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学习就去炸世界》来自www.wshlou.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不学习就去炸世界! 作者: ERLI平衡 简介: [我其实很喜欢你,在几百年前的梦里。] 剧情向—— 不学习的后果是什么? 搬砖?挖掘机? 叶落尘用分数证明,即使你考了725分,下场只会和353分一样。 叶落尘倒霉地穿到了一个名叫“世界”的异空间里,在这里,他可以通过炸世界来获取逃出去的唯一出路。 然而他并没有感受到炸世界的乐趣…… 程初浅抱着怀里满是血的人,警告道:“再玩命儿我就……”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叶落尘却想不通:为什么别人可以一个世界就出去,而他还要和这群乌合之众继续留下。 他看着程初浅甩出去的几根荆刺,羡慕为什么别人的特异功能就那么正常。 千面性格·经常面无表情·大佬受X骚气冲天·温柔体贴·大哥攻 程初浅:“想活命,叫大哥。” 众人:“大哥!” 感情向—— 程初浅摸了摸他的头,道:“想跟着我当童养媳?” 小孩脸红,内心os:也不是不可以…… [我褪下所有骄傲回来,还你一场迟到百年的梦。] #破镜重圆 避雷: 受的特异功能导致他性格多变,在后来会解释的。 有那么一丢丢灵异走向,但不多。 每个世界的副cp戏份很多,介意勿入。 不喜勿喷,求求了(抱拳) ?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天作之合 无限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落尘x程初浅 ┃ 配角:大哥的小弟们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不学习就给我去炸世界! 立意:好好学习 Ⅰ雏菊女孩 第1章 、学渣的世界 像雨后的玫瑰,撞入了颠倒的梦境。 耳边逐渐响起嘈杂的声音,像是什么人在呼喊,又像是一堆人在讨论争辩着什么,叶落尘无意识地蹙起了眉心,眼前的黑暗让他微微不适。 “同学,同学……” “你学习这么好,应该没有什么不擅长的吧?” “同学你能听见吗……” “嘿嘿嘿,我知道他们的签在哪,可我就是不想拿出来。” “醒醒啊同学……” 对话忽然终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女孩的童音。 “Welcome to……” “My world。” 叶落尘猝然睁眼。 昏迷前的事物忽然开始扭曲,他原本站立的花店顷刻消失不见,画面一阵翻转,最终定格在一个废弃的房间。 脑袋似乎是刚接受到主人传来的讯号,忽然一下子坐起让它来不及反应,此时竟隐隐作痛起来,叶落尘抬手,却发现手里握着一枝花。 一枝……雏菊? “你们看,他竟然把花拿进来了!” “天呐,真是勇士!” “新来的一个比一个猛的吗?” 耳边的嘈杂让他瞬间警惕,他偏头,看见的是一堆缩在角落里的人,他们有着共同的服饰——校服。 叶落尘在原地定了几秒,忽然起身朝他们走过来。 角落里的人迅速蜷缩到一起。 来路不明的大佬一个就够了,还来一个简直要命! “这是什么地方?”叶落尘开口,使原本就很冷的气氛又冻上几分。 众人不禁吸一口气,心想这人怕不是机器。 “世界。”有个男生举起了手,颤巍巍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叶落尘看了他一眼,很平凡普通的长相,回道:“做什么的?” 男生道:“惩罚学习不好的人。” 若不是距离最近一次考试,叶落尘考了725分,他都要被这一系列的事给洗脑了,难不成那725点分数是个黄粱大梦? “我353分!”旁边又有一个男生举手,自豪的喊道,“我是他们中最高的!” 紧接着又有一个女生立马反驳道:“明明大哥才是最高的!” “不不不。”男生晃晃手指,“大哥被我排除在外了,咱们这种凡人怎么可能和他比。” 先前举手那个男生看着叶落尘,道:“兄台最近一次考试多少分?我们这都是按照分数排辈分的。” 叶落尘似乎有些怜悯地扫了他们一眼,众人感到一阵……同情? “725。”他若无其事,好像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 众人:“……” 这他妈是什么鬼?! 前几天破天荒地来了一个大佬就算了,怎么又来一个?! 725分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讽刺他们已经废的连渣都不剩了吗?! 叶落尘没理会众人的哀嚎,而是淡淡问道:“我是你们的大哥了吗?” 现在还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先前怼353的那个女生道:“不是。” 叶落尘眉角动了一下,好像有些意外,刚才听这些人说,这里都是学习不好的人。 …… 刚才是不有个女生提起了一个叫「大哥」的人? 叶落尘看向她:“多少?” 没来由的冒出一句话,女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736。” 叶落尘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在哪?” 对于他来说,处于同一个分段的人可能会更有共同语言,能省去不少废话的时间。 “出去找东西了没回来。”353开口了,他顿了一下又说,“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他的话一说完,房间里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叶落尘是个冷性子,但在没弄清现状前,他还是得打破这个僵局。 “你们是怎么来这的?”他把目光锁定在353身上,后者后背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我躲进网吧的厕所门里时。” “然后呢?” “然后就来到这了呗,我是这些人当中倒数第二个来的,我来的时候我是最高分,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大哥,但没当几天就被现在的大哥抢走了。” 353还有些不服气:“凭什么736大佬要进来!”他看了一眼叶落尘,又喊道,“700分的都给我出……唔!” 那女生及时捂住了他的嘴,有些歉意道:“他脑子不太正常。” 叶落尘点点头,又问那个女生:“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个世界。” 女生眨眨眼:“我们在大哥来之前有一个共同的结论,都认为是学习不好的人会被传送到这里。” “大哥来之后就被推翻了。”353耸了耸肩,“这是我进的数不清第几个世界了。” 叶落尘默了一下,开始回想着自己来之前的事情。 好像是班级里的一个女生,应该是叫陆婷吧,一向学习很好的她今天却出乎意料地没回答上老师的问题,放学后被留在了教室进行「思想工作」。 “叶落尘,你来帮她解决这套题,今晚务必教会她,我还就不信了……” 老师夹着教材走了,叶落尘在后门收回刚迈出去一只的脚,拿着书包坐到了与她隔着一个过道的位置上,拿起她的卷子,道:“问题。” 陆婷没吭声,只机械似的在卷子上胡乱点了几下。 叶落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想为什么选了几道最简单的题来糊弄自己。 碍于老师的嘱托,他只好一道一道把知识点罗列出来细致地讲,其间偶尔陆婷会给些反应,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自己在说。 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叶落尘盖上笔盖起身:“还有不懂的地方吗?” 陆婷摇摇头。 叶落尘瞧她应该也是没事了,拿起书包朝后面走过去。 “你学习一直这么好吗?” 陆婷忽然开口,竟是这一晚上最多的话。 叶落尘回头:“是。” “嘿嘿嘿……”陆婷忽然开始笑了,笑得竟有些诡异,叶落尘以为她还有什么事,便耐心地还在原地等她笑完。 “我知道,她们的签在哪哟。”陆婷忽然转头看他,眼睛发亮。 老师为了方便上课提问,在教室里放了每个人名字的抽签桶,只是前几日不知怎么的丢了几个同学的,问了他们也没找到。 “在哪?” 叶落尘作为学委,这事他理应过问一下,况且这位陆婷同学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太正常。 陆婷摇摇头:“没了……” 她忽然又低下头,好像又恢复了之前的神情,小声道:“你走吧。” 叶落尘抬脚便走了。 回家的路上,他发现今晚竟然没有月亮。 他的眼睛有一些轻微的夜盲。此时,路旁的路灯也忽闪忽闪的,原本熟悉的道路在这一刻又坎坷起来。 他四周看了一眼,发现了一家花店,应该是新开的,之前并没有见过。 进去借个手电筒,叶落尘想。 推开门的一瞬间,他才发觉,这条街上,似乎只有这一家店在亮着灯。 “有人吗?” 他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复。 这家花店主打色系应该是白色,店里清一色地堆满了白色的花,叶落尘走到一处,那里摆着一堆小雏菊。 这些小雏菊好像有什么在吸引着他,他忽然伸手,鬼使神差地拿起了一朵。 之后便什么都不知了。 —— “怎样才能出去?”叶落尘回神,问道。 “额……”女生尴尬地笑了笑,“我来这已经三个月了。” 我在暗示你:我也不知道。 叶落尘:“……” 看起来都不太正常。 “等我们大哥回来和你解释吧,我们也说不清楚。”女生道。 房间里又陷入了沉默。 叶落尘不打算把希望全寄托在那个外出的「大哥」身上,他在这个房间里走了走,通过这个屋子的布置,不难判断,这是一间杂物室。 墙边的置物架上摆满了废弃的花,花盆里长出了许多杂草,从架子上垂下一直布满地上。 架子的旁边挂着一副摇摇欲坠的照片,里面是一个年轻男子的笑脸。 很阳光,倒和这个房间显得格格不入。 “别乱走,这里很不安全。”女生开口提醒道。 “怎么?” “这里的一切都让人琢磨不透,上次这小子贪吃拿了上个场景里的一块蛋糕,就触发了世界里的「灵」,引起了一场火灾,我们拼死才逃出来的。” 某353羞愧地低下头。 女生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见叶落尘果然不乱走了,便主动搭话道:“我叫陈璃,这个贪吃的家伙叫罗锦,你叫什么?” “我……”话语未落,身边的窗户忽然被风冲开了,叶落尘用手臂护住眼睛,防止风沙入眼,片刻后,等到耳边风声消退,他才把手放下。 窗边不知何时蹲了一个少年。 他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校服,拉链没有拉上,露出了里面一件纯黑的衣服,裤脚高高挽起,鞋子却出乎意料的白。 男生的发型很贴脸,单边刘海散落额前,一双明亮的眼睛像是黑夜里的星辰,眉尾是桀骜不驯的翘起,他看见叶落尘后,明显愣了一下,道:“新来的?” 旁边有人大喊:“大哥!” 叶落尘点点头,算是回应了他那句话,道:“要不你先下来,冷。” 男生笑了笑,从窗户上蹦下来,还贴心地把窗户锁上了。 他走过来丢下手里的黑袋子,绕有兴趣地看着新朋友,道:“多少分?” “725。” 男生挑了一下眉,道:“我比你高。” “知道。” 男生又道:“叫什么?” 房间里忽然飘入一股淡淡的香味,叶落尘判定是男生带进来的味道。 好奇怪—— 像雨后的玫瑰,撞入了颠倒的梦境。 片刻后,他恍惚开口道:“叶落尘。” 男生笑了笑,忽然走过来抱住了他,声音被无限放大在他的耳中,带着些炙热的热意: “初次见面,拥抱一下。” “我叫程初浅。” 作者有话说: 忽如来的灵感! 改一下改一下。 第2章 、学渣的世界(2) 三人看向罗锦:现在把他嘴堵上还来得及吗? 趁着叶落尘还在发愣的功夫,程初浅已经放开了他,顺带还顺走了他手上的小雏菊。 “这花倒是挺符合你的气质,不过你怎么把它给拿进来了?” 叶落尘从刚才那个温暖的怀抱中抽身,道:“不可以拿进来吗?” “可以……”对方道,“就是会有点麻烦。” 叶落尘没追问,现如今对他来说,不能出去才是最大的麻烦,他跳过这个话题,问道:“怎样才能出去?” “不知道。”程初浅回道。 他的话刚说完,罗锦就感受到一股凌冽的气息,他缩了缩脖子,别过头,迅速缩在了墙角的藤蔓条里,然后收到了来自众人嫌弃的眼神。 程初浅见他这幅表情,笑道:“但是我知道的比他们多一些。” 他道:“也许你会感到好奇,什么是「世界」,人类世界为什么还会衍生出其他异空间,但事实是,这里是人类世界的主观情绪,说的简单些,就是人的内心世界,而进入这个世界的契机,就是学习。” “那你为什么会进来?”叶落尘看着他。 “不知道,可能是「世界」不太稳定,把我给误吸了。”程初浅道,“在你来之前我观察了几天,这个「世界」的出口有不确定性因素,一旦你进入了某个「世界」当中,可能就会掉进一个连续不断的漩涡,有的人可能会通过了一个世界就回归正常生活,但有的人,一辈子出不去也是可以的。” 见对方的脸色慢慢变得难看,程初浅没继续说下去,他摸了摸那个毛茸茸脑袋,道:“你这卷毛和你的气质很不符,像个小孩子。” 叶落尘不动声色地躲开他,他一向不喜欢和外人有过多的接触,显然眼前这位736已经越界了,从刚才那个拥抱开始,似乎不知道什么是距离。 叶落尘:“所以现在我要做什么?” 感觉到手心的温度撤离,程初浅有一瞬间的微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道:“找到「主灵」,炸毁它。” “炸?” “嗯。”程初浅翻起脚边的黑袋子,从里面拿出一节鞭炮,“就是这个,每个「世界」里的特殊道具。” 看起来和普通爆竹没什么区别,叶落尘刚想拿过来看看,就听见耳边响起一声惨烈的尖叫。紧接着,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罗锦哆哆嗦嗦地缩在后面,道:“那有东西……” 陈璃在他刚才坐的墙角看了看,什么都没发现,倒是这小子掉了好几根头发,她笑道:“少年该用姜了。” 罗锦却没因为这句话和她辩驳,倒是一旁的程初浅盯着角落看了几秒,才对墙边的众人厉声道:“快离开那!” 闻言,他们想也没想地就站了起来,但在这时,有一个男生却脸着地地趴在了地上。 是之前第一个和叶落尘说话的男生,叶落尘本着知恩图报的想法,刚想去扶他,手臂却被人往后一拉,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别动,那东西脏的狠,我去。” 叶落尘有过一瞬间的诧异,但目前情况不明,他也没过多思考这句话的深层含义。 被缠住的男生叫杜望,此时他双手撑着地艰难地支起上半身,低头想查看捆住自己的是什么,却看见了脚腕上一团团黑色的头发。 “啊……唔!”他刚想发出叫喊就被人用东西堵住了,程初浅轻声道:“别喊,会惊动这里的「灵」。” 杜望连忙点点头,等程初浅把剩余七个人给解救完,叶落尘才发现,唯一的女生陈璃竟然没有像其他男生表现出任何害怕的情绪。 似乎是感受道他的目光,陈璃朝他走过来道:“我是练跆拳道的,性子比较野,不怕这些的。” “可不是,一拳打死一万朵桃花。”罗锦在后面嘟囔,不出所料地遭到了陈璃的一顿暴打。 “这里不是安全界吗,为什么还会有这些东西?”一个男生看了看四周,有些害怕地出了声。 程初浅:“总归不是现实世界,有一点异常也是应该的。” “大哥找到你找到「主灵」了吗?”罗锦问道。 程初浅摇了摇头:“我刚出去时,这个公寓里的主人不在,没办法获得任何讯息。” 叶落尘回想了一下刚才在花店门口听到的声音,总觉得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在想什么?”程初浅道。 “没。” 叶落尘问道:“这里的主人能看见咱们吗?” 程初浅挑挑眉,似乎有什么东西取悦了他,道“黑天能看见,白天不出意外的话应该看不见,但如果是很厉害的「灵」,那我们走动时带起的风可能都会暴露,到时候就会受到「灵」的攻击。” 叶落尘:“不可以反击吗?” “可以,向陈璃那种会些实技的可以攻击,或者是根据入界者自身情况,可能会有一些特异功能……”程初浅忽然顿了一下,笑道,“目前咱们当中,只有我是有特异功能的。” 不知道为什么,叶落尘感觉对方把「咱们」两个字咬的很重。 他向窗外看了一眼,现在正是黑天,若是「灵」忽然出现,那他们这十个人当中只有两个人可以自保,其他人就是要被保护的命。 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什么特异功能…… 叶落尘这个想法一出,面前的程初浅忽然出声:“叫一声大哥,大哥保护你。” “大哥!”罗锦很配合地喊出来。 程初浅:“没让你喊。”随后把目光又放回到叶落尘身上,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叶落尘看着他,眼中没什么情绪,喊了句:“哥。” “呃……”程初浅被这一声给叫混乱了。 料他再聪明也不会想到对方会真的叫出口,还叫的这么…… 不过对方显然没怎么当回事儿,一双大眼睛还似无辜地看着他。 和那时一样。 程初浅轻咳了几声:“既然你认了我这个……哥,那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叶落尘平静地说:“我出去后一定会考过你。” 程初浅忽然笑了:“那我很期待咱们在现实生活中相见。” 刚才发生了那样的事,除了陈璃还坐在地上,其他人是怎么也不肯坐下了,看着今夜要站着睡觉了。 罗锦不服气似的看着陈璃,咬牙道:“一会儿你被捆上可别让大哥再来救你!” “那你来救我?”陈璃捡起地上的藤蔓,在手中化成一团头发向对方扔去。 罗锦以一个极其扭曲的身形躲开这团头发,躲在了杜望身后。 程初浅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铺在藤蔓上,对叶落尘道:“过来坐。”见他不动,笑道,“想像他们那样站着睡?怕是明早起来门牙都掉没了。” 叶落尘想了想,还是过去了,但坐着别人的衣服也不好,更何况刚认识不久,自己没必要这时候惯着自己的脾气。 他刚想把校服拿起来,对方却先一步扣住了他的手,道:“小雏菊怎么可以坐在肮脏的藤蔓中,别客气。” 两人离的很近,对方说话时的气息扑在他的脖子上,很烫,叶落尘还是坐下了,并且自动忽略了「小雏菊」这个称呼。 叶落尘以为自己不会睡着,他的觉一向很少,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里竟然会入眠的这么快,不一会儿他就靠着墙睡着了。 下一秒,他的头落在了一个坚实的臂膀上。 程初浅的手留恋似的在那团卷毛上揉了揉,眼底的笑意似乎透过了月光,印在了身边人的脸上。 这里的世界是有月亮的。 …… 叶落尘是被一阵脚步声吵醒的。 其实仔细听听,更像是衣服摩擦地面的声音,很细小,若不是黑夜使人的听觉放大,恐怕所有人都察觉不到这个声音。 他睁开眼,想撑着什么起来,手一伸却摸到一个温热的触感,他眯着眼,接着外面微弱的光亮才发现,自己在别人的怀中。 他不自然地动了动,又怕吵醒这个「人形枕头」,只好保持着一个要起不起的姿势。 程初浅没有被他的小小举动给吵醒,他睡得似乎很沉,同样的,其他人睡得也很沉。 门外的摩擦声似乎越来越大,甚至说,越来越密,像是很多人拖着许多装棉花的袋子来回走,他把呼吸放轻,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如果他没猜错,应该就是这个世界中的某个「灵」了。 感受到脖子上有气息靠近,他转过头,对上了一道明亮的视线,程初浅还是醒了。 程初浅小声问:“怎么了?” “嘘——”叶落尘为了不发出太大的声音,只能趴在他的耳边道,“门外有动静……” 程初浅微微瞪大眼睛,眼底的困倦瞬间一扫而光,鼻间若有若无的清新气息似乎勾着他的欲望,然而还没等他有更多的想法,屋子的门却忽然开了。 叶落尘迅速转头,死盯着门外。 陈璃被门带起的风给吹醒了,她起身,见旁边的两个人屏息不动的模样,瞬间了然,什么也没问。 “我知道,他们的签在哪哟……”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纯真的少女声音,叶落尘微微蹙眉,和他在花店门口听见的声音是一个,那看来,这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了。 “你怎么不说话?”少女又问。 说话? 叶落尘思考了几秒,对程初浅使了个眼神。 如果他没猜错,刚才他们两个人的动作和路灯下的那对男女是一样的,或许是因为这个,才触发了这个世界里的某个「机关」。 程初浅出声:“在哪?” 叶落尘又看向门外,胸口有微微起伏。 “哥哥不需要知道,她们已经被我解决啦。”少女的声音很欢快,似乎得到了回应后心情很不错。 门外的摩擦声似乎停在了他们的门口,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一个目光在注视着他们。 不能出声了,他们三个想。 然而下一秒,罗锦翻动着身体从地上坐起来,含糊道:“谁在说话啊……” 第3章 、学渣的世界(3) 我们不是才第一次见面? 不过那道「视线」显然没给他们这个机会,屋子里的忽然藤条忽然开始扭曲,把其余的人都给摇醒了,杜望按住一根要捆住自己的藤条,问道:“这是怎么了!” “问你的好兄弟去!”陈璃跳过来踢掉那根藤条,但刚站住又被脚下潜伏的细碎给缠上了。 一抹暗红闪过,扎在那根藤条上,叶落尘只是一晃眼,就看见从程初浅手中飞出什么东西。 “暗器?”他打掉眼前的藤条,有条不絮地问道。 “算是……”程初浅道,“我的特异功能。” 陈璃这边解脱后,迅速发现了这些藤条的弱点,她大声道:“都跳起来,这些藤条靠的是触感捆人的,跳在不同的位置它们就无法确定目标了!” 闻言,众人纷纷跟着做。 罗锦摸了一下头上的渗出的薄汗,大喘气道:“现在怎么办?一直跳下去也不是办法!” 程初浅想了想,道:“出去会一定会被主人发现,只能等天亮了!” 他转头,瞳孔却忽然紧缩。 叶落尘不见了。 与此同时,屋内恢复平静,那道「视线」已经离开了他们的门口。 程初浅落地后只扔下一句「别出门」就跑了出去,陈璃在后面喊「大哥」对方也没回过头。 她压着火,走到罗锦面前道:“以后你再乱出声小心我毙了你。” 罗锦深知自己的错误,听话地用手在嘴边做了一个拉上的动作。 …… 叶落尘再睁开眼时,他能感觉到,周围依旧是一片黑暗。 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被绑住了,绕在脑后打成一个结,他抬手解了几下,却怎么也解不开。 半分钟后,叶落尘放弃了这个结,伸手摸索着周围的事物,试图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灯的开关。 刚才他趁乱被带走,来到这个屋子里应该只是眨眼间的事,无法丈量与之前那个屋子的距离是多少,所以他不能判断自己离那个所谓的「安全屋」有多远。 那道「视线」把他掳走后似乎就离开了,叶落尘摸索半天也没摸到什么,他试探地走了几步,忽然撞到一个坚硬的东西,他伸手去摸,确认这是一把椅子。 他又向前探去,又摸到了一副碗筷、一支高脚杯和一块餐布。 这里应该是厨房了。 叶落尘又在这个屋子里走了几圈,除了这个餐桌,没有别的可以碰到的实物了,他想了想,还是坐在了那个椅子上。 灯在此刻忽然亮了,他下意识用手捂住眼睛,却发现自己的眼睛上还蒙着块白布。透过白布,他依稀能看见自己面前摆着一盘烤肉。 可以看出做这盘烤肉的人手法不怎么好,这块肉从里到外焦的地方占了大半面积,况且闻着味道也怪怪的,实在让人没有食欲去吃。 灯在亮起之后,这间厨房没了任何动静,看样子是要他非吃不可这盘烤肉。 叶落尘思考了一下,伸手拿起盘子把烤肉连带着一起扔到了对面的墙上。 这么惨绝人寰的食物,倒不如让他直接去死。 盘子应声碎裂,烤肉却粘在了墙上,叶落尘注视着它,烤肉慢慢下滑,拖出长长的一道黏液。 与此同时,他忽然感觉到脚下一阵黏腻。他低头抬起脚,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一鞋血。 叶落尘往旁边走了几步,隔着白布看的不太清,这些血应该是从地缝里冒出来的。 “别杀我……啊啊啊!!” “求求你别杀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杀我们!” 空中忽然响起一声声哭喊,像是趴在他的耳边倾诉,又好像是在他的对面与他对话,叶落尘被吵的有些不耐烦,不悦地皱了下眉。 忽然,只感觉道面前一阵风,叶落尘迅速侧身躲过,耳边听见一声黏腻的撞击声。 “过来……与我陪葬……” 地板忽然炸裂,似乎伸出了些什么东西,叶落尘瞳孔紧缩,跳开了那一处碎裂的地方,再一抬头,就对上一双流着黑血的眼睛。 “陪葬!” 他伸手拍了一下那双「眼睛」,指尖处传来的恶心的触感让他的耐心达到了极限,他抬脚将那颗在半空中漂浮的头颅踹在地上,然后反手撅断了从地缝里伸出的半只手。 脸上似乎掉了什么东西,他抬头,看见了房顶上那团已经变大了的烤肉。 准确地说,它现在更像是人的大脑。 叶落尘嫌恶地用手抹了一把脸,转身卷起椅子往那团烤肉上扔,烤肉缩了一团,又渗出更多汁液。他手腕一用力,将那团恶心的东西挑在了地上。 「烤肉」落地后迅速又向他爬来,它的速度出乎意料地快,叶落尘刚想躲,耳边却敏锐地捕捉到什么。 门外那个沙沙声又响起了。 小女孩的声音传了进来:“是哥哥新带回来的朋友吗?嘿嘿嘿……我最喜欢哥哥的朋友了……” 不好! 叶落尘响起了程初浅的话,黑夜是会被主人看见的。 他看见门旁边有个柜子,跳上去说不定能趁主人进来的时候逃出去,于是他用地上两只乱动的手固定住那团烤肉,然后迅速爬上柜子。 门被打开了。 主人进入了房间。 叶落尘看了一眼,却猛地愣住了。 这衣服…… 主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头慢慢带着肩膀向后转。 叶落尘刚才错失了最好的时机,此刻只能等死了。 忽然,主人的头上忽然被盖了一件校服,程初浅从门外跳进来,用两只校服袖子迅速将主人的头捆起来,随后他走到柜子旁边,对上面的人张开手臂:“快下来。” 叶落尘瞳孔动了动。 “快点,她很快就会挣脱的。”程初浅催促道。 叶落尘其实自己可以下去,但面对这样的帮助,他还是接受了。 落入程初浅胸膛的后一秒,他们出了那间屋子,程初浅的指尖翻转,不知道施了什么特异功能,叶落尘淡淡瞥了一眼,离开了他的臂弯。 程初浅回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取下了他眼睛上的白布,而是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块纯白的纸巾,先是给他擦擦脸上的黏液,又擦了擦手,最后甚至要帮他擦鞋上的血迹。 “我自己来吧。”叶落尘拒绝道。说罢伸手就要去夺那张纸。 “别动……”程初浅蹲下,头也没抬,“手刚擦完……” “呃……”叶落尘看着他的后背,一瞬间有些微妙的感觉。 他能感觉到,现在他面前这个人有些不太开心。 程初浅把白鞋上的血迹擦干净后起身,用纸巾仅剩的那一块随意地擦了擦手,随后伸出一只手,却犹豫在了半空。 半响,他收回手,道:“走吧。” 叶落尘没看见他收回的手,问道:“为什么来救我?” 他刚才看见程初浅出现的那刻,惊讶是必然的,在这个连自己生死都顾不上的世界,谁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一个刚认识了一晚上的人,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指望过任何人来救他。 他从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就以为是死局,却没想过死局里会有人闯进来赐予他生还的希望。 程初浅:“既然在这个世界里认识了,就是生死与共的朋友了。更何况,我还是你……大哥。” 叶落尘:“你们的规矩也是挺可笑的,万一我是个累赘,你岂不是白救了我一次?” 他说的在理,可程初浅的脸色却忽然暗沉下来:“我没觉得你是累赘。” 公寓里的灯忽闪忽闪的,窗外渐渐升起了旭阳。 好一会儿,叶落尘忽然笑了,这是他最陌生的一种情感,在原来那个世界,没有什么能让他笑。 叶落尘:“我们之前是不在哪见过,看你的背影挺熟悉的。” 他隔着白布,没看见程初浅的身形僵了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程初浅才哑声道:“可能吧。” —— 回到安全屋已经是白天了,罗锦一看见叶落尘,连忙翻了个滚过来磕头认错:“叶哥我错了!!” 陈璃走过来按住他要起来的脑袋,看着叶落尘道:“叶哥没事吧?” “没事。”叶落尘瞥了一眼众人,都是一副担忧的表情,他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人,“白天要干什么?” 程初浅:“找「主灵」,一般这个东西都会在白天去寻找。” “有什么线索吗?” “他们一般很会伪装自己,你以为他们隐藏在最隐蔽的地方,实则他们可能就在你眼前最容易忽略的地方。” 叶落尘点点头,抬脚就要出门。 “等等,我和你一起。”程初浅从身后跟上。 叶落尘嘴角微微上扬,道:“怕我又没了?” 程初浅没回答,而是越过他走到了前面。 穿过一条长廊,叶落尘的眼前才映现出这座公寓的室内全貌。 全公寓一共两层,一楼的空间布置的很整洁,几乎一眼就能查出来有什么东西,叶落尘转了一圈,才找到昨天困住他的地方,是在一楼的厨房。 房间里面已经恢复了正常,仿佛昨天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不过再进入这个屋子,他的目光却被餐桌上一个相框给吸引了。 昨天还没看见这个东西,想来是新出现的道具。 相框里的照片还是那个少年,叶落尘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奇怪来,应该真的只是一件装饰品。 叶落尘转身,却看见程初浅的头迅速别过,他走过去,道:“看什么呢?” 程初浅整理着手里的书籍,没抬头:“雏菊。” 叶落尘回头,果然看见了厨房的窗户旁边有一瓶小雏菊。 他道:“你喜欢这种花?” “倒也不是。”程初浅终于抬头了,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呀呀呀!!”楼上忽然传来一声惨叫,罗锦从一个房间里跑出来大喘着气,“这什么鬼东西啊!吓死爷了……” 程初浅上前一步:“怎么了?” 陈璃从他身后绕过来,扔下了一条小蛇:“只是蛇,突然从墙根里钻出来吓了这蠢东西一下。” “蛇?”叶落尘蹲下观察着那条同体碧绿的蛇。程初浅开口:“看着像是竹叶青。” “就是。”叶落尘确认。 只是这公寓里怎么会有蛇呢?且说蛇也不是什么稀奇物种,但也不至于出现在一座民宅里。 “趁主人不备溜进来的呗,这东西可狡猾的狠。”罗锦在上面对着蛇骂了几句,然后转身又去别的房间搜东西了。 是这样吗? 叶落尘有些不信,以为平日里谁家闹了蛇那都是要上新闻头条的,绝对不会是像罗锦说的那样简单,这蛇肯定有问题。 叶落尘伸手,在快要碰到蛇皮的时候忽然顿住。 蛇皮会不会很脏啊…… 程初浅从一旁过来,道:“放这吧,它若是「灵」的话跑了也一定会再出现的。” 叶落尘松了口气。 程初浅瞧他这幅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罗锦(?ε?):“叶哥戴上白布真好看,那叫什么……禁欲风!” 程初浅(将人护在身后,随后不情愿地解开了白布); 叶落尘:(?) 奇怪的人又开始了。 第4章 、消失的签(1) 抽屉里是一张张卷起来的纸,上面写着叶落尘同学的名字…… “主灵有什么特征吗?”叶落尘接过他递过来的纸,擦了擦根本没碰到蛇皮的指尖。 他说话时的薄唇轻启,语气平淡,似乎刚才面对一条蛇的顾虑之人不是他。 程初浅的目光只短暂地在那抹淡粉上留存,很快就偏过头:“他们可以全天都出现,不同于「灵」只能在晚上游荡,他们的形态各异,可能是桌子椅子,可能是食物,总之一切存在于这里的东西,都有理由被怀疑为「灵」。” 叶落尘扫了眼周围,似乎认为这是一个荒谬,笑着说:“难道要把房间里的每一个东西都炸了吗?” 听见笑声,程初浅还是回头了,看着那冷峻的脸上嘴角勾起,明明是笑着,又仿佛只是在进行一件肌肉运动。 “怎么了?”叶落尘收起嘴角,对方的略微带着惊异的眼神让他感到微微不适,他果然不适合做那种表情。 程初浅:“爆竹只有一个。” 没想到是回答他的问题,还以为会说别的什么,叶落尘「哦」了一声,就听程初浅又道:“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主人。” 听见这两个字,叶落尘的脑中不禁回想起那件衣服。 那是一条红色碎花连衣裙,如果他没猜错,应该就是路灯下的那个女孩了,只是当时灯光太昏暗,再加上那个人在他的记忆中算不上有多独特,导致一开始他没有想起来。 那女孩像极了他的一位同学。 那是叶落尘十七年人生当中,见到过的行为最怪异的人。 班里有人传闻,她是一个巫女。 此谣言不是空穴来风,女生名叫陆婷,在高一时还好好的她忽然在一年后变得阴郁恐怖,经常一个人神神秘秘地捣鼓什么,有同学靠近她,经常能闻见她身上的一股腥味儿。 那时候她有一个要好的朋友,经常打笑说她家是卖鱼的,可那朋友在第二天就请假,一直没来上学。 那之后她就总是一个人了。 叶落尘平日也不太亲近人,对班级里所有人的印象都不太重,唯独这个女生,他有一些记忆。 那节课老师突发奇想,提出用抽签的方式提问,他作为课代表,自然承担起了抽签的重任,只是老师昨天刚拿来的抽签桶,里面肉眼可见地少了许多人的签。 他以为是哪个同学自己偷偷把签拿了回去,也就没去做让这些同学所怨恨的恶人。 就在这时,耳边忽地传来一声诡笑,他抬头,发现是坐在第一座的陆婷。 陆婷一双眼睛无神,面色似乎在发青,但嘴角上升的弧度在告诉他,刚才听见的不是错觉。 “我知道她们的签……在哪里。” 陆婷忽然出声,换来了同桌嫌弃的疏远。 叶落尘被这一声弄的怔了一下,下意识回了句:“在哪?” 陆婷忽然看他,眼中是一片漆黑。 程初浅见他出神,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叶落尘这才从回忆里出来,接着道:“你说。” “主人知道「主灵」的位置,他们在白天会陷入沉睡,一般主人会有一些私人物品需要他们亲自开启,那么我们就可以趁这个时候利用他们,获得一些线索。” 原来昨天说的「主人出去了」是这个意思。 叶落尘:“主人在哪?” 程初浅朝楼上看了一眼:“罗锦应该已经找到了。” 罗锦确实找到了,但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去碰这个长得很恐怖的女孩子。 忽然觉得陈璃好多了。 陈璃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拍了一下他的头:“你就不能硬气点儿。” 罗锦不服:“有本事你来!” “这是两个人才能完成的事情。”陈璃叹了口气,“我还是去叫杜望吧,他至少比你厉害点。” 男人最怕被人看不起,罗锦神色冷下来,深吸一口气,然后朝着门外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句:“大哥!” 程初浅听见叫唤,对着叶落尘笑了:“你看,找到了。” 陈璃看着朝这边走过来的俩人,摇了摇头。 有事喊大哥的这个规矩倒是让里面那个家伙落实了个底。 等站到主人面前,叶落尘的猜想被证实,果然是陆婷。 “认识?”程初浅知他心似的,打趣儿道。 叶落尘点了点头:“同学,叫陆婷。” 面前的陆婷依旧穿着那条红色碎花连衣裙,眼睛瞪得很大看向前方,手里还抱着一束小雏菊。 同为女生,陈璃则担当起搜身和移动陆婷身体的任务,连衣裙没有口袋,那唯一的地方,便是那一束雏菊了。 陈璃抽出花束,自顾自地翻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落尘明显看到陆婷的眼神动了一下。 “找到了。”陈璃从花束里掏出一个钥匙,这屋子里尚且没发现需要钥匙的地方,只有床边这个抽屉拉不开,也没有钥匙孔,看样子是要主人才能打开的。 陈璃力气很大,一把就把陆婷抱了起来:“大哥,搭把手儿——” 程初浅看了眼叶落尘,后者被这个眼神弄得莫名其妙:“你怕?” 程初浅没回话,犹豫了一会儿才蹲下,抓起陆婷的胳膊拉开了那个柜子。 柜子里有只有几张卷着的纸。 叶落尘拿出一张打开,看见上面的名字后了然。 “李清。” 程初浅用罗锦的袖子擦了擦手,也拿出一张:“张由。” 紧接着,「王琳琳」、「赵迪」、「钱淼淼」等一些人的名字被念出,叶落尘才确认,都是他的同班同学。 看这些纸的形状,应该是那些没有签的同学了,没想到那天陆婷不是在说玩笑,她真的知道这些人的签在哪里。 “这些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陈璃放下陆婷,问出了他心中的疑问。 众人语默。 叶落尘在房间里兜兜转转,最终目光捕捉到了桌底下垫着桌角的一个日记本。 看样子主人很久没有用过它了,纸间的缝隙都是蜘蛛网,叶落尘面无表情,指尖只在本子上停留了一秒就撒开了。 日记本落地「嘭」地一声,屋里的人都朝这边看来。 还是程初浅先看懂了怎么回事,熟稔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洁白的纸,走过来牵起他的手为他擦拭指尖。 “你哪来那么多纸?”叶落尘盯着手上人的动作,只是随口一问。 他没收回手。 从进入这个「世界」开始,他心底那股没人发现的不为人知的情感似乎慢慢暴露了出来,若在平常,他的生活中绝对没有这种距离的交际。 程初浅又一次触碰了他的界线。 “习惯。” 程初浅简言意骇地回了两个字,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一秒。 等指尖上的蜘蛛网被清理干净,叶落尘才反应过来:“谢谢。” 程初浅的手顿了一下:“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我是你大哥。” 听见这话,叶落尘忽然鬼使神差地靠近他的耳边,轻声道:“那谢谢哥……” 说完后,两人皆是一愣。 叶落尘似乎搞不懂自己为何变得这么奇怪,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抱歉……” 程初浅嘴角上扬:“没事。” 好在那边的人没注意他们的举动,众人在主人的房间里找不到别的线索,眼见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只得暂时先回安全屋。 临走前罗锦被指使带走了那本布满蜘蛛网的日记本,一脸生无可恋地用两个指头夹着跟在众人身后。 叶落尘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还在床上坐着的陆婷,对上瞳孔的那一瞬间,他心口那股怪异的感觉愈来愈烈。 …… 夜幕降临,十人又集结在了安全屋。 杜望他们带回来一些奇形怪状的物品,看样子挺符合「主灵」的标准。 “现在就等主人来了,如果这些是「主灵」的话,主人一定会过来抢夺的。”程初浅关好门,他的话却让所有人不自觉惶恐起来。 也就是说,今晚会看见陆婷。 罗锦先是打了个哆嗦:“昨天见识到了她的威力,太可怕了……” 陈璃没怼他,倒是杜望怼了他一句:“明明是叶哥被抓走的,你害怕个什么劲儿?” 罗锦为自己辩驳:“你懂什么,叶哥已经被抓走一回了,今晚很大概率不会被抓走了,那剩下的就是咱们了呗。” “杞人忧天。”陈璃终究没忍住。 叶落尘的心绪很紊乱,那种从进入「世界」后的奇怪感觉在见到陆婷后更加明显,似乎要把他吞噬般。 他闭上了眼,企图控制自己。 这时,程初浅走到他身边坐下,摸了一把他的额头:“不舒服吗?” 感觉到额头上微凉的触感,叶落尘的全部精神似乎都集中在了那里,程初浅的手没有拿开,他也就默不作声地贪恋着这块凉意。 周围人说什么他都听不到了,叶落尘的眼皮闭上了似乎就睁不开了,他的意识渐渐变得朦胧,程初浅见状,以为他是困了,便拍拍他的肩膀:“困了就眯一会儿,主人没这么早来。” 谁知轻轻的两下,程初浅都没用力气,对方竟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 程初浅的身形僵了一下。 陈璃回头就看见了这幅场景,但她显然没想太多,而是看着叶落尘紧闭的双眼发出了担忧:“叶哥没事吧?” 程初浅的表情显然有些凝重,但还是安慰道:“没事。” 这个时候,不能让其他人恐慌。 叶落尘忽然发出几声轻微的哼唧,身子不安分地动了动。 要命了…… 程初浅克制住自己,轻轻地在身上人的侧臂上安抚了几下。 因为担心主人随时回来,屋内众人谁也没提出要休息,都紧张兮兮地盯着门。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响起熟悉的衣服摩擦声,只是和昨晚不同的是,这次还伴随着清晰的踩地声。 像是那种公主鞋跟踏地的声音,揪着每个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罗锦握紧了杜望的衣袖,小声道:“这里是安全屋对吧……” 按理说,安全屋是「世界」中绝对安全的地方。 可经历过昨晚,他们心里也没底儿了。 杜望想要回答的话还没出口,就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忽然停在了离他们的不远处,然后又走了几步,又停下。 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等众人被这一阵阵脚步声震的头皮发麻后,门外终于说话了。 “谁动了我的雏菊?” 是陆婷的声音。 众人被这一句话砸蒙了,好半天罗锦才反应过来,看向陈璃的眼神变得担心。 陈璃的脸色同样很不好。 她今天搜身的时候确实动了一下那个雏菊,拿完钥匙后她随手就把花束放在了柜子上。 “谁动了我的雏菊?” 门外的人又重复一遍,脚步声又响起,在整个二楼徘徊着。 程初浅提醒道:“她感知不到咱们的存在。”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果然安全屋才是可靠的。 脚步声却忽然掉了头,径直来到了他们的门前。 “我的日记本在里面,是哥哥拿走的吗?” 程初浅这才想起,他们手里还有一个日记本。 把日记本拿回来的罗锦:…… 程初浅低声道:“她进不……” 话还没说完,门就被打开了。 众人:“……” 说好的安全屋呢? “别出声……”程初浅把声音压到最低,但还是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每个人的耳中。 陆婷空洞地眼神在房间里转了一周,没发现屋子里的闯入者,她转了转头,来到了叶落尘身边。 日记本在叶落尘的脚下。 程初浅迅速捂住了叶落尘的嘴,尽量掩饰他呼出的气息。 陆婷弯腰捡起日记本,然后若无其事地出了门。 听见下楼声,众人才松了口气。 但此时,程初浅的脸色却是不自在到了极点。 叶落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在舔捂在他嘴上那只手的手心。 几秒后,程初浅猛地收回手,被舔湿的掌心暴露在空气中,微微发凉。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却对上一个充满星辰的双眼。 “哥哥。” 叶落尘忽然出声。 “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我很喜欢。” 安静的屋子里,这句话如惊雷般落入所有人的耳朵里,他们转头,眼神里除了震惊之外没有别的情绪。 说好的725清冷学霸呢? 作者有话说: 猜猜叶哥的特异功能是什么? 小剧场—— 程初浅:“被爱人撩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众人:“反撩他!” 叶落尘:“哥哥——” 众人:“……” 被清冷学霸撩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5章 、消失的签(2) 尘封的日记本里,是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叶落尘似乎察觉到了自己说出的话和做出的举动有多么羞耻,他黑着脸,刚想为自己解释,但话到嘴边又变调,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把那种氛围又推上了高潮。 “哥哥身上是玫瑰味儿的……” 叶落尘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肩窝,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但说在程初浅耳边,自然是被放大了无数倍。 面对这样的大佬,众人显然没反应过来。 程初浅的大脑在叶落尘抱住自己的那一刻轰然断弦,对方的气息肆意地喷洒在自己身上,他的思绪忽然飘到了别的地方。 这份阔别已久的亲昵,对他来说还是太轰动了。 他渐渐回了理智,扒开黏在身上的人,正色道:“你是不是被这个「世界」里的主人影响了?” 叶落尘很想回他一个正常的「是」,但却是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725大佬现在想撞墙。 “还有这种特异功能啊?”倒是陈璃最先反应过来,先去关上了门,随后给了每人一巴掌,让众人恢复了理智。 罗锦跳起来:“卧槽,叶哥这是怎么了?!” 杜望拉住他:“小点声!” 这三个字显然很适用,罗锦重新坐下,但还是一脸懵逼地看着两人,似乎誓要弄个明白。 程初浅控制住还想趴在自己身上的人,解释说:“特异功能受个人属性的影响而产生,同时也受本人的影响,你叶哥的这种情况,怕是最不好的那种。” 罗锦瞳孔放大:“哪种?” “根据所处「世界」主人的个性,从而影响自己的行为。” 这几个字由他嘴说出,众人看向大佬的目光都变得同情。 主人一看就是个小公举,让叶哥和她共享性格,那画面太刺激了,他们已经亲身感受到了。 罗锦说出了叶落尘的心声:“还不如没有呢。” 程初浅看着一脸委屈但眼神如死灰的叶落尘,默默地赞同了这句话。 经过了这个小插曲,结果不言而喻。 叶落尘还是睡在了企盼已久的怀里,虽然心情不是很美丽。 “哥、哥、真、好。” 睡前,他几乎是一字一字地咬牙吐出来这四个字,众人听了不禁开始心疼大哥。 大哥不容易,大佬太可怕。 …… 第二天一早,叶落尘的脸都是黑的。 众人洗漱回来后就看到这样一幕: 大哥坐在角落,大佬……他们的叶哥站在门口面色阴沉。 见他们回来,叶落尘的目光扫过众人,意味不明而喻。 “我、我们去……找线索!!”罗锦率先跑了,顺带着一脸懵的陈璃。 紧接着杜望也带着剩余人消失的干干净净,整个过程没到五秒。 很好…… 叶落尘回头。 程初浅不禁缩了缩。 “说说吧。”叶落尘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 程初浅欲哭无泪:“我真没办法解这东西,除非快点离开这个世界,不然就算是杀了主人也没办法。” 见叶落尘的神色有变,他忽然察觉。 对方刚才不会真动了要杀了主人的念头吧? 叶落尘疲惫地叹了口气,似乎接受了这个现实。 程初浅趁机安慰道:“没事啦……你这种情况是不持续的,或许……” “或许什么?”叶落尘看向他。 “或许只在晚上发作呢?眼睛一闭就过去了……” 叶落尘若有所思,就在程初浅以为他们可以结束这个话题时,对方又向他发来一计惊雷: “我觉得哥哥说的对!” 本来是很美好的的一句话,配上说话的人那副黑脸瞬间就让人毛骨悚然。 叶落尘几乎只用了一秒就逃离的现场。 昨天那些东西主人没有抢夺,这是一个喜忧参半的结果,这意味着他们还要在这个世界里待上未知的几天。 不过陆婷昨天进来只拿了她的日记本,或许里面的内容对他们来说有很大的帮助,叶落尘又来到那个房间,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床上的陆婷。 对方和昨天一样,动作和表情都没有变,唯一不同的是,就是抱着的东西从雏菊变成了日记本。 看了眼日记本的位置,他机械似的转头:“陈璃!” “来了。”陈璃迅速出现在门口,叶落尘指了指日记本,她立马会意,心里对大佬的好感度蹭蹭往上涨。 叶落尘如愿地拿到了日记本,陈璃没怎么上过课,大字不识几个,便没有留下与他一起看。 他坐在书桌旁,翻开第一页。 日期:2010年,10月。 “我今年七岁啦,爸爸妈妈都很开心,为我办了一个生日宴,哥哥也送了我一件连衣裙,是红色的!” 日期:2010.11; “花园里好像有什么声音在响,等我过去查看时却没了动静,大概是老鼠吧,只是地上还留下了些血迹,可能是被树枝划到了吧。 我看见地上有一根细腻光滑的藤条,我喜欢的很,就捡回来了,想给哥哥编个手环。” 日期:2011.3; “我真是太笨了,手环现在才编好,编出来的样子惨不忍睹,哥哥大概也是不喜欢的吧,要不然为什么不接呢……” 日期:2011.7; “今天爸爸妈妈吵架了,我心情不好,就和哥哥出去透透气,哥哥一路走的都很慢,我虽然有疑惑,但只当哥哥心情也不好,就没问。” 日期:2012.5; “哎呀我真是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我真是太懒了,距离上一篇日记已经一年了,哥哥今天送我去小学,忽然问我喜欢什么,我兴致勃勃地说我以后要当一个警察,哥哥的表情却忽然变得有些凝重。” 日期:2012.12; “今天去了哥哥工作的地方,阴暗潮湿的怎么待人嘛,我悄悄地蹲在后厨,看哥哥的手里不断地拿出一个个干净的餐具,我才发现,原来哥哥已经辍学出来打工了。” 日期:2012.12; 「昨天从那个破旧的餐厅回来后,我把原本要送给哥哥的手链悄悄拿去给了哥哥的老板,希望他能善待哥哥。老板看见手链后竟眼前一亮,我就知道我的手艺没那么差。」” 日期2013.4; “哥哥的工作没了,听说是那个老板忽然死在了餐厅,警察叔叔把餐厅查封了,说是什么出售不法食品。” 日期:2014.6; “我上初中啦,初中要全年制住宿了,我不能把日记本拿到学校,秘密会被看见的。” 日期:2017.6; “今天我毕业了,没想到回到阔别三年的家里,父母竟变得那么凶残,他们把哥哥全身打的紫红青肿,哥哥还要去打工! 我上前去拦住拿木棍的爸爸,对方竟把我甩开,说我是什么「怪物」,我又上去想挡住哥哥,谁知父母并没有因为我的阻拦而心慈手软,眼见着木棍落下,哥哥还是把我护在了臂弯里,还低声告诉我不要怕,我看不得这样的哥哥,我一定要出这口恶气!” 日期:2017.9; “我这三年学习成绩优异,考入了最好的高中,我身边有很多朋友,我也很喜欢和她们在一起,但是班级里有几个小混混样的同学我很不喜欢,他们似乎也不喜欢我,呵,不就是家里有几个破钱吗。” 日期:2018.5; “我实在无法想象我又一次被人欺骗了,班级里的那个混头儿,她竟然是哥哥的女朋友! 她嫌弃哥哥穷就把他甩了,甩了就甩了呗,大不了以后我养他! 谁知那刺头儿竟然对别人说是哥哥抛弃了她,她带着一堆人来堵哥哥了,我偷偷地站在角落里,发现那当中竟然有我的朋友,真是可恶,我想上去理论,可哥哥好像发现了我,他竟然用身子挡住了巷子的路口,让那群混混发现不了我的存在,我想找人呼救,但此刻的道路上竟没有一个人听我说的话,等我再回去时,哥哥的头已经被砍掉了。” 日期:2018.5; “我拖着哥哥被分成两半的尸体回家,我全身都是血,本以为父母见到哥哥时会伤心欲绝,谁知道他们竟然丝毫没有悲伤之意,他们竟对着哥哥的尸体大笑「死得好」「死得好!」,他们大笑而去,把我和哥哥留在了原地,我看向了平时对我们还算好的奶奶,对方竟也是一副笑意。” 日期:2018.6; “一个月了,我把哥哥葬在了他院子里的雏菊里,我日夜颠簸,心中的怨恨迟迟不下,我不甘心为什么哥哥一生都在为别人考虑,最后却落的个爹不疼娘不爱,死相凄惨的下场,我看着厨房里吃饭的一家三口,仿佛我是个局外人,我恨啊!凭什么!我的意识似乎有点迷离,随后沉重地睡了过去。” 日期:2018.6; “我醒了,但我却发现那一家三口死了,死相很好看,我不满足,于是用厨房里的用具将他们收拾了一番,做完这一切后,夜里睡觉时我似乎又梦见了哥哥,他却不开心,我问他话他也不说,我忽然想起来,致死哥哥的那几个人,我还没有处理。” 日期:2018.7; “我身边的朋友一个个都离我而去了,我才不在乎,他们都是杀死我哥哥的凶手,我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尤其是那个李清!” 日期:2019.8; “过几天就是七夕了,我听见李清说要和男友约会,呵,我不会让她如愿的,带着她那些狐朋狗友,去给我哥哥陪葬吧!” 整本日记散发着阴暗的气息,让阅读它的人不禁毛骨悚然。 叶落尘看的眼睛有些疼,纸上的字迹也越来越看不清,他看向窗外,原来是天渐渐黑了。 忽地,他合上日记,似乎想到了什么。 日记本的封皮上笼罩着一片阴影,叶落尘抬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瞳孔。 陆婷抱着一束雏菊,对着他裂开了嘴。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木有小剧场,嘿嘿嘿。 第6章 、消失的签(3) 众人发现:房间的顶部倒挂着许多人的器官和身体残躯。 空气有过那么一瞬间停滞。 陆婷的头木讷地向下转动,在看见那本破旧的日记时,眼睛迅速眨了好几下。紧接着,她甜腻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哥哥喜欢看我的日记吗?” 叶落尘迅速思考了一下第一天来时的情景,回说:“喜欢。” 陆婷笑了:“我也喜欢哥哥送我的裙子。” 这两件毫无关联的事被联系到了一起,但叶落尘还是迅速反应过来,他盯着陆婷的神色,试探地起了身。 “哥哥要走了吗?”陆婷的语气有些失落。 不走等死吗? 叶落尘心里这么想,却不能真正说出来,眼下他必须赶紧回到安全屋,不然等这座公寓里的「灵」苏醒,谁都不知道他会发生什么难以想象的事。 他见陆婷没有攻击的意思,恐怕是真的把他当做哥哥了,他往旁边迈了一步,对方还是没有反应。 陆婷似乎被人施了定身咒般,保持着一开始看日记的姿势,但在叶落尘快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动了。 听见身后的鞋跟声,叶落尘停了下来。 “哥哥。” 陆婷叫他。 叶落尘回头,却见女生伸手,把手里的雏菊递给了他。 他盯着那束散发着腥味的雏菊,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陆婷天真的笑容再一次浮现:“哥哥早去早回,我在家里等你哟!” 叶落尘「嗯」了一声,闪身出了门。 好在天应该是刚刚黑,「灵」们都还没有出来,等他带着一束雏菊回到安全屋时,众人用一种惊愕的眼神盯着他手里的花。 首先以罗锦一人为代表的胆小派惊呼:“叶哥,你怎么又把道具拿回来了?” 叶落尘刚来的时候就把入「世界」的道具给拿了进来,所以第一天晚上才回发生那样的事,他们昨天拿回日记本已经很冒险了,没想到这位大佬又把道具拿回来了。 