就是了。” 李珠光:“她现在怀着孩子,传出去,外人不得说我们李家抛妻弃女?” 李珠玉:“这……” 大家没了主意,集体陷入沉默。 “我活着,大家都觉得丢脸是吗?”楚雯忽地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戳入小腹,一声闷声之后,众人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因疼痛,楚雯眉头紧蹙,苍白的脸上浮出苦涩的笑容,“只有我死了,楚家与李家才能保住清誉,这是我给你们的交代。” 李闻闻起身,疾步来到楚雯面前,跪在地上扶着楚雯,心里那点心疼全部写在脸上,“我已答应放过你们母女,你又何必如此。” 先前楚雯挨了二长老一盏,额头有伤,自己又给自己补刀,现在脸色惨白,模样可怜。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的就是楚雯这样的。 楚雯抓住李闻闻的胳膊,忍着疼痛道:“是我对不住你,终究要给你一个交代,没了我,你再娶便是。” 话音一落,楚雯闭上眼睛,身子失去精神支配,栽倒李闻闻怀里。 看到这样的楚雯,李闻闻心里仿佛堵着一快巨石,气闷难忍,喝道:“来人,快去请大夫来。” 沐大夫提着药箱赶来,手忙脚乱地抢救,施针、止血、缝合伤口,一系列流程忙活下来,三个时辰过去了。 大人性命暂且保住,但孩子却没了。 楚雯昏迷不醒,李闻闻情绪不佳,合离一事今天不会出结果,李宝樱好言好语将两位姨母劝走,安慰李闻闻一番,自己也回明月阁去了。 回到明月阁,李宝樱伏案奋笔疾书,写罢扣上大当家的印鉴,吩咐王满贴到长老堂门口,并通知何家连夜搬离金银寨。 王满见大当家气色不好,顺路请来小沐大夫看诊,不过沐梓星说没什么大碍,留下一盒阿胶便回去了。 贵客那头李晓负责招待着,李宝樱猜测,来人应该是位了不得的人物,便指使王满跑腿,将客人请到明月阁摆宴。 二当家抽不开身,大当家出面招待,不算怠慢。 王满先去厨房通知厨子准备席面,又去练武场茶室请人。 他到练武场的时候,李晓正陪客人手谈,王旖在院子里练刀,利刃划出呼呼的风声,看着有点可怖。 王满现在连大当家都不怕,就怕她这个窝里横的姐姐,面对夫郎时一副熊样,面对弟弟就像煞神降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他看见姐姐就躲着走,想偷偷溜过去。 王旖一刀劈在弟弟眼前,“干什么去?” “姐。”王满推开她的刀,急忙抬出李宝樱当靠山,“是大当家派我来的,请客人去明月阁饮宴。” “这样啊。”王旖收回刀,“那你不早说,赶紧进去,别耽误事儿。” 王满灰溜溜跑到门口,还未进门,便听到室内两人的谈话有点不对劲,停下来偷听。 棋子落在棋盘,发出即清脆又低沉的响声,远道而来的小公子随口问道:“看大当家年岁不过二十吧?” 他打听这个作甚? 李晓觉得自己猜透了对方的心思,笑吟吟的,一口气把对方想打听的一股脑全部说出来,“嗯,今年二十有一,育有一子。” 意思不言而喻。 他不知大哥为何带此人回寨,但他肯定,绝对不是带此人来相亲的,樱姐姐被华容长帝卿给甩了一回,看透了世家公子的无情,他可不能把樱姐姐往火坑里推。 谁知对方话风一转,问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那你们大当家与母亲长得很像吧?” 李晓一脑门雾水,脑子转不过弯来,执棋的手顿在半空,不知该往何处落子,棋子在指尖转了一圈,落回掌心。 他缓了缓神,选择最稳妥的回答:“这个我也不清楚,四姨母英年早逝,我也没见过她老人家。” “啊?”那人似乎挺吃惊,“去世了?” “恩。” 二人谈话越聊越深,王满都听不下去了,轻轻叩门提醒,来到棋盘旁,给二人作揖,“大当家请两位公子到明月阁用膳。” 李晓正愁该怎么招待这位没事就套话的客人,听大当家来请人,暗松一口气,笑着应下。 四月天,明月阁地龙没停,烧的暖和,温室里花开如春,景色比外面还好。 几人围坐于桌前,等着大当家下楼。 李宝樱梳洗打扮一番,穿戴齐整,款款下了楼。 当远道而来的小公子看到妆容齐整的李宝樱,竟看直了眼,盯着李宝樱那张粉润如樱的脸,移不开目光。 此女子,比父皇画像中的女子还要美。 李宝樱忽略掉那道灼灼的目光,来到桌前,一抱拳:“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甄肃岐。” “你是。”李宝樱平静如水的眼底起了波澜,心静跟着这个名字掀起骇浪,惊道:“你是北甄九皇子,甄肃岐?” 她这是什么八字命格,足不出户也能招惹皇子,朱华容如此,甄肃岐亦是如此,皆是自己送上门来。 可惜她与皇子无缘。 甄肃岐回礼道:“正是。” 他今年二十一,八月份才能加冠封王,不好自称本王,总觉得身份抬不上去。 “请坐。” “李姑娘也坐。” 两人一道落座,婢女绕着圈给主子们斟酒。 李宝樱捏起酒杯道:“九殿下不远千里,冒险进入大堰境内,来金银寨坐客,辛苦了。这杯我敬殿下不辞辛劳而来。二当家能得友如此,是他之幸。” 说完,她一饮而尽。 人家姑娘都干了,他也不能不给面子,仰头饮尽杯中酒,笑着道:“我来金银寨,可不是来玩的,而是为了李姑娘而来。” 李宝樱心里咯噔一下,手上力道没控制好,筷子应声而断,吓众人一跳。 真没想到,她一个未婚生子的女人,这么吃香。 转念一想,她手握金银寨,富可敌国,人家皇子看上的未必是她这个人,而是钱。 这哪是慕名而来,这是慕钱而来。 李宝樱神色恢复,使唤婢女换双筷子,毫不留情面地回绝,不过碍于对方是北甄皇子,话说得比较委婉。 “我去年出门卜卦,道长说我八字硬,孤寡命。”她笑容浅淡,重头压在最后,“克夫。” 甄肃岐:“……” 克夫与本皇子有关系?咱俩天生没有做夫妻的命。 说到此处,甄肃岐也听出来了,李宝樱大概误会了他的来意,笑着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提点道:“李姑娘与我母亲容貌相似,我见到李姑娘倍感亲切,就想认识一下。” 李宝樱当场翻起白眼。 这些人为了钱,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能拉下脸面去做,皇子也能不远千里来认娘。 你二十岁,我也二十,母子关系可合适? 面对处心积虑的北甄皇子,满桌子菜肴顿觉无味,酒也不想喝了。 李宝樱搁下酒杯,吩咐王满:“我有点不舒服,小满你去请沐大夫过来一趟。晓晓,你招待好九殿下,我就先上楼了。” 甄肃岐:“……” 第29章 惊人身份 我说的句句是真 自从那日与北甄皇子不欢而散以后, 李宝樱再也没有见过他,听说甄肃岐在寨子里停留了几日便回北甄去了。 大房两口子以和离收场,楚雯被送回楚家, 李闻闻给了她一笔安家费, 楚家看在钱的份儿上, 打消了闹事的想法。 毕竟真闹起来, 以楚家的实力讨不到好处。 李闻闻确实很有经商头脑, 两年时间把铺子开遍北甄, 常年奔波于两国之间, 无心给后院添人。 也不知有没有姑娘爱慕他。 两年里,那位辅国长帝卿从未联系过李宝樱母子,他们之间那点绵薄的情意,仿佛被岁月洗刷干净, 只留下苍白的回忆。 李子承三岁时,迈着小短腿跑到母亲身边,抱着母亲大腿, 仰着头,那双与他爹极为相似的眼睛里噙着委屈的泪水。 “这是怎么了?”李宝樱弯腰抱起孩子,为他拭泪,“是谁欺负你了?” 在这寨子里, 还有熊孩子敢欺负她儿子?就算她不出手教训,回家怕是也免不了家长一顿揍。 “阿娘。”李子承瘪嘴,“他们都说我是没爹的孩子, 为什么别人家孩子都有爹,而我没有?” 李宝樱:“……” 来了,她最怕的问题来了,她就知道, 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李宝樱深吸一口气,说着早已准备好的答案:“你爹……他死了。” 李子承眨巴眨巴眼睛,想明白死是什么意思之后,抬起胳膊抹眼泪。 “我没爹了……” 遥在大堰皇宫里批折子的华容长帝卿感觉鼻子发痒,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手一抖,墨汁滴到折子上。 宫婢见状急忙上前关切,递过帕子,低低问道:“殿下是着凉了吗?” 华容搁下朱笔,接过帕子,揉了揉鼻子,“四月天气转暖,何来着凉一说。” 宫婢道:“那要不要传太医过来瞧瞧?” “不必麻烦。”华容把用过的帕子丢到桌子上,垂眸一看,折子上有几个字已经看不清,眼不见心不烦地阖起奏折,吩咐道:“通知卢巧云,再写一份折子呈上来。” “是。”宫婢很有眼力劲地递过茶盏,偷偷觑了眼华容长帝卿此时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暗示:“礼部那边还等着殿下回信呢。” 听闻此言,华容旋即撂下脸子,拨弄茶沫的盏盖停住,茶盏重重落在案几之上,向宫婢投去警告的目光。 斥道:“谁给你的胆子跑到本帝卿面前打探消息?从现在起,你不必殿前侍奉了,找你的新主子去吧。” 宫婢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心中惶恐,忙跪地求饶,然而华容根本没给她辩解的机会,喊人将胆大包天的宫婢拖出去。 偌大深宫之中,暗藏眼线再正常不过,另他没想到的是,殿前侍奉多年的宫婢竟也耐不住寂寞,被其他势力所收买。 他一直想让男子科举,意见一经提出,便遭到各部官吏联合反对,说男子登堂入室有悖先祖立国之本,是重蹈覆辙之举。 华容知道她们怕什么,害怕男子一旦翻身,女子的地位又回到先朝时期,女人失去主导地位,最终沦为男子的附庸。 天知道,他真没有那个意思,他只想让男子与女子平起平坐,就这么难以实现么? 朝堂之上的烦心事尚未解决,暗线又传回一个惊人消息,北甄皇子带着亲卫去了金银寨。 华容看过密折,微微眯起的眼睛睫毛抖得厉害,从他眼里流出的目光透着不善。 宫婢们感觉殿内气氛不对,压低脑袋,不敢乱看。 就听啪地一声,书案之上的文房四宝随之震颤,发出嗡嗡的响声,华容长帝卿咬牙切齿:“甄肃岐,本帝卿的女人你也敢惦记。” 甄肃岐这次来金银寨是给李子承过生辰的,因他是北甄皇子,不好招摇过世,金银珠宝带不过来,只随身带了几件小孩子爱玩的小玩意。 好在李宝樱不缺钱,金银珠宝人家未必稀罕。 他来的很是突然,就连李闻闻也未曾通知,更不知道他是如何躲过寨中防守进入山寨的,现在混入孩子堆里打得火热。 一群小孩子正在玩过家家,年纪最小的李子承是永不变的儿子扮演者,不情不愿地喊只比自己大三岁的男孩爹爹。 甄肃岐看到这一幕,很无语。 他找准时机喊道:“发糖了,想吃糖的赶紧过来,一人一颗。” “哇,有糖吃唉。” “我要,我要。” “我也要。” “好好好,不要抢,每个人都有份儿。” 金银寨里除了必须要与外界联系的人以外,其他人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这群孩子自幼生活在寨子中,不懂危险为何物,一点危机意识也无。 李宝樱勉强算的上见过世面,远远便看出不对劲,发糖那个人不是寨中兄弟。 她少年成才,武学造诣极高,这几年又恶补四书五经,现在可谓文武双全,洞察力与分析能力远胜从前,生了孩子之后,性格沉稳许多,没有火急火燎跑过去拿人,而是取过千里镜观察。 待她看清不速之客那张熟悉的脸时,不由得蹙起眉头,“他来干什么?” 甄肃岐感觉到有双眼睛盯上了自己,打发走孩子,顺着目光来源之处望去,看到一个花信年华的女子。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女子容貌,可他很确定,那人就是金银寨大当家——李宝樱。 群山沐浴在阳光里,衬托那处水榭更为瑰丽,亭下那抹小小的身影仿佛近在咫尺,离他是那么的近。 或许,这就是羁绊吧。 甄肃岐迫不及待与李宝樱相见,嫌走路太过耗时,直接运起轻功飞过去,脚尖踩踏湖水,所过之处湖水泛起涟漪,水中鱼儿慌乱逃窜。 他落到水榭里,俊脸之上挂着亲切的笑容,好似他们之间相识多年,彼此熟悉。 李宝樱还是那副慵懒的样子,二郎腿翘到桌子上,不愿多看甄肃岐一眼,一点地主之谊都不想尽,冷漠地说道:“九殿下是真闲啊,没事来我这山沟沟里游玩,也不怕我通知大堰朝军队过来将你缉拿,扣下为质?” “李大当家开玩笑了,”甄肃岐自来熟地坐到李宝樱对面,也不在乎面对一双鞋底,笑着道:“论起人质,李大当家更适合。” 李宝樱从他这番言语中听出些许诡异之处,偏头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甄肃岐取出一卷圣旨,轻轻放在桌子上,缓缓推到李宝樱面前,“我北甄的公主常驻大堰境内,不是人质是什么?” 他这话什么意思?公主?什么公主?! 桌上放着的八成不是什么好东西,李宝樱看都未看,拿起来丢还给甄肃岐,“这是什么玩意儿?赶紧拿走,你北甄的国君,也能来大堰颁布圣旨了,笑话。” 甄肃岐:…… 两人沉默了一阵子,甄肃岐调整好心态,让人猝不及防地唤了一声:“妹妹……” 李宝樱震惊:?! 这人,三年前认娘不成,三年后改认妹妹了?好歹也是皇族,能不能要点脸。 李宝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从靴筒里抽出匕首,短剑出鞘,吓得甄肃岐从椅子上弹起来,后退好几步。 “你,你可别激动。”他真怕李宝樱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 “瞧你那点胆子,也敢来我金银寨找事。”李宝樱嫌弃的不行,垂头开始削指甲,“我只是磨个指甲而已,你怕个什么。” “那个……”甄肃岐不敢上前,保持着距离,耐着性子与李宝樱话家常:“你活了二十几年,难不成,真不知道自己是何身份?” “废话。”李宝樱懒得看她,专心削指甲,漫不经地心与甄肃岐周旋,“我的身份天下皆知,金银寨李大当家。” “那你可知你父亲是何人?” 这话说到了李宝樱心坎里,她终于舍得抬头看甄肃岐一眼,“我不知道,难道你就知道?” 甄肃岐心里焦急,但他知道急不得,按捺住拍大腿的冲动,佯装沉稳道:“北甄皇帝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是北甄公主,你我是同父同母的兄妹啊。” 李宝樱着实懵了一阵,回神后,脸上渐渐浮现出震怒的表情,倏地起身,抄起身后椅子朝甄肃岐砸去。 她不知北甄皇族打的什么算盘,但依她的性子,谁敢拿她当傻子耍,必定要让那人付出代价。 甄肃岐偏头躲开攻击,椅子砸在朱漆雕花柱子上,咔嚓一声断裂成几节。 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李宝樱手里的短刀接种而来,甄肃岐怕伤了和气,不敢与亲妹妹动手,左躲右闪避开几招,攥住李宝樱的手腕,可怜兮兮地解释:“我说的句句属实,李大当家一查便知。我可是北甄九皇子,堂堂王爷,你这么着急杀我,日后确认我是你亲哥,你会后悔的。” “你放屁。”李宝樱自认为功夫登峰造极,没想到在北甄皇子面前落了下风,手腕子被对方死死钳制着,一时气恼,骂道:“我看你没安好心,倘若我有兄弟姐妹这种东西,姨母们……”怎么会不告诉我。 她沉默了。 她那几个姨母,好像……还真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第30章 再次相见 身边全是渣渣怎么办呢 “你仔细看看我这张脸, 是不是一样的狐狸眼,这鼻子这嘴,你就没看出几分相似之处吗?” 李宝樱仔细打量起甄肃岐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还别说, 是有那么几分相似呢。 她的表情古怪, 眼下肌肉几不可查地抽动了几下, 眼中那若有所思的眼神还带着几分茫然。 甄肃岐看到妹妹如此, 真想伸手摸一摸她的头。 这可是他的亲妹妹啊, 从小就不在自己身边, 二十几年时间,这得少受多少宠爱。 而他现在不敢乱动,更别提摸头这种冒犯的行为了,他害怕被亲妹妹剁手。 见李宝樱还没思量出结果, 甄肃岐心里着急,又道:“若我猜的没错,李大当家应该和我一样, 吃不了蚕豆吧?” 李宝樱:“……” 还真被她给猜着了。 她虽然心揣狐疑,到底是信了三分,周身杀气不知不觉褪去,挑眉问道:“你说你是我亲哥, 那你不妨说说,我娘和我爹是怎么认识的,为何你留在北甄, 而我留在大堰,二十几年,为什么父亲从来没有想起我。” 甄肃岐叹息一声,松开对李宝樱的钳制, “说来话长啊……” 当年李宝樱的母亲李珠倩是金银寨大当家,掌管金银寨一切事物,为生意奔波于列国之间,缘分使然,她与北甄太子甄洛棠相识、相知、相恋,情到深处破了男女之间的禁忌,李珠倩有孕,两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成婚迫在眉睫。 按照大堰朝婚俗,女子娶亲,甄洛棠是要嫁进李家做夫郎的,可情郎百般拖延,让李珠倩产生怀疑,这才想起来调查情郎的身份。 这一查不得了,对方竟是北甄太子,东宫之中已娶太子妃,后院一堆莺莺燕燕…… 李珠倩哪受得住这个,不告而别回到大堰,关闭北甄所有店铺,与那个满嘴谎话的负心汉一刀两断。 本以为两人这辈子就这样了,不曾想李珠倩生产当日甄洛棠赶来,抢走了刚刚出世的孩子,也就是九皇子甄肃岐。 甄洛棠却不知道,自己走后,心爱的女人又生下一个女儿,便是金银寨现任大当家——李宝樱。 也就是说,甄肃岐与李宝樱是龙凤胎。 这么狗血的爱情故事,比那些骚客笔下的风流话本子都刺激,李宝樱着实懵了一阵。 母亲这是被渣男给骗了啊! 亲爹骗完母亲感情还不要脸来抢孩子,害我们兄妹分别,母亲受不住打击抑郁而终,她就此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 李宝樱现在完全没有认亲的喜悦,更多的是愤怒,却不能指责罪魁祸首,一腔怒火全部发在甄肃岐这个亲哥哥身上。 “既然你们日子过得好,为什么还来找我?”李宝樱心疼早早过世的母亲,泪水在眼圈里打转,没给甄肃岐什么好脸色,“北甄皇帝欺骗我娘感情,这样没有原则的男人,就该一辈子孤寡。你走吧,我是不会认你们的。” “你们是你们,我是我,以前没有关系,以后也没有关系。”放完狠话,李宝樱撇下甄肃岐走了。 依着她的脾气,心里揣不住这么大秘密,跑去三姨母那里求证,得到的答案与她从甄肃岐那里了解到的一样。 北甄皇帝是她亲爹。 李宝樱这几天闭门不出,甄肃岐赖在寨子里不走,李闻闻不好开罪这位贵客,好吃好喝招待着。 话说甄肃岐也有自己的计划,妹妹那头不肯松口,他就死皮赖脸攻略外甥,没几日便与李子承建立起深厚的舅甥情意。 对此,李宝樱表示无语。 寨中人几日未见大当家出门,暗地里多有揣测。 “二当家那位客人是谁啊?大当家为何躲着不见?” “你看大当家与那男子是不是很有夫妻相?小公子是不是即像那男子又像大当家?哎呀,这其中掩藏的关系,耐人寻味啊。”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一件事。大当家前几年不是娶了一任夫郎么,后来那小夫郎半夜逃跑了,再无消息。” “要我说呀,先前那个跑也就跑了,这个更俊呢。大当家厉害呀,找的郎君一个赛一个英俊,我若是有大当家三分本事……” 流言蜚语以野火燎原之势蔓延,各种猜测掺杂在一起,演变出来的版本就有五六种。 四月中旬,山谷里气候渐暖,漫山野花竞相绽开,细雨濛濛,延绵不绝的山头萦绕着一层氤氲水雾。 官道之上,华容长帝卿不顾道路泥泞,带着兵马冒雨前行,全副武装要亲自杀人的架势。 随行的将领林娇心里打着鼓,秤砣左右横移,衡量不准华容长帝卿此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大家皆是三年前宫变的胜利者,知道金银寨的实力与李大当家的本事,此次带这么点人前来,若是剿匪的话,这点人头怕是不够给人家磨刀练手的呢。 若说华容长帝卿后悔了,想吃回头草,偷偷回来,温柔软语哄哄李大当家便是了,带一队人马杀过来,吓唬谁呢。 她们的行踪,怕是已经传到李宝樱耳朵里了。 不出林娇所料,徘徊于寨外的探子来报:“大当家,朝廷大军正向金银寨赶来,大概有三万人左右。” 李宝樱正在看书,听闻此言脑子嗡地一声炸开,阖上书页,满脸震惊地询问情况:“三万人?” “是的。”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呈上,“这是随军将领的画像,还请大当家辨认辨认,对方主将是哪一位。” 李宝樱接过画像,缓缓展开,垂眸一瞧,画中人正是华容长帝卿与林娇,顿时气得头晕。 她与华容的关系自不必说,感情之事真真假假理不清楚,不过她对林娇有恩,当初若不是她劝说林娇弃暗投明,这匹妇多半会被朱华容归类为乱臣贼子,满门抄斩。 如今这俩人,联起手来要收拾她了…… 李芳苒听说消息,急匆匆跑过来李宝樱这处请示:“大当家,调配精良火器吗?” “嗯。” 她的原则是,能不动手最好还是不动手,准备却要做足。总不能将兄弟姊妹的性命,寄托在朱华容的良心之上。 她放下书卷,下地穿好靴子,边整理袖口盘扣边吩咐李芳苒:“先按兵不动,听我号令行事。待我前去会一会朱华容,看他到底想干什么。”语毕,她丢下两人出了门。 望着大当家又美又飒的背影,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回过神来,抬步追出去。 天灰蒙蒙的,细雨似烟似雾,雨落纷纷,草叶之上凝结一层水珠,打湿了李宝樱的靴子与裙摆。 她没有打伞,因淋了雨,乌发打起绺粘在脸颊,一颗水珠从睫毛坠落下来,糊在脸上。 她就这样站在寨子大门口等着华容。 三年了,他还好吗? 这次过来,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是缺银子了,想来敲诈勒索些钱财?还是知道了孩子的存在,过来争夺孩子抚养权?! 在大堰,只要妻主不愿意,男眷是无法带走孩子的。 现在要命的问题是,风俗习惯显然无法约束朱华容,人家可是辅国长帝卿呢。 李宝樱立在雨中,想着两人雨中相见的唯美画面,一道厮杀声从前方传来,她从烂漫的思绪中回魄,打起精神。 “大当家。”小姊妹跑过来请示:“官兵来势汹汹,要用火器抵抗吗?” 李宝樱没有回话,跑到寨门前,朝着轿子高喊:“朱华容,有什么话不能找我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清脆女声穿透雨雾,落到华容长帝卿耳中,他捏着红泥小火炉的手一顿,心湖微漾。 三年时间,他以为自己可以忘却前尘,平静地面对过往悲喜,做一个心胸豁达之人。 然而,随着李宝樱呼唤他的名字,心底那些索然无味的记忆又被勾了起来,那道声音,重新赋予了它们灵魂似的,在他心里翻腾。 心口有些闷。 他挑开车帘,转过那张将俊美与矜贵完美融合的脸,恍然抬眸,探寻的目光仿佛越过千山万水,终于落到那个人身上。 她单薄的身影伫立烟雨中,背后群山峻岭、亭台楼阁、花草树木都是她的陪衬,而她一如三年前那般不可一世,桀骜难驯。 朱华容下车,贴身宫婢递过来一把海棠伞,他接过伞,不疾不徐朝李宝樱走去。 走到李宝樱面前,两人对视片刻,还是李宝樱先开的口,“华容长帝卿似乎忘了三年前离别前夕的警醒之言。” 再次相见,女人没了三年前的热情似火,开口便是警告,声音中透着冷漠疏离。 她的反应在华容预料之内,然而当场体验什么叫做物是人非,心里不是个滋味。 怎样给李宝樱这个女人定义,他整整考虑了三年,然而三年没有答案。 他不希望李宝樱娶旁的男人,自己也不想嫁给她,左右没有路,进退维谷,可笑吧? 既然三年没有结果,再多想一时半刻又有何用,他按捺住心头那丝隐隐的不适,面无表情道:“记得,只要金银寨不兴风作浪,本帝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妨。” 说到此处,他话语稍顿,眼珠缓缓移向李宝樱,“若是金银寨勾结外敌,企图占据大雁领土,那就另当别论了。” 坤合帝之所以建都于此,就是为了亲自坐镇国之要塞,失去金银寨这道屏障,大堰与北甄便是隔着窗户纸的敌人,随时可能动手。 第31章 他喜当爹 妻主要对人家负责 李宝樱注视着华容那双深沉的眼睛。如今他大权在握, 眉宇间尽是上位者才有的诡谲多变,更显得不近人情。 她缓了缓神,“华容长帝卿说我勾结外敌, 可有证据?” 华容朝李宝樱身后努了努下巴, “喏, 李大当家要的证据, 在那呢。” 李宝樱蓦地回首, 瞧见甄肃岐牵着李子承的手, 正朝他们这边赶来。 这俩人怎么来了! 华容:“还有什么话说?” 李宝樱:…… 李子承看到母亲, 用力挣脱甄肃岐的手,迈着小短腿跑到母亲身边,张开双臂,将母亲护在自己身后。 小小身影立在华容面前, 仰头望着尽带威压的男人,“不许你伤害我阿娘。” 华容微微眯眼,目露惊诧之色。 她有孩子了! 只是刹那间, 华容心底波涛汹涌,各种猜测争先恐后冒出来。这孩子的父亲是何人?难道李宝樱又娶夫郎了?这女人果真薄情。 晃神的功夫,甄肃岐来到李宝樱身侧,侧眸看着李宝樱, 明知故问:“这位是?” 几个关系复杂之人聚在一处,气氛微妙,李宝樱心里乱得跟麻团似的。 她按下心头慌乱, 不情不愿地给甄肃岐介绍,“这是我大堰的华容长帝卿。” “原来是华容长帝卿。”甄肃岐给朱华容见礼,客套完,他挺直腰板为妹妹撑腰, 目光不善地盯着朱华容。 两个男人的目光如刀似剑,视线相交那一刹,便是一场无声的较量,二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退让。 寨中姊妹正与朝廷官兵交战,这俩人在这拼定力,李宝樱心里都急死了,出言提醒朱华容:“长帝卿先让官兵停手,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商量。” 华容则质问道:“你们之间什么关系?” 李宝樱委实没想到华容会问这个问题,没能及时回答,在华容看来,沉默就是委婉的答案。 他心里难受,眉头不知不觉蹙在一起。 甄肃岐故意气他:“我们的关系呀,算起来,应该比你们之间的关系亲近吧。” 朱华容的目光从甄肃岐脸上移开,落在李宝樱脸上。 饶是李宝樱不想认甄家这门亲戚,现在也无法继续隐瞒,总不能放任事态继续恶化。 她点了点头,含糊道:“算是有点血缘关系吧。” 这番话犹如晴天霹雳,毫不留情地从华容头顶劈下,那颗心瞬间被炸得粉碎。 什么保证,什么誓言,都是女人的花言巧语罢了,她终究还是另觅新欢,与他人喜结良缘,孩子都这般年纪了。 华容一指李宝樱,只觉胸闷气短。 甄肃岐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华容的表情。 听说这小子薄情得很,三年前甩了他妹妹,没想到这小子还敢找上门来。 他在心里琢磨着,华容今日杀回来,是想吃回头草?还是来杀他这个北甄皇子的呢?若是前者,嘿嘿,那就有好戏看了。 这边三大一小剑拔弩张,终究是打嘴仗,各使诛心计,寨子门口的人马可是真刀真枪,好多人挂了彩。 王旖杠住林娇手中长缨枪,挑眉道:“姓林的,当初我们大当家对你手下留情,你竟然恩将仇报。没看你们长帝卿与我们大当家正在谈判么,是敌是友尚无定论,咱们在这打个什么劲儿?” 这番言论把林娇说懵了。 对呀,双方主帅还没开打,她们在厮杀作甚。倘若一会儿华容长帝卿与李大当家谈妥,她们又该如何收场? 林娇是聪明人,想明白其中利害,挑眉对王旖说道:“我数一二三,咱们各自收起武器,不许耍花招。” “一、二、三。”两人各退一步,齐声喝道:“都住手。” 双方人马停止打斗,聚拢到一处,依旧保持着对峙的姿势,不敢掉以轻心。 王旖给林娇使眼色,“过去劝劝吧。” 林娇跟随王旖的脚步朝前走,各自站到主子身后,默默观察着现场气氛,以及华容长帝卿与李大当家的脸色,分析接下来是个什么发展。 林娇看了看甄肃岐,又垂眸睨了一眼李大当家身前的小奶娃,当她看到年仅三岁的小团子时,瞳孔骤然放大。 就听林娇一惊一乍,大嗓门说道:“呀,这孩子生的怎与长帝卿这般相像。” 此言落入华容耳中,心不由得一颤,再次看向李宝樱身前的小奶娃,仔细端详。 像本帝卿么? 将才他并未仔细打量这孩子,只匆匆一眼,只觉得这孩子与李宝樱神似,容貌与北甄皇子有四五分相像,完全没有看出这孩子像自己。 仔细一打量,别说,是与本帝卿有相似之处。李家人多是狐狸眼、含珠唇,这孩子却长着一双杏核眼、粉润唇瓣菱角分明,倒是像极了朱家人。 华容彻底懵了。 王旖是看着李子承长大的,也没注意过这孩子像娘多一些,还是像爹多一些,此时孩子亲爹在侧,面对面一对比,也傻眼了。 “子承的眼睛和嘴长得像爹爹唉。” 李子承第一次被人这样围观,感觉不爽,胖乎乎的小手抱着母亲大腿,鸵鸟幼崽似的,将小脸埋进母亲两腿之间躲起来。 华容恍然大悟,清冷的脸上见了笑。 此时此刻,他终于冲破心底那道屏障,一直难以抉择的问题有了明确答案,他要组建一个家庭,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哈哈,本帝卿当爹了,可喜可贺呀。 本帝卿不仅当爹了,还要当个好爹,不然空有权势连自己的孩子都庇护不了,百年之后,岂不沦为世人眼中的笑柄。 他上前两步,推开甄肃岐,缓缓蹲下,试探性朝李子承伸出手,想要摸孩子的头。 这孩子头发乌黑顺滑,也像极了本帝卿呢。 李宝樱侧身挡住华容的视线,警惕道:“你想干什么?有仇有怨冲我来,不许伤害我儿子。” 华容仰头凝视李宝樱,眼底没了苦大仇深,目光柔和,倒显出几分大堰男子该有的小男子柔情。 他柔声问:“这是本帝卿的儿子吧?” 李宝樱回答的干脆:“这是我儿子,与华容长帝卿没有关系,莫要胡乱攀亲。” 李子承适时插话,往亲爹心口补刀:“我爹死了!” 华容站起身,意味深长地看着李宝樱,气笑了。 “你是这样对孩子说的?” 谎言被拆穿,李宝樱心里发虚,佯装镇定地挑眉,色厉内荏道:“我说死了就是死了。” 末了不忘补充,“反正这孩子与长帝卿无关,长帝卿莫要打我儿的主意,不然……不然我搭上金银寨也要和你拼命。” 华容有生以来笑得这么灿烂,杏核眼眯成了开口笑,一身威压散尽,像个寻常百姓家的小公子。 “拼命倒不至于。本帝卿也不与你抢孩子,本帝卿会留在你们身边,陪着你们,这样可行?” “林将军?”华容命令道:“撤兵吧,你带着大家先回京,不必管本帝卿了。临走时帮着寨中兄弟姊妹修缮一下寨门。” “啊!”林娇瞪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长帝卿……”江山不要了吗?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华容已经偷袭成功,攥住李宝樱的手腕,众目睽睽之下表演大变脸,娇滴滴唤道:“妻主可要对人家负责啊。” 众人瞠目结舌。 反应最强烈那个人当属林将军,她见过华容舌战群臣,砍臣女人头不眨眼睛,那是何等的铁血手腕,另满朝大臣闻风丧胆,每日早朝,臣女们皆战战兢兢,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 此时此刻,他就这样顶着华容帝卿那张脸,与李大当家撒娇,前后对比,性格出入甚远,任谁也接受不了。 第32章 夫郎归寨 他,他他他回来了 不止林娇一人惊骇, 跟随华容而来的众人也一脸诧异之色,齐刷刷的目光在年仅三岁的李子承与华容脸上打量。 像,太像了。 这是华容长帝卿的私生子? 谁也没有想到, 除了妹妹眼里再无其他女人的华容长帝卿, 闷声搞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 孩子都会满地跑了。 故人重逢, 真情流露, 华容长帝卿弃江山改要美人, 打算留下来相妻教子, 这可不得了了。 此事足够满朝文武唏嘘个一年半载了,可现在该怎么办呢?华容长帝卿弃江山社稷于不顾,朝野会乱套的呀。 众人用膝盖想想就觉得恐怖。 虾兵蟹将能想明白的事情,甄肃岐自然也能想明白, 心中小算盘打的噼啪作响,一不小心,眼底流露出三分狡黠。 他没有说话, 立在一旁默默看好戏。 林娇凑到华容身侧,附耳低语:“女帝年岁尚小,弹压不住群臣,长帝卿突然撒手不管, 出乱子可如何是好。” 华容也不想逼妹妹提前亲政,这不没办法了么。 以前他不确定自己的心意,觉得女人可有可无, 唯有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利才能左右人生,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他想要的生活又是什么呢?这个问题他没有仔细想过,当他见到儿子时顿悟了,他心里还是期盼着来段轰轰烈烈的爱情。 他见惯了深宫里的怨夫, 不想成为仰望女人鼻息生存的男人,是以厌恶女人,他想要权利,想要俯视众生,让世人皆臣服在他脚下。 然而,命运把他推到李宝樱面前,就这样与李宝樱组成了一个并不完美的家庭,过程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不过没有关系,李宝樱也有李宝樱的好,能容忍他的脾气,纵容他的胡闹,这女人嘴里喊着一刀两断,事后仍旧默默付出,助他重返朝堂,偷偷为他生孩子。 这么痴情的女子,打着灯笼都难找。 华容确定心意,心说:既有钱又专情的女人,可不能让其他男子捷足先登,本帝卿要借着孩子,截胡。 他斜一眼林娇,斥道:“女帝年纪不小了,是该学着处理朝政了,传本帝卿的话,让女帝想干什么尽管放手去做,天塌了有本帝卿顶着,不必害怕。” 妹控都这般说了,看来在华容长帝卿心里,组建家庭也是挺重要一件大事,林娇不在劝说,瞅了瞅李宝樱,欲言又止,最后留下一声叹息,转身离开。 林娇:“随本将回京。” 官兵列阵准备离开,唯有华容的贴身宫婢留下来,不远不近地立在华容身后,双手交叉揣在腰前,低垂着头不敢吱声。 李宝樱瞥了眼那宫婢,继而给华容摆冷脸,道:“我这庙小,容不下华容长帝卿这尊大佛,就不留人了。” 华容:…… 李宝樱拉起李子承,“我们回去。” 走出去一段距离,察觉到甄肃岐没跟上来,她回头吼道:“你还愣在那儿干什么,回去了。” 亲妹妹好几天没理人,突然给他这个亲哥哥颜面了,甄肃岐心花怒放,顾不上与大堰朝辅国长帝卿解释来金银寨的原因,留下浅浅一笑,转身去追李宝樱。 “樱儿,等等我。” 那声“樱儿”犹如一根尖刺,戳入华容心窝,那张清冷面庞现出妒忌与愠色,大掌紧攥成拳,骨骼咯咯作响。 宫婢吓得闭紧眼,生怕这位杀人不眨眼的长帝卿找人撒气,反手掐死她这个微不足道的宫婢。 前头三人并排而行,李宝樱在左,北甄皇子在右,牵着他儿子的小手,其乐融融堪比一家三口。 此时此刻,华容真想掐死甄肃岐算了。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按捺下杀人的冲动,抬步进了寨子。 碍于华容与李宝樱的关系,王旖没敢阻拦,其他人亦不敢轻举妄动,眼睁睁看着华容长帝卿进寨。 “王统领,我怎么看着那个华容长帝卿,长得……呃……长得好像李大当家三年前娶的小郎君呢?” “就你眼尖。”王旖瞪了一眼嘴碎的姊妹,斥道:“有些事看看就得了,不要到处乱说,若是传到大当家耳朵里,我可不保你。” 那小姊妹一缩脖子,伸手捏住自己的嘴皮子。 “干活去,让李芳苒把损失报上来,去二当家那里拨款,就别打扰大当家了。” “是。” 王旖不让别人乱传,自己那张嘴反倒没个把门的,急匆匆跑回家,喝口温茶润润嗓子,凑到夫郎身边。 白天王旖都在外面忙活,没有大事儿不会回来,今日却提早归家,李晓觉得稀奇,拨弄算盘珠子的手指一顿。 他抬起头,笑问王旖:“听说官兵攻寨了,怎么,你们半刻钟都没抵抗得住,这是回来收拾东西逃难?” 王旖算是服了自家夫郎,明知官兵攻寨,他还能气定神闲地闷在屋里算账,云淡风轻地揶揄她。 “晓晓。”王旖脸色凝重,一字一顿道:“樱姐姐的夫郎回来了。” “什么?”李晓震惊,“他们俩不是翻脸了么。华容都带兵攻寨了,还能和好?” “到底怎么回事儿?” 王旖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告诉李晓。 这种事情瞒不住,很快,金银寨炸开了锅,长老们又气又脑,聚在一起想办法。 这边李宝樱拉着甄肃岐做挡箭牌,甄肃岐被妹妹委以重任,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卖力扮演横刀夺爱的小人。 能与妹妹亲近这等好事儿,没有错过的道理。 李子承被王满带出去玩耍,屋子里只剩下李宝樱、甄肃岐、华容三人。 气氛有些尴尬。 偏偏甄肃岐还打算烈火浇油。 他将剥好的葡萄放在小碟子里,攒够了一碟,轻轻推到李宝樱面前,讨好道:“樱儿,吃几颗葡萄降降火。” 李宝樱睨着去皮的果肉,想推开,转念一想,若是能让朱华容知难而退,給甄肃岐几分好脸未尝不可。 于是她开始得寸进尺,“你喂我。” “啊?!” 甄肃岐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滚圆,好一阵受宠若惊。男女授受不亲,即便他们是亲兄妹,这般亲近也不妥吧? 为了哄妹妹高兴,就,就…… 他挣扎着向碟子伸出手,刚捏起一颗葡萄,便被华容一嗓子震掉了。 “甄肃岐!”华容想让北甄皇子血溅当场,奈何后果很严重,他忍住了没翻桌子揍人,咬牙切齿地警告对方,“小心点,别把果肉给剥没了。” 甄肃岐长抒一口气。 还以为华容长帝卿想要撸袖子下战书呢,没想到说出这么一句轻飘飘的醋话。 恐怕醋缸都掀翻了。 他又捏起一颗葡萄,又被华容一嗓子震掉。 李宝樱忍无可忍,蹙眉看向阴阳怪气的华容,不耐烦道:“你有完没完?爱看就看着,不爱看打道回宫,一惊一乍吓唬谁呢?” “甄肃岐,继续。” 甄肃岐本就觉得此举不妥,被华容吼了两回,彻底失了兴致,满脸不情愿的样子。 “樱儿。”他哄道:“华容长帝卿远道而来,不管是敌是友,咱们都要摆宴招待一番。” “没钱。”天下第一巨富,这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修缮寨门须花费不少银子呢,现在全寨姊妹皆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哪有闲钱铺张浪费。” 甄肃岐:“……” 当我没说过。 华容听出李宝樱这是故意针对她,心里不是滋味,毕竟是他带兵来金银寨闹事儿,不占理,便没搭话。 几人沉默须臾,华容给甄肃岐使眼色,道:“还请甄公子暂且回避,本帝卿与妻……李大当家有话要说。” 李宝樱看向甄肃岐,仿佛再说:敢走试试。 甄肃岐被二人夹在中间,突然悟出“小媳妇”夹在婆婆与夫君之间受夹板气的艰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左右为难。 早知道是这么个情况,他就抱着小外甥玩去了,现在可好,骑虎难下。 本着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妹妹的原则,甄肃岐硬着头皮与朱华容抬杠,“你是客,我亦是客。你是大堰长帝卿,我是北甄王爷,咱俩身份旗鼓相当,我凭什么忍受你吆五喝六的。咱俩呀,在讨好李大当家这件事情上,各凭本事。” 华容挑眉,“别忘了,你脚下乃大堰国土,本帝卿立足于自家地盘,想如何如何,而你不同,你这属于擅闯。” 甄肃岐辩驳:“大堰哪条律法载明不准他国踏入大堰境内了?也没见界碑刻着‘外人止步’,本王这次是来省亲的,即便大堰女帝也管不着。” 两国边疆多有通婚,确实没有律法禁止百姓省亲。 但…… 华容从甄肃岐这番言论中听出些许端倪,拧眉道:“省亲?” “对啊。”甄肃岐觑了眼妹妹的脸色,不敢挑明关系,就感觉底气不足,声音愈发低沉下去,“我与孩子有血缘关系,你管。” “你闭嘴!”华容被甄肃岐的言论激怒,拍案而起,绕过桌子朝满嘴胡言的北甄皇子而去。 