程初浅盯着他手里那束花,反驳道:“小姑娘送的心意,你懂什么。” “不是大哥……”罗锦爬到他的身边,用一双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不怕今晚那「主人」再来吗?” 杜望这几天应该是和他混熟了,毫不留情地说他:“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吗?” 叶落尘其实知道这花拿的不应该,但面对那样的陆婷,他竟莫名地有些于心不忍,大概是真的被她影响了罢。 “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会负责的。”他语气平淡,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做一件恐怖的事。 罗锦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陈璃适时地堵住了他的嘴。 叶落尘扫了一圈,最终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程初浅走去,而后者似乎知道了他的意图般,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谢谢哥哥。”叶落尘面无表情。 程初浅拿过他手里的雏菊,在鼻子旁嗅了嗅:“这雏菊自带一股腥味儿,恐怕已经失去了它独有的意味。” 叶落尘忽然看他:“哥哥见过比这个更好看的雏菊吗?” 这个问题一出,程初浅肉眼可见地顿了一下。 见过…… 他心里想。 等不到回答的叶落尘似乎被激起了兴趣,抓过他的胳膊蹭了蹭:“告诉我嘛哥哥。” 罗锦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 然后收到了来自大佬的一张毫无喜色的脸。 告辞,谢谢。 程初浅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肌肤相触之间后者明显僵了一下。 可恶…… 叶落尘其实很想问,为什么他的这种行为不在其他人身上灵验,唯独对这个家伙有反应。 程初浅:“以后你会见到的。” 因为那束雏菊,安全屋的十人今夜又没睡觉。 其实主人是没有攻击性的,但他们毕竟是「世界」的主人,只要他们的情绪有稍微变动,那么整个世界里的「灵」就会暴起。 叶落尘靠在程初浅身上,忽然开口道:“主人一共来了几次?” “两次。”程初浅回答,“怎么了?” 两次吗? 叶落尘不禁回想起第一晚的那道「视线」。 他还没和任何人说,因为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对这个「视线」毫不知情,所以为了不引起惊慌,他选择了隐瞒。 只是那道「视线」究竟是什么,他的答案竟是似曾相识。 好像在之前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生活中,他都曾这样被注视过。 “有人来了……” 不知道是谁悄悄地说了一声,众人默契地放轻了呼吸。 依旧是熟悉的鞋跟声,但这次,显然还多了些什么东西在地上爬的声音,随着那个东西的慢慢靠近,他们听到了一种稠密的黏液声。 “咚咚咚——” 主人敲门了,程初浅下意识地搂紧了身边的人。 叶落尘神色微微有些松动。 「世界」没有固定的规则,但经过昨晚,他们知道,这个安全屋,主人可以进来。 但别的什么,就不可得知了。 陆婷只敲了三声门,她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进来:“哥哥,该吃饭了,把你的朋友们请出来一起吧。” 众人咽了口口水,心道这是个送命饭。 似乎是没有听见回答,陆婷的声音带了些怨念:“哥哥不想和我一起吃饭吗?你躲着我我会伤心的。” 伤心?! 不可以!! 似乎是为了响应主人的话,那团黏液在门上「啪啪」打了几下。 罗锦迅速看向大哥,想让他来个定夺。 程初浅只一秒思考,用眼神在他和叶落尘身上快速略过,意思是:我们俩去,你们别动。 罗锦难得地看懂了这个眼神,点了点头,然后他们让出了出门的路。 程初浅拉着叶落尘,二人来到门口开门,门外只站着陆婷一个人,并没有那团发出黏液声音的东西。 他们正欲走,却见陆婷面朝着门没动。 “哥哥的其他朋友不来吗?” 闻言,剩余八人虽害怕,但也一溜烟出来了,站在程初浅他们身后,生怕陆婷干出什么事来。 陆婷咧嘴笑了,公主鞋又发出声响,她越过他们走在前面。 众人清晰地听到,陆婷走过的地方,那个黏液声又响起,在整个屋子里游荡。 上次叶落尘是一瞬间被带到了厨房,对那有一定的了解,但其他人却没有在夜晚去过那里,所以不免有些胆寒。 “吱呀——” 厨房门被推开了,与此同时,灯「啪」地一声亮了。 屋内竟正正好好地摆着十一张椅子,而桌子上也摆放着十一盘烤肉。 “落座吧。”陆婷的声音像是死神,让众人不得不按照他的指令去做。 等十一个人落座后,陆婷率先拿起叉子:“哥哥吃吧,很好吃的。” 罗锦看了眼盘里的不明物体,全然没有食欲。 “真的要吃吗?”杜望打了个哆嗦。 陈璃也有些微微为难,未知的食物总是带着让人恐惧的意味的。 见他们没动作,其他的男生也没敢拿起叉子。 陆婷见状,微微表现出不悦:“哥哥,你的朋友们似乎并不喜欢我的食物。” 叶落尘看了眼熟悉的烤肉,忍住了心里的恶心:“你先吃。” 陆婷笑了:“好啊,我吃了之后哥哥也要吃哦!” 说着,她就切下一块肉吃了进去。 肉被分离,里面竟还渗出了一些红色的液体,那是什么,众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吃了,该哥哥了。”陆婷咀嚼着,嘴里发出「咯噔咯噔」的像是嚼骨头的声音,她漆黑的眼仁盯着众人,似乎这盘烤肉他们非吃不可。 众人向程初浅投来求助的目光,这肉是万万不能吃的,这一看就是…… 程初浅向旁边的人靠近了一步,悄悄道:“上次你是怎么做的?” 叶落尘盯着陆婷,道:“扔了。” 程初浅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微微挑了下眉:“真的?” 叶落尘补充:“但当时她不在,不然咱们就全完了。” 程初浅:“所以要把她引出去?” 叶落尘点点头,转头却发现对方一脸看好戏地看着自己。 “做什么?” 程初浅用手指轻轻摩擦着两人还紧握着的他的手心,慢条斯理地说:“我觉得你可以引开她……哥哥……” 叶落尘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这几天他不受控制地撩他,差点忘了对方也是一个骚货。 不过程初浅的办法在理,他想了想,开口对陆婷说:“你送我的雏菊落在安全屋了,你能把她拿过来吗?” 陆婷对他主动说话感到很开心,放下叉子蹦蹦跳跳地走了。 她走后,屋内同时响起一阵长长的叹息声。 罗锦刚想问这团肉怎么办,就看见他们的725大佬把手里的一盘肉给扔了出去。 紧接着,他们的大哥也跟着做出了同样动作。 众人:“……” 真的可以这样做吗? 叶落尘扫了一眼发呆的众人,不耐烦道:“愣着干什么,赶紧扔。” “哦哦哦……” 此起彼伏的应和声,代表着他们的不理解和信任。 十盘烤肉全部被扔出去,盘子碎屑散了一地,而烤肉……不出二人所料地黏在了墙上。 十双眼睛紧紧盯着这一幕。 耳边忽地响起那阵黏液声,罗锦疑惑地在四周望了望,却发现脚底下已经被血浸没了。 “呀呀呀……” 他大叫着跳起来,溅起的血弄了周围人一身,有人不满道:“别乱蹦!” 程初浅眼疾手快地拽过叶落尘,使他免受这场「血光洗礼」。 “谢谢……哥哥!”叶落尘顿了一下,还是把那两个字吐出来了。 程初浅绕有兴趣地看着他:“不客气。” 叶落尘干脆不说话了。 这边的陈璃刚按住乱蹦的罗锦,厨房的灯却忽然灭了。 一时间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动,毕竟脚下还流着一地的鲜血。 “别杀我……啊啊啊!” 这句话忽然在空气中响起,是个女声,叶落尘猜测应该是日记里那些小混混之一。 “你别过来!别碰我!” “拿走!把这些东西拿走啊啊啊!!”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杀我们!!” “你今日杀我们,我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灯忽然亮起,杜望的眼镜闪过一丝白光,紧接着就看见面前有一张充满黑血的脸。 “啊啊啊……” 陈璃一把把他拉过来,众人朝着脸来的方向向上看去。 房间的顶部倒挂着许多人的器官和身体残躯。 甚至还有一个不知道是谁的眼睛,被人用细藤条串了起来,悬挂在空中紧盯着众人。 这一片天花板,此刻已然变成了一座解剖台。 有受不了这场景的人控制不住地想向后倒去,但一看到那一地的血液,他们竟是一点都不能为身体找一个合适的坠点。 叶落尘看见这「壮观」场景,也控制不住地微微皱起了眉。 这些被肢解的东西有新有旧,新的还在往下滴血,旧的已经干枯成了白骨。 不知道为什么,叶落尘脑子里忽然闪过一段话:“我醒了,但我却发现那一家三口死了,死相很好看,我不满足,于是用厨房里的用具将他们收拾了一番。” “过几天就是七夕了,我听见李清说要和男友约会,呵,我不会让她如愿的,带着她那些狐朋狗友,去给我哥哥陪葬吧!” 这些东西,恐怕就是陆婷的家人和同学了!! 有人想吐,刚躬下身子却发现自己在血泊中的倒影换成了一个陌生面孔。 “啊……”男生颤抖地指着地,说不出话来。 众人不约而同地低头,发现自己的倒影都变成了另一个人。 叶落尘大致扫了一眼,的确认出了几个同学。 这种感觉真挺让人惊悚的,上面是昔日同学的身体器官,下面是他们的遗容。 罗锦强忍住心里那种翻江倒海的感觉,抬眼目视前方,不想去看头顶和脚底的景象,谁知这一看,他竟出了一身冷汗。 刚刚还黏在墙上的那十块儿肉,此刻只剩下一块。 在墙的阴暗处,一条蛇咀嚼着剩下的半块儿肉,察觉到人的目光,它忽然停止与目光的所有者对视。 罗锦的呼吸在那一刻都停止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眼见着脚下的血越来越多,程初浅用胳膊碰了碰身边人,坏笑道:“需要我抱你吗?” 叶落尘送给他一计白眼。 罗锦:“大哥!我需要!” 程初浅转头,表示对方拒收你的请求。 罗锦:大哥不爱我了呜呜呜…… 第7章 、血雏菊(1) 那一瞬间,他连自己的尸体葬哪都想好了。 “蛇……”罗锦往后退了一步,同时颤抖地伸出手指着那条蠢蠢欲动的竹叶青。 程初浅:“是昨天那条。” 叶落尘盯着那条蛇,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还没等他深究,那竹叶青忽然就暴躁了起来。 它变得越来越大,一条蛇尾在血河中疯狂搅动,溅起的大量血花落在众人身上,叶落尘下意识伸出胳膊挡,却没感觉到有东西溅到自己的皮肤上。 他睁眼,原来是有人用衣服给他挡住了。 程初浅整个人都挡在他前面,一边的校服脱掉袖子,方便他用胳膊撑起来给里面的人挡住头。总之,这件校服是要不了了。 “你……”叶落尘的睫毛动了动,“谢谢哥哥……” 为什么要帮自己挡这些? 竹叶青的破坏力太大,那一瞬间整个屋子似乎都在摇晃,陈璃被溅了一脸血,她倒不嫌弃,看见手边飘过来一个椅子就迅速捡起来朝它撇过去。 椅子是木质的,砸在蛇身上顿时四分五裂,竹叶青并没有受这点「小伤」影响,依旧不停地转动。 程初浅眼见校服越来越湿,怕抵不住再一次袭来的血水,手里捏了一把,朝蛇扔出几片红色花瓣。 他一般不会用花瓣,大多数都是荆棘刺。 叶落尘没看见那几片花瓣,只是耳朵捕捉到一阵脚步声。 是陆婷回来了。 他想告诉程初浅这个危险,但蛇却忽然朝他们飞来,蛇身一转,蛇尾似乎是想立刻将他们拍在地上。 那一刻,叶落尘感受到身体上似乎有一层温度覆上来。 可惜一道白光划过,他没看清那是什么。 或许是地上的血,或许是被撞击后产生的强烈摩擦感。 等他再睁眼时,他们眼前已经换了一副场景。 作为那天唯一翻出窗户的人,程初浅出声:“这里是公寓外面的花园。” 叶落尘看他,见对方将校服随意地系在腰上,伸手蹭了一把脸上粘上的血迹。 叶落尘看了他几秒,从兜里掏出一张干净的纸。 “给我的?”程初浅有些意外。 叶落尘很想说一句「不然呢」,但身不由己,他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甜甜道:“哥哥快擦擦。” “叶哥我也想要!”罗锦看向他,眼中满是期待。 谁知叶落尘却摆摆手,把纸巾袋塞回口袋:“没有了。” 罗锦:“……” 陈璃用校服上仅剩的干净地方胡乱地擦了一下脸,嘴里不知在说谁,离得近的人只听她说了一句:“真矫情。” 罗锦生气甩头:“就你不矫情!以后看谁要你!” “你……” 陈璃刚想骂他,却看见程初浅将食指放在唇边,对着众人「嘘」了一声。 叶落尘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花园门口的人。 一身普通的衣服,看起来很土气,但少年明媚的瞳孔中,似乎折射出阳光般的深色,将这身死气沉沉的郁色,扫除的干干净净。 不出所料,应该是那照片上的少年了。 叶落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少年脸上的稚气未消,看模样应该比照片里小几岁。 “哥哥!” 众人寻声转头,看见一个穿着朴素的小姑娘从房子里跑出来,张开着手臂,朝少年扑去。 少年同样蹲下身子,张开手臂接住了那团「小年糕」。 “跑这么快,不怕摔了啊。”少年的语气似乎有些愠色,但脸上却依然挂着微笑,他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眼中是满满的宠溺。 “不会不会!”小姑娘晃了晃身子,伸手圈住了少年的脖子,“我知道哥哥一定会接住我的!” 少年一把将她抱起来:“就你会说话,饿了吧?” “哥哥不饿我就不饿。”小姑娘趴在他的肩窝,头上的崛起的小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骚动少年的鼻子。 “饿啦,咱们吃饭去吧。”少年没去拨弄那个同主人一般调皮的小辫子,抱着小姑娘进了公寓。 至始至终,他们没发现众人的存在。 也就是说,他们在这里,主人和「灵」都看不见他们。 “是幻境。”程初浅道。 叶落尘看他。 程初浅:“也可以说是主人曾经一段记忆的再现。” 等那对兄妹进入公寓后,众人眼前的场景变成了一间厨房。 看的出来,和他们刚才所在的空间相差不多,只是有些细微的不同。 比如,餐桌上摆着的不是烤肉,是一道道被做成的菜品。 少年从锅里盛出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喊了一句:“吃饭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厨房门口钻进来一个白团子。 「白团子」进来后笨拙地爬上半身高的椅子,拿起筷子,刚想夹起一块鸡蛋,却被少年轻轻的按住了。 “等长辈来再动筷。” 小姑娘委屈巴巴:“可今天是我生日。” “那也不行。”少年站在她身边,伸手拿过她的筷子放在碗边。 少年口中的「长辈」等了很久都没出现,饭桌上的菜似乎渐渐没了热气,小姑娘拄着脸,两只小脚在空中闲来无聊地晃晃,肚子里发出的响声似乎在告诉众人,她饿了。 罗锦不禁泛了同情心:“瞧把小姑娘饿的,她哥哥也是,就让她先吃呗。” 似乎是他的同情起了作用,门外终于响起几种不同的脚步声。 有皮鞋的踏地声,有高跟鞋的踩地声,还有一个似乎有两种声响。 众人脑补:三条腿的怪物? 等一男一女一老进入厨房,众人才清楚,不是三条腿的怪物,是一位老人拄着拐杖。 这三人穿着不算贵气,但与这兄妹二人相比,举手投足间还是能看出来不同。 小女孩肉眼可见的恢复了精神,甜甜地叫了三声:“爸爸,妈妈,奶奶!” 三人没应声,连个眼神都没舍得回应。 少年给三个人盛好饭,端端正正地摆在他们面前,然后给小女孩盛了一碗,最后才给自己盛半碗饭。 他晚上还有一份工要打,刚才等人已经用了很长时间,吃太多饭会错过工点。 五个人在一片死寂中吃饭,没有寻常人家的欢声笑语,三个成年人自己吃自己的,只有少年在不停地给小姑娘夹菜,让这个餐桌上少了些冷意。 “这是什么豪门吃饭现状,真可怕。” 罗锦适时发表评论。 叶落尘却出乎意料地回了一句:“吃饭就要说话吗?” 罗锦:“倒也不是,只是他们之间的氛围看着实在不像一家人,叶哥你这么高冷的一个人,和家里人吃饭时肯定也不……” 程初浅用一个眼神堵住了他后面要说的话。 叶落尘眼睛盯着那五个人,没注意到他的话忽然停止,只是自顾自地接了一句:“我一个人。” 四个字,有效地让这个「人形弹幕」永久闭嘴。 且说餐桌上那五个人,饭吃到一半,少年忽然起身离开了椅子,没过一会儿就又拎着一个蛋糕和一个盒子进来了。 他把蛋糕上的包装盒打开,插好蜡烛,点燃。 火光映着对面三人毫无喜色的脸。 小姑娘眼睛「刷」的一下亮了,不知是不是蜡烛晃的,她高兴地拍拍手:“原来哥哥还记得我的生日!” 少年的神色在烛光下显得更温和:“先吹蜡烛吧,七岁的陆婷小朋友。” 陆婷张大嘴,猛吸一口气吹出去。 蜡烛灭了,同时也吹落了女人放在碗边的餐巾纸。 女人的眉心皱了起来。 陆婷见状,迅速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不敢动了。 “陆晚,怎么回事?”女人严厉的声音响起,同时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她问的自然不是被吹落了餐巾纸,而是桌上摆着的那块蛋糕。 陆晚连忙从纸篓里抽出几张新纸递给她:“妈,今天小婷生日……” 女人冷哼一声:“她也配过生日?” “好了!”一旁的男人终于发了声,止住了她将要出口的更难听的话。 眼见五人的气氛变得很尴尬,老人放下筷子,换上了一副慈祥的笑脸:“瞧咱们的记性,还是小晚记得妹妹的生日。” 陆晚的手垂在两边,揉捻着衣角。 老人又道:“快切蛋糕吧,不是过生日吗?” 陆婷看了一眼哥哥,见他的神色异常,用小手拉了拉他垂在一旁的手。 食指上的温度传入神经,陆晚回神,切了一块儿蛋糕装在纸盘里。 第一块儿没遵循长幼有序的纲常,他给了寿星本人。 陆婷拿着叉子在蛋糕上叉了一下,随后将叉子放入嘴里,脸上的喜色似乎要溢出来。 随后,陆晚把蛋糕给三人分了,给自己留了一块小的。 他又拿过一旁的盒子,递给陆婷,示意她打开。 陆婷的表情一下子就放开了:“给我的?!”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是一条红色碎花连衣裙。 连衣裙上有几根雏菊摆在上面,点追着裙子,也散发着清香。 与此同时,叶落尘的神经猛地刺痛一下。 他喘了几口气,疼痛才慢慢散去。 那三人吃完饭已经走了,陆婷把裙子拿出来抱在怀里,说:“谢谢哥哥!” 陆晚摸了摸他的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喜欢就好,哥哥出去一趟,可能要晚些回来,你不要乱动桌上的东西,等我回来收拾好吗?” 陆婷点点头,抱着裙子走了。 少年简单地收拾了几下餐桌上的狼藉,随后也急匆匆地走了。 餐厅里又恢复了平静,或者说,这里不曾有过过分的热闹,让兄妹之间的那种情感消失的无影无踪。 餐桌被陆晚简单收拾后,碗筷都摞在一起。 还有三盘完整的蛋糕。 还有两盘空了的纸盘。 场景再次变化,众人又回到了花园里。 一想到刚才那种氛围,众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哪有自家女儿过生日当爸当妈的一句话都不说的,这也太冷漠了吧! 罗锦站的有些累了,拉着杜望想去树下坐一会。 他蓝色的校服上沾满了血迹,经过刚才那么长时间,已经干的差不多了,他抬手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然后顺势把手放在腿边。 这一放,似乎碰到了什么冰冷的东西。 像是皮肤一样细腻,却又过分寒冷。 他目光下移,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如同两颗黑点似的眼睛。 那一瞬间,他连自己的尸体葬哪都想好了。 第8章 、血雏菊(2) 地上伏着一些断了的双手,每只手的上面,都带着一个眼珠。在看着他们。 几乎是一瞬间,程初浅捂住了对方将要出口的胡言乱语。 这个幻境有太多不确定因素,谁也不能保证这里有没有那令人恐惧的「灵」。 罗锦表情万般痛苦,奈何他半个脸几乎都被捂住了,嘴里只能发出一些支支吾吾的哼唧声。 叶落尘站在那条蛇两步远的位置,盯着它道:“这蛇似乎能看见人。” 陈璃道:“之前找线索时就老能看见这条蛇,该不会它就是主灵吧?” “不无可能。”程初浅在确定罗锦情绪稳定下来后,才松开了手,若有所思地也看着那条蛇。 蛇:“……” 被这么多人看,还是有点小害羞呢。 罗锦的声音还是有些发抖:“这里为什么会有蛇呢?谁家院子里养蛇啊!” “那可不一定。”杜望接道,“有的家族就喜欢钻研巫术,就会在院子里养蛇啊蜘蛛啊这一类东西,用来养蛊害人,啧,瘆得慌。” 罗锦不禁抱住了肩膀。 “蛊也不一定会害人。”叶落尘忽然道,“任何事物都不是绝对的危险。” “嗯?”杜望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不解。 但叶落尘也没再说了,他总是这样,在发表完自己的看法或观点后就迅速闭麦,也不管别人会不会因为他的话产生什么天大的误会。 蛊在传说中之所以是有害的象征,是因为传这些故事的人赋予它们这种设定,或许真的有人这么做了,但也只能说明这个人很坏,不能说明蛊就是害人的东西。 叶落尘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至少不能仅凭一个大众观点,就去评论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情的好坏。 程初浅手心有微微的汗意,这段话让他不禁回想起了某些往事。 “动了动了!”罗锦刚要跳起来,就被陈璃按住了,她靠近对方的耳朵恶狠狠地说,“再一惊一乍就毙了你!” “好像有人来了……”有人很小声说了一句。 众人只能噤声,想着远处那抹越来越靠近的红色身影看去。 来的人是陆婷,她似乎在寻找什么,神色里似乎还有些焦急。 身边忽然响起一些细小的声音,叶落尘低头,发现脚边那条蛇的身体竟然在微微发抖。 陆婷猛地回头,目光锁定在十人所在的方位。 “呃……”众人屏息。 陆婷忽然抬脚向他们走过来,黑色公主鞋在石板地上发出「噔噔」的声响,和那天夜里的声音一样。 叶落尘的手慢慢握紧,他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陆婷却从他的身边经过,站在了她的后面。 后面是程初浅和罗锦、陈璃三人。 但陆婷似乎是并没有看见他们,只是忽然蹲下,手伸向草地,拽出一条绿色的长条生物。 是那条竹叶青。 竹叶青刚才竟然没来得及藏起来,按理说蛇类生物移动速度很快,这种情况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一件事: 这条蛇遇到了比死神更可怕的势力。 或者说,本能的恐惧让它预知了自己的死期将至,这时候再跑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蛇身直直地垂在半空中,陆婷拎着蛇尾,似乎并没有因为这是一条蛇而害怕,她的另一只手拖起蛇身,细细抚摸。 她忽然道:“这藤条真不错,拿来做手环再合适不过了。” 少女你看不到这是一条蛇吗?! 可那蛇不知是怎么回事,竟一动也不动,要不是之前众人看见过它动,甚至也要认为这只是一根藤条了。 陆婷摸着摸着,手忽然一用力,竟恰好握住了那蛇的七寸。 被逼七寸,必死无疑。 竹叶青的身躯终于有了反应,它紧紧地抽搐了一下,嘴部渗出丝丝鲜血,滴在了地上的绿色植物上。 陆婷注意到脚下的动静,疑惑地低下头。 “哪来的血?” 她想了想,觉得莫名其妙。 大致是老鼠吧,这种生物在生活中很常见的。 她于是不便多想,双手摆弄着「藤条」走了。 竹叶青的蛇尾垂下,这一次,它没有伪装。 叶落尘现在可以确定,这是他看过的情节。 那个日记本。 场景再次变换,眼前又变回了公寓里面。 叶落尘回忆了一下,现在应该是一年后了。 陆晚在玄关处穿鞋,只见陆婷从楼上跑下来,双手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她似乎长高了一些,那条碎花裙有些许短了,她跑到他面前,道:“哥哥!” 陆晚已经穿好了一只鞋,闻言,转过头看她:“怎么了?” “送你个礼物。”陆婷神秘。 然后她忽地伸手,把那个绿色的「礼物」放大在陆晚眼前。 陆晚拿在手里的鞋掉落,他不可控制地后退了一步。 那竹叶青的身体被扭曲的不成样子,上面还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腥味,大概是陆婷拿什么香味盖住了,但动物死后本体所散发的味道显然没那么容易覆盖。 竹叶青的眼睛还睁着,露在外面。 死死地盯着他。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陆婷:“手环啊!” 见陆晚的表情实在不算太好,她嘟起了嘴:“我手艺有这么差吗?” “没有,很……好看。” 陆婷反问:“那哥哥为什么不接?” 陆晚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个「手环」。 他的手在发抖。 一个纯真的罪孽在他的手上,发腥,散冷。 他没办法不接受妹妹的好意,自己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他不能因为……那件事,就对她避而远之。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争吵,叶落尘转头,看见了那对男女。 玄关处的陆晚出现在二人面前。 女人指着他:“你看看你现在!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护着他,为什么要把这个东西戴在手上,你不要命了吗!” 陆晚面色难看的很,但也只能咬着嘴唇不出声。 男人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好了,吵吵什么,又不是你戴。” 女人的矛头立刻转向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那不是为他好?” “他想惯着妹妹就惯着呗,咱们做父母的也不能不要她啊……” “放屁!”愤怒到极致,女人的声音有些尖锐,“谁会愿意养一个奇怪的东西!我看你真是……” “他不是奇怪的东西。” 陆晚忽然抬头。 二人停下争吵,看着他。 “她是我妹妹,你们可以不把她当女儿,但我决不会不认。” 他转头,看见了头上的小脑袋「嗖」地一下缩回去。 心酸在心底无限延展开。 再等等,他想。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叶落尘看着这一幕,没有什么太多感触。 除了那个「手环」,不得不说实在让人很恶心。 罗锦虽然害怕,但还是忍不住:“天底下真有这样的父母吗?孩子这样不应该去带她去看医生吗,哪有这种的啊!” 陈璃也摇摇头:“我们还是生的太好了。” 生的太好了,看见别人不好,难免觉得接受不了。 尽管这是别人的习以为常。 程初浅倒是和叶落尘一样没什么感触,人类的情感本就是复杂多样的,谁又能猜到谁会是怎样的呢? “我要当警察!” 耳边风声呼啸,过去后,一个响亮的声音落入众人耳中。 面前是一条街道,走在路上的那对兄妹正是这对话的发起者。 陆晚明显愣了一下,似乎并没有想到这样的答案,他出声:“为什么?” 陆婷想了想:“从前都是哥哥保护我,我当了警察就可以保护哥哥了!” 很清亮的声音,本来是让人感动的一句话,但此时落在他心中,却是展开无数的沉思。 “他哥怎么一天天愁眉苦脸的。”罗锦发表弹幕。 “成年人的世界你不懂。”杜望装腔作势地教化。 程初浅感觉到一个眼光落在他身上,他很体贴地分给了对方一个视线。 罗锦越过叶落尘,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凝重:“大哥……” 那边的人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罗锦下一秒的话没打他们的脸。 “等出去后,你还是我大哥,有事你叫我,天涯海角我都去帮你。” 程初浅回了一个看起来很感动的微笑。 “换场景了。”叶落尘忽然出声,打断了这段「兄弟间」的人间情意。 陆晚正在刷碗,在他打工的餐厅的门口,忽然闯进来一批警察。 “别动!都举起手!” 陆晚连忙放下手里的碗,手都没来得及擦就跟着一堆人蹲在了地上。 一个警察冷冷开口道:“有人举报你们这里非法出售蛇肉,经排查,我们确实在你们餐厅投放垃圾的地方查出了蛇肉,你们谁是店长?跟我们走一趟吧。” 蹲在中间的胖女人顿时涕流满面,跪在地上开始磕头:“不管我的事啊,都是这小子的妹妹给我的蛇啊!”她伸手,指向了角落里的陆晚。 陆晚闻言,下意识地摸了下手腕。 还好,今早走的急,没戴。 警察冷眼扫了一下角落里那个低着头的男生,道:“涉及犯法的一个也跑不了,都跟我去警局录口供!” 人生中第一次上警车,陆晚的心砰砰直跳。 他不知道陆婷是否真的给老板提供了蛇肉,尽管他一次都没见过二人有什么交集,但他就是觉得,这件事和陆婷有关。 到了警局,他作为被指控人第一个被审讯。 “蛇是你妹妹送的吗?”一个女警官开口。 陆晚:“不是,她还只是个小学生,怎么可能向餐厅提供蛇肉。” “小学生?”女警官显然有些惊讶,毕竟对方口中的身份实在让人很难起疑心。 一番斟酌后,她才不得不提醒:“尽管是个小学生,我们还是要去你家查查的,查不出最好,查出来了,你们一家恐怕都要受牵连。所以,我再问一句,你妹妹到底有没有送过蛇?” 陆晚一口咬定:“没有。” 警察还是去他们家了。 陆晚趁警察转身的功夫,悄悄地把床头柜上的手环扫入床缝,动作之快只有几乎一秒。 不过他还是提着一口气,花园里还有没有蛇,他不知道。 他不禁开始祈祷,尽管他从不寄希望于天。 但人被逼到绝路,就是会寄希望于一些神圣的东西。 去查花园的那几个警察回来了,很明显,他们什么也没找到。 陆晚胸口的气终于沉下了。 楼底下还响着夫妻俩的怒骂。然而此时,他却是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看向窗外,他种的那片雏菊。 在阳光下显得异常纯白。 他的妹妹,以后还是能做警察的。 一行泪划过脸颊,他第一次感觉人生好长。 长到让他有些迷茫。 眼前忽然黑了下来,众人被下了一跳,连忙都拉住身边的人。 叶落尘没动,他后面有一个散发着微热的胸膛。 尽管他不畏惧黑暗。 程初浅在他耳边轻轻道:“别怕。” 叶落尘转头:“怕什么?” 他这一下太突然,身后的人显然没来得及闪躲,叶落尘只感觉嘴唇上涌入了一阵热气。 程初浅的鼻息扑在他的唇上,拉扯着一丝勾人的香气。 两人皆是一愣。 黑夜太黑,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叶落尘能感觉到,对方一定在瞪着眼睛看自己。 莫名的熟悉。 他脑中闪过一丝什么,但随着旁边罗锦的开口,还是没捕捉到。 罗锦抬起脚:“杜望你抓我脚干什么!” “啊?”杜望挠挠头,“我离你好远的。” 罗锦碰了碰他旁边的男生:“你不至于这么害怕吧,我都没害怕。” 男生嫌弃地甩开他的手:“感觉到了吗,我的双手在我的身上,没在你脚上。” 闻言,罗锦忽地噤了声。 许是声音消失的太突然,男生下意识疑惑道:“怎么了?” 罗锦开始发抖了,他脚上那双强有力的大手,很明显是男人的,不是杜望,也不是这个男生,那是什么…… 他求助的眼光向身旁望去,黑占据了整个空间,他不确定对方能不能接受到他的求助信号。 程初浅艰难地从暧昧中抽身,他感受到了。 同类在危险之中传递的信号,是极好的良药。 这种信息素是最安全可靠的。 他手里捏出一片花瓣,凭感觉朝罗锦脚下打去。 空气中响起血肉的穿透声。然而,并没有人发出呐喊。 罗锦感觉到鞋面上的一只手似乎有松动,他连忙抽出那只脚,然后迅速踩在自己另一只脚上的手上。 “啊啊啊——” 耳边是一阵要刺破耳膜的尖叫,众人捂住耳朵,程初浅手心捏出一丝火焰,照亮了这个空间。 叶落尘看着那团明亮,有些眼熟。 但下一秒,耳边响起的一阵尖叫让他不得不回神,面对面前的这些事。 火光照亮了眼前的所有。 地上伏着一些断了的双手,每只手的上面,都带着一个眼珠。 在红色的火焰中看着他们。 作者有话说: 程初浅:想不到吧,我还会玩儿火! 第9章 、血雏菊(3) 墙塌了,为了不压到那朵雏菊,他用尽了全力阻挡。 地上伏着的,是数不清的人类支躯。 “卧槽……” 好几个声音同时响起,之前在房顶上看是一回事,但如今近距离接触,还是让人恶心作呕。 那只被刺穿的手臂上的眼珠转了转,黑色的瞳仁巡视了一圈面前这几个「物种」,最终锁定了那个罪魁祸首。 它以极快的速度爬行,手指迅速扒地,胳膊微微倾斜。忽然,它腾空而起,朝着程初浅扑去。 叶落尘的右臂上在那一瞬间覆上一层力,他被人推到了一边。 再回头,程初浅已经把那支手臂制服在了地上,仅仅是在他回头的一瞬间。 程初浅踩着那支手臂,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抬眼看来。 真是傻子。 叶落尘想。 这里这么多怪物,自己站哪不是都很危险。 他瞳光暗了暗,转身去解救其他同伴。 “呀呀呀大哥快来救我!”罗锦胡乱地扒弄自己脸上糊的一团头发,目光受限,他开始没有目的地寻求支柱。 程初浅跑过去,用手摘下了那团头发。 罗锦终于能呼吸了,他看着被这些怪物困住的同伴,不解发问:“怎么忽然这样了?咱们从幻境里出来了吗?” 程初浅摇摇头:“没有,这里还是幻镜。”他顿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应该是被主人察觉到了咱们的存在,她这是自己开始防范了。” “那怎么办?”陈璃救下几个男生,得空喊了一句。 没等到程初浅的回答,一团红色的类似于脾脏的东西迅速移动,粘在了她的鞋上。 陈璃被绊了一跤,回头却发现,一个男生被一只手臂穿透了胸膛。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落在地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凝在了原地。 陈璃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恨自己为什么刚才没有及时保护他们。 不光是他,程初浅的脸色显然更难看。 那名同伴的身体向后倒去,然而那支手臂还在他身上,他的上半身被支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似乎还有些茫然。 陈璃趴在地上,她忽然恢复了神识,开始用手脚并用地去扯开那团肉。 可那团肉实在太难摆脱,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力气随悲伤而流逝了。 僵持之际,目光中伸进来一只手。 白皙,修长。 然而下一秒,却蓦地抓住那团肉,毫不费力地就把他扒了下来。 叶落尘面无表情地甩开手里的东西,盯着陈璃的目光冰冷又无情。 那一刻,陈璃仿佛看见了死神。 一种畏惧从心底油然而生,她说不清那是什么。 叶落尘甩了甩手上的血迹,开口道:“需要我扶你起来?” 陈璃忙不迭地起身,作为这里唯一的女生,她还能站起来已经很让人钦佩了。 这一刻,屋内的怪物消失了。 连同那名男生身体里的。 与此同时,画面轮转,他们回到了那座公寓。 罗锦跑过去抱住那名男生,不死心似的去探了探鼻息。 ……死了。 众人看懂了他的表情,都低下头默不作声。 程初浅走到他身边跪下,眼里的懊悔持久未散。 如果自己当时可以来得及出手就好了…… 如果他没有那一刻的犹豫和顾忌就好了…… 可惜,定局已成。 那名同伴在罗锦的怀里身形慢慢变得透明,最终,化成了一缕烟。 迅速消散。 死在这里,没有尸骨。 几个男生抱在一起哭成一团,陈璃也坐在地上抹着眼泪。 叶落尘寻了一圈,在一个角落那看见了程初浅。 他的目光无神,似乎整个人都被放空了。 他走过去蹲下,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身子。 程初浅忽然开口:“他们还只是个孩子……” 叶落尘知道他自责,但自己一向不会安慰人,也只能默不作声。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这个「世界」就好了,都怪我……” 程初浅捂住头。 “都怪我……都怪我……” 如果能善终,或许尸骨未寒,骨灰也能随风遨游四海。 总好比来时蜉蝣,去时长空,什么也没留下。 叶落尘忽然想拍拍他的头,但一想到自己的手抓过那东西,还是忍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程初浅哭,他也会觉得难过。 他从有记忆起就是个感情不太浓郁的人,就连刚才那名同伴的死他也没感觉到有什么难过,如果硬要说的话,也只是感叹一句命运无常。 他明白刚才陈璃的眼神,谁也想不通为什么同伴的死可以让人这么无动于衷,连眼眶都没红一下。 不是不动,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动。 这种悲伤的氛围持续了好久,不知过去了多久,屋子里忽然响起一声声皮肉抽动的声音。 众人的目光被房子中间的那四个人吸引去。 陆晚跪在地上,脱光了上衣,皮肤上有数不清的红色肿痕,有的甚至裂出了些许鲜血。 男人没了往日的儒雅,他手里掐着一根长长的木棍,一下一下地抽打着男生的身躯。 陆晚闷哼了几声,额头有密密的汗液流出。 “让你惯着她!你悄悄她初中这三年给我找了多少事!” “怪物上什么学,害人吗!”女人在旁边助威,她身后的老者轻轻闭着眼,没像从前那样为他解围。 刚刚经历了一场死别,几个男生有些情绪失控,上前就要夺过那木棍,即使他们根本无法碰到。 可没等到他们,却等到了主人。 陆婷推开门,原本挂满笑容的脸在看见陆晚被打的那一刻瞬间消失。 她扔下行李箱,跑过去挡在陆晚前面,本以为男人会迟疑一下,却没想到,那木棍仍直直地落下,眼见着就要打在她的鼻子上。 忽然,她的整个身子被人圈在了怀里。 陆晚发出一声闷哼。 陆婷的视线被坚实的胸膛挡住了,她焦急道:“怎么了这是,爸爸为什么要打你,妈妈和奶奶为什么不拦着!” 陆晚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头,似乎在告诉她安心。 可陆婷那见得这样的场景,她的泪水夺眶而出,想挣脱哥哥臂弯的束缚。 她大喊:“爸爸可不可以停下,有什么事说清楚好吗!” 她抽出一只手,抓住了男人的裤腿。 男人见状,一脚把她的手踢开,恶狠狠道:“别碰我,你个怪物!” 怪物? 陆婷的手僵在了半空。 陆晚心猛地抽一下,他捂住陆婷的耳朵,防止男人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 然而仅此二字,足够陆婷消化一会儿了。 自己为什么是怪物? 为什么是怪物? 就算是怪物……又怎么了…… 我不是你们的女儿吗? 众人看着这一幕,都摇了摇头。 叶落尘盯着那对兄妹,微微犯了疑。 陆婷究竟有什么,让这一家的三个成年人纷纷唾弃,甚至不要这血肉之情。 他仔细地想了想,发现除了「巫女」这个设定,班级里实在没有别的关于她的传闻了。 想到那条竹叶青,他又犯了不适。 这个场景很快也过去了,只是这一次的转换中,没有了那阵黑暗。 面前换成了一条很深的小巷,他们站在巷子的正中间。 这里的空间很窄,两个人并肩站着都有些困难,大家只好都侧着身子面对着,以便节省些空间。 叶落尘看着对面的人,忧伤似乎已经褪去了,只是眉头微皱,终究成了抹不去的挂念。 巷子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拳脚的打斗声,甚至还有刀划地的声音。 叶落尘忽然想到,今天是陆晚的死亡之日。 是陆婷生成「世界」的转折点。 想到这,他往里面挪了几步,想看清楚些。 陆晚捂着带血的额头,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女朋友。 女朋友今年20,却是高二。 她说自己复读了好几轮,一直都没考上大学。 但陆晚不嫌弃,他今年22岁,没上过高中。 女友在他打工的咖啡馆对他一见钟情,很快就告了白,他欣喜,却也有些自卑。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所以他对女友很好,几乎是有求必应,二人相处了一年多,感情上没什么嫌隙。 然而几天前,他看见了女友出轨。 二十二年的利刃磨平了他的棱角,最终二人和平分手,这场仿佛是他一厢情愿的恋爱,结束的急促又必然。 他不明白女友为什么还要来找他,还对他动手。 李清拿着根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是叫人唏嘘。” “为什么?”陆晚心疼地捂住胸口。 李清蹲下,用烟挑起他的下巴。 火星刺激了他的皮肤,陆晚却没动。 他在等一个答案。 “一开始和你处,是因为你长得还不错,我没见过你这样生得如此干净的男生。” 李清把烟调转,将烟嘴塞进他的嘴里:“后来我发现,你太涩了,让我觉得我有些罪恶。” 陆晚呛了好几口烟,他捂住嘴,大口大口地寻求新鲜空气。 李清笑了:“你看,你连烟都受不了,怎么配和我玩呢?” “你的感情愚昧又可笑,若有若无透出来那股圣母白莲的气息真让人恶心。” “但一想到,我和你分手之后,你还会被别人永远,我就不满足了。” “你这样的神仙,活在世上可惜了,姻缘有我一个就够了,多余的咱不要,好吗?” 李清向他探过身,没等她亲到那张嘴,自己就被一把推开了。 陆晚挡在这些人前面,强忍着疼痛而站起来的身形有些发颤。 “你……”李清被人搀扶着起来,朝陆晚扇了一巴掌。 陆晚偏头,一只手扶住墙。 李清带来的那几个混混见状,纷纷朝他打来。 「咯」一声。 好像是那块的骨头断了。 陆晚拼命地扶住墙,不让自己倒下。 “臭,敢推我们小姐,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个青年在他的左脸上狠狠打了一下,陆晚身体向右偏,余光扫了一眼巷子口,忽然笑了。 “你们小姐……” 他擦了一把嘴角的血,露出了他生平第一个嘲讽的表情。 几个青年都愣了一下。 李清也没见过他这幅表情,莫名升起一阵恐惧:“你要干什么……” 陆晚自嘲地笑了笑,整个巷子里回荡着绝望的声音。 他跑不了,也不能跑。 生来就被桎梏在一个虚假的笼子里,自己保护的人没保护好,所有人都拿他的善良开玩笑。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李清,声音冷淡:“你有没有一个想保护的人。” 李清目光惊恐,往后推了几步。 “你有没有在心里装过什么事,为了这个事,甚至好几天没睡过觉……” “你有没有看见过阴暗的角落里,有一朵小雏菊静默地开着,人们路过那,都会感叹一句生命强大。” “但让它强大的,却是那堵将所有风沙隔绝在外的墙,如今……墙要塌了。” 陆晚忽然朝李清扑去,那个拿刀的青年一下晃了神,在李清的尖叫下,陆晚的脑袋与身体分离。 头重重地落在地上,身子倒下,胸口竟还有微微的起伏。 不久后,山脉会化成平原。 墙塌了,为了不压到那朵雏菊,他用尽了全力阻挡。 只是之后,希望雏菊不要走出他的保护区,在废墟中继续生长就好了。 他没办法……再多造出一个安全区了。 陆晚的面容朝向巷口,夕阳落幕,射入一团金黄色的曦光。 看完这一切,众人显然没缓过来。 就这么死了? 罗锦叹了口气:“他这一辈子过得……真苦。” 程初浅却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苦什么,你没看见他最后是笑着的吗。” 众人看去,果然,陆晚的脸上挂着一副释然似的笑。 这一幕,让叶落尘想起了安全屋的那个照片。 他留给世界的,永远是微笑。 身后传来一阵跑动的声音,众人回头,见陆婷背着书包跑了进来。 李清他们在杀完人后就走了,此时这里只剩下尸骨还未寒的陆晚。 陆婷在他身边跪下,看着一分为二的亲人,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颤抖着趴在陆晚的身上,试图探寻一抹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她哭了。 她晃动着陆晚的身体,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可惜句句无回应,她的声音回荡在寂寥的深巷,无人问津。 陆婷抱起他的身子,一抽一?地诉说:“哥哥我刚才去找人了……” “我找了好久,我看见李清他们对你下杀手,我想进去,可你不让我进来,我只能去找人…… “可是……大街上的人好少啊……我找不到人来救你。” “如果当时我没听你话就好了,如果我当时进来,或许能带着你跑……” 陆婷忽然大叫起来:“救命啊!谁能来救救我哥哥啊!谁能来救救我们啊!” 她的声音忽然小了:“谁能来救救我啊……” 作者有话说: 大哥救不了同伴是有原因的,这是个伏笔。 第10章 、埋葬纯真 这天,天刚蒙蒙亮,一个少女忙着,埋葬她的纯真。 陆婷在原地坐了好长时间,等夜幕降临,天空中下起了蒙蒙小雨,她才急忙把陆晚的头抱在怀里,死死地护住。 “别下了……别下了好不好……” 同为女生,陈璃很想上去帮她一把,可惜这只是幻境,他们也只是局外人。 幻境里的雨穿过了他们的身子,叶落尘看着那两兄妹,没说话。 陆婷艰难地起身,一只手抱着头,一只手拖着哥哥的身体,一步一步地往巷口走。 她穿过众人,陆晚的身体在地面上搅和着雨水蹭出一阵阵水声,叶落尘忽然响起,那天陆婷上楼时跟着的,就是这种声音。 他们跟着她的脚步,走出了巷子。 陆婷一边走,一边念叨:“哥哥……我今天在学校交到一个好朋友,她好阳光啊,和你真像。” “哥哥,你送我的那条裙子短了,不过我前几天在一家服装店看见了一条类似的,你能不能今年过生日送给我啊?” “哥哥,上个月咱们去摄影馆给你照的照片快出来了,我明天带你去拿好不好?” “哥哥最喜欢小雏菊了,你在花园里种了好多,我还不会养花呢,你能不能教教我啊。” “哥哥,我记得我以前相当警察来着,可是我当警察就是为了保护你,如今你……” “你说……我还当不当了?” 公寓离巷子不算近,陆婷冒着雨,走了一个小时才隐隐约约看见大门的轮廓。 推开公寓门,屋里一片温馨。 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嗑着瓜子,茶几上的水还冒着热气。 听见开门声,三人也没回头。 陆婷全身都被浇透了,她张嘴,却发现喉咙痛得很。 “妈妈……我带哥哥回来了……” 女人没回头。 陆婷刚进屋后能感受到的一丝温暖此刻也消失殆尽,她拖着陆晚的身体,走过去。 她把陆晚的头放在女人面前的半空中,三人的目光皆是一滞。 “啊啊啊!” 女人瞪着那双眼睛,大叫着从沙发上摔了下来。 男人「唰」地站起来,面色也变得惊慌:“这是什么!” 老者手里的拐杖滑落,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陆婷似有不解:“这是你们的儿子啊……你们不认识他了吗?” “啊啊啊!” 女人捂住头,又伸手去打那颗头,陆婷眼疾手快地收了回来,护在怀里。 男人按住失控的女人,怒道:“他怎么成这样了!” 陆婷歪歪头:“不知道啊。” 老者却忽然笑了,他这一笑,倒是让女人安静下来了。 “死得好啊……” 女人忽然说了一句。 陆婷蓦地抬头,盯着她:“你说什么?” “死得好!”男人也补了句。 “总算没人护着你这个怪物了……”女人似是发了疯,嘴里说出的话也开始胡言乱语。 “你这个怪物!” 女人疯癫地大笑:“你从生下来就是个扫把星!” 陆婷定在原地,看着她的母亲。 女人道:“你还不知道吧?你哥哥平日老护着你,我们也没法和你说,如今他死了,正好就让你知道真相。” 陆婷开口:“什么真相?” 女人冷笑:“你还记得几年前你送给你哥哥的手环吗?” 陆婷点头。 女人:“你还记得你用什么编的吗?” 陆婷答:“藤条啊。” “错!” 女人指着她:“你用的是一条蛇!” 陆婷被这句话冲击到失去思考能力,她往后退了几步,却绊在了陆晚的胳膊上,一下子蹲坐在了地上。 “不可能……不可能……”她嘴里不停地念叨,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女人蹲下去:“想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除了人以外,看、不、见、活、物。” 女人一字一字地吐出这一句话,砸在围观的众人身上,也砸在陆婷的心里。 看不见活物? 什么意思? 她怎么会看不见活物呢? 她…… 陆婷忽然想到,家里似乎从来没养过小动物。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哥哥能养好的雏菊,在她手里就总是一副枯萎的样子。 原来……她这些都看不见。 三人疯狂大笑,甚至调高了电视音量。 “他死了好!就是你把他害死的!” 女人恶狠狠道:“早就想把你这个怪物送走,奈何他死命拦着,要不是家里就这一棵独苗,你以为你还能在这个家里待到现在吗!” “咱们住的地方偏,蛇鼠多,你倒好,在花园里养了那么多蛇,甚至还拿去给餐厅买,陆晚的第一个工作就是因为你没的你知道吗!” “你这种怪物去上学简直是祸害别人,要不是他强烈要求,我怎么会同意你去上学,我不给你生活费,他就辍学去打工,人生活了二十二年连个高中都没上过,就为了你!” “你初中那三年,你班主任老给我们打电话,说你老是对着操场后面的后花园笑,我还不知道你,你把里面的老鼠都抓了出来,送给了同桌、朋友…… 他们被你吓得好惨哦,你老是给我惹麻烦!偏偏你又不在身边,我就只能打他出气了。” “不过如今他死了我倒也想通了,你们都是累赘罢了,我和他爸爸一年收入十几万,工作稳定,家庭美满,还用他来养老做什么。” 陆婷疯狂地摇头,她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窗外雷声呼啸,震耳欲聋,大雨看着要下个没完。 陆婷听不见三人的狂呼了,她拖着陆晚的身体,朝门外走去。 画面切换。 叶落尘很不喜欢每次换场景时的这道白光,晃得他眼睛生疼。 再一睁眼,陆婷蹲在地上,她面前的地被翻开了,里面躺着陆晚的头和身体。 陆婷手里拿着把锹一点一点地往里面填土。 一个月的时间,她瘦了大半,坑里的陆晚发出尸体腐烂后的腥味,但陆婷没有察觉,她的动作已经麻木了。 等她埋葬完露出旁边的地,众人才发现,这是一片雏菊地。 叶落尘盯着那些花,没来由地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是同情吗? 程初浅的手出现在他的头顶,摸着他的头发。 “相传,雏菊有离别之意,也有少女的纯真无邪之意。” 叶落尘了然。 程初浅:“陆晚喜欢雏菊,是因为陆婷的气质很符合雏菊的纯洁与坚强,如今陆婷将他埋在这里,也算是一种告别了。” 这天,天刚蒙蒙亮。 一个少女忙着。 埋葬她的纯真。 陆婷回到房子里,路过厨房时往里扫了一眼。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吃着饭。 从那日后,他们就没在管自己了。 不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他们都好像失明般,就连陆晚的尸体都没想着安葬。 真是三个自私鬼。 陆婷冷眼看着这三人,手心的泥土越发黏腻,她走到门口,看见了桌上的菜。 “原来你们会做菜啊?”陆婷开口,没人回答。 女人大概是今日心情很好。或者说,她这一个月心情都很好,此刻的她容光焕发,像一个少女。 一阵笑死传出,冲击着陆婷的心脏。 凭什么? 陆婷的手掐在门框上。 凭什么你们可以这样开心? 凭什么我就要承受这一切?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恍惚间,她好像进了厨房。 她来到桌前,用那双沾满泥土的手端起盘子,在三人疑惑的目光下拍向女人的脸。 “啊啊啊——” 女人捂住自己的眼睛,那盘菜是纯正的小米辣,此刻进了不少在她的眼睛里,烧得她抓心般痛苦。 男人拍桌而且:“你个兔崽子要干什么!” 陆婷后背忽地伸出许多藤条,她歪歪头:“不干什么啊,你们不是在吃饭吗,我来喂喂你们。” 男人看着那些张狂的藤条,目光变得惊恐与慌乱。 老者已经撂下筷子准备逃跑了,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看见了地上密密麻麻的生物。 无数条竹叶青涌入厨房,在地上看着他们。 “吃啊……跑什么?”陆婷的手抓住女人的头,又端来一盘菜,把她按向盘子里。 “唔唔唔……” 女人的头发上脸上都是菜,她想伸手反抗,却被无数条竹叶青捆住了身躯。 “我是怪物怎么了?我看不见活物怎么了?”陆婷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有害过人吗?” 女人颤抖地摇摇头。 陆婷忽然发力,盘子应声而碎,血液在女人的头下蔓延开,顺着桌沿滴在地上。 “那你们为什么容不下我!!”陆婷扫了一圈对面的两人,“为什么在发现我这种病的时候,不带我去看医生!!” “你们问了吗?就因为我有异于常人的能力,你们就怕我了吗,就要放弃我了吗?” “或者说,我与你们正常人不同,让你们有种排外的心理?” 陆婷踹了她底下的凳子,女人跪在地上,陆婷薅着她的头发迫使她抬头,满脸的菜和饭糊住她原本美丽的面容。 “啧……真恶心。”陆婷甩开她,女人趴在地上,瞬间被蛇群吞没。 陆婷又走到剩余的两个人面前,俯下身,道:“今天开心吗?” 男人的牙关发颤,说不出话。 倒是老者指着她,大骂:“你个不肖子孙,你做出这样的事,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陆婷挑眉:“报应?” “我不是已经遭到了吗?” 在我为人的时候,你们夺去了我的亲人。 现在我真成怪物了,还来和我谈什么报应? 陆婷大笑着,忽然,她睁开了眼。 面前是厨房紧闭的大门。 她有些晃神,难道刚才是在做梦? 她不确信地推开门,发现了一片狼藉的地面。 一家三口躺在地上,全身布满了咬痕。 陆婷走进去,拿起刀,对着女人的头砍了下去。 一种莫名的快感从心底升起,她泄愤似的开始乱剁。 由于画面过于血腥,众人纷纷别过头不再看。 杜望感叹了句:“真是心狠手辣!” 罗锦反问:“你说谁?” “陆婷啊,还能是谁?” 罗锦不服:“她也是被逼到这的,与其说她心狠手辣,不如说那一家三口罪有应得,活该!” 杜望抱着臂:“怎么就活该了,陆婷是怪物,怪物你懂吗?上帝视角你还害怕呢,你要是真和怪物在一起生活,恐怕都吓死了吧。” “你……” “好了。”程初浅出声打断,“别轻易吵架。” 陈璃上前拍拍罗锦的肩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哼。”杜望以为自己赢了,神气地扭头,却对上了一道冰凉的目光。 叶落尘看着他,目光有些冷淡。 杜望没来由地有些心虚。 这些日记他没和这位725大佬说过几句话,一来是分数差距太大他自己有点自卑,而是这个人就给人一种很难亲近的感觉。 叶落尘对上他的视线,没几秒就移开了。 他走到程初浅身边,举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眼睛上,道:“哥哥保护我,光好刺眼睛。” 杜望:“……” 当他放屁。 程初浅「嗯」了一声,绕到他身后,整个人成半包围的姿势环住他。 叶落尘被蒙着眼睛,只能凭触觉分辨出程初浅在对他做什么,他被人以一个极其难逃脱的姿势抱在怀里,奇怪的是,他竟没那么反感。 但他还是不习惯这样,他拍了拍眼睛上的手:“你帮我挡着就行,不用……” “这样舒服。”程初浅在他耳边低语。 叶落尘不说话了。 大概过了二十多秒,眼睛上的手才被收回去。 场景已经换完了,是一家餐厅。 叶落尘寻找着陆婷的身影,却发现了李清。 李清正和一个男生有说有笑地吃饭,桌上还摆着两杯红酒。 整个餐厅布置得极具暧昧气息,她似乎有些醉了,倒在了那男生的怀里。 男生显然没什么经验,一双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李清蹭着他的衬衣,整个人扭来扭去地挂在了男生的身上。 叶落尘的目光转向门口,一会儿陆婷就会进来吧? 等男生把李清扶到门口,出于绅士心理她原本想打个车把她送回去,打开门后却发现站着一人。 陆婷穿着一身白色连衣,在这个粉红的背景下格格不入。 她扫了眼男生怀里的人,道:“我是她妹妹,来接她回家。” 男生道:“那麻烦你了。” 她与李清认识没多久,再加上这个女孩看起来没什么不妥,他也就放心把人交给她了。 陆婷接住李清散发着酒味的身子,微微蹙起了眉。 男生正要走,却被叫住。 “你叫什么名字?”陆婷问。 男生挠挠头:“我叫林曦。” “夕阳的夕?” “不。”男生笑了,“是晨曦的曦。” 落日不见余晖,曦满林头。 陆婷晃了神。 男生见她一脸呆滞,道:“不好听吗?” “好听。”陆婷道。 她转身,走了几步,补了句:“以后别总当老好人,没什么意思。” 男生不以为然:“助人为乐是我最大的乐趣。” 陆婷的目光暗了暗,顿了一会儿,才轻轻吐出几个字:“随你便……” 若那人在远方有灵,怕也是一样的回答吧。 到死都微笑的人,说什么才能让他崭露锋芒呢? 作者有话说: 我感觉我自己好像埋了好多伏笔ing…… 第11章 、新生无望 我希望你可以看得见这世上的所有青草、浓荫和芬芳。 众人跟着陆婷回到了公寓,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客厅里跪着将近三十余人。 他们被竹叶青逼着聚成一团,看见陆婷回来,纷纷都缩了缩脖子。 陆婷把李清扔进他们当中,打了个响指,原本静默的蛇群忽然开始爬行,朝着他们吐着信子过去。 陆婷没去观看那壮观的景象,她上了楼,来到一个房间门口。 推开门,原来是一间杂物室。 进门的左手边的橱柜上摆着许多盆花,柜子最上面,是一个男生的照片。 陆婷走到柜子前坐下,闭上了双眼。 再睁开眼,只见陆晚端着一盆花在窗边打理,日光抛在他的脸上,显得温柔又雅芳。 她起身跑到陆晚面前,抱住他的胳膊:“哥哥怎么这么好看。”陆晚摆弄着花,没回答。 “哥哥,我今天帮做了件好事,你快夸我。” 陆晚不语。 “哥哥,你能不能做饭去啊,我饿了……” “哎呀哥哥你别忙了,你整天就知道摆弄这些花花草草,到底我是你妹妹还是它们是啊?” 陆晚不回答,她却不恼。 对她来说,能再见到哥哥就是极好的了。 尽管这个「世界」里的哥哥不会说话。 但没关系,哥哥不嫌弃她的怪异,她自然也不会嫌弃哥哥。 又腻腻乎乎地和陆晚赖叽了一会儿,陆婷才恋恋不舍地分开,道:“哥哥我先离开一会儿,我去处理点事。” 陆婷又回到柜子下坐在,再睁眼,已然不覆刚才的柔情蜜意。 她开门,一阵股臭味袭来,她不悦地捂住鼻子,下楼处理了那些尸体。 看着陆婷娴熟的模样,陈璃莫名有些发颤:“别的咱不说,目睹一个小姑娘的杀人过程确实有点瘆得慌。” 杜望目光瞥过某处,道:“怎么不圣父心了?” 罗锦一听,顿时来了气:“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圣父心?” 杜望:“现在你还觉得陆婷可怜吗?” 罗锦越过众人,伸手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你杜望,我虽然成绩不好,但我懂人情世故,陆婷变成今天这样是她自己愿意的吗?她的父母那么对她,因果报应那是死了活该!你跟我在这酸什么?啊!” 杜望打掉他的手,冷道:“那现在呢,他们也是罪有应得?我说你该不会是对陆婷有意思吧?处处护着她?她杀人没错呗?” “你别曲解我的意思……你!”罗锦被气得说不出话,程初浅上前扒开他俩,先是拍了拍罗锦,然后转头对杜望道:“阿锦的意思是,错的人受到惩罚是应该的,他们这些人犯了错,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只能说是报应。” 他道:“但陆婷的报复手段确实不宜提倡,人杀我我必反杀之的想法在古时可能比较盛行,但在今日,我们有了更有权威的武器来保护自己,所以应当用正当的手段去维护自己、保护自己。” 杜望哼了一声,别过头。 “你的想法没错,是阿锦太激动没表述好,才造成你们之间的误会。” 杜望摆摆手:“我才不在意。” 程初浅点点头。 做大哥真不容易。 没等他感叹完,他们面前的场景一换,又回到了餐厅。 那条蛇还在疯狂转动,众人没有防备,被淋了一身,叶落尘甩了甩头,委屈巴巴喊了句:“哥哥!” 程初浅连忙过去,朝着大蛇放了团火。 大蛇被火晃了一下眼,它微微蜷了蜷身子,朝着众人张开了嘴。 杜望离蛇最近,被喷了一脸口水。 虽然不怎么厚道,但罗锦此刻非常想拍拍大蛇的头,对它说「你真棒」。 “什么声音啊?哥哥你在干什么?”陆婷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大蛇听见动静,顿时在众人面前消失。 很聪明,不错。 陆婷推开门,地上的血迹已经退了,房顶上的奇怪东西也消失了,只是那几盘烤肉却是正正好好地在地上,她看了一眼,道:“哥哥不喜欢吃吗?” 叶落尘莫名有些愧疚:“我们不小心打翻了,抱歉。” “没事没事。”陆婷摇摇头,把手里的雏菊送到他面前,“哥哥你看,我把雏菊拿来了!” 叶落尘接过,有些沉。 陆婷抿了抿嘴:“哥哥,我看见的所有花都是灰色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手里这盘是什么颜色啊?” 叶落尘看了眼盆里快要枯萎的、已经泛黄的雏菊,道:“白色。” 程初浅看他,微微有些诧异。 叶落尘又道:“生的很漂亮,和你的气质很符合。”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些话,但面对这样的陆婷,他竟没办法搪塞。 陆婷甜甜的笑了:“我还以为和我的裙子一样是这种红白点缀的呢,原来是纯白啊!我喜欢!” 杜望打断了这份温存,他道:“咱能不能先找到主灵再……” 来不及了。 那个捂住他嘴的男生懊悔不已,恨自己没再快一点。 他求助的目光投向程初浅,后者连忙拉开离陆婷最近的叶落尘。一瞬间,只剩陆婷一个人站在门口。 陆婷呆呆地站在原地:“主灵?” 她面色忽然变得可怖,身后升起无数根藤条。不,那不是藤条,是一条条蛇! “你们……骗我?” “我哥哥呢!”陆婷甩过来一条蛇,程初浅用荆刺打掉了。 “陆婷,你冷静点!”他大喊。 可陆婷此刻已经失去了理智,无数条蛇朝他们投来,叶落尘一手抱着花,另一只手脱下一个男生的校服,迅速打成一个结儿,在手中迅速摇晃,打散了这一波攻势。 “哇……”那男生第一次觉得,平时用来当枕头和被的校服,如今这么神圣。 程初浅抽空说了句:“反应不错。” 叶落尘面不改色:“多谢哥哥夸奖。” 陆婷见这样打不垮他们,立马换了种攻势,无数条竹叶青汇聚,一条参天巨蟒撑破公寓,立在众人面前。 众人:“……” 与此同时,破碎的公寓中飘出许多灰色的灵魂,它们形态各异,飘在半空中发出一阵阵狞笑。 地面上又涌出血迹,那些肢体器官怪物再一次涌出,伏在地面上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麻烦了……”程初浅皱着眉。 偏偏他们这里能打的只有三人,其余六人可以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如此势力悬殊,局势太不利了。 叶落尘走到他身边,悄悄道:“目前为止,主灵还是没有线索吗?” 程初浅摇摇头:“所有的房间,包括公寓外面咱们都搜过了,若是主灵,上面一定带有什么是主人在意的,咱们一动就会知……” 他忽然不说话了,叶落尘看着他,心里也闪过一丝契机。 他们的安全屋里,还没有找过。 叶落尘道:“安全屋可能吗?” 程初浅:“不知道,每个「世界」的设定都不一样,但安全屋这个确是共有的,假如真在安全屋里的话,也只能说明我们运气不错,赶上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概率。” “呃……”叶落尘看着面前已经成了废墟的房子,有些犯难。 陆婷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你们连我这个小小的「世界」都要毁掉,我要杀了你们啊啊啊!!” 大蛇长叫一声,刹那间,空中的、地上的都展开攻势,朝他们袭来。 叶落尘在程初浅耳边留下句「分头行动」后就闪身跳走了,他只有一只手,怀里这盆雏菊跟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晃,那老枯腐败的枝茎下一秒似乎就要折断,他只能把花盆护在校服里面,以免被风吹断。 直觉告诉他,这盆雏菊不能随意放置,不然可能后果会更严重。 身后传来一声怒骂:“你个怪物!你到底要害死多少人!你是不是以为我们怕你,你来啊,看我怕你吗!” 杜望躲在一旁扯着嗓子,却收到来着一个男生的怒骂:“闭嘴吧你!都是因为你口无遮拦,你害了我们所有人知不知道!” 杜望反驳:“你怕什么?反正到时候主灵被找到了主人还是会展开保护模式,早晚都得来,何必拖着呢!” “那不一样。”程初浅甩掉一个难缠的鼻子,道,“主灵被找到和主人发怒是两个概念,后者比前者棘手十成。” “你要是不能帮忙就别添乱,烦不烦人?” 罗锦不知道从哪捡来一块石头,正专心地砸着地上的一只腿。 杜望扫了一圈,发现只有自己没有动。 每个人都在拼进全力抵抗,只有他在原地说一些口舌之争。 他成绩不好,不然也不会来这儿。 他自诩别的方面不比同龄人差,所以一向自视甚高,除了成绩以外在别的方面从来没瞧得起谁。 他的目光扫到了废墟中来回闪身寻找的叶落尘,心里的不爽更是升到了极点。 他找不到的。 他想…… 他们都找不到。 只有自己能带他们走向胜利。 杜望想过去废墟,却被头上的魂灵挡住了。 奇怪的是,这些魂灵一开始只是漫无目的地飘荡摇晃,时不时发出恐怖的笑声,并没有攻击他们。 现在他却成了众矢之的,不免有些烦躁:“干什么都来弄我!” “嘿嘿嘿哈哈……” “快看兄弟们,我找到了和咱们一样污浊的灵魂哈哈哈……” “呼呼呼……好纯正的气息啊……” 杜望一字不漏地听完了这些话,他眼底顿时红了一圈。 叶落尘在废墟中寻找着,脑中搜寻安全屋的可能塌落的大致方位。 不知道为什么,他抱着一盆花本身就跑的不算太快,那些手怎么一个都没来找他? 他停下脚步,看了眼校服里面的雏菊。 难道是这个? 他寻了一圈,在看到一个人的方位时迅速跑过去。 “拿着。” 陈璃懵懵地接过……一盆花。 接着,叶落尘闪身回了废墟。 果然,那盆花在陈璃手上,没有怪物再去袭击她了。 可是,也没有怪物来找他。 叶落尘看了眼周围人,除了陈璃都在被怪物缠着,那自己为什么…… 他忽然定在了原地,他忽然看见,在废墟的一个角落,似乎站着什么人在看着自己。 叶落尘跑过去,那感觉却消失了。 他喘着气低下头,看见了脚下踩着的石块下面,压着一些荆棘,里面还裹着一副照片。 他迅速把相框从荆棘里挖起来,却忘了荆棘是有刺的,手被割破了好多口子,有深有浅。 叶落尘擦了擦上面的灰尘,露出了陆晚一张明媚的笑脸。 程初浅把剩下的几个人都拢到一起,用荆刺打出一个圈,组成一个暂时的安全区域。 他再回眸,就看少年朝他跑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话语却带着欣喜:“哥哥,你看这个相框!” 程初浅接住他,却一把拉住他的手:“手怎么了?” 叶落尘摇摇头:“我没事,你看这幅照片是不是主灵。” 程初浅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但实在情况紧急,也只能先解决眼下的困境了。 等他把画举起来,露在陆婷眼前,周围却忽然静止了。 缠在杜望头上的魂灵回到了蛇身旁,器官怪物们也安静地伏在地上。 陆婷呆呆地看着那照片,道:“你们别动它……” 程初浅道:“咱们来谈谈好吧?” 陆婷:“谈什么?” 在世界里,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出去,就是让主人放下执念,敞开心扉。 这很难,毕竟「世界」是封闭的,想轻易打开不是那么容易的。 程初浅道:“你把这画送给我们,然后回归正常生活好不好?” “正常?” 陆婷发出凄惨的笑声:“我现在不正常吗?如果你们不来,我现在还正常地在活着啊!” 程初浅道:“你整日沉迷在这个世界里,长时间脱离现实,怎么能算活着呢?” “你懂什么!”陆婷忽然大喊,“你们活在阳光下,觉得生活真好,我呢!我活在阴霾里,你们有什么资格让我正常?!” “我虽然不懂,但依我所知道的关于你与陆晚的一切,你十七岁前的人生,是在阳光下成长的。” “不要轻易说自己有多与众不同,每个人都是世界的孩子,虽独一无二,但万归本源,你有一个很好的哥哥,他让你在以前的十七年中,没有擅自把自己排除在这本源之外。所以,你又凭什么说,你生活在阴霾之下?” 陆婷颤抖地摇摇头:“可你们都说我是怪物……我和你们不一样……” “我说了,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程初浅道,“你虽看不见自然界,但它也赋予了你勇敢,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在别人害怕蟑螂时,你可以从容淡定地驱赶;在人们因为落叶归根而哀伤时,你可以先一步看见冬日的盛雪。” 叶落尘扭头,看向程初浅的目光有些意外。 “我的意思是说,你和别人一样,生在阳光下,你又是独一无二的,可以拥有别人没有的情感。” 陆婷的脸庞流过一行清泪,她从蛇身上下来,走向众人。 “你说的是真的吗?” 程初浅点点头:“你可以多去看看世界,有很多美好都在发生,不要拘泥于时光的长廊里,伤自己,更伤已故亲人的心。” 陈璃走过来,把手里的雏菊递给了她。 陆婷看着它,顿时泣不成声。 即使她看不见雏菊的生,但她知道,这盆雏菊已经枯了。 但她又知道,新生马上就会到来。 她出去后面对的,一定不会是美好又盛大的世界,而是一扇铁门,恐怕还会伴随着无尽的黑暗。 但如果是为了新生,哪怕生在泥土里,也是极好的。 她摸了把眼泪,道:“对不起……” “我做了好多错事……” 程初浅一步步引导:“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陆婷点点头,指了指他手里的照片:“能把它还给我吗?它不是主灵。” 程初浅有微微的诧异。 “那主灵在哪?”不知是谁忽然问了一句。 陆婷指着废墟:“那些荆棘……就是主灵。” “它们是我哥哥的灵魂所化。” 叶落尘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他向程初浅投了个眼神。 程初浅突然想到什么,向后寻了一圈背着爆竹的男生,却发现一个人倒在地上,背包拉链被打开,里面的东西都露在了外面。 罗锦忽然大叫:“杜望你干什么去啊!!” 叶落尘迅速向废墟跑去,但杜望刚才趁所有人不注意已经来到了那堆荆棘旁,将自动炸弹放在上面。 “别怕伙伴们,我带你们出去……” 陈璃大叫:“住手啊你!主人已经被感化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陆婷的神经一下子绷紧,她回头,目光里有杀意闪过:“骗我?” 程初浅连忙稳住她:“没骗你,他跟你开玩笑呢。” 叶落尘站在离他几步远处,开口道:“你想干什么?” 杜望踩着炸蛋,道:“当英雄啊。” “伤害别人为了自己的英雄?” 杜望敛了笑意:“你想说什么?” 叶落尘:“把自己奉上人人敬仰的神坛,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像你们这种不愁前途的人当然会这么轻松地教育别人!”杜望道,“你成绩好,我不是,我只有二百多分,无论怎么去努力也赶不上的。所以,我必须另辟蹊径,我要让所有人都崇拜我,不因为我一方面的缺陷看不起我。” “尘!快回来!”程初浅不知何时腥红了眼,盯着那可炸弹,心久久不能平息。 叶落尘在原地局促了一下,他其实怎样都可以,能出去就可以,他可以不用管陆婷怎么样的。 但那天下午,陆婷的那一声哥哥……送给他的那盆雏菊……都让他有些难以割舍。 帮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他挥挥手,示意程初浅不要担心。 杜望看着他:“你想阻止我?” “试试。” 杜望笑了:“你不会成功的,知道为什么程初浅那么着急吗?你刚来不知道,我们这里的炸弹使用的方式很特别,是……用脚踩的!” 叶落尘瞬间警惕,但就在一瞬间,爆炸声响起,他被人拉走,耳边是陆婷绝望的尖叫。 “不要——” 叶落尘忽然想起了在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的一句话,看笔迹应该不是陆婷。 “我的一生只有一个愿望,希望我的妹妹可以永远纯真,向阳而生,我希望她无忧无虑,希望她肆意昂扬。” “在未来这个渺远的征途中,我希望你可以看得见这世界上的所有青草、浓荫和芬芳。” 「砰」的一声,黑暗再次袭来。 叶落尘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里抽离了,他低着头,眼底没什么色彩。 作者有话说: 完结撒花—— ?? Ⅱ丑角儿戏 ?? ———— 第12章 、戏子牡丹 下一个世界打卡开始! 平遥近日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淹没了不少农家的房子。 大批流民从乡下涌入京城,当朝皇帝下令官府开仓放粮,为这些流民安置住所,以免引起恐慌。 且说这些流民第一次来京城,听说城中有一茶楼,看似是茶楼,实则里面搭着一个戏班子,一行二十余人,最老的班主唱了六十多年了,可谓从前朝唱到了今朝。 与同类戏班子相比,他们生存的时间可谓是令人敬佩,且不说搭建茶楼所需的钱,光是二十余人的伙食钱就要花费多少,能坚持到现在也算是不容易,因此也积攒了一些名声。 他们没有戏班名,来这听戏的,每人凭意愿给钱。 就是说,你白听一场戏,也不会有壮汉来把你拖走,班主也不会报官把你抓走。 因此,每日天刚蒙蒙亮时,茶楼外就已经堆积了很多人,尤其这几日流民入城,茶楼的门口更是人满为患,这时开门,一定会被挤得七窍生烟。 叶落尘站在台柱子旁,耳边传来外面喧闹的叫喊声,他叹了口气:“开吧,太吵了。” 罗锦把着插销:“不可能,我一开门他们一定会把我踩成肉泥的。” 陈璃透过门缝朝外面偷偷看了一眼,道:“这些流民就是新鲜劲儿,每天跟不要命似的,原来古代追星也这么疯狂啊!” 罗锦与陈璃有一下没一下地唠着,那边的门帘掀落,一红衣少年端着茶壶走了进来。 他将桌上的东西放置好,又确认了一遍没有不妥的地方,才悠悠地朝着倚着台柱子的白衣少年走过去。 白衣少年似乎说完那句话后又陷入了断断续续的睡眠,他的身子有些倾斜,程初浅见状,把自己的肩膀放在了他头的下面。 叶落尘的头落在他的肩头,睁开了双眼。 他起身,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 “没睡好?” 程初浅在他头上抹了一把。 叶落尘很想回一句「是」,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只沙哑地回了句:“还行。” 距上一个世界已经过去了小半月的时间,他们在主灵爆炸的那一刻被送到了这里,出乎意料的是,只有他们四个人,其他人不知去了何处。 可能是出去了,可能是去下一个世界了,总之他没能成为那个离开世界的幸运儿。 这个世界的设定,是一个刚建立五年的新朝。 他们来的时机很好,城里的设施恢复的都差不多了,人们早出晚归,其乐融融,皇帝也是个勤奋的主儿,登基后整修旧法,颁布新法,把被战火袭击后的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 这里是平遥城,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在读高中文科少年,他对这个古迹产生一种很亲切的情感,但他之前生活在南方,这里是北方,干燥的气候让他微微不适。 程初浅看着他通红的鼻尖,说:“感冒了?” “不知道。”叶落尘不在意地摸了摸鼻子,随后在心里估了下时间,对着门口那俩人道,“开门吧,再拖就休业了。” 程初浅闻言笑了一下,拉着他躲到一边去了。 叶落尘目光扫了一眼二人交叠的衣袖,程初浅没拉他的手,只是很礼貌的拉着他的手腕,还隔着一层衣服。 很正常的一个动作。 从陆婷那个世界逃离后,他失去了主人的性格控制,自然不用强迫自己再说出一些肉麻的话。 想到这,他不禁有些犯怵。 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主人是什么性子,可别再像陆婷那样。 其实像陆婷那样也没事,毕竟自己也只对一个人那样,咬咬牙就过去了…… 熙攘的人群闯入,打断了他心里的这个小九九。 罗锦被门拍到缝里,嘴里大喊着:“别挤别挤啊慢慢走……” 陈璃这边的情况也不怎么好,她紧紧握住门框,应付着源源不断的人群,目光无意扫到一旁好好站着的两人,咬牙道:“还是大哥有先见之明。” 罗锦大叫:“大哥让小弟把了半个月的大门,这是虐待儿童!” 程初浅隔着人群:“十八了,比我都大一个月。” 罗锦却是不燥:“那怎么了?我还是个没考过736的宝宝!” 一个离门最近的小姑娘坐在座位上,听见这话回头:“什么是736?” 罗锦脸一红:“没什么……” 平遥百姓性子直率,端茶倒水这种活几乎不用人插手,全部都自己包揽,刚才还空旷的茶楼,现在已经被一阵阵说话声覆盖。 叶落尘嫌这里太吵,转身去了后台。 今日这么多人来,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戏班子里的台柱子出关了。 台柱子名为「牡丹」,据说唱的戏凄凉怆然,但又让人听着有种大义凛然的感觉,可谓惊奇,在他来的那一年,戏班子的客流量长了好几倍。 一个月前牡丹在表演时从台上坠落,小腿受了点小伤,但因身子骨弱,这点小伤硬是拖到今天才好。 人们一日听不到他的戏声就心痒痒,更何况一个月呢,今日牡丹好不容易出关,不来了却心头大事实在承受不住。 叶落尘没见过这位「牡丹」,他来时恰逢他修养的时段,对于牡丹的了解也只是听戏班子里的其他人私下讨论过。 听说他单姓一个「贺」字,人长得挺秀气的,但性子孤僻,不太好接触。 他们议论的话被老班主知道后,都被狠狠地训斥了,当时他初来乍到,自然不好多问。 只是一个男生叫「牡丹」,至少对他来说,确实有点难以置信,叶落尘瞧着后院忙的不可开交,抓过一个侍女,问道:“什么时候开始唱?” 小翠被冷不丁抓住吓了一跳,看清是他后才舒了口气:“快了,午时就开始了。” 叶落尘点点头,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院子深处那扇紧闭的房门,道:“那位公子最后出来吗?” 小翠晃了一下:“你说牡丹啊,他看心情。” 说罢,小翠和他打了声招呼就又忙去了,叶落尘在后院转了几圈,觉得没意思的很。 这个世界与上一个不同,上一个只有陆婷一个「人」,而这个世界,却像是一个真实的社会。 他们可以和世界中的人交流,这里的黑夜白天、天气变化都有规有矩,看起来和外面没什么区别,只是夜晚总是若有若无地响起一些声音,罗锦被吓得好几次去敲程初浅的房门,请求同室,都被大哥给拒绝了。 “堂堂男子汉,怕鬼做什么?” 这是程初浅每晚必说的一句话,也是叶落尘在隔壁最常听的一句话。 他向来睡眠就浅,且这里的天气有些凉,夜里他经常睡不着觉,一晚上迷迷糊糊可能只能睡四、五个小时,倒是让他体验了一把学校的高三作息。 叶落尘寻到自己的房间,进去倒床就睡。 世与我无关,谁也别想叫醒他。 程初浅这边也没什么忙的,来茶楼的几乎都是熟面孔了,新来的流民也被他们拢到一起,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罗锦和陈璃完成了保护门的任务,走过来到他身边坐下,问了句:“大佬呢?” 程初浅想了下小朋友没什么精神的模样,道:“可能补觉去了,一会儿开始时我去叫他。” 戏班子氛围随和,不论谁上台表演,是都要在下面观看的,这是茶楼的规矩,自家人捧自家人场。 三人喝着茶水,耳边就听茶楼里的百姓讨论着什么。 一个瘦瘦的男人道:“这牡丹可好久没出来了,我一日不见就心痒难耐啊,他的戏唱的可太好了!” 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应和:“是呗是呗,我家那个啊可痴迷他的很,一直想要他的签名,我几次三番上门求,可人家就是不给啊。” “你懂什么!”一胖女人道,“牡丹是何种人物?性子高傲孤冷点也正常的很,你要他就给那他一天手不就签断了。” 一少女脸红道:“上次我偷偷溜去后台,有幸见到了卸掉妆容的牡丹,模样生的极好,是我们多少姐妹梦寐以求的啊!” 胖男人立刻道:“没出息!唱戏的身子骨都弱,嫁给他就等于嫁给了一个病秧子!” “对对对!”麻子接道,“你看他摔了一跤就修养半个月的样,咱还是老老实实听戏吧。” 女子不说话了,只瞪着那一唱一和的二人,心里堵得慌。 “话说——”有人喊了一句,“你们说小陈王今天会来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小陈王名为陈筱,是当今圣上哥哥之子,为人桀骜不驯,且较难相处,但为政清廉,除性格外处处受平遥百姓爱戴。 这位牡丹之所以和小陈王扯上干系,还得从小陈王刚从陈府解禁时说起。 五年前,那时新朝刚立,陈王爷在战场战死,夫人殉情,皇帝下旨,让小陈王解禁亲自去战场带回父亲的战骨,自那以后,小陈王就没了禁足。 因为父亲战功显赫,再加上皇帝对小陈王视如己出,所以他在朝中地位甚高,平日做事也没人管束,散养了五年,养成了此般不可一世的性子。 话说小陈王刚出来,守孝期一过,某日心情不佳,便随手进了一家茶楼,恰巧那茶楼里的戏班子在演出,演出的人正是那牡丹,唱的好一首「亡亲曲儿」,小陈王一听,当即拍桌而起,指着牡丹大喊:“有损阳刚之气!” 关禁闭那几年,小陈王见到的都是府中那种阳刚汉子,哪里见过如此浓妆艳抹的男子,此言一出,当即惹得众人嘘笑满堂。 被指责「有损阳刚之气」的牡丹,只是在台上眯了他一眼,嘴里的唱腔不曾停下。 那之后,只要牡丹哪天唱戏,小陈王必登门拜访,走之前都会留下一些难听的话来讽刺这位戏子。 一年前,小陈王约莫是心情不佳,一道命令下来封了戏班子所在的茶楼,老班主带着全班二十多个人连夜转移,一年后才又寻了如今这块儿宝地,重新开张了。 “诶来了来了!” 有人喊了一句。 来的不是小陈王,而是一位身着红色戏服的男子。 他约莫二十出头,瞧着倒真如传闻中那班冷色,虽是唱戏的,脸上却也没多少别人胡诌的胭脂水粉,光是那双似能夺人心魄的眼睛,就让无数人沉醉在这场表演中。 程初浅还是去房间把人揪出来了,叶落尘闷着一张脸,他的皮肤白,有黑眼圈就格外明显。 他们回来时,牡丹正好开始唱第一句,听见声音,他鬼使神差地抬了头。 然后对上了一双极具魅惑性的双眼。 刹那间,熟悉的感觉再一次袭来。 第13章 、表里不一 他们心里都藏着一股遗憾,在莫名契合的时间,寻找一个淹没遗憾的理由。 “好好!!” 有人高喊一声,带起了全茶楼的氛围。 其实牡丹唱的曲儿一向都比较悲,但耐不住台下总有那么几个捧场的热心观众,搞得他每一次出来表演,都会被外人误认为是唱的“喜戏。” 这也是为什么一年前小陈王进这家茶楼的原因。 角落里有一男子不同于众人,他将一只手放在桌上,呈握拳状,旁边放着一壶还冒着热气的茶水,他黑衣金冠,剑眉星目,只是那原本平整的眉头从进茶楼开始就没放下。 只听他小声念叨:“荒谬……荒谬!” 旁边侍卫听了,连忙给茶水扇扇风:“王爷别生气,别生气。” 陈之行瞪他一眼:“你能不能说话别说两遍?” 怀怀晟应道:“是,是。” 叶落尘头疼的很,如果是在见到牡丹之前,他一定会说是睡眠不够导致的,但如今旧事重演,他心明镜儿似的知道这不是那种生理状况。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人,觉得还是远离些较好,省得一会儿说出什么惊天地的话来。 罗锦一幅星星眼地看着台上的牡丹,见他过来,忙道:“大佬快些坐下,挡到小弟了。” 罗锦说完后,感到自己脖颈凉凉的,一抬头,果然对上了一道冷淡的视线。 虽说平日大佬也没什么表情吧,可那是真没什么情绪,但如今这一个眼神,他莫名品出了一股「苦大仇深」的悲壮。 他跟陈璃咬耳朵:“大佬今天状态不对啊……” 陈璃看了一眼,倒是没看出什么:“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心没肺?” 罗锦被噎,看了下周围的环境,还是没出口反驳。 程初浅见身边的人恹厌地坐到了角落,想了想这几日他似乎一直都是一幅没精神的样子,不由得有一点担心。 “要说那薄情郎诶,舍下那君情意啊,拔刀啊奔战场诶,只把那战马杀啊……只把那城门踏啊……” 牡丹唱完这一句,陈之行终于坐不住了,他起身,不小心碰了桌上的茶杯,陶瓷碎裂的声音惹来许多人的瞩目。 “看,小陈王果真来了……” “嘘嘘嘘……他来了就别说了,省得一会儿受牵连。” 但陈之行只有第一次听戏的时候打断了他,那天晚上他回去好好反思了一下,觉得不应该随意打断别人的表演,所以他之后一般都是等人唱完了,才发表自己愤慨的言论。 牡丹咿咿呀呀几句,这首戏曲在众人的鼓掌声里落幕了,陈之行见他要下台,忙道:“留步!” 众人纷纷看向他。 陈之行清了清嗓子:“新帝登基不过五载,如今正值国盛之际,身为平遥百姓,不应该唱些吉利欢快的祝福曲子吗?为何要唱这亡国之音?” 牡丹看清了说话的人,这人每次都来拆他的台,倒也不嫌麻烦。 他道:“唱什么凭我心情,诸位只管听就是了。”说罢转身下台,不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陈之行见他这般,抬脚追了上去,整个茶楼愣是没人敢拦他,那可是当朝小陈王,皇帝面前的红人,谁敢领着脑袋上去拦啊。 叶落尘显然没想管这闲事,只是对着走过来的人道:“找见了。” 程初浅挑眉,他自然知道对方口中的找见了是什么意思,道:“有什么感觉?” 哪壶不开提哪壶。 叶落尘避开这个询问,想了想,看向罗锦:“你来这多长时间了?” 罗锦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小半年了。” 他是四个人中入世界最早的,但他起初经历的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小世界,也没有像上一个世界那般恐怖的情况,直到程初浅来,又直到叶落尘来。 这二人一来,他所在的世界就变得难度系数直达五颗星,恐怖指数十颗星,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叶落尘问道:“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何种情况? 罗锦反应了好半天,倒是一旁的程初浅被某人忽视后笑着开了口:“当然有。” 叶落尘面无表情地看向他,面上明显写着「你不是和我没差几天进的世界吗」的话语。 程初浅清清嗓子,道:“世界的形成本就是主人主观的想法,具体呈现出什么,都是主人的意愿,这东西本就是个不能用规律制约的未定数。” 叶落尘默了默,还是没问出那句话。 程初浅的来历绝不可能那么简单,一个高中生怎么可能对这些东西了解这么多,但有些事情问出口就一定会生出变故。 他不想在自己不确定的领域生出自己掌控不了的未定数,面前这个人或许只是萍水相逢,等他们都出去了,也不会有过多交集,何必刨根问底地捅破那层窗户纸呢。 叶落尘起身,原本毫无波澜的内心却闪过一个想法: 他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他是不是不信任我? 饶是面上不惊,他已经凝在了原地。 自己怎么会蹦出这么多想法? 叶落尘活了十多年,内心戏从来没像现在这般,对方一个表情一句话或是一个动作,就能让他产生诸多联想。 他不动声色地咽下一口气,看向戏台旁的那个小门,一瞬间有些茫然。 莫非牡丹不是那面上冷峻的人? —— 牡丹走了没多远,在自己房门前被拉住了袖口。 他垂眸,看到了那只白皙的手。 陈家是武将世家。 坊间传闻,陈将军有一小子,生出来时过于顽劣,有算命的说此子不可握兵器,否则必会引来血光之灾,国家会出现大乱。 所以那之后,小陈王在五岁之时,就被软禁在陈府里,他与世隔绝甚久,不知外面的变化,甚至换了一个君主,也是从那一道圣旨下来时,他领回父亲的遗骨时得知的。 他本应手握器武,为国征战四方,却因一句话被打入了谷底,不曾去过那热血沸腾的战场。 也不曾摸过那武将应有的兵器。 陈之行见他望着自己的手出神,连忙收了回了,别扭地说了句:“冒犯了。” 牡丹回神,淡淡地说了句:“无妨。” 陈之行不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追到这要干什么了,实际上每次他都会跑到这里来,在人家房门前把人拦下,然后站一会儿就默默离去。 只是牡丹却开了口:“小陈王每次这般叨扰我们,到底是为何?” 陈之行闻言,道:“我觉得你不像个男人。” 牡丹:“……” 您可真会说话。 陈之行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自顾自道:“我从小到大没见过往脸上涂胭脂的男人,我身边的人说,胭脂是女人才会涂的。”他看了一眼那红艳的戏服,又道,“而且我也没见过男人唱戏跳舞。” 他似是察觉到言语中的纰漏,又忙着补充:“女人也没见过!” 牡丹「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小陈王自小眼界窄,没见过也是应该的,可是你没见过,就不能说这个东西不存在,不是吗?” 陈之行没认可也没否认他这句话,他静默地站了一会儿,忽然上了台阶拍拍面前的的肩膀:“我还是希望你能脱下戏服生活。” 隔着衣物,牡丹却好像察觉到了对方手掌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温度,他愣了一下,心中闪过无数话语: 他这话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要碰我? 他说话怎么那么语重心长? 他是不脑子有些问题? 陈之行没注意到对方的不对劲,只是说完这一句话后就转身,背着手走了。 牡丹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才从充楞中脱离,有些莫名地笑了笑,摇着头进了屋里。 —— 傍晚时分,茶楼里的人渐渐褪去,叶落尘帮着收拾人们留下的残籍,门外投入一抹夕阳,他看着,不禁想起了刚来这个世界时,程初浅对他说的一句话。 主灵炸毁,主人会失去有关主灵的所有记忆,精神会受到重创,从此浑浑噩噩地在世间游荡。 他本不应该想着这些,他不应该对任何人有别样的感情,只是可能受这个世界的主人影响,他内心从早上开始就被各种心思充斥着。 许多那些他不曾想过的细小的情绪,此刻都密密麻麻地袭来,他看着那道夕阳,仿佛纵古穿今,与那条小巷里的残影重合。 如果必须要给他这个「同情」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大概是遗憾吧。 他们自作主张地把陆晚从陆婷的世界里抽离,用了一个极尽残忍的方法换来了自己的重生。 他不曾窥探过人心,在相处的那几个日夜里,如果他能发现杜望那种偏激的想法,或许这场悲剧就不会发生。 程初浅把茶具摆放好,抬头就看见了停在一个桌前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他失语,看向那人的目光变的复杂。 曾几何时,对方是不是也在某个角落这样看着他。 如果他早一点察觉,是不是这之后的所有事都不会发生。 说来也巧,这两个人心里都藏着一股遗憾,在莫名契合的时间,寻找一个淹没遗憾的理由。 叶落尘无声地叹了口气,回头撞上了那人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视线相撞,程初浅却平静地移开视线。 叶落尘不知道自己被这样注视了多久,他内心的想法再一次袭来: 他为什么看着我? 他看我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复杂? 他为什么又移开视线了? …… 「啪」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碎了,罗锦疑惑地回头,只见原本在叶落尘手上的茶杯此刻正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而始作俑者一脸不爽。 察觉到他的目光,叶落尘瞥向他:“353,你看什么?” 骂人还带人身攻击。 莫名被赋予一个新名字的罗锦一脸无辜,在程初浅的低笑中找陈璃哭诉去了。 程初浅走过来,替他处理那一地碎片,在他蹲下时,叶落尘忽然道:“你笑什么?” 程初浅用小藤条拢起碎片,道:“没什么。” 他用小藤条编了一个简单的笼子,把碎片扫到里面,然后起身,看着那双似乎有些愠色的眼睛,轻声道:“有个小朋友偷偷生闷气,像个小包子,可爱的很。” 叶落尘一愣,才反应过来他在调侃自己,偏过头:“谁是小朋友。” 其实面前这个人,他哥哥也叫了,怀里也躺了,娇也撒了,对于这个人来说,自己可能真是小朋友吧,但那又不是他自愿的。 来到世界后,他的性格不受自己控制,有时他会把一些异样的情绪归结于主人,但他此时的微愠,他比谁都清楚,就是他自己的。 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 天色黑的很快,叶落尘回到后院时,恰巧碰见牡丹从里面出来,他与人打了个照面,理应打声招呼,但话到嘴边,他却不知道如何说。 叫牡丹? 看着面前人清冷孤傲的面容,实在说不出口。 于是他权衡一下,规规矩矩地叫了声:“贺公子。” 贺瑜年的身影明显凝了一下,随后面上笑开了,道:“你从哪听来的,倒是好久没人这么叫我了。” 世人都叫他牡丹,也以牡丹称赞他。 渐渐的,他也忘了自己原来也是有名讳的。 他看着面前这个神色平静的少年,道:“新来的?” 叶落尘点点头:“半月前来的。” 他很想结束这段对话,他也不是和人结交的性子,尤其面前这个人还是「主人」,看着他就有种莫名的气。 表里不一。 他默默地给对方四个字。 第14章 、月色朦胧 可惜他无法宣之于口的,都被这月色偷听了去。 叶落尘其实很少给别人定标签,一是不熟,二是觉得没必要。 但如今,自己情绪被人牵着走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况且眼前这个人又确实表里不一,不然他那些内心戏是哪来的。 面前这人虽笑着,但只是骨相的笑,那种疏远的意味别人不知道,叶落尘可是清楚的很,即使他对没必要的人可能连笑都不曾施与,但不得不说。 这位贺公子表面上还是和他有几分相似的,即是同源,多少会有些感知。 贺瑜年看了眼月亮,此时正挂天头,照射着这片厚土,他似乎有过一瞬间恍惚,但或许是顾及到还有外人在场,这份恍惚并没有存在太久。 “这么晚还没睡?” 夜色中忽然传来一句话语,叶落尘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他抬头看向月亮,忽然觉得这月色也如那顽皮的孩子,照的人的心思无处可藏。 程初浅从背后搭上他的肩膀,看了一眼贺瑜年,也说了句:“贺公子。” 贺瑜年看着眼前这人,一副懒散的模样,语气也慵懒的很,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态,倒是与某个人相似极了。 他道:“你也是新来的?” “打杂的,不会唱戏。”程初浅面对别人时似乎不舍得分出任何情绪,他总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看似亲和,实则是疏远。 叶落尘堵了一下午的心莫名舒畅些,他看见贺瑜年又挂起了那副骨相笑。 不对…… 他这幅骨相笑里明显多出了一些情绪,叶落尘刚放下的心莫名又紧起来,他听见耳边的人道:“贺公子每天都这个时辰出来吗?” 按捺下内心那些不三不四的想法,叶落尘想了一下这半月的一些事,明白了他这话问的目的,于是也一起看向那人。 贺瑜年干笑几声:“没有,只是今夜月色挺好,我大病初愈,忍不住出来看看罢了。” 程初浅看似信了的点点头,道:“那我们就不打扰您看月色了,告辞。” 叶落尘就这么被人揽着肩膀走了,他们经过贺瑜年时,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肩膀松了一下。 他在紧张? 叶落尘被拉走了好远,等思绪回笼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状况。 他不动声色地把肩上的手扒拉下去,换上一副冷淡淡的表情,开口道:“你有事吗?” 程初浅的手垂在夜色中,回了句:“没……” 叶落尘转身就要走。 “等等。” 程初浅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坏笑道:“我忽然想起,是有一件事。” 叶落尘保持着离开的动作站在原地,身后的人说过一句话后却没了声音,他刚想回头,却在耳边捕捉到一丝温热。 潮湿的,断断续续地打在他的耳朵上,搔的人心痒。 “为什么生气?” 程初浅没松开手,他明显感觉到手里的胳膊颤了一下。 叶落尘闷声:“没生气……” “真的?” “我骗你作甚?” 来这里半月,不知不觉染上了些这个时代的腔调,惹得程初浅一阵低笑。 叶落尘耳边的热气弄出了他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试图抽离手,但对方的力气之大让他只能保持这样的姿势。 “你到底……” “抱歉。”程初浅忽然道。 叶落尘: 他为什么道歉? 他知道自己错了? 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 “你道歉做什么……” 可能是陆婷在上一个世界里给他的影响太深,他此时的腔调竟有些孩子气。 程初浅却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道歉干什么? 叶落尘回头,一双眼睛似乎有些生气地瞪着他。 程初浅终于松开了他的手腕,但二人间的距离随着叶落尘回头瞬间缩短不少,如果是放在以前,叶落尘一定会迅速回避。 但不知怎么,或许是那几个日夜他的身体适应了对方,他竟忘记了避开。 程初浅在他的目光中揉了一把他的头:“不知道小朋友怎么了,所以先道个歉。” 叶落尘头上的触感让他不禁想起,早上对方似乎也摸了一下自己的头。 可能是当时他太困,所以才没躲开。 那现在呢? 叶落尘不想去想,但他却站在这里让对方对自己做这些举动。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程初浅,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是好友重逢的那种坦荡,倒像是二人都憋着什么似的暧昧。 但他又不得不否认,他这十多年来,确实没见过对方。 他可以在罗锦和陈璃这些人面前做自己最熟悉的模样,却在面对程初浅时又变成另一个模样。 月色朦胧着,它似乎往旁边挪了个位置,但自身的光辉实在太大,月下的万物竟没有察觉。 风不合时宜地吹过,拂过某个人有些泛粉的耳垂。 叶落尘暗了暗眼眸,回味着刚才那句话的意味。 程初浅盯着那个渐渐由粉变红的耳垂,想伸手撮上几下,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克制住了。 他比叶落尘高出几厘米,此时弯下腰,接住了对方垂下的眼色,道:“还气吗?” 叶落尘摇摇头,他觉得再在这里待下去自己会受不了的,可对方显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说话。” “没生气……”叶落尘半天没等到回复,只好破罐子破摔道,“不气了。” 程初浅终于点点头,又摸了一下他的头。 叶落尘揶揄着,忽然闪过一丝想法,是属于他自己的。 这家伙该不会是故意戏弄他呢吧?明知道自己会被主人控制,却还是故意捉弄他。 叶落尘抬起头,面色恢复冷淡。 程初浅还是那副笑样,眼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果然如此。 叶落尘不想和这人待下去了,这次他没给对方抓手的机会,抱着胳膊走了。 程初浅看着那单薄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今夜月色真美。 可惜他无法宣之于口的,都被这月色偷听了去。 —— 罗锦不知睡了多久,屋里一切都静悄悄的,但他却猛然睁开了眼。 门外似乎有脚步走动,那声音断断续续,每一步若轻若重,要是再说明白些,就像是有人在跳舞。 它不是有规律的踩踏,听起来极尽轻盈,却在落地时发出一声声细微的擦声,若是不仔细听根本听不着。 但罗锦这小半月来一直被这声音惊醒,他全身的神经都在紧缩,都统一地探向门外,试图分辨到底是何人。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熟悉的腔调,每夜这时都会响起。 罗锦顿时抓紧被褥。 他的房间与大哥和大佬挨着,但每次他去诉苦时,对方却没听到过自己的描述的声音。 这戏班子他初来时就感觉阴气沉沉的,或许是他上学时小说看的太多,心里对唱戏的总有一种恐惧。 书里对戏子的描述,是唱生死,话鬼神。 他不禁想起某一本书里的描述: 【那官人趁着夜色夫人熟睡之时跑出来听戏,台上人唱着当地有名的小调,官人喝着酒,喝着喝着不经意间低头一看,自己手里的酒不知何时变成了红色,他大惊,抬头看,那戏子脸上竟也流着血泪。 他手一抖,撒了那杯酒,刚想逃离,一回头却看见戏子青黑,满脸血泪的脸……】 “啊啊啊!!” 罗锦也不管开门有没有什么「流着血泪」的脸了,跳下床打开房门就跑到隔壁敲打门板:“大哥啊!哥儿啊!你快开门啊啊啊……” 门板发出轻响,程初浅的脸出现在里面,罗锦顿时找到救星般抓住他的手:“大哥我要被吓死了,我跟你说……” 他忽然就不说了。 罗锦目光下移,全身感知都汇集在手上。 大哥的手什么时候这么冰了? 即使知道抬头会看见什么,罗锦还是不死心似的抬了头。 一张近在咫尺的、流着血泪的脸放大在他面前,罗锦顿时吓的面色全无,他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那张脸,大叫着坐在地上。 “啊啊啊不做人了!” “恐吓未成年儿童了啊啊啊!!” 忽然,他眼睛一闭,再一睁眼,又从床上坐起来了。 这回他没敢去敲程初浅的房门,而是披着被褥,有史以来第一次敲响了叶落尘的门。 这回应该不能是那什么了吧…… 罗锦紧张兮兮地等着门开,终于不知多了多久,门板被拉开了。 门后是叶落尘一脸冷漠的脸。 罗锦从来没有这么期待看到这副表情过,他在那一瞬间就确认,这是他的大佬。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张开双臂,拉开被褥,企图包裹住面前的人。 叶落尘在梦中被吵醒,本身反应就慢,三秒后才反应过来对方的举动,只是没等他出手,罗锦的张开的手就被抓住了。 程初浅的声音从被褥后面传来,不算愉悦:“大半夜的,你又耍什么把戏?” 一听这声音,罗锦顿时慌了神,他挣脱着甩下被褥,钻进屋里躲在叶落尘背后。 程初浅丢下被褥,看着屋内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人。 他挑了挑眉,语气不善:“松开。” 叶落尘低头,听话地把罗锦攥住的胳膊抽离。 罗锦却还是躲在他背后,盯着程初浅道:“你是人是鬼!” 叶落尘精神实在不嘉,听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更是迷糊了,接了句:“什么人鬼?” 程初浅进屋,把罗锦从人后面拽了出来,一字一顿道:“看清楚没,我是你大哥。” “大哥?” 罗锦愣了一下,又激烈反抗起来:“你胡说大哥从来不吼我你快放开我啊啊啊!!” 他挣扎没一会儿,见周遭没了动静,便偷偷睁开一只眼,对上了大佬不算友善的目光。 额…… 程初浅道:“冷静了?” 罗锦想说没有。 叶落尘看着这二人,明明什么也没说,但罗锦就是感受到了,大佬在说“给我一个你们打扰我睡觉的理由。” 他吞了吞口水:“我做噩梦了。” 下一秒,他们被扫地出门,连带着那条被褥。 程初浅莫名被连累,隔着门板说了句:“我又没做噩梦,干嘛把我也赶出来!” “你想进来和我一起睡?” 不轻不重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出来,程初浅能想象到对方抱着手臂一脸黑线的神情,不禁笑了笑。 也不是不可以。 —— 叶落尘「送走」二人,在门后喘了一口气才回到床上。 刚坐下没一会儿,他又起来,到桌前斟了一杯水。 清凉的触感顺着喉咙一直流入深处,身上那种烦躁也散了许多,他从开门起那种紧绷的精神也松下来了些许。 他做了一个梦。 叶落尘握紧杯沿。 这半月来一直困扰他的、那不知是何缘由的梦。 作者有话说: 忽然想起这还是一个恐怖故事。 第15章 、落霞余晖 就好像,他也和他一样,曾注视过那个染着金黄的背影。 第二天一早,罗锦便带着两个黑眼圈去和众人诉苦。 “真的,我梦见他好多回了,回回都那么吓人,我都怀疑他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三人各忙各的,没人理他。 但他还是自顾自地说着:“你们不知道,他唱的戏有多么渗人,我每次都被吓的半死,对了!大哥你不知道,我昨天还梦见你了,我梦见你变成了一个流着血泪的怪物!” 三人:“……” 罗锦见没人搭腔,不免有些心急:“是真的,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今晚可不一个人住了,我要和你们睡在一起……” 他看了眼大佬,觉得自己可能没那个福分,于是把目光又锁定在另一个人身上。 程初浅抬手:“不用想了,不可能。” “为什么!”罗锦失声大喊,“我要被吓死了你都不管我吗!” 陈璃好笑道:“你不是还好好站在这里吗?” “哪好了,你看我这黑眼圈,都比大佬重了!” 罗锦此话一出口,三人的目光就转移到叶落尘脸上。 确实很重,他从来到这里开始就一直在做梦。 叶落尘在三人的注视下打了个哈欠,手下的活却没停半分。 陈璃有些担忧:“大佬你真的没事儿吗?” 叶落尘摇头:“比他好多了。” 罗锦顿时觉得自己孤立无援了,但他就是有一种不死心的美好精神,他道:“大佬你是不是也老做梦?” 叶落尘手一凝,这一凝被一直盯着他的程初浅捕捉到,于是后者也跟着发问:“什么梦?” 叶落尘回了句:“不知道。” 三个话痨顿时觉得自己无话可接。 叶落尘垂眸,脑中随着他们的问句,不自觉地开始搜罗这半月的梦境碎片。 他不是不记得,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说。 每一晚都梦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的能拼在一起,有的却毫无厘头,这些东西堆积在他的脑海里,才使得他睡眠很差,每晚都彻夜难眠。 他手下的动作未减,桌子被他擦出一道道水痕,却又很快干涸,程初浅刚想提醒他桌子快擦裂了,却听门口扫地的小翠喊了一句「老班主回来了」! 众人寻声望去。 茶楼的后台跑出几个小孩儿,在门口的小翠旁边围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老班主爷爷终于回来了!” “对啊对啊,不过在哪呢,我怎么看不见?” “你这小个子能看见什么?看我多高,我已经看见他了!” 被说的小个子撅了一下嘴,随后却感觉地旋天转,他被人举到肩头。 他低头,看见那人的面膜时顿时笑开了花:“浅哥哥!” 程初浅笑着回道:“能看清了吗?” “能了能了!”小个子挥动双手,朝着远处那坐着轮椅的老人喊道,“爷爷!” 那头发花白的老人听见呼喊,抬眼看过来,眼里的慈祥藏不住地溢了出来。 他已是花甲之年,本应该享受着儿孙满堂的福气,却无奈是个痴情种,妻子在新婚一年后就故去了,未留下一儿半女,他伤了心,就没再取过妻。 他名字是什么自己都记不清了,在妻子死后,他凭借着自身的技艺创建了一个戏班子,起初戏班子里只有一人,便是他自己,可后来,他捡到了几个叫花子。 这些叫花子都是穷苦人家不要的可怜孩子,他当时居无定所,唱戏途径大大小小的街巷,却总能在某一个深巷里,捡到几个被遗弃于尘嚣的孩童。 不知从何时起,他身边开始有人陪着了。 那些孩童被他养了几十年,都长大成人,他们不愿离去,便留在戏班子里跟着他一起唱戏。 这一唱,有的就从生唱到了死。 老班主此次出去,也是为了再看看这坊间还有没有被遗弃的孩子,新朝建立,人们都说当今君主圣明,国土之下无灾祸纷乱。 可他这一趟,还是领回来一个孩童。 那孩童生的一副黝黑的脸庞,全身瘦弱的很,跟在老班主的轮椅旁,谁看他一眼都会缩一下脖子,眼里的恐惧不言而喻。 待一老一小走到茶楼门口,小翠看了一眼那孩子,先是悲痛地骂了几句什么,后来轻车熟路地抱起他,用手拍拍他的后背。 那小孩被抱起来,先是惊恐地瞪大眼睛,却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慢慢回神,他用一双小手勾住小翠的脖子,将头放在小翠的肩头上。 老班主道:“带他进去洗漱一下吧。” 小翠点点头,抱着孩童进去了。 程初浅放下肩头上的小个子,跟着后面过来的三人一起行了个礼:“老班主。” 老班主笑着点点头,目光在众人里穿梭,没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人,问了句:“阿年呢?” 罗锦道:“想是还没醒,他昨天刚唱了一场戏,劳累了吧。” 老班主点点头,让程初浅推着他进了茶楼。 叶落尘却没跟着进去,他盯着那小个子,目光里有些不悦。 小个子被盯得莫名有些发毛,他自小便会看人脸色,对着程初浅他可以嬉笑打闹,但对着面前这个全身透露着「我不好惹」的哥哥来说,他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一大一小就这么互相瞪着。 叶落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小孩子感到不悦。但下一刻,他的嘴就替他说明了: “你刚刚叫他什么?” 小个子眨了眨眼,弱弱地回了句:“浅哥哥……” 这三字一出,叶落尘嘴角又垂下几分。 他叫他哥哥? 还叫的这么自然? 为什么我会这么不爽? 叶落尘想了想,觉得是贺瑜年和陆婷的锅。 “哼。” 