让本帝卿抓到这小子,非剥他一层皮,挑断手筋脚筋,丢到池塘里喂鱼。 北甄皇子与孩子有血缘关系,那他头上岂不发芽长叶了?盛夏将至,绿茵尤甚呐。 见华容长帝卿是真的动了肝火,甄肃岐也不想动手,以免伤了两国和气,因此开战就不好了。 于是甄肃岐翻过桌子,跑到门口,回头劝妹妹:“樱儿,好好与华容长帝卿谈一谈,我先找子承玩去了。” 第33章 冷漠无情 我们和离了 室内只剩阔别已久的夫妻, 李宝樱感觉不自在,欲盖弥彰地捏起一颗葡萄放入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味道, 将二人笼罩其间, 两人沉默良久, 谁也没有说话。 华容环顾四周。 还是那座孤寂的角楼, 还是熟悉的陈设, 还是那个熟悉的人, 时光流逝, 物是人非,又好似什么也未曾改变。 女人身下那张软榻,是他曾经睡过的地方,这张软榻仿佛有着某种魔力, 可以治疗失眠之症,只要他睡在这张榻上,便可安心入眠。 华容用了三年时间都没想明白, 明月阁这张榻好在哪儿?再次见到李宝樱,他恍然惊觉,有着魔力的不是软榻,而是明月阁里的女人。 那是知道李宝樱这个女人不会伤害自己, 才能放下戒备,安然入睡。 忆起过往的点点滴滴,华容那颗心恰似霜雪与骄阳, 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冲散了隐藏于心底的阴霾,就连对甄肃岐的怨恨也没那么浓郁了。 怪只能怪自己不懂珍惜,没能好好看紧妻主, 才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小白脸靠近。 他从回忆中抽回思绪,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脸上也见了笑容,看向镇定自若的女人。 “金银寨的葡萄好吃么?”华容说着比葡萄还酸的醋话,缓缓走到榻边,坐到榻尾,继续试探她的心意,“还是某人剥的葡萄比较甜呢?” “咳,咳咳……” “怎了?” 一颗葡萄成功卡在喉咙里,李宝樱剧烈地咳嗽起来,华容下意识伸出手为她拍背。 “呛着了?”华容道:“我就说么,姓甄的没安好心,把葡萄剥的只剩葡萄子了,要不,我给你剥葡萄可好。” 说着,他向果盘伸出手。 那双手不染阳春水,保养得皮肤光滑细腻,片点茧子也无,修长纤细,当真好看。 李宝樱暗道一声“不好”,倏地扣住她的手腕,咽了咽口水,惊道:“你干什么?” 若是任他剥好了,老娘吃也不吃? 献殷勤遭到拒绝,华容心情不好,然而面上依旧维持着温和淡雅的笑容,问道:“难道我剥的不好吃?” 华容垂眸,目光落在李宝樱的手上,李宝樱察觉自己举止有失体统,忙也撤回手。 “呃……也不是。”李宝樱往旁边挪了挪,“暖阁里种植的葡萄因日照不足,糖分不够,味道不是很好。” “哦?”华容捏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整齐的皓齿咬破果肉,打算细细品尝,甜味没尝到半分,反倒酸的蹙眉。 这么酸的果子,这女人连吃七八颗眉头不皱一下,定力咋就这么好呢。 他想吐出来,但听李宝樱笑着问:“甜么?” 葡萄在华容嘴里转了一圈,硬生生吞咽入腹,回给李宝樱一抹灿烂的笑。 “嗯,酸甜的。” 李宝樱将果盘端到华容面前,“爱吃便好,这些全部归你了。” 华容:…… 小小惩治过后,李宝樱板起脸问道:“现在只有你我,说吧,这次兴师动众闯入金银寨,想要干什么?” 华容笑道:“还能为何,当然是寻妻主来了。” 李宝樱才不信他的鬼话,这男人明明说过,励志成为权臣,眼里只有权势,不愿受婚姻所累。 一个人固有的观念是不可能轻易改变的,他没这么高的觉悟。八成是奔着抢孩子来的,如若不然就是为钱而来。 李宝樱觉得自己看穿了对方的心思,点了点头,“华容长帝卿身份尊贵,不必与我一介布衣虚与委蛇,要钱尽管开口,我权当花钱消灾。” 这是钱的事么?人家是想和你好好过日子啊。 华容循序渐进地表达:“妻主这是说的哪里话,户部那些臣女不敢克扣辅国长帝卿用度,人家不缺钱。” “那你缺什么?”李宝樱警觉起来,“缺女人?不能吧?大堰女子千千万,做梦都想嫁入皇家,长帝卿这都选不出合适的?”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看向华容的目光变得古怪起来,“难道长帝卿喜欢......” “不是。”华容打断她的话,“莫要胡乱猜测。” “行吧。”李宝樱摩挲几下裙摆,“既然长帝卿不挑明来意,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是下逐客令的意思,奈何华容就跟没听懂似的,坐着不动地方。 行,你不走我走。李宝樱从榻上起身,穿过一楼厅堂,步履如风地出了明月阁。 到达屋外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声嘀咕:“想与我抢孩子,门都没有。” 她正愁没地方可去,二长老那边差人来请,李宝樱便随侍女去了长老堂。 两位长老见到李宝樱皆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大当家三年前娶的小夫郎竟是华容长帝卿,这事儿太过戏剧,谁也没想到会是如今这般情况,着实棘手。 想当初她们对朱华容不满,百般刁难,更是扬言要将华容长帝卿沉塘,拿刀架在人家长帝卿脖子上,手一抖擦破了皮肉。现在想想全是后悔。 若是长帝卿蓄意报复,她们可还有命活? 李珠光肠子都悔青了,迫不及待向李宝樱确认:“樱儿,你那夫郎当真是长帝卿?” 李宝樱微微颔首:“嗯。” 小夫郎身份得到确认,李珠光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自己给自己掐人中。 李珠玉忙跑来为她顺气,宽慰道:“二姐别激动,那小郎君身份再尊贵,终究还是樱儿的夫郎,看在樱儿的面子上,他不能把咱们怎样。” 李珠光强打起精神,“对对对,你说的对。” “现在不是了。”李宝樱给了两位姨母当头一棒,“我们早已和离。” “啊?!” “什么?” “不是……”李珠光摊在椅背上,手指不住地颤抖,“你怎么能与长帝卿和离呢。” “两位姨母不喜,樱儿只能与他和离,再换一个。”李宝樱说的有理有据,不容反驳。 “你这孩子。”李珠光试图为自己开脱,“当初我怀疑那小郎是朝廷派来的刺客,并不知他真实身份,若是知道他是长帝卿,又岂会拆散这桩良缘……” 她有点说不下去了。 倘若当初没有她们几个老东西从中作梗,而是对朱华容好点,何至于闹到今日这般境况。 她问李宝樱:“那大当家是怎么打算的?如果那小郎对往事耿耿于怀,出兵剿匪只是迟早的事,大当家可要提前准备,招兵买马,以备不时之需啊。” 听二姨母要谋反,李宝樱的眉骨跳了跳。 “二娘,朝代更迭代价惨重暂且不说,朱华容也不是什么任人拿捏之辈,华容长帝卿辅国六年,国泰民安,民间无怨言,旁人想推翻朱氏都出师无名。”李宝樱问二姨母:“二娘打算拿什么名头写檄文呢?” 这个问题把李珠光难住了。 是啊,大堰不比从前了。昏庸无道的坤武帝驾崩六年,新帝登基六年,华容长帝卿辅政六年,肃清朝野,发展民生,现在的大堰不说盛世也在朝着盛世发展,她们要推翻的是什么呢? 不能推翻朱氏,那便试着挽回? 李珠光与李珠玉互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策,互相点头确认,一唱一和地教李宝樱攻略华容长帝卿。 李宝樱看情况不妙,赶紧寻个理由逃走,“两位姨母,此事改日再谈,您看我这淋了雨,得先回去沐浴。” 说完理由,她不顾两位姨母的脸色,头也不回地逃离长老堂。 外头细雨濛濛,润物无声,桃花李花竞相绽开。远山如墨,意境唯美得不似人间。 细雨洗面,却洗不去她眉眼间的愁色,她的心,亦如那灰蒙蒙的天,不见一丝明朗。 若是她猜的没错,华容这小子怕是要赖在金银寨不走,待与孩子处出感情来,趁机把孩子拐走。 她没有打伞,冒着细雨去寻找李子承。 下雨能玩的地方有限,李宝樱很快寻到人,透过雨雾遥望,亭子里人满为患。 李子承、王满、甄肃岐、朱华容、还有朱华容带来的宫婢,皆聚集再亭子里。 不知朱华容与甄肃岐闹了什么不愉快,当着孩子的面过招,咔嚓一声传来,围栏被甄肃岐揣断,凭栏看戏的王满跌落湖中。 李子承惊呼出声:“小满叔叔落水了,救人,快救人啊。” 王满不习水性,落水后胡乱扑腾,还没扑腾几下呢,脑袋便没入水中。 如此危机时刻,那两位皇族公子依旧专心打斗,丝毫没有停下来救人的意思。 李子承都急哭了。 李宝樱离亭子有段距离,跑过去救人根本来不及,就算运起轻功飞过去,跳入水中捞人,多半也是打捞尸体。 宫婢见除了自己能充当施救者外别无选择,扑通跳入水中,砸起一片水花。 李子承趴在长椅上抹眼泪,哭喊道:“小满叔叔你上来呀,子承不想你死。” 悲恸的哭声惊动两位皇子,甄肃岐与华容终于停止打斗,跑过来安慰孩子。 华容推搡甄肃岐:“把你的爪子拿开。” 甄肃岐不服:“凭什么?我说你这个后来的恁霸道呢,孩子认识你么?你别把孩子吓着。” 这一幕落在李宝樱眼中,一阵惊心,运起轻功,踏水飞过去,落在华容与甄肃岐身后,气急败坏地喝道:“都给我住手。” 她俯身拨开两人,抱起李子承,用大拇指擦去孩子面颊奔流不止的眼泪,哄道:“子承别怕,湖水不深的,漂亮姐姐不是下水施救了么,小满叔叔一定会没事儿的。” 安抚完孩子,她抬起头,嫌弃地瞪了两位皇子一眼,讽道:“见死不救,皇家果真冷漠无情。” 第34章 扬眉吐气 甄家人,不配 两位皇子在心中大呼冤枉。 “樱儿。”甄肃岐甩锅, “是华容长帝卿先动的手。” “你闭嘴吧。”华容不肯接这口黑锅,瞪眼道:“你敢说栏杆不是你踹断的?本帝卿好歹派婢女下水救人,你是即害人又见死不救。” “行了, 别吵了。”李宝樱制止两人, 转过身, 朝湖中张望。 宫婢拖着王满浮出水面, 抹去面庞水渍, 往岸边游。 “帮个忙, 将人拖上去。” 四月天的湖水很凉, 宫婢在水里泡了一阵子,寒气入体,冻得牙齿咯哒咯哒打架。 两位皇子为了表现,争先上前帮忙, 一人拽着王满一只胳膊,将人拽上岸。 王满双目紧闭,已然昏迷。 李宝樱见状蹙了蹙眉, 放下怀里的孩子,走到王满身边,双手合十便要给王满按压。 掌心还没碰到王满衣襟,华容急忙制止, “大当家不可。” 他一指宫婢:“你来,给这小子度气。” 宫婢刚从湖水里爬上来,坐在长椅上喘气, 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命令,险些惊掉下巴,呆愣愣望着华容长帝卿,脑子一片空白。 她尚未婚嫁, 碰了男子,是不是要对人家负责?可是她没有胆量违背长帝卿懿旨,缓了缓神,起身朝王满走去。 “这样也好。”李宝樱给那宫婢挪地方,安慰道:“别怕,小满尚未许配人家,我让他跟了你便是。” 王满除了草包一点,模样生的还是顶俊俏,不然他姐姐也不会入了李晓的眼。 王满多年没遇到良人,是因为对妻主要求较高,他看上的,人家看不上他;能看上他的,他又看不上人家,就这样耽搁到现在。 宫婢心中不悦,当着各位祖宗的面却不敢流露一丝委屈,合起手掌,按压王满胸腔,捏着鼻子为他度气。 反复几次下来,王满吐出一口湖水,性命总算保住了。 李宝樱忙使唤起甄肃岐,“劳烦九殿下跑趟腿,去医馆请沐大夫过来,沐大夫不在的话,请沐公子过来也行。” “唉,好吧。”谁让这是自己闯的祸呢,跑腿便跑腿。 甄肃岐去请大夫,宫婢搀扶王满,李宝樱抱着孩子,朱华容跟在李宝樱身后,一起返回明月阁。 有机会前往明月阁,这种好事沐梓星岂能错过,提上药箱,跟着甄肃岐赶来为王满诊治。 王满衣衫尽湿,裹着薄被仍旧瑟瑟发抖,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众人小题大作了,讪讪道:“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儿,何必劳烦沐公子冒雨前来。” 听闻此言,沐梓星手指用力往下一按。 本公子说你有病,你就有病。 平日里,他想来明月阁探望心上人,奈何寻不到理由,好不容易寻到个机会,还能让王满给搅合了去。 也不知沐梓星掐到王满哪个穴位,王满手腕吃痛,直翻白眼,不敢再给沐梓星添堵。 这位倾慕他们大当家多年,迟迟没能得手,眼看着他从少年郎熬成大龄剩男,为此,时常与父母争吵,誓言非大当家不嫁。 对此,沐大夫与夫郎无可奈何。 王满害怕沐梓星一言不合给自己扎针,乖乖闭嘴,随沐梓星怎么折腾,左右出不了人命,大不了吃几副补药就是了。 李宝樱问道:“沐公子,小满无事吧?” 沐梓星撤回手,一脸严肃地说道:“性命无忧,但寒气入体,须吃几副药。” “啊!”王满有心里准备,听沐梓星这样说,还是忍不住抱怨道:“吃药啊?” “施针也可。” “不不不。”王满下意识拢紧被子,忙不迭摇头,“我选择吃药。” 宫婢立在一旁看着,觉得金银寨大当家身边这小郎蛮可爱,抿嘴偷笑。 李子承爬上床,眨巴眨巴大眼睛,安慰道:“小满叔叔莫怕,阿娘说了,良药苦口。” 宫婢:这小娃也很可爱。 甄肃岐:我外甥好可爱。 朱华容:我儿好可爱。 “子承。”李宝樱道:“你小满叔叔死里逃生,惊魂未定,衣服还是湿的,莫要惊扰他,到阿娘身边来。” 李子承心不甘情不愿地下床,回到母亲身边。 李宝樱回身看向那宫婢,目光中带着几分赞许,吩咐李子承的奶娘,“嬷嬷带这位姑娘去沐浴,从我衣橱里选几件新衣赠予姑娘,莫要怠慢了。” “是。” 李子承已经断奶,奶娘失去正业,沦为小公子的仆人,伺候小公子起居。 她领着宫婢去沐浴。 宫婢初来乍到,比在宫里当差还要谨小慎微,只敢偷偷观察,不敢随意打听。 嬷嬷看这位姑娘面色不好,心疼道:“姑娘先沐浴,换身干爽衣物,我去请沐大夫过来。” “不用。” 其实她身子无碍,只是心里忐忑难安。 她担心啊! 长帝卿不会真要乱点鸳鸯谱,要她对那小郎负责吧? 怕什么来什么,李宝樱唤人来照顾王满,把孩子带去玩,招呼两位皇子绕过画屏,坐到月亮窗前的矮桌旁。 侍女端过热茶,识趣地退下。 室内只剩三人,李宝樱抬眉看着华容,“长帝卿身边那宫婢还没娶夫郎吧?” 华容指尖抚过盏沿,目光注视着桌面,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与神态,猜不透他是何想法。 沉默片刻,华容回道:“能进宫当差的女子,自是未曾婚配的。” 他迟迟没有回答,是怕李宝樱误会他与宫婢的关系,解释起来比较麻烦。 李宝樱听后点了点头,“嗯,她与小满已有肌肤之亲,长帝卿便费点心,撮合撮合。” 华容眼角一抽。本帝卿的婚事还没着落呢,哪有心思给别人当月老,真是…… “长帝卿不愿意?”未及李宝樱开口,甄肃岐先不愿意了,嘲讽道:“不愿意直说,不是只有大堰有女子,我北甄女子性子柔,温婉端庄,知书达理,我定会为小满寻个如意娇娘。” “樱儿。”他试图说服李宝樱,“小满若是喜欢北甄女子,那可不是嫁,而是娶妻,能做一家之主,你觉得如何?” 李宝樱生在大堰长在大堰,大女子主义深刻骨髓,听说北甄女子地位不高,想到自己背负北甄公主这一身份,心里不得劲,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甄肃岐一脑门问号,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妹妹不悦,没敢继续说话。 华容悠悠道:“本帝卿岂能允许大堰女子始乱终弃,回头为他们二人赐婚便是。” 这话听起来怎么不对味儿呢。 李宝樱捏着杯盏来回搓捻,怀疑华容在内涵她。 可想到是华容弃她,而不是她弃华容,便有了底气,轻啜一口茶适才接话:“嗯,如此甚好。” “我有点乏了,你们先且回去休息吧。”她下了逐客令。 华容忽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我住哪?” 住哪?爱住哪住哪!李宝樱心里如是说。碍于对方身份尊贵,总不能让他露宿,想了想,道:“那长帝卿便与甄公子凑合凑合,住一个院子。” “那怎么行。”甄肃岐不愿与大堰朝长帝卿相处,拒绝道:“我喜欢独住。” 话音一落,他偷偷觑着妹妹的脸色,不出他所料,那张英气逼人的面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 甄肃岐有点后悔说出将才那番话 ,奈何覆水难收,只能等着妹妹指点。 但听李宝樱愠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爱住住,不爱住……回北甄去。” 在老娘的地盘挑三拣四,惯的毛病。 对方毕竟是亲哥哥,李宝樱嘴下留情,“滚”字终是没舍得骂出口。 此言一出,室内鸦雀无声,两位皇子不敢再提无理要求,瞪了对方一眼,起身告辞。 待两人离开明月阁,李宝樱感觉世界都安静了,懒散地靠着椅背,望着窗外景色,思忖着,如何让两位皇子离开金银寨。 嬷嬷安置好宫婢,返回明月阁复命,见大当家心情不佳,仔细斟酌一番用词,放轻声音道:“大当家,那姑娘已经安置妥了。” “嗯。”李宝樱有气无力地吩咐着:“小满不在,麻烦嬷嬷为我备水沐浴。” * 华容与甄肃岐一路无言。 回到住处,两人便绷不住了。 甄肃岐:“除了本王暂住的屋子,长帝卿随便挑一间,自己收拾收拾。” 华容拧眉:“本帝卿收拾?” 甄肃岐:“难道让本王伺候长帝卿?” 华容:“甄公子盛情,本帝卿却之不恭。” “朱、华、容!”甄肃岐咬牙切齿,“你爱住不住,本王断然不会伺候你的。”说完,甄肃岐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朱华容长叹一声,选择房间去了。 推开房门,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华容抬手扇了扇混合灰尘的空气,眉头拧成麻花状。 这可怎么住啊! 他站在门口愣神良久,终究还是撸起袖子去找水桶,准备打水收拾屋子。 人影映入余光里,华容抬眸望去,十个小公子分成两排,手里捧着托盘,执伞缓步入了院子。 华容:??? 小公子们让出一条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子迎面而来,凌厉的眉眼不见一丝厉色,满面掬笑。 此人华容认识,是李宝樱的二姨母。 李珠光来到华容面前,一改往日的嚣张跋扈,眼底溢满对晚辈的慈爱,笑着道:“哎呀,咱们金银寨又不是请不起下人,这都回自己家了,怎么能让小郎干粗活。” 她一把夺过华容手里的木桶丢到一旁,扣住他的手腕,往旁边一扯,使唤起下人来:“还愣着作甚,开始干活,手上麻利点,给你们半个时辰,将这院子收拾到一尘不染。” 见李珠光一反常态,华容不太适应。 “那个……二娘?” “哎。”李珠光笑得合不拢嘴,“好孩子,日后,若是樱儿敢欺负你,一定要和二娘说,二娘收拾她。” 一听有侍从可以使唤,甄肃岐从屋子里出来,“二长老,顺便将我这屋子也收拾一下呗。” 李珠光冷下脸,“甄家人,不配。” 看到姓甄的吃瘪,华容别提多舒坦了,朝甄肃岐挑眉,颇有扬眉吐气的得意。 甄肃岐那个气呀。 第35章 求而不得 滋味不好受 侍从在院子里穿梭忙碌, 甄肃岐却使唤不得,心里窝火,瞪了朱华容一眼, 转身回屋去了。 房间还未打扫干净, 无处下脚, 李珠光便拉着华容去她那处喝茶, 明里暗里向华容透漏大当家的喜好。 正在沐浴的李宝樱, 还不知自己被姨母给卖了。 沐浴过后, 李宝樱从浴桶里出来, 换身干净裙子,坐在梳妆台前擦拭头发。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继而是碗碟与桌面摩擦发出的声响,李宝樱只当膳房那头来送吃食, 并未在意。 直到轻缓的脚步声靠近,李宝樱适才察觉不对劲儿,目光透过水银镜面, 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华容身着月牙白锦袍,宝冠束发,半头乌发披散于脑后,衬托那张脸更为俊美。 他一改清冷孤傲姿态, 眉眼含笑,手指搭上她的香肩。属于男子的体温隔着两层布料传至肩头,令李宝樱身子一僵。 “妻主。”长帝卿的声音温柔似水, 若是换作不知其身份的,当真以为他是个温柔体贴的公子。 “我可以这样唤你么?”他进退有度,为了不失颜面,不忘给自己找退路, “若不喜,那便唤大当家也行。” 不愧是华容长帝卿,惯会两头堵。 李宝樱扫开肩头那双手,冷声道:“咱们的关系不比从前,华容长帝卿莫要作践自己。” 傍晚那会儿,他从二长老那处打探到李宝樱诸多喜好,还未及他学以致用,便遭到冷遇,华容笑容垮掉,手不知往哪放。 沉默片刻,他重新打起精神,鼓起勇气,笑着道:“哪能让大当家擦头发,我来帮你吧。” 他伸手抢帕子,李宝樱转身躲开,帕子换到另一侧,“不用,我有手有脚的,用不着旁人帮忙。” 华容只得撤回手,立在一旁默默看着李宝樱擦头发。 擦干头发后,湿透的帕子被丢弃在妆台之上,她将碍事的长发甩到脑后,拧眉看着华容。 “非要如此?”李宝樱意有所指道:“长帝卿身为男子,不知生孩子何其辛苦,子承是我拼了性命生下来的,养育三年,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华容明白了。 这女人误以为他是来抢夺孩子的。 “大当家误会了。”华容眼神坦荡,语气充满笃定,“我的目标是你呀。” 得了李宝樱,孩子自然而然得喊他父亲,反之,绕开孩子生母抢孩子,那孩子岂不是没了娘。 一手美人,一手孩子,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李宝樱面露惊诧,在心里将华容这句话忖度几遍,总觉得这话掺杂了水分。 尊贵的华容长帝卿眼高于顶,岂会心悦于她?如果当真对她有意思,当初为何做的那般决绝?绝对不可能。 李宝樱懒得与他周旋,起身来到餐桌前,拾起筷子,自顾自吃起来。 华容坐到她对面,为她夹菜。 看着碟中佳肴,李宝樱想起三年前那个夏天,那时,朱华容还是金银寨的压寨夫郎,被两位姨母逼迫,走投无路,向她这个大当家示好,把她骗得团团转。 趁她离寨之际逃离金银寨,狠心与她一刀两断。 今日他故技重施,真以为老娘傻,会被感情蒙蔽双眼,落入你的圈套。 “怎么不吃?”华容盯着李宝樱手里的筷子,关心道:“不喜欢么?我听二娘说,大当家最喜莲藕做的菜呢,现在不是盛产莲藕的季节,只能用藕粉做些肉丸,给大当家解解馋。” 李宝樱自嘲一笑。 二姨母果然是只老狐狸,能屈能伸,为了攀高枝,把她这个大当家都给卖了。 “人的喜好是会变的,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喜莲藕了。” “那你喜欢什么,告诉我,只要这世间有的食材,就算寻遍列国,也要给大当家搜罗来。” “你这是何必呢。”李宝樱搁下筷子,脸色透着些许无奈,冷漠道:“没胃口,不吃了。” 她起身上了楼。 望着那抹窈窕背影,华容心底生出挫败感,说不出的难受。 她心里明明有本帝卿,又因何对本帝卿拒之千里呢? 华容心里堵得慌,面对满桌佳肴无半点胃口,搁下筷子,起身回自己住处。 风消雨歇,拨云见月,点点繁星点缀无垠的夜空,一道落寞的身影进院,撞入甄肃岐的视线里。 无侍从使唤,堂堂王爷过起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日子,正站在井边打水,瞧见华容一脸沮丧地进了院子,没忍住幸灾乐祸。 “华容长帝卿这是被大当家赶出来了?” 华容瞪了他一眼,连吵架的心情也没有,步履阑珊回了屋,啪一声带上房门。 甄肃岐不由得冷哼一声,“就你这种人,就该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方知伤人伤己是何等罪过。” 据说这小子嫌弃他妹妹,抛妻弃子,伤透了妹妹的心,现在看到他外甥可爱,又想回来哄骗妹妹入赘帝卿府,心思歪极了。 不行,须得让妹妹尽快离开金银寨。 只要妹妹去了北甄,封为公主,想选什么样的驸马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万千男子任她挑选,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想到此处,甄肃岐放下水桶,直奔明月阁。 刚推开明月阁大门,楼上传来暴躁地喊声:“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滚!” 甄肃岐愣了一瞬,想到妹妹不是冲自己发火,心下稍安,表明身份。 “是我。” “你来干什么?” 甄肃岐放轻脚步上了楼,没敢踏入妹妹卧房,立在门口,苦口婆心地劝。 啰啰嗦嗦说了一堆,末了不忘分析利弊,“妹妹去了北甄,做了北甄公主,那才是有权有势又有钱,公主府有重兵把守,再也无须担忧男子侵扰,子承也能有个好环境。” 甄肃岐说的头头是道,李宝樱有点心动,但她没有立即答应,说道:“你且先回去,容我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行,我等大当家回信。” 待甄肃岐走后,李宝樱仔细考虑他的提议,然而心绪烦乱,理不出头绪。 不是她优柔寡断,而是她一旦去北甄认亲,做北甄的公主,两国关系会变得极为复杂。 金银寨坐落于大堰境内,金银寨大当家是别国公主,那金银寨脚下领土,归属哪一方便成了问题。 领土之争,是要起战火的。 第36章 父子夜话 叔叔,我也睡不着呢 月华如水, 毫不吝啬地铺洒人间每个角落,长夜寂寂,任你精神饱满, 也消磨不了慢慢长夜。 奈何就有华容这样夜不能寐的凡人不给面子, 辗转反侧, 枕头都滚出褶皱来了, 也没能进入梦乡。 暗室内, 华容闭着眼, 脑子却异常活跃。 他从浩瀚如海的记忆里搜罗关于李宝樱的记忆, 详细分析,希望找出两人之间的感情转折点。 李宝樱那个女人因何嫌弃他这个华容长帝卿呢? 就很没道理! 华容直觉向来灵敏,忽然听到门边有细微响动,绷紧神经, 倏地坐起来。 不会是隔壁那小子想暗害本帝卿吧? 他掀开被子,没有穿鞋,踩着布袜蹑手蹑脚来到门边, 附耳倾听了一会儿,发现响动是从房门下方传来的,猜测来人不是个孩子,便是甄肃岐那小子蹲在门外撬门。 蹲下来又听了一会儿, 听到一个奶娃娃哼哧哼哧的撬门声,整个人石化般怔住。 缓过神来,脑子里蹦出一个名字。 心情激动, 热血涌入胸腔,窜到头顶,一扫阴郁神色,嘴角不由自主地翘出一个弧度。 华容唯恐惊动甄肃岐, 小声询问:“可是子承?” 干坏事被人发现,李子承撬门的动作一顿,愣了愣,觉得门内叔叔语气温和,同样小声回道:“叔叔,是我呀。” 华容开门,将孩子卷入怀里,带上房门,抱着孩子进屋,放到床上。 这俩人做贼心虚,谁也没张罗点灯,借着鲛绡透进来的月光,大眼瞪小眼凝视对方良久,相顾无言。 华容蹲下,与李子承平视,用温柔的语调问道:“你怎么半夜跑过来,不害怕吗?” “不怕呀。”李子承摇头,满是稚气的眉间带着与母亲一样的桀骜,“我阿娘是大当家,我是阿娘掌心宝,谁若敢伤我分毫,阿娘会杀人。” 这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事李宝樱给他的底气。 华容想问“难道不怕鬼”?怕吓着孩子,话到嘴边换成了“难道不怕黑吗”? 李子承指了指窗外,“外头不黑呀,今晚有月亮。” “那你娘不知道你来吧?” “不知道。”夜晚很凉,李子承自来熟地钻进被窝,自己给自己盖好被子,只露出一颗小脑袋,面朝华容眨了眨眼。 他笑呵呵解释:“阿娘说男大避母,不许我同睡,我就和小满叔叔一起睡,小满叔叔生病了,奶娘让我自己睡,我睡不着,跑来找叔叔说会儿话,叔叔不介意吧?” 人都躺被窝里了,介意你也不会出来啊。 三岁小孩奶声奶气的,说清来龙去脉,还对他客气有加,这么可爱,谁能忍心拒绝,何况这是他儿子。 华容被儿子的请求暖化了,抿唇点头,“嗯,我同意了。” 他钻进被窝,与李子承面对面躺着,就感觉被幸福所包围,笑容在心底荡漾,浮于眉眼间,挂在唇边。 “叔叔。”李子承说:“我见到叔叔就觉得亲切,可阿娘好像很讨厌叔叔,为什么呀?你们之间有什么仇怨吗?” “呵呵,这都逃不过小机灵鬼的眼睛。”华容叹息一声,“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儿,小孩子别瞎打听。” “哦。”李子承终于露出狐狸尾巴,表明来意,“听说叔叔要做月老,撮合漂亮姐姐与小满叔叔成亲,我就想问问,他们的婚事啥时候办呀?” 大眼睛眨巴眨巴。 华容被儿子激灵可爱的模样逗乐了,顺着儿子的话往下说:“那就明日怎么样?” 李子承眼放金光,小嘴张得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这么快?” 这孩子刚刚三岁,神智超出同龄玩伴,约摸要成精。 父子俩聊到深夜,直到李子承眼皮子打架,睁不开眼,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才算安静下来。 翌日清早。 嬷嬷一边嘟囔着小公子怎么没起夜,一边麻利地穿好衣裳,推开小公子房门,望着空荡荡的床榻瞬间清醒过来。 她吓得魂魄离体,嗷一嗓子跑出房门,直奔王满住处。 老婆子顾不得男女大防,掀开王满的被子,将睡眼惺忪之人拽到床下,一通翻找。 王满揉了揉眼睛,有些恼火,带着脾气指责道:“嬷嬷这是干什么?捉奸也得看准门再闯,我这还没成亲呢。” “我问你。”嬷嬷转过身,瞪眼问道:“小公子没过来?” “没有啊。”提及李子承,王满睡意全无,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询问情况:“小公子昨夜不是嬷嬷带?小公子丢了?大当家处可找过了?” 听闻此言,嬷嬷哭出声,扇了自己一记耳光,“都怪我,非要让小公子单独睡,这回好,小公子丢了,大当家岂能放过我。” “嬷嬷别急。”王满心里慌得一匹,不忘安慰嬷嬷,“我去寨子里找找,你禀报大当家,顺便看看小公子在不在明月阁。” 两人分头行动。 李宝樱一夜未睡,天不亮便起床洗漱,在院子里练刀,身影翻飞起舞间,花丛里、雨后冒出来的嫩芽被她手下利刃削去脑袋,整整齐齐,省了花匠修剪。 余光瞥见嬷嬷赶来,身体凌空旋转几圈落地,刀尖戳入草里,理了理衣襟,正色看向来人。 嬷嬷哭丧着一张脸,抬起泛黄的眼睛,对上大当家的视线。 大当家一身汗水染透衣裙,眼圈乌黑,饶是拿花草发泄,也为发泄完心中不快的样子,周身还残存着摧花折柳的煞气。 嬷嬷腿抖,声音更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问道:“小公子昨夜有没有来找大当家?” 李宝樱听出端倪,瞪眼质问嬷嬷:“子承不见了?” “嗯。”嬷嬷缩起脖子。 “朱、华、容!”李宝樱抽出草地里的大刀,带上侍卫离开明月阁。 嬷嬷进寨三年之久,从未见过大当家大动肝火,明晃晃的大刀出土那一刻,嬷嬷经受不住打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李宝樱双管齐下,亲自带一队人马直奔朱华容住处,另一队人马出寨,以金银寨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地毯式追捕。 天幕刚刚转为深蓝,旭日还未爬上山顶,昨夜父子俩睡得晚,此时正沉浸在睡梦中没有醒来。 院子里只有甄肃岐一人,手执长剑上下飞舞,见妹妹带着一群人凶神恶煞地赶来,收剑站稳,迎上前询问情况。 “这是怎么了?”甄肃岐忐忑难安,仔细回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恼了妹妹。 可是记忆里,没有哪件事情能惹妹妹这般动怒。 李宝樱的目光风驰电掣般满院搜索痕迹,最后落在甄肃岐惊诧的脸上,也没有精力调节情绪,黑着一张脸问道:“朱华容没跑吧?” “啊?没,没跑。” 甄肃岐还没琢磨明白朱华容为什么要跑,便被亲妹妹推到一旁,侍卫提刀从他眼前掠过,埋伏于朱华容卧房门口。 就在甄肃岐瞠目结舌之际,妹妹一脚踹开房门。 砰! 房门哐当一声敞开,门扉摇摇欲坠。 甄肃岐瞠目结舌。 妹妹这脚力堪比北甄男子,以后驸马怕是要吃些苦头,公主一个不高兴就要挨揍。 他脑子里已经勾勒出驸马皮青脸肿、哭哭啼啼,来求他这个大舅哥从中斡旋的画面了。 话说朱华容这小子,怎么惹恼了他妹妹? 甄肃岐前去看热闹。 李宝樱阔步进屋,薅着华容的衣领,从被窝里提溜出来,扫见儿子果然在这儿,瞪了华容一眼,推醒儿子。 “子承,醒醒。” “阿娘。” 李子承睡眼惺忪,看到母亲顶着黑眼圈,一身煞气,还没睡醒的李子承一脸茫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朱、华、容!”李宝樱坐到床边,凝视满脸无辜的华容长帝卿,怒声质问:“这便是你来金银寨的目的?” 朱华容心里狂喊冤枉,想想自己乃是身份尊贵的长帝卿,没有必要低声下气,端着矜贵的姿态,镇定自若道:“大当家好大的威风,大清早便带人来示威,怎么?是要砍了本帝卿的脑袋不成?” 这女人太放肆了。 李宝樱被他居高自傲的姿态撬动心底压制的炼丹炉,饶有掀炉子烧出个火焰山的势头,指着华容却发泄不出来。 “你……” “我什么我?”华容自认为没做过对不起她之事,眼神里布满坦荡,“小满落水需要修养,大当家又不许孩子同睡,孩子睡不着,想到本帝卿,跑过来亲近,难道本帝卿会狠心将孩子赶出门?” 李宝樱拧了拧眉,看向儿子。 李子承这回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缩了缩脖子,扯着母亲的袖子摇晃,哄道:“正如叔叔所说,是子承自己跑过来的,阿娘莫要责怪叔叔,阿娘要罚便罚子承好了。” 华容:“……” 本帝卿活了二十载,竟然混到需要儿子做挡箭牌,可悲可叹啊。 华容投去感激的眼神,鼓舞孩子莫要屈服于母亲的压迫,视线平移,落在李宝樱脸上,“本帝卿愿同子承一道受罚。” 李宝樱没想惩罚孩子,正思忖着如何收场,自以为是的华容长帝卿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这是激她动怒呢么。 真以为老娘不敢拿你怎样? 李宝樱被他们父子俩气得频频点头,“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想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是吧?好好好,好的很呢。那就到明月阁前跪着。跪不足两个时辰,谁也不准起来。” 众人:“……” 尊贵的华容长帝卿,带着李子承去明月阁前罚跪了,这场面千年一遇。 甄肃岐啧啧赞叹:“妹妹手段可以呀,长帝卿也能收拾的服服帖帖,厉害,厉害。” 第37章 认亲现场 认亲气氛有点诡异 父子俩吃过早饭, 乖乖到明月阁门口罚跪。 华容长帝卿跪得心甘情愿,陪儿子罚跪,他乐意, 很开心。 “叔叔, 我们一直在这跪着, 小满叔叔与漂亮姐姐的婚事, 是不是办不成了?” “嗯。”华容有些惆怅, “也不差这几天了。” 父子俩小声交流着, 一点委屈都没有, 远远瞧着,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李宝樱搓了搓牙:身为长帝卿,遭受这样的待遇还能云淡风轻?不应该感到羞耻,拂袖走人吗? 事情发展至此, 李宝樱发现自己小瞧了华容,忍辱负重,能屈能伸, 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大当家惩罚儿子与夫郎的消息很快闹得沸沸扬扬,不少热爱八卦的寨民聚集在一处,偷偷交流小道消息。 “你们听说没有,大当家三年前娶的小夫郎回来了。” “这么大的事儿, 怎么可能没听说,今日一早,孩子他娘被李统领给叫走了, 说要出寨寻小公子下落。” “这是回来拐孩子的?” “是吧。这小郎没安好心,让大当家抓了现行,此时在明月阁门前罚跪呢。” “咳!”王满咳嗽一声,众人立马禁了声, 各自散开。 “早上吃太饱了是不是?大当家你们也敢议论。”王满背后有大当家与姐姐撑腰,派头十足,掷地有声的教训这群长舌夫,“谁再敢嚼舌根,小心我告诉大当家,让你们也去明月阁门前罚跪。” 此言一出,众人都老实了,没人敢说话,各回各家,有多远躲多远。 他们不是怕王满,但怕大当家的,李大当家发起狠来,罚跪立刻给你安排上。 男子罚跪不稀奇,给妻主丢人现眼那可不行,回家还要挨妻主训斥,影响家庭和睦。 众人散去,王满提着食盒踏进小院。 这处院子是宫婢暂居之地。 姑娘跳水救人染了风寒,王满念着人家的救命之恩,熬了风寒药,亲自端过来。 他刚走到门口,听闻室内传来咳嗽声,脚步一滞,踌躇着要不要叩门。 姑娘耳力好,王满进院子那一刻,人家姑娘便捕捉到他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起身前来开门。 房门打开,王满对上姑娘憔悴的眼睛,愣了愣,准备好的客套话怎么也想不起来,张了张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姑娘面露惊诧:“是你。” “啊。”王满缓过神来,食盒送到姑娘面前,讪讪道:“听说姑娘为救我感染风寒,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便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去沐大夫那里打听了方子,煎了药送过来。” 姑娘:“……” 她下水救人是迫不得已,当时那种情况,她不下水救人,难道让两位皇子下水? 自认为没有救人的心,这碗药她受之有愧。 但转念一想,她不接受,恐怕也没有其他人给她送药了。还是乖乖把药喝了,早日好起来,到长帝卿跟前当差。 这样想着,她接过食盒,微微颔首,“谢谢,咳咳。” 见姑娘要关门,王满伸手一推门扉,又觉得此举太过冒失,讪讪撤回手,垂下头。 姑娘一头雾水,“小公子有事儿?” 王满羞赧点头:“嗯。还不知恩人名字。” 姑娘顿觉不妙,可现在身处人家地盘,不能摆架子,耐着性子回道:“我叫徐影枝,小公子称呼我全名就行。” “那怎么行。”不能对救命恩人无理。他低低唤了姑娘一声:“徐姑娘。” “嗯。”徐影枝身体虚弱,不想与陌生小公子耗费精力,见人杵在门口不走,又问:“小公子还有什么事儿?” 一口气问完吧,省心省力。 王满十四岁随姐姐入寨,今年已是第四个年头,四年间从大当家那学了不少嚣张派头,平时仗着大当家与姐姐做后台,见谁都趾高气昂,总觉得自己家雀变凤凰,是个有背景的公子哥。 实际上除了脸啥啥不行,草包一个。 偏偏没点觉悟。 此时见到徐影枝,眼高手低的毛病有所改观,怯生生像个懵懂无知的小公子,手指打着圈圈,支支吾吾。 徐影枝眨了眨眼,“小公子说什么?我没听清,还请小公子再说一遍。” “我,我……我愿意。”王满羞红了脸,说完这话,捂着脸掉头就跑。 独留徐影枝在风中凌乱。 愿意,愿意什么? 徐影枝表情木讷,脑子却飞块地运转着,忽然想起长帝卿说过的那句话——赐婚! “咳咳……” 她以为长帝卿是开玩笑的,这小郎信以为真了? 徐影枝身子本就不爽利,得知要娶王满,精神萎靡,肩膀渐渐耷拉下来。 两人毫无感情,这样都能凑成一对,金银寨大当家与华容长帝卿真够可以的。 她不愿意这门婚事,奈何长帝卿赐婚,她不敢违抗。 王满跑回明月阁,要把“已向姑娘表白”这件事告诉大当家,脚步刚踏入明月阁范围,就听明月阁门前鸡飞狗跳。 “大当家怎么了?大当家也不能任性妄为。这可是长帝卿,你就这般折长帝卿颜面?” 王满听出来了,这是二长老李珠光的声音。 大当家没有回话。 屋内之人不回应,二长老这番话犹如投石入枯井,一片水花也没砸起来,肝火越烧越旺,指着明月阁吼道:“你装死是不是?