小个子莫名收到一声冷哼,有些委屈,心想以后要离浅哥哥远些,不然冷哥哥会不喜欢自己。 —— 老班主到了后院,看了一圈,又让人把他推到贺瑜年的房门前。 程初浅上前敲了敲门,道:“贺公子,老班主回来了。”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贺瑜年那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多出了些肉眼可见的欣喜,他看着老班主,道:“这次回来的怎的这么突然,没事先通知我们?” 老班主拉过他的手,道:“想给你们个惊喜。” 贺瑜年还想说什么,老班主却提醒道:“一会儿你是不是还有戏要唱?先去准备吧,晚些咱们再说。” 贺瑜年点点头,回屋准备上台的东西了。 —— 今天来听戏的人觉得自己平生可能是积了太多福,有生之年竟能听到这向来悲情万分的牡丹戏子,唱了一出喜戏。 众人在瞠目结舌中听着尽兴,贺瑜年却也唱的尽兴,他现在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戏,回去好好地同那位老人说上几句话。 于是今天的陈之行并没有留住他,想跟上去却被叶落尘拦了下来。 “小王爷请回吧,今日后院不宜接客。” 陈之行的目光从远去那人的背影上落到他的脸上,换作常人定要扫视一番眼前的人,但他却是小后退了一步,双手捧至胸前,面色有些凝重:“叨扰了,对不住。” 得到这样的回复,叶落尘明显有些意外。 传闻中的陈小王爷,似乎并没有那么糟糕。 他学着回了个礼:“小王爷莫怪。” 陈之行临走前,似乎有些不死心,他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还是转过头对他说:“劳烦小公子替我转告一番,唱戏不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引以为傲的,还是请他不要再堕落了。” “哦?”叶落尘回想了这几日陈之行的种种表现,又结合了一下传闻,不禁发问,“小王爷到底为什么这么不喜欢唱戏的?” 陈之行没答话,旁边的怀怀晟却开了口:“我们王爷自小受过正统教导,男儿年方十八应自强,那位牡丹公子看着不过才十八出头,却毫无阳刚之气,我们王爷只不过想帮他一把罢了。” 想来是那日陈小王爷刚解禁,出来就碰见个新鲜物儿,养了二十年的三观在那一瞬间可能遭受到了打击罢了。 —— 送走了陈小王爷,叶落尘又开始收拾着,自从自己的情绪再次被人控制,他的话也就更少了。 其实他作为唯一一个能和主人想通的人,自然是知道,贺瑜年并非表面上那样冷淡。 但人身在局中,自己的生死都是未定数,他现在只能尽快找到主灵,然后顺利地回到现实世界。 这半月来他们四个人一直在寻找主灵和炸弹,但是别说主灵了,炸弹竟是毫无影子。 程初浅对此也感到匪夷所思。按理说,炸弹这种道具不会藏的太深,如今找不到,可以说是一场很严重的意外了。 这个世界和他们所遇的所有世界都不同,这里的一切都像真正存在的人一样,他们都有着灵魂,都有自己的生活,让人稍不留意就会陷入这场虚假的世界里。 茶楼迎着落霞的光辉,每天的这个时候就是程初浅最开心的时候。 落日的余晖似乎独独偏爱眼前那位身影有些单薄,周遭有些低气压的人,每天都如约而至,为他披上一层有温度的外衣,试图隐藏起那身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 程初浅努力回想了一下,却搜寻不到任何有关类似记忆的画面。 当时的他只顾着往前走,落日在身后,他从不曾看见。 如今霞光带着遗憾又重归于世,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给他的眷顾。 叶落尘慢慢收紧拿着抹布的手指,其实他还是不善于伪装,之前从未有人捅破他的保护屏障,可身后那个正在注视着自己背脊的那个人,似乎要把自己看穿。 他竟感觉有些微妙,脑中梦境的碎片再一次袭来。 就好像,他也和他一样,曾注视过那个染着金黄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 月假happy! 第16章 、剧情错误 叶落尘那天逆着光,看清了老班主临行前看向他们担忧的神情。 等罗锦吵吵嚷嚷地把被褥搬进程初浅的房间里,叶落尘看见院子深处那一扇紧闭的房门终于有了一丝缝隙。 贺瑜年推着老班主走出来,二人脸上都挂着温馨。 看见他们,老班主笑着叙起了旧:“阿锦怎么如此激动?” 陈璃拽了拽被人压在桌底底下严严实实的被褥,没成功,不知道用了什么功夫,她也不好损坏戏班里的东西,只能寻着老班主的话没好气地抱着胳膊出来:“做噩梦被吓怕了,非得找个人陪着。” 罗锦顾及脸面,连忙心绪否认:“才不是!” 叶落尘无视靠在门框悠悠哉哉的人,瞥了他一眼:“那你搬出来。” 罗锦识趣地闭了嘴,一张脸涨得通红。 老班主年纪大了,笑起来全身都在颤抖,贺瑜年只好轻声在他耳边念叨着什么,用手抚着他的胸口,过了一会儿,老班主才带着残留的笑意道:“你们比来时好多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四人都没出声,想是都泛了酸。 那时他们刚从上一个世界逃出来,几乎每个人都受了些伤,但也只是一些皮外伤,只是血迹染在皮肤上,让人瞅着不禁犯怵。 作为爆炸时离得最近的人,叶落尘受的伤比其他人更重。 他大半个身子上都是血,脸上留下的生理泪水也透着红,鼻息肩止不住地发出颤抖的气息,眼睛怎么也睁不开,似乎是畏惧睁开眼时袭来的那束光芒。 他们在一个荒山里被发现,发现的人是一位老者,带着一个年轻体壮的青年,他们被转移到了一个农家的院子,没什么大事的三人第二天就醒了,只有叶落尘还在昏迷。 他当时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但全身疼痛的神经控制着他,让他忽视不了这份痛苦。终于,在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的第三天,他醒过来了。 睁开眼先是对上程初浅一双深到无法探究的双眼。 耳边则传来一老者的轻语:“没什么大碍了,就是眼睛受了点小伤。” 接下来的日子里,四人都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死寂。 直到老班主再次出行,他们也没走出上一个世界留下的阴霾。 叶落尘那天逆着光,看清了老班主临行前看向他们担忧的神情。 —— 老班主有些冷了,夜里的风有些凉,他笑着对众人打了一会儿趣儿,便没让贺瑜年推着他,自己回了房间。 今晚竟是无月。 贺瑜年目送老班主回房后,也没了待在这里的意思,对他们摆摆手:“走了。” “贺公子每天晚上几时休息?”原本倚着门框发懒的程初浅忽然开了口,扫清了刚才那股若有若无的低糜气息。 贺瑜年脸上没有什么波澜,无所谓地回了句:“大概就是此时吧。” 罗锦顺着这段对话,脑中顿时闪过什么,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般,看向贺瑜年的眼神都变得有些胆怵。 等他回到自己在程初浅房间里打的小地铺,盖上被子时还是没憋住:“大哥,他是不是……” “别问。”程初浅打断他,语气平淡,“还想不想睡觉了?” 一想到梦里那个声音的出处被他找到了,就更害怕了,哪怕睡在最坚实可靠的人的屋里,谁能保证床上还在安慰自己的大哥不会忽然流着血泪朝他抓过来。 一想到那画面,罗锦更是不敢闭眼了,人一紧张就会想说话,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唠唠「枕边话」的话。 “大哥以前是不是都是一个人睡,我是不是你第一个住客?”罗锦打笑似的开了口。 然而床上的人却是沉默了,就在他以为不会有回答时,程初浅终于开口了:“不是。” 罗锦顿时来了精神,坐起来:“女朋友?” 程初浅犹豫了一下:“算是吧。” 那时候还没确认关系,应该算吧? “也是,大哥你这么优秀,有女朋友也是正常的,只是没想到进展这么快。”罗锦重新躺了回去。 “不快了吧,十多年了。”程初浅似乎是不经意间的呢喃,却又让罗锦坐起来,隔着黑暗给他来了个「震惊」的目光。 “不会吧大哥,还是童养媳啊?” “去你的。”程初浅不知想到了什么,在黑暗中微微勾起了唇角。 养了几百年罢了,小家伙也一直跟着。 他的脑海中忽然又闪过什么,嘴角那个微笑也瞬间消失不见,他盯着床顶的木质花雕,还是问出来口:“如果惹爱人生气了怎么办?” “啊?”罗锦还是个恋爱小白,对这个问题无法回答,他又趴了回去,想了想,道,“我没惹过女孩子生气……陈璃除外,不过我和她很快就好了,我说一句话她立马就不计前嫌了。” 他又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不过我听别人说,情侣之间吵架了,没有什么是一个拥抱吻解决不了的。” “我爸爸就经常这么对我妈,还每次都不让我看。” “他们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拌嘴,每次都是爸爸认错,妈妈也都会接受。” “其实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毕竟在一起这么久了。” “大哥你在听吗?” 罗锦转头,那边却是黑暗。 好吧,是他太磨叽了。等困倦感袭来,他也就渐渐闭上了双眼。 亲吻吗? 会不会吓到他? 程初浅无声地笑了一下,眼底尽是心酸。 —— 叶落尘从床上蓦地起身,他虚弱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等意识渐渐回笼,思绪从刚才那个梦里抽出来,他才察觉到,耳边有一阵呢喃。 像是一位母亲在睡前对着孩子说什么,语气温柔的很,还若有若无地响起一阵阵闷声,应该是安抚着孩童用手拍打被子的声音。 叶落尘下床,不禁蹙起了眉。 这半月来他没听见过什么奇怪的声音,除了每晚的梦以外,他几乎没什么异常,是以每天早上罗锦对他们诉苦时,他都默认是他幻听了。 如今亲耳听到,倒是不让人意外。 有了上个世界的经验,世界里发生什么都让他不意外,隔着一扇门,谁知道那边是什么。 空中那呢喃声终于还是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似乎要刺破他耳膜的婴儿啼哭。 似乎不止一个,似乎还有很多别的人。 有年轻男女、有老人,甚至还有一些家禽的叫声,这些声音被掺杂在一声声兵器的摩擦中,显得格外刺耳。 叶落尘按了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平息下来。 —— 罗锦那边几乎是在一瞬间睁开了眼。 他刚想叫出声,就被程初浅捂住了嘴巴,今晚的月亮被埋在厚云里,发出的光线可怜的少,他努力地睁开眼,确认眼前的大哥没有流血泪。 等程初浅把手拿开,他迫不及待地起身,悄声道:“我没骗你们吧?是真的吧?叫你们一个两个的不信我……” 程初浅人在这边,神经却集中在了隔壁。 他似乎也醒了,还下了床。 程初浅一点都不怕外面那些东西,比起那些莫须有的,他更怕那个人再出些什么事。 那日荒山上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最珍爱的人躺在血泊中,呼吸一点点减弱。 他简直无法回想自己当时的心情,有愤怒,有怨恨,但更多的是懊悔。 “呀——” “梁山还在,尸骨葬黄川,无人问啊,无人忆啊……” 这段戏声打断了他的思想,程初浅皱起眉头,几乎是一瞬间就打开了房门。 院里站着一人,空洞的眼神扫过他,停下了口里的唱词,木木道:“竟还有人能听见我的声音……” 程初浅却没管他,而是进了隔壁那间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的房门。 一进门,他的心就被狠狠揪了一下。 叶落尘满头大汗倒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把自己抱成一团,满头的汗水打湿了头发,双眼紧闭。 程初浅快步过去跪在地上将人抱起,将他放在床上,眼里竟泛着红。 叶落尘却不肯离开那片温暖,他抓着程初浅胸前的衣襟不肯松手,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程初浅低头,一只手捧住他的后脑勺,让对方的话能落入自己的耳朵。 “我……我不想离开你们……” “我的家没了……” “我的亲人都走了……” 程初浅用手一下一下地轻抚他的后背,那里已经被汗水浸湿,他却丝毫不在意:“我在,我没走……” 谁知叶落尘听见这话却是闷哼一声:“你骗人,你离我好远……” “没骗人,我不会离开你。” 叶落尘已经泛了哭腔:“你骗人……我不想唱戏,我不想唱……” 意识到叶落尘可能在说一些逻辑混乱的话,程初浅猛然想到了什么,用藤条向外打去。 藤条接触地面的一瞬间,他看清了那院中人的脸。 与叶落尘一般无二。 想来他刚才来的急,没注意到院里的异常。 「叶落尘」看见藤条,歪了歪头:“这是什么……” 罗锦悄悄地从房间里探出头,却在看见那人时被吓了一大跳。 再往上看,看见那张脸,他的脸几乎瞬间变成青色。 “草……” 这他妈是什么剧情?! 第17章 、梦境之谜 贺公子失踪啦!! 「叶落尘」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抬眼向罗锦这看来,片刻后,他抬脚,脚步在寂静的夜空下显得格外突兀。 罗锦几乎是与门融为了一体,听见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他还心大的安慰自己:鬼都是飘着走的……鬼没有脚步声……这是我的幻觉。 程初浅在叶落尘耳边小声说了什么,叶落尘终于松开了他的衣襟,回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院子里的「叶落尘」没走几步,身子就被什么捆住了,他低头,却看见是一些藤条,上面还带着几朵暗红色的花瓣。 “别用他的脸。”程初浅站在门口,刻意不去看那张脸,语气不善。 「叶落尘」先是不懂地沉默了几秒,然后又发出一阵阵凄惨的笑声。 “我用谁的了?你想看见什么,我不就有什么了吗哈哈哈……” 程初浅眉头一皱,甩出了几个荆刺朝那张脸袭去。 「叶落尘」却也没躲,那张脸上被刺划过,留下几道不深不浅的口子,此时正往外流着殷血。 「他」抬起手,拭去了那几滴血,抬头看着他:“你现在能看见我了?” 程初浅闻言,心下一惊:“你读取他的记忆?” “没啊,只是能看见他的梦罢了。” 「叶落尘」说完这句话后就没再出声了,其实他从刚才一开始就没有过什么伤害人的意思,程初浅刚才是情绪失控,此时冷静下来,也觉得眼前这人似乎有些不同。 三人就这么对着站在,空中只有他身后屋里的人发出若有若无的颤抖声,许是这个声音太突兀,程初浅现在想回去看看什么情况,却又无法抽身。 “你们怎么进来的?”那人却忽然一句,空洞的眼神直直盯着他这个方向。 程初浅:“无意叨扰,身不由己。” 看来这位就是主人了,那他的真实身份就是—— “贺公子。” 程初浅行了个礼,说出了答案。 「叶落尘」显然愣了一下,随后他摇摇头:“请原谅我无法在此时用真面目示人。” 贺瑜年抬头,试图寻找那个被厚云掩盖住的月亮,却怎么也看不到,最后无奈低头:“知道怎么出去吗?” 程初浅点点头。 事实上,每个世界的主人不同,但他也是没想到,竟然有主人可以心平气和的和他们对话,甚至没有一点杀意。 “我的意思是,我也可以出去吗?” 他的语气似乎有太多愁绪,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有些低沉,程初浅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可以出去,只是这里就没了,你也会变得很不好。” 贺瑜年似乎没在意他后面的话,只是捕捉了一些自己想听见的讯息,摆摆手:“那我还是不出去了。” 他又恢复正常神色,仿佛刚才的他从未存在,“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之前吓那个家伙都没吓走。” 被点到名的罗锦身形一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有了上个世界的叫醒,程初浅自然没说出关键字眼,只模糊地回了句:“时机到了就可以出去了。” 贺瑜年点点头,耳边那声声颤抖似乎触动了他什么心弦,他提醒道:“你那位朋友似乎每晚都睡不好。” 不用他说,程初浅自然知道,自从那次大病初愈后,叶落尘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好,他不敢去印证自己的猜想,怕得到确凿的答案。 “既然如此,你们就快些离去吧,我明天就不来吓你们了。” 贺瑜年转身,朝着自己房门走去。 罗锦看了许久,忽然开口:“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解开心……” “解不开了……” 贺瑜年苦笑。 他身上的罪孽那么多,还祈求什么呢。 圆月在他进门的那一刻忽然露出身来,似乎一整晚的隐蔽只是为了躲藏他。 —— 叶落尘是被罗锦的呼噜声吵醒的,他低头,却不知触碰到了哪根神经,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罗锦茫然地睁开眼,看见他后,腾地一下跳起来:“大佬你醒啦?” “小点声……”叶落尘捂住了眼睛,努力去拜托那些杂乱的思绪。 不知多久后,他才又出声:“他呢?” 罗锦大悟:“你说大哥啊,他还在睡觉吧。” 睡觉? 叶落尘坐起身,无力地靠在床头,眼里的冷淡却未减半分,他盯着罗锦:“昨晚发生了什么?” “没、没什么……”罗锦不自然地摸了摸后脑勺,脑中不由得想起昨晚老大哥母亲般的嘱咐,千万不能让大佬知道昨晚的事。 叶落尘冷笑一声:“真的?” “真……”罗锦手心已经出了汗,又说,“我之前那都是幻觉……没、没什么鬼啊仙啊啥的……” 叶落尘不禁怀疑程初浅的脑子,为什么不让陈璃来撒这个慌。 如果真如这个不争气的家伙所说昨晚什么都没发生,那昨天在他失去意识之前,是谁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别怕,我处理完事就来陪你睡觉。” 黄鼠吗? 一百只也抵不过他那一句骚话吧。 结果说出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说好的陪,到了早上又不见人影,还让一个傻子来骗自己什么都没发生。 唯一的可能,就是在躲着自己。 叶落尘隐隐约约猜到可是是程初浅察觉到了什么,他又不由得来气,气对方因为一个不成立的猜测用谎言来搪塞自己。 他起身下床,罗锦连忙挡住他:“你还不能下床……” “谁说的?”叶落尘偏头瞪他,他的眼睛是典型的桃花眼,但在他的脸上竟有一些冷厉。 “我说……” “我会听你的?” 既然不说,那就让他病死好了,省得编一些拙劣的谎话。 等穿戴整齐后走到门口,叶落尘却毫无征兆地停住了。 他为什么要想这么多? 他现在像什么?吵了架负气的小娘子? 叶落尘心里把贺瑜年和程初浅骂了一顿,抬脚走了。 罗锦瞧他大清早地发脾气,顿时摸不着头脑了,一想到程初浅嘱咐的事,又敲了一下脑袋,跑去通风报信了。 —— 陈璃是女生,晚上不和他们住在一个院子里,第二天一早起来,就看见三张苦大仇深的脸。 准确来说就罗锦一张,程初浅不笑的时候就很冷淡,而叶落尘……似乎没怎么看见他笑过。 从她一进门就已经察觉到前厅的气压有多么低了,她趁着俩人转身的功夫拉过罗锦,悄声问道:“他们怎么了?” 罗锦回头偷偷看一眼,正好对上叶落尘藏刀子般的目光,连忙小声道:“没什么……” 肯定有鬼。 陈璃却也不敢去问,生怕两人用眼神将她杀死到十八层地狱。 一早上就这么过去了。 开门后,茶楼一入既往地热闹,倒是让罗锦和陈璃有了喘息的机会,忙着去招呼进来的客人。 因为是冬天,所以擦桌子用的水都像掺了冰一般,叶落尘本来打算等中午暖和一点再说,再一转头看见那边正在和小翠说话的人,又转了回去。 他打了一盆冷水,从那人的面前走过去。 程初浅起初只以为对方打了盆热水,因为刚才还看见盆里冒着白气,直到一个女子捂着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了句:“小郎君这是何必,天儿这么冷,干嘛用冷水洗啊!” 叶落尘不以为意:“沸水伤布料。” 女子狐疑地盯着他手里的抹布,心想这小郎君可真勤俭持家。 程初浅那边却坐不住了,一听见冷水他几乎都要炸起来,脚都要抬起来了,却在这时止住了。 经过昨晚,他认识到,可能是自己这些天与叶落尘接触太多了,才会诱发起他的一些回忆,只是没想到这些回忆的劲头这么大。 叶落尘稍一抬眼就看见了对方要走不走的样子,心里更不舒服了,莫名的情绪使他有些烦躁,干脆一把把水盆端起,装作没端住的模样让里面的水全落在自己前胸的衣服上。 他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地上掉了几块他先前为了效果加入的几颗冰块。 “呀尘哥,你赶紧去换身衣服吧!”陈璃盯着那几颗冰块,以为是天太冷水自己结的冰,也没怀疑的多。 “不用了,一会儿人多了忙不过来。” 叶落尘的双颊开始发白,双手似乎已经丧失了些许知觉,他作势要捡起地上的水盆,却被另一个人捷足先登。 “跟我去换衣服。”程初浅面色阴沉,语气也强劲的很,似乎下一秒就要把他扛起来回房间里做一顿教育。 若是上个世界的叶落尘,此时一定甜甜地答应这句话,可大佬已经转为内心战,表面受贺瑜年所赐,表演性极强。 叶落尘:“不用你管。” 罗锦一早就躲到了远处,他从未见过程初浅发脾气,也不明白为什么昨晚还如胶似漆像对小情侣似的两位,今天的氛围好像能磁出火花一样。 这里人多嘴杂,程初浅只得沉声劝告:“你风寒还没好。” 谁知叶落尘并不以为意,手一用力就挣开了束缚:“多谢好意,冻死了病死了是我的事,不劳您操心了。” 说罢竟是头也不回地走到别处,穿着身快结成冰的衣服继续干。 真冷…… 叶落尘趁着对方没注意,偷偷地搓了搓手。 要不是那些梦,他也不至于这样。 很早之前他就察觉出来,自己的情绪是受程初浅影响的。 他原本也不清楚这样的缘由,但来到这个世界后,做了一些杂乱无章的梦,他隐隐约约能察觉到,自己与对方绝对有一些渊源。 梦里的程初浅总是留给自己一个背影,不像现在,只要他一抬眼就能看到对方的眼睛。 却与梦境里的眼神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像换了一个人。 若在今天之前他与程初浅保持距离是出于保护自己的第一反应,那么今天之后,他知道,即使远离,梦里还是会相见。 —— 正午时刻,却迟迟未见贺瑜年的身影。 茶楼里的人却颇有耐心,他们来听的次数多了,都清楚这位牡丹戏子的脾性,晚出来一会儿也是情理之中。 但这时,后台却已经陷入了一团混乱。 老班主坐在轮椅上用手按住胸口,语气有些发虚:“怎么样……” “没找见啊班主,牡丹他好像真的不见了!” 有人说着,又一人连忙接话:“今日牡丹说他要上街去散散心,说好了巳时末要回来的!” 老班主按了按眉心:“他自己去的?身边没跟着什么人?” 众人皆是摇头,小翠道:“他不让人跟着,心情似乎很不好。” “班主班主!”小个子急匆匆地跑过来,连喘带气地指着身后,“昨日要了一等房的贾老爷忽然退房了,但他却又让人来送银两,您说我是接还是不接啊!” 跟在小个子后面的叶落尘一听这话,忽然问道:“贾老爷每日都来看吗?” “只有牡丹的戏他才看。”小个子道。 老班主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一旁的小翠见状,连忙给他顺气。 顺着顺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众人道:“那贾老爷今儿老早就来了,牡丹出去的时候走的是后门,但他却在牡丹走后紧接着从正门走了……” “该不会……”小翠惊呼。 叶落尘点头,算是肯定了她未出口的话。 小翠狠狠道:“他之前就老给牡丹送一些赏品之类的东西,我们都没收,之前也是一直注意小陈王,没注意到这个大隐患!” 叶落尘想了想,觉得主人落入别人手里的情况并不乐观,况且世界与主人的情绪相连,万一出了什么怕是这一城的人都走不了了。 他立即道:“我去找他,告诉我贾府在哪。” 小翠立马给他指出了一条最近的路。 叶落尘点点头,道:“你们现在去报官,就说小陈王的知己被人拐走了,至今生死不明。” “这……”小翠有些犹豫。 老班主终于缓过气来了:“听他的。” 小翠连忙去了。 第18章 、绑架未遂 贾贵贵的白日梦。 叶落尘自然没去贾府,作为一名本地有名的官员,不可能没什么脑子的把截去的人往府里带。 但他临行前让罗锦和陈璃去贾府门口蹲着,也是为了接应小翠带过来的官府人员。 “你确定那官府会管这小小戏子的事?” 程初浅把双手放在头后,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两人刚才闹了个很不愉快的矛盾,按理说他的话叶落尘大可以当做没听见,但涉及到第三人,现在显然不是儿戏的时候,他道:“我确定。” “贺瑜年的每场戏小陈王几乎都会来看,而且来听戏的也不可能只有平民百姓,大大小小官员即使没来这茶楼,也在其他地方听过,他们回去再在朝堂上一传,不论是谁都会知道小陈王和这位戏子有些渊源。” 程初浅「哦」了一声,道:“想不到你还挺聪明的。” 明知道这是揶揄,但叶落尘还是没来由地颤动了一下。 “那我们现在是往哪去?”程初浅问。 叶落尘:“城外。” 他低下头,扫了眼地上的水迹:“这个痕迹是从刚才那个地方开始的,应该是什么人驾着车行驶时洒了什么东西。” 程初浅顺着叶落尘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从一条小巷里,绵延出一条快要冻成冰了的水渍。 “不错。” 他赞许地看着对方,叶落尘恰好在思考时撞上这个眼神,却莫名察觉出一种「老父亲看儿子」的感觉。 叶落尘问:“你早就知道?” 程初浅摊手:“我可没有,你别瞎说。” 叶落尘心道信你个鬼,便继续随着水渍走了。 —— 城外是一座山林,偶尔会冒出来几所破旧的小茅屋,大多是城里的乞丐流民搭建的,一间间搜寻起来很废时间,叶落尘瞥了一眼旁边的人,对方立马会意。 程初浅手心甩出几根荆刺,探入各个茅屋里,片刻后,他道:“这些里面都没有。” 没得到回复,他疑惑地回头,却发现叶落尘盯着那几个飞出去的荆刺方向,眼里竟罕见地流出羡慕的神情。 “喜欢这个?” 叶落尘不想承认:“不是。” 程初浅笑道:“喜欢就送你。” 叶落尘眼中顿时发出亮光:“真的可以送?” 可能是他平时没什么表情,忽然来这一下子让眼前的人一愣,失声道:“有什么不可以的。” 程初浅手心变出几朵花瓣,摊在他面前。 叶落尘却没接:“我想要刚才那个刺。” 程初浅道:“这个比那个更厉害,你看我平时都不怎么用它们。” 好像是没怎么用过,叶落尘接过来,问道:“像你一样抛出去吗?” “随你,你怎么舒服怎么来,它们现在听你掌控。” 怎么舒服…… 叶落尘心中微愣。 怎么就想歪了呢…… —— 两人又往树林深处走,碰见了一座寺庙。 其名为「莫明寺」,现在是大门紧闭,门口竟还有一只鸽子在来回走。 程初浅拉住要上前去的人,低声道:“别动,世界里的动物都不寻常。” 叶落尘只好先蹲下,盯着那个大门口。 能有竹叶青那么不寻常吗? 难道会变成巨鸽? 叶落尘摇摇头,面无表情地驱散了那些想法。 程初浅手里打出一根荆刺,对着那只鸽子的脖子刺了下去,那鸽子倒地后,身子竟化成了飞烟。 “是幻象。” 还没等叶落尘再追问,那寺庙的房梁上又跳下两名黑衣人。 一黑衣人道:“鸟儿呢?” 另一个黑衣人受惊似的左右看,道:“丢了?!” “你今日没喂他?!” “不是让你喂吗!” “怎么就我喂了?” “你前日打赌输了,说要帮我喂一个月鸽子。” “放屁,那他妈是你灌我酒逼我说的!” 叶落尘看着这二人吵的没完,心烦的很。 “贾老爷怎么招了你这么个人儿,蠢死了!” “你也没好到哪去。” 二人觉得口干舌燥,吵的可能有些许累了,便坐下来靠在门旁边的柱子上,沉默了一会儿,有一个黑衣人还是没忍住,开口道:“我跟了贾老爷三年都没发现他有这癖好。” 另黑衣人接道:“我刚来一年,我什么也不知道。” 第一个黑衣人顿了一下,道:“你是不知道,贾老爷可是京中好丈夫典范啊!多少姑娘都想要这么一个老实的夫婿,可惜了,啧啧……是个断袖。” 另黑衣人悄声道:“你说他这算不算偷情啊,背着夫人找小妾。” “呸呸呸!”一黑衣人道,“什么小妾,你脑子是不是有坑,女的人能叫做小妾,男的……呵,连妾都算不上吧。” 另黑衣人道:“可我听说,有人都拿男子当夫婿。” 一黑人道:“你都是听说了,那就不可能是真的,谁放着大好美人不要,去娶那五大三粗的汉子,那不纯纯脑子有病吗。再说了,男子与男子之间能有什么……” 一黑衣人不说话了,另黑衣人碰了碰他:“说啊。” 他却忽然感觉到旁边一股冷风袭来,本是寒冬腊月,这股冷风可以估作不记的,但他此时却比任何时候都胆寒。 他颤巍巍转头,对上一双仿佛浸满寒霜的眼睛—— 叶落尘笑道:“说啊,男子与男子之间怎么了?” 一黑衣人忽然捂着胸口,竟是顷刻间死去了。 另黑衣人惊恐地看着死去的人,转过头指着他,道:“你……是什么人?” “我问你,贺……牡丹是不是在这?”叶落尘面色不善,语气也冷的吓人。 “是在这……” “你把他绑来的?” “算是……我也只是听……人命令。” 程初浅从后面走过来:“你可知道他是谁?” 黑衣人摇摇头:“我刚来这城里一年,之前一直在府里打杂,什么也不知道。” “他是当今小陈王的……挚友。”程初浅给人的感觉不像叶落尘那般冰冷,但细品之下竟格外有一些阴霾。 “进去通报,就说官府来人了,小陈王一会儿就到。” 黑衣人连忙去了。 —— 贾贵贵在屋里闲适地喝茶,那边破旧的床上,躺着一白衣男子,此时正昏睡不醒。 他按耐住急躁的心情,不禁开始后悔刚才的迷药放的有些多了。 他是个追求刺激的人,所以在世风日下,在人们都去追求男婚女配的时候,他选择另寻一些乐头。 牡丹是他一眼就相中的。 起初只是偶尔来茶楼听听戏,直到那次,他尾随小陈王来到后院,想找机会和这位牡丹说说话,他一直潜伏到深夜,终于在那天晚上,他看见了一名白衣翩翩的男子。 男子褪去了厚重的戏服,卸掉了胭脂水粉,露出好看又清秀的面孔,站在那月光下,一下一下地舞动,想来应是在排练明日的戏。 一云遮月月不觉,翩然起红颜。 贾贵贵那一刻竟忘了自己的初衷,痴迷于这个绝美的场景。 他不禁想到了家里的妻子,虽样貌在城中数一数二,但对比起面前这男子,竟也是稍逊那么一些。 他看着男子舞了一曲又一曲,虽然男子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表情,但他也满足,他第一次有了邪祟的念头。 想把人带回去。 那日回来后,他开始了自己无休止的追求,他开始给牡丹送一些珍贵的礼物,但都被对方退了回来,他也不恼,只觉得这样才够刺激。 这样过了一年,他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内心的嫉妒渴望让他迫不及待地想得到这个人。 他知道小陈王也经常来看这个牡丹,但几乎都带着挑刺儿的意味来,即使二人有瓜葛又能怎么样呢,堂堂小陈王还会因为一个戏子和他一个国之重臣计较吗?顶多只是丢了一个玩具罢了。 贾贵贵从回忆里抽身,痴迷着看着床上的人。 他要等他清醒了,告诉他自己满腔的爱意。 他正幻想着牡丹的反应,门外却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黑衣人,嘴里还念叨着:“来了……来了……” 他这次出来的隐秘,只带了两个侍卫,他忍住不悦,道:“什么来了?” “小……小陈王。”黑衣人气喘吁吁。 贾贵贵一听,瞬间起身:“他怎么来的?” “他还没到,但他的两个亲信到了,此时正在门外候着。” “亲信?” 贾贵贵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不甘心地叹了口气:“走,我去看看。” 叶落尘眼前的门一松动,出来一个身材有些微胖的男人,看模样约莫三十左右。 “你们是小陈王的亲信?”贾贵贵扫了两人一眼,衣冠楚楚的,倒真像那么回事。 叶落尘道:“贾老爷,明人不说暗话,把人交出来。” 贾贵贵眯了眯眼,盯着夕阳下说话的那个少年。 刚才心太急,竟没注意到,这少年的气质竟和里面那位相差无几。 如果得不到里面那个,这个其实也不错…… 贾贵贵道:“不知小陈王和这位戏子什么交情,还派人来这深山老林管我要人?” “你别管。”叶落尘现在有些不耐烦了,他发现这人从刚才起就用一种色眯眯的目光盯着自己,这种感觉对他来说非常不好。 贾贵贵内心权衡了一下,在「怎么和小陈王讲条件叫唤亲信」中思考了一下,心想两个起码弄到一个。 他不经意间眼神转动,却对上了另一个红衣少年发着阴霾的目光。 作者有话说: 又没写到那段剧情,不过快到了! 第19章 、我想要他 一人一个,皆大欢喜。 程初浅开口道:“贾老爷作为朝堂命官,在光天化日之下劫走百姓,现如今又公然与小陈王作对,是全然不顾圣上的颜面吗?” 贾贵贵面色一僵:“你不要污蔑我……” 他也是没想到,一个戏子真和小陈王有什么勾当,小陈王是圣上的眼中宝,要是因此得罪了他,怕是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了。 但就这么放人回去自己又不甘心,且说面前这两个少年从刚才起就拿小陈王压他们,到现在连小陈王都影儿都没见到,要他放人,实属显得有点孬种了。 “我要见小陈王。”贾贵贵挺起胸膛,他好歹也算朝廷命官,且年龄比小陈王长了不少,哪怕不能留人,也要讨回一些颜面。 叶落尘看这人是铁定了不放人了,也只能等小翠带着小陈王府的人来了。 贾贵贵方才光顾着和二人说话,没注意到自己带的侍卫少了一个,刚才他偏头,却在门柱子那看见一个尸体,他顿时大叫:“你……你们为何杀我侍卫!” 程初浅淡淡道:“他言语不得当,侮辱了小陈王的声誉。” 贾贵贵闻言,转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一口一个小陈王来压自己,真当他是孬种吗! “他陈之行以为自己是谁?当朝王爷和一个戏子纠缠不清,还来管我要人,传出去到底是谁的声誉更不好?”贾贵贵咬牙,“他也没比我光鲜哪儿去。” 他也是逞逞口舌之快,当着陈之行面肯定不敢这么说。 程初浅的袖口忽然伸出来一根小藤蔓,扫了扫他的手心,他的手迅速握拳,然后靠近叶落尘耳边道:“罗锦说,小陈王来了。” 亲自来的? 叶落尘也是很诧异,原本以为陈王府只会派个管家什么的拿着令牌来救人,没想到本尊来了,一会儿要是二人被拆穿该怎么圆回来呢…… “贾老爷好大的口气,若是今日之事传到皇上耳朵里,你觉得他会相信当朝王爷,还是一个在背地里诋毁皇室血脉的官员?” 叶落尘回头,见到陈之行负手而来,身后带着小翠和一个侍卫。 怎么一个两个都带这么点儿人出门!! 贾贵贵看见来人后双腿顿时立不住了,他「嘭」地一下双膝跪地,颤声道:“参见王爷。” 陈之行眯了他一眼,道:“把人交出来。” “这……” 贾贵贵还想再挣扎一下,于是他头也不抬地说:“不知王爷和这位牡丹有何渊源,偏要向臣讨要这个人?” 陈之行冷笑:“讨要?” “他何时成了你的人了?” 贾贵贵顿时失声:“臣失言!请王爷赎罪!” 陈之行不想与他纠缠,示意怀怀晟进屋把人带出来。 “等一下!!” 贾贵贵拦住他,道:“王爷何故如此,臣也只是遵循心中所爱,为何您一定要做那横刀夺爱的无情之人呐!” 叶落尘被这话恶心到了,显然小翠也是,她抽了抽嘴角,碍着小陈王在场没骂出声来。 再看小陈王,却是没说话了。 直到程初浅轻声提醒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轻声道:“你刚刚,说什么?” 贾贵贵以为自己的话被他听进去了,便急道:“他是臣心中所爱,臣想要他!” 那一瞬间,怀怀晟差点以为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小王爷要失魂了。 叶落尘注意着他的反应,慢慢反应过味儿来了。 小陈王五岁起被禁足,在府里可谓两耳不闻窗外事,自小受到的教育恐怕是既正统又死板,之前的接触中可以看出,小陈王对于社交这一方面显然没有太多涉猎,想来是陈王府的人并没有教他一些感情之事。 而小陈王在陈府里昏天暗地地生活,不知道这世风日下,人们的思想发生了什么变化,自以为男婚女爱是常理,今日居然听到了男子欢爱之事,显然是被吓到了。 陈之行还是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吞了口口水,说:“你……认真的?” “真!”贾贵贵胜券在握,语气也明亮了几分。 小翠见势不服,也不管什么王爷啊啥的,生怕自家人被带走,大喊一声:“不行!” 贾贵贵反驳道:“为何不行,你一个侍女有什么资格说话!” “你说谁是侍女!”小翠气呼呼,她从来到戏班子那日起就知道这里的关系就像是一个大家庭,牡丹长她几岁,按理说应叫一声哥哥,但他们随意惯了,也没管这些称呼,今日被人一锤子定义为侍女,不免有些气愤。 贾贵贵生怕这侍女打乱他的计划,连忙去和陈之行说:“小王爷避世了这么长时间,对当今世俗的变化显然不知,如今我们追求爱情不择男女,是要心心相印的。” “心心相印……”陈之行哑声,“你不是有妻子了吗?” “曾经我以为我和夫人是心心相印,但遇到牡丹后我才知道,原来我只是被祖辈留下的观念蒙了眼,我其实是喜欢男子的!” 再一次受到冲击,陈之行往后退了半步:“你让我缓缓……” 小翠指着地上那人,喊道:“放你的狗屁!” 程初浅不可置信地看着小翠,对叶落尘小声道:“没想到这姐姐说话这么豪放,以前没看出来啊……” 叶落尘避开他:“她近日一直和陈璃走动。” 陈璃躲在树林里打了个喷嚏。 罗锦嘲笑到:“哟,猛女过敏。” “滚你……”她又打了一个。 被小翠骂了之后的贾贵贵面色铁青,生平三十余年被一个小丫头当众骂,这滋味真不好受,他警告道:“你再出言不逊,小心我封了你们的茶楼。” “你封啊!你有本事吗!”小翠喊道,“你是瞎了狗眼看不出小王爷喜欢我们家公子吗!你还和他抢男人?!” 众人:“……” 陈之行僵硬地看向她,颤声道:“我喜欢他?” “对啊王爷。”程初浅适当补充,“您其实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 “爱上了?” 陈之行脑子快要炸了。 “对啊小王爷,不信我问你几个问题。” 陈之行艰难地点点头。 程初浅清清嗓子,开口道:“你是因为什么来听戏?” “声音特别?” 程初浅点头,又道:“听了之后为什么总是要去后台找他说话?” “我觉得男子唱戏有些不正当,想劝劝他……” “一直坚持到现在?” “我……” 陈之行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总是去茶楼,每次去,都能看见那人在台上唱戏。 起初他会长篇大论地劝说,但渐渐的,他去后院的目的就变了,好像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他内心深处有一种力量催着他,总是想和对方多说些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王爷是不是经常想着他?” 陈之行一愣,开始回想着自己这几年来的心情波动。 好像从第一眼开始,他的思绪就混乱了。 混乱的原因,就是那个人。 难道自己……真的深深地爱上了他? 贾贵贵见这二人一唱一和,把自己从刚才听到「小陈王喜欢牡丹」的巨大震惊中抽出来,道:“既然王爷喜欢,那臣自不好与您抢什么……” 陈之行僵硬地点点头。 “但是臣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王爷答应。” “请说……” 贾贵贵眼神瞟过一旁的白衣少年,道:“既然给不了臣牡丹公子,那这位小公子可不可以赏赐给臣。” 叶落尘惊讶地转头:“我?” 陈之行瞪大眼睛:“你刚才不还说喜欢那戏子,想要那戏子?” “不……”贾贵贵装作失落,“我发现我只是喜欢那种清冷的气质。” “曾经我以为,牡丹是这世界上独有的拥有这种气质的人,直到刚才,我才发现,这种气质似乎别人也有,以前是我眼界狭小了,没发现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等待我去拥有。” 陈之行看了眼叶落尘,似乎有些为难:“可他不是……” “小王爷不要犹豫了,你一个,我一个,这样是皆大欢喜啊!”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直到小翠发出一声“我去……”之后,叶落尘才反应过来。 他受到的精神打击不比陈之行小,他虽不爱听什么「男子与男子不可婚配相爱」,但发生到自己身上,那还是有些冲击的。 尤其对自己说出这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油腻中年男。 怎么会有人喜欢他呢? 他不是一直冷着一张脸吗…… 上个世界自己那样撒娇卖萌,程初浅那些神情他看着就知道,对方是碍着面子才没推开他。 这个世界里自己似乎都没怎么笑过,怎么会有人喜欢他呢…… 他抬眼,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面前挡了一个人。 夕阳落得很快,这片树林被黑暗渐渐笼罩,他眯了眯眼,也没看清这个背影。 竟然和梦境里高度重合了。 不知道为什么,叶落尘竟然明显觉得,程初浅此刻的神情,一定是冰冷且阴暗的。 那个让他无数次从恶梦里惊醒的眼神,此刻可能就在本尊的脸上呈现着。 贾贵贵莫名觉得背脊发凉,他偷偷抬头,却发现有什么东西带着红光一闪而过。 紧接着而来的一道冰凉声线,让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太听清。” 程初浅手心轻轻握住了什么,叶落尘偷偷看了一眼,发现闪过一丝暗红。 自己手里这几片花瓣是鲜红的,之前好像也没见过对方用过暗红的花瓣。 程初浅……在生气? 怀怀晟不知在陈之行耳边说了什么,后者清清嗓子,对着贾贵贵道:“贾老爷还是先回府吧,今日之事本王回去再思考思考,来日再给你个答复。” 贾贵贵还想说什么,但此时自己的头上盯着两个人不容反驳的眼神,只好答应道:“是,多谢小王爷。” 陈之行点头,想着寺庙里的那人,顿时又感到有些牙疼,带着怀怀晟进去后,却见到床上躺着一个白衣男子。 他上前,见到的是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清秀面孔。 刚压下去的心又提起来了。 之前去后院,见到的都是没来得及卸掉胭脂的人,今日见到了没有任何装饰的他,就好像剥开了什么外衣,露出了可口诱人的果实。 怀怀晟刚想抱床上的人起来,却被喝止住了。 陈之行上前,把人横抱起来。 怀怀晟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王爷出门,嘴巴长得可以塞下一个苹果。 陈之行颠了颠怀里的人,心想: 我一定是疯了。 —— 往树林外走的时候,罗锦凑上来,对程初浅说:“大哥,你心情不好吗?” 程初浅没说话。 罗锦得不到答案,又跑去叶落尘旁边:“大佬,你们又怎么了?” 叶落尘看了眼前面若隐若现的背影,也没说话。 罗锦简直要爆炸,于是又问了队伍最后的贾贵贵,道:“他们怎么了?” 贾贵贵摇摇头:“不知道。” 陈璃适时地阻止住他,道:“你有完没完,看不出来现在的气氛吗。” 刚才小翠和她说了发生的事,她也是比较震惊,但也摸不准为什么程初浅这么生气。 难道是自家小弟被欺负了不开心? 她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叶落尘,暗自否定了这个想法。 大佬和小弟还是有区别的。 作者有话说: 好想写吻戏,奈何主角不开窍啊! 第20章 、天生舞者 克制……克制…… 贾贵贵带着侍卫回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跟着众人到茶楼门口才走,临走前还收到了来自程初浅的眼刀。 罗锦简直怀疑他是来找虐的。 老班主和戏班子里的众人一直守在大厅里,看见众人回来,忙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小翠连忙上前:“找到了,这么晚您怎么还不睡啊?” 老班主叹了口气:“他没回来我如何能睡啊……”他看了一眼回来的人员,又问道,“人呢?” 小翠道:“小陈王抱走了。” “抱……” 茶楼众人皆露出惊讶的表情。 小个子举手:“他们是谈恋爱去了吗?” 小翠尬笑:“小孩子别乱问。” 小个子却拉着前些日子老班主捡回来的小黑子,兴奋道:“牡丹哥哥终于嫁出去了!我太开心了!” 小黑子盯着程初浅,抿了抿嘴没出声。 程初浅脸色差的可谓明显至极,想让众人忽略都忽略不了,老班主只觉得他是累了,便挥挥手说:“忙了一天了,都去歇息吧。” 罗锦忙道:“牡丹被小陈王带走了你们怎么都这么平静?” “这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小个子露出一种无所谓的表情,“小王爷待我们一直都很好……除了封茶楼那次,况且小翠姐姐经常和我们说牡丹哥哥和他是两情相悦。” 小翠恨不得上去把这孩子的嘴给堵上,忙解释道:“嘴快……嘴快……” 待众人散去,叶落尘却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和程初浅解释什么。 但又能解释什么呢? 自己不喜欢贾贵贵? 他觉得两人明显没熟到那个地步,感情的事都要拿来商讨。 可是程初浅今天明显是听了贾贵贵想要自己的话而生气了,自己要是不说什么是不有点不太好…… 叶落尘叹了口气,骂了几句。 每一个胡思乱想的大佬背后,都有一个被骂的狗血淋头的贺瑜年。 带着诚恳的心,叶落尘敲响了程初浅的房门。 “有事?” 程初浅只把门拉开了一点小缝,露出一个眼睛。 叶落尘干说:“我能进去吗?” 程初浅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房门。 很好…… 叶落尘刚才还去请教了罗锦,觉得程初浅现在让自己进来了就说明成功了一半。 叶落尘进来顺道关上了门,程初浅见状,怀疑道:“你关门做什么?” “我冷。”叶落尘不知道他这无名火又是从哪来的,本身自己就是个不会哄人的性子,他恐怕再收到几句对方不和善的话语,能直接头也不回地甩门走人。 不过程初浅显然没在门上多浪费时间,坐下来看着门前的人说:“你说吧。” 叶落尘刚才从背后关的门,忘了把手收回来,此时双手背后站在他面前,有种家长训孩子的感觉。 叶落尘开口道:“你今天生气了?” “你不也是?”程初浅反问。 叶落尘一愣,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早上「不换衣服」那件事。 他解释道:“是你一大早起来就躲着我,还拿罗锦来搪塞我。” 程初浅暗了暗眼眸,说:“我有不能说的原因,日后你会知道的。” 叶落尘又道:“那我现在解释清楚了我为什么生气了,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吗?” 窗户漏了一条缝,叶落尘还穿着早上那件衣服,一天下来似乎起了一些冰碴子,他半天没等到回复,便移步到窗边拉上了窗闸。 冷源被阻断,叶落尘抖了抖身上的寒意,刚想转头,却被人推到了窗户上,双手被反握在身后,鼻子紧贴着那层麻纸。 “你干什么?” 察觉到身后的人离自己很近很近,让他不禁想起上个世界,他经常依偎在对方怀里睡觉,那种熟悉的味道再一次包裹着他。但这次,却比任何一次都热烈。 程初浅轻轻呼吸着,打在他的耳朵上,似乎有些微颤,叶落尘嗅了嗅,蹙眉道:“你喝酒了?” 程初浅贴在他耳边低语:“一点点。” 叶落尘双手被抓的有些疼,况且这个姿势莫名的有些微妙,他不安地动了动,身后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舒服,便把他翻了过来,让二人面对面相对。 叶落尘被他抱在怀里,几乎是鼻子与鼻子相贴。 他一抬眼,却发现了对方的眼眸不知何时变成了红色。 “你眼睛……” “别说话。” 程初浅话语里似乎在克制些什么,他把头担在怀里的肩膀上,安静地平复着。 叶落尘彻底不敢动了,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在被火包围,奇怪的是,他竟感觉有些熟悉。 “喜欢那个贾老爷吗?” 程初浅忽然出声。 叶落尘轻笑:“哥哥,我今天刚认识他。” 程初浅似乎也知道自己这话问的有些傻,默了一下,又道:“他要是追求你,你会怎么办?” 这都是什么问题? 叶落尘道:“拒绝啊,不然还答应啊?” 程初浅重重地呼吸了一下,鼻息打在那个肩膀上,叶落尘不禁打了个颤。 “哥哥啊,你要一直这么抱着我吗?” 叶落尘语气有些不自然,他现在头涨得很厉害,下一秒会发生他都不敢去想。 一想到梦里那个冰凉的背影此刻正在自己面前,他就莫名的有一丝退却。 程初浅似乎是听进去了,把头收了回来,叶落尘感觉到什么擦过自己的耳垂,还没等他深究,就又对上了那个深色的瞳孔。 程初浅在看他的……嘴唇? 叶落尘意识到这个事实后,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两人的距离这么小,他现在又被程初浅束缚着,对方想做什么他都来不及反抗。 僵持了不知多久,程初浅终于还是放开了他,他背过身,轻声道:“你回去吧。” 叶落尘问:“你不生气了?” “嗯。”程初浅又想到什么,道,“没和你生气。” “我不会和你生气。” 这句话后,叶落尘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程初浅看着消失极快的背影,苦笑了一下。 差点……就没控制住。 叶落尘回到房间后,灌了一大口水,才平复了心里那点燥火。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刚才的事,没感情似的走到床边一如既往地上床睡觉。 —— 贺瑜年睁开眼睛时,就察觉到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 他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头,回想起早上的事。 好像是有人趁他不注意给他灌了一些迷药,意识到这一点,他连忙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 还在……还在…… 随着他这个动作的结束,耳边传来熟悉的笑声—— “看什么?跟个小姑娘似的。”陈之行端着茶杯,坐在凳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贺瑜年一看是他,顿时清醒了许多,询问道:“你绑我来的?” 陈之行说:“贾贵贵。” 贺瑜年想了想,没捕捉到这个奇怪名字的主人的相关记录。 “既然不是你,那我就先回去了。”他刚想起身,却被陈之行眼疾手快地按了回去。 陈之行把他按在床上,两人都没穿多厚的衣服。这样一来,他们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你干什么?”贺瑜年瞪着他,这小王爷平时没少找自己麻烦,如今让他得到了这么一个自己有欠于他的机会,不知道又要怎么作妖。 陈之行打量着他的鼻眼,轻轻道:“救了你,一声谢谢不说就想走?” “谢谢。”贺瑜年还附带扬起来一个微笑。 陈之行却没打算放过他,道:“我一个王爷去救你,你就这点诚意?” “那你想要什么?”贺瑜年盯着他。 陈之行坏笑:“以身相许吧。” 嗯? 贺瑜年心道:这人是脑子进水了? 以身相许?自己? 有病吧! 等他反应过来后,陈之行已经在亲他了。 显然陈小王爷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是一下一下地蹭他的嘴唇,贺瑜年震惊之余,也不免唏嘘这吻得一点都不让人心动。 他心里笑着,想着挑逗些什么,便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果然,对方凝了一下。 贺瑜年得意扬扬地看着他。 陈之行低声:“初吻?” 贺瑜年也不避讳:“嗯。” 陈之行却忽然起身,坐在床头开始深思。 贺瑜年也跟着起来,想着是不挑逗过火了,刚想安慰几句,就听对方说:“你就是仗着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 …… 请你再说一百遍,我耳朵闪了没听清。 贺瑜年好笑道:“我做了什么让你深深爱上了我?” 陈之行道:“你勾引我。” “我怎么勾引你了?” 陈之行闷声道:“反正别人说我爱上你了。” “哦。”贺瑜年语气冷了下来,恢复了平常的疏远,“那小王爷就爱着吧,在下先告退了。” “站住!” 陈之行拉住他:“你这几日就住在这,我已经给老班主打好招呼了。” 听到老班主,贺瑜年顿时脸一拉:“你和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说让他备好嫁妆,等着我去迎亲。” 贺瑜年语气生冷:“你别在他面前瞎说。” 许是没见过这样的他,陈之行没来由地愣了。 —— 叶落尘醒来时,发现自己昨晚竟然没有做噩梦。 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叶落尘现在心思乱的很,胡乱地穿了衣服就出门了。 然后就被小翠拉着坐在了梳妆台前,开始往他的脸上上一些胭脂啊什么的。 “这是干什么?”叶落尘制止住她。 老班主在一旁解释道:“阿年被留在陈王府了,但茶楼不能无故缺戏,你的气质和他像,先顶几日吧,过几天他就回来了。” 叶落尘无奈:“可我不会唱戏……” “你应该会跳舞吧?之前听小浅提起过。”老班主忽然道。 叶落尘皱起眉,想着在老班主这也问不出什么关于那个人的讯息,只能应了一声:“会。” 小翠的手动的又勤了:“那可太好了,你等着,我一定给你化的美美的!” 叶落尘:“……” 要不是看在主人的份上,他早就走人了。 不过程初浅怎么会知道他会跳舞? 叶落尘自有记忆起就会跳舞了,邻家的老奶奶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看见了他在屋子里扭动,便称赞:“太好看了!你练了几年?” 那时的叶落尘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听见夸奖后也只是硬硬地回了句「没练过」。 那之后,他就没再跳过舞了。 如今重操旧业,倒是有一瞬间迷离。 “打扰,我来画吧。” 程初浅出现在了门口,盯着叶落尘已经上完了底妆的脸。 小翠不确定道:“你还会上妆?” 程初浅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工具:“交给我吧,你们忙别的去吧。” 小翠将信将疑地推着老班主走了,留下了两人独自在这房间。 叶落尘不知道程初浅酒后还记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他也不好意思提,所以二人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闭眼。” 程初浅开口,叶落尘听话地闭上了双眼。 自己的眼睛上此时正有一把刷子来回蹭动,他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却被程初浅按住了脑袋:“别乱动。” “哦……” 叶落尘在煎熬中终于把眼皮化完了,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我会跳舞?” 程初浅却没应答他,而是轻挑起他的下巴,从桌上拿起石黛,用一根笔状的东西轻轻地往他眉毛上画。 这是一个过分亲昵的动作,叶落尘在历史课上听过老师提起过,男子通常会在新婚夜的第二天为妻子化妆…… 叶落尘想得到答案,刚想再问一遍,却听对方一边描眉,一边淡声地说:“你是我心中天生的舞者。”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画眉了! 我们小叶最近经常心猿意马呢。 陆婷and贺瑜年:别怪我们,不关我们的事。 元旦假期结束了不知道又要啥时候能更新…… 第21章 、戏台之上。 叶大佬使出练家子了! …… 叶落尘的睫毛动了动,没再出声了。 程初浅总是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空穴来风,从第一次见面,从第一次拥抱,从每个陌生又熟悉的梦里。 好像他们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他却不记得了。 叶落尘喉咙动了动:“哥……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程初浅的手微微凝了一下,面不改色:“怎么会这么问?” 他忽然低声笑了,没等叶落尘回答,自顾自道:“你小时候一定像极了姑娘,这小脸儿,这大眼睛,还生了一头羊羔儿似的卷毛……我要是见过你肯定会把你娶回家的。” 这个混蛋。 叶落尘就知道对方不会好好回答的,每次从他嘴里出来的话都带着一种调戏的意味,想好好问些什么都难,当然如果他是装的,这样也不奇怪了。 “阿浅哥,该上台了。” 小翠趴在门前看,眼里带着些审查的意味,她怎么会觉得这房间里满是蜜呢? 叶落尘换好戏服,被程初浅搀扶着出了门。 “你说咱们这样像不像父亲送女儿出嫁,这衣服还正好是红的。”叶落尘忽然开口。 小翠捂着嘴偷笑,瞧那程初浅的脸色却一下子暗了:“你想嫁给谁?贾贵贵吗?” 叶落尘因为刚才的事,存心想气气他,知道他不喜贾贵贵,干脆一口咬定:“也不是不可以,我就喜欢成熟稳重一点儿的。” “他都快稳重的给地凿出一个坑了,你就喜欢这样的?” 叶落尘偏头,头上的珠钗晃了一下,稍微滑下去点儿。 程初浅看了一眼,伸出手轻轻又插了回去。 “如果你将来有心悦的人,我亲手给你送出去。” 他忽然开口,竟莫名的有些苦涩。 叶落尘的心却慢慢变冷,他无父母,若是以后真有了这事,那他的亲人,也确实只有这个「世界」里所谓的大哥了。 程初浅打趣道:“我是你大哥嘛,应该的。” “不用了。”叶落尘拒绝了,“如果有那一天,我希望你不要来。” “为什么?” “不知道,但我应该会不舒服。” 小翠听着听着发现对话的内容渐渐有些不对劲了,她想着说些什么转移两人的注意力,正巧前面有一个台阶,她道:“抬下脚,别绊着。” —— “听说了吗?今日牡丹又不来唱戏!” “是吗?他这性子可真够怪的。” “不过我听刚才有人说啊,今天有个新角儿,一会儿就要给咱们唱啊!” “我没多大兴趣,不可能有比牡丹唱的好的戏子。” “说的也是,哎……对付看吧。” 来到台下,满屋喧哗,这些对话却被叶落尘一字不差地捕捉到了,他虽脸上还是面无表情,但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儿。 这不同于那些考试,考试总会有正确答案的,但跳舞这项技能来的蹊跷,他没把握,也没有理由去信任自己能完成这件事。 唱杂了会败坏戏班子的声誉,老班主于他们有恩,这是万万不能出岔子的。 程初浅悄悄捏了捏他的手:“别紧张,照常发挥就行了。” 叶落尘点头,目光却看到了台上的包厢中的男子。 贾贵贵对上了他的目光,微微笑了起来。 叶落尘礼貌地回了一个微笑。 程初浅却忽然开口,是对小个子说的:“怎么又让他来了?” 小个子鼓起个脸,语气闷闷:“他这这一带有名的官员,咱们得罪不起。” 叶落尘登上台,台下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一瞬间,所有目光都注视着他,叶落尘平视前方,能感觉到无数道视线正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个遍。 “不是吧,这真不是牡丹吗?” “对啊,这也……太像了吧。” 有人小声议论,却没引起多大的轰动。事实上,每个人心中都在不可置信,只是没说出了罢了。 “别说了……看看唱的咋样吧。” 音乐响起,是琵琶与筝交错弹奏的声音,隐隐中却又有一丝唢呐在暗暗发声。 叶落尘转了下手,闭上眼睛,身姿再一偏,将手臂挡在脸前。 珠钗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晃荡,滴滴铛铛的声音落在台下沉默的氛围里,像敲在每一个人心头。 台上佳人轻摆衣袖,脚下跟着画线,身影若隐若现在那些朱红罗幕中,叶落尘朝着半空踢了一下腿,转身后,一个云手翻转出来。 程初浅嘴角微微浅笑。 这家伙,竟把古典舞的家伙搬出来了。 叶落尘手臂交错,一个穿手完成,音乐渐渐入高潮,唢呐声从轻缓的乐声中一跃而出,响彻整个茶楼,他将手臂彻底打开,任凭自己在台上转圈,释放。 他跳过这支舞。 太熟悉了。 唢呐声一出惊鸣后猛然停止,仅剩下那段轻缓的乐曲慢慢道来,像是在诉说什么,像安抚着被唢呐声震撼到的生灵,似泉水缓缓注入山林,像出征多年的将军卸甲归田,看见了田间欢笑奔跑的一儿一女,看见了妻子的浅笑。 提腕……压腕…… 叶落尘最后完成这两个动作,对着众人行下谢幕之礼。 竟是一场没有声音的戏! 台下人震惊许久,不知谁带头拍响了几个巴掌,他们才木头似的跟着鼓起来。 “好……” “没想到这位小公子年纪轻轻,看着还没我儿子大,竟能跳出如此干净的戏!” “我收回刚才没有兴趣那句话……这、这除了没唱以外,也没和牡丹差哪啊!” “不愧是老班主带出来的人,这戏跳的没话说!” “这种舞我没见过啊,是新传入的吗……” “我第一次看全程跳的戏,感觉很不一样啊,这小公子也太厉害了吧!” 叶落尘抬头,看着刚才第一个鼓掌的贾贵贵。 对方还是刚才那个微笑,叶落尘收回视线,下了台。 罗锦一下子扑上来:“大佬你也太厉害了吧!你还会跳舞啊!” 叶落尘轻轻扒开他的爪子:“皮毛。” “这哪能叫皮毛呢!”罗锦还想说什么,却被陈璃拉开了,他看见陈璃的眼神示意,发现自家大哥黑着一张脸盯着对面包厢里的人。 刚才看的太入迷,没第一个鼓掌就算了,还被这个家伙抢先一步,程初浅对上对方眼里的那股挑战的意味,眉心不禁皱了起来。 “哥,我跳的好吗?” 叶落尘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程初浅今日还是那件红衣,若不是他的戏服有些夸张,怕真是想一对儿……璧人? 他这话来的忽然,像是看穿了程初浅的心,故意让他开心说的,程初浅收回视线:“好。” 叶落尘面上似有笑意,但话语却没了刚才的若有若无的软,只见他收回手,淡淡道:“那就好。” 小翠带着他去卸妆了。 程初浅回想着刚才那副画面,却怎么觉得不够。 真想回到那时候,好好地看一眼他的小朋友,为他跳了多少舞。 —— 贺瑜年测了下墙体的高度,手上甩着一捆绳索,找准时机后猛的一扔,挂上了墙沿那块凸起上。 他拉了两下,没有松动的痕迹,回头道:“你去报信吧,我要跑了。” 怀怀晟不可置信地目睹了全过程,此刻瞪着双眼睛,似乎想不通他堂堂陈王府一品侍卫,竟有人明目张胆地在他手底下逃跑。 贺瑜年轻笑:“还不去?” 怀怀晟怀疑地走了。 贺瑜年并不想在陈王府待下去,这里对他来说很危险,如果发生什么事,见到什么人,不仅他有生命危险,可能……连陈王府都会被连累。 如今陈王府只剩小陈王一人,其实就是不想连累陈之行罢了。 对方与自己相识不过几年,真正的交集没多少,没必要因为自己的事情被那个人怪罪什么。 他开始顺着绳子往上爬,却发现这墙体滑的很,踩上去鞋底竟立不住。 “你说什么?!” 陈之行刚下朝回来就听见贺瑜年的小动作,朝袍都没脱就开始询问。 怀怀晟交代:“他说要回戏班子,让我来给您通报一声。” “你就听他话来了?你为什么不拦着他?!”陈之行大喊,有些烦躁,“他现在在哪?” 怀怀晟道:“后面墙体滑,他应该还在地上。” “呃……”陈之行深不可测地看了他一眼。 他缓声道:“晟兄,我似乎从来就没看透过你,你是怎么做到又蠢又精的?” 怀怀晟被这一声「晟兄」给吓得顿时要跪下,陈之行拉住他:“别跪了,赶紧跟我去把人带回来。” 贺瑜年爬了一半,他现在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手部,防止自己踩在墙上滑下去。 “下来!”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叫喊,他下意识地踩了一下墙面,却不出所料地滑了一下。 手上的麻绳开始抽离,贺瑜年干脆松了手,这个高度摔不死,挂着还废手。 陈之行轻一踏步,将他接住了。 落地后,他把人扔在地上,不满道:“你松手干什么?” 贺瑜年面色一抽,伸手捂住自己犯痛的后腰,心想从墙上摔下来也不会这么疼。 “手疼,不想拽了。” 陈之行冷哼一声:“跑的时候没想手疼?” “你揉那干什么?” 贺瑜年瞪他一眼:“你试试被人扔地上,看看你那金贵的屁股疼不疼?” 陈之行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蹲下身又把人抱起来:“谁让你要跑了……” 贺瑜年挂在他身上,冷哼一声。 …… 陈之行认命:“我的错,对不起。” 把人抱回屋,陈之行站在床边把他倒扣着放在床上,又从药箱里掏出一瓶小白瓶,伸手朝着贺瑜年的衣带摸去。 “你干什么!” 贺瑜年猛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衣服,瞪着他。 “擦药啊,怎么了?”陈之行以为他害羞,便对怀怀晟道,“你先出去。” “不是这个……哎。”贺瑜年把头埋在枕头里,“算了,你弄吧。” 陈之行真的开始拆他的衣带了,一下一下的,贺瑜年除去棉衣,只穿了两层,第一层下去,若隐若现的腰肢就透出来了。 陈之行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又胡乱把他的衣袍脱下盖在他身上,伸手把药重重地放在桌上,道:“你自己涂吧。” 贺瑜年被裹得严严实实,从袍子里探出头,怒道:“你又怎么……”在看见对方耳尖那抹粉红时,他又忽然止住了。 呵,有心没胆儿啊。 贺瑜年忍痛换了个姿势,将上半身支起,一边侧脸放在支起的手心里,侧身趴着,懒洋洋道:“小王爷这是害羞了?” 陈之行刚想反驳,一看这姿势,猛地又止住了。 妈的…… 他上前几步,低头含住了那抹粉红。 贺瑜年以为他还是上次那样蹭,一开始还带笑地看着他,直到对方把舌头伸进来,他才变了脸色。 陈之行这木头脑袋怎么一点就通? 贺瑜年有些喘不过气来了,这个姿势他又没法儿使力,只能象征似的推了几下,陈之行的攻势却又发凶猛。 “喘……喘不过气了……” 破破碎碎地说出这几句话,陈之行才松开他。 对上那双含着泪的双眼,他内心有股邪火按耐不住了。 贺瑜年吃了一回憋,心有不甘,注意到对方的神情,心下生一计。 他将上半身完全支起,陈之行怕他牵动后面的伤,便下意识地扶住他,谁知贺瑜年忽然嘴角一坏笑,咬上了他的喉结。 还能这么玩?! 陈小王爷再次怀疑人生,站着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贺瑜年得到了满意的回应,又舔了一口才重新趴回床上。 “我想睡觉。” 陈之行作势要上床。 “带着你我睡不消……” 陈之行慌忙跑出房门。 怀怀晟看他一脸绯红,以为发生了什么好事,道:“恭喜小王爷。” 恭喜你大爷。 陈之行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话说: 应该是寒假前最后一更了,要期末了,22号回来。 第22章 、暮色星辰 贺瑜年声音沙哑:“没有……” 隆冬已至,平遥城每家每户挂满了喜庆的颜色,茶楼在除夕的前几天就关门了,叶落尘跳了好几天舞,这个时候终于能歇歇了。 他们来到这里二月有余,目前只找到了主人,平日里戏班子忙前忙后的也没时间去找,正好可以趁着这几天去寻寻一些线索。 罗锦抱着一堆礼盒进来了,他整个脑袋都被东西挡住了,整个人走的极其不够章法,歪歪扭扭的,前面的陈璃被他撞了好几下,终于忍不住回头:“你给我几个能死啊?” 这家伙从刚才开始就大男子般的把所有东西都揽在了自己手里,还以为多厉害呢,没想到在路上磨磨蹭蹭半个时辰才回来。 罗锦道:“怎么能让女孩子干活呢,是不是?” 程初浅偷偷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手势,转头看着近在眼前的茶楼门,外面立着一人。 陈之行好像对着老班主说些什么,老班主犹豫了一下,从身后叫出一个小黑子,小黑子看见陈之行,怯怯地往回缩了一步。 老班主提醒道:“不可无礼,这是小陈王爷。” 小黑子一双大眼睛闪了闪,终于还是伸出两个小手,学着旁人那样想要行大礼,陈之行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抱起来道:“不必多礼,我来也是有求于你。” 小黑子愣愣地瞅着他,点了点头。 陈之行回头看见四人过来,笑了一下表示礼貌。 叶落尘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就进去了,倒是罗锦抱着一堆东西还不忘和陈璃一起行了个礼。 最后只剩下程初浅和他两人,陈之行朝身后望望,见没人了,才神秘道:“程兄,我有事想问你。” 程初浅:“小王爷请说。” “我最近越来越摸不透他的心思了,他自从那次想逃出陈王府被我逮回来后,就对我冷冰冰的,虽说之前也冷冰冰的吧,但我就是感觉他好像有点不开心。” 程初浅听完,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小黑子:“所以你朝老班主要了个小孩回去哄他?” “对啊。”陈之行道,“我寻思同在一个戏班子,看见熟悉的人或许他能开心些。” 程初浅点点头:“我觉得你这样做可以,他或许会对你有所改观。” 得到认可,陈之行亮了亮双眼:“当真?” 随后他又暗下去:“可我现在只能每天亲他一口,我觉得这样不够,再进一步该怎么做啊?” “呃……”程初浅瞪大眼睛,“你们都亲了?!” 陈之行愣了一下:“你不会还没亲着吧?” 上次在寺庙外,他被这程初浅点通后,就看出来他对那位与贺瑜年性子有几分相似的小公子有意,没想到如今连嘴都没亲到。 他目光似有怜悯:“真能忍啊……” 程初浅脸都青了,试问:被一个纸片人嘲笑是什么感受? “那我还是不问你了,想来你也没经验。” 陈之行抽出一只手摆摆:“我先回府了,待久了这孩子该冷了。” 冷风吹过,程初浅一人与喧嚣人群隔绝。 叶落尘从里面走出了,神情间似有不解:“杵在那干什么?” 程初浅?没经验回了他一个和善的微笑。 因为你…… —— 叶落尘抱着一个箱子,往老班主房间里送去。 他从没进过这间屋子,如今踏进来,倒是意料之中的简洁。 老班主喜爱出游,房间里却没有陈年之下留下来的灰尘,定是有人每天都来打扫,才使得老人家回来前后的房间都没什么差别。 他把箱子放在地上,转身就要出去。 脑中的神经忽然被什么牵动,他猛地转头,看见了柜子上面的那把剑。 是「炸弹」。 他们找了这么久,平遥城内内外外都快翻遍了,没想到就在这间屋子里! 该怎么向老班主要这柄剑呢? 正想着,老班主驱动着车进来了。 见他盯着那把剑,便笑道:“那是阿年的剑,我替他收着。” 叶落尘点点头,心里盘算着怎么要过来。 “这是他父母送给他的,他之前喜爱的很。如今……哎,可能是怕伤心吧。” 那把剑一看就是巧人打造,金玉镶嵌的剑鞘,剑穗上是一条腾飞状的龙身,叶落尘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班主在同他说话,道:“为什么会伤心呢?” 老班主暗下神色:“他父母故去了。” 意识到自己勾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叶落尘也不想老人家伤心,反正东西找到了,先放这儿应该也没什么事。 “您歇着,我出去了。”叶落尘对老班主道,后者恢复了平常的神色,点了点头。 叶落尘便出去了,关门时,却听老班主道:“这几日街上热闹的很,你们可以出去逛逛,戏班子这边也没什么事。” “好。” —— 罗锦跳起来:“找到了?!” “嗯。” 叶落尘看向程初浅,发现对方的脸色有些微微的差。 “找到了是好事。”程初浅道,“现在就差主灵了。” 陈璃刚才也跟着开心了一下,如今一听到任务进度,却又蔫儿了:“我还挺喜欢这里的,要是炸了怪可惜的。” “那我们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其实我也挺喜欢的。”罗锦闷闷道。 其实也不怪他们对这个世界有贪恋,这里想比上一个世界来说简直不要太好,而且这里的人有很朴实,社会也清明,没有什么战乱,而且贺瑜年对他们也没有敌意,如果炸了……倒也是对不起对方了。 “不是说可以感化吗?”叶落尘看着旁边脸色依旧很差的人,问道。 程初浅:“那这里也不会存在。” …… 众人都没吭声了。 “说真的,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这个贺公子的世界到底是怎么形成的,这里也没有提示线索。”罗锦拍了拍头。 陈璃道:“瞧着这里也不怎么恐怖,我也不太理解为什么他的世界是这样的。” 按理说,世界是主人极度情绪之下的产物,应该有主人的一些情绪掺杂在里面,可是这里除了贺瑜年装神弄鬼那几次,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别的恐怖的事。 要不是叶落尘受他影响,恐怕都要怀疑贺瑜年到底是不是主人了。 说到影响,不知贺瑜年那边出了什么事,他这几天心情复杂的莫名其妙,有时还有些没来由的烦躁,还有些……害躁? 回想着程初浅糊弄陈之行那一句「你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加上贺瑜年这几日在陈王府一点音讯都没有,他就有一些没底儿。 虽说他也不能阻挡二人干些什么吧,但自己毕竟还受他影响,这…… 他看了眼程初浅,后者被看的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罗锦大叫:“大佬你眼睛怎么红了!” 叶落尘一惊,每天这个时候他都会眼睛红,今天恰好和众人待在一起,没想到被发现了。 程初浅看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深不可测。 二人的脸皆是一红。 妈的,得赶紧从这里出去。 —— 贺瑜年的房门被敲响,心里还想着小陈王真是越来越有礼貌了,他拉开门,却没见到人。 再一低头,一个黝黑发亮的小孩站在地上盯着他。 贺瑜年:“……” 小孩:“……” 那孩子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瞧着水汪汪的,似乎刚哭过一场,贺瑜年依稀记得,似乎是不久前老班主从外面新捡回来的孩子。 这孩子来得时候正处戏班子最忙的时候,没过多和对方交流过,以往是绝对不会有这种情况的,凡事来一个人,他一定会同对方打好关系,戏班子前前后后一共不超过25人,想忽视谁都难。 “你怎么来的?”贺瑜年蹲下来,视线与他平齐。 小黑子目光闪烁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只见头顶一片衣角略过,贺瑜年抬头,看见了这些天一直被他冷落的陈之行。 “我带他来的,怎么样,开心吗?” 原来是来邀功的。 正好趁这段闲暇时间,可以同这新来的孩子好好相处相处,这家伙总算干了回人事。 因为这孩子的忽然出现,贺瑜年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拉着小黑子就要往屋里引,陈之行连忙拉住他:“我呢?” 贺瑜年此时很好说话,便回了一个微笑:“进来吧。” 屋内,贺瑜年给小黑子倒了一杯热水,小孩些许是被冻怕了,端起来就要喝,就快要送到嘴边时,却听一声温柔的叮咛: “水烫,吹吹再喝,这还多的是。” 贺瑜年用两个茶杯把那杯热水来回折,而后又放到嘴边吹了吹,才又还给他。 小黑子犹豫着接了过来,咕咚咕咚喝完了。 陈之行搓了搓刚才抱孩子被冻红的手,等着自己那一杯热茶。 但贺瑜年却没有再一步动作了,和小黑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似乎忘了身边还有他这么一个大活人。 “我的呢?”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陈之行说出口了。 贺瑜年瞥了他一眼:“能把小孩子迎着冷风抱回来,冻得跟哭丧似的,你还想喝茶?” “我……” 小黑子默默地吞了一口口水,回想着刚才自己的脸被风吹的有些疼了,想往身下人怀里缩缩,却被一巴掌提出来。 陈之行以为他是倦了,便单手将他的头摆正对着正前方:“看,热闹不。” 小黑子想说热闹,但被冻僵的脸连带着嘴一起卸了力般,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陈之行起身,一步走到他面前,几乎要贴着脸,语气不爽:“我今天的奖励……” “一会儿再给你……” 贺瑜年没等拒绝完,就被人一把抱起来。 “不是你……孩子还在呢!” 陈之行把他放在床上,低声道:“怕什么,他又不懂。” 小黑子眨了眨眼睛。 贺瑜年生怕他做出什么让自己招架不住的事,况且这孩子还小,要是被他影响了心智,他岂不是罪人了! 他拉过陈之行的双手,确实冷的彻底,便包裹在手心里捂着,不时还搓一搓。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一处。 但也只是一瞬,他又装作没看见的样子道:“行了吧,可以了吗?” 陈之行挑眉:“这是今天的奖励?” 贺瑜年无奈:“晚些时候你再来,我给你还不行吗?我先把这孩子安顿好可以吗?” 陈之行一听,当然乐不可支,起身一甩衣袍走了,像极了一只黑色发情期的大孔雀。 贺瑜年眼底微微发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什么。 —— 夜晚,陈之行摸开了贺瑜年的房门。 一进屋,他就闻到了一股清香,是贺瑜年身上独有的香气,每次亲吻结束后他都会伏在他身上,细细地嗅着那抹香气。 隐隐听见有水声,陈之行转头,看见了屏风后面,一个人影在晃动,再一眨眼,贺瑜年从后面走出来,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衣物,瞧见他,淡淡道:“把门关上。” 陈之行反手关上了,他不禁有些精神紧绷,他以为自己今晚只是来要平时的奖励,但看这架势……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贺瑜年走过去环住他的脖颈,踮脚凑了上去,陈之行忙回应着他,但却不敢太靠近,一来是他刚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带着寒气,二来是他现在有些莫名的燥热,尤其是对着面前这个人时。 贺瑜年闭上眼,二人的呼吸声交错在房间里,一种让二人皆面色一红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陈之行自觉再亲下去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便用力推开他,转过身。 “可以了,我回去了……” 他欲走,手刚碰到门框上,却听贺瑜年的声音从后面响起:“走什么?你不是来干我的吗?” 陈之行忙解释:“我没有……” “你不想干我?” “不是我……” 陈之行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喜欢贺瑜年,便把人放在自己身边,和他接吻,但再近一步…… 他总觉得贺瑜年对他的态度有些琢磨不透,二人不能就这样不清不白地发生什么。 贺瑜年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道:“你们不都是这个意思吗?现在又来欲擒故纵了?” 陈之行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你们给我送赏品,夸赞我,我的每场戏都来看,甚至还绑架我、囚禁我……不就是想得到我吗?我现在给你机会了,来吧。” …… 陈之行有些慌张:“我把你留着陈王府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听别人说两个人要在一起才能培养感情,我也不是想干你,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喜欢你。” 贺瑜年神情有些微微颤动。 “我五岁起就被关在这里,见到的人都是经过皇宫过的人,身边只有一个怀怀晟,还是个傻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这些,我只听他们说过的话,学着他们做事……” 陈之行看着他:“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可以不做。” 蜡烛上的油从火光中滑落,轻微的燃烧声在房间中回响。 贺瑜年的呼吸有些颤抖,像是在压抑什么:“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陈之行却想不起来。 贺瑜年忽然笑了:“你看,你都说不出来,你只是受别人的蛊惑了……阿筱——” 陈之行抬头,目光中有一丝错愕,已经很少有人叫他的名了,就算是亲人尚在时,他也没听见他们叫过他几声名。 “你还是太单纯了。”此话说的在理,却让陈之行不知该如何回答。 空气中弥漫着的旖旎的气息转眼消失不见,贺瑜年开口道:“其实你也不用太在意,我毕竟是一个戏子,对这方面……也不算太看重,之前也有过,你要是实在想要,我就当报恩了。” “报恩?” 陈之行目光渐渐变得阴沉:“你说什么?你之前有过?” “你们不都管我们叫妓子吗,这种事很奇怪吗?” 贺瑜年看着对方,眼里似乎含笑,语气也是漫不经心。 “你……你再说一遍?” 些许是他的目光过于暗沉,有些要暴雨来临的前兆,贺瑜年觉得自己不必多说些什么了,态度亮出来,对方一定会知难而退的。 只是此刻微微刺痛的心头,似乎还想再挽留什么。 “你就没有一点喜欢我吗?” 不知过了多久,陈之行才缓声开口。 贺瑜年不禁想起五年前,他在暮色里照常唱完一场戏,却有人叫住他,对他说了一句让他意想不到的话。 “你好好的男子,为何缩居在这小小的茶楼里,为何不寻得一门手艺,偏要唱这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你若是有难处,我可以……” 后面说什么他听不清了,茶楼里响起一阵哄笑,说话的主人在人群中间,脸上却已微微红了,但眼神还是死死盯着自己,不肯偏移。 他身后的街道上,是渐渐显现的星空,是车水马龙的街道。 贺瑜年忽然偏头问了一句:“他是哪家的公子?” “陈王府的小王爷,之前一直被禁足,前不久才放出来。”有人答道。 贺瑜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又摇摇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画面回转,看着那双阴沉的双眼,贺瑜年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没有。” 其实我说了慌。 于你,是我的暮色星辰。 是我的一见钟情。 作者有话说: 忽然通知明天放假,可以努力更文了! 我解释一下剧情设定: 前两个世界是小叶和小浅的探索期,他们俩在前面可能没什么戏份,但这个世界结束后就多了,前两个世界有很多伏笔的! 这个世界快结束了,坚持! 贺瑜年这个人物很复杂,他一见钟情小陈王是为什么各位可以猜一猜,我要是都写出来了就固象化了,还是多留一些想象空间吧! 第23章 、火车难题 他不能犹豫,他要继续往前走。 热…… 冷…… 叶落尘无意识地撰紧了被角,额角不断渗出虚汗,平时就很白的脸此刻已经完全变成惨白。 他努力睁开眼,又看见了那个背影。 程初浅走的不算快,但他却跟的很费力。 “殿下……” 叶落尘张了张嘴,说出的话却已经换了一个称呼,声音也是出奇的稚嫩,这是他做梦以来,第一次对着这个背影说话。 人们常说,做梦都人是意识不到自己做梦的,但叶落尘却清楚的知道自己此刻正在陷入一场循环的噩梦,而眼前的这个熟悉的背影,是他梦里的主角。 梦里的程初浅穿着一身红色长袍,他走路时会带起周遭的衣角,头发披散在肩上,叶落尘需要抬头才能看见他的肩膀,自己貌似还是个小孩子。 “殿下……等等我……” 梦里的他小声地说,脚下的步调开始加快。 可程初浅还是那个步速,他却依然追不上。 叶落尘在这个小小的身体里,只觉得憋屈的很,他不禁蹙起了眉头。 现实中的程初浅,从来不会给他背影。 “殿下……” 终于,在不知道多少声后,背影停下了。 转过头,却是满脸冷漠。 叶落尘明显感觉到直击灵魂的一震,他脚下一绊,摔在了地上。 “不要……不要不要我……” 「程初浅」举起手,不知从哪变出一支,朝他发出一枚子弹。 “嘭——” 叶落尘猛然起身。 他大口地喘着气,只觉得那声枪响不断在耳边回响,仿佛子弹穿堂的痛感穿越时空朝他袭来。 现在是凌晨了吧,没有人喜欢在这个时候被什么东西吵醒,但他却每天都在受这种噩梦的侵扰。 叶落尘起身下场,推开房门。 窗外月色正好。 他静默一会儿,觉着清醒了许多,刚想回去,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的目光竟然扫到了一个婴儿! 叶落尘自知这可能又是什么幻象,便直面着他过去了。 躲也躲不过,谁知道关上房门后不会从屋子哪冒出来。 婴儿本应啼哭,此刻竟是如此平静,叶落尘蹲下,只见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瞪着自己,像是漆黑的夜空染成般,深不可测。 好几天没出现什么怪事,罗锦便也没缠着程初浅睡,此刻他惬意地翻了个身,胳膊随意一放,却好像碰到了一个硌手的东西。 “呃……”我可以装作不知道吗? 罗锦的神经瞬间崩起,他紧闭双眼试图逃过一劫,但不断颤抖的眼睫毛显然出卖了他,那硌手的东西动了一下,从被里探出一个头来。 它盯着罗锦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咧嘴笑了。 而罗锦依旧紧闭双眼。 「哐当」一声,房门被踹开了,陈璃拎着一个婴儿状的怪物进来,顺手把它扔在地上,然后几步上前就把被窝里硌手的东西给掏了出来。 「硌手的东西」:…… 它要是没看错,这应该是个女的。 陈璃拎在空中晃了几下,眯着眼:“晚上不睡觉会被大灰狼抓走的……” “呜呜呜……” 那东西竟开始呜咽。 “让他闭嘴。” 门外传来叶落尘的声音,陈璃抖了几下手里的小东西:“听见没,让你闭嘴,不然剁了你。” 她警告完,那东西果然不出声了,于是便和先前她扔在地上的那个东西扔在一起,转过头再看罗锦,竟还在睡觉。 陈璃心里有些许无语,便开口提醒道:“你再不醒我可就走了,你自己看着这俩东西吧。” “别别别——”罗锦从床上跳起来,一把抱住陈璃的胳膊,“错了,陈女侠,别留我在这。” “哼。”陈璃想抽手没抽动,便拖着他出去了,院子里,叶落尘和程初浅已经收拾掉了近十多个婴儿,此刻都还平静地躺在地上。 叶落尘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冷眼道:“他不是说不来了吗?” “应该不是他。”程初浅道,“可能是咱们滞留的时间太长,导致这里出现了一些波动。” “像上次一样?” 程初浅点点头:“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要……”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院子里此起彼伏响起一阵啼哭声。 地上近十多个婴儿同时啼哭,罗锦低头,看见一个婴儿脸上满是血迹。 “诶我……”他欲喊出来,被陈璃制止了。 叶落尘也快速地扫了几眼,发现这些婴儿的脸上竟是都有残缺。 有缺眼睛的,鼻子被削平的,脸上有一条长达下巴的疤的……甚至还有没有头的。 熟悉的白光闪过,叶落尘闭上了双眼,却感觉到眼前的皮肤上有一丝温暖。 “别睁眼。”程初浅低声。 叶落尘便安静地等着光散去。 “谢谢……”他开口,刚被这双手的主角打死一次,然后又碰见这么稀奇古怪的事,他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个人。 程初浅的手心蜷缩了一下,片刻后收回,刚才下意识地反应让他也有些尴尬,毕竟前几天还一直躲着人家,现在又这么亲密,显然有些微妙。 但他又不禁心疑,之前那几百年,他怎么不知道叶落尘眼睛有恙?难道是来到凡界之后发生的事? 从第一个世界开始他就总是注意到对方在面对光时似乎有些畏惧,若不是眼睛发生过什么创伤,他真的无法解释为什么会这样。 罗锦睁开眼,看见一个小孩正蜷缩在他的脚下。 他便俯下身想去摸,手尖却径直穿过那孩子的背脊,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幻境。 叶落尘眼前又重见光景,但传入他眼中的,确实一片荒芜的景象。 这里杂草丛生,似乎荒废了不就,几乎没有人烟,再严重些,连半个活的东西都没有,前方有一座小山丘,隐隐约约传来一股恶臭。 “不会是尸山吧?”陈璃捂住鼻子。 众人走进,这果然是一座尸山。 在他们目光所及范围之内,婴儿占多数,剩下几个零零散散的青年男女,皆是死得惨不忍睹。 程初浅走到尸山的另一侧,从地里拔出一根弓箭。 “战场。”他说。 叶落尘了然,如果是战场,那就可以解释这里为什么这么的尸体了。 只是这么真情实感地感受这些尸体,他们还是有些不适。 远处若有若无地传来悉悉率率的声音,他们朝着那方向望去,只见一个操控这轮椅的老人向这边走来。 老人走进,他们才看清,这是老班主。 老班主显然是看不见他们的,径直略过众人,在一座座尸山里寻找着什么。 终于,他在山里看见了一个微微起伏的胸膛。 他连忙将那个胸膛捞出,是一个小孩子,大约四岁左右,个子出奇的小,还没有他一支手臂长,瞧着应是这几日战乱,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老班主在身上摸了摸,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饼递给他,小个子却伸出小手拒绝,嘴里哼唧着什么。 不敢吃陌生人的东西,怕吃完后就有人拿着兵器朝他冲过来。 “真可怜。”罗锦有些心疼,目光瞥到叶落尘,却发现对方眼里的凝重。 叶落尘只觉得这画面熟悉极了,但就是想不起来。 老班主将小个子放在腿上,操纵着轮椅,小心地避开尸体,慢吞吞地走了。 他孤寡数年,没个一儿半女,是故他总是在趁战争稍微平息一点时出来转转,看有没有被遗失掉的人。 如今生逢乱世,他便四处游走。 走得多了,就越发感叹国家的命运。 小个子冰冷的身体蜷缩着,身下的温暖让他贪恋,却又不敢过度汲取,他始终保持着一个极限的姿势,以便出现什么情况可以及时逃走,即使他极大可能会摔下车去。 “孩子啊……” 老班主拍拍他的头,又摸了摸。 “你愿意跟着我吗?” 小个子看着他。 “跟着我……可能有点吃苦,我就是个唱戏的……” “如果你愿意,我那还有几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你们还有个伴,如果不愿意,我就帮你求个好人家去做家丁。” 有几片落叶落下,与地上那些残骸混在一起,小个子眼睛动了动,似乎觉得老人的话很可靠,让他有一些心动。 他这个样子,早死晚死都是死。 “我跟着您。” 小个子握住他苍老的手,老人便在上面轻轻拍着。 一老一小,穿过枯骨,去往前方的明途。 “这是贺瑜年?”罗锦挠挠头,“瞅着不太像啊……” 叶落尘道:“不是,是那小孩,个子最矮的那个。” 罗锦恍然大悟:“我就说嘛……那既然这不是贺瑜年,那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这两个人呢?” 程初浅盯着那个渐远的背影,开口道:“他们俩个人中,有一个可能是主灵。” “主灵还可以拟人化?”叶落尘有点诧异。 目前已经找到了「炸弹」,其形态是一把剑,倘若那一老一小真是主灵,那岂不是…… 这简直比上一个世界还让人难抉择。 “每一个世界,里面的主人都是真实存在的……” 陈璃轻声提醒道。 程初浅看了一眼叶落尘,道:“主灵是主人心里最重要的化形,它们是什么样的,还是取决于主人。” 叶落尘不禁想起来课堂上老师提及过的一个问题: 一辆正在轨道上行驶的火车,前方的轨道上绑着五个人,而调转车头,另一条轨道上绑着一个人。 而他们现在,就是那火车扳手和五个人的统一,他们是一定要出去的,这里毕竟不是现实,但若是出去的代价是踩着别人的命,那这份「逃脱」就会无形中捆上一个不能释怀的罪名。 陆婷的事始终是他们心里的一个遗憾。 “是不是要换了。” 沉默许久,有人忽然开口。 程初浅看向他,他却只是平静的再看不出涟漪。 叶落尘目视前方:“走吧。” 他不能犹豫,他要继续往前走。 前方还有梦里的秘密等待他去破解。 程初浅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果然,长大了。 作者有话说: 忽如其来的网课,击碎了我好多温柔。 第24章 、天下无间 天下无间,历代几任君王能做到? 一柄利剑划过天空,周围似有无数人在争吵,仔细听听,似乎还有社畜嘶鸣的声音,罗锦慢慢睁开眼睛,就见一支长剑向自己射来,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躲闪。 “啊啊啊!”他瞬间大叫,抽空还看另外站着的三个人,竟是无动于衷。 罗锦顿时失声:“''大哥快用你的藤条啥的捆住它啊,我要挂了!” 陈璃嫌弃地看着他:“''救你?我看最好你就被射死吧,一剑封喉的那种。” 罗锦绝望地闭上眼,心想来世一定不躲在厕所里做一些有的没的的事,这样就不会来到这里了。 耳边传来血肉被刺穿的声音,他眉心一紧,片刻后,不可置信地睁开眼:“‘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疼呢?” 他回头,看见了自己身后倒地的士兵,原来刚才那支长剑是穿过了他的身体,目标是后面的人。 那名士兵倒地后立即断气,剑直直地插在他身上,甚至还有鲜血流出,他睁着双眼,瞪着天空,好像生前还有诸多事未做完,如今死了,成了一种遗憾。 叶落尘偏头,不去看他。 这里是正在交战的战场,然而却没有半个打斗的人,面对他们的是满地的尸体,连成河的血河……上方是兵器在自己打斗,驱使他们的人已经全死光了。 不远处有一个尸山,中间插着一面军旗。 它似乎被削断了好几节,立在那里连二米都没有。 耳边传来熟悉的车轮声,伴随着这一声,战场上的兵器声戛然而止。 老班主径直走向那尸山。 他弓下身,弯腰找着什么,嘴里似乎在与什么人对话,不久,他便从里面拉出一个清瘦的少年。 看样子和他们差不多大,他身上的白衣已经被染成了血色,脸上身上都是灰尘,头发上甚至挂着些腐肉。 “啧……这是贺瑜年?” 罗锦有些惊讶。 这是那个同他们插科打诨的人吗? 少年贺瑜年将军旗卸下,抱在怀里,一只手被老班主牵着,默默地走在他身侧。 “孩子啊……” 老班主又开始呢喃了。 “我一介无用之士,平生没见过世面,日后若是有唐突,还请见谅啊……” 贺瑜年瞳孔动了动,他开口,声音沙哑:“已落尘土,何惧残骸。” —— 叶落尘再一次睁开眼,已经回到了院子里。 地上那些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跑的干干净净,他们张望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我们这是……出来了?” 陈璃问完这一句,打了个哈欠。 她原本在自己那院子里睡得好好的,只是翻身时发觉床边有什么,伸手一拎,果然有鬼。 于是他想着这边情况可能也是如此,便匆匆赶了过来。果然,某些人真没让她失望。 罗锦还沉浸在那支剑里,心有余悸:“吓死我了……” “明天去陈王府。”叶落尘忽然说。 “啊?” 罗锦和陈璃同时看他,似乎再等着他解释什么。 只有程初浅,走到他身边,问:“想明白了?” “嗯。” 刚才的幻境显然不够全,而且突出的都是老班主的视角,贺瑜年的画面只有那短短几瞬,若是想要出去,而且要用感化的方式,是一定要去找主人,了解他的生平事迹的。 但是今晚这些事情的发生,显然也不是空穴来风,贺瑜年不会无故骗他们,那这一切……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回去睡觉吧,没事了。”程初浅说。 “我送她回去!”罗锦狗腿似的站在陈璃前面,后者嫌弃地把他扒拉开。 “你可别在路上吓死我。”她好笑道。 待二人走后…… 嗯? 又是他们俩个呢! 叶落尘脑中忽然又闪过那个梦,他莫名有些胆怵,于是打破平静:“我先回去,可以吗?” 他不想看见他的背影了。 “好。” 许是刚刚经历过一系列事,程初浅的嗓音低沉。 实际上,他的声音一直都很低沉,这一点和他的形象极其不符。 叶落尘便转身离开了。 一步……两步…… 身后的目光似乎要把他看穿。 叶落尘轻呼出一口气,加快了步速。 —— 翌日一早,陈王府传来阵阵脚步声。 “快点快点,皇上马上就来了!” “皇上一般不都是除夕前一天才来吗,怎么今年提前了这么多天?” “不知道呢,总之千万不能冲撞了皇上,要不小陈王爷怪罪下来,咱们可都完了!” “是啊是啊,还是快些吧!” 一大队侍女从门前经过,贺瑜年在门后听着,就已经坐不住了。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房间里昨日对峙的气氛仿佛还未消散,但此时他已无心顾及这些,眼下避开那位圣上的视线才是真。 他三两下穿好外衫,趁着外面没人闪身出去了。 想来是今日皇上亲临,陈王府的人都去忙事了,平日里看着他的几个侍卫此刻也不见了,怀怀晟从昨晚开始就没见到人影,正好方便他行事。 后墙那他上次去过,不仅滑还废时间,今日他们都忙里忙外的,想必大门那一定人来人往,他趁乱混出去应该没问题。 脚步快速迈着,他低着头,贴着墙和角落里走,尽量不让别人注意到自己。 大门口果然忙成了一锅粥,进进出出的,他混出去简直不要太轻松。 贺瑜年抬脚—— “贺公子!” 贺瑜年僵住。 怀怀晟从后面冒出来,他这一声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今天皇上要来,府里乱的很,您跑出来干什么?万一冲撞了你怎么办?” “没事,我出去走走。” 怀怀晟用一种「你拿我当傻子」的眼神看他,说:“您不会又要逃走吧?” “你穿着白衣服诶,太显眼了!”他指着他的袖口。 贺瑜年这才反应过来,他来时就穿着白衣服,这几天正值除夕,府里人都穿着鲜艳的服饰,冷不丁冒出来一个素衣的,着实有点显眼。 是他疏忽了。 “你想多了,我就是来透透气,马上回去。” 贺瑜年原本没打算放弃的,但是他隐隐约约听见了车马的声音,如此闷沉的动静不可能是寻常人,只能是那位皇上了。 他只好原地打道回府,他的房间在陈王府的西南方向,还算比较幽深,皇帝应该不会来这里,顶多在府里吃顿饭就走了。 他锁好门,转身去屋子里的衣柜左翻右翻。 他这一辈子都没穿过特别新鲜的衣服,少时是不喜,如今……确是不能。 但如今,为了逃出去,也只能屈身一下了。 拉开衣柜,空空如也。 里面放着一张纸条—— “想要衣物,来找我。” 贺瑜年:“……” 新朝人真会玩。 他三两下把纸条扯碎,团成一团扔到衣柜里,转身泄了气似的坐在床上。 如今也只好在这等了。 陈之行行了个礼:“皇上。” 皇帝笑着将他的手拖起:“怎么生疏了,朝堂上就算了,私下也叫我皇上呢?” “家父嘱咐,不可乱攀亲。”陈之行慎重道,让皇帝不由得大乐。 “好!好!”他笑着,“你父亲是个伟人。” 陈之行微微倾着头,没回话。 昨日那两个字如针扎般地刺在他心上,心疼的同时,又开始惆怅—— 还如何让对方喜欢上自己呢? “之行?” 听见自己的字,他连忙回神:“皇上请说。” “没什么,瞧你有些心不在焉。”皇帝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又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找出什么端倪。 “臣无事。” “朕看你不像无事。”皇帝向前走了几步,“快除夕了,心情总要好些。” “是……” 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怎么心情好? 这话他不敢说,毕竟对面是皇帝。 他对这个「叔叔」可是一点儿都没有那种亲切感,虽然父亲也试图拉进他们的距离,可那都是五岁之前了,他就算在龙椅上滚过一圈也该忘了。 更何况现在,二老都已经走了呢。 皇帝果然在这里留了饭,王府里又是一阵忙碌。 —— “为什么不让进?” 罗锦简直要跪在地上了。 他们一大早就过来陈王府,想着速战速决,却被这几个仆役拦在门外,活生生急死人的节奏。 “都说了皇上来王府小住,外人是不能进入的,惊了皇上怎么办?” 那小哥长得大概二十岁左右,说话倒是不饶人,眉目间那股冲劲儿丝毫没隐藏。 叶落淡淡道:“你们皇上是小动物吗?这么容易受惊?” 程初浅没忍住笑了出来。 罗锦一听这话,连忙探头小声道:“大佬这么说不会被拉去砍头吗?” 程初浅压低声音道:“不会。” 这是目前能进王府的最快方法了,他们现在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不能使用特异功能,但进王府就不一样了,就算王府里有十万大军,门一关,外面人不知道里面的事,他们就能行动。 那小哥果然急了:“你、你怎么敢私下不尊敬皇上!” “对啊,我就是不尊敬,你赶紧进去通报吧,最好亲自把我压进王府,说不定还会得到赏赐。”叶落尘好笑地说,这应该是他说过最多字的一句话了。 都这样说了,该让他们进了吧? 罗锦一来二去也明白了他的用意,张开手臂等着他来抓自己。 小哥气的跺了一下脚—— 小哥鼻子里发出一声哼—— 小哥开口了:“你们赶紧走。” 难道还不够? 陈璃道:“我听说你们皇上后宫空虚,是不是那方面不行啊?” 我去…… 三人同时在心里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小哥却不耐烦道:“没玩了是吧?赶紧走!” 罗锦说:“你们皇上是不是五大三粗,面目狰狞,要不然坊间怎么从来没人夸他帅呢?” “我怎么知道,走不走啊你们?”小哥全然失了耐心,后头张望着什么。 这是要喊人了? 众人期待—— 小哥忽然又把头转回来,看他们这幅表情愣了一下:“你们这一副期待的神情是怎么回事?” “我们说皇上的不是,你为什么不抓我们?”程初浅问道。 “抓?”小哥狐疑地盯着他们几个,突然一拍手,上前几步低声问他们,“你们是前朝的人吗?” 他似是无奈地摇摇头:“你们赶紧走吧,别想着来刺杀皇上了,如今天下清明,谁做君主都是一样的,咱们过的好不就是了,干嘛非要挑起事端呢……” “啊?” 罗锦摸不着头脑:“什么前朝刺杀的,你……唔!” 程初浅捂住他的嘴巴,笑眯眯道:“想不到这位小哥如此聪慧,猜的不错,我们的确是前朝遗孤。” 小哥被他的夸奖弄得喜笑颜开:“那是,还用你说……不过你们还是走吧,别在这都城转悠了,万一哪天谁把你们供出去了,你们可是要杀头的!” “你为什么帮助我们?”叶落尘忽然道。 小哥似乎想起了什么,自豪地拍了拍胸脯:“我家将军教导我们,天下无间!” 说话间,好像那人出现在了他面前,说着他听过最多的话。 天下无间。 单单四个字,历经五千多年也没有真正实现。 古往今来,当历朝君主发动战争,夺取政权时,只想着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上任后打着「仁义」的旗号,又有几个能做到「天下无间」? 讽刺的是,这么四个字,在他们口中难听见,如今却被一个家仆说了出来,这里既是陈王府,那这仆役口中的将军,一定是为大无畏之人。 叶落尘自知他们说再多也无用,只得告辞。 “就这样回去了?”罗锦有些不甘。 “不。” 叶落尘指了指路那边的客栈:“在这里住一晚,这里离王府近,可以知道皇上什么时候走。” “啊?住客栈啊!”罗锦兴奋地跳起来,他还没住过古代的旅店,这东西可不新鲜极了。 陈璃问道:“你们带钱了吗?” 叶落尘看向程初浅,后者抱着胳膊往前走,像是没听见他们说话似的。 罗锦拉长音喊道:“大哥……” 见他还是不停下,罗锦只好去看旁边的救星。 其实程初浅走的不快,像是故意等着什么似的。 叶落尘心下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叫了一声:“哥——” 他没像罗锦那样拉长音,那样的话对他来说宁可回茶楼,第二天再起个大早来。 程初浅停下了,回头看他,忽然一笑:“你就不怕白叫?我万一也没钱呢?” 叶落尘脸顿时阴冷。 “别别别……带了带了。”程初浅失笑,生怕这小朋友当街生气走人。 他勾上叶落尘的肩膀,心情似乎很好。 “走,去开房。” 声音很清亮,砸在听进去人的心里。 作者有话说: 叶落尘:“叫哥这东西,一回生,二回熟。” —— 小剧场: 被赶回房间的贺瑜年:“阿巴阿巴……好饿……” 你的天使小黑子上线! 小黑子:“小王爷哥哥让我给你的。” 贺瑜年满意:“还好没一气之下绝了我的食。” 吃饱后…… 贺瑜年:“回去复命吧。” 小黑子犹豫:“小王爷让我给您带句话……” “吃了我的饭,就是我的妻子了。” 贺瑜年:…… 第25章 、自卑之情 糟糕!被强吻了! 最后自然是要了四间房。 叶落尘及时按住了某人想开三间房的心思,拿着银子迅速地开了房间,然后上楼关门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关上门,还能听见那家伙的笑死。 烦死了…… 叶落尘整理好床褥,下楼和众人吃了饭,再回来已经是深夜了。 小店生意忙,一排就排到了这时候,他褪去外衫,打算今晚早些睡,明早也好早点起来盯着。 把衣服挂在屏风上,叶落尘却忽然感觉到什么—— 他蓦地转头,那种感觉却又消失不见。 正对着他的是一扇窗户,此时被风吹开了一个角。 刚才没关紧吗? 叶落尘把窗户关好,强大的风流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刚刚去了多余的衣物,现在只剩下一件薄薄的里衣。 他把腰带卸下了。 不明白古人为什么睡个觉还要整一堆多余的累赘,他不喜欢被束缚的感觉,自从来这里后就是这么睡得,所以才感了风寒。 烛光里,里衣变得透明,劲痩的腰肢若有若无地浮现,往上是瘦瘦的背脊,往下是两条又长又瘦的腿,隐隐还能看见肌肉线条。 不知道店家往这屋子里洒了什么香料,闻着实在太难受,如今把窗户一关,这股味道就越来越浓郁。 叶落尘刚想转身,却发现那种感觉卷土重来。 难道是程初浅趁他不注意翻窗户进来了? 这里是二楼,能进来的也只能是程初浅,他来到这里后也没认识几个人,没道理大半夜地跑他房间里做些什么? 贾贵贵就更不用说了,一楼的栅栏他都不一定够得到。 “浅哥。” 他开口,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叶落尘回头,心下却忽然收紧。 不是程初浅…… 是那个「视线」!! 叶落尘几乎是刚动了跑的心思,那「视线」就冲上来把他抱住了。 为什么用抱呢?因为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身后的腰上,缠着两只强有力的手臂。 这手臂还极为不老实,将他身后摸了个遍。 “你……” 叶落尘被勒的有些喘不过气,背后那种触感又让他全身酥麻,若是人对他这般,他大可以一拳打过去,偏偏对手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敌暗我明,他也是没有办法。 那双手臂张开,叶落尘刚想送一口气,身子却极速开始往后退,后背撞上了墙板,他吃痛地刚想叫出来,却猛地止住了。 那「视线」,似乎…… 似乎在亲他。 感受到唇上那丝触感,他开始剧烈挣扎,双手极力地向前推,却被那两双强有力的大手反推,一把分开按在了墙上。 “唔……” 叶落尘呼吸开始变得紊乱,对于这场忽然其来的强吻,他慌张的有些不知所措。 那「视线」用一只手把他的手臂举到头顶,另一只手从前面拨开那虚掩着的衣服。 那一刻,叶落尘猛然惊醒。 那只手好像在他的腰上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像是积攒了许久得不到发泄,手劲也强的很,他能感觉到,被略过的每一寸皮肤上,一定留下了印痕。 早知道就和程初浅一个房间了,这算什么事。 “别……” 叶落尘那张清冷的脸上罕见地发红,眼角不断有泪流出,说出的话也破破碎碎。 “救我……” “殿下……” 他这几句话似乎是无意识说出来的,但那「视线」却停止了动作。 片刻后,叶落尘脱力地滑落在地,他的衣服被揉出一道道褶皱,此刻一侧半挂在他肩头,另一侧已经退至腰间,胸口被大敞开,里面一片潮红。 那「视线」走了? 叶落尘趴在地上,渐渐没了意识。 …… 程初浅手里捏着一朵小雏菊状的糖人,敲响了叶落尘的房门。 他今日吃过饭后就去街上拦住了要收摊的糖人老板,不要脸地求着人家给自己做了一个糖人。 不知道小朋友喜不喜欢。 他笑了一下,心说人的喜好怎么会说变就变呢?他一向喜甜的。 等了许久,门都没有开。 以为是里面的人睡得太熟了没听见,他又重重地敲了几声。 隐隐察觉出不对劲,他用藤蔓破开门,床上干干净净的哪见半个人,他转头,却在屋子的角落里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人。 只见叶落尘的衣服要掉不掉地挂在身上,他顿时施了心智,扔下糖人就跑过去将人抱起来,又迅速放到床上。 他的视线忽然不动了—— 叶落尘的嘴唇……为什么这么红? 他急忙检查其他地方,发现他的后背和腰上满满都是青痕。 回来再看见手腕,上面清晰可见的红到发紫的五个手指印,印在惨白的手腕上。 程初浅的眼睛一瞬间变的血红。 谁干的…… 谁干的!! 他颤抖地摸向叶落尘的脸,指尖却在那发红的嘴唇上徘徊,始终不敢落下。 他甚至不敢往下看,那被他用被盖住的身子上,是一道道印痕,那种东西,即使他没做过也知道,是那种事过后才会留下的。 他的小朋友…… 他从小便视若珍宝的人……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明明我一直在你身边的。” 可为什么你一次又一次地在我面前受到伤害。 程初浅手里甩出一根荆刺,那荆刺穿过门,转了个弯儿来到了罗锦的房子里。 罗锦在睡梦中被惊醒,看见横在头顶的荆刺后两眼一直,忙不迭地过来了。 “刚刚……有谁来过?” 罗锦来到隔壁,听见这一声,他下意识地说:“大哥?” 他目光偏移,看见了床上的人,心中顿叫不妙:“没人吧……我、我睡着了。” 程初浅回头,血红色的双眼扫过他的脸。 罗锦顿时瞪大眼睛:“大、大哥你眼睛……” “闭嘴。” 程初浅走出房门,向楼下一望,正好看见一个金色的身影,理了理衣服向外走去。 “贾贵贵?他怎么在这?”罗锦疑惑地盯着他,转眼却看程初浅手心一抹红闪过。 