能不能给个回应!” 李宝樱从室内出来,黑着一张脸道:“二娘想让我回应什么?夸赞您骂的好?骂的对?我就是喜欢听?” “你……”李珠光简直要被这个不会说话的大当家给气死,一张脸憋的通红。 “我的事儿,二娘总跟着掺和什么,好好待在您自己院子养老不行吗?” “……” “我这个大当家空有名头,一点实权也没有,连罚谁二娘都要插手,拿我当傀儡?既然这样,这个大当家我不当了。” 李珠光被李宝樱破罐子破摔的言论惊到,恨铁不成钢,气得眼皮子直跳,却不敢继续骂了。 纵使李宝樱桀骜难驯、性子顽劣,不是寨主最佳人选,但没办法啊。 李氏嫡系,晚辈之中就这么一个女孩,她是唯一的继承人,她撂挑子不干,寨主之位便要拱手让人,嫡系便会式微。 想想李宝樱那混账玩意,真有可能让出大当家之位,李珠光硬生生咽下所有的话,偃旗息鼓。 李珠光向华容长帝卿投去抱歉的目光。 二姨母无能为力啊! 华容:理解理解,没人比本帝卿更懂李宝樱了,那女人素来随心所欲。 李珠光叹了口气,黯然离场。 看着二长老从面前走过,王满只行礼,没敢说话。 待二长老走远,王满疾步进了明月阁,给李宝樱斟茶倒水,小心翼翼地劝道:“大当家,喝盏茶消消气。” 早晨起来到现在,堵心事儿接二连三,李宝樱哪有心情喝茶,瞥了一眼殷勤地王满,问道:“身体好了吗?” “好多了。” “好了就过来当差,将子承看好喽。” “……”大当家这是防着谁?这个想法冒出来,他下意识瞟向门外,懂大当家的意思了。 大当家这是防着长帝卿拐孩子。 华容长帝卿也真是…… 当初大当家对他千好万好,暖不化他那颗心,冷眼相待,更是趁机逃跑,脱离金银寨。 现在父子相逢,舍不得这份血缘亲情,又想挽回早已破裂的感情与婚姻,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王满总结:自作自受。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不能这样说,毕竟他想嫁给徐影枝,肯定要为长帝卿说几句好话。 “长帝卿纵有不对之处,也是子承生父,不能视若仇敌。”王满小心翼翼地劝说:“人活于世,谁能无错?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而今长帝卿幡然醒悟,浪子回头,愿做贤惠夫郎,大当家应给长帝卿一个机会。” “说什么屁话呢?”李宝樱瞪了王满一眼,来了脾气,“他想弃我就弃我,想回头就回头,我就得全盘接受?拿我当什么人?收破烂的?” 王满:“……” 无话可说,大当家有道理。 华容:“……” 本帝卿是破烂?! 他欲起身反驳,被李宝樱瞟见动作,喝道:“跪下。” 华容长帝卿不知怎么想的,真就乖乖跪好,扯着脖子辩驳:“本帝卿是皇族公子,身份尊贵,并不是什么破烂。” “嗯。”李宝樱顺着他的意思说,“确实,你不是,我是,配不上尊贵的华容长帝卿呢。” 李子承听着两人吵架,就觉得奇怪,若有所思琢磨一阵儿,忽然扯了扯“跪友”的袖子。 华容侧头垂眸,问道:“怎么了?” 李子承低低唤道:“爹?” 华容凌乱。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聪明的吗? 李子承:没反驳,是我爹没错了。 “爹。”他又喊了一声。 认亲现场气氛诡异,父母之间的感情尚未得到解决,父子关系先一步得到进展,也算小有所获。 华容凝视孩子蓄满孺慕之情的眼睛,勾出一抹慈爱的笑来,“好儿子。” “哈哈哈,我有爹了。” 李宝樱眼皮一跳。 大事不妙!在这么下去,孩子可就跟亲爹走了,到时她这个当娘的岂不被动。 第38章 惊人消息 给我滚出去 父子俩有说有笑的, 李宝樱看着心里不是滋味,想把儿子叫进来,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得想个办法。 她对王满道:“你去通知大家, 午时来明月阁门前集合。” 大当家心情不佳, 王满不敢多言, 喏喏应是, 前去通知寨中兄弟姊妹。 正午时分, 父子俩已跪满两个时辰, 手拉手起来,刚起身,便瞧见乌泱泱的人群朝明月阁涌来。 华容:李宝樱她想干什么? 众人揣着疑惑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 议论纷纷。 李闻闻疾步穿过人群,踏入明月阁,瞟见妹妹靠在软榻上, 书卷遮住了整张脸。 “樱儿。”李闻闻拿开李宝樱用来遮脸的书卷,丢到榻尾,蹙眉看着心情不佳的妹妹,关切地询问情况, “如此兴师动众,是想干什么?难道金银寨还有什么大事是我不知道的,须得麻烦大当家?” 李宝樱抹了一把脸, 掩藏好不良情绪,起身下地。 “你先回答我的话。”李闻闻心里打着鼓,生怕李宝樱闷声干出震天撼地的大事来。 李宝樱:“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瞧瞧,多么镇定, 多么的云淡风轻。 李宝樱来到室外,目光扫过黑鸦鸦的人头,宣布道:“从今天开始,我李宝樱卸任寨主之职,寨主之位由二当家出任。” 此言一出,现场出现短暂的寂静,紧接着全场哗然。 “大当家撂挑子了?” “还要把寨主之位让给李闻闻?” 有人提出疑问:“金银寨从建寨第一天起便是女寨主当家,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大当家不能说改就改。李闻闻身为男子,出任二当家已是破例,万不能出任寨主之位。” 也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二当家虽是男子,却是经商奇才,性格沉稳,智慧超群,素来凭实力说话,这样还有不服的人呢?” “天资聪颖又如何?有经商才能又如何?男子就是男子,我大堰朝,男子何时能当家做主了!” “李闻闻想做寨主,除非变成女子。” 争吵声完全不影响李闻闻发呆。 他被妹妹抛出来的决定惊得脑子卡壳了,半晌没想明白此举背后的目的。 李闻闻震惊,华容恰恰相反,听到李宝樱卸任寨主之位,只惊讶了一瞬,继而狂喜。 李宝樱不再是大当家,身上没有任何负累,这样便可以随他回京,入主帝卿府了。 帝卿之妻,名头也不小。 驸马都尉虽是虚职,不过能领俸禄就行,她与孩子知负责享受生活,岂不美哉。 华容默默计划着,就听李宝樱大喊一声:“都给我闭嘴!” 吵闹声戛然而止。 她的眼里浮现出一抹寒光,无形的威压向周围蔓延。 众人感受到来自大当家的怒火,选择闭嘴。 “吵吵什么?反了你们了。”李宝樱吼道:“我让你们做大当家,你们有这个能耐吗?没有就给我把嘴闭上,恭迎李闻闻出任寨主。不服的现在就出来,给我滚出金银寨。” 众人再次见识到了大当家的不讲理。 这是我的决定,支持吗?不支持就滚。 胳膊拧不过大腿,谁敢站出来当靶子啊,不敢不敢。 李宝樱看向李闻闻,面无表情地道:“哥,路我给你铺好了,能否令大家信服,还要看你自己。” “樱儿。”李闻闻满腹疑问,然而现在不是推心置腹说心里话的时候,拧眉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不能任性妄为,要不在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李宝樱语气笃定,态度坚若磐石。她走到李闻闻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金银寨便交给你了。” “那你呢?” “我……这个你不必管。” 第39章 携娃私奔 她弃了我 迎着众人惊诧的目光, 李宝樱走到华容面前,从华容手里夺过孩子的手,带孩子离开人群。 李子承一脸茫然, 每走两步便回头瞅一眼爹爹。 华容忽略掉吵闹声, 盯着母子俩远去的背影愣神, 心底有个声音仿佛在他耳边呐喊:“追上去。” 父子俨然相认, 只须搞定母亲便能达成圆满。 这样想着, 华容迈开腿, 步履如风地追着李宝樱母子的背影而去。 岂料老天爷都不帮他, 不,是甄肃岐太没眼力劲,这种时候还跳出来捣乱。 方才动静闹得那么大,也不见甄肃岐出来看热闹, 现在尘埃落定,只要他再努努力便可达成大团圆,甄肃岐窜出来搅局, 不能忍。 华容停步,目光透着不善,“姓甄的,我知道你肚子里憋的什么坏水, 我告诉你,子承是我儿子,李宝樱是我妻主, 你休想染指分毫。” 甄肃岐苦笑,“你现在看谁都像情敌啊。” 本王真不是。 华容着急去追李宝樱,不想与甄肃岐浪费时间,选择打甄肃岐个措手不及。 他倏然出手, 照着甄肃岐面门就是一拳。 对方出其不意,甄肃岐快速做出反应,脑门还是结结实实挨了华容长帝卿一拳,顿时眼冒金星。 朱华容,你不讲武德。 处理完拦路狗,华容抬步便追,“等等我,要走一家三口一起走。” 明月阁被寨中兄弟姊妹所占据,吵闹得很,李宝樱只想找个人影稀疏之地清静清静,就这么一个小小的需求竟然都得不到满足。 李宝樱停住脚步,倏然转身,满含愠怒的眼睛对上朱华容迫切的目光。 朱华容心里一咯噔。 女人好像生气了。 短暂的时间里,华容想明白一件事情,面对李宝樱这么强势又桀骜的女人,继续端着长帝卿架子,只能让她们越走越远。 以为悟出人生哲理的华容放下身段,给了李宝樱一抹未经世事的纯真笑容,“大......” 话一出口顿觉不对,现在叫大当家不太合适,叫妻主人家又不爱听,华容思忖一瞬,忙改口:“孩他娘为何总躲着我呢?” 神的孩他娘。 方才还觉得朱华容目光清纯,笑容甜美,令人心旷神怡,后面一句“孩他娘”彻底将李宝樱魂魄召唤回来,打了个激灵。 李宝樱依旧佯装镇定自若,说道:“华容长帝卿说话注意点分寸,我儿子永远是我儿子,至于是不是华容长帝卿之子,只要我不承认,尔等只能干看着。” 华容傻眼了。 对啊,李宝樱可从未承认过,李子承是他朱华容的儿子。 这种想法一出,华容立刻摇头,将这种想法从脑袋里甩出去,自欺欺人道:“难道你娶别的夫郎了吗?没有吧?既然只有我一人,那孩子不是我的又是谁的?” 李宝樱:“......” 不亏是辅国长帝卿,推理能力一流。 可她能承认吗?不能。 李宝樱的笑容里充满了讽刺,目光变得冰冷,刚要开口给朱华容泼冷水,身旁的李子承突然开口了。 三岁小奶娃发出灵魂质问:“阿娘,为什么非要让我没爹?” 李宝樱:“......” 不亏是父子呢,都学会替父解围了,你这逆子。 李宝樱缓缓垂眸,纤瘦且长的身形投下一排阴影,阴影将小小的李子承笼罩其中。 母亲这一瞥带着不容反抗的震慑力,李子承只觉母亲的影子犹如一座大山,从头顶倾轧而来,意识到危险的李子承选择闭嘴,缩起脖子,移开视线,只当将才的问题没说过。 李宝樱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嗯,这样才乖。 “走吧,去小舅舅那里蹭饭。” “李宝樱!” 女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华容终于急了,望着女人的背影喊道:“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克服千难万阻,成为辅国长帝卿,培养贤臣明君,改旧立新,发展民生,整治贪腐,现在的大堰不能说海青河晏,也算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为什么我做的一切你视而不见,只记得三年前的事?” “李宝樱,你这个小心眼的女人。” 没有交流的时候,只能揣测对方的想法,此时此刻华容喊出这样气荡山河的豪言壮语,李宝樱顿住脚步,拉着儿子的手一紧。 他姓朱,他是辅国长帝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眼中有天下百姓,却唯独没有她。 李宝樱敬佩他,却不愿为这个头顶救世主光环的男人委曲求全,她没有回头,深吸一口气,说道:“长帝卿说的没错,我就是小心眼的女人,不懂你说的那些大道理,我只想我的夫郎眼中只有我。” 说完,她拉着李子承继续朝前走。 李子承想挣脱母亲的手,去安慰父亲一番,可惜母亲早有防备,他力气小没能挣脱,被母亲拖着走远。 华容:...... 他愣在原地,那句“我只想我的夫郎眼中只有我”犹在耳畔,魔音般久久不散。 *** 不及长老们做出反应,大当家已经换人,尘埃落定,再想挽回也是枉然。 李珠玉心态一直很稳,并未因换大当家而烦恼,她想得开,觉得李闻闻做寨主也不错。 “二姐别愁了,愁有什么用呢。”她劝李珠光,“小辈之中只有樱儿一个女孩,又是个身份复杂的,来日,不是回北甄当公主,便是回京入主帝卿府当驸马,大当家之位早晚要易主,与其抬举旁支小辈,不如将闻闻捧起来。” 李珠光沉默了。 是啊,李闻闻再不济也是李氏嫡系,不捧他还能捧谁。 李珠光这次没有闹腾,乖乖呆在自己院子中,装起老眼昏花不顶事。 *** 这一晚,华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到底怎么样做,才能让李宝樱那个女人回心转意呢。 李宝樱同样睡不着,坐在窗前,仰望星空,眼睛一眨不眨。 甄肃岐抬头仰望星空,看了一会儿,没能体会出其中意境,叹息一声。 “你来做什么?”李宝樱保持着观星之势,没有给甄肃岐眼神。 “你既已下了决定,我当然也要积极一些,打铁要趁热嘛,我怕你反悔。”甄肃岐道:“我们今晚便启程吧。” 李宝樱:“......” 她踏出这一步,实属无奈之举。留在大堰的结局是入赘帝卿府,与那个心中没有自己的男人共度余生。去大堰是做公主,嫁与不嫁自己说了算,带着儿子过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就是她那个爹,唉……一言难尽。 不管你认与不认,你爹还是你爹,既然事实如此,认与不认又有什么区别?从渣爹那里捞点好处也不是不行。 顺便助哥哥夺嫡。 李宝樱将目光从璀璨星河里抽离出来,垂下眼睫注视甄肃岐哪双布满期待的眼睛,淡淡道:“行,那就今晚吧。” 甄肃岐:激动。 啊啊啊啊,皇天不负有心人,本王终于把妹妹拐走了。 哈哈哈,咱也是有妹妹的人了。 三人连夜出寨,踏上去往北甄的路。 * 翌日。 华容顶着黑眼圈来到明月阁,找遍明月阁每一个角落,连根头发丝都没有找到。 “咦,去哪了呢?” 他刚从自己院子里出来,确定李宝樱不会去找甄肃岐。这女人刚闹完事,不敢去烦扰两位姨母,怕挨骂。难道看王满去了?王满与李宝樱关系确实好,可两人的关系显然没到“李宝樱早起嘘寒问暖”的地步。 最后华容去了李闻闻住处找人。 李闻闻从不睡懒觉,五更初起床,子时初入睡,此时已经用过早饭,正垂头看账本,算盘扒拉的噼啪响。 听闻窸窣的脚步声,李闻闻停下拨弄算盘的手,抬头一瞧,原来是朱华容。 他起身行礼,“华容长帝卿早啊。”来这么早,是想干什么? “大当家。”现在这个称号属于大舅哥了,华容满脸惆怅,目光快速扫视全屋,问道:“宝樱与子承有无来过?” 华容长帝卿一进门便四处观察,好似再找什么人,原来是找妻与子。 李闻闻:“妹妹与子承并未来过。” 华容万念俱灰。 他又在寨中寻找几圈,都没找到母子俩。 回到自己院子,想撺掇北甄皇子出力找人,不曾想发现一桩惊天大案。 李宝樱带着孩子与北甄皇子私奔了。 得出这个结论,华容犹如遭受雷击,万念俱灰,感觉二十年白活了。 他逮不着李宝樱质问,便抓李闻闻问话,“本帝卿才华与美貌并存,李宝樱因何不喜?她放弃本帝卿,选择‘真俗气’,他哪点比本帝卿好?” 李闻闻被华容使劲摇晃着,再摇一会儿脑浆有可能和成浆糊,吼道:“长帝卿清醒点。” “我清醒不了。”华容撕心裂肺地喊着,“她弃了我,她带着我的孩子与北甄皇子私奔了。” 这是华容有生以来,受过最大的打击。 他引以为傲的容貌、才华、身份,一切优势,在李宝樱那里不值一提,人家连一句离别都不愿意说,恨不得逃到海角天涯,永不相见。 看到华容为自家妹妹伤心,李闻闻心不落忍,出声提醒:“华容长帝卿,其实……” 华容摆摆手,“你不用安慰本帝卿。本帝卿知道自己很差劲,不懂感情之事,伤了李宝樱的心,现在轮到她伤害本帝卿了。” 李闻闻忽然道:“其实北甄皇子与樱儿是亲兄妹。” “什么?!”华容嘴巴长得老大,眼睛瞪得快要掉下来,怀疑耳朵出了问题。 “兄,兄妹?!”这怎么可能呢。 第40章 初入北地 嗯,是桩大案 土匪变公主, 情敌变大舅哥。 转变来的太过突然,华容那张俊脸之上写满了震惊,脑子里的碎片记忆重新往一起拼凑, 想要捋出个头绪来。 李闻闻劝道:“看来长帝卿与樱儿缘分已尽, 强扭的瓜不甜, 还是算了吧。” 华容凭借意志力驱散脑子里的混沌, 提起精神, 眼睛里掺杂着不甘与执着。 “算了?”华容倔强道:“占完本帝卿便宜, 还想不负责任?她这辈子只能做本帝卿的女人, 活是本帝卿的人,死是本帝卿的鬼。” “休想给孩子找后爹。” 说到此处,华容咬牙切齿,眼底浮现出森然冷光, 那张俊美脸膛露出些许的狰狞。 顿了一瞬,他沉声续上方才没说完的话,“谁敢接近李宝樱, 那便是与本帝卿为敌,与整个大堰为敌,本帝卿会不惜代价,让他家破人亡, 死无葬身之地。” 这番话落入李闻闻耳中,心中感慨万千。 长帝卿能为一个女子失去理智,不惜拿大堰做赌注……这样看来, 长帝卿心理是喜欢樱儿的。有情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终成眷属,李闻闻这个局外人都为她们着急。 李闻闻四处瞅了瞅,确定室内再无旁人,倾身凑近华容, 耳语道:“长帝卿想与樱儿妹妹白头偕老,我这个大舅哥乐见其成,自然要帮长帝卿一把。” 华容长帝卿旋即来了精神,轻轻一挑眉梢,“有好办法,大哥尽管说来。” 瞧瞧,长帝卿也不是块儿朽木么,大哥都叫上了。 李闻闻很满意,省去那些花里胡哨的虚招,附耳低语,诚心诚意给华容出主意。 他每说一句,华容的眉目便舒展一分,听到最后,嘴角竟勾出一个狡黠的弧度。 李闻闻果然是个鬼才。 *** 白云随风逐流,仿佛追随某人的脚步。 阳光洒落枝头,嫩芽悄无声息地展开叶片,生机盎然,处处散发着春的味道。 金银寨入春比较晚,北甄地处北方,春天比金银寨来的更晚,四月中旬积雪渐融,枝头才冒出一点绿意。 李宝樱给孩子裹了一件兔毛斗篷,紧紧将孩子搂在怀里,怕他受不住马车颠簸。 李子承舒舒服服靠着母亲,无精打采地询问:“阿娘,什么时候才能到舅舅家?” 李宝樱安慰道:“快了,再忍忍。” 融化的雪水灌满车辙,路上布满不知深浅的连环水洼,车轮子突然卡住不动了,产生的颠簸将李宝樱弹了起来。 李宝樱背脊硌到车板,发出一声闷哼,推开车窗,想问问车夫遇到了什么状况,抬眉时,一只羽箭直奔她眉心而来。 箭头携着白芒,在半空极速飞驰,不消片刻便会击中目标,让她命丧当场。 千钧一发之际,李宝樱倏地关上车窗,与此同时按下李子承的脑袋,自己也俯身,半截身子埋进逼仄的软榻夹缝中。耳边传来箭头没入木板时发出的闷响,还带着箭尾震颤的嗡嗡声。 咚咚咚…… 李宝樱所在马车被羽箭覆盖,好似一只愤怒的刺猬,尖刺努力保护着车身。 车外环境变得嘈杂。 甄肃岐高喊:“保护公主,保护小公子。” 双方人马交战在一起,厮杀声充斥耳际。 李宝樱捂住李子承的耳朵,怕惨叫声在孩子心里留下阴影。 李子承却道:“阿娘不必做掩耳盗铃之事,声音虽然小了点,还是能听见的。” 李宝樱:“那你要为娘怎样?” “阿娘,土匪的孩子哪能怕这怕那的,子承不怕。”李子承想要表现自己,小手伸进母亲藏匕首的靴筒,信誓旦旦地说:“对付坏人不能客气,子承也想为民除害。” 噗嗤! 利刃戳破车夫胸膛,车夫身影栽落马下,车门被一道剑芒撬开。 李宝樱头皮一紧,从李子承的兔毛斗篷上扯下一颗珍珠,珍珠在指间转了半圈,一道残影从眼前掠过,直击刺客眉心。 那刺客眉心现出一抹红,头痛欲裂,瞳孔放大,脑子再也无法控制四肢,仰面栽落马下,脸被马蹄踩成肉泥。 马匹受惊时爆发力惊人,车轮子霎时从难以逾越的水洼里脱困,无头苍蝇般朝前奔驰。 李宝樱护住孩子,推开车窗观察地形,看到甄肃岐策马与马车平行,神色焦急。 甄肃岐向李宝樱伸出手:“拉着我的手,我拽你出来。” 李宝樱在心里忖度,觉得此举太过冒险,马匹可能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拉扯力,最后人仰马翻,三人皆要受伤。 “接着。”李宝樱将李子承甩了出去,吼道:“接不住拿命来尝。” 李宝樱自诩武学奇才,甄肃岐功夫在她之上,接住一个孩子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她相信甄肃岐有这个能力。 甄肃岐单手抓住孩子胳膊,绕着自身旋转一圈,卸去力道之后将孩子拽到怀里,柔声询问:“吓到没有?” 李子承:我是谁?我在哪?刚才发生了什么?! 哦,阿娘把我给扔飞了。 真刺激。 确定孩子安然无恙,李宝樱脚踩车辕,脱离马车,背后响起马儿凄惨的嘶鸣声。 初入北地便遭生死劫,李宝樱心情不爽,负手立于悬崖边,凝视着甄肃岐勒马。 甄肃岐只觉羞愧。 妹妹迎风而立,发丝被大风刮到脑后,露出漂亮的脸蛋,眼睛就那样一错不错盯着你,有些毛骨悚然。 “樱儿……”甄肃岐试图解释。 “你得罪谁了?”李宝樱打断他地话,“这些人是不想你活着回到都城,半路截杀,我们母子差点给你陪葬。” 甄肃岐:“……”好丢脸。 李宝樱接过孩子,拍了拍孩子的背,柔声安慰:“别怕,有阿娘在,牛鬼蛇神都要靠边站,阿娘会保护你的。” 有了母亲的保证,李子承特别安心。 李宝樱面无表情地问:“你心中可有猜测,加害你之人是何许人也?” 甄肃岐说道:“想要我命之人比较多,暂时无法确定幕后黑手是谁。” “嗯。”李宝樱淡道,“那行吧,既然对方出手这么很辣,不回礼都说不过去,那就送她们一份大礼。” 老娘与儿子今日受到惊吓,这口气不出,心里堵得慌。 甄肃岐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这个妹妹从来不吃亏、不受气,受气了肯定要出气,只求别闹出大乱子。 对方派出的刺客实力卓然,甄肃岐带出来的高手三分之一以身殉职,活命那五人已是遍体鳞伤,再也经不起折腾。 李宝樱当机立断,“我们分开行动,我与九殿下乔装回都,你们留下来养伤,伤好后快马加鞭回都城报信,就说九殿下回都途中遇袭,不幸坠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位不是正经主子,侍卫们岂会听她号令,大家皆不应声,觑着九殿下的脸色。 甄肃岐不知李宝樱寓意何为,不过乔装回都这主意不错,意味深长地点头,“就按照公主的意思办吧。” 侍卫:“是。” 侍卫们呼啦一下子散开,甄肃岐凑到李宝樱身边,试探妹妹的口风,“樱儿此举,是想做什么大事儿么?” 李宝樱:“嗯,是桩大案。” 甄肃岐:“……” 九皇子与公主失踪这一消息传回北甄皇宫,老皇帝听说爱女不幸坠崖,龙颜震怒。 “谁干的?” “给朕查!” 负责彻查九皇子失踪案的钦差大臣快马加鞭赶往是发地点,还真就查到诸多证据。 李宝樱将所谓的证据一一安排好了,能查不到么。 钦差大臣孔道全要被接二连三的证据给砸死了。 属下甲来报:“孔大人,这箭不一般,好像出自国舅爷贾家。” 孔道全心惊肉跳:太子?! 属下乙来报:“孔大人,发现印有‘骄’字的火折子一枚。” 孔道全额头冒汗:大皇子也有份儿?! 属下丙来报:“孔大人,发现盖有八皇子私印的信件一份。” 孔道全想打道回府:怎么八皇子也掺和进来了。 一个没有母族倚仗的皇子,至于所有皇子联手铲除他?慌缪,太慌缪了。 此时此刻,孔道全的脑子跟一团浆糊似的,看着眼花缭乱的证据分不清真假。 凶手到底是谁? 总不能把所有皇子都定性为凶手罢?! 始作俑者此时正悠哉悠哉喝着茶,身旁孩子为母亲剥瓜子,剥好一颗便伸出小手塞到母亲嘴里,继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甄肃岐惆怅道:“这主意确定有用吗?我看漏洞很大。我又不是太子,哪有召唤所有皇子一起搞死我的实力。” 李宝樱咽下香喷喷的瓜子,慵懒道:“幕后之人隐藏那么深,总要想点办法让他露出马脚,看他们狗咬狗不好吗?” 搅混水,咱是专业的。 九位皇子听说自己受到“九皇子失踪案”的牵连,成为杀死亲弟弟的嫌疑人,各个捶胸顿足。 皇子们不约而同进宫面圣,证明自己的清白。 御书房里争吵声震耳欲聋,消息很快传到甄肃岐这里,甄肃岐没憋住笑,噗嗤笑出声来。 他揶揄李宝樱:“就这么轻易撕毁了我们兄弟间友善的面具,可真有你的。” 李宝樱轻轻扯了扯唇角。 这刚哪到哪呀,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41章 报仇来了 有仇不报非君子 北甄皇宫。 皇子们仿佛商量好了似的, 同一时间进宫,将皇帝堵在御书房,想要证明自己与“皇子失踪案无关”。 大皇子道:“豁达友善为兄弟相处之道, 身为长兄, 又怎会行嫉妒之事。” 这样的暗示相当于指着太子鼻子点名:定是你嫉妒父皇偏爱老九, 起了暗杀之心。 太子乃皇后所出, 嫡系正统, 为人嚣张又自信, 岂是躺平了任人宰割之辈。 冷嘲热讽道:“大皇兄此言差矣, 依孤之见,凶手并非针对九弟,而是针对孤这个太子,只要加害九弟这顶帽子扣到孤头上, 机会自然就来了。” 大皇子气得瞪眼:“三弟倒是摘的干净。” 太子镇定自若,“在场诸位谁是干净的?” 八皇子插话道:“三哥此言非也,我等皆是庶出, 彼此之间并无利益冲突,互相残杀有何意义?” 庶出杀庶出,赢得那一方也当不上太子,白惹一身腥, 我们又不是傻子。 太子无杀人动机,暂时可以排除。 庶子之中,大皇子嫌疑最大, 因为立嫡立长,太子倒台,大皇子是最大受益人。 皇帝狐疑的目光再大儿子脸上游移不定,想要从大儿子眼中捕捉到一丝心虚, 然而并没有。 九个儿子各说纷纭,似乎都有几分道理,皇帝心力憔悴,抬手按揉太阳穴。 早晚要被儿子们给气死。 小太监跑到皇帝身边,附耳禀报要事:“皇上,大堰使臣今日已经到达都城,递了折子,说是要与皇上商议和亲之事。” “和亲?”老皇帝眉头微蹙。 北甄皇室阳盛阴衰,当朝天子育有子女二十八人,夭折十八人,明面上只剩十个皇子存活于世,李宝樱若是认祖归宗,便是北甄唯一的公主。 公主身份尚未公布,想必朱华容此次前来,并非求取公主,而是为女帝物色夫郎。 舍弃一个庶子,结两姓之好,也不是不行。 皇帝审视的目光从诸位皇子脸上一一扫过,目光过处,皇子们垂睫低头,不情愿的样子。 愿意才怪了。 留在北甄好歹是个王爷,开宅立府,三妻四妾,呼奴使婢,做自己的主人。最差的结局是被敢去封地,无诏不得入京,那也比去大堰强。 大堰是女帝治国,男尊女卑,女帝三宫六院七十二侍君,夜夜换新郎。 谁放着主子不当,去给大堰女帝填充后宫,与一群男子争宠,等着女帝翻牌呀。 皇帝也看出来了,没儿子愿与大堰女帝联姻。 “都下去吧。”老皇帝无奈摆摆手。 “儿臣告退。”众皇子退下。 出了御书房,皇子之间的虚假情谊彻底破裂,互相嘲讽拉踩,谁也不给谁留情面。 这便是李宝樱想要的结果。 回北甄的途中,李宝樱从甄肃岐那打听了皇室人员组成情况、关系以及党派。 所有皇子中太子实力最强,背后有母族支持,如果不出意外,可顺利继承大统。 大皇子野心勃勃,奈何母妃是晓事女出身,上不得台面,占着长子身份,只能靠树立形象博取赏识,夺嫡之路漫长且坚。 其他皇子也争,但没大皇子蹦跶的欢。 夺嫡对于皇子们来说,难如上青天;对于李宝樱来说,简单,太简单了。 第一步,先撕开大家伪善的面具。 第二步,先干掉“刺杀他们三人”的幕后主使。 第三步,顺便干掉太子。 于是,李宝樱与甄肃岐带着李子承回都,住进了潇王府。 小厮见到活着的甄肃岐,看见鬼似的惊叫,“啊啊啊!王爷,王爷您怎么回来了?” 这小厮表情挺有意思,即痛苦又迷茫。王爷不是死了么?怎么白天也回来,这一点也不符合逻辑。 甄肃岐看到小厮这般,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耷拉着脸,明知故问:“你在干什么?” “啊啊啊!王爷这是您的府邸,您随便逛,缺什么您吩咐,回头小的给您烧。” “烧给你祖宗。”甄肃岐被小厮一番胡言乱语激怒,一脚踢在小厮屁股上,骂道:“看你是活够了,给本王消失。” “好,消失,这就消失。”小厮抱头鼠窜。 李宝樱站在一旁默默欣赏这出闹剧,绷不住笑,肩膀抖动着,肚子有些疼。 李子承咯咯笑起来,“舅舅,你还活着吧?” 甄肃岐:“……” 管家听说主子回府,忙跑出来迎接,嘘寒问暖,为李宝樱母子安排住处。 管家象征性抹了把眼泪,“王爷此去一定受苦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应该好好庆祝一番。老奴这便命人买鞭炮,去去晦气。” 管家转身欲走,甄肃岐忙唤住管家,交代道:“本王安全回府一事不可对外声张,谁若敢走漏半点消息,杖责八十。” 话音一落,管家到抽一口凉气。 八十廷杖,这是直接打死啊。 三人凑在一起吃过晚饭,沐浴过后,李宝樱哄李子承睡下,悄悄离开卧房,叩开甄肃岐的房门。 甄肃岐:“什么事儿?” 李宝樱:“随我去趟大皇子府。” 甄肃岐:“干什么?” 李宝樱:“当然是杀人了。” 甄肃岐露出无比惊诧的表情,半晌才道:“那可是皇子,你同父异母的兄弟,就这么杀了?” “皇子又如何?兄弟又如何?”李宝樱不以为然,“他派人刺杀我们母子的时候,怎么没考虑过我们是兄妹?凭什么他杀我就行,我杀他不行?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去不去?不去把地图给我,我自己去。” “去,去去去。”甄肃岐被亲妹妹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来到大皇子府。 二更天,大皇子府灯火通明,歌舞升平,美艳舞姬为大皇子斟满一盏酒,顺势投入男人怀抱。 大皇子勾起舞姬娇俏的下巴,俯身吻了上去。 甄肃岐伏在房顶之上,对身旁的李宝樱道:“可以借刀杀人,可以设计陷害,为何非要亲自杀他呢,这不理智。” 外一被父皇查出来,他们兄妹俩的后半生就完了。 有仇不报非君子,李宝樱可不在乎那些没用的,告诉他,“要想你妹我不受欺负,唯一的办法就是继承皇位。” “不,得赶紧登基。” “你在怂恿我杀君弑父,谋朝篡位?” “笨蛋。”李宝樱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不过怕把人打傻,没敢用力。 “退位让贤听说过没有?” “现在人太多了,不是下手的好时机。” “说你笨还真笨,人多就让他们走,没时机就创造时机。” 语毕,李宝樱素手一挥,两颗核桃大小、形似药丸的东西飞了出去,随着砰地一声巨响,乐声戛然而止,舞姬受到惊吓尖叫连连,从浓烟窜出来。 “啊啊啊啊!” “什么情况?” “来人!快来人,护驾。” “保护王爷。” 那两颗“核桃药丸”乃是镇渊阁那群老学究研究出来的新奇玩意儿,受到撞击就会炸,看着烟尘滚滚的,其实没什么杀伤力。 接下来才是致命一击。 李宝樱不知何时飞了出去,落到大皇子面前,敲晕舞姬,一脚踹飞椅子上的男人。 砰! 大皇子摔在地上,肋骨摔断好几根,嘴里充斥着血腥味,嘴角溢出一抹殷红。 他抬起头,气势凶恶,死死盯着出手狠辣的女人。 “你是谁?” “你不该惹的人。” 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没有时间话家常了,李宝樱阔步走到大皇子面前,倏然捏住他的脸,强行撬开他的嘴,一颗药丸丢尽嘴里。 大皇子脸色巨变,想要吐出来,可是喉咙传来火辣辣的感觉,胃痛如刀绞。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到底给本王吃了什么?”大皇子掐着自己的脖子,表情痛苦,声音嘶哑,已经有些听不清了。 “是不是傻?毒药呗。”难不成还给你送补品?李宝樱轻蔑一瞥,笑容邪魅,压低声音说道:“好好享受,老娘先走了。” 话音落定那一霎,人影也在眼前消失了。 侍卫们姗姗来迟,“王爷,王爷您没事儿吧?” “快,快请御医。”大皇子自己给自己催吐,趴在地上呕,模样狼狈。 众人:王爷这是喝多了?! 大皇子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然而脑子越来越沉,最后面朝下趴在冰冷的地砖上。 众人惊呼:“王爷,王爷。” 御医赶过来时,大皇子已经中毒身亡,没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皇子枉死这等大事瞒不住,很快传入宫中,惊动了皇上。 皇上听说大皇子被害,就感觉体内血液一时全部冲向头顶,太阳穴紧绷,脑子忽悠忽悠的眩晕,眼前明暗交替。 宠妃关切道:“皇上,保重龙体呀。” “白日撕破脸面,晚上动手,当真不把朕放在眼里啊。”皇帝怒摔枕头,“给朕更衣,连夜彻查。” 不到半月时间两名皇子陨落,照这么下去,甄氏江山将要面临无嗣可承的局面。 皇上连夜拟诏,调遣御林军奉诏搜查诸王府,惊动整个都城,老百姓还以为兵变了,赶紧熄灯,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李宝樱与甄肃岐从太子府出来,悄无声息返回潇王府,未及他们换下夜行衣,御林军已然踏进府门,大肆搜查。 王府家丁各个噤若寒蝉。 第42章 颠倒黑白 这锅我不背 北甄皇帝这次彻底怒了, 为了尽快找到证据,派出亲军,几座皇子府同时进行搜查。 只要搜查速度快, 谁也别想销毁证据。 亲军将潇王府围得水泄不通, 挨个院落搜查, 嗅觉灵敏、外观威猛的大犬在前头开路, 带领官兵直奔李宝樱暂居之处。 官兵扯住狗绳, 朝屋内吼道:“我等奉皇命搜查, 还请贵人行个方便, 以证清白。” 室内烛火摇曳,鲛纱窗映出一片斑斓,珠帘轻轻晃动,却看不到人影。 李宝樱坐在榻上, 等着官兵强行破门。 哪个敢来,先砍了再说。 “住手。”垂花门处传来一声高喊,众人回头, 但见九皇子匆匆赶来,满脸的焦急与愤怒。 带队的首领只是小小千户,何曾与皇子对过阵,听到九皇子吼声时, 怔愣了片刻,缓神后朝九皇子行礼。 “九殿下息怒,下官也是奉命行事。”有事儿找皇上, 与我们无关。 “旺旺旺……”猎犬朝甄肃岐狂吠不止。 众人心里唏嘘:难道……凶手是潇王?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据说,潇王回都途中遇刺,现在看来,潇王死里逃生, 肯定不会放过幕后主使,蓄意报复,杀人动机明显。 甄肃岐尽量保持镇定,争取不露半点心虚,心中盘算着接下来该走哪一步。 催千户问道:“敢问九殿下,何人居于此处?” “大胆!”甄肃岐怒喝:“你算什么东西,敢过问王府私事,活够了吗?” 世人皆知北甄九皇子无母族倚仗,皇帝念他无依无靠,多给些恩宠,早早便封王开府,免得受其他皇子欺负。 可是封王又如何?依旧没有权势。 催千户心里清楚得很,九皇子只是虚张声势罢了,哪敢当众肃杀皇帝亲军。 “王爷。”催千户提醒,“大殿下遇害,触怒龙颜,皇上希望早日抓获凶手,以慰大殿下在天之灵。九殿下若是从中阻拦,传到皇上耳中,怕是会惹皇上怀疑。” “你在威胁本王?”甄肃岐委实没想到,小小的千户也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不敢。”催千户表面做足了恭敬谦卑,心里却对这位无权无势的王爷不屑一顾。 双方剑拔弩张,空气中仿佛充斥着硝烟的味道。 室内之人等得不耐烦了,倏地从榻上起身,推开房门,胳膊杵着门框,挑眉道:“甄肃岐,放他们进来。” 谁敢直呼皇子名讳?! 众人闻声侧目,一位花信年华的女子映入眼帘。 她身着亵衣,胳膊随意杵在门框上,毫无规矩,慵懒不耐,然而这样不成体统的姿势,她做来,给人的感受截然不同。 处处透着风流不羁。 瀑布般的乌发衬托下,狐狸眼一丝妩媚也无,狂妄目光大浪淘沙般迸射而出,铺天盖地笼罩住在场所有人。 大家心中只有一种声音:世间竟有这般英气逼人的女子。 甄肃岐不知她想闹哪样,欲出言阻止,张了张嘴,想到自己劝不住,索性闭嘴。 李宝樱转过身,留给众人一个凹凸有致的背影,无所谓道:“搜吧。” 不知怎的,面对女子纤瘦的背影,众人心底生出几分畏惧,暗暗咽了咽口水。 九殿下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母夜叉…… 此问一出,答案从脑子里蹦了出来,公主二字犹如阴云盘旋于头顶,萦回不散。 此女不会是传言中流落在外的公主吧? 催千户脚步僵硬,几乎是大犬牵着他往前走。 路过门口时,大犬停步,凑近李宝樱嗅了嗅,吓得催千户冷汗涔涔。 大犬忽地进门,钻到床下,将李宝樱穿过的夜行衣从床底下拖出来,丢到催千户面前,还朝着李宝樱大叫三声。 催千户有点懵:“……” 公主与大皇子素不相识,为什么杀人?! 一定是哪里出了纰漏。 催千户嘿嘿一笑,“不是下官要怀疑公……公子,只是这……证物。” 李宝樱蹙眉:“你瞎吗?老娘是女子。” 催千户笑容谄媚,小心翼翼地唤道:“姑娘。”这样可行? 李宝樱翻白眼:“叫奶奶。” 催千户反应过来,这姑娘再给自己难看,瞬间变了脸色。缄默片刻,催千户报复般喝道:“这位姑娘房里搜出夜行衣一套,有作案嫌疑,带回宫,交由皇上审问。” 甄肃岐突然跑到门口,将亲妹妹护在身后,“你敢!” 催千户:“下官只是皇上手中一把剑,皇上指哪下官便打哪,王爷见谅。” 有异议找皇上说去,与下官说不着。 李宝樱无所谓道:“无妨,我随这位大人走一趟,提前见见我那风流成性的爹。” 甄肃岐:“可是……” 李宝樱打断他的话,“不放心是吧,那便随我一块进宫。” 兄妹俩随亲军一道进宫了。 三更的夜幕星河闪烁,月华铺洒人间。巍峨恢宏的皇宫被寂静笼罩,失去白日里的威严,宫道宫灯昏黄,殿内烛台璀璨,阴影与光亮泾渭分明。 老皇帝坐在龙椅之上,默不作声。 随着小太监的唱喏声,最后一位皇子赶到,还外加一位英姿飒爽的公主殿下。 甄肃岐板着一张脸进殿,不动声色地观察殿内每一个人,想从中判断他与妹妹的处境。 李宝樱与甄肃岐并肩而行,瞥见一道熟悉的男子身影,心里咯噔一下,脚步一滞。 这背影,好像华容长帝卿。 甄肃岐随她停下,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道:“怎么了?现在跑还来得及。” “逃什么?”朱华容的出现勾起了李宝樱的好奇,她目不斜视,走到龙椅前,站着行礼:“皇上。” 没有相见甚欢、哭哭啼啼的认亲场面,李宝樱只两个字,表明了她的态度,这便是他们父女关系的基调了。 皇帝三分尴尬,三分恼怒,更多的是茫然,就这样盯着女儿那张脸愣愣出神。 女儿容貌像极了年轻时的李珠倩,那眉,那眼,那周身的气质,桀骜不驯的模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众皇子瞅瞅皇帝,又瞅瞅那个陌生女子,心下了然,这便是他们同父异母的妹妹了,北甄皇室唯一的公主。 见到李宝樱,华容一扫内心深处的不快,俊朗面容见了笑,温柔渐渐爬上眉梢。 李宝樱,你跑不掉的。 短暂的沉寂过后,诸位皇子先炸开了,争先恐后拉拢天上掉下来的便宜妹妹,向皇妹抛出橄榄枝。 “这便是皇妹了吧?”太子赞叹道:“皇妹仙姿迭貌,英姿飒爽,一身好气度。” 听着太子的恭维话,李宝樱很是受用,但对他的敌意丝毫没有减少,依旧面无表情。 太子:“……” 还是个高冷性子。 其他人也想亲近这位皇妹,碍于殿内气氛压抑,不敢多言,打过招呼便不再说话了。 李宝樱扫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渣爹脸上,沉声问道:“皇上大动干戈,把我们‘请’进宫,是想深夜认亲?” 她顿了顿,狐疑道:“看样子不是?” 老皇帝挑眉看向催千户。 催千户头皮发紧,顶着天子质问的目光道:“臣在潇王府搜到了夜行衣,味道与大皇子吞食的毒药相同……” 老皇帝面露震惊。 众人一头雾水,这怎么可能! 亲军先是从太子府树根底下搜出毒药,又从潇王府搜出一套夜行衣,难道老九与老三联手了?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老三与老九鲜少来往,关系没好到互相打掩护的地步,更别提同仇敌忾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 大皇子一死,太子莫名背上残杀手足的罪名,现在能甩掉这口黑锅,立刻变脸,道:“这不就对上了么。” 甄肃岐心里咯噔一下,挑眉看向太子,“什么对上了?” “公主没回来的时候,都城风平浪静,公主归国,都城这天立刻就变了。”太子逻辑清晰,“九弟遇刺,是谁动的手尚未可知,大皇兄中毒一案,可是证据确凿。夜行衣说明了一切。” “公主先潜入大皇兄府邸,杀害大皇兄,继而栽赃给孤,一石二鸟,委实好计谋。”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李宝樱:这太子有点脑子,都被她猜中了。猜中了又如何,老娘不认。 就见李宝樱冷冷一笑,直视老皇帝蓄满疲惫的眼睛,“我看皇上并非真心认女,是想铲除党羽,让我回来顶罪的吧?” 公主刺杀皇子本就不合逻辑,人家姑娘为自己脱罪,众人信了八成,重新分析这其中的蹊跷之处。 “樱儿。”老皇帝无奈开口,声音温柔,想叫的亲切一些。“父皇会为你做主的,可你总要自证清白。” “呵。”李宝樱点头,“自证清白是吧?行,那你们看好,我要自证清白了。” 李宝樱俯身,撩开裙摆,抽出一把火铳,扣动扳机,瞄准太子的脑袋就是一下。 砰! 伴随一声炸响,太子的发冠劈成两半,滚落在地,头发披散开来,头上冒起青烟。 太子“啊”地一声,吓到两腿发软,瘫坐在地上。 众人惶恐万状,畏惧后退。 李宝樱吹了吹冒烟的火铳,面无表情道:“杀人就杀人,还用什么毒药,怪没意思的。” 老皇帝被李宝樱此举吓得险些心梗。 太子缓过神来,指着李宝樱大骂:“孤是一国储君,你竟敢当众行凶,来人,把逆贼拿下。” 他气急败坏,可是无人应承,更无人敢上前缉拿。 大家看明白了,公主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不是好惹的,谁敢当出头鸟,谁的小命就要留在这里。 老皇帝都懵了,缓了缓神后一拍桌子斥道:“此处是勤政殿,不是金银寨,你在朕眼皮底下恐吓太子,把朕至于何地?” “看吧。”李宝樱眼底流落出一丝嫌弃,没错,嫌弃这个高高在上的渣爹,撇嘴道:“我就说皇上不是真心认女,一见面就问罪,这爹不认也罢。” “你……”老皇帝气结。 朕怎么生出这么一个闺女。 “嫌我不懂礼数?”李宝樱把火铳往腰间一戳,摊手道:“没办法呀,谁让我有娘生没爹教呢。这些年像根野草一样恣意生长,平安长大全赖老天恩泽,还真不懂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老皇帝:“……” 李宝樱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吃,唤皇帝一声父皇,问道:“我这些兄弟们小时候闯祸,都是父皇擦屁股吧?” 老皇帝:“……” 他想逃,这闺女无法无天,他担心李宝樱哪根筋搭不对,照着他的脑袋来一下。 见老皇帝往龙椅深处缩,李宝樱心里暗笑,但她忍住了,摆出无法无天的姿态,教育老皇帝:“您不能只生不养,白捡一个女儿不是,小时候错过的趣事,今日我给您补上了,有没有体会身为父亲的快乐?” 老皇帝:“……” 朕没有体会到快乐,只体验到了惊吓。 李宝樱不管旁人惊骇的目光,接着道:“女儿做梦都想有个疼我护我的好父亲,为我遮风避雨,教我如何做人,父皇,您可要扛起身为人父的责任啊。” 她步步紧逼,竟把老皇帝逼到无话可说,悔不当初。 他老了,精神头不似当年,架得住儿女见天闯祸。 老皇帝想指责,可找不到指责的点。 李宝樱说的对,是他没有尽到一个父亲该有的责任,没能教导好女儿,让她长成这样。 这事儿,还真就怪他这个父亲。 老皇帝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准备收拾残局。 甄肃岐见李宝樱这架势,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妹妹你可别再闹事了,触怒天颜可不是那么好收场的。 与甄肃岐的担忧不同,朱华容目睹李宝樱将北甄皇宫搅得乌烟瘴气,心情别提多舒坦了。 大堰长帝卿的女人,岂是你们想拿捏就拿捏,想扣帽子就扣帽子的。 华容看向李宝樱,杏核眼里噙着崇拜的目光。 趁着大家愣神的空挡,太子在心里整理好说辞,从地上爬起来,撩开散于额前的乱发,继续指责李宝樱这个可恶的女人。 “什么公主,我看此女就是大堰派来的细作,谋划好了,要将我北甄皇室搅得天翻地覆,让我们兄弟手足互相残杀,大堰皇室好坐收渔翁之利。”太子谏言:“父皇,万万不可轻信此女胡言,儿臣乃是太子,没有理由谋害大皇兄,定是此女设计陷害儿臣,想废掉儿臣储位,推举老九。” “倘若老九继承大统,我北甄国君沦为傀儡,甄氏名存实亡,江山恐要易主啊。” “她就是个妖女,还请父皇将妖女羁押,斩杀于城门之下,只有这样,才不亏对甄氏列祖列宗。” 老皇帝心里憋着一口气,发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脸色铁青,快被这口气憋死了。 先前被女儿指责,现在被儿子逼迫杀女,一个个的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这是要反了不成? 不过老皇帝心里是偏向李宝樱的。 女儿是回来认亲的,还未册封为公主,断然不会在这节骨眼上生事,刺杀皇子对她有什么好处?百害无一利的事儿,她会做? 老九倒是有可能,但实力不允许。 唯一的可能是,太子害怕公主归国,老九多了一份助力,想要按死这对兄妹,想出一石二鸟这么个主意。 杀人动机有了,证据确凿,他想放太子一马都不成,可太子乃是一国储君,不能说杀就杀,老皇帝心里一合计,沉声道:“从搜到的证据来看,太子嫌疑重大。” 太子心神俱骇:“父皇!” 皇帝扫了一眼三儿子,沉声道:“将太子禁足太子府,三堂会审过后再行定夺。” “父皇。”太子极力为自己辩解,“儿臣是储君,躺着便能继承大统,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儿臣冤枉啊。” “妖女。”太子怒视李宝樱,表情狰狞,“你这个妖女,你的诡计不会得逞的,孤要杀了你。” 他的目光四处寻找,奈何老天爷都不帮他,没有趁手兵器供他使用,延误了铲除妖女的时机。 见儿子敢在他眼皮子下行凶,老皇帝更加肯定,是三儿子杀害长子。 “放肆!”老皇帝怒拍龙案,喝道:“来人,将太子拿下。” 皇帝发号施令,亲军涌入大殿,将太子拖出殿外。 “父皇,您不能任由妖女妖言惑众啊!” “儿臣是被妖女陷害的呀,父皇您得为儿臣做主,铲除妖女,为儿臣洗刷冤屈……” 喊冤声渐渐小了,殿内重新陷入安静。 众人觑着皇帝的脸色,谁也不敢说话。 李宝樱饶有兴致地盯着渣爹那张布满疲惫的脸,并不打算就此收场,忽然开口抱怨:“北甄的公主可真不好当,就是个活靶子,任谁都能砍我一刀。就这,还没我当平民百姓的时候自在,最起码不用整日担惊受怕,不用整日防着有人要我脑袋,拉我出来当替罪羊。” “这公主不当也罢,不当了,不当了。” 李宝樱不为皇权富贵折腰,摆摆手就要走。 众人:“……” 面对这样的转折,甄肃岐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当场。 “回来。”皇帝吼道:“你拿朕当什么?这是北甄皇宫,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没有朕的命令,你能安然无恙出宫?” “那皇上想怎样?” 李宝樱已经走到大殿门口,听闻渣爹一席话,顿住脚步回头,一脸无奈。 “我知道北甄男子为尊,女子命如草芥,皇上真想拿我的命替储君背锅,全了皇室好名声?”李宝樱目光变冷,阴阳怪气,“皇上还真是个好父亲呢。” “你……”老皇帝险些被她气晕过去。 造孽呀。 报应啊。 二十四年前造的孽,债主终于回来报复他了。 纵然知道女儿是故意气他,可那又怎样呢?就像女儿说的,是他辜负了他们母女,任女儿流落在外,像野草一样长成如今这个样子。 老皇帝有了当爹的觉悟,按下帝王脾气,语气笃定道:“朕绝无此意。” 李宝樱继续阴阳怪气:“那皇上铁了心要分一点父爱给我这个女儿?” 老皇帝不想在听女儿明嘲暗讽,板起脸,严肃道:“你是朕的亲生女儿,北甄的公主,朕会给你封号,教你规矩,弥补二十几年的亏欠。” “既然皇上执意如此,我也无法反抗,您想如何如何吧。”李宝樱满不在乎公主这个封号,“但我有个要求。” “你说。”老皇帝眼皮子乱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的要求很简单。”李宝樱给渣爹出难题,“让我看看您刚正不阿的一面,能不能一碗水端平。” 言下之意,您三儿子杀了大儿子,还想嫁祸于人,这事儿不能善了。 老皇帝:“……” 李宝樱不顾众人的目光,有恃无恐的走了。 众人只有一个声音。 牛,皇妹太牛了。 刚,皇妹是真的刚。 一国之君,号令群雄,面对满朝文武没怕过,说罢谁的官就罢谁的官,说砍谁的脑袋就砍谁的脑袋,前朝后宫无人不为之胆寒,偏偏被这个混不吝的皇妹拿捏住了。 父女俩的相处模式,完全突破了世俗礼法,君不君,臣不臣,纲常全乱。 这便是南堰女子的行事作风么?果然与北甄女子大相径庭。 想起“南堰”,众人突然想起殿内还有站着一位南堰皇子,齐刷刷的目光落在华容身上。 四皇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皇帝也想起来了,皇子们受牵入宫,皆已自证清白,这位南堰使臣也有嫌疑。 于是老皇帝把矛头指向华容:“堰国长帝卿的嫌疑还没洗清呢。” 华容哼笑一声,俊朗面庞没有半分怯弱,眼神坦荡。 “本帝卿此次出使北甄,是为和亲而来,巩固两国邦交,并无不轨之心。本帝卿若想玩阴谋,何须只身犯险?” 有道理啊。 老皇帝又问:“不知女帝钟意哪位皇子?” 华容怔愣。 皇子么? 华容:“本帝卿不好龙阳。” 老皇帝:“哦,长帝卿不是为女帝求娶皇子,难不成是想求娶公主?” 我们北甄公主也不好女子这口呢。 谈话渐渐变得诡异起来。 第43章 王者过招 大堰男子要讲男德 意识到谈话内容跑偏, 华容试图扳正北甄皇帝错误的思路,“本帝卿是为自己的婚事而来,意求娶北甄公主。” “哦?”北甄皇帝意味深长地凝视华容, 半晌才开口, “公主确实尚未婚配, 不过……育有一子。” 北甄礼教严苛, 公主未婚生子说出去有损皇室颜面, 可谁让公主生在南堰, 按照女尊那套礼法, 这等事儿不足为奇。 老皇帝还想给女儿安排丧夫的传言,寡妇公主归国,这个理由可堵住悠悠众口。 可忽悠百姓容易,搪塞长帝卿却不行, 是以皇帝挑明此事,意在劝退这位不怀好意的求婚者。 “无妨,谁还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华容无所谓, “本帝卿是看好公主这个人,定会爱屋及乌。” 这也行? “华容长帝卿是想按照北甄习俗,还是按照贵国习俗筹备婚事?”皇帝开始挖坑,等着华容往坑里跳。 按照南堰习俗, 女子娶夫,华容长帝卿要嫁过来。按照北甄习俗,他要留下做驸马。 休想拐走他女儿。 华容岂容北甄皇帝算计, 心里暗笑,善解人意道:“两国习俗不同,恐有冲突,要不这样, 公主按照贵国习俗,只招一位驸马。本帝卿遵循本国习俗,也只招一位驸马。如何?” 这话说得含糊,精准避开北甄皇帝顾虑的问题。 皇帝是想留李宝樱在身边,多一个女婿不多,少一个女婿不少,只要女儿愿意,他对这门婚事乐见其成。 想拐走他女儿就是不成。 绕来绕去太麻烦了,不如直接按死算了。 于是北甄皇帝黑了脸,“此事待皇子刺杀案水落石出再议不迟。” 他话风一转,“长帝卿是南堰贵客,理应热情招待,怎好下榻寒酸客栈,暂且住在宫中吧。” 这是要软禁?华容婉言拒绝,“本帝卿初入宝地,对贵国风土人情颇感兴趣,总要游玩一番才不需此行,住在宫中多有不便。” 皇帝开始打太极,“比起游历河山,还是安全重要,朕要为长帝卿的安全负责。” 北甄皇帝铁了心要拘着他,华容在心里思忖脱困办法,这一想,真叫他想出个好主意。 但听华容说道:“贵国有贵国的规矩礼法,本帝卿适应不来,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本帝卿暂住潇王府,可行?” 如此一来,即满足了北甄皇帝软禁他的需求,又满足了他的需求,两全其美。 皇帝稍加思量,应下了。 打发走所有人,北甄皇帝尽显疲态,瘫在龙椅上。 得女之喜与丧子之痛交织在一起,让年纪一大把的皇帝急火攻心,嘴里起水泡,发起高热,精神头蔫了下来,病恹恹的。 太监见状传唤御医。 御医与皇后一起赶到勤政殿。 今夜,注定又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宫门早已落锁,因着皇子们要出宫,宫门破天荒子时打开,放皇子们出行。 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刚走,九皇子带着一个女子要出宫。 华容疾步追赶,终于在临近宫门时追上这对兄妹,喊着:“九殿下与大公主稍慢,等等本帝卿。” 熟悉的声音飘入耳中,李宝樱闻声侧目,看到一队侍卫提灯,护送朱华容朝宫门走来。 这小子入了狼窝,还能全身而退,不简单呐。 李宝樱原本想着,先让华容留在宫里吃点苦头,先处理了太子,再设法解救他,没想到他能自己给自己解围,有些吃惊。 不亏是辅国长帝卿,脑子里有点东西。 华容混迹朝堂多年,应付尔虞我诈不在话下,知道如何游走于刀刃之间,不伤自己分毫。 不过这本事得分人使用,对上李宝樱就不灵了,这女人向来不按常理出招,男尊那套礼法她不守,女尊那套礼法她也不打算从,特立独行,让你摸不准她的路数。就是这样一个人,搞得两国政首焦头烂额。 华容追上李宝樱,粲然一笑。 灯火衬得他笑容清爽,别有一番风情,赏心悦目。 李宝樱揶揄道:“长帝卿乃大堰支柱,涉险来北甄,是找风水先生算过,相中了哪块风水宝地?” 我看你是想埋骨他乡。 其中危险华容自然权衡过,谁让妻主是北甄公主,别说危险,上刀山他也得来。 华容笑道:“有妻主保护,危险何惧?” 李宝樱:“……” 三人出了宫门。 甄肃岐放缓脚步,微微侧目,用余光瞥了眼华容,哼道:“她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有能力保护你。” 李宝樱连连点头,“他说的对极了。” 北甄皇帝虽是她亲生父亲,但不能保证渣爹翻脸无情,为了维系朝堂局势,牺牲她这个女儿,洗脱太子的污名。 渣爹能负她一次,就能负她第二次。 “我看未必。”华容给她分析其中缘由,“这人啊,年纪大了就容易念旧,老皇帝这是对当年那份感情耿耿于怀,觉得亏欠你母亲,想要从你身上弥补。老皇帝膝下无女,你是他唯一的女儿,自然会竭尽所能爱护你的。” “呵。”李宝樱嗤笑:“他是看够了儿子们明争暗斗,想找个乖巧懂事儿又贴心的闺女解闷,没想到女儿比儿子还不省心。”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华容也笑。 老皇帝心有不甘,想给当年那段悲剧爱情画上句号,不想带着遗憾入土。 这话他不敢明着说,只在内心感慨:这个女儿,八成不会让他得偿所愿,不搅他个天翻地覆,她就不是李宝樱。 混世魔王的名头,是白来的么。 甄肃岐嫌弃这俩人走得慢,立在马车旁边催促:“朱华容你别总缠着我妹,我们要回府了,你也赶紧回你的客栈。” “好巧,我们顺路。”华容学会了李宝樱的死皮赖脸,笑着道:“北甄皇帝不许本帝卿住客栈,点名让本帝卿住潇王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奉命,咱们顺路,一道回去吧。” “什么?”甄肃岐真心不想与朱华容同居一个屋檐下,狐疑道:“堂堂帝卿,脸都不要了,偏要与我妹纠缠不休?” “是又怎样?”说他不要脸,他就不要脸了。华容跳上马车,寻了个好位置坐好,将不要脸进行到底,悠哉悠哉道:“本帝卿不允许女子始乱终弃。” 李宝樱:?! 到底是谁始乱终弃?想当初,明明是你千方百计甩掉我,现在却倒打一耙。 李宝樱也想骂一句:臭不要脸。 朱华容脸皮厚度增加,令甄肃岐叹服。宫门口不是吵架之地,暂且由他信口开河,催促妹妹上车。 李宝樱回头瞅一眼宫门,撩裙上车,坐到华容对面。甄肃岐也上了马车,吩咐车夫驱车回府。 车厢内空间逼仄,两个男人腿又长,膝盖碰在一起。 甄肃岐踢了踢华容,嫌弃道:“蹭车还这般放肆,哪有帝卿该有的样子。” 华容自诩温良恭俭,言行举止自带风度,以清冷孤傲姿态世人,从未受过这等奚落。 他不服,回嘴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本帝卿要适应妻主做派,有何不可。我大堰男子要讲男德。” 甄肃岐:“……” 李宝樱不耐道:“吵什么吵,烦不烦。” 若不是顾及暗卫随行,将人踢下去不好看,非要把他们踹下去,落个清净。 两个男人叽叽歪歪,烦死了。 见李宝樱生气了,两个男人噤声,但不影响继续巅峰对决,眼神与表情亦能精彩过招。 三人回到潇王府,甄肃岐命管事太监招待华容,安慰妹妹几句,回自己住处休息去了。 说是休息,心里揣着事儿,提心吊胆的,哪能睡得着。 李宝樱先去看望李子承,发现孩子醒了,吵着要找娘,嬷嬷忙着安抚孩子,忙得焦头烂额。 李子承嗅到母亲的味道,从床上蹦下来,光脚跑到门口,推开门,奔向母亲,扑到母亲怀里。 “呜呜呜……”李子承委屈痛哭,“阿娘去哪了,子承还以为阿娘不要我了。” “怎么会。”李宝樱抱起李子承,抹去他眼角的泪,给儿子吃定心丸:“只要阿娘还活着,便不会丢下你,阿娘方才是去处理事情了,这不回来了么。” “夫人。” 王府下人不知李宝樱身份,见他带着一个孩子,又与九皇子非浅,一时猜不透这对母子与九皇子的关系,不知道叫什么好。 不过九皇子好像挺看重这对母子,暂时可以算作王府半个主子,不能得罪了,保守起见,嬷嬷唤李宝樱一声“夫人”。 嬷嬷道:“夫人可算回府了,小公子前半夜睡得倒是安稳,后半夜醒来发现夫人不在身边,哭着要找阿娘,周围都是生人,小公子畏生,谁哄都不成。” “嗯。”李宝樱颔首,“辛苦嬷嬷了,这里交给我就成,你们回去睡吧。” “老奴告退。” 打发走嬷嬷,李宝樱抱着儿子回屋。 李子承趴在母亲肩头,忽然问道:“爹爹也来了?” 呃……李宝樱脚步一滞,拧眉问道:“你怎么知道?” 李子承大眼睛眨巴眨巴,模样天真无邪,煞有其事地道:“阿娘身上有爹爹的味道。” 李宝樱:“……” 她把孩子放下来,塞到被窝里,掖紧被子,暴力镇压,“赶紧睡,不然阿娘要揍人。” 阿娘好凶啊。 李子承闭上眼睛,感受着母亲身上杂乱的香气,慢慢进入梦乡,露出一个傻笑。 阿爹阿娘都在,他就放心了。 李宝樱轻轻拍着儿子的肩膀,闭眼假寐,听到窗边传来细微响动,倏然睁眼。 呵,这是要动手了么? 太子身陷囹圄,皇后应该得到了消息,岂能咽下这口气,放过她这个始作俑者? 如若猜的没错,近日,皇后会派人来刺杀。 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李宝樱放轻动作,拨开床幔下地,吹灭烛台,蹑手蹑脚给火铳填满火/药,来到窗下,听声辩位,确定来人位置后,蓦地推开窗,火铳口对准来人的脑门。 她也没想到来人这么草包,感慨道:“你们这波人实力不行啊,这三脚猫功夫,还敢出来办事儿。” 冰冷的枪/口紧贴着脑门,那人后背渗出一层薄汗,举起双手投降,忙表明身份。 “是我。” “怎么是你?” 第44章 吐露心声 明明是你变了 华容轻轻推开脑门上的物什, 讪讪道:“睡不着,就想……过来看看你们。” 李宝樱收回火铳,不耐道:“看过了, 回去吧。” 华容往窗户旁边靠了靠, 得寸进尺道:“你也睡不着, 不如我们聊聊。” “聊什么?”李宝樱不愿与他过多交流, 伸出一根手指, 顶着华容的肩膀推开, “朱华容, 你知道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吗?” 还记得三年前,他还是冷峻无情的长帝卿,清冷孤傲。他似乎没开情窦,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 犹如出淤泥而不染的冰山雪莲,看着都能令人赏心悦目。 现在的朱华容,像极了见色起意的糟粕男人, 除了那张脸还能看,性子愈发的令人生厌。 也不知经历了什么,让他变成这副模样。 “我变成什么样了?”华容被这个问题问懵了,茫然道:“不好看了吗?你曾说过, 单凭我这张脸,也会对我好的。” 李宝樱仔细回忆,确实说过这句话。 岁月流逝, 往事如烟,浓烈的情感渐渐消散,风平浪静久了,再也无法掀起波澜。 李宝樱叹息一声,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你还年轻,会遇到两情相悦之人,何必与我纠缠,白白蹉跎光阴。” 所谓情投意合,是两看生欢,似他们这种擦不出火花来的,大抵不是爱情。 华容眼底浮现出一丝失望,沉默片刻,他重新抬起头,直视李宝樱的眼睛。那双眼睛不似当年那般炙热,添了几分惆怅。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曾说过,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你都喜欢我。你这里是我最后的避风港。”华容委屈道:“你说是我变了,明明是你变了。” 李宝樱想用最简练的言语与他说清楚,可仔细想来,他们之间并无情意可言,唯一的羁绊是孩子。 “华容。”她轻唤一声,打算趁今日把话说开,“当初我对你百般讨好,并非出于倾慕,只是觉得该对你负责,而你不肯接受,与我撇清关系,现在我已经放下过往,你为何非要百般纠缠?两个不相爱的人凑在一起生活有什么意义?” “俊男才女无数,何处不可来场风花雪月?以你的身份、相貌、才能,何愁身侧无佳人?” “你是高高在上的长帝卿,我是山野间的野蔷薇,你我本是不同世界里的两个人,中间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相敬如宾尚且艰难,更别提举案齐眉了,与其互相制约与折磨,不如相忘于江湖。” “可是……子承怎么办?”华容试图打开她的心结,“我自幼生在皇家,目睹母皇娶夫选侍,看着后宫男子为争宠用尽腌臜手段,他们痛苦的活着,在深宫里凋零。很小的时候我便发誓,绝不仰仗女人鼻息生活,可我同样苛求母爱,想拥有一个温馨美满的家庭。” “就是这样小小的渴求,始终没有如愿。”说起伤心事,他的眼中有些迷蒙,声音低沉,“我逼迫自己变得强大,保护父君,保护妹妹,争夺权势,想当然的以为,有了权势便有了一切。” “可当我看到子承的那一刻,我发现我错了,权势并不能弥补总角缺憾。因为我的偏执,造就了另一场悲剧。” “我想给子承一个家,让他拥有美好的童年,我有错吗?”最后,他问出这么一个充满悲伤色彩的问题。 李宝樱现在才意识到,她与华容是同病相怜的。有些缺憾,是穷极一生无法弥补的。所以她爱儿子,用心去守护他。 她重新审视面前这个男人,竟觉得他也不容易。 “所以,”她问华容:“你想委屈自己,勉强接受我,就为给子承一个家?” “是。”华容脱口而出,说完忽觉话中有纰漏,补充道:“也不全是。” “父母不相爱,能有温暖,孩子能幸福?”李宝樱对他的想法不认同。 华容陷入沉思,半晌才道:“如果爱是希望对方过得好,我想,我是爱你的。” 李宝樱给她一个似是而非的笑,“我累了,要休息了,长帝卿先且回去吧。” 语毕,她关上窗户。 望着紧闭的窗扉,华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两情相悦,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华容败兴而归,回到住处,沐浴换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量着李宝樱对他的重要性。 感情问题想不通,华容的思绪转到擅长领域,研究起北甄皇室来。 今日李宝樱与太子反目,皇后断然不会放过李宝樱,接下来,才是腥风血雨的开始,如果自己能帮李宝樱度过难关,他们之间的关系会不会有所改观? 华容闭上眼睛,思考搬倒北甄皇后与太子的办法。 那头,李宝樱也无法入眠,因为她担心皇后会派刺客来刺杀她们母子,必须提高警惕。 不出她所料,刺客来了。 一道黑影从窗前掠过,窗户纸被铜管戳破一个小口,迷烟顺着缝隙吹入室内。 这次,李宝樱确定来人是刺客无疑,屏息凝神,掏出火铳,对准窗前那抹黑影就是一下。 砰! 弹头穿过鲛绡,打中了刺客的肩膀,血腥随风弥漫开来,刺客闷哼一声。 任务还未完成,刺客没有选择逃离,而是破窗而入,抽出匕首,抹黑摸索到床头。 李宝樱早已下床,顺便把李子承藏到床底下,听着刺客的脚步声临近,一枪打中刺客的脚踝。 “砰!” “嗯。” 刺客此时手残腿瘸,依旧不肯放弃刺杀计划,握紧匕首,寻着响声来源之处刺去。 “砰!” “啊!” 这次打中的是刺客右手,鲜血混着冷汗浸透夜行衣,剧烈的疼痛刺激着神经,他行动艰难。 刺客宛如一具僵尸,纵使这般,仍旧一步一挪,想要绝地反杀。 李宝樱才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照着那条好腿又是一下。 “砰”地一声轰响,刺客最后一条好腿被废,轰然倒地,脸颊贴着地面,视线对上李宝樱的视线,圆滚滚的眼睛里噙着不甘。 任务失败,不甘心也没办法了。 刺客咬破藏在舌根底下的毒药,气绝身亡。 李宝樱一脚踹开那刺客,从床底下爬出来,收好火铳,骂道:“来的这么晚,耽误老娘睡觉。” 门外响起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火把透过卍字纹窗棂,照亮临近门扉那一片地方,王府侍卫匆匆赶来。 当值的侍卫张卞龄试探着询问情况:“夫人可安好?” “好着呢。”李宝樱若无其事地回道:“解决了一个刺客,满屋子血腥味,这地方是住不了了,给我们娘俩换间房。” 听说有刺客入府刺杀贵客,张卞龄脑子嗡一声炸开,缓神后暗暗佩服室内之人。 危险关头如此镇定,这个女子不一般。 李宝樱打开房门,抱着孩子走出卧房,对张卞龄道:“死了,尸体处理了吧,不必声张。” 张卞龄应道:“是。” 女子抱着孩子离开,张卞龄疾步入门,查看尸体,这一看,更加佩服这位贵客来。 他问属下:“方才可是响了四声?” 属下回道:“是四声没错。” 张卞龄赞叹道:“夫人这枪法出神入化,出手不落空,直击要害,无一失手,堪称神迹啊。” 王爷的朋友,果然不简单。 天雷般的响声惊动了甄肃岐与朱华容,两人连外袍都没穿,一个鲤鱼打挺支棱起来,踩着布袜,就奔着李宝樱暂居的小院来了。 甄肃岐与朱华容半路碰面,破天荒没有争吵,一道赶来。 几人在垂花门相遇。 甄肃岐刹住脚步,关切地询问:“我好像听到了火铳的声音,发生了何事?” 李宝樱镇定自若道:“杀了一个刺客而已。” 朱华容将李宝樱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确定李宝樱安然无恙,目光落到孩子身上,心一梗。 这么大动静,孩子竟然没醒? 他上前查探孩子生死,温热且均匀的呼吸喷洒在指尖,确定孩子毫发无损后长舒一口气。 “吓死我了。” “长帝卿不必担心,只要我尚有一口气在,豁出性命也要护孩子周全,直到生命终结。” “说什么胡话呢。”甄肃岐听不得妹妹张口闭口说些不吉利的话,更正道:“子承不能有事,你也不能有事。” “我这就命人加强防范,刺客趁夜潜入府邸这种事情,以后绝不会在发生。” “你是王府主人,你看着安排就成,不用向我汇报。”李宝樱面露疲态,“给我们另外安排一间房吧,这间血腥气太重。” “好。”甄肃岐唤来管家,为母子俩安排新住处,府医过来为李子承请脉。 李子承吸入少量迷烟,睡得沉了些,并无大碍。 母子俩无碍,两个男人悬着的心落了地。 甄肃岐越想越气,怒道:“潜入潇王府刺杀,真当本王好欺负,若是让本王查出是何人所为,定要出了这口恶气。” 华容提点道:“仇家只有一个,用头发丝想想也知道是谁。” 说这话时,她偷偷觑一眼李宝樱的脸色,见女人并未否认,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皇后?”若是皇后,此事真挺棘手。 要命的不是皇后心狠手辣,而是皇后背后的封家。 封氏一族乃武将世家,代代出将军,族中大小将军便有六位,皇后父亲封定国侯,堂兄封永宁侯,势力盘根错节,想搬倒封氏一门,皇上都敢轻举妄动。 当真是个劲敌。 见甄肃岐还未出手便露败相,李宝樱拧了拧眉,问道:“皇后很强吗?” 在李宝樱眼里,再强也是肉/体凡胎,人死功名败,树倒猢狲散,又不是死而不僵的怪物,有什么可怕的。 华容解释道:“皇后不可怕,可怕的是皇后背后的势力,封家手握北甄半数兵马,轻易动不得。” “哼。”李宝樱不屑道:“英雄皆从乱世起,太平盛世,英雄也得鸟尽弓藏。没有动不得的人物,只有想与不想。” 两个男人倒吸一口凉气。 她又要搞事情了? 事情是要搞的,皇后已然发出战书,她不搞点事情出来,岂不让皇后失望。 李宝樱不慌不忙道:“搞垮储君不容易,那先搞垮皇后吧。” 她吩咐甄肃岐:“封家不是人丁兴旺么,人多事情也多,不是所有族人都干净,你这边先查一查封家的罪证,先从官职小的开始。” 第一步:削减封家人丁。 送走甄肃岐,李宝樱单独留下华容,这让华容欣喜若狂。 发展感情须有交集,只要李宝樱须要他,一来二去的,还愁发展不出感情来? 孩子睡得很安稳,李宝樱带着华容来到室外,两人立于树下。 星河与灯火遥相呼应,夜风拂过枝头,草木芳香飘入鼻尖,这般光景,竟生出一丝不真实的美好。 华容只想这一刻停留的久些。 李宝樱说道:“如若我猜得没错,大堰在北甄应有不少暗线吧?” 一语中地,华容恬静的表情霎时凝结成冰。 大堰在北甄有无暗线,这不明摆着的事情,还用他回答?不过人家问了,他不能不答。 华容坦然道:“不光大堰在北甄有暗线,北甄在大堰亦有暗线,互相监视罢了,算不得什么秘密。” “嗯。”够坦诚。 李宝樱对华容的态度给予肯定,点了点头道:“这个我知道,就是有个事儿想求你帮忙。” 呦,还以为公主殿下能凭一己之力扫荡六合、安定四海、开创盛世呢,原来也有求人的时候。 华容在心里腹诽,面上却浅笑安然,一副有求必应的态度,“不妨说说,以咱们之间的交情,能力范围之内的,我自然会帮。” 李宝樱没与他客套,“把暗线让给我几个。” “这……”华容表现得很是为难,“这就强人所难了,哪有要求敌国主动暴露暗线的。” “我也不让你白白做出牺牲。”李宝樱道:“此事若成,我会向皇上提议,促使两国签订盟约,让大堰与北甄成为盟友,此后共同抵御外敌,两国自由贸易,互相帮扶。长帝卿意下如何?” 此时此刻,华容对李宝樱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在他认知里,李宝樱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占着金银寨大当家之位不干正经事,生意上的事情全靠李闻闻打理,她只负责吃喝玩乐,年纪轻轻便过起养老生活,这个人就算是废了。 现在看来,她不是没有能力,而是不想耗费精力罢了,这脑子一旦动起来,倒是灵光呢。 华容笑着道:“我信你。” 条件谈妥,李宝樱暗松一口气,再看华容,有种并肩作战的感觉。 *** 勤政殿内,大臣已经到齐,各党派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只等皇帝临朝谏言。 “皇上驾到!” 太监尖锐的唱喏声在大殿内响起,还带着延绵的回音,皇帝由人搀扶着踏上阶梯,缓慢坐上龙椅。 他抬起头,摇曳的旒冠遮住苍白的脸,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威压比往日减下来几分。 太监尖声提醒:“跪。” 群臣行罢三拜九叩大礼,纷纷站出来谏言。 御史大夫毕章首当其冲,扫一眼笏板,开始拿腔作势:“皇上,储君定则朝局稳,储君摇则朝局动。太子为人宽厚,礼贤下士;处事严谨,辅君有方;勤政爱民,功绩显著;内受臣子拥护,外受百姓爱戴,并无任何劣迹,储君动摇,危害社稷,还请皇上三思啊。” “皇上……” “皇上……”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文武百官半数跪地,恳求皇上莫动储君,理由冠冕堂皇。 党羽之争不是新鲜事,皇帝心知肚明,可看到半个朝堂归顺太子,老皇帝还是心惊。 朕还没死呢,你们这群臣子就迫不及待拥立太子了么。 这人呐,年纪越大越怕失去,此时大臣们就给老皇帝一种难以掌控的感觉,是以,老皇帝震怒了。 透着病态的脸又沉下三分,愤怒的目光透过十二条旒珠,扫过跪在殿下谏言的大臣,怒道:“此事朕悬于未决,你们急什么?” 怎么,太子迫不及待想上位?! 李宝樱今日进宫,等着皇帝册封她为公主,正立在殿外等候,听到群臣与皇帝对阵,探出半颗脑袋往殿内瞧。 这便打起来了? 文官们加把劲儿呀,再闹得厉害点。 第45章 另类礼物 无以为报,送贪官人头还礼…… 皇帝这话乍一听很有道理, 目前并未罢黜太子,他们没理由跳出来担忧朝廷动荡。 可太子已被禁足,这是一个危险信号, 不能不防。 言官们额头冒冷汗, 硬着头皮道:“大皇子一案蹊跷颇多, 还须彻查再做决断, 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 罚太子禁足委实不妥。” 另有言官应和道:“其他皇子亦摆脱不了嫌疑, 皇上只罚太子禁足, 未免厚此薄彼。” “臣附议。” “咳咳……”老皇帝脸色愈发阴沉。 这种时候,封家几位武将肯定站在太子一边,出列道:“太子素来敬兄长爱护弟弟,又怎会因为嫉妒自毁前程?定是有人蓄意陷害储君, 挑拨太子与皇上之间的父子关系。” “臣附议。” “臣附议。” 老皇帝冷眼看群臣,目光落在岳父封卓阳身上,冷道:“那定国侯且说说, 是何人陷害太子?” 封卓阳道:“是谁陷害太子臣不敢断言,诸位皇子皆有可能,在案子尚未查清之前,所有皇子都应禁足府中, 以防诸皇子遇害。” “哦?”封卓阳这番话倒让老皇帝觉得意外,多看了他几眼,轻笑一声道:“依朕看, 定国侯才是那个挑拨我们父子关系之人。” 你这是让朕得罪所有皇子,激起皇子们的怨恨,只要其中一位皇子按不住怒火,逼宫, 封家以清君侧的名义铲除意图篡位的皇子,太子登基板上钉钉了。 好算计。 这是拿朕老糊涂了么。 封卓阳跪地道:“臣不敢。” 皇帝冷哼一声:“不敢就给朕老老实实待着,朕做事自然有朕的道理,由不得谁摆布。” 群臣不敢再吱声。 李宝樱站在大殿门口看热闹看得正起劲,心说:渣爹还不算老糊涂嘛。 “宣公主觐见。”太监洪亮的唱喏声响起,李宝樱缓神,理了理衣袖,挺直脊背,迈着并不规矩的步伐踏进大殿。 方才为太子说话的大臣们依旧跪着,听闻皇上宣公主觐见,偷偷用余光打量,可惜,只能看到晃动的裙摆。 李宝樱忽略众人探究的目光,停住脚步,朝端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嗯。”老皇帝颔首,由于心情不好没有笑脸,虚扶一把说道:“免礼。” 他给太监使眼色。 太监心领神会,展开圣旨,尖声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家有女因体弱寄养在外,名曰宝樱,乃潇王胞妹,时年花信,得祖宗庇佑身体安泰,命其认祖归宗,册封为长安公主,诸仪按公主规制办,钦此。” 至于其他赏赐,老皇帝自有打算,不便说出来招人嫉妒。 李宝樱对渣爹存有偏见,看在公主封号的份儿上,提裙跪拜,“儿臣谢过父皇。” 太监捧着圣旨,小碎步行至李宝樱面前,将圣旨递到长安公主手上,说了几句吉祥话便折回皇帝身边。 群臣对皇族添女一事早有心理准备,但,今日册封却超出臣子意料之外。 言官又开始跳脚,冒死谏言道:“皇上,大皇子刚殁,不易办喜事,皇上此举,将大皇子置于何地?” 不及老皇帝出言反驳,李宝樱从地上弹起来,回头怒瞪找她麻烦的言官,“父皇痛失爱子,急需添桩喜事缓解悲伤,你什么意思?是说父皇只配悲伤,不配生喜对吗?” “……”这都什么歪理谬论。 “公主殿下。”毕章出言反驳道:“兄长惨死,头期为过,公主府张灯结彩,公主殿下认为合适?” “公主府还没着落,张哪门子灯?结哪门子彩?”李宝樱翻白眼,“我看你们就是见不得本宫好。” “公主殿下既已认祖归宗,自当守皇家礼法。”见毕章压不住李宝樱,封卓阳站出来施加压力,指责道:“按照礼法,册封一事理应延后三月。” “好啊,讲规矩是吧,本宫今天便教教定国侯何为规矩。”李宝樱来了脾气,“承父皇恩典,无以为报,今日便尽一尽孝心,给父皇送一份大礼。” 皇帝来了精神。女儿一直不愿与他亲近,没想到还能从女儿这里收到礼物。 而群臣直觉不太好,总觉得要出乱子。 封卓阳亦有种不祥的预感。 李宝樱心里暗笑,捅了本宫这个马蜂窝还想全身而退,不能够。 但听长安公主侃侃而谈,“本宫知道北甄有女子不问朝政的规矩,可本宫不能眼睁睁看着蛀虫啃食我皇族根基,今日,本宫要揭发贪官污吏。” 闻言,群臣心里咯噔一下。 李宝樱从袖带里取出一道折子,捏在手里摇了摇,朝高高在上的皇帝道:“儿臣检举骠骑大将军封纲,贪墨军饷以及士兵抚恤金两百万两白银,账本在这里。” 朝臣贪墨一事屡见不鲜,此事可大可小,只要不是巨贪,老皇帝对这种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老皇帝也意识到,封家风头太盛,结党营私不说,俨然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在不敲打敲打,封家怕是要上天。 老皇帝示意太监取来折子与证据,仔细翻看。 封卓阳阴恻恻地瞪了一眼李宝樱,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老皇帝看完折子与证据,用力一甩,将折子丢到封卓阳脚下,怒道:“你看看,封家后辈干得好事儿。” 事情闹到皇上面前,且证据确凿,封卓阳没办法暗箱操作保全小辈,当机立断选择弃车保帅,跪地道:“封纲是封家人,亦是臣子,做错了事理应受到惩罚,皇上按律处置便是。” 封纲沦为弃子。 封纲不可置信地看着叔爷爷,呼喊道:“侯爷救我,我是冤枉的。” 弃子就是弃子,封卓阳怎会为一颗弃子触怒龙颜,权当听不见族人的求救声。 封家小辈见此情景,无不寒心。 他们为了封家,为了扶持太子,这些年替太子、替皇后、替侯爷做了多少贪赃枉法的勾当,罪行败露时封家却不保他们,还狠心斩断他们的退路。 冷漠又无情。 李宝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他们体会一下什么叫做离心。 今日一过,封家上下还能一条心,她就改姓封。 以为这就完了么?不,这才刚刚开始。 李宝樱又取出一本奏折,悠悠道:“这本折子是参兵部右侍郎封绎,勾结太医院作假,以次充好填补军需用药,以至于无数将士用假药,病情恶化。” 封绎炸了,当堂反驳:“公主殿下休要血口喷人。”他跪地给皇帝磕头,“皇上圣明,臣以性命担保,绝无此事,还请皇上明查,还臣一个公道。” 只要他不认罪,等下了朝,再想办法销毁证据,勾结太医院这罪名它就不成立。 李宝樱既然出手,怎么可能给封家回旋的余地,拍拍手,侍卫将太医令押上殿来。 太医令被打得鼻青脸肿,没了医者该有的仙风道骨,哭丧着脸说道:“臣有罪。” 