那形状……怎么那么像玫瑰花瓣? 程初浅死死地盯着那人,见他一脸谈笑风生,心中的愤怒似乎燃烧到心头,他刚想一下了解了那人,却听罗锦大喊:“大佬醒了!” 程初浅失神,转身回到房间,将想要跟进来的罗锦搁在门外。 叶落尘确实醒了,却又没完全醒。 他一双眼睛睁着,眼底却没什么情绪。 程初浅慌忙过来,俯下身想问问他,叶落尘却在逐渐缩短的距离中缩了一下身子。 程初浅的手僵在了半空,又尴尬地收回。 差点忘了,他们现在都关系什么也不是。 若是以前,他大可以将人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着,甚至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也会让他第一眼能看见自己。 可是现在,却不能了。 叶落尘开口,嗓子哑到不行了:“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吗?” “呃……”程初浅想要说什么,他却转过头,神情似是失了魂。 “求你了。” 求你,别看见这样的我。 程初浅的心倏然刺痛,他费力地转身,离开了。 出门,是一脸焦急的罗锦。 “大佬他怎么了?” “呃……”程初浅什么也没说,只是径直走回房间,关上了门。 “别去打扰他。” 罗锦只听见他说这一句话,虽然很想去看看,但也只好听话。 …… 叶落尘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觉得累的很,便想起来动动。 这一动,腰上的神经牵着脑中的神经一起发疼,他倒吸一口凉气,最终还是没有下地,而是半倚在床头。 静默坐了一会儿,又实在觉得没意思,便开始打量起这个屋子。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糖人上。 忽然,他轻声笑了,几乎算得上自嘲。 不就是被人亲了,那不还没做到最后一步? 他安慰自己。 现在这幅模样真是太侨情了,叶落尘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那个「视线」,他并不抗拒。 叶落尘无法否认自己的内心。 他给自己的感觉,就像是陪伴了自己很长很长时间。 叶落尘闭上了眼。 到底是谁呢? 程初浅会怎么想? 他会不会看见了那些印记?会不会以为自己被…… 这让他怎么解释? 叶落尘有些艰难地呼出那口气。 若是他真那什么想,自己还能待在他身边吗?他还配吗? 内心忽然涌上一种久违的情感,叶落尘仔细品了品,才想起一个形容词—— 自卑…… 说来可笑,他叶落尘从来不会自卑。 但从见到程初浅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开始无意识地自卑,起初还可以隐藏,如今…… 却是藏不住了。 —— 第二天一早,四人在楼下集合。 陈璃不知道昨晚的事,只是看着程初浅和叶落尘似乎又有些不对劲。 后者看面相好像没什么,但眼底透出的那丝乌青还是出卖了他。 而程初浅,瞳孔已经恢复了正常颜色,只是周遭散发出来的的冷气实在令人胆怵。 陈璃看向罗锦,后者小声说:“别问,问就是灵魂互换了。” 陈王府门前一片寂静,想来是皇帝没有要走的迹象。 事实上,确实如此。 皇帝早上起来很早就开始批奏章,等到人差不多都起来,他才对着陈之行道:“朕用过午膳后便走。” “皇上想留何时都可以。”陈之行客气说着,心里却不这么想,这位「叔叔」一日在这,他就一日看不见贺瑜年。 昨日让小黑子给他送饭,小黑子回来赴命时给了他一个空餐盒,那一瞬间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这孩子偷吃了。 用过午膳后,陈王府门前才热闹许多,一队很小的车马在门外停着。 当今皇上低调是众人皆知的,出行不需要多么大的阵仗,这也是陈王府的下人们等皇上出宫门了才知道他要来这儿的原因。 贺瑜年捏着一张纸条,在距府门不远处等着。 陈之行这个家伙,想见他不直说,偏要塞一张纸条整这些小把戏。 瞧着门口人来人往的,应该是那位圣上要走了,他可不想被人抓个正着,于是便躲在一块石头后面,等待着人潮散去。 叶落尘四人躲在府门外,此刻门口聚集了众多侍卫,等皇上一走,他们就能进去了。 “诶?牡丹戏子,您怎么来了?” 贺瑜年正百般无聊地待着,却猛然听见自己的名讳,自己藏的这么隐蔽,按理说不会有人发现才是。 说话的是个侍女,她此时面色故作惊讶,面朝着贺瑜年藏身的地方。 “什么人!出来!” 有侍卫拿着剑冲过来,陈之行原本站在皇帝身边,瞧这架势,便是站不住了,纵身一起,轻工飞到那侍卫旁,中气十足地喝道:“这是小陈王妃!” 皇帝:“……” 贺瑜年“……” 陈王府众人:“……” 门外叶落尘四人:“……” 皇帝反应过来后眯起眼睛,倒是没在意「小陈王妃」四个字,而是说起了另一个事:“之行,你不是不会武功吗?” “梁叔叔。” 贺瑜年从石头后面走出来,护在陈之行前面。 “好久不见。” 皇帝的瞳孔紧缩。 作者有话说: 跟我大喊三声:双洁!双洁! 下章开始贺瑜年和陈之行的回忆篇,回忆之后这个世界就结束了。 第26章 、「慎入?回忆章」伴君如昨 在我沉沦之际,幸得遇见光。 贺瑜年微笑:“好久不见。” “你……” 皇帝指着他,面色惊恐。 那侍女也没想到这样的场景,他爱慕小陈王,本想给这个唱戏的一些教训,所以一大早就去给他塞纸条让他赶在皇上回宫时出来,冲撞了皇上,自然没有好果子吃。 陈之行在后面低声问道:“你叫他什么?” 当今皇上姓梁,但他们从不敢这样称呼他。 贺瑜年自知被人算计了,他扫了一眼那个侍女,后者躲避着不看他的视线,他却觉得挺没意思的。 真的…… 贺瑜年指了指门外:“梁叔叔,外面那四个是我朋友,能让他们进来吗?” 皇帝看着他,点了点头。 叶落尘四人就被人请了进来。 看见贺瑜年,他们都有些愧疚。 “你们不是想看我的「世界」是怎么形成的吗……”贺瑜年说。 叶落尘看了眼周围,发现其他人都被静止在了原地似的,一动不动。 “现在就来看吧。” 话音刚落,白光猛现。 …… 一个约莫六七岁白衣模样的小公子在空地上握着一把木剑胡乱比划。 “阿年,你又乱跑。” 一位黄衣女子从不远处走过来,她面色清秀,没有戴过多的首饰,脸上也没有很多的胭脂水粉,她走过来时,嘴里轻声说着,目光里却是满满的柔和。 贺瑜年扑在他身上,发出糯糯的音调:“阿娘……我想去战场嘛。” 女子怜爱似的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年儿乖,战场太危险了,你还小,去了不安全。” “我有武器,我不怕!”贺瑜年举起木剑,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众人来了一招「雄鸡起飞」。 众人:“……” 再用力点,说不定能帮敌人叫醒他们的战马。 “上什么战场,小小年纪口气倒不小!” 严厉的声音传来,罗锦和贺瑜年同步缩了一下肩膀。 “你缩什么?”叶落尘偏头看他。 罗锦举手:“这声音好像我的班主任……” 叶落尘:“……” 来的人是一位身着黑色玄衣的男子,衣服上印着一只大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头上戴着一顶流着长长珠串的帽子,年轻俊美的脸掩盖了他原本的年岁,但散发出的威严庄肃感又在提醒他们:我不好惹。 男子一甩衣袖,将贺瑜年抱了起来:“想不到你小子乳臭未干,口气倒不小,和你父皇我当年有几分相似!哈哈哈……” 父皇?我? 这里是皇宫?! 罗锦一下就软了双腿。 叶落尘盯着贺瑜年,心里已然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前朝皇子。 贺瑜年把木剑收起来,用小小的臂弯挂住他的脖子,道:“我想做将军,我想上战场杀敌!” “臭小子。”男子敲了一下他的头,“别想了,有你父皇我在,这世间就永远不可能有战争。” 贺瑜年眨眨眼,没理解这句话里蕴含着什么意思,只是许多年以后回想起来,竟是满目心酸。 男子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军甲的壮汉,他手上握着一把剑,目光却直盯着那黄衣女子,似乎在贪恋着什么,女子不经意间对上他的视线,竟也没着急避开,而是回了一个得体的微笑。 壮汉见状,低下头苦涩地笑了。 如今你成了皇后,母仪天下,连儿时的爱慕之情都可以释然了,可我戎装奔战,胸腔中早已无了柔情,又怎么能理解你的决然? 想到这,他看男子的眼神就有些不甘。 为什么,你可以拥有她? 为什么,你可以舍弃后宫佳丽,只为与她常相伴? 贺瑜年瞧见他的神情,便伸手碰了碰他的脸:“梁叔叔,你怎么不开心?” 梁武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承蒙太子殿下关心,末将是将军,平日里都是这样。” “真厉害!” 贺瑜年从男子怀抱中下来,跑到他面前,睁大眼睛:“那我要跟着梁叔叔学,我要当末将!” “哈哈哈……” 男子的笑声传遍整个庭院,叶落尘察觉到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便自觉地用手捂上了眼睛。 刚想伸手的程初浅:“……” 这是……也在躲吗? 是因为昨晚的事,还是你……知道了什么吗? 他不禁有些紧张。 —— 叶落尘睁开眼,眼前的建筑变成了一座宫殿。 只是宫殿的中心,躺着一对男女。 这似乎是很多年之后了,女子的脸上已经有了些沧桑,但还是那般倾色。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男子。 男子穿的黑色龙袍上不断渗出血迹,此刻已是奄奄一息。 “梁哥……”男子面有不解,“为什么?” 从小一起长大,登基十年,却没想过自己的知己是刺向他的最后一把剑。 梁忠平静地看着他,手上握着一把还在滴血的剑:“因为……你夺走了我心爱的女人。” 闻言,二人皆是一愣。 黄衣女子痛心道:“梁哥,咱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喜欢我吗?” 梁忠:“……” “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二哥一直倾心于你你不知道吗!” “你……你说什么?”他几乎是僵在了原地。 “你每年乞巧节收到的锦囊,不是我绣的,我怎么可能绣出那么丑的东西,那是你二弟,每年很早很早就开始准备,之前是皇子的时候还有大把时间,登基后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想给你缝个锦囊都要在夜里宫人们都歇下了,这些年来一直如此,我平时也送给你一些绣品,和那些锦囊完全不一样,你怎么会看不出来?” 梁忠摇头:“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 “那他为什么要娶你!” “因为他是皇子!”黄衣女子此刻已泪流满面,“他从出生起就注定了所爱不能如愿,我是当朝丞相之女,我俩从出生起,就已经被捆绑了姻缘,我知道他爱慕你,可我们都无能为力,传宗接代是他的使命,除了那一晚,他就没再碰过我,这么多年来后宫只有我一人,你就看不出来是为什么吗?” “你说你喜欢我,可是你在与我们相处时,总是同他待在一起,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因为你梁忠身为名门将军之子,从小到大只见过除了我就没接触过别的女人,你以为自己对我心生爱慕,你看见他娶了我,以为自己是因为被夺爱才愤怒,你告诉我,你当真是因为这个吗?” “我……” 当真吗? 梁忠不敢说。 “他确实不是一位好君主,哪有君主整日痴迷于给心爱之人缝锦囊的……” 女子凄楚地笑着,“这江山,是我们的负担,如今你拿走了,我们倒也放心……” “你要干什么!” 叶落尘只觉眼前银光一闪,黄衣女子便倒了地。 “梁哥……” 梁忠蹲下去,双手在空中颤抖。 “你看,你都不敢抱抱我,你怎么敢说,你喜欢我呢……” 女子的黄裙染上大片的红,他倒在了男子怀里,男子的双手蜷缩了一下,抱住了她。 “我这一生,绣了二十三个锦囊……”他盯着梁忠,自嘲地开口。 “我总是变着花样,但那东西确实挺难,最后的成品总是丑得离谱。” “三妹时常笑我,说我太痴了,就为了你,作出一件件蠢事。” “但后来……我发现自己已经出不来了。” 梁忠最终还是抱住了他。 男子呵呵地笑了,如同当年他第一次见到他那样。 “你真好看,你也好强壮哦,我能不能跟着你啊?” “你真好看……”男子不断咳出血,眉眼却一直带笑,“真想一直……看……” “着……你。” “咚——” 万悲钟响,又一代君王陨落。 其实我知道,那些锦囊出自谁手。 只是习惯了逃避,不想面对世俗,更不想面对自己,到最后,于我们,竟都成了遗憾。 宫中有儿,思君求不得;宫外有郎,夜夜寝难歌。 到头来,竟是千般万般求不得,只好期盼来生,君能伴我如昨。 场景再次模糊。 —— 面前是一片战场。 叶落尘扫了一眼这里,可以说,除了他们脚下的这片区域,其它的地方几乎遍是尸体,其间还掺杂着一些不知是什么生物的残骸。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息,肉眼可见,这里是战争的主战场。 他们来时,这个「世界」的背景就是刚建立了五年的新朝,对于战争,他们仅有的认识来源便是历史书上的几段描写,和一些影视留存,即使没目睹那些场面,但文字一向能带动人的情绪,那种痛苦的情绪是藏在他们心中的。 “那是不是有人?”陈璃指着不远处的尸山,那上面插着一枚军旗。 看见那面死寂的旗帜,众人才反应过来,这里的场景老班主也见到过,那那个尸山里的人,就一定是贺瑜年了。 彼时贺瑜年坐在一堆尸体堆里,这里是最可靠的避难所,是他的将士用血肉为他筑起的安全屏障。 他手握着已经被削去好几节的旗杆,满脸的鲜血早已干涸,他似乎已经丧失了神经,目光涣散,全身上下只有那微微还有起伏的胸膛,尚能证明他是一个活人。 他确实如了愿,他上了战场。 几乎是听到梁忠谋反的那一瞬间,他当即换上战甲,出城迎战,却没想到梁忠早已准备好了一切,私下联络了众多有实权的重臣,在皇宫外围围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禁锢。 他带着仅有的八百禁军,奋战了一天一夜,也难逃失败的命运。 车轮声响起,老班主推着轮椅过来了。 “孩子啊……” 他轻轻唤着,生怕眼前这个可怜的小孩被吓到般,贺瑜年瞳孔未动半分,不知听没听见他的话,片刻后,他才不确定道:“是阿爹吗?” 老班主叹了口气:“跟我走吧。” 贺瑜年没得到期盼的回答,他开始颤抖,连带着那破碎不堪的旗杆。 这一刻,他的意识仿佛才回笼,鼻腔中涌入大股血腥味儿,他哽咽着,大颗大颗眼泪从眼眶滑落。 “我的国家呢?” 老班主费力地掀开那围在他身上的人墙:“他会变得更好的。” “我的人民呢?” 人墙被清理干净,贺瑜年整个身子暴露在空气中,老班主朝他伸出手:“他们只是……换了一个家。” “呃……”贺瑜年痛苦的声音在战场回响,“那我的家呢!我的亲人呢!” 老班主痛心疾首地将他拉起来,放在腿上。 满天星火,是刚刚扑灭的战火。 明明是数千人的战场,却只能听见一个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没家了……我没亲人了……” “我对不起我的将士……对不起我的祖辈……” “我是罪人……” 声音渐渐隐去,他终于挺不住,在那双苍老的腿上昏了过去。 —— 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墙瓦都是木色,房间布置得也很简单,他刚睁眼,旁边一个小个子就大叫:“爷爷他醒啦!” 车轮声渐至床前,叶落尘动了动身子,看见老班主端着一碗粥看着他,开口道:“吃点儿东西吧,你都昏睡三天了。” 贺瑜年沉默了一下,起身把粥喝了。 “这是哪里?”他擦了擦嘴角。 小个子抢答:“这里是我家!” 老班主笑着敲了一下他的头,对贺瑜年道:“这里是鄙人的小戏院,殿下先将就一下。” “呃……”贺瑜年没吭声,胸腔中那股气淤积在那,折磨着他喘不过气。 “我能去看看吗?” 老班主犹豫了一下,带着他来到了台下。 台上一个戏子唱着,下面是数不清的人在看,贺瑜年不禁冷笑。果然,于他们而言,就真的只是换了一个君主。 他盯着那戏子好一会儿,说:“我也唱。” 老班主似是惊讶:“为何?” 唱我的不满,唱我的悲郁,唱教导我习武练兵之人,亲手夺走了我的国家。 这一战,前皇室只剩他一人,他平日未出过皇宫,认识他的人寥寥,唱了戏,脸上挂着一层粉黛,也好掩饰身份。 他日复一日地唱了几天,正享受着这种堕落,忽然被人唤醒。 他盯着那人,半晌,忽地笑了。 在我沉沦之际,幸得遇见光。 第27章 、陨落之日 我们其实谁都没错,只是生不逢时,又恰好活得磊落。 临近除夕,皇宫也褪去了往日的肃严,宫人们没了平日的束缚,纷纷给皇宫装饰着大红色的春联、福字。 这是新朝第六个年头。 五年前那场谋乱,对于人们来说,成了今日的茶余饭谈,也是经历过朝代更迭的人了,日后对着后辈还能吹嘘一番。 有人说,强夺来说政权存在不了多久。 那时的贺瑜年刚唱完一场戏,听见这话,只是浅笑,没说什么。 阿爹在皇位上过得不开心,他知道。 只有深夜时,他睡眼朦胧间看见阿爹手里忙活着女人做的针线活儿,他才能看见那张平日绷着的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 然而他自始至终没见过阿娘拿出过那锦囊,之后才知道,那是阿爹绣给一个男子的。 一代君王,无心朝政,那对于这个国家和人民来说,是一种悲哀,是以刚开始,贺瑜年一直沉寂在悲痛中,甚至还萌生了要养精蓄锐,起兵夺权的想法。 后来,一个夜晚,他听见隔壁的小个子不停的哭声,嘴里喊着:“不要战争……呜呜不要打架……我想要娘亲。” 那一刻,他忽然就没理由了。 如今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得甚至比之前都好,留恋前朝的只他一人而已,为什么要拉着全国陪葬呢? “阿年?” 梁忠叫了他好几声,贺瑜年才从漫长的回忆里抽身:“嗯。” “也是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还活着……” 两人中间的气氛很微妙,梁忠知道贺瑜年的性子,和他绕圈子也不会有什么用,便直接问道:“你这次回来……” “我一直都在平遥。”贺瑜年看着他,“没离开过。” 梁忠失笑:“是……是……” “恨我吗?”他问道。 贺瑜年笑了笑:“我恨,也不能原谅你。” 梁忠张了张嘴,没出声。 “但我原谅了这个国家。”贺瑜年道,“如今新朝很好,战火好不容易平息,我也不想再生事端,我没那般能耐,也没那精力。” “你今日找我来,不是和我叙旧的吧?” 梁忠抬眼看他,忽然觉得这个人很陌生,好像从小看到大的人已经换了灵魂,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躯壳。 “五年前,旧皇室已经被我清理干净,我一个都没留。”他开口,没以「朕」自称,试图放下身份,想和他心平气和地说说话。 “所以……你知道,坐上了这个位置的,心里总要装些什么的,比如警惕、多疑。” “若是你一直不出现,你大可以一直活着,但如今被我发现了。对我来说,确实是个隐患。” 贺瑜年冷笑。 历来君王大多冷血无情,且生性多疑,这一点他知道,只不过他那时的君王,只是一个单纯给心爱之人缝锦囊的人,倒是让他有些期待,眼前这个人会同他一样。 “我知道了。” 贺瑜年转身,身影没入日光中。 “对不起。”他忽然听见那位君王诚恳的歉意。 最终还是没回话,他走了。 没理由替亲人原谅,也没理由让自己释怀。 —— 叶落尘动了动身子,背后那些青痕未消减半分,连带着他从贺瑜年进宫开始的心情,郁燥万分。 他们已经回到了茶楼,贺瑜年临走前对他们说他会回来这里,让他们不要担心。 皇室遗孤被新帝看见,下场是什么? 叶落尘揉了揉太阳穴,烦恼着怎么挽回这个局面。 主人死了,这算什么事? 程初浅一直在他对面看着他,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在看见对方因为疼痛皱起眉头时,他快步上前搭在他的肩上:“没事吧?” 然后他就感觉到手心里的肩膀一震。 叶落尘僵硬地移开身子,道:“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亲了几下被人弄了几下。”说话间,他与他对视。 程初浅比他高不少,他需要仰起头才能看见那人的神情,现在就是,他明显看见程初浅眼底闪过的那丝错愕。 程初浅失声:“你就一点没有不开心?就这么喜欢他?”他指的是贾贵贵,但叶落尘不知道。 叶落尘没听明白:“你说什么呢……” “抱歉。”程初浅沉重地喘了一口气,“我失言了。” “回来了回来了!” 小个子叫着,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 贺瑜年进门,身后跟着一大一小。 他有些头疼,陈之行从他出皇宫开始就一直跟着,怎么甩都甩不掉。 老班主推着轮椅出来,他已经知道了事情,此刻神情有些悲痛:“怎么样?” 贺瑜年抬眼看他,只一眼,他就明白了。 他忽然开始咳嗽,小翠忙着给他顺气,一向对老班主尊敬的人此刻竟未动半分。 贺瑜年不敢去看那双苍老的双眼,他只觉得歉意,让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还为自己担心。 于是他一转头回了房间。 叶落尘看了一眼陈之行,不免有些同情。 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 除夕前一天,贺瑜年又唱了一出戏。 “悲时俗之迫阨兮……愿轻举而远游,质菲薄而无因兮,焉讬乘而上浮?” “意荒忽而流荡兮,心愁悽而增悲……神倏忽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留——” “内惟省以操端兮,求正气之所由,漠虚静以恬愉兮……澹无为而自得。” “超氛埃而淑邮兮……终不反其故都,免众患而不惧兮,世莫知其所如。” 许是这么长时间来,他一直唱着悲戏,临近除夕,心中的大事也窥见了天光,想到某个人,他忽然语调一转: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有人小声道:“牡丹这是去谈情说爱了?” “不知道,只是怎么听着这么苦啊?” 贺瑜年却浑然不知,还以为自己唱的喜庆极了。 外面开始下起了小雪,人们却不恼,认为「瑞雪兆丰年」,等到夕阳来临时,门外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 人潮在喧闹声中散去,再有三个时辰,就是除夕了。 叶落尘正打扫着地上的果壳,忽地听贺瑜年问了一句:“你们从哪来?” 叶落尘心里顾忌,没出声。 “放心吧,我不会失控的。”贺瑜年道,“我就是想知道,你们那和我们这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叶落尘想了想,发现竟对他印象中生活了十多年的世界没什么深刻印象,只干巴儿地回了句:“一样的。” “哦。”贺瑜年似乎有些失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们那时候没有战乱。”叶落尘说,“我们生活得很好。” 贺瑜年闻言,竟是笑了。 融入那雪中,是一位民间君主最开心的笑颜。 —— 除夕前一个时辰,陈之行匆匆忙忙进了皇宫。 刚才从程初浅口中得知了贺瑜年的身世,此刻他是片刻都待不住了,他不敢想象皇帝对贺瑜年说了什么,前朝皇室遗孤……有什么后果? 他欲进入宫门,却被一个太监拦住。 “陈小王爷海涵,皇上今日已经歇下了。” 陈之行握住他的肩膀:“歇下来?还是不想见我故意躲着我!” 太监被他的手劲攥得有些疼,却不敢吭声,支支吾吾地说:“皇上让老奴转告小王爷——” “想想陈王府做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君王的事。” 陈之行手忽然脱力,太监得到喘息连忙躲到一边,生怕他再发什么疯。 陈之行握紧了拳,一咬牙,朝着门里大喊道:“我陈家满门忠烈!我父亲早年救你一命,被你提拔为将军,甚至认为哥哥,而你却在登基后对他有胆怵,见我五岁习武便下令将我禁足房里,整整二十多年,我一脑子扎在书框里,合你意了?” “我出身武将家,怎么可能耐得住性子,是,我是偷偷练了些武术,可那都是鸡毛蒜皮的三脚猫功夫,对你造不出什么威胁,我父母不知道这件事,都是我一个人一时冲动!” 陈之行跪在积满了雪的台阶下面:“皇上,你特许臣可以不用行君臣之礼。今日,臣就要一意孤行,臣此一跪,愿陛下能了臣心结,放过他一命,臣愿交出陈王府所有兵权,还请陛下恩准!” 太监忙躬身:“小王爷三思啊!” “让他跪。” 门里传出一声虚弱的气音,太监顿时止住了身形。 大雪纷飞,无人再去奉劝他。 陈之行跪倒后半夜,被皇帝强制要求回府禁足。 但他没听这个命令,而是转道来到茶楼,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叶落尘,今日是除夕,戏班子聚在一起吃饭到了后半夜。 他让开路:“小王爷请进。” 陈之行进门,看见了贺瑜年。 后者似乎喝得有些醉了,脸颊微红,见他进来,只是微微动了下头。 陈之行将衣袍脱下递给叶落尘,上前抱起人就往后院走。 罗锦急忙跑过来接过衣袍,小心瞧着叶大佬的脸色,却发现叶大佬……在脸红。 “闭嘴……”叶落尘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盯着二人的背影。 陈之行刚跪过,双腿的步调有些不稳,但还是把人稳稳抱住,贺瑜年眯着双眼,道:“要奖励?” 陈之行踢开他的房门,将他扔在床上,贺瑜年刚缩了缩身子,陈之行就贴了上来。 贺瑜年喝了酒,上了酒劲,身子也软绵绵的:“你不是都知道了,我不能……” “我与他没有血缘关系,我父亲是他认的哥哥。” 贺瑜年微微睁大眼睛,片刻后,眼眶也有些湿润。 “没有关系?” “是。” “没有关系……” “没有。” 贺瑜年流下一行清泪,那股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终于可以宣泄出来。 屋内一阵云雨。 …… —— 叶落尘趴在房间的床上,翻来覆去。 他面色潮红,身下的反应让他有些渴望。 该死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进屋去把那对翻云覆雨的夫夫给拉出来揍一顿,但他也只能忍着,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上次被人亲,他没有什么反应就昏了,现在却不同,这种感觉是他生平没有过的,只觉得心火难耐,想找什么发泄。 两次这种经历都是如此奇葩,都是他自己这样,对象全他妈看不见,叶落尘翻了个身子,忽然房门一开一合,程初浅带着雪进来了。 看见他,叶落尘低骂了几句。 “别过来……” 程初浅却仿佛没听见,径直过来把人从床上捞起,抱在怀里。 叶落尘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正当他以为自己要和对方发生些什么时,就听一个低沉的嗓音响起:“我抱着你,睡吧。” 叶落尘刚想乱动的手凝住。 —— 除夕早,陈之行醒来却没看见人。 喊了几句也没有应声,他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冲出门,喊了几句。 没喊出想见的人,倒是把叶落尘三人喊出来了,一出来,陈之行便焦急问道:“看见年年了吗?” “没……”叶落尘话还没说完,陈之行就跑出了院子。 他联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便抓了一把身后的程初浅:“跟上去。” 罗锦还没从大哥大佬从一个房间出来的震惊中抽身,就开始跟着跑,顺便还用大嗓门朝另一个院子大喊几句:“陈璃!陈璃!” 陈之行找了许久,凡是贺瑜年去的地方他都找了,却没看见人。 忽然,他脑中浮现一个地方,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那是贺瑜年陨落之地。 早晨的微风有些凉,贺瑜年吸了吸鼻子,这个角度看下去,平遥的景象尽收眼底。 他换上了一身红衣,是他从未穿过的颜色,手里还握着一把剑,底下有宫人经过,瞧见他,顿时大叫一声。 贺瑜年失笑,心想是挺瘆人的。 不一会儿,皇帝带着人就来了,看见他,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贺瑜年笑了一下,扫了一眼平遥的景色。 这里有日出而起,日落而息。 有孩童的啼笑,少年的匠心。 田间有破雪而出的枯草,河里有破开裂痕的水流。 一切美好尽收眼底。 “今贺氏瑜年,仅以悲命,祝新朝六年寿,红衣赤心,愿表其诚。” 贺瑜年似乎只是动了动嘴,但声音却响遍整个皇城。 叶落尘众人赶到时,只来得及看见一抹鲜血从什么人身上喷涌而出。紧接着,便是一个红色身影急速下坠。 “年年——” “年年!!” 陈之行几乎是要疯了,他一跃而起,抱住了下坠的身影。 贺瑜年开口,眼底含笑:“我爱你。” —— 作者有话说: 给我写郁闷了,哎真是…… 第28章 、「副本完结」曾是遗憾 “总不能……留他一个人在那吧。” 平遥临近年关这一场雪,下得比想象中要大。 人们便起了个大早,在除夕一大早就开始清理门外的积雪,扫帚的声音在街巷不停响起,这其间,掺杂着不知谁的脚步声。 “牡丹跳城楼了!!” 这一消息一经传出,人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扫帚,神情惊愕,都发出同样的疑问:“谁?” 要说这牡丹公子,他们到人死都不知道人的真实名讳,只是五年前刚经历过战乱,他们寻思图个乐子,这城中又恰好来了一家戏班子。 那个晴朗的午后,他们进去了。 不知不觉,竟是听了五年。 有孩子听过牡丹唱戏的,一听这话,从屋里跑出来:“牡丹哥哥去城里上唱戏了吗?” 大人们都语默,不知该如何回答,况且今天还是除夕,说多了生啊死啊的又有诸多不合适。 于是平遥的百姓,凡是听过牡丹戏的,都决定过了年关后,为他悄悄办一个送别仪式。 他们这边尚且如此,叶落尘那边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他盯着雪中那抹红色声音愣了好一会儿,似乎觉得似曾相识,但主人已经死亡的事实冲击着四人的大脑,最后还是陈璃问了句:“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主人死,「世界」就会迅速崩塌。 可是他们站在风雪中好一会儿,意料中的塌陷没有到来。 叶落尘看向程初浅,却发现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城楼下相拥的两人。 贺瑜年身上的温度似乎在渐渐褪去,陈之行无意识地抱紧他,转头对怀怀晟喊:“太医……” 他愣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声音像是被谁毒哑了般生涩难听,他却又不在意,又去安抚着怀里的人:“没事啊,没事……年年你再等等,太医马上就来了。” 贺瑜年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在慢慢变模糊,脖子上的痛感让他又吊着一口气,闻言,他道:“没用了。” 陈之行却仿佛听不见般,只是木讷地说着自己的话:“你刚刚对我说什么……我没太听清。”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他又改口,“听清了,就是想听你再说几遍……” 贺瑜年张了张嘴,脖颈间的痛感让他无法出声。 片刻后,陈之行忽然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变透明。 “你……” 陈之行错愕道:“年年?” 贺瑜年也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眼底似乎也有些痛苦,但最终也只是被粗重的喘息声带过,他忽然就后悔说出那三个字了。 不说,他也许就不会难过。 “我原本就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陈之行慌乱间,忽然听见这一句话。 “幸得这片土地,我有了苟延残喘的五年,也幸得,遇见了你……” 一口气说这么多个字,脖子那又开始渗血。 “别、别说了!”陈之行满眼怒意地回头看怀怀晟,“太医呢!为什么还不来!” 事实上,从贺瑜年坠下城楼的那一刻,他们谁也没动,因为事已至此,无力回天。 他有些看不清贺瑜年的脸了,意识到这一点后,陈之行几乎是泣不成声,甚至带着恳求的意味:“别走……行吗?” “求求你……” 贺瑜年哑声,在最后一刻,忽然笑了。 “好。” 叶落尘只觉胸中那股被牵制的情感猛地断裂,他却没感到开心,因为这也证明着—— 贺瑜年死了。 他的身体不知为何完好地留存了下来,躺在他热爱的土地上,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程初浅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口骤疼。 叶落尘注意到他的不舒服,偏头问:“怎么了?” 他摆摆手,只是一人离开了这里。 似乎与尘雪隔绝。 —— 对于主人死了这个事实,四人以为自己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接受,但事实上时间没有他们意想之中过的那么快,他们只用了一个下午,才慢慢找回自己的神智。 “所以说,为什么这个世界还在?”罗锦也没了平日的聒噪,声音闷闷的。 叶落尘也想不明白,难道还有另一个主人? 程初浅打破这种僵局,说:“也有可能,他只是一个以一个主人的名义,融入了这个世界。” “什么意思?”陈璃问。 “就是说,其实这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但由于贺瑜年当时的心智极尽崩溃状态,不得已融入了世界。” “也就是说,真正的「主人」,实际上是这个国家。” 闻言,众人再一次陷入沉默。 那他们出去,岂不是要灭了这个国? 罗锦却忽然想到什么,道:“那老班主……” 叶落尘听见这几个字,脑中忽然响起一段话来。 “这几日街上热闹的很,你们可以出去逛逛,戏班子这边也没什么事。” 为什么特意强调让他们出去逛逛? 为什么在夜晚放那么多婴儿在他们的院子里? 叶落尘心中有什么呼之欲出,他抓住程初浅的手:“「主灵」知道自己是什么吗?” 程初浅迟疑了一下:“有一些应当是知道的。” 叶落尘几乎是瞬间就跑到了老班主的房间,却没看见人。 转头,架子上也是空的。 昨日从皇宫回来,他把剑还给了老班主…… 还没来得及深想,就听小翠急急忙忙跑进来大喊着:“小陈王出事了!!” 众人于是又向皇宫赶去。 —— 陈之行从昨晚开始就没睡觉,听别人说,他抱着贺瑜年坐了一会儿才回到陈王府,回府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直到天刚蒙蒙亮时,他才叫人打了一口上好的棺材。 说来奇怪,怀怀晟边传达命令便疑惑: 贺瑜年身量看着不大,需要那么大的棺材吗? 但他的疑惑在几个时辰后,看见城墙上的陈之行后就得到了解答。 陈之行如常穿了一件黑衣,大雪浇在他的肩膀上,朦胧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城墙下聚集了不少人,纷纷哭着请求着让他下来。 然而陈之行只是平视着前方,未做言语。 五年前,他被禁足,以为自己此生就这么枯燥无味地度过。 二十年后,他从府中解禁,却是去迎接自己父母战死的英躯,当时的他受尽打击与刺激,甚至想追随着二老一同去。 他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思,在街上无意识地游走,然后,他进了那家茶楼。 进去后,却发现一男子,身穿白衣在唱一出报丧的戏。 胸中有怒意,他起身喝止住那人,却发现那人不以为然,他心想着,至少在临走前挽救一人,便每天都来。 却不想,一救就是五年,又发现,他这五年,好像是在救自己。 原来他们都是双方窥探已久的光。 他又想起什么,似是觉得没意思,便挥散了。 然后,他勾唇,纵身一跃。 大雪瞬间将他淹没,风声在他耳边,雪花打在他脸上,似乎贪恋着这仅存的温度。 待身体重重地落地,他最后的想法竟然是后怕。 还好,昨天没让他摔在地上。 周遭是数不清的哭声与脚步声,陈之行却听不到了,今天皇帝没有来,实际上他来了也没什么用,他也不会听他的话。 于是这一天,平遥响起了新年第一声悲乐,众人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听皇宫那边传来阵阵哭声。 大年初一,小陈王,薨。 人们只觉这一年极为不顺,新年开头死了两个人。 但一位老者缓缓推着轮椅在城下停着,制止住了要将陈之行带走的侍卫。 “小陈王生前嘱咐我,将他与夫人合葬一起。” 闻言,侍卫有些为难。 最后是皇帝的口谕下来,老班主才带着人走。 叶落尘注意到老班主的身影,想上前去拦住他,却被一阵一阵涌来的人群挡住了道路,他焦急万分,猛然被人撞倒,胳膊上被踩了好几个印子。 那一瞬间,一些记忆从他的脑中略过。 被程初浅拉起来时,他整个人都是蒙的。 刚才的痛感徘徊在心头,他听不见程初浅说些什么,只看见他焦急的神情。 下一刻,他就昏了过去。 …… —— 再醒来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叶落尘目光有些空洞,他刚刚坐了一个梦。 梦中他似乎很怕人,被人欺负了也不吭声,只是默默忍受着,不论打在身上有多么疼,他都不出半声。 每一个画面都是如此,到最后,叶落尘醒了,还感觉那些疼觉在自己身上残余。 “醒了?”程初浅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好像穿越了好多年,好像听了无数遍。 叶落尘敛了敛心思,起身。 “老班主呢?” 程初浅递给他一杯水:“没找见。” “呃……”意料之中的答案,叶落尘接过那杯水,一口饮尽。 隐隐觉得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他转头,看见床边站立的红衣男子,竟有那么一瞬间依恋。 不知道下个「世界」有没有机会看见他穿…… 不过万一他就出去了呢?万一他再一醒来,身边就空落落的了呢? 有一瞬间,他竟期盼着不要出去。 —— 老班主在黄昏时才回到茶楼,手里握着一把剑,是贺瑜年送他的那把,前些天,还刚刚了解了旧主人的性命。 当时贺瑜年来找他要这把剑时,他就已经猜到了结局,知道这孩子的脾性,他也没有劝阻。 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对于贺瑜年来说,可能有着不一样的地位。 他是对方重生的契机,对于这个世界,可能没有比他更合适担任这个身份的人了。 老班主握着那把剑,慢吞吞地回到院子。 他这一生蹉跎几十年,本以为大彻大悟参透了大半,却在此时发觉,原来竟一刻未探究。 总归是要走的,他这么想。 走之前,还是把那几个孩子送走吧。 老班主布满皱纹的脸上忽地露出笑容,在罗锦出门的那一刻,他抬剑,了解了自己的人生。 屋里的叶落尘只觉地面开始晃动,他惊了一下,猛然听见罗锦的大喊:“老班主!” 程初浅他们都没出声,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般。 陈璃慌慌忙忙地跑到他们的院子,神情里也有难过。 万一,下个「世界」就见不到了…… “陈璃!快过来!”罗锦对他招手,再人过来时抱紧怀里。 “别抬头。” 陈璃于是闭上了眼。 程初浅看着床上的人,叶落尘也回看他。 “想再见到我吗?”程初浅似是开玩笑地说了句话,目光却不自然地盯着床上的人。 叶落尘在白光袭来的前一秒才出声,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 “想。” 他语气轻呢。 —— 年后第二个月,平遥举办了一场丧事,是由众多百姓一起举办的。 对于民间的举动,梁忠没说什么,只是宫人们发现,他们不过才三十多岁的君王,鬓角生出了几根白发。 梁忠的后宫没有一人,比旧朝还要冷清。 那个位置,不知是为谁留的…… 这一天,平遥响起了贺瑜年平日里唱的戏里的一首,众人抬着陈之行和他的棺材,在城里走了好几圈。 不知泉下人有知,能否回来一会? 倒时青灯夜酒,还请君莫嫌弃。 这次由民间举办的「国丧」过去后好多年,有孩子问当时存在的大人,大人们还是忍不住泪眼婆娑。 到底是死了,却活在了他们心中。 —— 人们常说,山外那片树林似是闹鬼了。 起初是夜晚有什么在走动,后来就演变成了一老一小的说话声。 人们倒也不害怕,他们期盼着是那位逝去已久的贵人,便开始往树林里送些东西。 虽然那些东西从未动过。 只是某一日,有人再送完水果后,耳边似乎传来几句交谈:“你就为了那小子,舍弃了自己的肉身,沦为一魄在这世间游走?” 与他对话的人似乎沉默了长久,才缓缓道:“总不能……留他一个人在那吧。” 那人猛地回头,只见风声略过,对话也消失不见。 再然后,是每日都会响起的轮椅声。 …… 原来世间的遗憾,是爱的牺牲。 —— 作者有话说: 老班主和年年在虚无空间游走了…… 好心肌梗塞啊啊啊be了! 哎…… 其实他们俩的身份就注定了不会在一起…… 不行还是好难过呜呜呜…… ?? Ⅲ 青青似我 ?? ———— 第29章 、「3.0副本」贵族学校 程初浅:“怎么感觉你这么娇羞?” 外面似乎下着小雨,连带着屋里也变得潮湿、闷热。 叶落尘睁眼时,已经离开了那个世界,他几乎是瞬间起身,看见了旁边还在沉睡的人。 还好…… 叶落尘莫名的有种安心,再去看其他两人,却是没有踪迹。 罗锦和陈璃没和他们一起来吗? 他垂眸,发现了自己胳膊下压着的日记。 “青、青——” 一字一顿念出来,他有一瞬间失神。 瞧着程初浅还没有转醒的迹象,他担心会出什么事,就轻轻在对方的胳膊上轻拍几下。 “浅哥?” “浅……” 程初浅在他叫的一瞬间睁开眼,眼里却是血红色的瞳孔。 叶落尘收回手,一脸疑惑地盯着他。 程初浅又闭上眼,起身,大约十几秒后才重新睁开,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 “你的眼睛……” “没事。”程初浅似乎不想说这个事情,便转移了话题,“我们没出去?” 叶落尘「嗯」了一声,道:“罗锦和陈璃不见了。” “可能是被分到了另一个「世界」,别担心,有陈璃在呢。”程初浅的声音似乎有些疲惫。 可能是上一个世界他昏迷时对方照顾了自己很久,应该没怎么合眼。 叶落尘还是「嗯」了一声。 忽然,程初浅转头看他,那一瞬间,叶落尘的心差点跳出来。 两人的距离相隔不到一米,再加上都是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这块区域的可移动范围就屈指可数。 叶落尘强装镇定,面色上波澜不惊。 “你见到主人了?”程初浅问。 叶落尘摇头,小声道:“我才刚醒。” 他看见对方的目光围绕着自己的脸打量了一圈,忽然坏笑:“怎么感觉你这么娇羞?” 叶落尘:“……” 一番调戏后,二人才开始打量起周遭的环境。 他们身处一间教室,只是好像是停电了,屋子里黑漆漆的,隐约能感觉到旁边有人,因为耳边是很均匀的呼吸声,听着不止一人。 “青青——” 叶落尘回头,发现程初浅还是那副欠揍的表情。 他有些没好气:“你叫谁呢?” “你啊。”程初浅指了指他手底下的日记本,“你不就叫青青吗?” 叶落尘想反驳,却看程初浅的手朝那个日记本伸来,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心理,他把本抱在了怀中,不让对方拿走。 程初浅刚想说什么,教室里的灯忽然亮了。 一个粉笔头扔过来,准确无误地落在叶落尘脑袋上。 “青青,你又睡觉!” 一个偏中性的女姓嗓音响起,叶落尘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周遭似乎有无数视线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他又被大馨给抓了。” “是啊是啊,不过人家有后盾,被抓了一样能再犯。” “是啊,要不是殿下陪着,他能在这个班级里吗?” “话说这么大朵花了,上学怎么还要人陪着……” “别说了你们,人家学习好是真的,干什么这么酸呢?” 这些杂碎的声音落入叶落尘耳朵里,他的内心中有一个声音小声地反驳: 不是,我没有…… 程初浅敲了一下桌子,议论声瞬间安静。 老师看了一眼他,没说什么就又开始讲课。 “你看,我就说……” “闭嘴吧你,没看殿下生气了吗,赶紧上课吧……” 叶落尘逐渐适应了这个教室里的灯光,其实对于刚才的声音,他只是隐隐感觉到不舒服,但不会太在意。 下课后,他去了趟卫生间。 洗过脸后,他的心也变得平静。 看来这个世界也是一个社会,里面的人和事存在的都很逼真。 这样看的话,陆婷的世界只有她和哥哥两个人,而贺瑜年的世界,却是一个国家。 …… 叶落尘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抬眼间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对视的一瞬间,熟悉的感觉袭来,这一次他却没有不适,像是心里有什么空缺被填满了般。 他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人影闪过。 匆忙追出去,人却已经消失在了学生群里。 …… 再回到教室,他总感觉心里不踏实。 “青青,干什么去了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叶落尘想瞪那个罪魁祸首一眼,结果望去……怎么有种嗔? 程初浅显然也觉得这一眼有些奇怪,但他只是在心里闪过一瞬,便招呼人过来了。 “你能不能别叫我青青?”叶落尘坐下,脸颊有些红。 程初浅按下想要捏脸的手:“为什么?你可不就叫青青吗?” “那不是……”叶落尘还想再说什么,但语气语调什么的从卫生间里出来后就变了个味儿,让他很不舒服。 像小孩子。 叶落尘确定了这个世界主人的性子。 但不是陆婷那样的小孩,陆婷说话会撒娇,但这个世界的主人,显然不会撒娇。 只是容易害羞,说出的话也软软糯糯的。 “阿青。”有人唤他。 叶落尘转头,发现是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瞧着小脸圆圆的,个子却出奇的高。 “你今晚还去图书馆吗?”他问。 这是把自己当成主人了? 叶落尘想了想,觉得是一个寻找主人的契机,便答应:“去。” 男生名叫付深,看样子是个挺内敛的男生,只是干嘛胸口别个小白花呢,看起来娘兮兮的。 “阿青——”付深指指他的胸口,“你的花针歪了。” 叶落尘低头,看见了校服前胸上那朵小白花。 他又转头去看程初浅,对方的衣服上挂着的却是一朵玫瑰。 …… 这个学校的校服也是很奇怪,不像平常学校那般简约,倒像是礼服,只是分两种颜色,黑色和白色。 不论哪种,上面都有金色的条纹装饰,领口打着一个领结,男生是长裤,女生是短裙,每个人的胸口还都带着各色各样花的胸针。 刚这男生说什么?这叫花针? 女生就算了,男生为什么也要戴? 叶落尘伸手摘下来,却看付深一脸焦急:“快带上阿青,这个不可以随便摘的。”说罢就要伸手帮他带。 只是还没伸到那花针,就被一双骨骼分明的手拿走了,程初浅低着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把弯着腰给叶落尘重新戴好,又趴在他耳边,说:“小孩子随便摘种族凭证,可是会被坏人抓走的哦。” 叶落尘一怔,感觉心口热热的。 然而程初浅只是帮他呆完后又懒懒地趴在桌子上,似乎又陷入了睡眠。 他穿的和叶落尘不一样,甚至说,整个学校都没有几个穿白色校服的学生,他和付深算一个,其余的就都是黑色衣服。 “阿青……”付深拉拉他的袖口,“你之前不是挺喜欢你的花针的吗?怎么今天忽然摘了?” 喜欢? 叶落尘捏着那朵小花:“这个有什么用吗?” 付深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道:“这个是咱们万花之珉的种族标识啊,咱们万花之珉这么多花,不戴上这个别人就分辨不出来你的身份,就好像人类世界的身份证,是万万不能摘的。” “好像……人类世界?”叶落尘彻底失去表情管理,怎么一下就脱离人类社会了! “对啊,咱们是自然神的子民,当然同人类有区别了。” 叶落尘接受不了这个信息量,他刚想再问什么,趴在桌上的程初浅忽然抬头,看了付深一眼,道:“上课了。” 付深被这一眼看得有些毛骨悚然,丢下句「对不起」后就回到了座位上。 这节是历史课,虽然刚才付深说这里不是人类世界,但教学的内容却与人类世界相差无几。 要学习,要考试……这里的一切除了这个花针以外,似乎没什么不同。 “你知道这里?”叶落尘偷偷在课桌底下拉了拉程初浅的衣角,小声道。 殊不知他这一下像极了撒娇,让趴在课桌上的人呼吸乱了一下,才缓缓道:“放学再说,好好听课。” “呃……”叶落尘只好坐好,他来时是高三,高中的大部分知识都学得差不多了,对于这节历史课他也没打算仔细听,因为毕竟不是真实世界,听的再认真也没用。 事实上真的没用,只见老师在前面和声细语地讲,与上堂那位数学老师的课堂氛围不同,这个老师好像不怎么管学生,就算下面只剩下三两个学生还保持着坐立姿势,她也当作看不见。 “我劝有些小花朵不要东张西望,别人是什么身份,自己是什么身份,还是要分清些,不是谁毕业了,都会有地方要你的。” “呃……”叶落尘看了眼四周,发现确实只有五个仅有的白校服在听课,而他作为其中之一,就是东张西望的那个。 从来没被老师点过名的三号学神?叶落尘眯了眯眼,似乎很不满意这位老师的言辞。 听这话,这个世界里人还分上下层? 边上的程初浅支着课桌起身,不满地看了讲台上的人一眼。 这眼神的威慑力,让她不禁胆怵。 刚刚以为他睡着了,才有机会去教训一下那个卑贱的雏菊,没想到被人听见了。 她于是强装镇定,继续讲课了。 放学后,叶落尘放学的时候,程初浅忽然不见了。 他刚想寻找,就见付深拿着书包过来了,看他一脸茫然,便问:“你在找什么?” 叶落尘语气似乎有些要哭了的样子:“不见了……” 付深看了一眼他旁边,道:“殿下可能是去处理事情了,他不是每天都会来接你吗?” 叶落尘面无表情转头:“你叫他什么?” 付深被这情绪转变吓了一跳:“殿、殿下啊,怎么了?” “哎,有些人啊就仗着自己是玫瑰神大人的弟弟,整天装的唯唯诺诺的,谁也动不了啊……” 叶落尘:“……” 合着他变成了唯唯诺诺小白花,程初浅是高不可攀的玫瑰神了呗? 这是什么设定? 叶落尘拽起书包,瞪了一眼说闲话的那几朵烂花,从教室前门走了。 付深急忙追上他:“阿青,你别生气,他们就是这样的。” 不用他说,叶落尘也摸索出来了,这个世界里的人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不知道是谁给的,看着就很欠揍。 “阿青……”付深犹豫着要不要说,就见叶落尘似是瞥了他一眼,他连忙道,“我觉得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 “你之前对上赵芩他们,都不反抗的,而且你平日里都很温柔,不像今天这么……这么冷淡。”付深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说的话却是挺溜儿的。 叶落尘自然没法儿说自己不是青青,于是就忽略了这个问题没吭声。 他们来到图书馆,里面陆陆续续的只有很少人。 其中白校服占大多数,冷不丁几个黑校服也只是趴在桌子上睡觉,不知道是来这干什么的,叶落尘找了两个座位,就和付深一起坐下了。 但他可不是来这学习的,他打量了一下这里,没发现早上那个身影。 应该是白校服,他仔细想了想。 可是为什么要躲着他呢?难道主人察觉出他是外侵者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第三个世界开始了! 这里有好多花花! 第30章 、弱肉强食 “带你回家。” 于是叶落尘便等着,想着现在才刚放学,也许主人还没来。 一方面是这个原因,另一方面…… 这位小圆脸说,程初浅会来接他。 虽然不知道对方干什么去了,但是这句话让他莫名的安心,他在上学时从来都是自己回家,实际上都高中了,也没必要让谁接。 但是并不代表他就不想要。 付深见他出神,便道:“你不要东张西望的,一会儿又该有人找你麻烦了。” “呃……”叶落尘道,“找我什么?” 说出话完,付深的神色几乎是奇怪到了极点。 半晌,他缓缓地说:“阿青,你是失忆了吗?” “呃……”叶落尘把主人的语气套在自己身上,柔声说,“你想什么呐,哪能那么容易失忆。” 听这语气,付深才放下心。 这才是他的阿青,是和他一样的阿青。 “你今日在教室里瞪赵芩那几眼,他心量小,估计不会放过你的。”付深叹了口气,好像有麻烦的是他一样。 那就来找事呗,叶落尘本来想这么说,但唯唯诺诺小白花不会这样,只好道:“那我怎么办呢?” 付深又一次奇怪的看他:“你之前从来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是你挑起的话头吗? 不过这个主人还真是奇怪,一会儿唯唯诺诺,一会儿坚强孤傲的,到底怎么样才能不露馅,这是个难题。 “付深……”叶落尘往他那靠了靠,“咱们学校,还有叫青青的吗?” 同为雏菊,付深觉得花与花之间是如此不一样。 就比如他天生没什么香味,但青青身上就有一股很浅的淡香,只要一靠近,就能闻出是他。 付深瞬间有点磕巴:“没、没有。” 叶落尘看他:“这么肯定?” 学校怎么说也有上千人……花,怎么可能一个重名的也没有呢?况且青青这个名字这么普通,不像是不会重名的那种。 “因为你的名字是殿下起的。”付深感觉要窒息了,“没人敢和你重名,即使之前有也立马改了。” 叶落尘: 程初浅起的? 那就不奇怪了,如此的土。 他想问程初浅为什么是殿下,但问出来肯定惹对方怀疑,想了想,便说:“我有些想殿下了,你能跟我说说他吗?” 付深察觉到耳边的温热散去,便松了一口气,道:“那好吧,正好我作业写完了。” “殿下可以说,是咱们万花之珉最帅的花了!他阳光,他热情,像一杯很烈的红酒,拥有着世界上最美的面孔与最健硕的身材,他……” 叶落尘打断他:“你能收起手机里的花界百科吗?” 付深不好意思地咳咳:“我平日都不敢和他说话,也只能照着这个读了。” “他有这么可怕吗?” 付深摆手:“没有,只是他太厉害了,我们这些小花都不敢去和他说话,他是玫瑰神,我们只是平民。” “那我们没机会成神吗?”叶落尘问道。 付深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有的,只是万里挑一。” 万花之珉的神位是要自然神亲自挑选,花落谁家都不一定,可能是平民,可能是贵族。 但由于花们大部分都是争奇斗艳的模样,导致他们这些普普通通的小白花没什么存在感,自然就被划到了平民的范围内。 叶落尘碰了一下自己的花针,问:“那咱们雏菊神也算平民吗?” 付深还没来得及上奇怪的表情,二人的头上就笼罩起一片阴霾。 图书馆于此刻安静下来。 几个黑色校服的男生进来,看气势嚣张跋扈,且神情带着诸多不屑,走路的姿势又极其懒散,书包被他们松松垮垮地单手背在肩上,为首的停下,在图书馆里扫了一圈,锁定目标后才悠悠地继续走。 