皇帝:“……” “臣不该屈服于封氏一族的威胁,做出有悖医者仁心之事,以次充好筹备军需用药。”太医令悔不当初,一时间老泪纵横,只剩下忏悔,“臣伏法,请皇上降罪。” 太医令主动认罪,封绎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精神萎靡,脑袋耷拉下来。 封纲比他职位还高,侯爷说弃便弃,他官职低微,侯爷不会保他的。 李宝樱嘲讽的目光掠过封卓阳惨白如纸的脸,转身朝皇帝俯身行礼,“还请父皇按律处置封绎,万不能放任知法犯法之人为祸朝纲。” 方才处理封纲,皇帝是想以此敲打封家,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封绎,可想而知,封家该有多么胆大妄为,背地里干了多少贪赃枉法之事。 铲除贪官污吏是好事,但公主太冒失了,这是打算今日彻底铲除封家? 封家手握兵权,逼急了,他们是要反的啊。 老皇帝被女儿此举搞怕了,但封绎勾结太医院一案已然摆到朝堂之上,太医令认罪,无法拖延,拖延就显得他这个一国之君昏庸无道了。 老皇帝沉着脸道:“此事交给三司处理,若是证据确凿,便按律法处置。” 封卓阳暗吸一口气。 还好,皇帝还是给他这个岳父留几分颜面的。 李宝樱:”父皇……” 老皇帝怕了这个女儿,生怕她掀起腥风血雨,又怕朝臣集体弹劾公主,忙阻止道:“朕乏了,诸事明日再议,退朝。” 退朝退朝,赶紧退朝! 语毕,皇帝不等太监过来搀扶,自己扶着龙椅起身,绕过锦绣山河屏风,从后门离开。 李宝樱:“……” 她手里还有不少折子呢,渣爹逃难似的走了,他在怕什么?怕惹毛封家? 眼下太子性命无忧,皇后稳坐中宫之位,太子继承大统的可能还在,封家不会铤而走险。 她本意是想削弱封家势力,没想直接拍死封家,虽然没达到预期效果,至少干掉封家两个晚辈,还算有所收获。 李宝樱将折子收回袖中,随群臣行礼。 皇帝一走,群臣炸开了锅,纷纷把矛头指向李宝樱,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她这个根基不深的公主。 目光宛如一柄柄利刃,毫不吝啬地砍来,李宝樱视而不见,收起圣旨,迎着群臣指责的目光,趾高气昂地朝殿外走去。 甄肃岐见妹妹走了,忙追随妹妹离开。 群臣想骂又不敢骂的样子,憋屈极了,却拿这个缺心眼的公主无可奈何。 不是他们高看公主,而是公主太狠,出手就要人命,他们不敢轻易招惹。 “荒唐,太荒唐了。” “公主摄政,礼法不容,礼法不容啊!” 李宝樱已经走远,殿内鸡飞狗跳也就听不到了。 甄肃岐追上李宝樱,搓着手夸赞道:“妹妹威武,一天干掉封家两位小辈,战绩可圈可点。” 李宝樱骄傲地扬起下巴,一点也不谦虚,“厉害吧。” 甄肃岐笑道,“看着妹妹威风凛凛,为兄这心里痒痒,下次让为兄也痛快痛快。” 李宝樱瞪他一眼。 他是皇子,让他打前战,得罪了所有臣子,将来谁肯辅佐他这个新皇? 第46章 亲情温暖 我死了谁能护着你们 自从到了北甄以后, 每次出手都能大获全胜,李宝樱觉得这种日子很有意思,脑力获胜比武力获胜更能令人心情愉悦。 今日心情大好, 回到潇王府后, 看到华容与儿子亲近, 出人意料没有生气。 “子承。” “阿娘!” 见到母亲回来, 李子承从爹爹腿上跳下来, 扑到母亲怀里, 搂着母亲的脖颈撒娇, “阿娘,爹爹说北国春日风大,想明日带我去放风筝。” 李宝樱扫了华容一眼,华容讪讪低头, 修长手指摸了摸鼻尖,默认了李子承的话。 “好。”李宝樱一口答应下来。 华容一愣。 她答应了,她竟然答应了。 李宝樱将孩子递给甄肃岐, 有意支开他,“你去吩咐厨房做点好的,晚上我们一起用膳。” 妹妹愿与自己亲近,甄肃岐喜出望外, 也不介意席间会不会多出个华容长帝卿来,笑呵呵应道:“我这便去吩咐厨房,菜色一定让妹妹满意。” 支开甄肃岐与李子承, 院子里只剩李宝樱与华容,两人沉默片刻,华容觉得这样相顾无言过于尴尬,遂问:“见你心情不错, 可是除了册封公主之外,还有别的喜事?” 李宝樱是个性情中人,对那些虚名并不在意,一个公主的名头不至于让她高兴成这样。 “这都瞒不过你。”李宝樱坐下。华容坐到八仙桌对面,将手边的茶盏轻轻推到另一侧。李宝樱忽略掉细节,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畅快道:“前些日子,我不是让他舅舅调查封家么,你猜怎么样?” 她故弄玄虚。 以华容的道行已经猜到结果,为了不破坏气氛,装出期待的样子问道:“如何?” 李宝樱咯咯笑起来,“本宫当着群臣的面参了封家,你没看到封卓阳那张脸,哈哈哈……太好笑了。” 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官,原来干掉对手的感觉这么爽。 朱华容:“……” 这有什么好笑的? 尔虞我诈不费脑子? 华容羡慕李宝樱能无忧无虑,随性洒脱,但又放不下权利,才落得家不成家这么个结局,如果让他重新选择,他一定会把这个女人骗到宫里,让她尝尝政治斗争何等残酷。 这种快乐,他无法感同身受。 不过李宝樱喜欢智斗奸臣,这个他在行,笑着道:“本帝卿为殿下安排了一出好戏,想必殿下能够喜欢。” 对上华容狡黠的眸色,李宝樱精神提到另一个高度,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问道:“又想干什么好事?” “对殿下来说是好事儿,对皇后来说可不算好事,而是灾难。” “你要搞皇后?”皇后二字勾起李宝樱的战斗欲,探出身子,凑近华容,“说说,长帝卿想让皇后怎么死?” “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华容凑近李宝樱,抬手遮住唇形,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叽咕了几句。 “哈哈哈……”李宝樱听后开怀大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两人相谈甚欢,先前的仇怨被笑声冲淡不少。 华容发现了哄李宝樱高兴的方法,烦闷的心情有所改善,最后两个人纸上谈兵,讨论更深层次的计划。 不知不觉已到正午,厨房做好午膳,甄肃岐差人请李宝樱与华容前往花厅。 两人这才停止讨论。 花厅里气候四季如春,百花争艳,芬香沁人心脾,竟有蝴蝶翩翩起舞。 李子承头上带着花环,穿梭于花草间扑蝴蝶,玩得不亦乐乎。 小厮提醒道:“王爷,客人到齐了。” 甄肃岐盯着外甥玩耍,听闻此言侧目,“什么客人,这位是长安公主,是主子。” 公,公主?! 小厮险些惊掉下巴,慌忙跪地给李宝樱行叩拜大礼,“小的有眼无珠,怠慢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谁会想到,举止粗俗,性格不羁,带着一个孩子的妇人竟是皇族公主呢。 “别把人家孩子吓着。”李宝樱轻咳一声,努力学习朱华容身上的上位者气势,拿腔道:“起来吧。” “谢公主。”小厮如蒙大赦,从地上爬起来,给各位行礼,退出花厅。 他已经迫不及待与同伴分享惊天消息了。 “等等。”甄肃岐唤住小厮,介绍华容,“这位是本王外甥的生父,公主不是寡妇。” 王爷的外甥的生父,这位相貌英俊、器宇不凡的公子岂不是驸马? 啊啊啊!脑子不够用了。 甄肃岐此举,是想借小厮之口传递消息,不出一刻钟,府里多了一位公主的消息便会人尽皆知,不仅如此,公主还有驸马,孩子都三岁了。 李宝樱蹙眉:“你什么意思?” 甄肃岐背脊发寒:“没,没什么意思啊。” 李宝樱心怀不满,偏偏甄肃岐也没说错什么,华容为孩子生父是不争的事实。 她搓了搓牙,瞪了甄肃岐一眼,喝道:“大事干不成,耍小心思第一名。” “吃饭。” “……”本王又做错了什么? 华容但笑不语。 以前,华容把甄肃岐与李宝樱归为一类人,武道中的强者,智慧低至下限,这辈子成不了气候那种人。 此时此刻在看这二人,真乃天地间快乐的源泉,和他们在一起,每时每刻都是戏,乐不思蜀。 有点不想回大堰了怎么办? 李宝樱先上桌,华容不想惹李宝樱生气,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落座。 甄肃岐招呼外甥,“子承,用膳了,吃饱了再玩。” “哦。”李子承没有如愿扑到蝴蝶,不过能与爹娘一起用膳也不错,放弃捉蝴蝶,奔出花丛,牵着舅舅的手上桌。 小机灵鬼眼睛一亮,找到一个绝佳位置,奔到桌子旁,爬上凳子坐好。 左边是爹爹,右边是阿娘,一家三口团圆了,真好啊。李子承这样想着,红扑扑的小脸蛋上露出幸福的喜悦。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甄肃岐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客人,有点多余。 华容给儿子夹菜,“小孩子要多吃青菜。” 贵族子弟生活优渥,小孩子大鱼大肉,多养出一身肥肉,他可不想看到儿子变成个小胖子。 李子承乖乖将爹爹夹给他的青菜吃完,还想再要,“爹爹,还有吗?” 李宝樱目瞪口呆。 不爱吃青菜的毛病,轻轻松松被治好了? 吃过团圆饭,下午没有其他事情,各自回去午睡。李子承与华容关系愈发亲密,缠着爹爹不放,就连午睡也要一起。 对此,李宝樱无可奈何,只能允了。 整个下午,李宝樱与甄肃岐坐在书房里收消息。 暗线回府禀报:“王爷,皇后与定国公大吵一架,定国公负气出宫。” “王爷,封家小辈纠集在一起去找定国公讨公道,封家现在鸡飞狗跳,定国公大动肝火,气晕了过去,大夫说有中风的迹象。” “好,好啊。”李宝樱二郎腿翘到桌子上,笑得眉眼弯弯,“这就是暗害本宫应有的下场。” “幕后主使还没受到惩罚呢。”甄肃岐削好苹果,递给李宝樱,“妹妹还须努力呀。” “嗯。”李宝樱接过苹果咬下一口,只觉得苹果清脆可口,味道分外甜。“不急,咱们一个一个来。” 接下来几日风评浪静,封家人安分守己,挑不出错处。 李宝樱耐不住性子,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想让兄长承袭帝业这条路进度快一些。 至于为何快一些,兄长当了皇帝之后她的打算,这个问题她没有想过。 华容带着李子承过来,见李宝樱情绪焦躁,问道:“这是怎么了?” 李宝樱叹气:“皇上不宣我进宫,封家那头也很平静,计划进行不下去了。” 华容笑着给她出主意,“你与皇上可是父女,他不宣你进宫,你可以自己进宫啊,女儿给父亲请安再正常不过,即尽了孝心,又能创造时机,岂不美哉?” “对呀。”李宝樱恍然,再看华容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几分钦佩来。 不愧是从小钻研宫斗的长帝卿,主意就是多,连亲情都能利用。 李宝樱叫上甄肃岐进宫了。 临走时,华容告诉她北甄安插在宫里的暗线,并给了她一块玉佩,说,只要玉佩在手,暗线会主动联系她。 她现在的身份是公主,出入宫门比较方便,无人敢拦,顺顺当当进了宫,见到皇上。 老皇帝近日身子不爽利,奏折堆积如山懒得批,卧床修养。 见到女儿很高兴,招呼李宝樱上前。 李宝樱按要求坐到床边,勉强挤出一抹笑来,说着体贴话,“父皇可要保重龙体,您活着甄氏江山才能稳定,百姓需要您。” 她与渣爹自幼分离,谈不上父女亲情,与普通老者话家常的感觉无异。 皇帝捏着帕子咳嗽两声,淡淡道:“什么万岁,人哪有不死的。” 他拉过女儿的手,眼中似有泪花,“朕对不起你。” 他又看向甄肃岐,“朕也对不起你。” “更对不起你们的母亲。”老皇帝嘴唇颤抖,懊悔全部写在脸上,“朕不怕死,能与你们的母亲在九泉相见,朕很期待。可朕放心不下你们,朕若去了,谁还能护着你们。” 皇帝真情流露,其中微薄的父爱亦能撬动你禁闭的心门,听得李宝樱心不落忍。 李宝樱定了定神,安慰道:“父皇放心,有我在,定会护兄长周全。” 被忽略了二十几年的甄肃岐,终于体会到亲情温暖,喉间哽咽,鼻尖泛酸。 原来父皇还是想着他的,妹妹也是爱他的,真好。 李宝樱环顾殿内,话风一转,问道:“父皇龙体欠安,皇后为何不来侍候?” 瞧,机会不就来了么,如此简单。 第47章 鸡犬不宁 皇宫要翻天 提到后宫嫔妃, 老皇帝脸上现出几分失望与落寞,浑浊的眼珠雾蒙蒙一片。 它当了一辈子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后宫美人如云, 年轻时妃子们阿谀奉承, 现在他疾病缠身, 竟无人侍疾, 何其可悲。 李宝樱脸色晦暗不明, 顿了片刻才道:“父皇等着, 儿臣去把皇后抓来。” 刚欲起身,老皇帝扯住女儿的袖子,“樱儿别去。” “为什么不让我去?”李宝樱疑惑,“皇后是正宫娘娘, 理应伺候父皇,难道父皇怕她累着?” 抢皇后之位的时候积极,占着位置不守本分可还行。 皇帝似有难言之隐, 长叹一声,松开女儿的衣袖道:“宫人照顾也是一样的,不必劳烦皇后。” “那怎么行。”李宝樱从小到大都不是乖孩子,又怎会听人劝告, 打定主意要去找皇后麻烦,转身往殿外走,语气坚定地甩给皇帝一句“我去找她”。 甄肃岐立在原地, 心中思忖着要不要去帮忙。 但听老皇帝催他:“老九你跟着去,拦着点樱儿那孩子,别让她闯祸。” 敢挑战群臣的人物,容易闹出大事儿, 他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甄肃岐面露为难:“父皇,儿臣也拦不住啊!” 老皇帝一想也对,女儿性子不羁,一般人约束不了他,看来,还得他亲自出马。 “扶朕起来,咱们一道过去。” “父皇身子能撑得住吗?” “费什么话,扶朕起来。” 李宝樱年轻,腿脚利索,此时已经走在冗长的宫巷里,按照脑海里的地图摸索前行,直奔皇后所居的宫殿。 到达凤仪宫门口时,遇到一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见李宝樱腰间玉佩愣了一下,缓神后忙笑脸相迎,小跑至李宝樱面前。 “贵人。”小太监不知李宝樱是何许人也,更不知如何称谓,只能称呼她为贵人,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无人,低声提醒:“上头吩咐之事已经安排妥当了。” “嗯。”李宝樱心下了然。 华容毕竟自幼在深宫里厮杀,输少赢多,她对华容的手段还是挺有信心的。 小太监询问:“贵人只身前来,效果会打折扣。” 这个计划需要人围观。 李宝樱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地说道:“不急,看热闹的随后便来,且等一会儿。” 凤仪宫内。 珠帘摇曳,烟雾缭绕,室内一男一女对视,皆是脸红心跳。 皇后脸颊绯红,滚烫的血液不受控制,心速加快,有将眼前人扑倒的冲动。 她极力忍耐体内的躁动,佯装镇定,问贸然来访的男人:“你来干什么?”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可不是幽会的好时机。 男人同样脸色泛红,心剧烈地跳动着,脑子里全是“鸳鸯戏水”的美艳画面,眼下皇后锦衣华服端坐案前,在他眼里穿与不穿毫无区别。 他箭步上前,从她身后将人拢入怀中,埋头在皇后脖颈间深深吸气。 岁月流逝,没想到皇后还是这么好闻。 皇后低声怒斥:“放肆!” 理智尚在,然而身体已经迫不及待了。 男人轻轻咬了一下皇后的耳朵,呼吸沉重,“怕什么,皇上卧床修养,近日不会过来。” “再说,不是皇后唤奴才过来的,临阵拒绝不好吧?” “明明是你……” “哎呀不管了,先爽快了再说。” 那男人打横将皇后抱起,丢到床上,扯下床幔,肆无忌惮地攻城略地。 烈火烹油,室内荡漾起靡靡之音。 小太监东张西望,“皇上几时来?再晚计划可就泡汤了。” 倘若皇后发现熏香里被人动过手脚,他这暗线性命堪忧,打草惊蛇,再想制造这样的机会,不知猴年马月。 李宝樱回头瞧看,渣爹与甄肃岐那小子还没赶来。 时间不等人,李宝樱收回期待的目光,吩咐道:“我先进去,一会儿听到动静,你便带上所有人进去。” “是。” 李宝樱抬步入门。 为了节省时间,她没走抄手游廊,穿过垂花门,直奔正殿,穿过正殿后门直奔后院,悄无声息踏进皇后的卧寝。 室内喘息声令人脸红心跳,李宝樱寻着声音推开房门,疾走两步扯下床幔,一对儿衣衫不整的狗男女失去遮挡,惊慌躲藏。 李宝樱大喊:“啊啊啊!我不是有意看见皇后与外男私会的,饶命啊!” 皇后惊慌失色。 此女不禁撞破了她的奸情,竟敢大声宣华,这还了得。被旁人围观,不止自己前途尽毁,儿子也要受到牵连。 皇后厉声喝道:“闭嘴,否则……” 然而已经晚了,小太监带着众人敢来,手持扫把棍棒,就连小厨房的厨子都抄着菜刀来了。 斥责声戛然而止,皇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夺过情郎手里的衣服遮住春光,往床里一缩。 好戏就此上演。 皇后惊慌哭喊:“速速捉拿淫贼。” 情郎:“?!” 众人有点懵:这不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公公吗?无根之人,也能行鱼水之欢? 旁人不知于公公底细,小太监是知道的,抄着擀面杖上前,手起擀面杖落,照着于公公的后脑狠狠砸下去。 未及于公公从皇后的绝情之中回过神来,脑袋又挨了一下,身子一栽,面朝下趴到皇后身上。 皇后想踢开男人,奈何男人太重踢不动,继而又开始装疯卖傻演起戏来,似是受到惊吓,抱头痛哭,“啊啊啊,你们害本宫,本宫变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李宝樱冷笑出声:“装什么装,方才我见皇后挺享受的样子。” 皇后抬起头,猩红的眼眸布满愤怒,恨不得现在就掐死李宝樱,杀光凤仪宫所有人,来个死无对证。 这念头刚起,皇后发现皇上并不在场。 既然皇上不在现场,那她害怕一个根基不深的公主作甚,皇后阴恻恻笑起来,扯过床头大氅往身上一披,推开腿上的男人,无事发生般下床。 皇后鄙夷的目光从李宝樱脸上扫过,讽道:“这种把戏都是本宫玩剩下的,还敢拿出来献丑,你以为本宫会怕?” 迎着众人惊骇的目光,皇后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火铳,瞄准临近门口那人,扣动扳机。 砰! 小宫女倒下。 其他人吓得“啊啊”惊叫,想逃,只听皇后冷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谁敢踏出凤仪宫半步,本宫灭他满门。” 满门性命算什么,自己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依旧有人不听恐吓想要逃离。 砰! 又倒下一个。 众人这回怕了,知道皇后不会放过她们,跪地求饶。 “皇后饶我一命,我什么也没看见。” “皇后饶命。” “啪啪啪!”李宝樱拍手道:“自己人杀自己人,皇后好威风啊。” 皇后调转火铳,对准李宝樱眉心,咬牙切齿道:“敢算计本宫之人,没有一个好下场,你母亲当初多么得意,还不是死在本宫手上,你以为你这公主能当几天?今天本宫就崩了你,然后杀光凤仪宫所有人,给你按一个刺杀皇后之名,别说你要受万人唾弃,就连你那兄长也要背负骂名。” 李宝樱无所畏惧,脸上挂着藐视一切的笑容,“皇后要怎么杀我呢?您手里的火铳出自金银寨,产于坤武二十四年,缺点是只能走两发,皇后方才已杀两人,现在这东西就是一堆废铁。” 闻言,室内众人长舒一口气。 强装出来的气势被破,皇后那张脸倏地垮了,气急败坏,甩手要扇李宝樱耳光。 李宝樱捏住她的手腕,反手一巴掌轮过去,这一出手,打得皇后猝不及防,身子原地转了一圈方停下来。 指责声从头顶传来,“身为六宫之主残害嫔妃,不守妇道,勾结奸夫,败坏皇族清誉,本宫今日便将你带到父皇面前,让父皇处置了你。” 皇后岂能任凭李宝樱破坏她名声,毁儿子前途,从地上爬起来向李宝樱扑去。 “胡言乱语,本宫掐死你。” “啊!” 李宝樱是可以躲开的,可她瞥见皇帝与甄肃岐赶来,便没躲,任凭皇后将她扑倒。 皇后发起狠来,狂笑不止,面目狰狞地大骂:“贱人,不是很得意么,最后,还不是死在本宫手上。” “住手!”皇帝大喝一声,这一声喊懵了,连连咳嗽。 皇上?! 众人见皇帝如见阎王,伏在地上不敢再抬头。 甄肃岐瞧见妹妹快被皇后掐死了,飞身上前,扯住皇后的头发丢到一旁,俯身拽起妹妹,关切地询问:“没事儿吧?” 妹妹的功夫与他不相上下,能让皇后得手,这事儿也挺奇怪的。 难道……这是苦肉计?想明白其中原因,甄肃岐想扇自己一记耳光。 没帮上忙也就罢了,打乱了妹妹的计划,妹妹恼怒,不理他怎么办。 皇帝拄着拐棍进门,看到皇后衣衫不整,头发凌乱,锁骨处红痕触目惊心,老皇帝怒火攻心,嘴里泛起一丝腥甜。 他咽下怒火与血水,目光移到床榻那边,看到打着赤膊的男子趴在皇后床上,刚咽下的血水复又涌入喉间。 “噗!” 老皇帝噗出一口鲜血,摇摇晃晃倒退好几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皇上!” “父皇!” 李宝樱与甄肃岐跑到皇上身边,一边掐人中一边按虎口,一通抢救。 老皇帝缓缓睁开眼睛。 “那贱人在哪?”老皇帝嘴里全是鲜血,说话时喷了李宝樱一脸血渍。 李宝樱回头,这才发现皇后不见了。 “甄肃岐,去把皇后捉回来。” “哦,好。”甄肃岐安慰父女俩,“父皇和妹妹别急,人一定捉回来,千万别急。” 这爹虽然不怎么行,那也是亲爹,兄妹俩自幼没有母亲,有个爹总能撑一下门面。 宫里鸡飞狗跳,宫外华容也没闲着,小动作不断。 李宝樱想扶持弟弟登基,作为妹夫,他要帮妻主,给小舅子打下一片江山,即使这江山是从其他皇子手里抢来的。 抢东西么,就要使点手段。 第48章 技不如人 公主下手太狠了 华容给远在大堰的妹妹写了一封信, 送到暗庄,便带着李子承闲逛去了。 四月底,北国渐渐暖和起来, 只是风有些大。父子俩买了燕子风筝, 寻一处宽敞的空地, 放起风筝来。 李子承太小, 还不能单独放风筝。 华容站在儿子身后, 大掌握住柔软的小手, 教他如何扯线。 风筝飞上天空, 李子承兴奋地大叫起来,“爹爹你看,风筝飞起来了,我会放风筝了。” 华容问他:“第一次放风筝?” “嗯。”李子承点点头, 抱怨道:“母亲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在练武,每日用完晚膳才有空陪我一会儿, 平时都是小满叔叔陪我玩儿。” 提到小满,华容突然想起来,宫女徐影枝留在金银寨,不知她与王满感情进展怎么样了, 能不能凑成一对儿。 北甄公主的小厮与大堰长帝卿的宫女,门第相当,凑成一对儿谁也不委屈谁。 见华容愣神, 李子承问:“爹爹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华容收回思绪,继续陪儿子玩耍,仰头望着天上那只燕子风筝,嘴角勾起一抹幸福的笑容。 这只燕子风筝好像李宝樱, 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喜欢在广阔天地间恣意翱翔,儿子就是那根连着风筝的线,而他便是那个放风筝的人,无论风筝飞的多高多远,只要他不放手,拉一拉总会扯回来。 父子俩玩得不亦乐乎。 皇宫里。 李宝樱命人将皇帝抬回寝宫,传太医进宫诊治,希望老皇帝再撑些日子。 虽说父女俩没甚感情,但,终究是亲爹,李宝樱并不想亲爹就这么崩了。 太医诊脉完毕,起身给李宝樱行礼。 李宝樱:“如何?” 太医道:“回公主,皇上这是积劳成疾,加之气火攻心,暂无性命之忧。” 李宝樱暗舒一口气。 无性命之忧便好。倘若皇帝真在这个节骨眼上驾崩,最有利的是太子,太子顺利继承大统,可还有他们兄妹二人立足之地,不得被太子想办法处死。 她坐到床头,宽慰起老皇帝来,“父皇,您千万放宽心,保重龙体啊。” 收到女儿的关心,老皇帝心里高兴,脸上现出一抹透着病态的笑来,拉住女儿的手,心满意足地说道:“嗯,朕会好好活着,守护你们兄妹。” 李宝樱心中一直对渣爹存有怨怼,左耳听右耳冒,没把这话听进去。 渣爹若是真有护犊之心,就应该立甄肃岐为太子,让她兄长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而不是只封个王爷,被封家人压制一辈子。 既然渣爹不想给,那她就抢。 直到现在,李宝樱终于体会朱华容的处境,对他的所作所为能够感同身受了。 或许,争名逐利非他所愿,深处名为“政治漩涡”的中心,他与妹妹谁也无法独善其身,退不得,只能釜底抽薪、拼死一搏,杀出一条血路来。 华容不是争名利,而是争取活命的机会。 都说皇家无亲情,争取活着的权利自然比手足情重要,人若是死了,身后名有什么意义? 经此一事,李宝樱总结出一个道理,政治斗争,是不能用道德礼法来衡量的。 皇帝似乎看出女儿的小心思,长叹一声,遣退众人,温柔唤她一声“樱儿”,“不是朕不想传位给你兄长,形势所迫,朕别无选择。” “岐儿母族无人在朝为官,势单力薄,太子之位落在他头上,无异于活靶子,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会要了他的命。朕也不想岐儿有事,给别人做嫁衣,最后一场空。” “比起权利,朕觉得,能让岐儿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老皇帝满脸无奈,“当个王爷也不错,既能享受皇家尊荣,又能开府单独居住,将来不想待在京城,去封地生活,与土皇帝也没什么分别。” 渣爹看得到挺开。 李宝樱没打算告诉渣爹自己的计划,挤出一抹违心的笑来,安慰他:“父皇有心了,您别想那么多,我会护着兄长的。” 不知怎的,皇帝听到女儿这么自信,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眼皮子没来由地跳。 他这个女儿可不是乖乖女,不高兴天都能给你捅个窟窿出来,封家敢惹她,多半不会有好下场。 比如皇后。 想到此处,老皇帝虚弱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愤怒,喃喃道:“皇后还没抓来?” 话音一落,甄肃岐押着皇后进门,提留着皇后的后脖领,将人扔到地上,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妹妹,皇后带来了,你与父皇商量怎么处置吧。” 甄肃岐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母族不显,背后无人扶持,没有实力争夺皇位,安安心心当个闲散王爷,逍遥快活便心满意足,这些年不争不抢,安分守己。 处置皇后这种事,他不便插手。 说多了让父皇厌烦,自讨苦吃。 李宝樱接过烫手山芋,冷漠的眼神扫过狼狈不堪的皇后,厉声喝问:“皇后,你可知罪?” “你算什么东西?”皇后抬起头,怒视李宝樱,“本宫是皇后,一国之母,而你只是公主,母亲连名分都没有,竟然恬不知耻在本宫面前撒野。” 皇帝震惊,皇后敢当着他的面羞辱皇家子嗣,这女人莫不是失心疯了。 甄肃岐怒道:“戴罪之人,哪来的底气嚣张。” “呸!”皇后站起身,指了指李宝樱,又指了指甄肃岐,咬牙切齿道:“你们兄妹为了皇位,联合起来陷害本宫。” 皇后决心背水一战,自断退路,当着皇帝的面道出皇家大忌,“你们先是设计陷害太子不成,又把主意打到本宫身上,本宫倒了,势必影响太子名声,本宫没有管教好下人,中了你们的圈套,是本宫技不如人。” “就算搬倒本宫又如何呢?”皇后哈哈大笑起来,“皇上那么多儿子,凭什么选一个野种当储君?李氏那狐媚子,不要脸勾搭有夫之妇,不守妇道,谁知道她的身子被多少男人用过了,九皇子是不是……” “啊!” “啊啊啊!” 皇后话未说完,被污言秽语激怒的李宝樱倏地起身,上前薅住皇后凌乱的衣领,左右开弓。 一巴掌接一巴掌,数不清到底打了多少下,皇后那张因保养得当的脸肿成了猪头。 即便皇后如此狼狈,李宝樱还不解气,膝盖起落,狠狠撞在皇后小腹上,“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不忍心爱之人背负骂名,自愿离去,你们这群女人捡了便宜还卖乖,不感激也就罢了,竟还往我娘头上泼脏水。” “啪!” 李宝樱又是一巴掌扇过去,手心麻酥酥的,看着被打到神智不清的皇后骂道:“你个婊/子,自己都不干净,做出让男宠假扮太监这等恶心事儿,哪来的脸评论别人贞操?” “一国之母?呵,本朝有你这样的国母,是国之不幸、国之大耻。” “啪!” 又一巴掌甩过去,皇后连喊疼的力气都没了,身子往下沉。 “贱女人。”李宝樱一脚踹飞皇后,只听“砰”地一声,皇后身体重重摔在地上,擦着地板划出去一段距离,停下时,室内之人看清她的脸,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公主下手太狠了。 皇后嘴角溢出一抹鲜红,眼睛里蓄满滔天怒火,费力抬起一根手指,指向李宝樱,歇斯底里地大喝:“你们敢这样羞辱本宫,我爹我儿不会放过你们。” 李宝樱对威胁视若无睹,缓缓回头,看向面容惊骇的皇帝,不忘煽风点火,“父皇您瞧瞧,犯错不知回改,目中无人,连父皇您都不放在眼里呢。她以为兵权是封家的,皇位也是封家的,这是要谋权篡位啊!” 皇后与皇帝年少夫妻,携手并进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看到结发妻子被打成这样,不心疼那是假的。 奈何皇后铸下大错,给他带了绿帽子,心中亦有愤怒,男人的尊严盖过了心疼,夫妻情意又算得了什么呢。 况且封家功高震主,俨然威胁到了皇权,以前尚且能拿封家辅佐太子,封卓阳不会害亲外孙安慰自己,现在连太子是不是皇家血脉都存疑,皇帝开始忌惮封家,厌恶起皇后来。 什么情意,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老皇帝冷漠地注视皇后,闭了闭眼,“将皇后打入冷宫,目睹此事的太监宫女,全部处死。” 此事涉及皇家颜面,是不可能向外声张的。 李宝樱喝道:“来人,将皇后打入冷宫。” 皇后慌了,嚣张气焰全无,辩解道:“皇上,臣妾冤枉啊,是潇王与公主陷害臣妾,臣对皇上一心一意,绝无二心……” 皇帝:“把她的嘴堵上。” 侍卫进门,接过李宝樱丢过来的脏帕子,塞进皇后嘴里,皇后失去说话的权利,被侍卫拖出去,留下一串呜呜声。 其中一个侍卫跑到李宝樱面前,递上一张干净帕子,“公主用臣的帕子吧。” “谢谢。” 接帕子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帕子里有东西,她目光暗了暗,目送侍卫离去,背对着皇帝,从帕子里抽出纸条,展开来看。 那是华容的字迹。 上头写着:宫中动荡,不宜传出宫外。 难道华容有计划没告诉我? 第49章 温润如玉 妹夫,加油啊! 收起纸条, 李宝樱走到甄肃岐身边,压低声音交代道:“封锁消息。” 甄肃岐点点头,行礼告退。 室内只剩父女二人, 李宝樱来到床前, 沉默良久, 适才开口说道:“父皇……” 这种事儿, 做女儿的出言安慰, 总感觉不太方便。 皇帝摆摆手, “朕累了, 你先退下吧。” 反正李宝樱不知怎么劝,索性起身行礼,退出皇帝卧寝。 踏出寝宫大门,她问立在门口待命的太监总管:“除了皇后, 皇上平日里与哪位嫔妃走得亲近?” 太监总管心里一咯噔,握拂尘的手心冒汗,不知如何回答。 长安公主刚回国便搅得前朝后宫鸡犬不宁, 轻轻松松干掉皇后,接下来要轮到得宠的皇妃了吗? 半晌没等到答案,李宝樱有点不耐烦,睨了一眼太监总管, 耐着性子再次询问:“问你话呢,为何不答?” 公主催促,太监总管不敢含糊其辞, 老老实实回道:“除了皇后,皇上与德妃走得最近。”末了他补充道:“德妃是二皇子与三皇子的生母,二皇子早夭,皇上怜惜德妃, 册封三皇子为襄王。” 襄这个字赐给三皇子,倒与德妃封号相互呼应。 李宝樱:“传德妃过来,陪皇上说说话。” 太监总管:“是。” 李宝樱风风火火出了宫,回到潇王府,不见华容与李子承,问王府小厮:“小公子呢?” 小厮恭谨地回道:“小公子被父亲带出府游玩去了,说晌午回,算时间应该快回府了。” 李宝樱担心华容使诈,把她儿子拐跑,打发小厮出府寻人,若见到父子俩就说迎接。 小厮领命而去。 走到月亮门的时候,撞见华容抱着孩子回府,小厮那颗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笑脸相迎。 “驸马、公子。” “驸马?”华容拧眉,“本帝卿何时成驸马了。” 小厮:“……” 难道不是?! “你下去吧。”华容打发走小厮,让小厮顺便带走李子承,可李子承刚见到母亲,还没抱抱,就要被赶走,一脸不高兴道:“爹爹,我也想陪母亲。” 他的小手捏在一起,委屈地撇嘴。 华容俯身摸了摸他的头,柔声哄道:“爹爹与阿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谈,你先随小厮去玩,好不好?” 李子承心不甘情不愿地瞅一眼母亲,安慰自己:爹爹与阿娘有机会增进感情,于我有利。 谁不想父母和气呢。 这样想着,心里舒服了些,勉强点头。 李子承随小厮走了,华容来到李宝樱面前,左右看了看,没寻到甄肃岐的踪影,颇为惊讶,“潇王没和殿下一同回府?” 甄肃岐那小子二十好几了还不找媳妇,缺乏家庭温暖,总喜欢缠着妹妹,让华容头疼。 “他在宫里处理正事呢。”李宝樱似乎累了,转身回屋,没骨头似的往软榻上一倒,问紧随其后跟进来的华容,“和儿子玩得高兴吗?” “高兴,怎能不高兴呢。”华容坐到榻尾,伸出手,想给妻主捏腿。 “嗯?”李宝樱把腿移开,警惕道:“朱华容,你又要耍什么花样?别以为你帮了我,就能对我为所欲为。” 华容怔愣。 大堰女子为尊,女子比较开放,使唤男人捏肩捶腿是常态,李宝樱房里不是还有王满呢么,怎么换个人捏腿反应这么大。 嫌弃本帝卿捏得不好?! 华容解释道:“母皇尚在人世时,本帝卿时常给母皇捏肩,手艺精湛,有分寸的。” “不是因为这个。”李宝樱支楞起来,挪远一些,“现在咱俩什么关系也没有,走得太近不合适。” 华容垂下头,反复思量她这番话,竟从中揣测出几分深意来,面露羞赧,讪讪地问道:“那殿下觉得什么样的关系合适?” 那事儿……也不是不行。 李宝樱瞥他一眼,看到他那副娇羞模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了个激灵,道:“我说你这脑袋瓜里想些什么呢?” 华容:“……” 还能想啥,就是想与妻主磨合感情呗。 李宝樱生硬地转移话题,“你让暗线给我递纸条,是有什么计划吗?” 华容神神秘秘道:“到时候殿下就知道了。” “还和我卖关子。”华容凑近李宝樱,邀功道:“本帝卿处处为殿下着想,殿下对本帝卿的敌意消了没有?” “敌意?”李宝樱只觉莫名其妙。 哦,应该是指总防着他拐孩子一事。 李宝樱道:“我也想开了,子承是我儿子,也是你儿子,我也不能狠心阻止你们父子相认,只要你不与我抢孩子抚养权,其他事儿都好说。” 华容:本帝卿想大的小的一块养。 可事实是,李宝樱富可敌国,根本不用别人养她。这才是最难办的,钱她有,现在地位也有了,什么都不缺。 只能靠美貌了?! 华容想想自己的姿色,还是挺有信心的,决定回去好好打扮,常在李宝樱面前晃悠几圈,说不定这女人哪时按捺不住,嘿嘿。 说干就干,华容告辞,回去沐浴换衣,打扮自己。 金乌西沉,一轮弯月缓缓升起,无垠夜空星光璀璨,与万家灯火融为一体。 甄肃岐回府了,满身血腥气。 今日,他第一次杀人,处理了凤仪宫几十名太监宫女,到现在还没从尸体满地的血腥场面中回过神来。 小厮丫鬟嗅到甄肃岐身上的血腥味,吓得腿脚发抖、牙齿打颤,低低地喊“王爷”。 甄肃岐径直往后院赶,他要与妹妹说说,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 只要坐上那个位置,你便不是再是你,而是权利的傀儡;为了稳固权利,人命也不是人命;那把龙椅就是无数枯骨堆砌起来的,坐在上头不觉得毛骨悚然吗? 李子承今天玩累了,沐浴过后早早睡下。 李宝樱睡不着,正靠在软榻上看书。自从与华容较劲开始恶补学问以后,明白“书中自有颜如玉”是什么意思了,真好看啊。 甄肃岐进门,只见妹妹斜倚在软榻之上,捧着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 他坐到榻尾,盯着妹妹看。 李宝樱移开书,瞅他一眼,笑着道:“怎么,吓着了,来我这里寻求安慰来了?” 二十好几的人了,杀个人都害怕,这胆子,还须磨炼。 “妹妹。”甄肃岐声音沉稳有力,郑重其事地问道:“为什么想做女皇呢?” 他一直以为,妹妹搅起腥风血雨是为了权利,她想坐那把龙椅,体验呼风唤雨的感觉。 李宝樱闻言一愣。 甄肃岐劝道:“妹妹,听为兄一句劝,那个位置一点也不好,每日与大臣勾心斗角,算计着杀谁不杀谁,有什么生活乐趣?放弃吧,我觉得当个公主就挺好。” 李宝樱笑容灿烂,“我只想当个公主啊。” “那你……”甄肃岐疑惑了,“为何要对封家赶尽杀绝,搬倒太子,设计皇后,难道不是为了皇位吗?” “是,我是为了皇位没错。”李宝樱大大方方承认,话风一转,提醒甄肃岐这个傻帽,“我是为了你呀。” “啊!”甄肃岐说不上是受宠若惊,还是被皇位砸懵了,张开的嘴巴久久合不拢,半晌,他才砸吧砸吧嘴道:“可我,也没想过要当皇帝啊。” “现在开始想,”李宝樱若无其事地继续看书,“也不晚。” “可是……”甄肃岐不知如何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话语稍迟,在心里组织好用词,客观评价自己,“我没那个能力。” “你有。” “真没有。” “我说你有,你就得有。”李宝樱啪地合上书,严肃道:“这不是当不当皇帝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活命的问题,你没见过太子三番五次派杀手刺杀我们吗?没看到封家人在朝堂之上如何逼迫我们吗?你想安安分分当个王爷,他们这么想吗?他们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后快。” 甄肃岐无话可说。 太子不仁,皇后残暴,封家人虎视眈眈。倘若太子继位,报复他们易如反掌,那时,可就没有反抗之力了。 不得不承认,妹妹是有远见之人。 李宝樱见他接受程度良好,脸色缓和下来,声音轻柔许多,接着道:“所以呀,生死面前,没有退路,皇帝你不想当也得当,不然你死了,谁保护我和子承?” 是啊,他死了,谁保护妹妹与外甥呢。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李宝樱放下书,“进来。”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只月白色锦靴迈进门槛,来人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手里提着食盒,缓缓抬起头,脑后丝绦随风起舞,衬得他那张脸清隽俊秀。 好一个温润公子。 华容为了勾引李宝樱也是拼了,把自己打扮成温润如玉的公子哥,洗手做羹汤,专挑月色柔美的晚上过来。 见到这样的华容,李宝樱愣住了。 甄肃岐也愣住了。 男子怎么可以这么美。 室内气氛有些暧昧,甄肃岐赶紧告辞,路过华容身旁时,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华容的肩。 妹夫,加油啊。 第50章 姿势不对 我只想留在公主身边 夺嫡之路艰险异常, 失败便要以性命作为代价。倘若妹妹能与华容长帝卿在一起,就算失去公主这层身份,仍旧是大堰朝的驸马, 可保性命无忧。 基于这种寄托, 甄肃岐对华容的态度发生改变, 没有先前那么排斥了, 迫切希望华容能勾住妹妹的心。 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华容的肩膀, 低声鼓舞:“加油。”语毕, 加快步子离开妹妹卧房。 甄肃岐态度一改往昔, 这让华容感到茫然,半晌没忖度明白甄肃岐是真心还是假意。 管他呢,魅惑妻主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华容暗暗调整好情绪,嘴角勾起一抹甜美且温柔的笑来, 提着食盒走到桌前,轻轻放下食盒,没有急着打开盒盖, 而是尽量凹造型。 李宝樱盯着华容愣神。 他露出半张侧脸,只是侧脸而已,亦可称得起举世无双,白皙无暇的皮肤透着一丝红晕, 乌黑眉峰下睫毛忽闪忽闪的,高挺的鼻梁之下,分明的唇线极为诱人, 仿佛在诱惑你去品尝。 光线昏黄,美男撩人,李宝樱看得口舌生津,盯着对方滚动的喉结吞了吞口水, 告诫自己:一定要把持住。 三年前,也是这样美色撩人的夜晚,她没忍住美人的诱惑,睡了朱华容,结果这小子见天的闹腾,搅得金银寨不得安宁。 这次一定要挺住,只要本姑娘坐怀不乱,你就没有倒打一耙的机会。 华容察觉到李宝樱火热的视线,以及紊乱的呼吸声,心里暗笑这个女人定力不足。 他捏着袖子探出手,从食盒里端起汤盏,不疾不徐走到李宝樱面前。 “殿下。”温柔的呼唤声似一根羽毛拂过心口,挠得你心痒难耐。 “这是我亲自下厨,为殿下做的燕窝,殿下尝尝味道如何。”他捧着汤盏递到李宝樱面前。 李宝樱觉得喝汤应该没什么问题,又不是睡他,伸手欲接过汤盏。 就在她的指尖接触到汤盏边缘那一刹,华容倏然移开汤盏,动作极快又平稳,盏中燕窝荡漾开来,却未洒出来半滴。 李宝樱微微蹙眉,“长帝卿这是什么意思?” 华容眉眼含笑,“殿下忙了一天,辛苦了,让我来服侍殿下饮汤吧。” 说着,华容修长的指腹覆上李宝樱的肩膀,用力一推,李宝樱鬼使神差顺着力道跌坐到床上。 天嘞,这小子竟有这么大胆的时候。 华容坐到她身侧,汤匙在汤盏中轻轻摇晃,舀起一勺,放置唇边吹凉,送到女人唇边。 “殿下尝尝。” 吃一勺应该无妨吧?我就吃一勺。 李宝樱张开嘴,粉润唇瓣唅住汤匙,然而她神经紧绷,燕窝入口也没尝出什么味道,只觉得心口憋着一股欲/望之火,已有控制不住的势头。 她快速咽下燕窝,抓住男人的手腕,侧眸盯着他的眼。 男人迎上她那道火热的目光,羞赧地垂下眼睫,似躲闪又似撩拨,摆足了欲拒还迎的架势。 李宝樱强忍心中□□,打开紧绷的喉咙,“我竟不知道,长帝卿这般放的开。” 离别这三年里,这小子到底经历了些什么?莫不是开了窍,技术练到娴熟了吧? 想到华容极有可能被别人碰过,李宝樱心里膈应,攥着人家腕子的手骤然收紧。 “哎呦。”华容吃痛轻哼一声,挣开她的手,怨怼地瞥她一眼,“殿下还是这般没轻没重,弄疼人家了。” 李宝樱嗤笑道:“长帝卿既然这么嫌弃本宫,何必来本宫面前献殷勤?” 她往软枕上一靠,“本宫即答应长帝卿与孩子亲近,便不会反悔,你依然主动献身,真实目的是什么?” 她笃定华容不会吃亏,这么做,一定是想从她这里获得利益。 权利他不缺,金银财宝他不缺,难道是想通过本宫掌控甄氏江山? 一定是这样。 李宝樱自以为猜透了华容的小心思,体内躁动渐渐平息,神色恢复如常。 “我对殿下的心思,我想,殿下应该明白。殿下对我的心思,我也明白。你我两情相悦,水到渠成之事,又岂能用目的来衡量。” 李宝樱语气冷淡,“长帝卿是什么样的人,本宫心中有数,喜欢那些守礼法、循规蹈矩的保学之士,本宫有自知之明,谈吐俗气,学问稀松,入不了长帝卿的眼。” 哪有这样贬低自己的。 “殿下谦虚了。”华容替她修饰缺点,“礼法只是一种统治手段,为了约束臣子、稳固政治地位而创造出来的,似殿下这等身份,哪用得着遵守礼法那种东西。” 这番话是他临时编造出来哄女人高兴的说辞,说完,他竟从这番话里悟出些不为人知的道理来。 所谓礼法,说白了就是约束机制,用来约束那些性情不定的凡夫俗子,倘若一个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不需要礼法约束亦能成为好人。 李宝樱不守礼法,但她心里有另一套准则,这么多年下来,也没见她做出什么恶事,算是个好人吧。 守不守世俗礼法便不那么重要了。 他说服自己对李宝樱放低要求,李宝樱却不领情,“谢长帝卿夸奖,本宫不是好人,长帝卿最好离本宫远点。” 甄氏江山是兄长的,谁也别想抢走,朱华容也不行。 华容不知道李宝樱把他划到潜在敌人行列,只当她记着当年的羞辱,心一横,准备今晚主动一回。 他放下汤盏,重新坐到李宝樱身边,撑着床板,把自己那张俊脸送到女人面前。 李宝樱震惊。 华容忽然发起进攻,自己的唇覆上李宝樱的唇,唇齿相碰,传来柔软的触感。 那种感觉,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心神荡漾,仿佛有一把钥匙,打开了隐藏于心底的禁室,愉悦奔涌而出,袭卷全身。 这种感觉令他无法自拔,情不自禁想要更多,于是,开始吸吮女人柔软的唇。 李宝樱用了所有的意志力,推开献吻的男人,蓦地坐起来,抹了一把脸道:“本宫不得不提醒你,这么做,不仅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极有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言下之意,本宫未必对你负责。 说完她又自嘲地笑了起来,想什么呢这是,负责?人家未必稀罕。 华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主动一回,遭到拒绝,羞臊难当,俊脸红一阵儿白一阵儿的,从床上起身,准备逃离现场。 走到门口,华容回头,为自己辩解,“我只是发现自己喜欢上了殿下,要说目的,也是想留在殿下身边而已,并无其他。” 语罢,华容慌忙逃离。 李宝樱:“……” 本宫听到了什么?一直讨厌本宫的男人,说他喜欢本宫?本宫能信? 李宝樱自是不信的。 当初她对华容千好万好,用尽了温柔与耐心哄他高兴,只求他放下芥蒂,好好过日子,可他如何抉择的,逃离金银寨,毅然决然回返宫廷,与她一刀两断。 那些绝情的话还记忆犹新,李宝樱忘不了当时的挫败,导致她生出自卑感,重新审视自己,否定自己,逼迫自己恶补四书五经,想要通过学习,成为华容长帝卿欣赏的女子类型。 可惜,随着岁月流逝,时间冲淡了那份执着,她渐渐放下那段算不得感情的感情,重新振作起来,一心守着儿子过日子。 甄肃岐闯入了她的视线,揭开了她的身世,让她从金银寨寨大当家成为北甄公主。 随着身份的变化,局势的推动,她不能在当咸鱼了。 她必须依靠手段才能稳固地位,不仅要保住自己的地位,还得让兄长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利,才能在这乱局中屹立不倒。 肩负的责任,另她看谁都要算计用心。 她也不想这样,然而时局逼得她不得不如此。 李宝樱在想,这样的自己,还是当初的那个自己吗?答案很显然,不是了。 室外月色阑珊,灯火昏暗,冷风拂面,冷却了华容心底的燥热,他一口气跑出属于李宝樱的院子,扶着青松喘息。 委实没想到,对他垂涎三尺的女人今晚拒绝了他,击溃了他心中的骄傲。 为什么? 难道是献媚的姿势不对? 甄肃岐盼着朱华容能得手,一直在院外徘徊,此时见华容败兴而归,就知道这小子没有得逞。 他悄悄走过去,大掌轻拍华容的肩膀,安慰道:“这种事急不来,华容长帝卿不妨多些耐心。” 华容正出神想事情,突然有人从背后跳出来,受到了惊吓,心脏差点跳出胸腔。 “啊!”华容回身,见是甄肃岐,抱怨道:“王爷神出鬼没的,吓死人了。” 甄肃岐面部肌肉抽了抽,“明明是华容长帝卿临走时没把魂儿带出来,怎么怪起本王来了。” 华容:“……” 甄肃岐回头,遥望妹妹所在的院子,长吁短叹,好心提醒这个地位不牢的妹夫,“华容长帝卿多用点心,尽快拿下公主,别让其他男子占了先机。” 华容从甄肃岐这番话里听出些许深意,拧眉问道:“王爷此言何意?” 王府之中,还有其他男子自荐枕席?若让本帝卿查出来,是谁敢打李宝樱的主意,本帝卿把他脑袋拧下来。 甄肃岐惆怅道:“不瞒华容长帝卿,据暗线传回来的消息说,金银寨有几个小郎追到北甄来了,他们此行,多半是追随公主而来,华容长帝卿早作打算吧。” 华容震惊了。 金银寨那些对李宝樱心怀不轨的小郎,竟然不远万里追来,和本帝卿抢人?! 第51章 恰到好处 酸,真酸呐 到底怎么做, 才能笼络妻主的心呢? 华容愁得一夜没睡,翌日,收到一则坏消息。 饭桌上, 李子承看着父亲浓重的黑眼圈, 关心地寻问:“爹爹怎么没精打采的?” 华容觑了眼李宝樱的脸色, 见她专心致志用膳, 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 心里犯愁。 他勉强挤出一抹笑来, 给儿子夹菜, “没事儿的,爹爹心情好着呢。” 虽然不高兴,但他不想让坏心情影响儿子。 李子承才不信,小声嘟囔着:“爹爹又说假话。” 华容问:“你说什么?” 李子承:“没, 没什么,爹爹吃饭。” 李宝樱听着父子俩的对话,不置一词。 小厮匆匆跑进来, 恭谨地朝李宝樱行礼,禀道:“公主殿下,府上来了客人,自称是公主殿下的侍从。” 今早, 两男一女找上门来,直呼公主名讳,管事公公觉得几人粗俗无礼, 没有资格与公主殿下攀关系,欲将人赶走。 那几人非但不走,还与掌事公公在府门口吵了起来。小厮见情况不妙,忙跑过来禀报。 李宝樱闻言蹙起眉头, “什么人?” 她初入北甄人生地不熟的,哪有侍从。 小厮回道:“说是金银寨来的。” 听到金银寨三个字,三人当中李子承反应最过强烈,黑眸里泛起光亮,撂下筷子,从凳子上跳下来便往门外跑,边跑边喊:“一定是小满叔叔。” 儿子突然跑开,李宝樱担忧儿子安全,搁下筷子追了出去。 “子承,小心点,不要跑那么急,容易摔跤。” “……”华容不想见到金银寨的任何一个人,奈何人已经找上门来,由不得他不见,无奈起身,随母子俩一道去府门相迎。 府门口非常热闹。 王满嗓门大,扯着嗓子与掌事公公理论,“我说你这人怎么可以这样,我已经说了,我是公主殿下的侍从,你不去确认身份就想赶我走。” 掌事公公目光里带着几分鄙夷,尖着嗓子讽道:“公主殿下身份尊贵,身边岂会安排尔等这么不懂规矩的侍从,速速离开,咱家既往不咎,再敢胡搅蛮缠,休怪咱家不客气。” 被掌事公公的傲慢激怒,王满撸起袖子就要打人。 徐影枝忙拦住王满,低声耳语:“这里是潇王府,侍卫各个功夫了得,公子莫要动粗,讨不到便宜。” 王满跟随李宝樱多年,养成了吵不赢便动手的脾气,不顾徐影枝的阻拦,出手就是一拳。 “啊!”掌事公公上了年岁,哪受得住王满充满爆发力的一拳,后退时被门槛绊着了,眼看着便要摔倒,手中拂尘飞了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李宝樱拖住掌事公公的腰,用力将人扶了起来,垂眸一瞧,公公额头起了一个包。 “公公可还好?” “公,公主殿下。”掌事公公蒙此大辱,眼圈泛红,委屈道:“奴才代表的可是王爷的脸面,这几人敢来潇王府闹事儿,还对奴才大打出手,这是不把王爷放在眼里啊,公主速速命人处置了他们,维护王爷的威严。” 李宝樱松开掌事公公,转过身,目光扫过立在府门前的三个人。 见到李宝樱,王满眼底闪过欣喜之色,可他刚给主子惹了祸,心虚得很,不敢与李宝樱对视,怯怯垂下头。 徐影枝本身是宫女出身,知道皇族重礼数,福了福身,双手交叉置于腰前,眉眼低垂,盯着地面不敢吱声。 唯有沐梓星盯着李宝樱移不开目光,欣喜若狂,唤道:“大当家。” 李宝樱的目光扫过三人,只在沐梓星脸上停留片刻,目光最后落在王满脸上,骂道:“你小子长能耐了,到处给本宫惹祸,王府门口也敢撒野,明天是不是还要打进皇宫?” “那我可不敢。” “不敢?”李宝樱抬腿,照着王满屁股踢过去,“不敢么,本宫看你敢的很呢。” “啊!”王满躲到徐影枝身后,忙不迭认错,“大当家别打了,小满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掌事公公见到这一幕,心里凉了半截。 原以为这小子是来找茬的,没想到真与公主认识,好像还很得宠的样子。 这一拳算是白挨了。 掌事公公能屈能伸,暂时放下个人恩怨,扶额,提醒道:“公主殿下,府门处人多眼杂,不是说话之地。” “嗯。”李宝樱颔首,瞪了王满一眼,回头看向掌事公公,安抚道:“这小子不懂规矩,本宫已经替你教训过了,公公别与他一般见识,今日恩怨,就此揭过去可好?” 公主都这样说了,掌事公公哪能揪着此事不放,藏起怒火,温声细语道:“皆是奴才,不敢在公主面前造次。” 这是没放下。 话已经说过了,李宝樱也不能要求别人奉行“吃亏是福”那一套,无奈道:“进府吧。” 三人一听李宝樱同意他们进府,皆露出兴奋的表情。 他们很高兴,就连掌事公公脸上都挂着三分假笑,唯独华容面看似心情不好。 爱慕李宝樱的小郎不远千里追到北甄来,华容多了一个竞争对手,能高兴得起来那才是怪事。 华容牵着李子承的手,盯着沐梓星,仿佛在看一具死尸,心里思忖着,要不要对沐梓星下杀手。 花厅里。 李宝樱坐在上首位置,华容坐到下首位置,抱着李子承,静观其变。 “说说吧。”李宝樱问王满,“放着金银寨山清水秀之地你们不待,不辞辛劳追到北甄来,是想干什么?” “金银寨那么好,也没见大当家稀罕,不也跟着甄公子来了么。”王满小声嘀咕,偷偷觑着李宝樱的脸色。 反正他姐是李宝樱弟媳,算准了李宝樱不能拿她怎样,所以有恃无恐。 “你还敢顶嘴。”李宝樱举起茶盏便要丢过去,王满缩起脖子,抬手挡住脸。 “放肆!”未及李宝樱开口训斥,掌事公公喝道:“贵人乃是皇帝亲封的长安公主,皇亲国戚,应乎公主殿下,贵人面前岂容尔等狂言。” 据说公主殿下脾气不好,谁敢在她面前搬弄是非,惹她不悦,势必要付出惨重代价。 说来也奇怪,这小子缕缕对公主不敬,公主气归气,并无惩罚的打算,为甚呢? 王满顶嘴:“她是公主,那我勉强算得上皇亲国戚,你敢这样对我说话,是想给谁难堪?” 被毛头小子倒将一军,掌事公公老脸涨得通红,奈何主子在,不敢发作。 两人你来我往地吵嘴,身份尊贵的公主与帝卿都插不上话,李宝樱放下茶盏,力道重了些,发出“啪”地一声闷响。 “见面就吵,你们拿本宫当什么?”李宝樱脸色沉下三分,失去叙旧的兴致,冷声道:“公公带他们下去吧,安排几间客房,先住下再说。” 来都来了,总不能将人赶回大堰。 “遵命。”掌事公公恭谨行礼,朝王满等人道:“诸位随咱家退下吧。” 徐影枝抬眼,想看看自家长帝卿是个什么态度,然而长帝卿表情漠然,看不出喜怒,这令徐影枝感到绝望。 贸然前来,长帝卿会不会生气啊? 其他两人倒没徐影枝那么惴惴不安,坦然自若,跟随掌事公公出了花厅。 临近门口时,沐梓星脚步稍顿,蓦然回眸看向李宝樱,眼底是难以掩饰的爱慕。 目光对碰一瞬,沐梓星旋即羞红了脸,慌忙收回视线,转身跑开了。 李宝樱:“……” 这是什么眼神?! 两人眉来眼去的,这一幕落在华容眼中,就感觉心口发闷,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室内气氛不对,李子承缩在父亲怀里不敢出声,轻轻捏了捏父亲的手,提醒他:“爹爹,阿娘好像有话与你说。” “嗯?”华容从杂乱的思绪中抽回魂魄,定了定神,抬起眼皮,迎上李宝樱的视线。 李宝樱叹口气,“长帝卿魂不守舍的,在想什么呢?” 人杂事情多,偏偏这几人不好对付,李宝樱心累,脸上浮现出一丝憔悴。 哎,都是些打不得骂不得的祖宗。 华容阴阳怪气地回道:“心腹忠心耿耿,不远千里追随,令本帝卿好生艳羡,本帝卿可没这么好的福气。” 这话夹带着酸味,在这室内发散弥漫,李宝樱隐隐嗅到了,冷笑道:“怎么没有,那个小宫女不是跟着来了么。” 不知不觉,公主殿下也学会了已酸制酸呢,且酸得恰到好处。 华容闻言来了精神,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嗯,公主殿下如此说,本帝卿这心里平衡许多。” 李宝樱:“……” 这个话题聊到死胡同,华容试图转移话题,问道:“公主殿下打算留下他们么?” 李宝樱点点头,“是啊,不留下又能怎么办呢。” “可是……”华容欲劝她将沐梓星遣送归国,一个小厮匆匆跑进来,慌张地禀报:“公主殿下不好了,王爷出事儿了。” “什么?”李宝樱倏地站起身,瞪圆眼睛,质问小厮,“把话说清楚点,王爷怎么了?” 第52章 仗势欺人 本帝卿的女人只许有一个夫郎…… 今日早朝, 封卓阳参了甄肃岐一本,说潇王里通外敌,南堰军队已经大兵压境了。 甄肃岐毛遂自荐, 请求挂帅出征。 凡是有点脑子的大臣都能从中看出蹊跷, 潇王这是想抢夺封家手里的兵权。 封卓阳自然不会任由兵权落入他人之手, 主动请缨, “臣愿帅军出征, 击退外敌。” 大堰与北甄和平相处近百年, 怎会无端开战?皇帝心里明镜似的, 这是华容长帝卿的手笔,想助老九夺权。 现在,就看他这个皇帝如何选择了。 若封家人挂帅,这仗还真有可能打起来。若老九挂帅, 结果则是大堰退军,继续维持和平状态。 皇帝在心里感叹:朱华容果然如传言所说那般,心思诡谲, 善于权谋。 权衡再三,皇帝做出决定,对封卓阳道:“封将军年事已高,还是留在京城陪朕吧, 保家卫国的重任交给年轻人去做,给年轻人留点建功立业的机会。” “皇上……”封卓阳心有不甘。 皇帝打断他的话,“朕命潇王为统帅, 领兵三十万南下,平定边关。” 甄肃岐怕其他臣子站出来反对,忙跪地谢恩,“儿臣定不辱使命。” 此言一出, 满朝哗然。 “两军交战不是纸上谈兵,潇王毫无统兵经验,绝非统帅最佳人选,还请皇上三思啊。” “还请皇上三思。” “还请皇上三思。” 皇帝金口玉言,话已出口,没有反悔的余地了,于是就见皇帝震怒,“你们是在逼迫天子收回成命?” 左右天子意愿乃是重罪,群臣意识到自己触怒龙颜,哪还敢继续挑拨,只得偃旗息鼓。 臣子们乖顺,皇帝的脸色这才缓和几分,喝道:“退朝。” 群臣恭送皇帝。 皇帝走后,封卓阳眼底闪过一丝杀意,森冷的目光移到甄肃岐身上。 甄肃岐只觉一道冷芒锁定了自己,顺着目光来源之处看去,迎上封卓阳满是敌意的脸,礼节性笑了笑。 功勋卓著的老者,看不得少年人意气风发,更何况得意之人是威胁外孙地位的潇王。 封卓阳冷哼一声。 太子被禁足,皇后入冷宫,封家兵权被夺,潇王府与封家彻底成为仇人,封家岂会放过潇王这个威胁。 封卓阳踏出宫,便吩咐儿子安排刺客半路刺杀潇王,甄肃岐没料到封家胆敢光天化日之下截杀亲王,中了埋伏。 纵使甄肃岐功夫了得,终究还是一具肉/体凡胎,哪经得起车轮战消耗体力,由于体力不知,受了点伤。 消息很快传回潇王府。 李宝樱收到消息,第一反应便想到是封家干的,怒道:“封卓阳那个老东西,简直胆大包天。” 敢动本宫的人,封卓阳,你完了。 而事实上,即便没有今日这档事,李宝樱也不会放过封家,甄肃岐遇刺,只不过是把原有的矛盾激化了而已。 “调派五百府兵,随本宫去救王爷。” “是。” 李宝樱起身往外走,华容唤住她,提醒道:“封卓阳混迹朝堂多年,人脉颇广,实力不容小觑,殿下要小心。” “多谢长帝卿提醒。”李宝樱不屑地道,“权势滔天又怎样,遇到本宫,那老家伙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华容不放心李宝樱单独出行,遂道:“我陪殿下一起去吧。” “不用。”李宝樱拒绝了他的提议,“长帝卿只管看好孩子,等本宫回来。” 五百精兵蓄势待发,潇王却在这时回府了。 侍卫架着甄肃岐踏进府门,看到妹妹这阵仗,很是感动。 甄肃岐左腿受伤,袍摆处血渍斑斑,而他感觉不到疼似的,脸上挂着笑容。 “你还笑得出来。”李宝樱上前查看他的伤势。 甄肃岐不愿让妹妹担心,忍着疼痛挪开腿,宽慰道:“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伤成这样还逞强。 李宝樱只当他爱面子,没有执着于当众验伤,撤回手起身,吩咐侍卫:“你去请府医过来,为王爷治伤。” 她从侍卫手里接过伤患,扶回房里,府医后脚便赶了来,为甄肃岐处理伤口。 小孩子不易见血光,华容带着李子承立在院子里等待,不久,大夫从屋里出来。 室内只剩兄妹二人,但听李宝樱厉声训斥,“这么的大事,你们竟然瞒着本宫。” “这不是,怕妹妹不同意么。” “明知本宫不同意,你们还敢一意孤行。”李宝樱简直要被他们气死,“依本宫看,朱华容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着助你夺权,实际上是想逼迫本宫去大堰和亲。” 还真被她给猜着了,华容就是这么打算的。 甄肃岐露出心虚的表情,摸了摸鼻梁,道:“妹妹与华容长帝卿天作之合,本王盼着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两全其美之事,没有理由不应允。” “你……”李宝樱气得抬起巴掌,甄肃岐抬起胳膊抵挡,然而这一巴掌终究没能落下去。 除了儿子,兄长是她在这世上最亲之人,她怎么舍得打他,无奈撤回手,叹息一声。 “罢了,且先夺过兵权再说其他吧。”语毕,李宝樱丢下甄肃岐离开。 当李宝樱踏出卧房,看到华容、李子承父子俩那一刻,心里乱成一团麻。 院子里,陷入一片寂静。 李宝樱保持沉默,华容不敢贸然开口。母亲脸色阴沉,李子承决定,还是不要说话为好。 一家三口沉默片刻,李宝樱睨了华容一眼,冷哼道:“世人皆知华容长帝卿手段高明,本宫领教到了。” 华容:“……” 李宝樱看向儿子,以命令的口吻道:“子承,我们走。” 李子承仰起头,询问父亲的意见,华容松开了孩子的手,李子承心底生出几分失落,蔫头巴脑走到母亲身边。 李宝樱拉起儿子的手,母子俩从华容面前走过。 望着一高一矮两道背影,华容长吁短叹。 本帝卿只想帮你,殿下怎么不领情呢。 母子俩的身影彻底消失,华容收回视线,进了屋。 李宝樱带着儿子回到自己暂居的院子,刚跨过垂花门,王满与沐梓星便围了上来。 王满:“大当家,您走得时候为什么不带小的呢,小的不在您身边,谁来伺候您呢。” 沐梓星:“小的可以做随行大夫,为大当家与小公子的健康保驾护航。” 这俩人叽叽喳喳的,吵得李宝樱头疼欲裂,打断他们,“停,不要再说了。” 李宝樱拉过儿子的手,塞到王满手里,“带着子承玩去吧,让本宫清净一会儿。” 支开王满,还有个沐梓星巴巴地等着安慰,她怕沐梓星纠缠,安排沐梓星给甄肃岐治伤去了。 沐梓星不愿意,忙给自己找理由,“小的不知甄公子住处……再说王爷受伤,自有御医诊治,哪轮得到小的这等庸医。” 呵,这时候倒有几分自知之明了。 李宝樱喊来下人,把沐梓星从眼皮子底下弄走。 随后对徐影枝道:“你去侍奉长帝卿吧。” 徐影枝本就是大堰的宫女,侍候华容长帝卿是她的职责,不敢提出异议,行礼告退。 所有人都走了,院子里安静下来,李宝樱长舒一口气,进屋后摊在软榻上,思考局势走向。 大堰军队压境,迫使封卓阳暂且交出兵权,可过后呢?战事一旦平息,兵权回到封家手里,这场布局便没有任何意义了。 得尽快除掉封卓阳才行。 老东西不是派人刺杀么,那本宫今晚亲自去杀你。 为了保险起见,李宝樱去见了沐梓星。 心上人主动前来相见,沐梓星有些诧异,不过他很快调整好心态,笑脸相迎,“大当家找我可是有事儿?” “嗯。”李宝樱点点头,开门见山道:“沐公子这里有没有无色无味,吃了不能当场毙命,却无药可解的奇毒?” “奇毒么?”沐梓星惊讶大当家手段狠辣,同时思量起来,大当家要毒杀的对象是谁。排除记忆里的所有人,他想起受伤的潇王,咽了咽口水,问道:“大当家想杀伤害潇王的幕后主使?” “嘘……”李宝樱伸出一根手指抵住朱唇,随后勾了勾手,“知道你有,拿出来。” “大当家稍等。”沐梓星转身走到床头,打开包袱一通翻找,从众多瓷瓶中取出几个瓶子,抱在怀里,折回李宝樱面前,一瓶一瓶递给她,压低声音道:“这瓶是大当家要的奇毒,这瓶是蒙汗药,这瓶是金疮药,这瓶是百毒灵,大当家全都拿着。万一受伤什么的,能解燃眉之急。” 李宝樱只收下毒药,将其余几瓶推回去,“瞧不起谁呢,本宫几时受过伤?” “可是……” “没有万一,我走了。” 李宝樱刚走不久,华容长帝卿推门而入。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两人对视良久未发一言,室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华容是见过大世面的,现在这种情况对他来说算是小场面,心底没有丝毫波澜,镇定自若。 沐梓星经不起这般折磨,沉不住气,率先开口询问:“长帝卿有何吩咐?” 华容撩袍落座,漫不经心地说道:“吩咐谈不上,沐公子不是大夫么,本帝卿是为求药而来。” “求药?”沐梓星眼里溢满疑惑,“长帝卿所求何药?”难不成也求奇毒? 至于所求之药,华容有点难以启齿,敲击桌面的手一顿,眼帘垂低三分。 沐梓星见他不好意思说,试探道:“此药与大当家有关?” 华容点头:“嗯。” 沐梓星恍然大悟,笃定华容长帝卿也是来求毒药的,讪讪道:“长帝卿所求之药已被大当家取走了,不过……” 华容心惊,李宝樱求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药干什么? 沐梓星取来一个瓷瓶,放到桌子上,推到华容面前,面无表情地讲解效用,“此药不及大当家取走到那瓶霸道,但也凶猛。” 华容取过瓷瓶,捏在手心里把玩,耳边传来沐梓星的叮嘱:“长帝卿千万小心,只要吃一点,当场毙命。” 闻言,华容动作停住,瓷瓶好悬没从手中掉落,很是嫌弃地将那瓷瓶放回桌子上,蹙起眉,没好气地问沐梓星,“你给本帝卿的这是什么虎狼之药?” 沐梓星一脸茫然地回道:“毒药啊!” 话音一落,华容那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下来,指着沐梓星的手抖了几下,一副想骂人却想不起词的模样。 “你……”华容又羞又恼,愤而拍案,“沐梓星,你敢戏耍本帝卿,找死。” “不,草民绝无此意。”沐梓星有口难辩。 “别以为本帝卿不知道,你一直觊觎本帝卿的妻主,找到机会便往李宝樱身边凑。”华容绕过桌子来到沐梓星面前,揪着他的衣领提溜起来,咬牙切齿道:“本帝卿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你哪来的胆子,敢和本帝卿抢女人?” “长帝卿与大当家不是早就分道扬镳了吗?”沐梓星心里骇浪滔天,仍旧努力维持表面平静,提醒华容,“当初是长帝卿看不上大当家,负了她,长帝卿不喜,自有他人喜欢,我喜欢大当家,有何不可?” 是啊,占着茅坑不拉屎,确实没道理。 可他堂堂长帝卿,还需要讲道理?他推开沐梓星,“李宝樱生是本帝卿的人,死是本帝卿的鬼,就算本帝卿不要,也不许旁人染指半分,最好收起你的小心思,离她远点,再让本帝卿看到你去李宝樱面前献殷勤,本帝卿先杀你父母,后将你碎尸万段。” 迫于华容的威压,沐梓星不敢放肆,可心中悲伤不能自抑,泪水不由自主地溢出眼外。 “我知道自己身份卑微,配不上大当家,可我就是喜欢大当家,从小便喜欢,这份感情十几年从未变过,长帝卿能体会我的心情吗?又凭什么让我放弃?” 简直就是仗势欺人。 华容冷道:“就凭本帝卿也喜欢李宝樱,就凭她娶了本帝卿,还生了孩子,你想涉足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沐梓星扑通一声跪地,泪眼婆娑地道:“我不与长帝卿抢夺正夫之位,甘愿做小,只求长帝卿成全。” 华容倒吸一口凉气,感慨天底下怎么会有沐梓星这般恬不知耻的男子,漠然拒绝:“不可能,本帝卿的女人,只能有一个夫郎,那就是本帝卿。” 第53章 反复无常 朱华容你疯了吧 大当家不喜欢他, 华容长帝卿容不下他,沐梓星彻底绝望了,半瘫半跪在地上, 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流, 视线一片模糊。 “感情之事讲究你情我愿, 公主根本不喜欢你, 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华容丢下这么一句话, 转身离开。 走出室外, 华容看着漆黑的夜空, 深吸一口气。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转身回屋,问沐梓星:“公主殿下找你取了什么药?” “毒,毒药。” 闻言, 华容意识到李宝樱可能有危险,焦急离开,回到自己院中换了夜行衣, 直奔定国侯府方向。 李宝樱自幼丧母,兄长就是她是亲近的人,封卓阳敢动甄肃岐,李宝樱不会放过他。 封卓阳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侯府那边, 李宝樱被侯府侍卫发现,双方正在拼死搏斗,人杀了一波又一波, 然而府兵与侍卫太多了,根本杀不完。 定国侯世子封戬瞧着侍卫无用,亲自抽刀上阵,喝道:“退下, 让本世子亲自击杀此贼。” 自从封家出了一位皇后,封家的地位水涨船高,成为北甄第一世家,自此无人敢触封家眉头,今日若让小贼得逞,封家的脸面何存? 众人得令停止进攻,齐刷刷退到一旁观战。 封戬单手提刀,森冷的目光锁定身着夜行衣的刺客,一步一步上前,距离刺客十步之遥停步,握刀的手指逐一收紧,放狠话道:“小爷我活了这么久,还没遇到敢来侯府撒野之人,你算是第一个。” 李宝樱目光轻蔑,挑衅道:“很荣幸。” 此言成功激怒封戬,只听他大喝一声,与此同时挥刀朝李宝樱砍来。 李宝樱向后飞去,勾住廊柱旋转一圈,刀刃落空,没入坚硬的柱子里。 她抓住这个机会,脚踝勾住封戬的后脖颈,轻松一带,封戬的脑门“砰”地一声磕在廊柱上,脑门瞬间红肿不堪。 “啊!” 封戬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亏,暴躁地大吼,抬起胳膊肘撞开李宝樱的腿,甩手就是一刀砍过去。 李宝樱落到廊下,眼看着封戬将栏杆砍断,看着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条发怒的疯狗般愤怒挥刀,连环暴击。 咔嚓! 轰隆! 封戬的功夫大家有目共睹,皆在心里达成共识,世子爷出手,不出三招便能斩杀刺客。 可现在这种情形,世子爷俨然落了下风,被小贼耍得团团转,众人难以置信。 “不会吧,不会吧?这刺客什么来头?竟然这么强,就连世子爷也在他手底下吃了亏。” “那咱们要不要一起上?” “上啊,我看世子爷快要顶不住了。” 众人群起而攻之,这场一对一的战斗结束。 目的已经达成,李宝樱并不恋战,旋身飞上屋檐,丢下一句“暂且留你们蹦跶几天”之后走了。 封戬喝道:“追。” 侍卫们飞身而起,全力追杀李宝樱。 李宝樱刚逃出侯府,迎面撞上另一个身着夜行衣的人,一时分不起是敌是友,睨了那人一眼,准备从另一个方向撤离。 华容一眼便认出李宝樱,追上她的脚步,未及他表明身份,先迎来对方一掌。 “是我。” 李宝樱听出华容的声音,裹挟着杀意的掌风距离华容面门一指的距离停住,问道:“你来干什么?” “帮忙。” “用得着你帮忙么,我看你是来添乱的。” “那殿下得手了么?”华容压低了声音问道。 “本宫出手,怎么可能一无所获。”李宝樱同样小声回道。 “既已得手,那我们赶离开此地。” 然而晚了。 大批侯府侍卫追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李宝樱与华容背靠着背,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华容问道:“全部杀了,还是留几个活口回去报信?” 李宝樱:“不杀完,你能从这里离开?” 华容:“好吧,那就全部击杀。” 华容的功夫不及李宝樱,但多一个帮手,总好过独战群狼。 两人颇有默契地同时出手,寂静的街道响起激烈的打斗声,血腥味随风弥漫开来。 不多时,定国侯府派出来的侍卫全部战死。 李宝樱与华容迅速逃离现场,在城里七拐八拐绕了几圈,确定无人尾随,适才翻/墙进入潇王府。 褪去夜行衣,李宝樱身上只剩白色中衣。 华容没有受伤,衣服上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血迹。 李宝樱左臂被利刃划破一道口子,皮肉外翻,鲜血染红了白色中衣。 目光触及伤口那一刹,华容感觉胸腔里的血液一滞,心也跟着一悸,拖起她受伤的手臂问道:“殿下受伤了?” 男人如此关心她的伤势,李宝樱有些诧异,盯着他那双眼睛观察良久,想确认他这份关心是否发自内心。而那双杏核眼里蓄满了情真意切,竟看不出一丝演戏的成分。 得到这样的结果,李宝樱轻轻勾起唇角,揶揄道:“没想到冷漠无情的长帝卿,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这番话一出口,将美好气氛破坏殆尽,华容心头那点关心化为恼怒,用力捏紧女人的胳膊。 敢嘲笑本帝卿,我看你是苦头吃少了。 李宝樱吃痛“哎呦”一声,呲牙咧嘴:“哎哎哎,长帝卿这是干什么,谋杀啊。” “哼。”华容扔开她的胳膊,甩给她一个白眼,“本帝卿不顾性命之忧去帮殿下,却换来殿下的冷嘲热讽,殿下不仅铁石心肠,就连最起码的道义都不懂吗?” “什么道义不道义的,”李宝樱坐到床上,卷起袖子观察自己的伤势,漫不经心道:“本宫可没求着长帝卿帮忙,再说,以本宫的身手,还用人帮忙?长帝卿去了只能拖后腿,让本宫分心。” 依本宫看,你不是去帮本宫解围的,而是去帮敌人,企图分散本宫精力。 好心被她当成驴肝肺,华容最后一丝关心也消散了,深吸一口气道:“本帝卿从未见过殿下这般不识好歹之人。” “嗯,”李宝樱非常赞同他这个评价,点头道:“确实。” 一句话能把你噎死,这样的女人,怎么还有那么多男人喜欢,简直匪夷所思。 喜欢她哪一点啊? 李宝樱气完朱华容,又没脸没皮使唤起人家来,“长帝卿好人做到底,帮本宫上个药?” “我……”华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按捺住心中怒火,牙咬切齿和李宝樱确认,“你让本帝卿帮你上药?” “嗯,长帝卿不愿意吗?”李宝樱歪头看他,眨巴眨巴眼睛,“不愿意就算了。还以为长帝卿心悦本宫呢,本想给长帝卿一个机会,现在看来,是本宫自作多情了。” 华容感觉,尊严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华容被李宝樱气得拂袖,“反复无常之人难成大事,亏得本帝卿高看你一眼。” 这等软硬不吃的女子,与她谈什么情,说什么爱,即耗费经历又堵心,不如使手段压制来的轻松便捷。 华容打定主意,逼迫李宝樱回大堰和亲,让她选无可选,只能乖乖做帝卿府的女主人。 还是这样比较省时省力又省心。 李宝樱望着那抹颀长背影,愣了会儿神。 这就走了么? 她看着华容打开门,又将门闭紧往回跑。 李宝樱:?! 华容弯腰拾起夜行衣,胡乱卷成一团,塞到床底下,继而开始褪自己身上的外袍。 李宝樱:?! 直到华容跳上床,一把将她拽倒,李宝樱适才从茫然中回过神来,挣开男人的钳制道:“朱华容你疯了吧。” 第54章 先发制人 谁动作快谁就能占据优势…… 就在李宝樱与华容互相拉扯之时,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就听见沐梓星温声细语地呼唤“大当家”。 李宝樱意味深长地睨了朱华容一眼, “你在本宫面前失仪, 就是为了气沐梓星?” 小心思被公主殿下看破, 华容心虚, 不敢去看李宝樱的眼睛, 小声叽咕道:“还不是沐家小郎没脸没皮, 总缠着殿下。” 李宝樱听了这话只觉哭笑不得, “还怪沐梓星喽?” 房内久久无人回应,沐梓星等急了,又道:“梓星熬了安神养颜汤,大当家若是没睡的话, 梓星便进来了。” 也没等室内之人同意,沐梓星便迫不及待推开房门。 房门打开,床帏间两抹身影闯入他的视线, 沐梓星脸上笑容旋即垮了下来。 李宝樱真没想到沐梓星会贸然闯入,急忙推开华容。 可华容哪肯乖乖给沐梓星行方便,拉着她的胳膊一扯,又将人拽入自己怀里, 大掌按住她的肩膀,小腿压住她的小腿,继而看向沐梓星, 劈头盖脸地训斥:“放肆,公主的卧房你也敢闯,还不赶紧滚出去。” 权倾朝野的长帝卿动了怒,沐梓星当然是怕的, 转头就走。 踏出卧房,沐梓星不甘心地回头瞅了一眼,叹道:“平民百姓家的公子,岂能与一国长帝卿相比,普天之下,也只有华容长帝卿配得上大当家了吧?。” 语罢,失魂落魄地走了。 熏风吹动树梢,树影与落寞的人影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幅凄凉的夜景图。 窗格之内,昏黄的灯火将室内气氛衬托的极为暧昧。 李宝樱单手撑起脑袋,另一手捏着华容的下巴,眼中满带戏谑地看着华容,端详了几息时间适才问道:“长帝卿喜欢本宫?” 华容直视她的眼睛,心底的坦荡全部呈现在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回道:“嗯,我是喜欢殿下。” 他想,夫妻之间,总要搞点情调来维系夫妻情分,这样才能天长地久。 为了俘获妻主的心,华容放下了身为长帝卿的身段,这句“喜欢殿下”脱口而出,慷慨极了。 李宝樱饶有兴致地继续追问:“那长帝卿喜欢本宫什么呢?” 华容平静地回答:“喜欢就是喜欢啊。” “呵。”李宝樱冷嗤一声,同时甩开男人的下巴。她这一甩力气不小,华容差点闪了脖子。 “所谓一见倾心,不过是看上了对方的容貌。”她抽回自己的腿,继续道:“喜欢一个人,是喜欢那个人身上附加的品质,比如说,书生喜欢腹有诗书的公子,商贾之子喜欢有经商头脑的姑娘,而你连喜欢本宫哪一点都说不出来,还敢说喜欢本宫?” 说着,李宝樱推了朱华容一把,“天色不早了,回你自己房里睡觉去。” 华容不想走,奈何公主殿下撂脸子赶人,华容不得不下床,理了理起皱的衣衫,关心道:“我帮殿下处理好伤口在走吧。” “不用,这点小伤还要不了本宫的命。” “那......殿下处理好伤口早点休息。”华容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恋恋不舍地离开李宝樱的卧房,不忘交代侍卫几句,便真的离开了。 李宝樱数着华容的脚步声走远,嗤笑一声,“以前是我变着法儿的哄你高兴,天天围着你转,然而不管我怎么对你好,你依旧摆着一张臭脸,像我欠你钱一样。这回好,风水轮流转,也让你尝尝受人冷脸是什么滋味。” “嘶!” 她自己给自己上药,药粉洒在伤口上,疼得她挤眉弄眼、呲牙咧嘴,不过,一瞬的功夫眉头便舒展开了。给伤口上好了药,用白沙布包扎好伤口,喊人备水,她要沐浴。 侍卫收到吩咐,急忙跑去灶房吩咐婆子烧水。 彼时,朱华容已经泡在浴桶里了,后脑靠在浴桶边缘,空洞的眼睛盯着月亮窗发呆,心里正琢磨解不开的难题。 到底喜欢李宝樱哪点呢? 这一想便是一个时辰,皮肤都在水里泡起皱了。 夜已三更,徐影枝见室内灯还亮着,站在门口询问情况:“长帝卿可是歇息了?” 呼唤声成功拽回华容的思绪,缓了缓神问徐影枝:“现在什么时辰了?” 徐影枝恭谨道:“回长帝卿,已经子时三刻。” 还好,没有陷入沉思到天明,不然可就闹笑话了。华容长舒一口气,又问:“府中可有动静?” 今日,李宝樱对封家家主动手,又在封戬面前暴露了身份,杀死侯府一众侍卫,他担心封家打上门来。 可徐影枝却回道:“今夜月朗星稀,万籁俱寂,府上主子们都歇息了,并无动静。” 听说府上一切如旧,华容放下心来。 徐影枝问:“奴婢可以进去吗?” 华容忙出言制止:“不行!” 徐影枝推门的手一顿,心道:不行便不行,长帝卿这么急躁作甚? 只听长帝卿轻咳一声,吩咐道:“先去沏壶热茶,一刻钟后再进来。” 徐影枝:“诺。” 主仆俩交谈结束。 华容从浴桶旁的架子上抓起丝瓜瓤和澡豆,打满泡泡为自己搓洗,不一会儿便洗干净了,迈着大长腿从水里出来,擦干皮肤上的水珠,换上丝滑柔软的白色中衣,坐在案前擦头发。 “奇怪,李宝樱差点把侯府给拆了,封家能咽下这口气?”这是华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封家之所以没有动静,是因为封家家主快不行了。 此时此刻,定国侯府一片混乱。丫鬟小厮进进出出的忙活,姬妾们的哭声吵得侯夫人心烦意乱,根本没有心思考虑其他,正捏着帕子,目光紧锁床上奄奄一息的丈夫。 见大夫摸完脉象,忙问:“侯爷他……” 大夫手心冷汗涔涔,小心翼翼地回答侯夫人的话,“侯爷并非得了急症,而是中毒。” “什么?中毒!”侯夫人脸色刷地白了,就感觉脑子嗡嗡响,身子晃了晃,跌进贴身嬷嬷怀里,强打起精神问大夫:“这毒可有解药来解?” 她也知道,对方敢给封家家主下毒,必然不会留下活口,侯爷他,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不出她所料,大夫的叹息声传入耳中,“小的医术浅薄,解不了侯爷身中之毒,还请侯夫人请高人来为侯爷诊治吧。” 侯夫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妾室们听说自己的男人没救了,熬一嗓子哭开了,一拥而上扑到封卓阳身上,本就奄奄一息的侯爷忽地噗出一口鲜血,彻底咽了气。 “啊啊啊!侯爷,侯爷你可不能死啊,您死了妾身怎么活。” “侯爷,侯爷您醒醒。” “你们这些贱蹄子。”侯夫人扯开嗓门大吼:“都给我退后。” 丈夫死了,姬妾们各个悲恸欲绝,正是人生中最脆弱的时候,哪有心思去在乎别人的感受,谁也没将侯夫人的话放在心上,越哭声音越大,还有人紧紧抱着尸体不放。 侯夫人急火攻心,哭着大骂:“反了反了,一个个都反了。” 其实侯夫人对丈夫的死并不是很伤心,因为只有丈夫死了,他的儿子才能继承爵位,成为新一任定国侯。 丈夫会抛妻弃子,但是儿子不会抛弃母亲,儿子袭爵她便是侯府的老太君,府里最尊贵的女人,地位更加稳固,丈夫之死对她来说是悲喜参半。 她现在哭,是被这群姬妾给气的。 封世子见府上姨娘气着他亲娘了,抽出皮鞭一甩,皮鞭在半空打了个响,姬妾们受到惊吓,哭声戛然而止。 “都给我往后退。”此时的封戬家主派头十足,阴鸷的眸光扫过众人,冷冷道:“父亲溘然长逝,本世子知道姨娘们悲伤难过,但规矩不能乱,本世子尚未娶妻,府中大小事物仍由母亲打理,各位姨娘应当协助母亲料理父亲身后事。” “……”姨娘们不吱声。 这对母子,一个死了丈夫不伤心,一个死了父亲不伤心,可见心性多么凉薄。与这对母子谈感情是行不通的,姬妾们忽然明白该怎么做才能保命了,那就是乖乖听话,让你干啥你干啥。 只要正室高兴,她们才有命活。 姬妾与下人一起连夜布置灵堂,敛尸入棺,派出小厮去各府报丧。 封戬遣退下人,扶着亲娘坐到太师椅上,端起茶盏拨了拨,吹了吹,递到亲娘眼前。 “今夜不能歇息了,娘您先喝口茶提提神,儿子怕您这身子骨撑不住。” “虽说上了年岁,但熬一个晚上还是无妨的。”侯夫人从儿子手里接过茶盏,轻啜一口便盖上盏盖,神色疲惫地询问:“你爹之死,是否与公主有关?” 封戬清楚亲娘是聪明人,又笃定她不会害自己,所以没什么好隐瞒的,如实道:“朝堂之上起了点冲突,下朝后,儿子派人打了萧王一顿,哪知公主这么大胆,竟夜闯侯府,给父亲下毒。” 他装腔作势默哀片刻,佯装悲恸道:“是儿子害了父亲。” “欸。”侯夫人一摆手,“生与死乃天道轮回,岂是人力可以抗拒的,死在公主手里,这是你父亲的命数。” “但……”侯夫人话锋一转,接着道:“咱定国侯府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你爹也不能白死,势必要让公主与萧王付出应得的代价。” “母亲放心,儿子自有安排。” 母子俩交换眼神,母子间的默契让他们可以心照不宣,无声中一场阴谋就此达成。 没想到的是,未及他讨说法,公主却带人打上门来,砸了定国侯府的门楣。 第55章 欲加之罪 你父亲那是畏罪自杀 熹微之光打在定国侯府的门楣上, 结成花的绫罗迎风抖动,灵幡随哀乐翩翩起舞,整座府邸沉浸在浓郁的悲伤气氛之中。 灵堂里, 封家女眷们的哭声抑扬顿挫。 “侯夫人请节哀。” “侯夫人请节哀。” 就这么一句话, 侯夫人一大早上听了不下几十次, 耳朵都起茧子了, 即便疲惫不堪, 依旧在嬷嬷的搀扶下迎接前来吊唁的宾客。 “公主殿下驾到!”高昂的唱喏声响起, 在场所有人出现短暂的愣神, 就连哭声也断了篇。 侯夫人勉强维持镇定,看向儿子。 封戬拧了拧眉,想不通公主殿下草芥人命过后,又假惺惺亲临灵堂吊唁是什么意思。 肯定不是自投罗网。 他扬起头, 眼中的情绪很是愤怒,喝道:“都别哭了,随本世子出去, 问问公主殿下为何对父亲下此毒手。” 听闻此言,众人惊得瞳孔骤缩。 封世子这意思是说,定国侯之死与公主有关?要带着全族讨伐公主殿下? 这可不得了了。 最近封家与潇王兄妹结下梁子,斗的你死我活, 公主暗杀定国侯这种事情,极有可能发生。 若不是定国侯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他们是不会冒险登定国侯府大门的, 以免被潇王与公主知道了,误会他们有意攀附封家,卷入争斗之中。 没点实力的家族,谁愿意和皇子公主作对呢?斗也斗不倒, 一旦结下愁怨,人家王爷公主迟早要报复回来的。所以,他们才赶大早前来吊唁,避免遇到皇族之人,尤其是潇王与公主。可惜,就是这么不凑巧,遇上了。 大臣们心中叫苦不迭,公主殿下起得也太早了些。 后宅女眷门自然是向着封家的,听闻丈夫是被人害死的,瞬间激起了她们心中的愤怒,女眷们呼啦一下子站了起来,高喊:“侯爷是大甄的肱骨之臣,却遭毒杀而死,我们要为侯爷讨回公道,不能让侯爷死的不明不白。” “为侯爷讨回公道。” “让杀人者以命偿命。” 复仇的情绪轻而易举被调动起来,封戬瞧着差不多了,带着后宅女眷向府门进发。 侯府侍卫见主子气势汹汹,也跟了出去。 离府门还有一段距离,一阵惨叫声穿过府门,钻入封家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伴随啊啊啊地惨叫声,守门侍卫倒飞了回来,“砰”地一声,后背着地发出一声闷哼,噗出一口鲜血之后,解脱般阖上沉重的眼皮。 众人:什么情况?! “砰!” “砰砰!” “砰砰砰!” “把定国侯府的牌匾给本宫砸了。”这是李宝樱的声音,听起来嚣张极了。 潇王府的府兵得令,一拥而上,举起长戟,将定国侯府的牌匾捅了下来,牌匾落地,李宝樱抡起长戟砸下去,牌匾断裂成两截,木屑飞出去老远。 潇王府的府兵对公主此举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看着。 围观百姓的表情可就精彩多了,有些被吓得逃离现场,有些直呼砸的好,还有些吓傻了,愣在原地,眸子里一片茫然。 封家人的反应可谓激烈。 封家少家主眼睁睁看着匾额被人捅下来,又被李宝樱砸成两截,先是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而后,脸色渐渐布满愤怒。 他步履如风地来到门口,抬袖怒指砸封家牌匾那人。刚欲开口质问,却被对方抢了先。 “你们封家人还真是目无王法,胆敢当街围攻皇族,打断了堂堂亲王的腿,你们这是想反?”不及封戬出言反驳,李宝樱手中的长戟砸向封戬。 封戬向后撤了一步。尖锐锋利的戟尖擦着封戬的鼻尖划过,最后砸在石阶之上,铁器与石头碰撞,迸射/出一串火星,石阶承受不住冲击崩出一个缺口。 封戬气得脸都绿了,高声质问李宝樱:“今日封家治丧,公主大闹家父灵堂是何意?我朝讲究死者为大,公主这般行事,置皇家礼法于不顾,这是在给皇上招黑。” 这事儿若是传出去,百姓只会说皇上教女无方。 他想转移矛盾焦点,李宝樱才不上他的当呢,“呸”一声:“少在这儿给本宫扣帽子。都城之内,天子脚下,封家不守王法,屡屡对皇室成员下毒手。你封家都反了,本宫就替父皇铲除乱党,将你们这群乱臣贼子绳之以法。” “公主这是愈加之罪。”封戬提高嗓门,几乎是用吼的,想让全都城的人都能听到他的话。 “家父一生戎马倥偬,拿命捍卫我朝疆土,曾立下过悍马功劳。”封戬一挑眉,眉宇间携带几分骄傲,掷地有声地质问:“今日公主以这等罪名围剿封家,可是皇上的意思?” 围观百姓就是随风倒的墙头草,谁说的有理偏向谁,此时封戬占理,嘈杂的议论声全是对封卓阳的称赞。 “对呀,定国侯掌管军权以来,很少发生战争,定是别国惧怕定国侯的威名,不敢来犯。” “定国侯确实功不可没,皇族可不能这样对待功臣,寒了臣子的心,寒了百姓的心啊。” 在封戬的刻意引导之下,典论向着封家有利方向发展。 李宝樱不急也不恼,冷冷道:“这么说,大堰不发兵,还是你封家的功劳喽?你们封家这功劳拿的不脸红么?” “别扯那些有的没的,封家胆大包天欲杀害皇子,不把皇族放在眼里,虽然是杀人未遂,但我兄长腿断了,本宫咽不下这口气,今日代兄长讨回公道。” “你......胡言乱语!封家人何时打断过皇子的腿,怕不是潇王骑马摔得吧。”封戬气得要死,“明明是你下毒害死家父,如今还要倒打一耙,栽赃陷害。” “本宫看你才是血口喷人。”李宝樱面无表情道:“封卓阳那老东西是看刺杀皇子不成,行迹败露,畏罪自杀,以保封家满门性命,还妄想往本宫身上赖?本宫打杀你们还用下毒?来人,把定国侯府给本宫围了,一个封家人也不能放出去。” “是。”将军痛快领命。 “你......” 封戬委实没想到,一介女流竟有这般魄力,一夜之间做出“趁封家自顾不暇之际,出动潇王府所有府兵围剿封家”这样的决定,公主可真不是一般女子。 今日若是让公主得逞,无罪也变有罪,至于落个什么罪名,还不是公主一句话的事儿?所以,决不能让公主成功。 好在封家掌握着兵权,军营虽不在城内,但府兵数量也有不少。潇王府有府兵五千,定国侯府有府兵三千。别看双方兵马数量上存在差距,侯府的兵胜在经常训练,单体素质与整体作战能力甩潇王府的兵一大截。 是以,封戬并不畏惧李宝樱。 打起来,谁赢还不一定呢。 潇王府的人马行动起来,封戬一挥手,侯府的人马执戟相抗,双方人马对弈,一时间,厮杀声与兵器相接的声音响彻街道,啊啊啊地乱叫声此起彼伏。 李宝樱退到人群后头,双臂环胸,优哉游哉看着双方兵马激烈的厮杀。 王满怕她站着累,不知从哪找来一把椅子,放到李宝樱身后,殷切地道:“大当家,站着多累呀,您小心着身子,别累着了,坐下来歇歇。” 这个马屁精。 不过李宝樱就是喜欢王满这般殷勤拍马屁的样子,很是受用,朝后看了一眼,忍不住笑。 她拍了王满的肩膀一下,“你小子越来越会办事儿了啊。” “哪有。”王满讪笑着道:“还不是大当家调/教的好。” 主仆俩相处久了,彼此之间的默契值非常高,以至于王满一个举动,李宝樱便能精准猜出他的意图。这小子,肯定有事儿求她。什么事儿呢?多半是为了女人。 李宝樱点点头,撩开裙摆坐到椅子上,说道:“你和徐影枝的事儿,本宫记下了。” 这么一点拨,王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双手捏着衣角扯了扯,极力掩藏起笑容,讪讪应了一声“嗯”。 这抹笑容,与侯府内的哭喊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侯府内,姬妾们一看双方打起来了,吓得花容失色,牙齿打颤说不出话来,更有甚者两眼一翻撅了过去,逃的逃,晕的晕,哭天喊地的哭天喊地,一片混乱。 宾客们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灵堂里来回踱步。 “怎么办?怎么办?封家与公主彻底反目,我们怎么办?” “鬼知道怎么办。” “大家一起想办法呀,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倘若封家背上谋反的罪名,咱们这些人乌沙不保不说,全族都要跟着掉脑袋。” “若不然,我们从后门离开吧?”有人提议。 话音刚落,就听另一个人提醒:“公主即敢带兵前来围剿,必定做了万全准备,如果我猜得没错,侯府已经被潇王府的兵马团团包围了,只要从后门出去之人,必会被潇王的人认定为通风报信的逆臣贼子,谁第一个出去,第一个死的便是谁。” 听了这段分析,前来吊唁的宾客彻底陷入绝望,唉声叹气。 “这可如何是好,天要亡我不成?” “早知如此,今日说什么也不会来封家吊唁,这回好,这是上赶着来给封卓阳陪葬啊。” “也未必。”那人镇静自若地说道:“还有一个办法,可保大家一命。” “什么办法?”大家伸长了脖子,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第56章 策反成功 公主太太太恐怖了 给大家出主意之人名叫魏琛, 从就任兵部尚书那天起便已成为潇王府的人,关键时刻当然要替李宝樱着想。 迎上同僚恳切的眼神,魏琛四处看了看, 确定附近没有封家人走动, 招手示意同僚靠近些。 待大家凑在一起, 魏琛低声道:“皇后失宠的消息不胫而走, 太子被禁足, 封家两个晚辈落马, 封家家主尸骨未寒, 公主殿下便带着潇王府的府兵来抄家,这说明什么?” 这番话,字字诛心,众人听得背脊发寒。 说明什么?说明圣上忌惮封家已久, 早就想处置封家了,这次,是想借公主之手灭了封家。若不然, 圣上怎会纵容公主这般胡闹?是了,一定是这样。 礼部尚书长吁短叹:“封家势力盘踞半个朝堂,已对皇权构成威胁,遭圣上忌惮, 封家恐怕难逃一劫。” 意思是说,封家大势已去。 “局势之险不用魏某累述,大家也应该清楚。”魏琛坚定的目光扫过距离自己最近的几位大臣, 严肃道:“与封家扯上关系,各位知道什么后果吧?” “哎呦喂,这都什么时候了,魏尚书还在这儿吓唬我们作甚, 赶紧说说脱险良策吧。” “对,魏尚书快说脱险良策。” “好吧。”魏琛看气氛渲染得差不多了,收起故弄玄虚那一套,言归正传,“眼下最要紧的是与封家撇清关系,魏某建议,抓捕封家女眷为质,向公主投诚。” “啊!”有人低呼:“如此一来,我们再场的各位,岂不与潇王绑在一起了,来日潇王不能......那我们......” 潇王不能登基,那我们不就玩完了么? 也有人提出不同的观点:“依在下看,潇王胸中有无沟壑并不重要,只要公主打定主意助潇王一臂之力,绝无不成之事。他日……我们尽力辅佐便是了。” 众人一想,是这么个理。 公主刚刚归国,仅凭一己之力斗倒皇后,重创太子,打压封家,战斗力有目共睹,不是一般的强。 有公主支持潇王,何愁潇王不得势? 众人在最短的时间内分析清楚利弊,下了决定,纷纷点头,对魏琛的办法给予肯定。 性命攸关,没有时间可以耽误,众人在最短的时间内商量出对策来,一拍既合,分头行动。 由礼部尚书去哄诱封家女眷从后门出府,等女眷们到了后门,大家一起跳出来将女眷绑了,拿封家女眷做投名状。 计划之大胆,计划之缜密,计划之不要脸,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然而这些事儿,李宝樱还不知道呢,正悠哉悠哉坐在太师椅上观战。 定国侯府的府兵抵死相抗,潇王府的府兵浴血奋战,拼尽全力也杀不进去。这种战局,看得李宝樱心里着急。 封卓阳那老东西,练兵的时候倒是没偷懒,手底下的兵蛋子不仅身手好,还各个对封家尽忠职守。想到这些兵都是吃军饷的,到头来却效忠封家,李宝樱就来气。 李宝樱站起身。 王满吓了一跳,忙拉住她劝阻:“大当家的,您可别冲动,好汉难敌四手,更何况好几千人呢。” 主仆俩相处多年,王满对李宝樱的脾气相当了解,生怕她冲出去和对方血拼,紧紧抱住李宝樱的胳膊,好言相劝。 李宝樱喝道:“放手。” 王满扑通一声跪下来,抱住她的大腿,带着哭腔道:“您不能去啊,几位长老生的都是公子,这一辈就您一个姑娘,您要是有个好歹,李家不就绝后了么。” 这可是天大的事儿。 李宝樱垂眸睨了王满一眼,见他仰头看着自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抬起来的巴掌不忍心落下去。 “行了,本宫答应你,不会以身犯险,这样总行了吧?”给出保证后,李宝樱厉声呵斥:“还不放手。” 王满不放心,雾蒙蒙的眼睛眨巴眨巴,再次确认:“真的?大当家可不要骗我。” “嗯......”李宝樱闷哼一声,按捺住揍人的冲动点了点头,“本宫向来说话算数,几时骗过你,赶紧放手,不然你就收拾包袱滚蛋。” 王满放开李宝樱的腿,抹了一把眼泪,扶着太师椅的扶手起身,还没站直身子呢,撇见一只锦靴踩在椅面之上,他缓缓抬起头,但见自家主子高声大喊。 “定国侯的府兵,你们给本宫听好了。封卓阳刺杀皇子不成,畏罪自杀,本宫今日来提审封戬,你们负隅顽抗,是在帮助封戬畏罪潜逃,是要受到牵连的。” “别忘了,每个月给你们拨军饷的是户部,你们吃的是皇粮,你们是皇室的兵,是大甄百姓的守护者,而不是封家的看门狗。你们该保护之人是你们的家人,是大甄子民,是皇室成员,而不是封戬这个罪臣。” “你们想一想,为了封家背上罪名或者丧命,你们的父母妻儿谁来供养,封家会养他们吗?你们的子孙还有资格参加科举入仕吗?你们与本宫为敌,就是与皇室为敌,就是叛国,就是不忠。你们弃父母于不顾,这是不孝。断送子孙前程,这是不仁。放任妻子陷入险境,这是不义。你们与本宫作对,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们愿意背负这样的骂名吗?” 李宝樱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中心思想很简单:谁替封家卖命,不仅自己得不到任何好处,而且全家遭殃。 掷地有声一顿吼,别说王满有些愣神,侯府府兵也有点懵。 他们的职责是保护定国侯府安全,保护侯爷与世子爷的安危,怎么到了公主嘴里,他们就成了叛国贼,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呢? 仔细想想,公主说的也没错,所谓吃谁向着谁,万没有吃着皇粮却和皇族对着干的道理。 思及此,侯府的府兵迟疑了。 封戬气得大吼:“别听她危言耸听,谁放下武器,谁就是俘虏。胆敢后退者,军法处置。” 这话放在战场上说没问题,现在的敌人可是皇室公主啊!与大甄皇室为敌,那就是叛国贼。 众人仔细忖度利弊后,做出利于自己的决定,商量好似的,集体丢掉手中兵器,举起手投降。 李宝樱:“……” 就这么……轻而易举策反成功了? 封戬暴跳如雷,抽出长剑抹了身旁投降者的脖子,狂躁地怒吼:“你们这群叛徒,本世子杀了你们。” 眨眼之间,战局发生了逆转。侯府的府兵齐刷刷看向封戬,一拥而上,将封戬团团包围。 “噗!” “哈哈哈……” 不知是谁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发现自己在公主殿下面前失仪,忙收敛笑容闭紧嘴巴,目光灼灼地盯着战场。 就这样一错不错地盯着,也没看清是谁卸了封戬手里的兵器,撂倒他,紧接着,无数只脚朝着封戬乱踢,以至于堂堂世子爷反抗不得。 这场战斗,就这样离奇地取得了胜利。 对此,王满目瞪口呆:大当家还是那个大当家,敢得罪她的人,就没有舒舒服服活着的,不死也遭罪。 李宝樱从椅子上下来,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 她走到封戬身旁,藐视脚下这个丧家之犬,狠狠给了他一脚。 “嗯……”封戬捂着肚子闷哼,嘴角鲜血淋漓,咬牙切齿的时候,还可见牙缝里填满了鲜血。 李宝樱冷冷道:“跟本宫斗,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就你这脑子,一天之内能死八百回。” 挨了一顿拳脚,封戬回身上下多处骨折,现在动一下都疼,根本没有能力报复,只能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李宝樱,诅咒她:“你……不得好死。” “还有力气咒本宫。”李宝樱又给了他一脚,踢到他翻白眼。 公主下脚太重,冷眼旁观的众人仿佛感觉到了疼痛,跟着颤抖,手心额头冒冷汗,后背嗖嗖冒冷风。 不忘提醒自己,千万不能与公主为敌,公主殿下太太太恐怖了。 封戬逃不掉,只能在心里祈求族中兄弟来救,可惜,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也不见族中兄弟出来。 他艰难转动脖子,目光往府里头瞟。 李宝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嗤笑道:“本宫会让他们给你陪葬的。” 听了这话,封戬不但没有愤怒,反而笑了起来。 李宝樱只觉得封戬笑得莫名奇妙,完全没注意到,马路对面的民房之上,潜伏着封家的人。 那人匍匐在瓦片之上,拉满弓,弓弦上搭着箭矢,眯起一只眼睛瞄准,对准的目标正是李宝樱。 直到他确定,有十成把握能够一击毙命,适才利索地放箭。 箭矢从王满眼前划过,王满扯开嗓门,嗷嗷喊:“大当家,啊!公主……” 李宝樱闻声回头,破空而来的流矢映入眼帘,心里一咯噔。不过她只愣了一瞬,继而抽出发簪,朝着那只飞来的箭矢掷了出去。 流矢与发簪碰撞,双双落地。 一击不重,那人再次搭箭拉弓,这次的速度比方才快了数倍,而且是高难度的三箭齐发。 危机时刻,府兵逮着戴罪立功的好机会,呼呼啦啦站出来,挡在李宝樱面前,甘愿做人肉盾牌。 放箭那人一看这阵仗,心里发出一声长叹,心说:刺杀公主太难了。 公主不仅有功夫傍身,还可能是个高手,这样还不算,身边还有那么多人保护,这样的刺杀任务,怎么可能成功。 封戬也知道,刺杀长安公主希望太渺茫,他必须铤而走险。于是他心一横,从袖管里抽出匕首,咬咬牙,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短刀出鞘,猛地刺向李宝樱的后心口。 第57章 死无对证 真相不是这样的 封戬悄无声息地向李宝樱伸出魔爪。 李宝樱自幼习武, 直觉敏锐,感觉到背后有危险,本能驱使她向右侧平移了半个身位。 匕首落空, 封戬脚下一个趔趄, 直直扑向前方, 匕首下一瞬便要刺入府兵的后背。 千钧一发之际, 李宝樱快速出手握住封戬的手腕, 夺过他手里的匕首, 调转刀尖, 下一瞬,锋利的匕首没入封戬的胸膛。 封戬瞪大眼睛,盯着李宝樱看了两息,又垂眸看了看自己胸前插着的匕首, 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这是......要死了么?本世子不甘心啊! 他是定国侯世子,好不容易熬死了老子,即将成为定国侯。将来表弟继承皇位, 封家再把嫡女送入后宫,他就是国舅爷,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怎么可能英年早逝? 不管他心里多么不甘, 也无法改变即死的事实,封戬的身体直挺挺砸向地面,扩散的瞳孔注视着蔚蓝色的天空, 一只乌鸦掠过天际,拉了一坨鸟屎为他送行。 看到封戬死不瞑目,李宝樱不厚道地笑了。 府兵齐刷刷回头查看情况,看到封世子这副惨样, 皆在心中唏嘘。 封家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公主,这回好,父子俩双双丧命,落得个爵位无人继续的下场,怎一个惨字了得。 潇王府的副将押着刺客过来,询问:“公主殿下,刺客如何处置?” 李宝樱睨了一眼那刺客,冷冷道:“按大甄律法,刺杀皇室公主应是死罪吧?那便按律法处置。” “是。”话音与刺客的小命同时结束,血溅三尺,惨不忍睹。 李宝樱问副将:“府中人呢?” 副将垂首回道:“待属下入府勘察一番,再向公主汇报府内情况,还请公主稍等片刻,切勿涉险。” 李宝樱点点头:“嗯。” 副将点了两百精兵,入府搜查。 李宝樱之所以选择今日向封家发难,主要还是考虑到封家治丧,与封家沾亲带故的亲友会亲临封家吊唁,依附封家的官僚也会前来走动,今日出手可将封家一网打尽,这机会简直千载难逢,即便有落网之鱼,其势力也不足为惧。那些小鱼小虾,留着慢慢收拾即可。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她不对封家出手,封戬就要对她出手了,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一大清早儿就开始打打杀杀,李宝樱有些累了,神态有点疲惫。她抽出帕子擦拭手上血迹,招呼王满:“把椅子搬过来。” “欸。”王满应下。 李宝樱刚坐好,朝臣们推搡着封家女眷走了过来。 封家女眷被迫跪倒在地,受惊的兔子般耷拉着脑袋,死气沉沉的,有种听天由命的无奈感。 魏琛上前,恭恭敬敬行罢君臣之礼,道:“公主殿下,我等为朝廷效命,理应为公主分忧解难。这些都是封家后宅女眷,如何处置他们,全凭公主殿下定夺。” 李宝樱心中感叹:权利可真是个好东西,你心里想要什么,还没开口吩咐呢,自有讨好你的人将你想要的送到你面前。 李宝樱冷漠的目光从封家女眷脸上一一扫过,最后,目光落在侯夫人脸上。 丈夫死了,儿子死了,侯夫人怎么一点也不伤心呢?没道理呀。 侯夫人察觉到来自公主审视的目光,蓦地抬起头与之对视,四目相对,周围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那是来自侯夫人心底的愤怒与怨恨。 李宝樱猜,侯夫人可能还不知道儿子已经死了,所以才能这般平静。 她的眸子里有笑意悠悠漾开,状似无意地瞥了封戬的尸体一眼,啧啧道:“定国侯死了,世子也死了,爵位无人继承,可惜呀。” “世子也死了”五个字仿佛晴天霹雳,精准批中封家女眷们,封家女眷们旋即炸开了锅。 尤其是侯夫人,似乎被儿子已死的消息刺激傻了,怔愣良久,眼泪才从眼眶里溢出来,嗷一嗓子哭开了。 “儿,我的儿。”她跌跌撞撞往尸体那边爬,扑到儿子身上哭嚎,哭累了,不忘给李宝樱安排罪名,“我们封家也算皇亲国戚,公主殿下先毒害侯爷,后害死世子,羞辱后宅女眷,血洗定国侯府,简直欺人太甚。” 侯夫人吸了吸鼻子,咬牙道:“我要进宫告御状,公主光天化日之下草芥人命,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倒要看看皇上如何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进宫啊。”李宝樱剃了剃指甲,无所谓道:“不必那么麻烦。”她朝街尾挑了挑眉,提醒侯夫人:“皇上不是来了么。” 众人:“......” 李宝樱实在搞不懂,皇帝爹最近身体抱恙,不在宫里好生休养,出宫来趟这一趟浑水做什么,等她上折子不好么。 她偏头问王满:“王爷那边进展如何了?” 王满道:“探子刚传回消息,说潇王已经顺利接管仓阳大军。” “那便好。” *** 城外三十里,仓阳县。 辰光洒满校场,威武雄壮的汉子排排站,横向、纵向、斜向,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条直线,蔚为壮观。 士兵由于常年操练,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肌肉结实发达,各个雄姿勃发。 相比之下,这一任统帅更像是个小白脸,文质彬彬,不堪一击。 关键统帅还受伤了,右腿缠着白沙布,需要乘坐轮椅方能出行,病恹恹的模样。 将士们看到这样的统帅,委实懵了一阵子。 尚未抵达战场,主帅先负伤了?这怎么打仗?这样的统帅去了前线,这副精神面貌,能带领大军打胜仗?还没点兵呢,将士们心里凉了一大截。 甄肃岐默不作声,几位将军实在琢磨不透,这位爷是个什么意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到茫然。 随行的大夫,也就是沐梓星,低声提醒:“潇王爷,您倒是说句话啊。” 甄肃岐以同样的音调说道:“说什么?本王当闲散王爷习惯了,几时经历过这等场面,本王也不知道说什么。” 沐梓星:...... 现在一点也不想和这个草包王爷站在一起。 就这样不谙世事的贵族公子能当一国之君?也不知大当家怎么想的,倘若潇王登基,大当家真不怕北甄亡国啊?! 不过感慨也没用,是让大当家就这么一个亲兄弟呢。 不扶持自家兄弟上位,难道要扶持别人?再说皇权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失败者,等于将性命交到别人手里,生死不再由己。 或许,大当家是希望她这个兄弟长命百岁吧。 理解归理解,一直不说话也不是个事儿,沐梓星想了想,道:“这么大阵仗我也没见过,不过我在金银寨见过李统领讲话。” 甄肃岐找到救星般,眼前一亮,追问:“李统领都说了些什么?” 沐梓星举起手遮掩唇形,告诉他:“就是说些鼓舞士气的话,然后让姊妹们继续操练,喊上小队长,聚在一起商讨事情。这一套,应该也适用军营吧?”他不确定。 “嗨,不早说。”甄肃岐清了清嗓子,情绪激昂地吼道:“素闻我军战士骁勇善战,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雄壮之师。” 没了? 这就没了? 沐梓星默默擦了一把汗。 甄肃岐也觉得少了点什么,忙道:“温将军,高将军,樊将军,请随本王进帐说话。” 众位将军终于结束了尴尬时刻,抱拳行军礼,随潇王进了帐子。 由于人少,潇王的神经没有方才那么紧绷,神态语气都显得轻松许多。 半盏茶过后,温将军将谈话引入正题:“敢问王爷,边疆现在局势如何?开战的几率有多大?何时开拔?粮草解决了吗?” 一连串问题砸过来,砸的甄肃岐脑子疼。 何时开拔?大堰女帝在两国交界布置兵力,是得了华容长帝卿的授意,试图造成大军压境的假象,意在助他抢夺封家手中的兵权。 现在目的达成,哪里需要大军开拔,更别提粮草了,一点也没准备。 他之所以赖在军营不走,完全是按照妹妹吩咐行事。 昨晚,他在自己卧房里睡得好好的,大概四更天,被妹妹的敲门声吵醒,妹妹一进门便开始安排任务。 妹妹让他假装断腿,并且咬死是受封家迫害,还给他配了随行大夫,让他来军营待着,等她从都城来消息才能回去。 现在温将军问起,他只能敷衍:“温江军急什么,我大甄数十万将士戍边,难道是吃空饷的?待两军交战,在开拔也来得及。” 将军们:“……” 幸亏潇王不是太子,倘若这货接管甄是江山,非亡国不可。 甄肃岐也很无奈呀。不是他不做安排,而是,他也在等妹妹的安排。 妹妹又要闹什么幺蛾子他不知道,但他隐约觉得,封家要倒大霉了。 或许,只有华容长帝卿才知道妹妹的计划吧。 说道华容长帝卿,这位此时正在府中陪儿子玩呢。 有些事,他只能出出主意,不好插手,甄家与封家的恩怨纠葛,还是要他们自己解决。 他对李宝樱有信心,那女人战斗力太强了。 李宝樱没有辜负华容的期望,一天之内,把封家顶梁柱弄死了,此时面对皇帝爹,又开始装可怜,控诉封家家主不把皇族放在眼里,打断了堂堂亲王的腿。 反正封卓阳和封戬都死了,死无对证。 侯夫人险些没被李宝樱颠倒黑白的言辞气吐血,矢口否认:“公主胡说,事实真相不是这样的。” 第58章 被逼无奈 太子要疯了 定国侯夫人哭哭啼啼, 好像泪水能打动皇帝似的。也不想想,人家好不容易得了个女儿,宠还宠不过来呢, 怎么会为了封家一门子外戚与女儿离心。 “皇上。”侯夫人给老皇帝行叩拜大礼, “定国侯与世子死的冤枉, 还请皇上彻查此事, 还定国侯与世子一个公道。” 老皇帝没有应声。 侯夫人心凉半截。 她心里清楚, 如果不是皇上默许, 公主岂会不顾后果接二连三找封家麻烦。即便是告御状, 能讨回公道的几率也很渺茫。可惨死之人是她的丈夫与儿子,她怎能无动于衷,就算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得试一试。 李宝樱一点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说道:“说谎也要看场合, 定国侯死在侯府,又不是死在外面,这也能赖到本宫头上来?至于封戬, 他当众刺杀皇室公主,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他死有余辜。” 侯夫人:“……” 当众刺杀公主? 李宝樱不打算与她废话,朝渣爹行礼, “儿臣要告定国侯封卓阳刺杀皇子,定国侯世子封戬刺杀公主,定国侯夫人诬告, 一家子居心叵测,还请皇上将罪人绳之以法,从重发落,以儆效尤。” “朕是一国之君, 要对所有子民一视同仁,不能全听你一面之词。”老皇帝说完表面话,给随行太监使眼色:“福海。” 福海哈腰领命,抱着拂尘走到人群,从人群里面挑了几个顺眼的男子,“你,你,还有你,去圣上面前说说今日所见所闻。” 被选中的几个证人瑟瑟发抖,腿都不听使唤了,心惊胆颤的,唯恐哪句话说错了脑袋搬家。 几人畏畏缩缩不敢说话,福海催促道:“将你们看到的,听到的,老老实实交代清楚,若有一句虚言,仔细着点你们脖子上的脑袋。” 皇上面前,谁敢说谎啊。 几人一五一十的讲述自己的所见所闻,从公主带人来侯府讨公道,再到封世子与公主起冲突,当然了,封世子刺杀公主这一段着重讲述了一下。 听着听着,侯夫人的手心渗出细汗,脸色变得惨白。 她是真没想到,儿子竟然当众刺杀公主,这不是找死呢么。可是儿子已经死了,她只能在心里暗骂:戬儿,你糊涂啊! 待几人交代完毕,皇帝勃然大怒:“简直无法无天,今日刺杀皇子、公主,明日是不是该轮到朕了?来人,将封家人全部抓起来,关进天牢。” 皇帝终于意识到,昔日摇尾乞怜的封姓忠犬现在变成了疯狗,对付疯狗的办法只能是宰了,以免疯狗的后代报复皇室成员。 还须斩草除根。 侯夫人一听全族都要下大狱,惊慌呼喊道:“皇上您不能这样对待封家啊......” 求饶的话刚说到一半,嘴就被官兵手里的破布给堵上了,只能听到呜呜的声音。 其余人......不想死的在慌乱逃窜,想着逃出京城隐姓埋名,先保住性命,其余事从长计议,总有一日能够东山再起。 他们也不考虑狗急跳墙能不能跳过去,逃跑之人刚跑出去几步,膝盖就被箭矢给戳穿了,纵使失去行动力,逃命的本能依旧驱使着他们,用两只手在地上爬着前行。 此处太乱了,身为天子不便久留。福海高喊一声“起驾回宫”,天子仪仗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接下来是抓捕工作,李宝樱把任务交给潇王麾下一位将军,自己带领五百精兵,互送皇帝爹回宫。 封家一倒,太子可就没了靠山,太子与皇后岂能咽下这口气,必定是要搞些事情出来的。李宝樱巴不得太子失去理智,干出些天理不容的事情来呢。那样的话,灭太子才出师有名不是。 不出她所料,太子得知封家满门入狱时怒发冲冠,不顾禁足令尚未解除便要出东宫。 贴身侍卫拦住他的去路,提醒道:“太子殿下,您的禁足令尚未解除,不能私自出东宫,否则就是抗旨不尊。您冷静点。” “母后身陷囹圄,外祖父、表兄枉死,封家倒了,你让孤怎么冷静?怎么冷静?”太子感觉头顶的天都塌了,冷静是不可能冷静的,歇斯底里地怒吼:“他们兄妹二人回国到现在,干的哪一件事不是针对孤,针对封家?他们是想将孤从储君之位上拉下来......” 太子疯了似的原地转圈,口中念念有词:“不行,绝不能让他们的计划得逞,储君之位是孤的,那把龙椅将来也是孤的,万里山河也是孤的,绝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点兵。”太子忽地停下脚步,猛地抬起头,仿佛做了什么重要决策一般,吩咐贴身侍卫,“将父皇放进来,关闭宫门。” “这……”侍卫隐约猜到了一种可能,所以犹豫着要不要再劝一劝主子。 “你要抗命?” “不。”侍卫恭谨地行礼,“是,小的这便去通知贺统领点兵。” 太子这是要造他亲爹的反了。 *** 李宝樱骑马跟在皇帝爹车驾旁边,春日的太阳铺洒下来,耀得她眯起眼睛。 老皇帝坐在车里,捏着折扇将车帘子挑开一条缝,偷偷观察女儿,看到女儿晒太阳挺心疼。 他挑开另一边的车帘子,吩咐随行太监福海:“宣公主与朕同乘。” “奴婢领命。”福海压了压手,示意车夫停车,继而绕过马车去请公主殿下。 李宝樱听明来意,不由得蹙了蹙眉。 说实话,她和皇帝爹一点父女情都没有,也不喜欢与他单独相处。 此时皇帝邀请她同乘,李宝樱打心底里抗拒,抿起唇挣扎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 她翻身下马,一踩车板上了马车,钻进车内,坐到皇帝爹对面,马鞭随意放在长凳上面。 “父皇喊儿臣上车,可是有什么吩咐?” “没事儿就不能与你同乘了?” 老皇帝说完,觉得这句话冰冷又生硬,起不到增进父女感情的作用,又道:“朕是怕你晒黑了。” 李宝樱:“……” 怎么有点感动呢? “咳……”李宝樱有点手足无措,讪讪笑了笑,“父皇想问什么就问吧,不用提前说好听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这样。” 老皇帝叹了口气:“封家这件事,是你的意思,还是老九的意思?” 李宝樱睫毛微微一颤,心里呵呵:渣爹看似糊涂,其实一点也不糊涂。你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呢。 第59章 势不可挡 你这是自寻死路 李宝樱捏起矮桌上的白盏, 真渴了似的一饮而尽,然后握在掌心里把玩。 老皇帝还在等闺女给他一个解释,可李宝樱磨磨蹭蹭半晌, 这才续上之前的话:“父皇当了一辈子皇帝, 还没受够世家的制约么?您批折子的时候, 是否绞尽脑汁, 想为平民百姓谋福利, 又不能动世家利益, 否则, 即便您笔下朱砂染透了宣纸,颁布盖有国印的政令,到头来也是一纸空谈。您这一生之中,又有多少事, 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执行的?” 这番话,就差直接挑明老皇帝是世家的傀儡了。 皇帝的脸色很难看,李宝樱装作没看见, 继续道:“大甄皇室已经世袭至二十代,手上的权利一代不如一代,到了您这一代,一个封家都敢当街杀戮皇族, 倘若太子登基,封家岂不是无冕之王?” “真走到那一步,皇位在谁手里又有何分别?权利在封家手里就够了。”李宝樱觑了眼皇帝爹的脸色, 更难看了,她反而笑了,“有当君王的机会,谁愿意当臣子呢?” 啰啰嗦嗦说了一堆, 意思却很简单,甄室皇权传承二十代,手中权利一减再减,按照这个规律,到了该亡国的时候了。 有这个能力的代替甄家的,不正式封家么。 闺女这番话字字诛心,他已经没有心思指责女儿行事过激,开始思考,大甄亡在他手里的可能性有多大。 每一个王朝从建国到衰落,三百年是个坎儿,几千年过去,尚未有人打破这个规律。 老皇帝怕呀! 可不及他细想,车外传来一阵骚乱。 马儿嘶鸣,鸟儿惊飞,嗖嗖的箭矢飞来,撞击仪鸾卫的甲胄,有些落在车厢板中,震颤的箭尾与木板共振,发出“嗡嗡”地响声。 皇帝年纪大了,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清,脑子空空,不知该怎么办。 他下意识向女儿靠了靠,询问:“不会是封家狗急跳墙,反了吧?” 皇后被困冷宫,定国侯与世子皆死,驻守都城外的兵权落在甄肃岐手中。封家倒是想反呢,可惜没这个机会了。 李宝樱瞥了皇帝一眼,眼神中溢满嫌弃,从靴筒里抽出火铳,咔嚓一声上膛,将车帘子挑开一条缝,向外张望。 与仪鸾卫厮杀的,是守护都城安危的御林军。 而掌管御林军之人,正是当朝太子。 李宝樱勾了勾唇角,心道:等的就是这一刻。 老皇帝发现谋反之人是自己最器重的皇子,肝火一下子烧到头顶,破口大骂:“这个弑父杀君的小畜生,是朕看走了眼。” 李宝樱呵呵:“事态进展到这一步,权仰仗您老人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太子谋反,不正如您所愿?” 老皇帝一噎:“……” 值守太监福海从车尾打开车门,不顾上御前失仪,顶着满脸血渍朝皇帝招手:“皇上,速速随奴躲避。” 福海平日里尽忠职守,从不忤逆,深得皇帝信任。他向皇帝抛出橄榄枝,老皇帝第一反应是向福海伸出手。 而李宝樱看着福海镇定自若的神态,不由得拧了拧眉,一把拉住皇帝爹袍袖。 老皇帝回头,问道:“怎么了?” 李宝樱说不上来自己在担忧什么,那只不过是一种感觉,无凭无据的,也不能冤枉一个平日里安分守己的小太监。 谨慎起见,李宝樱率先跳下马车,不着痕迹地挤开福海,向皇帝伸出手,“儿臣扶您下车。” 兵荒马乱的时候,老皇帝没时间感动,跳下马车,在仪鸾卫的掩护之下,钻到人少的宫巷里。 这条巷子通往宫内佛堂。 福海在前头引路,皇帝和李宝樱并肩跟随,仪鸾卫紧随其后,一行人马直奔佛堂。 李宝樱虽不知福海引皇帝去佛堂什么目的,还是提醒皇帝:“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只要儿臣未死,父皇都不能答应。” 皇帝:“……” 他现在已经分不清,谋权篡位的究竟是谁了。 太子是明着反了,可大公主和老九呢?其他皇子会不会浑水摸鱼呢?这都说不准的事儿。 几人踏进佛堂。 大白天的,佛堂里长明灯随风摇曳。 一道人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正是准备弑父篡位的太子殿下。 他锦袍玉冠,面部表情带着几分漠然,冰冷的嗓音里没有一点父子之情。 他说:“父皇您来了,儿臣已久等。” 皇帝看了看身边的福海,心下了然,一脚踹趴下吃里扒外的阉狗,抬起头,对上太子的目光。 “你是储君,大可等朕百年之后,名正言顺继承大统,何必走这步险棋。” “哈哈哈……”太子大笑,“您还记得儿臣是储君么?儿臣以为您忘了呢。自从九弟与大公主归国,您就授意他们兄妹打压封家,母后进了冷宫,舅舅与表兄惨死,封家满门入狱,连个继承爵位的人都没留,在儿臣看来,您这不是打压封家,您这是折断儿臣的羽翼。” “这是为什么?”太子话语稍顿,不善的目光在李宝樱脸上停留了几息时间,继而看向父亲,接着道:“儿臣猜,您是想罢了儿臣的储君之位,扶持九弟,对么?” “你放屁。”老皇帝有生以来第一次说粗话,却用在了骂自己最为器重的儿子身上。 “不管你信与不信,朕没想过废你,朕,只想给你一个没有外部势力掣肘的皇位。”老皇帝痛心疾首:“封卓阳野心勃勃,其私心昭然若揭,朕怎么可能任由封家做大,威胁到甄室皇权?” 朕只想借老九与大公主之手除掉你舅舅,让你坐稳这江山。 李宝樱:我的心好痛。 老皇帝在闺女心口狠狠戳了一刀而不自知,仍旧滔滔不绝:“皇后虽入了封家族谱,却不把自己当甄家人,永远以封家的利益为先,这样的人如果将来当了太后,我甄室江山恐怕要易主。朕将皇后打入冷宫,也是为了你好。” 朕为了你的前程,算计你弟你妹,废你母亲,杀你母族,你要感激朕啊…… 渣爹果然是渣爹,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不服不行。 太子被皇帝这番话气得没心思笑,吼道:“父皇若是真为儿臣着想,今日便把皇位腾出来吧,儿臣做了二十六年太子,每日对着那把龙椅望眼欲穿,儿臣不想再等了。” “哐当”一声,一柄长剑落在皇帝脚边。 这是让皇帝自刎?! 简直了…… 皇帝那张布满病态的脸红了绿绿了红,指着太子的手颤抖不止,好悬一口气憋死。 “你个孽障,竟打算逼父亲自尽腾位置。有本事你杀了朕,杀了朕!朕在九泉之下,会看着史官如何在史册中记载你大逆不道的罪行,等着你魂归地府,灵魂接受列祖列宗的审判。” 太子既然走出这一步,又岂会在乎身外名。他只想做皇帝,掌控至高无上的权利,然后用权利镇压天下人。那时,哪还有那些不想听的声音? 他咯咯笑起来,给皇帝身边的随行太监使眼色。 福海咬了咬牙,心说,对不起了皇上。然后转动拂尘,拂尘手柄变成一柄利刃,烛火掩映下,泛起点点寒光。 只见福海突然转身,利刃直奔皇帝心窝。 皇帝大惊失色,惊慌之下也不知躲避,就傻愣愣立在原地,眼珠子险些没瞪出来。 李宝樱推开皇帝爹,站在他站过的位置,举起火铳,瞄准福海的眉心,扣动扳机。 “砰!” 福海脚步一滞,眉心处显出一个红点,直挺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没给众人反应的时间,佛堂里响起第二声闷响,扣动扳机之人不是李宝樱,而是太子,目标是他的大皇妹——长安公主。 子/弹没入名贵的衣料里,破洞刺目,却不见鲜血溢出,活靶子眉眼间没有一丝惊恐。 太子:“……” 她怎么还不死? 皇帝惊呼:“樱儿,樱儿啊!你死了,朕到了九泉,如何向你母亲交代。” 瞧瞧,老头子这皇帝当的多纠结,一边怕最欣赏的儿子当不成皇帝,一边怕儿子们谋权篡位,剥夺其他儿子继承权的同时,还想让失去继承权的皇子们感恩戴德,可笑极了。 李宝樱扣动扳机,“砰”地一声,太子肩头见了红。 就听公主殿下说:“你爱怎么交代就怎么交代吧,反正我也没见过我娘。” 太子亲卫化身人肉盾牌,将太子保护起来,他的怒吼声从人群里传来:“李宝樱,孤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御林军听到动静,集结起来向佛堂进发,不多时,便将佛堂团团包围。 李宝樱与皇帝成了笼中鸟,孤立无援。 太子拨开挡在身前的亲卫,直视李宝樱,问道:“你怎么还没死?” 李宝樱垂眸看左胸,伸手从背心里取出一枚弹头,扔在地上,嗤笑道:“太子殿下怕是忘了我的出身,金银寨既然能造出火铳,也能造出防火铳误伤的软甲。” 太子瞪圆眼睛:“世间有这种东西,孤怎么不知道。” 李宝樱眸中布满嘲讽,看傻子一样看着太子:“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皆说太子学识渊博,今日一见,不过尔尔。 太子只震惊了片刻,镇定下来后面色平常,无所谓道:“既然是孤不知道的物件,肯定尚未大规模生产,就你一人拥有这神物又能如何?终究改变不了局势,今日你们都得死。” 李宝樱笑他无知。 太子拧眉问:“笑什么?” 李宝樱笑道:“笑你自负。倘若你今日没有发起宫变,即便夺嫡失败,我也会留你一命,打发你去封地,做个闲散王爷。可你偏要自寻死了,我也没办法。” 她话音刚落,御林军的斥候来报:“太子殿下不好了,潇王帅军三十万攻入都城,公主的……未来驸马带兵攻破宫门,势如破竹,御林军根本无法抵挡。” 第60章 挑拨离间 杀了她,快杀了她啊…… 御林军只有三万人, 对上三十万神武军根本没有胜算,此时太子已经看到了这场宫变的结局,可他并不甘心。 他从出生那天起便是太子, 名正严顺的皇位继承人, 只要再等几年, 老皇帝驾崩, 甄室江山就是他囊中之物, 可偏偏冒出来一个大公主, 断送了他的大好前程。 这个仇, 可谓不共戴天。 太子恨死了李宝樱,心想,你让孤走投无路,即便孤死了, 也要拉上你垫背。 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看着老皇帝说道:“父皇听见了吧?带兵攻破宫门之人可是大堰长帝卿,大公主里通外敌, 要把甄室江山拱手让给大堰女帝。” 老皇帝眉头紧锁,抬起眼皮子瞥了李宝樱一眼,想看看闺女脸上是何表情。 然而,李宝樱此时的心绪非常平静, 无法通过神态窥其内心的真实想法。 老皇帝开始慌了。 倘若真如太子所说,大公主联合外人灭甄室,那就是甄家列祖列宗的罪人。 他问闺女:“大堰长帝卿手里的兵马哪来的?” 李宝樱没有回头看他, 只淡淡道:“当然是潇王府的兵,太子谋权篡位,想要弑父杀君,身为皇子公主, 我们当然要进宫护驾,顺便清君侧。” 太子与大公主各执一词,听起来都很有道理,老皇帝一时间不知该相信谁。 “父皇。”太子继续挑拨这对父女的关系,“皇位落在老九手里也就罢了,可朱华容掺和其中,又是存的什么心?权利面前,他会甘愿替老九做嫁衣?” 说实话,老皇帝也不相信朱华容,那毕竟是别国皇子。 “父皇。”太子继续,“您好好想想,公主与大堰长帝卿本就有情,还育有一子,为何谎称已和离回大甄当公主?若是没有阴谋,大公主为何携子归国,受尽世人冷眼,留在女子为尊的大堰岂不是更有利?” “大公主是想骗取您的信任,寻找机会废了儿臣,企图篡改甄室江山啊。您纵容公主把儿臣逼到这一步,并不是儿臣的错,而是父皇糊涂。”太子很会演,表情委屈极了,哽咽道:“儿臣是太子,继承皇位名正言顺,为何要篡位?因为儿臣不守护甄室江山,甄室江山就要落在外人手里了,您糊涂,儿臣不能糊涂啊。” “……”朕,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父皇,您现在与儿臣站在一起还来得及,过来。”太子向老皇帝抛出橄榄枝。 老皇帝看了看闺女的背影,春风拂过,她的长发翩翩起舞,背影有几分她娘生前的影子。 如果他选择太子,他们之间的父女情分也就尽了。 站在上位者的角度,皇位与亲情之间,老皇帝当然选择皇位,放弃亲情。 老皇帝向前迈出一步。 李宝樱察觉到皇帝爹动了,横臂拦住他的去路,道:“父皇信不过儿臣?” 老皇帝解释道:“朕并非信不过你,朕是信不过朱华容,倘若今日没有朱华容掺和其中,朕一定会站在你和老九这边,可……” “不必找借口。”李宝樱打断他,“你说你爱我娘,你说你会爱屋及乌,加倍疼爱我,给我公主的殊荣。你还说,不是不愿把甄室江山交给潇王,而是没人支持他。可现在儿臣支持他,您又义无反顾选择太子,岂不是互相矛盾?” 李宝樱给渣爹下了定论:“您谁也不爱,您只爱您的皇位,以及手中的权利。说来可笑,您想拥有权利,却不会掌控权利。您看看今天这局面,朝堂乌烟瘴气,臣子们结党营私,各自选择一方势力做靠山,而那个靠山不是当朝皇帝。兵权散落在武将手里,就连保卫皇城的御林军也给了太子,您手里还有什么权利?” 一国之君不会平衡各方势力,不会选贤任能,全指望世家凭忠心护主,简直昏庸至极,能在皇位上待这么多年没出事儿,还真是祖宗保佑。 李宝樱冷笑:“您以为太子会护着您么?笑话,只要您过去,明年的今天就是您的祭日,您可要考虑清楚了。” 闺女这么一说,老皇帝不敢再往前走了。 太子那边也不保险啊。 可就算太子弑父,皇位仍旧攥在甄家人手里。一旦大堰长帝卿攻入内城,这甄室江山是谁的可就不一定了。 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大公主与大堰长帝卿的良心上啊。 老皇帝叹口气,“除非你下令杀了朱华容,朕才能安心。” “什么?”李宝樱侧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爹,气得脑壳隐隐作痛。 李宝樱问他:“您想和大堰开战么?” 老皇帝:“……” 事到如今,不开战又能如何? 李宝樱告诉他:“长帝卿是我儿子的父亲,我不可能杀他,您死了这份心吧。” 老皇帝下定决心:“那朕只能支持太子了。” “随便。”李宝樱别过头,留给皇帝爹冰冷决绝的侧脸,给火铳上膛,“那您也休想过去,您现在是我手里的人质了,立在原地待着吧,等潇王率领神武军进宫。” “父皇。”太子大喊:“父皇您看到了吧?大公主已经被朱华容策反了,她是大堰女帝派来的细作啊,您还等什么,杀了她,快杀了她。” “甄肃清,你最好闭嘴,本宫还能留你活几刻钟,否则别怪本宫不讲兄弟情份。”李宝樱手里的火铳对准太子,他身边的亲卫立刻将他保护起来。 老皇帝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樱儿,你不能杀太子,他可是储君啊。” 李宝樱呵呵两声:“什么储君。父皇您忘了皇后与假宦官通奸的事情了么?太子到底姓不姓甄都说不定呢。” 老皇帝崩溃了。 他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血统不正? 太子怒道:“休得胡言,孤就是皇室血统,反倒是你的生母,未婚先孕,不守贞操,你和老九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杂种。” “杂种”这个词,成功激怒了李宝樱,她手指扣动扳机,里头的铁丸应声飞了出去。 太子亲卫忠心护主,替太子挡下致命一击。 亲卫倒下,太子恐慌极了,不再指望借皇帝之手铲除李宝樱,怒喊:“杀大公主。” 三万御林军与太子亲卫得到主子命令,抽刀的抽刀,拿长木仓的拿长木仓,朝李宝樱一拥而上。 乌泱泱的人头从四面八方向李宝樱进攻,李宝樱无处可逃,几个旋步转到皇帝爹身后,扣住皇帝爹的脖子,火铳对准他的头颅,“父皇,得罪了。” 皇帝:“……” 这都什么不孝子孙。 李宝樱喝道:“谁敢再上前一步,等同于弑君,你们想好了,皇帝都敢诛杀之人,太子登基,还敢不敢留他。” 皇帝被挟持,御林军不敢再上前,围着皇帝与大公主转圈,不敢轻举妄动。 太子大喝:“还在等什么,杀了他们。杀大公主者记头等功,加官进爵。” 巨大的诱惑之下,总有那么一小撮亡命之徒。有人向李宝樱发起攻击。 李宝樱携皇帝爹飞身而起,落在房梁之上,对皇帝道:“瞧见了吧,您还没死呢,太子已经行使国君的权利了。” 老皇帝虽身居高位,可从来没站过这么高,朝下瞥了一眼,只觉头晕目眩,哪有心思听闺女说些什么。 为了避免眩晕的感觉,他闭上了龙目。 佛堂外头,响起厮杀声,应是朱华容带兵攻进来了。 太子振聋发聩一声怒吼:“乱箭射死。” 众人:“……” 皇帝也一并杀了? 他们的思维,还停留在忠心护主的层面,怎么可能对一国之君下杀手呢,搭箭的动作稍微迟疑了几息。 也就是几息的时间,朱华容带人打到了佛堂门口,但听朱华容大喝:“保护皇上,保护公主,诛杀反贼,一个活口也不留。” 现在朱华容手里,有潇王府的五千府兵,加上从定国侯府收编的三千,虽然前一战有死伤,但伤亡数量不多,估摸着还能剩下七千人左右。 就这七千人,想要歼灭三万御林军是不可能的,不过以这七千人的战斗力,拖到甄肃岐攻入大内没问题。 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拖,尽量为甄肃岐争取时间。 很显然,太子也清楚这一点,示意亲卫不用保护他了,全力诛杀李宝樱,夺回皇帝,只要皇帝落到他手上,就是活的护身符。 亲卫飞身上梁。 李宝樱既要保护皇帝爹,又要应对十几名高手,实在是力不从心。 无奈之下,她手上一用力,把皇帝爹甩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皇帝突然飞了起来,险些心脏骤停,血液冲到头顶,哪还有精力考虑亡国不亡国的,本能地啊啊大喊。 真没想到,朕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摔死的皇帝,还是被亲闺女给摔死的,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于一旦了。 他这番心里话李宝樱没听见,听见了又要笑话他。您把皇帝当成这个鬼样子,还有什么英明,您是彻头彻尾的昏君。 想象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而是被人接住了。 老皇帝睁开眼睛一看,接住他那人是大堰长帝卿。 女婿搂住老丈人的腰,稳稳落地,也没空安抚他,随手扔给麾下将士,叮嘱他们护好皇帝,踩着人头朝李宝樱飞去。 在大堰,李宝樱的功夫不说登峰造极吧,举国上下也找不出几人能打赢她的,十几个亲卫拼劲全力击杀她,竟无一人得手。 太子见十几名武功高强的亲卫杀李宝樱不得,抢过弓箭手手里的弓箭,抽出羽箭,搭在弦上,瞄准李宝樱。 “嗖——”箭矢朝着李宝樱飞去。 第61章 真情告白 待我死了,能进李家祖坟么…… 箭矢直击李宝樱的后脑, 李宝樱通过气流已经感觉到了,可太子亲卫百般纠缠,她根本没有时间躲避。 她身子上移, 把穿着软甲的后背留给那支夺命箭。她的软甲火铳都挡得, 还害怕区区一支羽箭? 李宝樱胸有成竹, 可朱华容并不知道她有软甲护身, 眼看着箭矢就要射中李宝樱, 心中万分焦急。 他脚下用力, 踩断了一个御林军的脖子, 加速朝李宝樱飞了过去,就在箭矢击中李宝樱之前,以身挡下那一箭。 朱华容发出一声闷哼,带着箭矢向后砸去, 后背撞到李宝樱的后背,身子一歪,跌下房梁。 李宝樱一回头, 看到身中一箭的朱华容从高空坠落,唇角勾起一抹笑,长发抽打着他的脸颊,遮住了他眼中的不舍情绪。 周遭环境太过嘈杂, 兵器碰撞发出的声响充斥耳际,她只能看到朱华容嘴唇在动,却听不见他说些什么。 看口型, 好像在说:来生再会。 去他娘的来生再会,这辈子都没活明白呢,还期盼有来生。 “朱华容!”李宝樱想也没想纵身跃下,伸出手, 想要抓住砸向地面那个人,心里默念:快点,再快一点。 然而,朱华容后背着地,噗出一口鲜血,视线一片模糊,眼前是刀枪剑戟厮杀的身影,还有一个女子从天而降。 “朱华容。”李宝樱拖起朱华容的头,握住他温热的手,声嘶力竭地喊:“你个大傻子,用你替我挡那一箭么,你死了,子承岂不是没爹了。” “咳咳……”朱华容望着李宝樱,看不清她的脸,以及她愤怒又痛苦的表情。 他面带微笑,回握她的手,想要牢牢将那只手锁住,让她永远无法逃离。 如果…… 如果当初没有逃离金银寨,选择留下,相妻教子,他的人生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他有很多话想说,可脑子越来越沉,胸口发闷,没有力气再与她说只言片语。 太子冲破人群杀来,李宝樱顾不上安抚身受重伤之人,抽出缠在腿上的铁鞭,所有愤怒全部揉在铁鞭里,朝太子挥过去。 “甄肃清,我杀了你。” 太子手中弓箭不知何时换成了利剑,横剑挡住铁鞭,然而铁鞭却缠住剑刃,将他带飞了出去,砸倒一个御林军。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时刻,最能激发人的潜力,何况太子心里带着滔天的仇恨,尚有一口气在,也要爬起来砍了坏他好事的人。 太子抹去嘴角的鲜血,再次像李宝樱发起进攻,“李宝樱,拿命来。” 李宝樱将朱华容交给神武军的一个小兵,起身应战,激烈的纠缠过后,铁鞭缠上了太子的脖颈。 太子只听脖子咔嚓一声,怒目圆睁,心有不甘地咽了气,死不瞑目。 有人惊呼:“太子薨了,太子被大公主杀死了。” 反军失去主心骨,宛如无头苍蝇一样乱窜,霎时间,佛堂内一片混乱。 太子死了,太子亲卫见大势已去,也绝了生的念头,互相对视一眼,打算与李宝樱决一死战。 在他们死之前,要为主子报仇雪恨。 朱华容生死未卜,李宝樱心里充满愤怒,杀一个太子根本无法平息她心头的怒火,不等太子亲卫出手,她的鞭子已经甩了出去。 所过之处,是皮开肉绽的恐怖声音。 “随你们的主子去死吧。” “别忘了,替我告诉他,皇后马上就来。” 大公主杀红了眼,众人看得头皮发麻,不管神武军还是御林军,都不约而同地退出佛堂,把战场留给大公主和太子亲卫。 佛堂外亦是血雨腥风,尸体横陈,血水宛如一条蜿蜒的小溪,流进青石板缝隙里。 老皇帝看到这场面,直接吓晕过去了。 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下,众人淋成了落汤鸡。 冰冷的雨水拍打脸颊,朱华容清醒了几分,问护着他的人:“公主呢?” 那人看向佛堂,但见大公主满脸血渍,踏出佛堂大门,手中长鞭与青石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他欣喜若狂,回道:“公主活着呢。” 朱华容松了口气:“活着便好。” 李宝樱穿过雨幕,朝朱华容奔过去。 大雨淋湿了她的裙子,冲去她脸上的鲜血,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颊,有些狼狈。 她蹲下来,从士兵手中接过朱华容,抱在怀里,雨水顺着乌黑的睫毛往下流,流进了嘴里。 “别怕。”她安慰:“本宫不会让你死的。来人,传御医。”语罢,她打横抱起朱华容,复又进了佛堂。 佛堂后院有一处禅房,平时用来处罚妃子与皇子抄经,现在被大公主征用了,安置长帝卿。 将人放到床上,接过士兵递过来的干帕子,轻轻印去他脸颊和脖子上的雨水。 朱华容:“……” 本帝卿都快死了,你就不能陪本帝卿说会儿话?做这些无用功有什么意义。 他握住李宝樱的手,眼中蓄满柔情与无奈。 李宝樱动作一顿。 他深深吸气,问:“如果有来世,你会不会娶我?还会让我做孩子的父亲么?” 李宝樱沉默片刻,不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 相识之初,她是看上了朱华容俊俏的容貌,想让他做自己的压寨夫郎,她尝试过承担起责任,给他疼爱。 可小美人不愿意,想尽一切办法逃离。她能怎么办呢?只能选择放手。 现在他问出这样的话,是在责怪她霸道,新婚之夜,强迫他顺从自己? 想想那夜的误会,李宝樱心中全是后悔。 她道:“如果有来世,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让你一直做世人眼中冰清玉洁的长帝卿。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朱华容露出无奈的笑,自言自语絮叨起来:“李宝樱,你可知道,我已经爱上了你?” 朱华容不管李宝樱是个什么反应,继续道:“启初,我是恨你,恨你夺走了我的清白,让我沦为天下人的笑柄。我想过杀了你,铲平金银寨,可我下不去手。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的心里都是你。垂帘听政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你;批奏折的时候,眼前出现的都是你那张欠揍的脸。” 泪水从他眼角滑落,他捶了自己一拳,李宝樱怕他伤着自己,攥住他的手腕,不让他乱动。 朱华容苦笑,用那双被泪水模糊了视线的眼睛看着李宝樱,目光中似有祈求。 他问道:“看在本帝卿这么卑微想要嫁给你,今日还替你挡了一箭的份上,待我死后,我的墓碑上能否刻上‘夫郎’二字?埋进李氏祖坟?李氏祖坟进不去,埋进甄室皇陵也行。” 李宝樱:“说什么胡话。” 朱华容扯住她的袖子,“到底答不答应,给句话。若不然,我死也闭不上眼睛。” 看着男人的眼睛,李宝樱思绪万千。 她问自己,倾心朱华容么?如果对他没有感觉,为何这些年,一直不愿接受别的男子呢?现在又为何无法面对他的离开呢?或者,这就是爱? 误会也好,天意使然也罢,朱华容喜欢自己,自己也对他有感觉,为什么不肯学会释然,放下过去的一切,接受他呢? 李宝樱深吸一口气,道:“想进我们家祖坟,你得好好活着,只要你活着,我娶你,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许你生同衾,死同穴。” 她,终于接受了? 心愿已了,朱华容这才感觉到疼,蹙起眉头,有了求生的欲望,嘴里喊道:“御医,御医怎么还不来,给本帝卿拔箭,本帝卿还要好好活下去,和妻主白头偕老呢。” 等身体恢复如初,再也不管什么朝廷政务了,他要带上妻主和儿子,去游历大好河山,快乐的生活,去他的权利,去他的宫斗,本帝卿才不愿意把有限的生命浪费在勾心斗角上呢。 见男人精神头足得很,李宝樱后知后觉,一瞪眼:“朱华容,你敢欺骗本宫!” 那支羽箭确实击穿了他的左胸没错,不过离心口还差那么一寸距离,毕竟他是主动飞过去的,也不能真让箭把自己戳死。 朱华容忍着巨痛皱着眉,笑得直咳嗽,“不这样,公主怎么会答应呢。” 李宝樱:“你……” “御医来了。”士兵拉扯着御医进门。 这位御医真是惨,今日一早照常去太医院当值,忽闻太子谋反,宫里变了天,正当值的御医一哄而散,回家收拾金银细软,打算看情况不对就出京避难,刚回到家,就被潇王府的兵抓来宫里。 御医年纪一大把了,腿脚比不了身强体壮的年轻人,进宫这段路跑到异常艰辛,现在心速过快,眼睛发花,脸色苍白。 纵使这样,大公主还催促他:“快,给长帝卿拔箭,只许成功不许失败,长帝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留下来陪葬。” “……”下辈子老夫一定不进太医院。 太医心里苦哈哈的,额头直冒冷汗,上前给大堰长帝卿诊脉,确定心跳正常,又按了按胸口,疼得朱华容直皱眉。 他喊李宝樱:“妻主,妻主我怕,你过来握住我的手,这样我才有安全感。” 太医:“……” 众人:“……” 李宝樱表情无奈,还是坐到床头,伸出手。朱华容抬起大掌,落在妻主柔软的掌心里,觉得安心极了。 就算死了,也是死在妻主怀里,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第62章 大结局 有番外 太医觑了眼大公主, 小心翼翼地提要求:“病人需要安静,还请公主屏退闲杂人等。” 李宝樱挥挥手,喝道:“留下一个能帮忙的, 其余人退下, 没有本宫吩咐不准进来。” 门口有人喊道:“我, 我可以帮忙。” 李宝樱放眼望去, 喊话之人是徐影枝, 面露惊诧, 问道:“你怎么来了?” 朱华容也急了:“不是让你看着子承么?你进宫了, 子承怎么办?” 徐影枝噔噔跑进来,给自家主子行礼,解释道:“小公子藏好了,安全着呢, 长帝卿不必担心。奴婢担心长帝卿,就想出门打听一下长帝卿的消息,半路遇见潇王, 就……就跟着潇王进宫来了。” 李宝樱与朱华容异口同声地道:“潇王进宫了?” 只要潇王进宫,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李宝樱吩咐徐影枝:“这里用不着你,你去通知潇王,清理反贼, 一个不留,封锁城门,十五日内不许人进出。执意出城者, 杀无赦。” “这……”徐影枝看向自家主子。 朱华容道:“听公主吩咐,去吧。” 徐影枝行礼告退。 房门关闭,阻隔了室外的嘈杂之声,太医摆好纱布, 拿出一把银光闪闪的手术刀。 朱华容震惊:“你要干什么?”这架势,怎么有点杀猪的意思呢。 太医解释道:“羽箭带勾,硬拔伤害较大,须剖开表层皮肉,减少损伤。” 朱华容像个受惊的兔子,闭上眼睛,攥紧李宝樱的手,把头埋进女人的裙摆处,“那太医一定要轻一点,人家很怕疼的。” 太医:“……” 老夫看你可不像怕疼的样子。 太医年纪一大把了,还要看大公主与驸马撒狗粮,心里不适,但又走不掉,只能忍着,掀开被雨水和血水打湿的袍襟。 轻轻划开肌肤。 刀尖接触到皮肤那一刹,朱华容嗷一声,“妻主,妻主,妻主啊啊啊啊啊。” 李宝樱握紧他的手,柔声安慰着:“别怕,忍一忍,箭拔/出来就没事儿了。” “噗嗤!”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半个皇宫,比惊雷还响,直接把老皇帝唤醒了。 他直挺挺坐起来,太医手中的银针扎到褥子里。 老皇帝顶着满头银针,眼中尚未彻底清明,便急切地询问:“太子呢?太子还活着么?” 太监缩脖子回话:“太子他……被大公主诛杀了,按照大公主的吩咐,太子尸体抬去了冷宫,说是……要让皇后娘娘看上儿子最后一眼。” 公主不杀皇后,却是在诛皇后的心啊,母亲看到儿子尸体,非得疯了不可。 太子是封家的希望,同样也是皇后的希望。 皇后看到太子尸体,确实是疯了。 儿子尸体就在眼前,但她接受不了儿子已经变成一具尸体的事实,在尸体面前来回踱步:“不可能,我儿不可能死,这不是我儿。我儿是太子,是将来的皇帝,本宫是……不,哀家是太后,该死的那个人是皇帝,一定是他。” “哈哈哈……”皇后张开双臂仰天大笑,“哀家是太后,哀家当太后了。” 宫人见状,纷纷摇头叹息。 皇后十七岁入宫,与天斗,与地斗,与皇帝斗,与妃子斗,与大臣斗。 不管什么阴招险棋她都能使出来,用尽卑劣手段,眼看着儿子即将一步登天,她要成为天下最有福气的女人,没想到,一切成空。 不疯才怪。 宫人退出去,锁上冷宫的大门。 *** 雨还在下。 遍地的尸体已经处理了,青石板清洗干净,唯有残存的血腥气还在空气中弥漫,提醒着人们,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屠杀。 潇王坐在轮椅上,没有妹妹的交代,他也不敢起来,暴露他腿没断的事实。 亲卫执伞立在他身后,雨水顺着油纸伞流下,砸在积水里,水花溅湿了主仆俩的靴子与袍摆。 听到屋里传来喊声,他有些担心,问身后的亲卫:“给驸马治伤的是哪位太医?” 亲卫面无表情,整张脸就嘴唇在动,他道:“听说,是郑孝仙郑太医。” 他呀,那没事儿了。 亲卫提醒自家主子:“属下觉得,王爷此时应该去看看皇上,听说皇上吓得不清,昏迷不醒。” 老子受到惊吓,身为儿子,是该过去看看。 甄肃岐收回视线,“走吧,去皇上寝宫。” *** 皇帝寝宫里鸦雀无声,宫女太监各个惊若寒蝉,耷拉着脑袋,大气不敢喘。 忽闻“潇王到”,宫人们适才如释重负般松口气,悄无声息退出寝宫,把空间留给皇上与潇王。 轮椅碾压木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轮子停在床前,甄肃岐无法行礼,唤了声:“父皇,您还好吧?” 白发人送黑发人,皇帝怎么可能好。 “你还有脸来。”皇帝抓起枕头,朝九儿子扔过去,“朕万万没想到,一个不争不抢、逆来顺受的皇子翻了天,骗取兵权,血洗皇宫,杀害太子,真是能耐的很呢。接下来做什么,要杀了朕么?” “……” 这些事儿不是他干的,却是她亲妹妹干的,此时父皇拿他撒气,他无话可说。 亲卫接住枕头,退到主子身后站好,依旧面无表情,和木头没什么区别。 寝宫里陷入短暂的寂静,甄肃岐沉默半晌,才道:“父皇应该知道,并非儿臣不想争抢,而是儿臣没有实力,其他皇子皆有母族扶持,可是儿臣没有,儿臣只能顶着王爷爵位,夹起尾巴,以求自保。父皇可有想过,您的九儿子心里是什么滋味?” 老皇帝:“该给你的殊荣与富贵,朕一样没少给你,你还想怎样?” “呵……”甄肃岐冷笑,“是啊,该给的都给了。”他敛起笑容,质问父亲:“那属于我母亲的名分呢?” “你娘他死了……” “是谁害死了他?”甄肃岐被亲爹的态度激怒,蹭地一下从轮椅上站起来,“是皇后,您放纵皇后害死我母亲,您就是帮凶。” “朕……没有。” “您有。”甄肃岐语气咄咄逼人,“若不是您欺骗母亲感情,母亲怎会以身相许?若不是您放不下皇位与权利,母亲怎会只身生子?若不是您差人去金银寨抢夺子嗣,母亲又岂会伤心欲绝,一病不起?若不是您纵容皇后暗害,母亲又怎会落到英年早逝的地步?是您害死了母亲。” “……”朕也不想的。 父子俩彻底撕破脸,便没有必要维持表面的父子情深了,甄肃岐一摆手,亲卫拿出圣旨递到他手上,他接过圣旨,走到父亲面前,抖开圣旨道:“这是退位诏书,父皇只要盖上国印,便可安安心心当太上皇了。父皇不用担心人身安危,儿臣会给您养老送终的,让您安享晚年。” 皇帝怒吼:“你休想,朕还没死呢。” “这是父皇欠儿臣的,欠皇妹的,欠我母亲的。今日您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甄肃岐一摆手,“取国印来。” “是。”亲卫满屋子找玉玺。 “老九,你……”老皇帝愤怒极了,想起身阻止,却被九儿子按住肩膀,想喊人,却听九儿子笑着道:“父皇别白费力气了,现在这禁宫之中,逆党早已清理干净,到处都是儿臣的人,您喊破喉咙也没人过来。” 皇帝瘫坐回龙床上。 朕这个皇帝当的,好失败。 何止是皇帝当的失败,他还是是个失败的丈夫,失败的父亲,回想他这一生,没什么丰功伟绩可以称道,以后史书中,恐怕还要添上一个昏君之名。 眼睁睁看着国印盖在诏书之上,皇帝这才认识到,九儿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二十几年卧薪尝胆,一朝夺天下,这是何等的气魄。 …… 皇帝退位了,新帝登基。 满朝文武换了一半,新臣与旧臣一起朝贺新君登基,喜乐响彻皇宫,宫宴之上觥筹交错,气氛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祥和安乐。 舞姬随着宫乐起舞,水袖在半空划过优美的弧度,画面唯美。 可朱华容没有时间欣赏舞姬,侧头盯着妻主看,殷勤地给妻主斟酒布菜,妻主不吃,他还要送到嘴边。 李宝樱推开他的手:“哎呀,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总缠着本宫像什么话。” 朱华容生气了,“李宝樱,你不要太过分,你答应过我,会对我好一生一世。” 听夫郎音调往上声,李宝樱怕臣子们看笑话,妥协了,笑着安抚道:“别急,别急,本宫就多看几眼舞姬,又不是看哪家公子,你也至于吃醋。” 她拿起筷子,夹起夫郎布好的菜,塞进嘴里,“看,本宫这不是吃了么。” “那好吃么?” “好吃,夫郎布菜,就没有不好吃的道理。” 听女人这么一说,朱华容心里的火气才消下去一些,唇角不由自主向上勾起。 终于把妻主追到手了,他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李子承坐在父母身后,看着父母秀恩爱,感觉自己被抛弃了,心里委屈极了,偷偷抹眼泪。 徐影枝诧异地问:“公子这是感动到了么?” 李子承委屈巴巴:“爹和娘是不是已经忘记,他们还有一个儿子了?” 徐影枝:“……” 听到儿子的话,李宝樱与朱华容相视一笑。 正文完。 接下来是番外。 第63章 . [最新] 番外一 李宝樱与朱华容夫妇 哥哥当上了皇帝, 李宝樱的身份从公主变成了长公主,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公主府。 看着熟悉的假山楼台,朱华容感慨:“大舅哥还真会省银子, 把潇王府牌匾一换, 添几样家具, 这地方就成公主府了。” 说实话, 他不满意。 怎么也得给他妻主盖一座崭新的豪华大宅子吧? 其他人都在院子里忙碌, 亭子里就他们夫妻二人, 李宝樱也不用避讳耳目, 道:“这是你妻主要求的,你有意见?” “哪能呢,哪敢有意见,我就是唠叨几句罢了。”朱华容捏起一块点心递给李宝樱, “只要能和妻主在一起,无论住在哪儿都是幸福的。” “没想到华容长帝卿的嘴,也可以这么甜。”李宝樱接过点心咬了一口, 心满意足地点头,“你也不用担心,咱们一年也在这里住不了几天。” “妻主有什么想法?” 朱华容从妻主的话里听出些门道,忙跑到李宝樱身后, 给她按揉肩膀。 长帝卿素来高高在上,如今愿意放低姿态献殷勤,李宝樱有种征服了全世界的感觉, 有点飘飘然起来。 只觉夫郎这按揉手法,全天下人拍马莫及。 她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夫郎的按摩,不防给他透露一二,“我打算南边住三个月, 北边住三个月,除去路上一个月,其余五个月我们去游山玩水,你觉得怎么样?” 话音刚落,朱华容按揉肩膀的手一顿,“真的?” 若是这样的话,他可以经常见到妹妹了,怎能不高兴。 “当然是真的。”我哪敢忽悠你。 男人的胳膊顺着肩膀滑下来,温热的呼吸落在耳侧,李宝樱没有躲,保持镇定,听着。 朱华容感激道:“谢谢妻主为我着想,我会报答妻主的。” 李宝樱来了兴致,问他:“你怎么报答?” 朱华容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佯装气恼,“哎呀,你讨厌。” 李宝樱“噗嗤”笑出声来,这么不经逗,还敢调戏妻主。 公主与驸马在亭子里腻歪,下人是万万不敢过来打扰的,李子承除外。 李子承噔噔跑过来,扑倒母亲怀里,嘴巴撅得可以挂秤砣了,委屈巴巴地控诉:“娘,你总是陪爹爹,都不陪子承了。” 他瞅瞅爹,又瞅瞅娘,大眼睛眨巴眨巴,突然问道:“你们在密谋什么?是不是打算丢下我,你们俩回大堰?” “哈哈……”李宝樱用尽了意志力止住笑声,心里道,可真是个机灵鬼。嘴上却安慰:“放心,不管我们去哪里,都会带上你的。” 得到母亲的承诺,李子承心情立刻变好,扑倒妈妈怀里,环着妈妈的腰撒娇,“我就知道娘你最疼我了。” 李宝樱问他:“你小满叔叔呢?” 提到王满,李子承眼中喜悦渐渐消散,满脸愁容,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 他的小满叔叔啊,正伤心。 李宝樱与朱华容不知道王满为何事儿伤心,用晚善的时候,终于知道了。 *** 春日的晚风有些凉,晚宴设在花厅,为了热闹,李宝樱请了王满、徐影枝、沐梓星,六个人算是吃一顿团圆饭。 席间,王满一直耷拉着脑袋。 而沐梓星与徐影枝眉来眼去的,眼中是诉不尽情意绵绵,李宝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王满这是情场失意,彻底出局了。 不过沐梓星与徐影枝能成眷侣也不错,至少她解决了一桩麻烦事儿,不然沐梓星总缠着她,华容长帝卿该生气了。 散席后,李宝樱将王满留下,劝道:“感情之事,不可强求,既然徐影枝不喜欢你,依我看,算了吧。” “大当家……” “天下女子千千万,没必要可一颗树上吊死。以后跟着我,出去见识了大千世界,认识了更多女子,说不定你能找到比徐影枝更好的。” “可人家就是喜欢徐……影枝嘛。” “唉……”李宝樱发现自己劝不了他,叹息一声,摆摆手,“你先回去吧。” 他想赖着不走,房门被人推开,华容长帝卿踏入室内,薅住王满的后脖领,将死皮赖脸的臭小子提溜出去,“砰”一声关上卧室房门,落下门栓。 王满哭哭啼啼:“嘤嘤嘤,你们都嫌弃我。” 朱华容低喝:“滚,别破坏良辰美景。” 哪有被心上人甩了,就缠着别人家妻主不放的,还有没有点眼力见儿了。 今晚的月色温柔,他要和妻主彻夜长谈,谁敢破坏气氛,非得宰了他不可。 朱华容深呼一口气,贴着门板转过身,眉眼间笑意尤甚,怎一个风情万种。 他今晚穿着一件月白色丝绸长衫,走动间,衣料折射/出稀碎斑驳的月光,那张脸没了往日的矜贵与孤傲,多了几分勾魂摄魄的妩媚多姿。 刚走出两步,男人的玉指已经勾住衣带,也不知那衣带是怎么系的,就那么轻轻一勾,轻薄的带子滑落在地,衣襟散开。 李宝樱看得眼睛都直了,咽了咽口水。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朱华容也能主动。 她等着看衣料后的春光,可外衣散开了,里面还有里衣,一层又一层…… 李宝樱:“……” 给个痛快吧。 可男人舌头扫过自己的唇,笑了一下,把灯给吹了。 微弱的月光透过纱窗,她只能看到一抹身影徐徐走来,放下纱帐,轻轻地将她推倒。 李宝樱:…… 实在忍无可忍,李宝樱拉住男人的手腕,用力一拽,“你这是在拱火你知道么?” 朱华容语还迎:“妻主……” “三年了,你知道这三年我多憋屈么?我以为,这一辈都等不到你了。” “既然让我等到了,怎么可能放过你。” 她覆身而上,堵住了男人的唇。 日日盼,夜夜盼,希望那个高傲的男人肯回头看她一眼,可当他回头,她又怕他心存芥蒂,不敢轻易靠近。 她一直克制内心深处的爱,告诉自己,只要他过得好,自己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怕被甩,她不敢接受,她怕一切美好愿望成为梦幻泡影,她怕男人的影子化身无形的利刃,在她心里最为脆弱的地方捅一刀。所以她不敢接受,不敢相信,直到…… 直到朱华容不顾性命,为她当下那一箭,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她一人在等,在怕,苦苦从支离破碎中寻求那一丝丝美好。 既然心意相通,两情相悦,那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会用一生的爱,去弥补当初的伤害,让那晚的误会,成为无数浪漫的开始。 唇齿相碰,似有品尝不尽的柔情蜜意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