来的是叶落尘这个方向,他踢了踢男生的凳子,语气不善:“起来。” 叶大佬还在自己和程初浅的平民与神的地位悬殊间糟心,他正愁气没地方撒,转眼就来了一个。 他转头,淡淡地对上对方居高临下的目光。 这是什么早年玛丽苏剧情? 叶落尘虽然不看小说,但听班级里女生讨论过这一类的题材,对于这种离谱性较大的他也能一下子记住。 赵芩本来三尺高的气焰在看见叶落尘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神中消失了那么一点点,对方的眼睛里面似乎有一汪湖水,他试图在里面寻找自己的倒影。 倒影没找见,就听湖主发话了:“有事?” 赵芩身后的几个男生顿时傻眼,这还是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小白花了吗? 唯有赵芩只是微微意外,但很快笑道:“没事就不能找你?” 他一开始注意到这朵小雏菊,是入学的那天。 一般的平民长得都参差不齐,看起来就烦心,只有这朵,让他一眼就注意到了不同。 当时的青青跟在殿下后面,与前面高大的身影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他看起来瘦瘦小小,皮肤很白,但又不过分瘦弱,眉目间有着很强的韧劲,况且长得确实不错,放在平民堆里是最出众的那个了。 弱小的花就是会让他们这些贵族激起保护欲,看着他们在自己手下俯首称臣,就是会有种满足感。 要不是这雏菊身边老有那朵玫瑰跟着,他早就得手了。 对于众人的意外,他不以为意,高中三年过去了一半,他一直关注着他,知道对方总是会若有若无地透出一股清高劲儿,啧,着实吸引人。 叶落尘:“你挡到光了。” 赵芩便抬脚坐在他对面:“现在呢?” 对于这无赖的神情,叶落尘唯一的办法就是不理睬,因为对方没动手,他就不能轻举妄动,初来乍到,还是谨慎些好。 于是他们就一直待到晚上差不多八点左右,看付深开始收拾了,叶落尘也跟着收拾,他们平常看来都是待到这个点。 图书馆门口,叶落尘扫了一眼付深后面的几个高个子,不动声色地说:“我走了,明天见。” “嗯。”付深朝他摆手,叶落尘做不来这动作,直接走了。 走了一段路,那几个人竟然没跟上了,倒是让叶落尘微微意外。 不过不来也好,省得他看着就闹心。 …… 不过他现在应该去哪?宿舍还是外面的什么地方? 叶落尘叹了口气,疲惫感顿时上涌。 算了,先到处走走吧。 这所学校不愧为贵族学校,整体的风格和他们那的确实不一样,修了很多林荫小路,也搭了很多花棚,让人第一眼看了的反应不是学校,倒像是什么公园。 这里的教学楼也很多,应该是参照着人类世界建的,他走了一会儿才看见校门,心里还犹豫着要不要出去。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 叶落尘回头,没发现人,再往上是一树垂下来的杨柳。 “小雏菊……” 耳边忽然送来一句掺杂着风的诡异声响,他又转头,发现自己身后站着几个绿色的人。 是真的绿色,人不人的,反正差不多。 他手心有什么东西滑落,接住后,他便藏在指缝间。 那几个怪物看着他,却没动。 “嘭——” 杨柳树底下的泥土忽然松动,里面钻出一些褐色的小脑袋,朝着叶落尘极速跑去。 叶落尘抛出花瓣,一下扫掉了不少小脑袋,心里意外这一片花瓣的威力之大。 他踩着刚清理出来的空地,单脚立了一下又撑地下蹲,用腿将剩余的小脑袋清理干净。 上个世界太平和,差点忘了这里面什么东西都有。 叶落尘起身,对着那几个绿色的人将剩余的花瓣扔出去。 伴随着几声惨叫,周围又恢复平静。 正想抬脚走,背后又响起脚步声。 他几乎是瞬间抡起胳膊向后打,却被人抬手握住。 赵芩在黑暗中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学会打人了?” 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叶落尘的视力一下子减弱。 可能是刚才扔花瓣时没扔准,误打到了这一片的路灯。 “关你什么事。”叶落尘把手抽回来,靠听觉分辨着对方有几个人。 应该还是那七个人,叶落尘眉头微蹙,他现在视力受阻,不一定能打得过。 赵芩并没有在意他的疏远,道:“我就喜欢你这股冲劲儿,瞧着带感。” 这话说的过于恶心,叶落尘不免有些倒胃。 “怎么,今天自己一个人回家?” 叶落尘:“……” “你一个小雏菊孤孤单单的多不安全。”赵芩笑了,“你看我们这七个人,个个高大威猛,你求我们一下,我们就送你回去。” “哈哈哈……” 七个人的笑声在耳边回荡,其中的嘲笑意味不用说就知道有多明显。 叶落尘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 “喂!你别不识抬举!”有人朝他喊。 赵芩摆摆手:“别吓到人家,人家可是殿下的花,不过——”他忽地语意一转,在黑暗中靠近叶落尘的耳边。 “你说今日就算我们把你掳走了,殿下能赶来救你吗?” 下一秒,赵芩甚至来不及笑,就被人单手握住了肩膀,随后脖子旁的神经一扭,他刚想叫出来就被人踹在了腹部。紧接着,整个人都向后倒去。 他坐在地上,满眼不可置信:“你敢打我?” 叶落尘收回膝盖,平静道:“嗯。” 其他人一开始也是没反应过来,看见自家老大倒地,才找回来自己被吓出去的神经,朝着叶落尘冲过来。 这么多声音混在一起,叶落尘不好分辨具体每个人的方位,程初浅给他的花瓣只剩两片,他凭着感觉,打伤了两个人。 剩下的四个……只能硬碰硬了。 叶落尘抬脚,双手撑着一个人不知道是哪个部位借力腾空,双脚踢着后面的人,位置可能是偏了一点,踢到了一个人的胳膊。 他腾出一只手摸索到身下这个人的脖颈,狠狠打了下去,然后趁着这人弯腰下去后整个人从他的后背上翻过去,躲过了其他人的拳脚。 “傻啊!用异能啊!”赵芩很疼不成钢地看着自己手下这几朵笨花,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也可以用。 他抬手,手心出现一个光球。 叶落尘的眼睛被光刺了一下,就停顿的这几秒,他被人待到了破绽。 等胳膊上传来痛意,他意识到,可能是流血了。 赵芩不屑地笑着:“一介平民,没有异能,在我这装什么装。”说罢,他的瞳孔紧缩。 只见叶落尘闭着眼,用手肘又干掉一个人,现在能活动的,只剩一个了。 妈蛋,没想到这小雏菊力气这么大,腹部的疼痛让他起不来身。 “嘶……”叶落尘捂着胳膊上还在流血的伤口,想着速战速决。 剩下那人看动手没有胜算,瞥到地上那大光球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是贵族,便张开手,甩出几片叶子。 叶落尘不知道危险的来临,还站在原地。 那几片叶子在空中急速地飞着,在将要碰到叶落尘脸的那一刹那,猛地发出红色的光芒。 空中忽然开始落下什么,叶落尘感觉到,伸手接住一片。 玫瑰花瓣…… 似乎是应证了他的猜测,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青青。” 程初浅手里把玩着一枝玫瑰朝这边走来,在看见地上那几个人时勾起唇角。 “带你回家。” 第31章 、身份坦露 叶落尘忽地停住脚步,“我累了,背我。” 程初浅的神情与往常截然不同,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可以说,是可怕。 叶落尘的身影藏在黑暗中,从他这个角度,本不应该看见任何人,但他眯着眼睁开一条缝时,看见了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身影, 赵芩的脸色都青了,他也是没想到程初浅这时候会来,他刚想打招呼,却听程初浅唇角轻动,道:“灭了。” 是指他的光球,赵芩连忙收了回来。 “殿下这么晚了还来学校,真是辛苦啊。”赵芩赔着笑。 程初浅终于走到了叶落尘身边,刚才没察觉,如今走近一闻,竟有一股血腥味儿,他忙问:“伤到哪了?” 叶落尘指了指自己的手臂,小声道:“流血了……” 发射叶子的罪魁祸首不禁背一缩,试图在黑暗中隐藏自己。 “先回家。”程初浅半抱住他,刚想走,忽然想到地上还有几个人,于是回头冷冷道:“你以为我是来干什么的?” 赵芩听出了他这话里的深层含义,连忙道歉:“对不起殿下,以后不会了。” 叶落尘伤口还在流血,程初浅也没心思和这几朵烂花计较,把人带出了校门。 此刻应该是初春,空气还没那么冷,路边有几棵树还在抽芽,叶落尘疲惫地倚在他的肩膀,眼皮也快睁不开。 “困了?”程初浅轻声询问。 叶落尘微不可微地点了下头,然后脑袋里忽然回响起那句「带你回家」,便问道:“咱们去哪?” 程初浅:“这里有咱们的房子。” “哪来的?”叶落尘瞬间清醒了些,脑袋也抬起来一点,卷毛正好略过抱着他的人的嘴角,程初浅微愣。 片刻后,许是春夜的风将他的思绪拉回来些,他解释道:“是我的房子。” 见叶落尘的脸上渐渐疑惑,他实在没忍住,揉了一把他的卷毛:“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来自哪吗?我就来自这里。” 程初浅来着这里?那岂不是…… “对,我不是人类。”程初浅抬头,看向了夜空中的月亮,“我是一朵娇花。” 叶落尘:“……” “害怕吗?”程初浅低下头。 叶落尘的思绪有些乱,但还是回答他:“害怕。” “怕我把你吃了?” 叶落尘摇摇头:“怕你像放学时那样不要我。” 是他疏忽了。 本以为有付深陪着,他能离开一会儿,却没想到只是他去确认这个世界有没有他的房子时,对方就出了事。 内疚与自责充斥着他的内心,他低声:“抱歉。” “不要你道歉。”叶落尘忽地停住脚步,“我累了,背我。” 程初浅蹲下身,让对方能上来。 “你说你明天清醒过来,知道今晚说的话,会不会觉得羞愧难当?” “青青?” 回应他的只有耳边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 傻孩子,程初浅失笑。 等回到家,他把叶落尘放在床上,仔细地检查他的伤势。 还好,只是被叶子在表层划了一道,只是口子有点大,所以流的血也比较多。 小心地把叶落尘的外套脱下来,程初浅从床头柜里翻出药箱,心里不免感叹: 还好,这里与外界无差,不然大晚上的,又要去劳烦金月了。 不过…… 包扎好后,程初浅盯着叶落尘的眼睛出神。 这双眼睛到底是什么时候伤的呢? —— 叶落尘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反思。 反思自己为什么说那么多黏黏腻腻的话,跟小孩子似的。 他看了眼包扎的不是很厚是伤口,又是一阵沉默。 就破了个口子,还让人背回来,一会儿那家伙肯定又要笑话他。 事实上,直到去学校的路上,程初浅也没笑他一句。 坐在教室里,他看了眼教室里稀稀疏疏的人,悄悄问他:“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程初浅昨天一晚上没睡好,听见这话,抬了抬眼皮,以为他对自己的来历表示怀疑。 “如你所见。”程初浅指了指自己的花针,“我是朵花,来自万花之珉。” 叶落尘愣了一下:“我不是说这个。” 程初浅盯着他好一会儿,直到叶落尘感觉要被看穿了时,他才笑道:“那你说的是……” “昨天在回家路上撒娇让我背你的那件事?” 叶落尘捂住他的嘴:“你小点声。” 扑面而来的清香,程初浅有一瞬间晃神。 曾经,他也总是被人这样说着说着就捂住嘴,然后那人就会用极其温柔的话语警告他几句,说是警告,其实还是有点娇气在里面。 至少见他的第一面乃至其后的几百年里,程初浅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但此时的人,显然与过去有诸多不同,比如不会看见他就脸红,不会时时刻刻的撒娇,不会粘着他…… 以前觉得没什么,现在却是感到遗憾了。 “那你认识青青吗?”叶落尘见他不说浑话了,就撒开了手,见到风的那一刻,他才察觉到手心有些微热。 程初浅看着他:“这不就有一个?” “呃……”叶落尘不想和他说话了。 直到上午过去完两节课,他看见付深过来找他时,才猛然反应过来—— 青青不是程初浅起的吗? 被劈头盖脸的询问,程初浅只是举手表示无辜:“我是这里的人也不能代表我就是殿下,玫瑰花那么多,我只是最籍籍无名的那一朵。” 见叶落尘还是怀疑,他又道:“你不也是顶着个青青的名字,说不定我也是顶着殿下名字的花。” 说的也是。 叶落尘转过头,有些遗憾,刚得到的线索又断了。 “嘿!殿下!” 门口闯进来一个大波浪少女,叶落尘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脸,就见程初浅身旁多了一抹亮色。 大波浪想要拥抱,被程初浅推开拒绝了。 叶落尘的脸色顿时冷下来,付深在他旁边小声道:“茗茗公主又来找殿下了。” “公主?”叶落尘从牙缝里发出这两个字,付深倒是没怀疑什么,道:“她是风信子族的天之骄子,我们叫他公主嘛,就像殿下是是殿下,我们要叫他殿下一样。” 忽略后面的绕口令,这话告诉了叶落尘一个讯息:这女生喜欢程初浅。 一个公主,一个殿下,怎么听怎么般配。 “不过阿青你为什么讨厌她啊?每次见了她你都不开心。”付深注意到他的脸色,询问道。 叶落尘其实也不知道,但可能是这个世界里的主人青青不喜欢这个女生,要不然有什么理由他也跟着讨厌呢? 不过看这个女生久了,眼睛竟有些不舒服。 注意到他的举动,程初浅偏头问:“眼睛不舒服吗?” 叶落尘摇头,表示没事。 赵茗茗笑嘻嘻道:“阿青身子总是这么不好,明儿让金月姐姐给你好好看看吧。” 金月是金银花族的神,听这称呼,乍一听是好意,实际上是警示:我是贵族,而你只是平民。 叶落尘无视这份挑衅,毕竟他不是青青,也不会去和他争夺什么殿下。 程初浅被她整的有些烦了,起身,对叶落尘道:“走吧,去上课。” 每周有两个下午是专门给平民学生上的异能课,地点在学校深处一座隐秘的花园。 “殿下也去吗?”赵茗茗有些不开心,“他自己又不会怎样,有那么多老师和同学在旁边看着,能出什么事?” “就是因为有那么多人看着,所以我才要去。”程初浅不客气地回了一句,又回头道:“快走,一会儿要迟到了。” 临走前,叶落尘收到了来自赵茗茗的眼刀,他偏头,只是淡淡地回望。 —— 走到花园教室时还是迟到了几分钟,不过有程初浅在,老师们也没多说半个字。 给平民上课原本没什么,可这课堂上多出一个神那可就不一样了,于是由于程初浅每堂课都来,逃课的花朵们也变少了。 在进入教室的一瞬间,三人的装束发生了变化。 程初浅黑色的校服变成了一袭红衣,和茶楼那套有些相似,但比那套稍微华丽好看些叶落尘则换为了一身白衣,他正诧异着,程初浅给他解释:“这里有自然神的结界,咱们来这是要不能穿校服的,要变回原身。” 叶落尘点点头,再看付深,却是白衣外面多了一层黄色外套。 付深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再去看其他人,似乎只有他和程初浅是纯色的衣服,其他的都是外面套着什么颜色的外套。 “都坐好,开始上课了。” 待众人落座后,叶落尘随手翻开石桌上的教材。 里面是一些花术的记载,他翻得随意,几页后才停下,一朵玫瑰印在书上,像是等待着它的学习。 他刚想碰,手就被打了一下:“学自己的那族。”转头看,原来是程初浅拿着一根小藤蔓。 叶落尘不想与他发生争执,况且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出于对课堂的尊重,他翻回了自己那一页。 白色的打底,白色的花,小雏菊这一页果然是普通极了,马上就看不到了。 付深却学的很认真,他们身为平民,异能的使用本来就没有贵族厉害,如今有机会能学,自然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阿青,别走神。”他提醒旁边还在愣神的叶落尘,后者点头敷衍过去,目光却盯着那一页。 学会了这个,是不是代表他也有特异功能了? 想着,叶落尘开始动手。 …… 半分钟过去,他手上却没有一点反应,眼见着付深手心已经长出藤蔓了,他也只能眼巴巴看着。 “怎么不学?”程初浅探过头。 叶落尘老实道:“学不会。” 闻言,程初浅看了一眼他什么也没有的手,眉心开始蹙起。 “你怎么会学不会呢?” 作者有话说: 程初浅:没想到吧,我是一朵娇花。 叶落尘:无语+面无表情 第32章 、游戏开始 “哥,帮我吹头发。” “我不是青青。”叶落尘合上书,看了他一眼。 然而程初浅却没分辨出这一眼里的复杂情绪,他现在全身心回顾着从前。 眼睛……异能…… 这两样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没的? 若是只有这两样倒还好,万一……万一还有什么伤,是他不知道的。 那一瞬间,程初浅真想回到过去抽自己几巴掌,不然他那么珍视的的一个人,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真的不是殿下吗?”叶落尘瞧着他的脸色,似乎试图寻找什么端倪。 程初浅内心纠结了一下,摇摇头。 “既然如此,我便信你。” 叶落尘起身,带起的衣袍轻轻骚过那人的脸颊,随着他的呼吸又飘起,然后落下。 程初浅这才发现,已经下课了。 “今天还去图书馆吗?”他问。 叶落尘点头:“我还是想再蹲蹲看。” 那天那个身影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这其中一定有缘由。 程初浅走到他面前:“我跟你去。” 没走几步,却听后面人没有跟上来,他转头,见叶落尘平静地注视着他。 其实,叶落尘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缺失,但不想表现的过于明显,他不是青青,能控制自己时就不能撒娇,那不是他。 前面的背影似火,是梦里梦过千百遍的那个,或许他们一定在哪见过,或许只是巧合,但既然对方不想说,他也不不追问。 —— 坐在图书馆里,叶落尘身边坐着程初浅,对面是付深。 看来青青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朋友就是他了,叶落尘不懂如何处理这些友情之类的关系,只能趁青青的意识时不时冒出来时才能和对方说几句话。 见付深还在看书,叶落尘低声问旁边的人:“你家殿下一般什么时候出现?” 程初浅挑眉:“你想见他?” 叶落尘:“嗯,我听付深说青青这个名字是他取的,那他们两个肯定有很深的渊源,找到他说不定就能找到主人。” “这样啊……”程初浅仰着头想了想,“殿下平日都待在自己那块秘境,不怎么出来的。” 见叶落尘不语,他又笑道:“你刚刚说他俩有关系,我倒是知道是什么关系,你想不想知道?” “不想。” 然而程初浅还是接着说:“他们俩是……” 他忽然顿住了,因为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想说的那种关系,还没有实现。 “嗯?”叶落尘听对方没了下音,偏过头询问。 他皮肤白,此刻正是夕阳西下,暖色的日光打在脸上没有显出温柔,相反更加清冷,过于虚幻,导致让人看了会产生一种距离感。 “亲人。” 程初浅还是妥协了,心想玩笑还是不能随便开。 叶落尘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他也不在意那两个人的关系。 对他来说,找到主人,从这个世界里出去,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脸上忽然有些痒,叶落尘摸了一下,发现是一缕卷发。 赵茗茗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站在他旁边,将脸离得他很近,目光却盯着里面的人,她笑了笑,开口小声道:“阿青,让个位子?” “呃……”叶落尘此刻没有青青的意识控制着,也就没理由赖在程初浅旁边,收拾好书就想走到付深旁边坐下。 刚才没注意,付深旁边还坐了个男生。 男生见他抱着书,礼貌地笑了一下,然后用笔碰了碰付深的胳膊:“同学,往里坐一下?” 付深连忙拖着书挪了一个位子。 “谢谢。” 叶落尘道完谢后就坐下了,没人注意到他的气压降到了最低。 翻了几页,一页也没看进去,叶落尘刚想翻一页,忽然瞥到了旁边人的视线,他疑惑地转头,见刚才那男生一脸笑意地盯着自己,不知道盯多久了。 叶落尘:“有事吗?” 男生把手放在桌子上支着,侧着身子,把头放在手上,一双眼睛由于笑着眯得细长,但不难看出,是一双凤眼。 他留着偏长一些的头发,发尾带着点棕,再往下领口放平,黑色校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让人一眼就能知道,这人是个风流之子。 果然,开口就带着调侃:“没什么,日常欣赏我家青青的样貌。” “刘斯杰,注意言辞,谁是你家的。”程初浅不满地盯着对面那两个人,眼神瞪了一眼黑衣服的,然后又落在叶落尘身上。 其实,刚才程初浅不想让他走的。 但叶落尘性子本身就冷,与人不亲近,前几个世界的主人与他相差太大,才给了自己一种对方很依赖自己的错感。 想到这,胸口泛起一股苦涩。 叶落尘对上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程初浅却又迅速挪开,像是掩盖什么似的听赵芩芩说话。 看了半分钟,叶落尘忽然转头问:“好看吗?” 刘斯杰愣了一下,接住了那句话:“自然。” 这段对话一字不差地落在程初浅耳朵里,他磨了磨后槽牙,没忍住又看过去,这一看,他几乎是瞬间暴起—— 叶落尘笑了?! 他在没有主人支配的时候笑了?! 这意味着什么?对方都没这样对自己笑过。 意味着他迎来了危机。 程初浅盯着刘斯杰那张脸,半天不能平复,以前怎么没注意到这家伙对他家小花有想法? “青青,回家。”程初浅黑着脸示意赵茗茗起开,然后一把拉上叶落尘放在桌上的胳膊。 叶落尘转头,眼底似乎还带着余笑。 像冰有了裂痕,里面是一股温泉。 程初浅把人拉起来,叶落尘有些遗憾地对刘斯杰摆摆手:“明天见。” —— 付深看着他,心想这是昨天头也不回就走了的花吗! 一路回到家,二人都没有说话。 关上门,叶落尘才看清了这屋子的全貌,昨天迷迷糊糊地回来,都没注意到,这屋子的风格还挺简约的。 一想到一枝玫瑰住在这么简约的白色系房子里,倒是有些意外。 “吃什么?”程初浅语气生硬,略过他进了厨房。 叶落尘跟上去,看了眼满满当当的冰箱,随手拿出一袋面条:“这个吧。” 满冰箱速冻食品,吃着不都一个味儿。 程初浅在厨房里盯着那锅正烧的沸腾的热水,心情也跟着烦躁起来。 他记得上个世界和对方说过「如果你将来有心悦的人,我亲手给你送出去」这句话,虽然是认真说的,但当这一天快要来临时,他还是送不出去。 养了几百年,怎么可能那么容易送出去。 他扯开包装袋,把面条扔进锅里,也没用筷子搅拌搅拌,任凭沉下去那一坨在锅底生出密密麻麻的小水泡,然后他又从橱柜里拿出碗,本来想重重地放在玻璃桌子上,又怕惹叶落尘生气,就只发出了一点声响。 旁边一双手拿着筷子伸进锅里,把那坨快要糊在一起的面团散开了。 “你平时就这么吃?”叶落尘夹断一根面条,确认熟了之后才把火关掉。 程初浅:“反正毒不死。” 事实上,他厨艺很好。 以前总有小家伙不好好吃饭,他便从人类世界拿回来菜谱,每天变着花样给对方做。 把面盛进碗里,再端到桌上,叶落尘吃了一口,觉得自己救面救的很及时,再玩半分钟,怕都是要糊锅了。 二人就就着糊面吃着。 叶落尘吃了几口,抬眼问他:“你生气了?” “没有。”程初浅想也不想否认。 叶落尘:“为什么生气。” “没有就是没……”程初浅刚想反驳,对上叶落尘那双眼睛时,心里的火就再也忍不住了般生长。 他起身,走向对方,把手撑在桌子上,呈半包围的姿势把人圈住,然后一点点靠近。 叶落尘自始至终保持着拿筷子的姿势没动,等二人脸的距离只剩下三厘米时,程初浅忽然抬手,抹去了他鼻尖儿上的水珠。 是刚才夹面时溅上的。 “我吃饱了。”程初浅留下一句话后就上楼回了房间。 整个一楼客厅就剩下叶落尘自己,他碰了碰鼻尖,然后一根没剩,把碗里的面全都吃完了。 夜晚,叶落尘洗完澡,出洗手间时瞥见了镜子里的自己,然后不禁回想起吃饭时的情形。 他注视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 这张脸,不笑起来还真是难以入眼,也怪不得程初浅停在半路没下去。 他插上电源,等吹风机声音响起时,他忽然停住了。 程初浅趴在床上,身上只穿了件浴衣。 刚才差点没忍住,他扇了自己一巴掌,刚才要是下去了没准人就被吓跑了。 正想着,房门被敲响了。 打开后,是一张让他牵挂的脸。 叶落尘举着手里的吹风机:“哥,帮我吹头发。” 程初浅愣了一下,看着对方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神情才反应过来,应该是被主人控制了。 他偏身,叶落尘就小跑进去把插头插好,乖乖地坐在床上等着他。 他也只穿了件浴衣,腰间松松地系着一根绳,从背面看整个人的身形暴露无遗,瘦瘦小小,仿佛一击即破。 程初浅强按下自己那点旖旎心思,过去打开了吹风机。 风一起,呜呜的风声让他稍微平息了一点。 叶落尘原本是跪着坐着的,此刻兴许是腿麻了,他一伸,把浴衣底下那两条腿全漏了出来。 跳舞的腿上都会带着一些肌肉,程初浅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叶落尘的腿部线条极为流畅,肌肉在边上勾勒出一条完美曲线,看着原本瘦小的人,瞬间多了些力量感。 程初浅把自己的目光从那两条细腿上剥离,闭着眼把手下这个烫手的卷毛三两下就吹完了。 “回去吧。”程初浅拔掉电源,一股脑地把吹风机塞还给他。 叶落尘抱着吹风机被人推出去好几步,他转身,眼睛里瞬间多了些委屈的神情。 “我想和你睡。”他往前几步,拽住程初浅的腰带。 程初浅自然是不可能答应:“不行,你明天恢复后肯定会跟我生气的。” 叶落尘把吹风机扔在一边的沙发上,趁程初浅不注意就钻进了被里。 “哥,来睡觉。”他拍拍床。 程初浅心一狠,想将人从床上捞出来。 叶落尘开始挣扎,原本就松松垮垮的腰带马上就开了,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 “啊!!”程初浅立刻拽过被子把他盖上。 “别乱动,不然把你扔出去。”程初浅认命地躺在他身边,然而被裹着的人依旧不老实,抽出一只手从后面环住他,然后蹭到他身边。 鼻息打在后颈上,只听一声软糯地声音带着些鼻音,送入心猿意马的人耳中:“晚安,殿下。” 作者有话说: 这两人就互相钓着,程初浅也是不开窍的脑子,哎急死我了! 第33章 、二次伤害 “金月。” “你叫我什么?”程初浅翻过身,下巴正好抵在刚干了点的卷毛上,他往后移了一些,依旧能看见簇拥的中心有一个小旋。 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无意识叫出口的,只是这一声真的好像穿越了时空过来,几百年前,每天都会听到好几声这样依赖的呼喊。 叶落尘的声线偏清冷,但要是在清冷的基础上加上一些撒娇或者闷声,那就是隐隐的有点诱惑的意味了,反正对程初浅来说,从他在人类世界见到叶落尘第一面时,就无时不刻地承受着诱惑。 叶落尘的呼吸很均匀,他睡着时不会乱动,但会找一个依靠,带有温度的东西是他的首选,也能让他快速入眠,从前程初浅就一直这么哄着他,小孩子不好好睡觉,总会有人受累的。 程初浅很想把人弄醒然后问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或者眼睛是怎么回事,又或者异能是怎么没的,但看着熟睡中的的人,他又不想问了。 问出口,现在的一切就会破灭,他苦苦经营起来的关系又将分崩瓦解,他甚至想,如果可以,那段往事宁愿永远不要让叶落尘记起。 他辗转反侧一夜,凌晨才渐渐闭上眼。 叶落尘是被热醒的。 虽说现在刚刚初春,空气不那么暖和,但本来屋里的温度就比外面高,在屋里不用穿外套都可以,他低头,看见自己身上围着一层棉被,差点捂晕过去。 程初浅还没醒,他就顺着欣赏一下对方的睡颜。 睫毛很长,此刻随着呼吸还微微颤动,看样子睡觉的人不是很踏实,二人的脸近在咫尺,叶落尘发现自己的一只胳膊搭在对方的腰上,便抬起,点了点那层浓密的睫毛。 程初浅几乎是一碰即醒,睁开眼,就看见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和一双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 “早,殿下。”叶落尘微笑。 这个表情出现早上,程初浅几乎是一下子睡意全无,他起身:“你还没恢复啊?” 叶落尘眨眨眼:“什么?” 既然如此,程初浅一大早上的起床气正好没处泄,刚想拍几下对方的屁股泄气,手还没落下,就被一张小小的手抓住了。 嗯……力气很大。 他抬头,看见叶落尘的微笑还挂在脸上,但那毫无波澜的眼睛里,分明写着:敢碰我一下试试? 程初浅抽出手眼疾手快地抓了一把卷毛,便下床洗漱了。 等二人来到学校,听见班级里讨论着什么。 “阿青。”付深在一旁叫他,“早上好。” 叶落尘回:“早上好。” 回到座位,付深就凑过来了:“咱们要开校庆了,阿青你要不要报名啊?” “我就不要了吧,什么都不会。”叶落尘话一出,周围有几个同学回头看他们,他估计又说错什么话了。 “你说什么呢阿青。”付深对他笑,“咱们小雏菊是天生的舞者啊!” 叶落尘翻找课本的手顿了一下,心想这话好像在哪听过。 “那随便吧。”反正就跳个舞,又不是没跳过。 程初浅在一旁提醒:“想好了?” 叶落尘点点头,付深开心地去报名了。 第二节 课是大馨的,她进来时提了几嘴这个事,见底下没什么反应,估计是提前知道了。 平静地上完一堂课,下课铃一响班级就又炸了。 “我到时候给你们表演花花九重奏怎么样?” “得了吧,就你那样可别折磨我们了。” “你别说,我为了这个表演练了好久呢!” “努力是没用的,还得是天赋,你看人家小雏菊,生出来就会跳舞,跟咱们可不一样。” 这话听着阴阳怪气,叶落尘寻向声音来源,发现是刚消停了几天的赵芩。 对方是天仙子家的小公子,仗着贵族的身份说话经常口无遮拦,前几天刚被程初浅警告过,估计现在也是顾及着这位神大人的威严,不敢再动手,但到底是个小孩子,心性什么的压不住。 赵芩发现了他的视线,有些胆怵地瞟向旁边睡觉的人,他是真的怕这位神,全万花之珉一共五位神,除了一个桃花神尊去了人类世界,剩下的四个都在这里,这么可怜的数字让人们都尊敬成为神的那个人,连带着所在一族,那都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但神一天都逍遥的很,除了程初浅其他三个都清高的很,也就程初浅没事闲的来这高中回炉重造,赵芩虽然怕,但也固执地想着程初浅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毕竟对方是神,没必要和自己一个孩子计较那么多。 叶落尘的视线在他的脸上只停留了一秒就挪开了,赵芩最受不了这种嘲讽,他跳下桌子,气冲冲地朝对方走去,也不管什么神了,这时候自己出气最重要。 付深拦住他:“赵芩你要干什么!” “起开。”他扒拉开碍眼的,付深被这一推撞到了旁边的桌沿,手撑着划破了点皮。 叶落尘看了一眼,起身踹了赵芩一脚,相同的位置受到二次伤害,他不禁弯下腰,但眼神还紧盯着他。 “道歉。”叶落尘收回脚,似乎并不想和他多做纠缠,拿着水杯往教室门口走。 赵芩的呼吸越来越粗,对方越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就越讨厌,也不管现在是什么地方,手里凝起光球就朝着目标冲去。 “喂!赵芩!这里是教室!” “赵芩你快停下!” 叶落尘只来得及听到这两声,以为对方又死缠烂打,回头却被晃了眼。 紧接着,肩部受到重击,他的身体向后飞出几米,然后撞到了走廊的栏杆。 有轻微骨头裂了的声音传过来,叶落尘闭着眼睛,捂着胸口开始咳嗽,每咳嗽一下,后面的伤就刺痛一下。 赵芩站在教室门口,一只手僵在空中,后面是惊呆了的众人。 他似乎是此刻才反应过来事情往着严重的方向去了,叶落尘强撑着起身,众人发现,走廊的栏杆被撞出一个坑。 奇怪…… 叶落尘捂着胸口。 明明是后背和肩膀受撞击,为什么胸口这么疼? “那边的学生干什么呢!” 一个圆头皮鞋的中年男子过来,指着这片狼藉大喊,在看见那个坑后,更是大手一挥。 “都跟我去办公室!” 付深急忙跑出来:“老师,阿青受伤了,能不去吗?” 圆头眯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站着的叶落尘,笑道:“能站着就走。” 叶落尘拒绝了想要过来扶他的付深,跟在后面走了。 付深站在教室门口满脸焦急,忽然一拍脑袋,却发现人已经走人很远了,他迅速回了教室。 “刘哥,我跟你说现在的孩子真是无法无天了,竟然在学校的走廊里用异能出手斗殴。” 圆头进办公室就开始对着一个戴方框眼镜的男子抱怨,叶落尘赶在门关的最后进了办公室。 “消消气,他们还小嘛。”刘正西随口安慰一句,目光不转移地盯着眼前的屏幕。 最近学校赶教学进度,他得赶快把各年级的教学任务安排出来。 圆头坐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伸手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刚才临走前刚泡的铁观音,随后才盯着二人,道:“说说吧,因为点儿啥?” 叶落尘不说话,却也合了赵芩的意,他道:“我们俩就玩玩。” “玩儿?”圆头冷哼一声,“玩儿出一个坑?” 赵芩尴尬地笑了笑:“太投入了,没掌握分寸。” 圆头一天,站起来喊:“不知道学校的规定吗!不对,是万花之珉的规定,任何人不得随意使用异能,尤其是贵族对平民,这是违反境内法律的知不知道!” 刘正西敲着键盘:“别那么大声啊哥,吓着他们。” “他们还会被我吓到?我看他们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了!” 圆头叹了口气:“叫家长,把你们带走吧,这学你们也不用上了。” 没想到是这么严重的处罚,赵芩急了:“别啊老师,我们就真的只是随便玩玩。” 他又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叶落尘,低声压着怒意,“你说句话啊青青!” 叶落尘抬了抬眼皮,没吭声。 青青? 刘正西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敲了一眼那边站着的两个学生,在看见那张煞白的脸后,他全身的毛都立了起来。 这圆头刚上任没几天,怎么把这活祖宗给抓来了! “园哥啊。”刘正西绕到他旁边,“我看要不就算了吧,这学生之间小打小闹很正常,明儿就翻页过去了。” “不行!”圆头手背过去走了几步,看还原地不动的两个人,又喊,“还愣着干嘛,去啊!” “不用打了,我来了。” 程初浅推开门,目光迅速锁定他要的人。 “你谁啊?”圆头斜着眼看他,“没看见老师忙呢吗!添什么乱!” 刘正西都不敢抬头了,在后面使劲戳那截肥腰。 “那是玫瑰神……” 圆头没反应过来:“什么神?” 程初浅走过来抱住叶落尘,能感觉到他发抖的身躯,他的瞳孔瞬间变得血红,盯着一旁的赵芩。 传说,当神发怒时,瞳孔会变成原身的颜色,如果有幸见到,那么恭喜,你活不长了。 圆头一看这眼睛,瞬间一身冷汗。 他也是前几天刚来的主人,还是家族里托关系保进来的,他知道这事不关旁边那个瘦瘦的男生的事,本想着这几天立点功,出点儿风头,好让高级看好他,结果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攻没立成,把高级的高级给得罪了。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他不能动。”程初浅动了一下瞳孔,赵芩只感觉身子一紧,全身都被藤蔓绑住了。 这种高级异能他见都没见过,此刻被吓得话都说不出了。 “殿下消消气,消消气……”刘正西小心提醒,“他是天仙子家的公子……” “天仙子?”程初浅瞥了他一眼,“我诞生时还没这个品种的花呢,如今可算是万花之珉强起来了,什么品种的东西都能叫贵族了?敢在我眼皮底下动人?” 赵芩心一紧,没控制住吐出来几口血。 圆头哪见得这画面,什么也顾不得了直直跪下:“殿下息怒……” 刘正西想了想,也跟着跪下了。 玫瑰神成神万年,比他们大了不知道多少轮,近万年来就这么一个宝贝弟弟,被人来回欺负,这天仙子一族怕是会因为赵芩承受灾祸啊。 “今日之事,学校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天仙子一族,灭了也无伤大雅。” 赵芩脸色瞬间铁青,身上的藤蔓一撤,几乎是没了骨头般倒在了地上。 程初浅打横抱起人,出了校门。 他寻着记忆,穿过大半个城市,在一处公寓前停下。 进了门,服饰又变成了红色。 叶落尘没昏过去,只是半梦半醒,他一直在发抖,这让程初浅很不安。 他刚才睡得太沉了,被人照着后脑勺打了一拳才醒过来,结果就听到叶落尘出事的消息。 他顾不得付深的手劲有多么重这个问题了,一路冲出教室飞奔到办公室,他很久没生过这么大的气了,刚才出手狠了些,但并不后悔。 公寓里种植着大量的金色花朵,一个女子穿着金色长袍,她的头上带着一个花环,头发成卷散批着,手里拿着一个水壶,正在给那些花朵浇水。 “金月。” 程初浅叫人,女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注意到了他怀里的人。 “又受伤了?”金月手一收,水壶消失不见,她背后有一对金黄色透明的翅膀,飞到了他身边。 程初浅把人放在摇椅上,问她:“什么叫「又」?” 金月摇了摇头,把手覆在叶落尘头上感知,片刻后拿出几朵金银花递给程初浅:“每日口服三片。” 又拿出一个药膏,“这个每晚给他在伤处涂一下,三天左右能好。” 程初浅道谢,低头又看见叶落尘发抖的睫毛,忍不住问道:“他这眼睛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金月看了几眼,沉默不语。 程初浅:“是查不出来吗?” “不是……”金月道,“还是让他醒来自己和你说吧,有些事,我答应了某个人不能说。” —— 作者有话说: 程初浅:睡得很安详。 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紧接着后脑勺一阵麻。 付深略带歉意:“对不住殿下,事出有因。” 程初浅:…… 你们雏菊力气都这么大吗! 第34章 、游戏途中 那个身影,和程初浅很像。 不能说。 程初浅一路上都在想那个人是谁。 他回家的路上已经是傍晚,今夜没有星星,整个街道都暗淡了许多,想着不让叶落尘睁开眼是模糊的黑暗,他加快了脚步。 回到家后,他把人轻轻地放在床上,叶落尘恰好睁眼,对上了上面的人低垂的目光。 “哥。” 他唤着…… 程初浅只开心了一瞬间就着急问道:“伤到哪了?我给你上药。” “肩膀。”叶落尘要起来,程初浅便扶着他靠在床头,“我自己来吧。”他说。 叶落尘三两下脱掉衣服,露出精瘦的上身,肩膀那作为第一承伤处,已经起了淤青,他挤出一点药膏随意抹上去,程初浅一直盯着他,见他快涂到脖子上了实在没忍住,把药膏夺了过来。 冰冰凉凉的药膏再一次碰到皮肤,叶落尘无意识地缩了一下肩膀,程初浅以为他疼,便放轻了些力。 “你怎么每天都在受伤?”程初浅叹了口气。 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每天晚上他几乎都在给对方上药治疗,花才不丁点儿大,就要变成药罐子了。 叶落尘垂在床上的手渐渐缩紧,他缓缓开口:“我做了一个梦。” 程初浅停了一下,故作淡定:“什么梦?” “我梦见自己是一个小孩子,弱不禁风的,每天都有人打我,踢我,欺负我,我身上有很多淤青和血痕,我不敢去和那些人吵着什么,一直在忍受。” 程初浅:“那都是梦,不是真的。” 叶落尘摇摇头:“我一开始也以为是梦,可是身上的伤告诉我,这一切都似曾相识。” 他顿了一下,“这可能是青青的亲身经历,我来到他的世界,他心里的仇恨和恶被放大了,所以那些人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招惹我,也不管你是什么殿下。” 药膏抹开之后有一股淡淡的花香,萦绕在二人的鼻尖,缱绻又惑人。 叶落尘没说的是,在梦境的最后,有一个红色身影出现了,他被那身影抱在怀里,从枯黄的草堆里踏过,那个怀抱很温暖,一直带着他见到了明亮的月光。 那个身影,和程初浅很像。 他分不出来,这到底是青青的视角,还是他的视角,到底是他的经历,还是主人投射在他脑海里的幻影。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这是他第二次问。 程初浅上次是怎么回答的,他自己都快记不清了,但是一定是含糊过去的。 这次,看着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目光,他还想隐瞒,却心明了,快瞒不住了。 “见过。” 终于,那个他苦守了这么久的秘密,被献祭在了最重要的人面前。 “你还记得?” “嗯。” 叶落尘笑了,但只是短短一瞬:“那咱们肯定不熟,因为我忘了。” 他忽地又去寻找程初浅的眼睛,卧室没开灯,但他还是找见了,“你不打算告诉我吗?” 程初浅盖上药膏:“你想知道,我就说。” 两人的距离似乎又回到了昨天餐桌前的那样,气氛在这一刻变得暧昧,呼吸间,金银花的味道淡了些,但空气中忽然爆发出的玫瑰香冲击着叶落尘的鼻腔,进一步深入到大脑。 第一次闻见,还是在初见的那个晚上。 叶落尘倾身,吻住了唇瓣下面的下巴。 “我要你心甘情愿地告诉我。” 月亮终于出来了,洒在白色的床单上,披在床上那两个亲密姿势的人间,镶嵌着爱意,隐藏着汹涌的欲望。 “你……” 不知过了多久,程初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眼里有喜悦,有疯狂,但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不是青青。”是真实的我。 叶落尘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他轻推了一下对方的胸口,淡淡道:“我要睡了,你出去。” 这里是程初浅的卧室,叶落尘不走,因为他喜欢玫瑰花的香味。 程初浅几乎是爬着出去的,由于太过匆忙,没看见床上人背对着门的耳尖在微微泛红。 程初浅走后,卧室里很安静。 叶落尘闭上眼,熟悉的气息出现的身后,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上次的强吻让他心有余悸,再一次面对这道「视线」,他有些警惕。 「视线」似乎在看他的后背,又或是肩膀,叶落尘只感觉到被子被扯开,光着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气中。 感觉到他在摸自己的肩膀,叶落尘淡淡道:“你要是再强吻,我就死在这。” 「视线」并没有停止他的动作,叶落尘闭上眼,盘算着该如何解决这件棘手的事,却感觉后背上的酸楚一清,肩膀也不疼了。 这是在……疗伤? 叶落尘借着月光低头看自己的肩膀,上面的淤青已经淡了许多。 他的下巴被强行捏住,然后转动,意想中的强吻并没有降下,而是落在了他的下巴上,与刚才对程初浅的那个吻莫名契合。 「视线」走后,叶落尘坐在床上久久未动。 想不出对方是什么人,什么身份,甚至对他有什么意图,就今晚来看,应该不是敌人。 但这是程初浅的房子,怎么说他也算在这个世界里扮演者神的角色,怎么会闯入什么他都没察觉呢。 前几天那几个绿色的人,那几个小脑袋,程初浅似乎也不知道。 今天在教室,为什么会对周围的环境一无所知,那么重的打斗声甚至都听不见。 青青…… 这个主人到底有什么故事,太复杂了。 —— 程初浅本想着给叶落尘请几天假,等伤完全好了再去学校,可第二天早上起来,他惊奇地发现,伤好了!! 总归不是坏事,他以为是金月的药起了出神入化的作用,开心地多煎了一个荷包蛋。 叶落尘从那日的糊面后就没吃过黑暗料理,他很为自己的胃高兴,下楼看见程初浅摆着煎蛋的身影,悠悠地坐到了餐桌前。 程初浅摆完盘后忽然靠近,叶落尘仰头,以为他要干什么后,自己鼻子上的碎发就被捡走了。 这鼻子不要也罢。 看着程初浅没入厨房忙碌的背影,他有点怀疑,是昨天的暗示还不够明显吗? 程初浅在厨房把锅刷干净,一边蹭一边轻轻呼吸。 他现在一看见那张脸就感觉到下巴上的温度还没褪去,烧着他的理智,摧残他的意志。 爱情这东西真是伤身。 二人吃好来到学校,得到了圆头的致歉信。 通篇围绕着三个字「我错了」,信中还说把赵芩做了退学处分,希望殿下不要生气,不要因为这点小事生疏了学校和神之间的关系。 赵芩被退学,不少平民都开心,甚至有少数被他使唤的贵族也默默开心,叶落尘却不以为意,走了一个赵芩,还会有千千万万个,青青的世界里有太多潜在危机,他不能预料到,只能小心提防。 时间转眼半个月过去,校庆也开始彩排了。 叶落尘在舞蹈教室待了半个月也没通过这层关系找到那天那个身影,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好在,校庆那天人员混杂,是个找人的好时机。 他站在台下,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这件衬衫上有很多条条,胳膊下,袖口上,甚至连领结下也留出两条流苏,这次他跳的是现代舞,这种仙气飘飘的衣服很有意境,但若不是付深强制他穿,他也可以穿校服。 裤子是白色的阔腿裤,丝绸料的,能随着动作的施展甩出完美的弧度,所幸这上面没有过多的装饰。 叶落尘将花针别到了领结的正中间,彩排是一个节目一个节目的来人,他们是第四个,表演完后就要求撤离,他原本想留在这,却被付深拉走商讨舞蹈的细节。 叶落尘眨眨眼,盯着对他的脸有所图的几个女生:“不用化妆吧?” “得化。”一个高马尾女生说,“你长得这么好看,化妆后肯定锦上添花,到时候灯很黑,不化妆看不见你的脸。” “男孩子也要化吗?”叶落尘拿起桌上的一盒眼影,想起了上过世界里唱戏时的情景。 “不用不用。”高马尾道,“你就打点底就行,明天早点来,我们给你化。” 叶落尘乖巧地点点头,他本身长得很冷,一张脸棱角分明,但好在头上有一顶卷毛,再加上他此刻的表情,让人很容易产生亲近感。 付深狐疑地盯着他,叶落尘则躲避这道视线。 程初浅来的时候,叶落尘已经换回了校服,和众人打了个招呼,便把叶落尘带走了。 “今天想吃什么?”他问。 叶落尘主动拿着钥匙开门:“我想吃玫瑰味的糯米糍!” 程初浅笑了一下:“那我可更不能在你面前显真身了,万一哪天你就把我给吃了。” 叶落尘拉着他进厨房,穿好围裙,给对方带上口罩,把糯米粉倒进了一个盆里。 “到点水。”程初浅提醒道,手里捏着几片玫瑰花瓣,再一听那边却是没了动静,刚想转头看看,一团糯米饭就拍上了他的脸。 “白玫瑰!”叶落尘拍拍手,由于面粉乱飞,他脸上也沾了些。 程初浅用湿巾擦了一下脸,然后看着他。 脸上全是面粉,比他还狼狈。 程初浅又抽出来一片,替他擦着脸,嘴里还念叨着「不要浪费食材」之类的话,叶落尘闭上眼睛仰着头,感受着湿巾那冰凉的触感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脸上略过。 刚想换一张湿巾,他的手就被拉住了,程初浅被这股忽如其来的力气一拽,整个人向前要倒去,前面还有叶落尘,他连忙扶住对方的腰缓冲了几步,才没倒下去。 叶落尘看着他,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殿下,我想亲你一下。” 程初浅手心一下收紧,正好带着叶落尘腰后的那一块儿衣服的衣料,他鬼迷心窍地把手伸了进去,这句话说完,他与那瓣红唇近在咫尺了。 三番两次地撩,也是会起火的,程初浅再一次收紧手,让对方更紧密地与自己契合,只是在即将触碰的一瞬间,脸却被轻轻推开了。 叶落尘刚刚还炙热的目光瞬间回归平静,看着程初浅的眼神也没了波澜。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程初浅更是没反应过来。 他转头,只听对方说:“你是不是只喜欢青青?” “或者说,你只喜欢被控制的我,第一个世界,我会对你依赖,第二个世界,我会对你心动,第三个世界……我会对你撒娇。” “然而这些都不是我,我不是这样的。” 他忽地笑了,甚至有些自嘲。 “我说呢,你怎么总是对着我这张脸下不去嘴,原来不是因为这张脸,而是因为这张脸底下的灵魂,是我。” 饶是程初浅再迟钝,此刻也反应过来了,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低沉:“你什么时候恢复的?” “开门的时候。”叶落尘道。 程初浅想解释,但叶落尘已经不想听他说话了,打理掉手上的面粉,他走到门口,开了门。 “既然如此,我走就是。” 门关上的那一刻,程初浅木讷地抬起手,摸了摸刚才被推开的那一侧脸。 上面还惨留着面粉,一碰就掉。 “你怎么就没打下去呢……”他喃喃出声,又不可控地笑了出来。 “怎么就不给我个痛快呢?” 作者有话说: 下章不出意外该告白了。 叶落尘:我生气了。 程初浅:等我! 第35章 、蓝色海洋 明明不算长的一段路,他们却走了很久。 校庆那天,程初浅一天都没看见叶落尘。 叶落尘有节目,学校就组织上午大家一起做最后准备,程初浅甚至怀疑是不是学校故意和他作对,前一天刚发生矛盾,第二天就把人整走了。 其间付深鬼鬼祟祟地进来过一次,见到程初浅也只是装没看见,匆忙地拿着叶落尘放在课桌里的表演服装就要走。 程初浅逮住他:“叶……青青呢?” 付深低着头,抱紧怀里的衣服:“他、他不让我说。” “为什么?” “他说殿下心里清楚,他让我转告你,殿下想要谁自己心里清楚,没必要吊着他。” 程初浅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话什么意思?他是青青的时候可以找,不是青青的时候就不能找了呗? 付深见他出神,趁机跑了。 一直到下午,校庆开始,叶落尘把自己藏的好好的,他也不算藏,只是对方没来找他,这舞蹈教室也未曾进过外客罢了。 所以到底,是他想多了。 一直以为相处了这么久,该做的都做了,对方会萌生出一点,哪怕就一点对他的不同,不过也确实萌生了,但不是给他的。 无数个相拥而眠的夜晚,体内住着的灵魂,不是他。 也是,叶落尘转了转练舞练的有些疼的脚踝,自己脾气这么古怪的一个人,整天还臭着一张脸,谁愿意看他啊,跟别说……产生那种联系了。 “青青?”高马尾女生拿着粉饼走过来,“闭上眼睛,我给你化了。” 他抖了抖余粉,手却微微发抖。 总觉得今天的青青格外低气压。 说打底,就真的只是薄薄地上了一层,高马尾又拿出来一支口红,用棉签沾了一点点给他涂了上去,叶落尘换好服装,已经是下午六点左右了。 他们的节目排的较后,前面已经过去一半了,台下的观众已经隐隐犯了瞌睡,甚至有的,已经搭好几个椅子睡了好几轮了。 灯就是在这一刻灭的。 全场都陷入了黑暗,叶落尘闭上眼,一束光打在了他的身上,音乐奏起。 【总想要,透过你眼睛,去找寻,最原始的野性。】 有人被音乐声叫醒,盯着舞台上随音乐而转动的少年,愣愣问:“小雏菊?” “是,除了小雏菊,别人跳不出来这种感觉。”有人激动道,眼神里发出点点星光。 【蓝色绒包裹身体,和海洋的哼鸣,我永远不愿醒。】 叶落尘对着观众,缓步上前,灯光随着他的移动而逐渐扩大范围,他抬手,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歌词恰好在此刻契合。 【我可以,躲进你的心里。】 大批蓝色光源瞬间亮起,整个舞台顷刻变成了蓝色,如海洋般梦幻,配上表演的服装,就像是数多条鲸鱼在夜空下跃出了海绵,月光倾斜在他们光滑的外衣上,是来自海洋深处的秘密。 人群瞬间发出尖叫,他们站起来,这场表演带动了他们的情绪,他们的目光盯着中心位那个翩翩而然的白色身影。 “那是谁?” “我仔细看看……好像是青青。” “青青?殿下家的那个吗?” “是他!看他平时唯唯诺诺的,没想到跳起舞来一点都不逊色!太好看了!” “天啊殿下缺不缺弟媳啊!我爱了!” “我也是啊啊啊以前没发现他这么帅啊!!” 程初浅坐在某一个角落,黑色的帽子压着他的表情,耳边是人群的欢呼,其间有音乐飘过来,他抬眸,却只能看见那位白衣少年。 【总想要透过你眼睛,去寻找水仙的倒影,没想到最后却目睹,一整座宇宙的繁星。】 舞台旁边爆发出干冰,白色的烟雾间,叶落尘完成了最后一个地板动作,淡蓝色的灯光下,他超出本质地,看见了那个人。 【我可以,躲进你的心里。】 【记录温暖的你。】 音乐声停止,掌声在瞬间响起。 程初浅看着台上的人,或许是灯光和烟雾偷偷结了盟,淡蓝色的迷雾穿梭在海洋上,头上是月光带着星星在观赏,这一切,都恰好落入那人的眼眸里。 好像藏了星辰大海。 那一瞬间,程初浅笑了。 既然如此,他便是头破血流,也要去拼一把了。 付深叫他下台了,叶落尘才回过神,收回目光。 旁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活蹦乱跳,身子在烟雾里隐藏,最终停在叶落尘脚边。 感受到脚边有什么在拽自己的裤腿,叶落尘低头,看见一个褐色的小脑袋。 叶落尘:“……” 他弯腰,提起了那个脑袋。 “看清楚了,我不是青青。”叶落尘盯着他,小脑袋眨了眨大眼睛,呵呵笑了起来。 台下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全消失了。此刻,偌大的操场上只剩下他和这个小脑袋,他又晃了晃手中的东西,冷冷道:“你把他们变哪去了?” 小脑袋似乎是被冤枉了般垂下了眼睛,隐约还能听见抽泣。 “我没把他们变走啊。” 小脑袋明明嘴没动,却发出了声音。 “你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其他人啊哈哈哈!” 叶落尘瞬间瞳孔紧缩,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 “你在逃避什么?” “你以为自己是谁?” “醒来吧,别幻想了。” “你不配得到救赎。” 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叶落尘捂住耳朵,却止不住地听见这些声音。 “我没有……” “我是……” 我是谁? 叶落尘睁开眼,发现付深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从刚才一下舞台就忽然这样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如今看他睁眼,付深简直松了一口气。 “阿青你可吓死我了,怎么了啊?” 叶落尘眯了眯眼睛,说:“我叫……阿青?” 付深刚想问什么,却见程初浅迈进后台把人一把带走了。 叶落尘被他攥着手腕,一路带回了教室,进了门,他被放在了课桌上。 程初浅站在他两腿中间,看着他:“你现在是叶落尘还是青青?” 叶落尘迟疑:“我不知道。” “那好,不管你是谁,下面我说的话,你听好。” 程初浅深吸一口气:“我喜欢你。” 叶落尘猛地抬头。 “我喜欢的,是你,不是谁皮下的你,我们确实见过,或许你已经忘的干干净净,但我还记得,我为你疯了这么多年,喜欢的、爱的一直是你,或许几百年前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是我太迟钝了,没来得及告诉你。” 程初浅轻抚他的脸颊,竟意外的凉。 “在遇见你的那一刻,我原本想在你身边默默守护你,可我低估了我自己心里的情感,我以为自己可以坦荡地在你身边照顾你,却在发现贾贵贵对你有不轨之心后还是觉得不舒服,尤其是你还被他…… 我那一刻快要疯了,我知道自己的感情压抑不住了,但我怕,怕我说出来后你会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我……我怕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屋内静悄悄的,窗外的联欢还进行着,但隔着一扇窗,似乎把尘嚣搁在了外面。 良久,才听叶落尘缓声道:“我……我不是青青。” 他已经恢复了神智,但脑子还是乱的,尤其是听到对方的告白后。 程初浅亲吻他的鼻尖:“我知道。” “不管你是谁,我都爱你。” 程初浅双手捧住他的脸,让他与自己对视。 “你只需要知道,我只为你重回世间。” 下一刻,唇与唇相接。 叶落尘微微睁大眼睛,似乎反应了好几秒,然后环上他的脖子,回应着他。 以前,总是想着人在身边,就不怕什么。 后来,我才发现,我早已不满足了,只是反应的太迟,把你弄丢了。 腰间的衣服被撩起,炽热的皮肤相贴,叶落尘的腰以一个极为暧昧的姿势倾斜着,他趁着对方松口换了口气,程初浅再一次压上来。 叶落尘的腿敞着,被什么东西顶着,觉得再亲下去这间教室可能就不纯洁了,便轻轻推了一下对方:“回家再说。” 程初浅低笑了一声,松开了他。 “好。” —— 叶落尘被程初浅牵着,走在路上。 “我们几百年前就认识了吗?”他问。 “嗯。”程初浅说,“你还是被我养大的,你小时候可软了。” 叶落尘冷眼看他:“现在不软吗?” 程初浅回头捏了一下他的脸:“软。” 叶落尘似乎也被自己这个问题问的有些不好意思,他低下头,踩着对方踩过的路。 他没去问他们之前为什么会分开,只是既然已经过去了,再去追究也没什么意义了。 程初浅拉着他,忽然蹲下身。 “干什么?”叶落尘问着,身子却已经趴在了对方的背上。 “回家。”程初浅颠了一下,叶落尘失重地撞在了他的肩上。 明明不算长的一段路,他们却走了很久。 几百年前走着,现在依然走着,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他们的关系。 程初浅嘴角有着抹不去的浅笑,他忽然觉得,自己心里那块空缺,被一罐糖给添上了。 执着了百年的执念,在心里发芽了。 上面是一朵可爱的小白花。 作者有话说: 歌曲是《溯》。 第36章 、诞生之日 “跟我走吧。” 两人磨磨蹭蹭了小半个小时,终于站在了家门口。 叶落尘想下来,被程初浅捏了一把大腿内侧,后背顿时起一阵酥麻,他锤了一下肇事者的后背:“放我下来。” “不放。”程初浅不开门,就是故意逗弄他。 叶落尘咬了一口他的耳朵,趁腿上那双手力一松,他跳了下来。 “快开门。” 他身上还穿着表演服,肩上虽然披着程初浅的校服外衣,但还是被深夜的凉风吹的有些冷,低下头发现鞋带开了,他蹲下身去系。 “进去了怎么也不叫我?”叶落尘双手极快地打了个结,目光局限在门槛那一片地面,程初浅的腿已经不见了。 …… 门是关着的。 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听见开门声。 叶落尘起身,街旁的路灯有点暗,他眯了眯眼,想确认是不是一个幻觉。 没有人…… 他去拧门把手,拧不动,敲门喊了几声也没人应,这不是一个玩笑,很有可能,他被带入了一个幻境里了。 身后的绿化带有东西在走动,那种细小的声音往往会被身处黑暗中的人敏锐地捕捉到,叶落尘转身,视力的局限性只能让他看见模糊一片绿。 “青青……” “回来了吗青青……” “嘿嘿嘿……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在外边漂泊了这么久,该回家了……” 嘈杂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好像从四面八方传来,一股脑地传入他的耳朵,在大脑里肆意搅动,叶落尘不知怎么忽然咳嗽起来,胸口也开始隐隐发疼,他蹲下身,额角有冷汗流出,他跪在地上伏身,嘴里也穿着粗气。 “青青啊……” “回来吧……” “何必再受苦呢?” 叶落尘咬牙:“我不是青青。” 那声音似乎听见了什么笑话:“你倒是忘得干净。” “不如我帮你想一想吧。” “看你想起来之后,还会不会待在你的殿下身边哈哈哈!!” 白光猛现,叶落尘腿下的石板换成了一片草地。 一声声笑声入耳,好像在遥远的天边,叶落尘缓缓睁眼,见有一群人在自己面前,笑声就是这些人发出的,腿部隐隐传来麻意,他想动一下,但迅速,不知什么地方的神经被牵动,竟是没起来。 “喂!臭小子傻了?”一个少年踢了一下他杵在地上的手臂,叶落尘的脸就失了支撑般,下一秒,脸与这片草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啧,瞅你这憋屈样儿,简直败坏我们万花之珉的名声!”又有人开了口,是一样的语气。 叶落尘艰难地支起身,出口已经是孩童音:“我没有败坏境里的名声……” 有人拽起他的头发,他不得不直面上面的空气,下意识的眯眼让他忘记了,这里浓荫密布,没有半点日光。 “平民就是败坏,你一朵卑贱的雏菊嘴硬什么!什么时候成神了什么时候再来和我说话!” 几个少年似是觉得不解气,他们出身贵族,平日里最瞧不起这种不起眼的小花,瞅着弱不禁风,真身更是普通的很,凭什么要跟这些平民在一个地方生活,他们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于是又踢了几脚。 待这些人走之后,叶落尘一直捂着胸口的手稍稍松了些,破烂的衣服有几个洞,依稀能看见里面露出的那块胸膛处,有一片小金叶子。 前几天这里就开始发痒,他起初还能忍,等到这小金叶子稍稍发出芽时他就忍不住了,开始用手整日抓,那块的皮肤已经被抓出了道道红痕,可金叶子还是在止不住地长。 【神之降于天地,丹田聚气,肺腑显形,真身化为金赤,落于胸膛,神力将至。】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句话,叶落尘小小的身体迅速蜷缩成一团,在绿色的草地上翻滚,他胸口的金叶子似乎在疯狂生长,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冲击着他仅有的神智。 叶落尘被折磨了整整三日,胸口的疼痛才平息,他忽然发现,自己周围的树落了许多枯叶。 他下意识地抹自己胸口的那片叶子,再去看时却发现,金叶子已经变成了一朵花。 金色的雏菊。 叶落尘忽然开始用力揉搓那朵金花,嘴里念叨着什么,等那片金花周围的皮肤被搓红,他才迫使自己相信那个不可能的事实: 他成神了。 那个万分之一的概率会被自然神挑中、万万年来数量寥寥的身份,被他一个平民得到了,他甚至没像其他的贵族那样虔诚祈祷,更没有受过什么正当的教育,他是万花之珉新诞生的品种,雏菊这个家族,仅仅只有他一人,他没有兄友,从诞生那日就被人孤立。 有时他甚至想,自己的到来是不是谁开的一场玩笑,不然为什么他的真身这么普通,他长得也没有其他花好看,有很多人欺负他,他害怕,不知道为什么世间是这个样子的。 又是自我怀疑了不知道几日,叶落尘坐在那堆枯叶里,头发凌乱地披在肩上,他的眼底尽是乌黑,已经好几日没睡过觉了,他睡不着,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听那些同龄花说,万花之珉万万年来才五位神,且成神的花不仅真身一等一的漂亮,化成人的模样也是绝色,是那种大眼就能看出来的,与所有平民和贵族都不同,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神的魅力。 叶落尘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似是呢喃:“可不能叫人看见了。”不然又要说他败坏万花之珉的名声了。 后半句他没说出来,因为他发现,那朵金花竟然真的消失不见了。 他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 难道这一切是梦? 似乎为了反驳他的想法,那金花又浮现了。 叶落尘再一碰,又没了,再一碰,又有了,一来二去他整明白了,这印记他想让出来就出来,不想让出来就会隐藏。他终于弯了弯嘴角,对于这个发现他很开心。 裸露的脚踝有些痒,叶落尘伸手去抓,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白骨朵。 他立刻发现了珍宝似的整个人趴在那骨朵面前,一双眼要凝成了斗鸡眼,终于确定,这是他的族人。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一下,花骨朵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欣喜,微微偏了一点,摩挲着他的手指。 叶落尘开心地笑了几声,小小的身躯坐起来,在花骨朵面前自言自语:“你是我的第一个族人。” 花骨朵好像点了点头。 “我又好多话想找别的小花朵说,但他们都不怎么喜欢我,我憋了好久,还以为自己就要一朵花孤独终老了,没想到苦尽甘来,真让我等到一个族人。” 叶落尘点了一下他:“我跟你说个秘密……”他靠近花骨朵,悄声道,“我成神啦!” 花骨朵歪了下头,似乎听不明白这句话。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是吗?我前几天知道的时候也不敢相信。”叶落尘笑道,“不过成神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不好看,他们也不会喜欢我。” 天空中开始下起小雨,叶落尘不喜欢雨天,随手捡了一片落叶撑在花骨朵头上,然后忽然惊道:“你还没有名字吧?”随后又低下头,“我也没有名字……” “我看他们都有名有姓的,好生羡慕,他们的名字都是父母或者族里人起的,我没有这些……不过现在有你了,我身为你的前辈,自然不能让你没名字,你想叫什么?” 花骨朵于是真想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 叶落尘鼓起脸,苦思冥想了好半天,看见头顶的浓荫,脑中瞬间有了答案。 “你看,你诞生在这片浓荫下,扎根在枯枝败叶的深处,我前几天听满天星说了句诗,叫什么……赋得高空远山千万里,深不见潮水西畔柳叶恰名刀,你就叫付、深,怎么样?” 雨下的有些大了,叶落尘没看见花骨朵点头,他急忙又捡过几片叶子,但都遮不住硕大的雨滴,他正愁着,看手尖发出了点点青光。 “这是……”他用拇指碰了一下,小青光从手尖脱离,晃晃悠悠地落在花骨朵旁,然后支起一个小屏障,将雨水隔绝在外面。 叶落尘刚开心没几秒,就听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他缩了一下,下一秒就被人提起来扔老远。 后背撞在树上,叶落尘看了一眼花骨朵所在的位置,好在这些少年没注意到,他放下心,为首的少年似乎是心情不好,上来就给了他肚子一拳。 坐到地上,枯叶里积满了雨水,叶落尘的本就没多少布料的衣服瞬间湿透。 “今天被家里的老花骂了,我不开心,正好有你这个出气筒,让我可以欺负欺负。” 叶落尘动了动手指,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成为对方的出气筒。 “老大,要不先算了吧,你看他这样,别被打死了。”有人出声劝了一句。 少年哼了一声:“贱命哪那么容易死,我今天这口气不出我憋得慌,走开,别打扰我!” 密密麻麻的拳头落下,叶落尘只能把脑袋埋在小小的膝弯中,让后背那块仅剩的骨头来承担这些疼痛。 “出声啊!你反抗啊!”少年喊了几句,刚想再补一拳,身子被一股力量提了起来,不仅是他,他们所有人都被晾在了半空中,有人喊道:“是藤蔓!” 一个红衣身影没入树林,他却撑着一柄白伞,脚下走过的路有水声在作响,本来还很大的雨,在他出现的那一刻竟慢慢转停。 走到树下那个蜷缩的身体旁,他收了伞,伞在瞬间消失不见,握着伞的手掏出一块纸巾,递给树下的人。 叶落尘感受到什么,抬起头。 只见一人披散着头发,额间有一朵红色的花,眉峰上扬,眼角微微拉长,是标准的凤眼,他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眸,好像包容了世界万物,皮肤是很暖的那种颜色,再往下,他穿着一身红色长衣,腰间只单系着一个腰带,袖口是束着的,衣袋打了几个结后留下了四根长条。 叶落尘怔怔地看着他,手抬起,接过了那块洁白的纸巾。 “跟我走吧。” 眼前这人一副少年模样,音色却略微沉稳,却莫名让人安心,叶落尘看了眼自己满是泥泞的手,犹豫着没伸出去。 男子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笑了一下,然后把人一把捞起,抱在怀里朝树林外走去。 “殿下……”先前那为首少年颤抖地发声。 男子再一转头,眼里的红光一闪而过。 “一个时辰后可解,下次不许这么欺负人了,知道吗?” 少年努力点头。 叶落尘在他的怀里,第一次走出了这片森林。 银色的光倾泻下来,打在他的脸上,他抬头,盯着那块棱角分明的下巴。 殿下…… 他在心里默念。 月亮好像也淋了场雨,月光在今夜是如此的澄澈。 作者有话说: 不算回忆吧,写完这一段就离完结不远了。 谢谢支持! 第37章 、名由心定 他忽地想起那日的皎皎明月。 “你怎么出去一趟带回来个小娃娃?” “我乐意,你管呢。” “谁愿意管你,我那是怕你把这孩子给教坏了,好好的一朵花,不能白白让你糟蹋。” “难不成放你那?三年抱一窝?” “别吵了,他醒了。” 金月及时叫住越说越离谱的两人,抬手摸了摸床上人的额头,道:“烧已经退的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月月。”刚刚还在和人斗嘴的中长发男子过来,嬉皮笑脸,“你要去哪?我送你。” 金月瞥了他一眼:“不劳烦小少爷了,借过。” 红衣男子无情嘲笑:“我就说吧,就你那两把刷子,还想去撩拨金月。” “我乐意,你管呢。”杨斯杰翻了个白眼,然后先一步地坐在床边,对着床上的小孩道:“醒了?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叶落尘半睁着眼,目光落在了离床几步远的红衣男子身上。 男子得意地笑了,走过来扒拉开某人,杨斯杰「切」了一声,站一旁不说话了。 叶落尘盯着男子的瞳孔,和刚才见时不一样,现在是红色。 “怎么了?害怕吗?”男子闭眼,再睁眼时又变成了黑色。 叶落尘若是正常状态下,一定会睁大眼睛看着他,但是他现在疲惫的很,只能微微抬了一下眼皮表示惊讶,然后就又睡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觉得自己好得差不多了。 叶落尘从大床上坐起,沉默地看了半天这床红艳艳的被,然后下地,床边的风铃却忽然无风作响。 紧接着,门被打开了,红衣男子进来,看见他光着脚下地,皱着眉又把他抱回了床上。 “你这小朋友可真厉害,病刚好就又找病受,这地这么凉不穿鞋就下来?” 男子把床边一双新的拖鞋套在他脚上,拖鞋是带毛的,他昨天刚从人类世界带回来的,大小什么的正好。 叶落尘的脚不可控地缩了一下,他发现,自己身上的那些淤青都好了,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干净的白色,他想到什么,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怎么了?”男子以为他是胸口疼,询问道。 叶落尘摇摇头,眼神里充满警备。 这个人突然出现把他带走,难道是有什么别的企图,不过他一穷二白,除了这一身没多少肉的身体,什么都没有,他出声:“您也要打我吗?” 男子一愣,随后笑道:“我打你做什么?我不是才救了你吗?” 说的也是,叶落尘撰紧衣角,小声道:“您为什么救我?” 程初浅:“因为我看见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惜我没有刀,只有一身神力。” “神力?”叶落尘眨了眨眼,“您是……” “我是一朵娇花。”程初浅坏笑道,看见小孩的嘴微张,他没忍住摸了一把对方的头,“逗你的,我是玫瑰神。” 叶落尘立马露出崇拜的眼神:“真的吗!” “货真价实。”男子捏了捏他的脸蛋,许是缺了些滋养,没什么肉,好生养几天肯定能养的水光嫩滑。 叶落尘的脸蛋顿时有些泛红,不知是捏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近乎痴迷地看着眼前红衣秀面的男子,心想自己从前真是被那林子蒙了眼,世间真的有如此好看的人。但眼下又开始忐忑,等他病好了,还能留在这里吗? 想到这香喷喷的床很快就睡不到,不久就要回到那个湿冷的草地树窝,他不免有些失落。 这样紧张了三天,他的病终于好了。叶落尘在太阳照进来那一刻就瞬间从床上惊起,他穿好衣服后悄悄出门,探着脑袋把外面扫了一圈。 没看见什么人,大概是都还没起。他正想出去,却听头顶一声戏谑的声音:“大清早偷偷摸摸的,想去做什么亏心事?” 叶落尘慌张地像头顶看去,只见屋顶上坐着一红衣男子,手里夹着一只玫瑰花,凤尾稍稍扬起,盯着他的眼神也带着笑意,他想到自己想留在这里的心思,有些心虚,“没、没什么……” 男子从上面跳下来,叶落尘只觉得眼前被一抹红蒙住,然后身子腾空,等再见光时,他已经被男子抱出去好远。 这三日来他蛰居在那一方小屋子里,外面的景色不曾见过,本以为神的府邸会很热闹,可他这一路看来,竟是除他们二花外再无半个花影。 叶落尘有点心疼这个长得好看的神,自己在那个大树林里,好歹还有很多小草陪伴,可像男子这样的神应该不会对着一堆草自言自语,那这万万年来,是不是都没说过几句话? 男子把他抱到了一个石桌前,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他被放到了凳子上,心想这是来吃离别餐了。 男子在他旁边坐下,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块糯米糍,叶落尘想学着他用筷子接,但这东西属实没用过,他眼巴巴地看着糯米糍在筷子中间软摊下来。 男子笑了一下,说:“用手拿吧。” 叶落尘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条软软糯糯的糯米糍,他咬了一口,发现味道竟然和他最喜欢的屋子里的味道差不多,他惊讶,“这是什么味道?” “玫瑰。” 叶落尘愣了半天,脑中不知想到什么小脸一红,男子装作没看见似的给他擦了擦嘴角的一小片红色花瓣,“好吃吗?” “好吃。”叶落尘把剩下的糯米糍都放入口中,细细品尝,里面带着的玫瑰碎摩擦着他的舌头,诱人的气息在鼻腔中缠绕,他不禁想:自己这是吃了玫瑰神的原身吗? “总吃这些对你身体不太好,晚些我去人类世界给你带一个食谱回来,给你做些饭。”男子一边喝茶,一边和他说话。叶落尘嚼着糯米滋,惊道,“这是你做的?” 说完他自觉愚蠢,这神邸分明半个花都没有,还能是谁做的呢。 男子点头,叶落尘吃着吃着突然发觉他话里的玄机。他的意思是……自己可以留下来?! 对于这个发现他瞬间开心不已,没顾什么就抓住男子要给他夹东西的手,“我真的可以留下来吗?” 男子对上他发着亮的眼神,失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带你回来?真当我这是避难所吗。” 叶落尘的小脸咧开一个月牙儿似的弧度,他兴奋之余,又问道:“那为什么是我?” 男子用食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话多。” 他前些日心火燥的许多,偶然听杨斯杰说外面有一片树林,他便想着去散散心,越往里走,心里到真是越不燥了,他想着是这树林深处有什么奥妙,没想到正好撞上那一幕。 小孩在树下蜷缩着,脑袋埋在胳膊里看不清神情,但在他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住进了一池湖水,清清凉凉,抚平了心里的燥火。 把人带回来,他每日都觉得安心极了,困扰他多年的狂躁似乎也得到了镇压,想着把花留下来,他也没提这事,没得到小花自己憋不住了,他又隐隐害怕对方不留下来,于是试探地问,“你愿意留下来吗?” “愿意!”叶落尘从石凳上跳下来,高兴地拍拍手,“太好喽,我有家啦!”他跳了好一会儿,男子始终带笑看着他。 “对了殿下哥哥,我还没有名字,你能给我取一个吗?” 叶落尘又抱上他的胳膊,满脸期待地看着他。男子一愣,忽地想起那天他在树林里,青光璧天,蕴色盎然,他想了想,说:“青青?” 叶落尘歪歪头重复:“青、青……”他又嘿嘿地笑起,“那我就叫青青了!” “殿下哥哥叫什么呢?” 男子恍惚了一下,竟没开口,他是万万年前修炼化形的孤家寡人,无亲无故,从睁眼那天起,他就被人叫着「殿下」,此后经年,倒真是没想着弄个名字。 他垂眼看伏在臂上的小孩,道:“我也没有名字,你看我给你取了,你也给我起一个吧。” 这下可难到叶落尘了,总不能给堂堂玫瑰神起一个他这种可爱的名字,他又没读过书,此时还处于没开智的阶段,万一起不好,那可就唐突了这位神殿下。 他愁苦望天,此时正值白日,烈阳挂在天上,好生刺眼,他忽地想起那日从树林出来,浓荫上的皎皎明月,被群星簇拥着,搁浅在了他心里平静的那汪池水,承接着无数的光与希望。 “程、初、浅。”他一字一顿的说,再抬眼时,撞入那片好像沉睡已久的星空。 「星空」怔了几秒,才泛起一片涟漪。 “承蒙。” —— 七天后,叶落尘似是无奈地盯着不远处与杨斯杰争吵的背影,猛地回想起那天神智不清间听到的对话。 他是怎么会以为,程初浅是一个温文如玉的美男子的呢? 这几日杨斯杰频频到访,见到他就想上来抱,然后就会被程初浅嫌弃地推开,然后两个……两朵花就开始昏天暗地地吵。 叶落尘此时倒无心这个,他正忧愁着另一个事。 有一日他晚上睡不着,便偷偷溜去了程初浅的院子。 把房门推开一小点缝,他却听见里面有断断续续的气声。 像是压抑着什么,又像是被什么折磨着的哽咽,他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屋里的人才渐渐平息。 他有些担心,却又不敢去问,即使问了对方也只会含糊过去。 于是他决定,今晚就要去一探究竟。 作者有话说: 我这可恶的3000字强迫症。 第38章 、失去神位 他用月余,献出了来之不易的神位。 深夜,一小小身影在月色下极速移动。 程初浅近日的状态是越来越不好了,叶落尘一靠近门,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喘息声。 他悄咪咪地推开门钻进去,然后花了好几步来到床前,张牙舞爪地爬上去。 跪在程初浅身边,他指尖凝起一青色光点,正好能照亮程初浅的一张脸,叶落尘探过头,只见平日嬉皮笑脸的面容,此刻却是密布细汗。 程初浅不安地颤抖着,连带着睫毛也跟着颤动,他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原本搭在床边的手忽然抓住了叶落尘悬在半空中的手。 “呃……”叶落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紧张地颤了一下,手上的小青点脱落,落入了一人眉心,然后消失不见。 出奇的是,程初浅竟然慢慢平息了。 叶落尘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里疑惑:难道自己的神力可以治愈殿下的难受? 为了印证这个猜测,他又凝了一个更大的光团,往程初浅眉心注去。果然,程初浅的眉心渐渐舒缓,呼吸也变为了平常。 叶落尘高兴,但不敢多出声,怕惊扰了程初浅,他又伸出手,指尖落在眉心上方,开始往里面注入源源不断的神力。 过了一会儿,程初浅倒是睡得安稳,叶落尘有些撑不住了,他毕竟是个刚诞生没多久的小孩子,对于神力的掌控还没那么厉害,今晚透支了这么多,他怕一会儿控制不住倒在程初浅身上,便想着明晚再来,就匆匆离去。 一连几日,他每晚都去给程初浅送神力,每次送到支撑不住就离开,程初浅倒是缓解了不少,他却是一下病倒了。 程初浅第二日去叫花起床,屋里久久没有回音,他破开门,看见床上缩着的小小身影。他心下一急,带着人就往金月的住处去。 —— 金月盯着床上的人好半天,才对着身后的两个人道:“你们先出去。” 杨斯杰应允下,嘴里还数落着谁:“早知道就把青青放我这儿……” 程初浅脸色差得很,没理会他这番话。 等关门声响完,金月闭眼,给门上施了一道法咒,然后又拿出一支金银花放在叶落尘胸口,等金银花消失不见,叶落尘紧闭的双眼才缓缓睁开。 “金月姐姐……”叶落尘想起身,被金月微微抬手制止了。 金月盯着他好几秒,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但不开口,事情可能会更严重。 “你是不是……成神了?” 叶落尘足足愣了半天,才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金花被他藏得好好的,怎么会叫人发现了呢?金月叹了一口气:“我是医者,你瞒不住我。” 闻言,叶落尘低下头:“对不起……” 金月忽然道:“你是不是在过度消耗神力?” 叶落尘看了眼门,金月说:“我施了神力,他们听不见。”叶落尘这才犹豫着开口,“是。” 金月:“你现在处于刚成神阶段,过度消耗神力相当于自我伤害,稍有不慎,可能会危及生命。” 见叶落尘不语,她又问:“你到底做了什么?” 屋内一时安静的有些可怕,叶落尘自知瞒不住医者,便缓声开口:“我前段时间,发现殿下似乎生病了。” 金月瞬间了然,程初浅的病,说病也不是。她曾给他看过,是成神时烙下的病根,这么多年一直没处理,才到今天复发。 “金月姐姐,殿下的病严重吗?”叶落尘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心里有些不安。 “嗯。”金月道,“可以理解为走火入魔。” 叶落尘一下就急了:“那怎么办?” 金月看着他,有些难言。 叶落尘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金月姐姐,你就告诉我吧。” 金月垂下眼:“原本我也不相信,但确实,你的神力可以帮助殿下渡过这场劫难,可他是神,日复一日的输送神力不是长久之计。” “我需要怎么做?” 金月看着他久久,缓声道,“献神印。” —— 叶落尘回来时,精神看着好了许多。 程初浅给他做了好多菜,想着他大病初愈,一改往日作风,给他做了许多他爱吃的菜。 叶落尘原本没什么胃口,小小的脑袋抬起就看见程初浅不停给他夹菜,怕被看出什么,也只能硬生生吃了一碗饭。 回到房间,脑中还回响金月的话。 “殿下成神已万万年,他体内的心魔也跟了他万万年,所以想要彻底消除,只能用至纯的神力。 我曾经看过一本医书,上面写着,神印可以转移,但这个方法只是传说,且万花之珉成神者寥寥,也就没有人去试。” “如今你刚成神不久,你的神力恰好与他相补,若是转神印,说不定可以消除心魔,但成功的几率不太高,毕竟你还小。” 叶落尘问:“那我长大些,成功就可以大些了吗?” 金月摇摇头:“花的生长时间和人类不同,非十年二十年可立,待你长成人,至少三百年,殿下可能挺不到那时。” “我知道了。” 叶落尘坐在床上,盯着桌上插着的一束玫瑰花。他忽地想起,自己来这,差不多有一月半了。 一月半,对于他们花来说,不过眨眼间的事,他们的寿命有几百年几千年,甚至像程初浅那样的万万年,区区月余,不过是过眼云烟。 但就是这月余,他对一个人产生了依赖。 若不是那日程初浅闯入林中将他救起,他这条贱命可能早就被打死了,世间人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雏菊神的存在,可程初浅就是来了。 带着他的希冀,把他从黑暗里拉了出来。 叶落尘不知何时来到了程初浅床边,见一如平常般紧闭的双眼,紧蹙的眉心,听他每晚痛苦的腔音。他把小手放在程初浅心口。 “我还小,我不懂许多。”他开口。 “但是你救了我,还对我好,我自然是要报答你的。” 叶落尘闭眼,脑中回忆着金月教给他的咒语。 或许许多年后,被别人知道他曾经的身份,知道了他做出的这件事,可能会得来很多嘲笑,为了一个刚认识月余的人,放弃了自己的神位。 但叶落尘仔细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神位来的莫名其妙,他也没什么用,与其让世间少一位骄傲如明阳的玫瑰神,不如悄悄离开一位尘土里的雏菊神。 房中猛地爆发出一股清香,叶落尘将手探向自己的胸口,将那朵金花,生生地剥离出来。 口中早已经咬了一块布撑着他没叫出声,叶落尘拨开程初浅的衣襟,将金花按了上去。 刹那间,屋内生出无数藤蔓。 红色的玫瑰花长满整个屋子,清雅迷荡的香味瞬间爆裂出来,与那股清香相遇,没有吞并,而是在一个个藤蔓之间紧密交缠。 叶落尘庆幸自己向金月要了安眠花,不然眼下这么壮烈的景象,程初浅怕是早就醒了。 等金花完全落在那片炽热的胸口,与旁边那朵红色的玫瑰紧紧贴合,叶落尘才算完成使命般倒下去。他趴在程初浅身上,用指尖按住那朵金花。 “你以后……不要出来了。” 叶落尘痴痴笑道:“不然,我可就没法儿解释了。” 金花应声消失,此后几百年,都不曾浮现。 叶落尘虚弱地趴在程初浅起伏的胸口,看着满屋的藤蔓渐渐褪去,他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神力也在慢慢消失。 “私自献出神印,你可能会受到自然神的惩罚。” “我不怕的。” 我不怕的…… 叶落尘天真地想,只要他一直待在他身边,一定会好好的吧。 两年后—— 叶落尘攥紧被角,自那日献完神印后,他开始日复一日地做噩梦。 “青青啊……” “青青……” 有声音在他脑海里冲击着。 “你好傻啊……为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就放弃了一身神力……” “乖,听我的,去把神印拿回来……” “快……” 叶落尘紧闭着双眼,他在梦里,眼前是一片黑暗。 那个声音就在他耳边来回打转,叶落尘听见他的话后摇摇头:“我不拿。” 那声音似乎有些暴怒:“你个愚蠢的东西!” 叶落尘被骂了也不吭声,他沉默着站立,脚边却忽然靠近什么,他看清后倒退了几步。 “这是什么?!” 那声音呵呵地笑:“你的朋友啊,你不是孤单吗?我找来好多朋友来陪你呢……” 叶落尘踢开那褐色小脑袋,脸色铁青:“我不要和你们做朋友。” “哼,不时好歹!” 声音被无限放大,叶落尘痛苦地捂住耳朵,他感觉周围有好多手在推他,他转眼,对上一双没有瞳仁的双眼。 叶落尘惊慌失措地伸出手,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想用神力?那就去拿回来啊……” “拿回来就能打败我了……” 叶落尘咬咬牙,索性闭着眼睛,坐在了原地。 第二天一早,又是带着一头冷汗醒来。 叶落尘这两年来并未睡过几日安慰觉,所以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眼底时常带着乌青,整个人看上去精神萎靡的,程初浅起初没察觉什么,以为是小孩子失眠,后来才慢慢意识到不对。 “青青!” 门外有人在喊,是程初浅来叫他起床了,叶落尘连忙下床去开门。 拉开门,程初浅几乎是一瞬间贴上他的脸。 叶落尘愣了愣,这两年他长了些个子,心智也慢慢成熟了些,对于这份亲昵,他时辰会觉得不自在。 程初浅盯着他眼底的乌青,面色不善地说:“今晚来我房间睡,我倒要看看你小子做的什么噩梦。” 叶落尘没吭声,他自知是不可能去对方屋子里住的。 程初浅像往常一样抱起他:“我昨日又新学了一道菜,刚做了,带你去尝尝。” 叶落尘按下心头那点悸动,淡淡地「嗯」了一声。 程初浅忽然转头看他:“怎么感觉你这两年变得冷淡许多?” 叶落尘心一惊,怕程初浅觉得他没意思把他丢掉,连忙咧开嘴笑:“殿下说什么?” 程初浅满意地转回头。 三百年后—— 程初浅捏着一张入学通知书回到神邸,刚落地就直奔叶落尘所在的院子。 彼时叶落尘正在浇灌院子里的玫瑰花,他身量已长许高,但还是比程初浅矮半个头,他披着一身珠光白衣,头发用一个玉簪束起。 他的神色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嘴角轻抿,眉心似乎有种怎么也抹不掉的忧愁。 “青青!” 程初浅从背后一把抱住他,叶落尘被吓一跳,手里的水壶掉在地上,洒了许多水。 程初浅把人抱着转了一圈后才放下,没注意到叶落尘泛红的耳垂。 程初浅把通知书摆在他面前:“你可以去上学了!” 叶落尘一下子抬头:“上学?” 程初浅摸摸他的脸:“对啊,我们家青青也可以背着书包去学校了,怎么样?开心吗?” 叶落尘自然是开心的,一方面是他很向往在学校可以交到些朋友,另一方面…… 他那些难堪的心思,见不到本尊,也可以消一消。 “对了。”程初浅变出一个花针,上面是雏菊模样的图案,“给你亲自打的。” 叶落尘接过来放在手心:“这个……” “去学校证明身份用的。”程初浅道,“外面不比神邸里自在,花很多,要带着花针证明身份的。” 叶落尘点点头。 第39章 、心魔乱心 “是殿下。” 第二日,叶落尘绝望地瞥向旁边支着脑袋睡觉的人。 怎么也没想到,上学也没避开这人。 “外面那么危险,我可不放心我家青青一个人,我跟在旁边有个照应。” 程初浅当时是这么说的,其实他活了万万年,模样什么的倒是没变,看着和平常少年差不多大。 叶落尘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旁边的人:“那他呢?” 杨斯杰抱着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来重新体验校园生活。” 于是,叶落尘一入校,就成了全校谈论的对象。 他这三百年来一直待在神邸,没见过这么多人,一时间有些紧张和不安,但心里还是隐隐期待着会有人来同自己说话,做个朋友。 但一连三日,竟然没有一个人同他说话。 叶落尘颓废地坐在椅子上,把头贴在课桌上,盯着旁边空着的座位。 说来陪他上学,结果自己带着杨斯杰去打球了。 叶落尘虽不开心,但也没说什么,忽然察觉肩上有人碰了碰,他起身转头,看见一个瘦瘦高高的戴着眼镜的男生。 男生可能有些紧张,说话支支吾吾的,尤其是看见叶落尘转头看他。 “那个……我叫付深。” 叶落尘隐约觉得这名熟悉,在脑中搜索了几秒,忽然想起,付深不就是三百年前他给他第一个族人起的名字吗! 刚想相认,叶落尘猛地想到,自己已经不是神了,说出了这男生可能也不会信,于是话音一转:“我叫青青,你有什么事吗?” 付深搓着手指头,头埋得低低的:“我想邀请你放学一起去图书馆……” 叶落尘一听,眼睛顿时亮了:“好啊。”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成功了,付深愣了几秒,才重重点头:“好!” 叶落尘跟着他笑,付深看了他一会儿,迟疑道:“阿青,殿下为什么来陪你上学啊?” 叶落尘无奈:“怕我受欺负吧,不过他现在又抛下我去打球了。” 付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沉默着没出声,叶落尘虽失落,但也不想把情绪带给别人,他道:“一会儿一起去吃饭吧。” 付深点头,开心地回座了。 上课时程初浅也没回来,自然也没有老师说,他来学校完全就是来体验生活的,谁会因为他逃课去说他呢?放学声一响,叶落尘就带着付深走了。 学校里的平民很少,贵族一般都不来食堂吃饭,大概是觉得自降身份。 叶落尘打好饭菜,拿出程初浅早上给他准备的玫瑰味的酸奶,付深觉得新奇,说:“这是殿下自己做的吗?” “嗯。”叶落尘插好吸管,吸了一口。然后拿起筷子开始小口小口地吃饭。 “阿青你就吃这么点吗?”付深看了眼自己的满满的餐盘,又看了眼叶落尘只有少量米饭和一道青菜的餐盘,有些惊讶。 叶落尘自然不能说自己被程初浅惯出了娇气的性子,外面的饭他总是吃不惯,今早程初浅又起晚了,也就没来得及做饭。 他暗了暗眼眸,付深见他不说话,以为是触及到了伤心事,就闷头吃饭不说话了。 等两人吃完,他们就在校园里闲逛。 这几日叶落尘都是自己在班级吃完饭然后睡觉,程初浅一般打球下午才回,今日在教室外吃,回教室的路上还可以消消食。 付深拉住他:“阿青,你要去看殿下打球吗?” 叶落尘亮了亮眼睛:“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了,殿下可受欢迎了。”付深拉着他一路小跑,来到了篮球场外,果然如他所说,光是篮网外围就围了许多人,女生居多,叶落尘不太好意思挤,付深也是,两人就在人群外围往里看。 两个人都是高个子,往里看也不费劲,程初浅出了神邸就换了一身轻便的运动装,头上带着个红色的发带,他运球时的步伐强劲有力,身姿轻盈,到三分线时轻松一跃,就投了个空心球。 人群爆发出鼓掌声,叶落尘也很开心,付深悄悄说:“其实咱们可以进去,只要你跟殿下说一声。” 叶落尘摇摇头:“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 那个神邸里什么都没有,在他来之后程初浅每天都围着他转,两个人相互陪伴,日子也算快乐许多,但更多时候,他偷偷去找程初浅时,能看见他孤寂的身影站在一片红色玫瑰花里,似乎与世隔绝。 既然学校给了程初浅这么多欢乐,他也就没有必要去打扰,看着殿下开心,他也就开心。 画面里忽然闯入一个大波浪少女,叶落尘的笑意瞬间僵在脸上。 付深注意到他的神色,解释道:“那是风信子族的小公主,赵茗茗。” 程初浅接过她的水喝了进去,有汗液从发带下落下,赵茗茗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在人群注目下把手伸了出去。 “呃……”叶落尘转头跑掉,付深在后面喊了几句也没见他停,只好匆忙跟上去。 程初浅刚运动玩精神比较亢奋,喝水时他仰着头,没注意到面前伸来的手,赵茗茗就要碰上那张脸时,手腕忽地被人抓住。 杨斯杰笑着看着她,手劲倒是硬的很:“这位小公主每日都来看我打球啊。” 程初浅这才注意到眼前的人,低头看着她的花针:“什么花?” “呃……”赵茗茗知道这位神大人年龄大,万万年前自己家族还没诞生,不认识自己也是正常的,刚想开口,就听旁边抓着他手的男生道,“风信子。” 程初浅想了想,没想起来这个品种的花,看了眼时间,想着青青应该吃完饭了,就打了打招呼:“走了。” 杨斯杰朝着他的背影喊:“阿青这么大个人了,你也不至于天天看着吧!万一人家小朋友这时候正谈着恋爱呢,你不是扫了人家的兴致。” 闻言,程初浅停下脚步,转头看他:“我觉得你说的在理啊!” 不过青青这么多年也没见到过几个人,他倒是怕他心思单纯被别人骗了。 程初浅有些不放心,“我还是去看看吧。” 杨斯杰看着他的背景渐渐模糊,篮球场的人也少了许多,便松开手里的人,眼里含笑:“小姑娘胆子不小。” 赵茗茗莫名心虚,她觉得这眼神里带着些琢磨不透的情绪。 “他不是你能够的道的人,趁早打消了你的念头。”杨斯杰收起笑,扫了她一眼,随手抓起旁边的校服外套,悠悠哉哉地往远处走去。 —— 叶落尘没回班级,他跑到一处小森林,找了个小水湖旁边的石头坐下。湖水倒映着他的面容,看不出什么不同。 这个年纪,大概是人类世界的十六岁,是少年人最意气勃发的年纪,样貌发育最得体的年纪,可他总觉得自己可能是受三百年前那件事影响了,不然自己为什么看起来长得就很冷淡,一点也不亲近人。 付深追上他后气喘吁吁,站在他身旁不停喘气:“阿青你跑什么啊?” 叶落尘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付深愣了一下,看了眼湖面上少年闷闷不乐的倒影,蹲下身认真道:“我觉得你特别阳光。” “啊?”叶落尘惊讶了一下,没想到能得到这样的答复。且不说他这个人不善于交流,光是常年在他眼底的那抹黑就很难让人形容出「阳光」这两个字。 付深见他不信,又道:“是真的,你真的很阳光,阳光分很多种的,像殿下那种,是夏日的烈阳,秋日的骄阳,让人一看就能被他所感染,但你不同,你的阳光就好像是冬日的暖阳,是在潜移默化中让别人察觉到。” 叶落尘愣愣地点点头,看着像是听懂了。 “所以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其实很好,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但是我觉得应该和殿下有关,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凭你和殿下相处的那么多年时间,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你回去好好跟他说说,说不定烦恼就没有了呢。” 被灌了这么多鸡汤,叶落尘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些。刚才看见那个女生可以很自然地给程初浅擦汗,他一时有点接受不了罢了,现在想想也没什么。 程初浅回班级,没看见人,心下顿时有些着急。刚想去找找,就看见叶落尘和付深一前一后地进来了。 “吃饭了吗?”程初浅放下心,问他。 叶落尘点头:“吃了。” “我一向都是睡到自然醒的,如今你上学了我还没扳过来生物钟,等晚上我去人类世界买一个闹钟,咱们就不用怕起晚了。” 程初浅走过去抹了一把他的卷毛,随后看见了一旁安安静静的付深,道,“新交的朋友?” “嗯。”叶落尘看见他鼻尖有一滴水,应该是刚才喝水时蹭到的,于是便伸出手,给他擦去了那滴水。程初浅愣了一下,笑道:“谢谢青青。” “不客气。”叶落尘小声回着,果然付深说的对。 —— 放学后,叶落尘跟着付深去了图书馆,程初浅在临行前嘱托他在图书馆等自己,然后一起回家。 其实不用他陪着也可以,叶落尘翻了一页手下的书,另一只手开始做着笔记,时间倒是流逝的很快,程初浅还没来,付深却已经起身开始收拾书包了。 “阿青还要在看一会儿吗?”他问。 叶落尘点头:“你先走吧,我等殿下。” “行,明天见。” 叶落尘跟他摆摆手,目送他出了门。图书馆这个时候人已经走了一半,剩下的基本都是要在这里通宵复习的,叶落尘看有的人已经开始睡觉,觉得自己也不好在这多留,便装好书包去了门口继续等。 殿下怎么去那么长时间?叶落尘在门口缩了缩脖子,晚上的风微冷,他身子骨弱,自那日献出神印后就时常染病,他打了个喷嚏,再一睁眼,却发现周围安静的有些诡异。 原本还在图书馆里呲呲发响的灯此刻也静默下来,他忍不住回头看,发现身后的门里已经空无一人。 熟悉的感觉跟着风袭来,叶落尘的身形僵在原地,他不敢回头,怕对上那一双没有瞳孔的双眼。 肩上忽然传来重量,叶落尘哆嗦了一下,紧接着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青青?你怎么了?” 听见这个声音,叶落尘惊喜转头,看见程初浅一脸疑惑地盯着自己的脸,心顿时放下来:“没事,殿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路上耽搁了一会儿,走吧。” 叶落尘像往常一样跟在他身后,程初浅却把他拉过来,让他挎住自己的胳膊。 叶落尘心下虽诧异,但也没多想,以前他们就是这么走的,只是他长大后有意与对方拉开距离,倒是很久没这样走过了。 程初浅拍拍他的手:“冷不冷?” “不冷。”叶落尘的手背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上面的热意也很快消失不见。 程初浅却忽然停下,他们已经离图书馆很远了,不过走了这么久,却没看见校门的影子,叶落尘刚想问,脸颊却忽然附上一层温热。 “脸怎么这么凉?” 叶落尘愣愣地睁着眼睛看着程初浅,自己的脸被对方放在两只宽厚的手掌中间,最外面那层皮肤感受着对方传过来的温热,他一时间忘了说话,只是看着程初浅的眉眼,脸又不自然的红了。 程初浅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被他逗得,他往前倾身,与叶落尘的脸慢慢贴近。等鼻息交缠的前一秒,叶落尘猛地推开他。 “你不是殿下。” 眼前的人忽然扭曲起来,然后消失不见,叶落尘再一转头,看见一群褐色小脑袋。 “他都把你扔在图书馆了你还想着他干什么……” “对啊,你不是喜欢他吗,我们幻化成他的模样,你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哈哈哈……” 叶落尘踢开这堆说话的东西,捂住耳朵:“你们闭嘴!” “闭嘴做什么?”一只指甲长到十厘米的手搭在他的肩膀,靠近他耳边说,“你不过是区区平民,他可是神,你怎么可能配得上他?” 叶落尘疯狂摇头:“你闭嘴,我从来就没肖想过他,你不要在这蛊惑我。” “真的吗?可是我在你心里看到了欲望……”那声音忽然又变得遥远。 “可惜啊,你已经不是神了,万花之珉的世界不需要你这样的傻子……” “青青!”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你的同学们是怎么看不惯你,他们嫉妒你,却不敢说出口……” “青青!” “没了那玫瑰神,你什么都不是……” 程初浅猛摇了几下眼前的人,神色紧张:“青青!” “啊!!”叶落尘全身顿了一下,看见程初浅的时候目光尚不能聚焦。 “怎么了啊青青?”程初浅抱住他,在他耳边低语。 叶落尘目光呆滞了几秒,忽地开始挣扎:“放开我,你们这些冒牌货!!” 程初浅死死地抱住他:“不是冒牌货,你冷静点!” 叶落尘推他,鼻息间闻到一股香气。他忽地停止了动作,双手僵在半空。 “殿下?” “是殿下。” 第40章 、神陨珉墟 …… 路灯下,两个人紧紧相拥着,程初浅不停地安抚怀里人的情绪,他的心此时跳的很快,他不敢想象在他来之前发生了什么,这个活了万万年的老花,第一次感觉到害怕。 叶落尘紧紧抓住他后面的衣服,即使拽出了无数道褶子也没松手,他现在的精神很不好,他总觉得怀里的人是幻象,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没事了,没事了。”程初浅让他面对着自己,叶落尘小脸还泛着红,和眼底的乌黑形成对比,泪水浸湿了眼眶,双颊还有刚流过的泪痕。 程初浅给他擦干净眼泪,牵着他的手:“走,咱们回家。” 叶落尘哽咽:“你背我,我走不动了。” “好。” —— “来,喝点水。”程初浅在杯口处吹了几下,递给他。叶落尘不怎么喜欢喝水,这种没有味道的饮品对他来说没什么吸引力,但是花必须要喝水,所以程初浅每天都逼着他喝好多好多水,他都喝了第二天才会得到一盒玫瑰酸奶。 叶落尘抿了一口,喉咙被热流润湿,他苍白的脸色才好了许多,只是胸口的急促仍未平静,他回到神邸后换回了白色长服,好在衣服过厚,轻易看不出来。 程初浅注视着他的神情,开口道:“可以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吗?” 叶落尘手一抖,从杯子里溅出来几滴水,在被子上落下几个黑色的圆点。 “我……”叶落尘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把树影看成人了。” “呃……”程初浅语气带了些不悦,“说实话。” “真的。”叶落尘道,“那些树倒真是古灵精怪,他们化成人形后竟然是完全绿的人,我被吓到了,有的甚至还幻化成了你的模样,我一时认错,才跟着他走了一段路。” 程初浅叹了口气:“那你最后是怎样发现那不是我的?” “呃……”叶落尘没法说,那个画面现在一想起还觉得面红耳赤,尤其是看着程初浅这张俊俏的脸,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吻上来般。 万花之珉里有很多喜欢程初浅的人,听杨斯杰说过,程初浅待所有人都很热情,也没有神的架子。 在他来之前隔三差五就出去闲逛,一回来好人好事收一堆。 再加上长得又与这些少年人差不多大,样貌出众。所以不少少女暗自倾心,但碍于身份,都没表示出爱意。 叶落尘不想回答,便转移了话题:“今天给你送水的女生,我怎么没见过啊?” 程初浅想了想:“我今天喝了八瓶水,其中有两瓶是杨斯杰送的,其他的都是女生,你指的是哪个?” “呃……”叶落尘瞪了他一眼,指着门,“你出去,我要睡觉。” 程初浅低笑了几声:“逗你的,他们都是小孩子,看见我大概都有点激动,送点水没什么的。” 可是你不知道他们的心思。 叶落尘沉默着没说话,等他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时,才听床边的人念叨了句什么,他没听清,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他睁开眼后反应了好一会儿,惊奇昨夜竟然没做噩梦,不过醒的比以往都早,昨天拿回来的闹钟在床边响个不停,叶落尘一边研究这东西怎么关,一边还奇怪为什么程初浅把它放在自己房中。 一只手伸来,在闹钟顶上拍了一下,声音才戛然而止,叶落尘受惊似的转头,发现程初浅半眯着眼,躺在他身边。 凤眼的人一旦眯眼,狭长的眼形便变得极其魅惑,更何况这一大早上,对于叶落尘来说冲击可算很大了,他一骨碌爬起来下床,他站在床边,才发现自己的床竟然这么窄,那昨晚…… “我先洗漱去了。”叶落尘跑出门,带起一阵风。 程初浅将手臂盖在脸上,半晌,好笑道:“这傻孩子……” —— 一连几日,程初浅都跟着叶落尘上下学,虽然叶落尘好几次都提出自己回去也可以,但程初浅坚持,他是觉得学校离神邸远了些,一来一回过于麻烦。 程初浅听了之后默了一会儿,然后第二天没来上学。难得叶落尘独自去学校,他倒是挺开心的,至少不用被别人说什么柔弱不能自理了。 谁知晚上出图书馆,还以为可以自己回家的叶落尘看见程初浅的那一刻瞬间小嘴一拉,走过去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程初浅接过他的书包:“怎么可能,我是来给你送惊喜的。” “什么惊喜?” “到了你就知道了。” 然后叶落尘就看见了一座大房子,离学校不远,他自己来回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他进去之后转了好几圈,道:“这里的布置和神邸不一样诶!” 程初浅递给他一个钥匙:“是按照人类世界的房子整的,喜欢吗?” “喜欢!”叶落尘顿了一下,又说,“不过为什么这么红啊?” 房子里的一切布置,除了地板,都被红包裹的严严实实,沙发上红的,桌子是红木的,墙纸竟然也是红的,就连灯也发出红色的幽光,他打了个哆嗦,第一次觉得红色也可以这么渗人。 程初浅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不好看吗?” “要不还是换成简约一点的吧,咱们神邸就是那种深红色的木色,我听付深说人类世界里的房子都是白的,我也想住住白房子。” “行,都听你的。”程初浅一挥手,整个屋子都变得趋近正常。 叶落尘盯着他的手:“好厉害。” “那是,你活了几万年就也可以这样了。”程初浅摸摸他的头。 叶落尘面色不变,心里却苦涩了起来。 怕是不能了。 —— 一年后…… 叶落尘捧着程初浅从人类世界给他带回来的奶茶,和付深一起在食堂吃饭。 付深也得到了一杯,对此他也很受宠若惊,没想到殿下会想到他。 叶落尘看他一口一口地细品,不禁笑了:“你喝吧,下次他还会给你带的。” 付深点点头,也笑了:“殿下对所有人都很热情。” 刚吸进去的奶茶忽然就不甜了,叶落尘想到了这些日子来,赵茗茗一直来找程初浅。 起初他还可以忽略,可她出现在眼前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叶落尘也有些不舒服。 他的殿下太耀眼了,所有人都喜欢,而他就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放在人群中很快就会被淹没。 有几次他听见同学们的议论,说若是没有殿下,他什么也不是。现在一想,确实挺对。 “阿青?”付深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疑惑地看着他。 叶落尘端起盘子:“走吧。” 赵茗茗蹲在食堂的角落,看着那个身影出了大门。 “准备行动。” “是。” 几个身强体壮的男生早已经在食堂外面埋伏,听见她传来的讯息,伺机而动。 付深原本在他身后走着,忽然看见一个卖甜品的摊子,便和叶落尘说了一声,然后抱着奶茶去买了。 等再回来时,叶落尘却不见了。 地上躺着一杯洒了许多了奶茶。 叶落尘再睁眼时,面前是一片黑暗。 他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全身都被绑了起来。而脚下是悬空的,他整个身子都在空中倾斜,他喊了句:“有人吗!”回应他的只有阵阵回音。 “放我出去!” 叶落尘开始挣扎,这种黑暗让他莫名不安,他不知道这是谁的恶作剧,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他又开口,这次的语气里少见的带了些警告:“你知道我是谁家的吗,你们绑了我,不怕我家殿下来找我吗!” 身处黑暗外的几个少年愣了一下,互相问道:“他是谁家的?” “不知道啊。”一个男生摸摸脑袋,“咱们上午才从沙漠来这,万花之珉有叫殿下的吗?” “管他呢。”一个尖嘴猴腮的男生动了动脖子,“茗茗公主给了咱们酬金要咱们教训一下这小子,是他倒霉!” 又有人举手:“我看他弱不禁风的,可别出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现在的平民和贵族都会异能,他即使再弱也会吧?哎呀你们担心个什么,不会出事的。” “好吧。”众人噤声,没去理会黑暗里的那几声警告。 叶落尘喊的嗓子都快哑了,也没有半个人回应他,他只能祈求付深能发现他留在地上的奶茶,然后去通知程初浅来救自己。 好在这里虽然黑,但莫名的不冷,叶落尘能感觉到上身好像有什么在烤着自己,他抬头,忽然眼前发白。 无数盏白炽灯同时亮起,叶落尘发现,他被绑在这些白炽灯中间,这些灯一发亮,他的眼睛直接被烤中,他承受不住闭眼,却发现那些灯竟然可以穿过他的眼皮,直射他的瞳孔。 “啊啊啊!!” 他痛苦地叫喊,想用手捂眼睛,手却被绑住无法动弹,他无法理解是谁用这么卑劣的恶作剧来捉弄他,对方或许以为他有异能,但只有他自己和金月知道,他那点异能,随着献出神印的那一刻就已经散的干干净净了。 “老大,我觉得他可能撑不住了,他怎么一直在叫啊?” “虚张声势呗,想把咱们引进去,不能中计,看了还是灯光太弱了些,再加强!” “这……” 尖嘴猴腮怒目:“加强!” 感受到有一波热潮袭来,叶落尘眼角不断渗出生理泪水,他现在的眼睛酸痛干涩,又好像肿的厉害,他甚至不敢去动紧闭的眼皮,动一下仿佛就能要了他的命。 “我都这么惨了,为什么还要再加强……”他的声音带着呜咽,在整个黑暗中回荡的明显。 只可惜没人理会他的求救,他算着时间,自己应该被照了两个小时了。 黑暗中,他心里忽然响起一阵声音。 “想出去吗?我们可以帮你哟……” “只要你答应一声,我们立刻就能把你的神力给拿回来,怎么样?” 叶落尘咬牙:“不、要!” “何必这么执着呢,你这眼睛再照一会儿估计就要废了,为了他,你奉献一身神力还不够?还要赔上一双眼睛吗?” “听我们的,你只要松口,就可以结束这煎熬的历程了,只要你松口……” “不、松。”叶落尘一字一顿,“送出去的东西就是送出去了,就算是我死在这,也不会拿回来。” 那声音「啧」了几声:“倔强的小花朵……那你就被烤着吧。” 黑暗再次平静,叶落尘被强光照着,想晕也晕不了,只能咬牙挺着。 “老大,都五个小时了,要不算了吧。”男生不安地左顾右盼,说完这话后得到一计暴栗,“怕什么,这里的时间与外界不同步,即使过去一百年外面也是才过去几分钟。” 男生揉揉头,“不是,我觉得即使是一般的贵族,异能也没那么强,更何况他一个平民,这么久了,我怕出人命啊!” “哎算了算了!”尖嘴被他整烦了,关了开关,“走,去看看。” 叶落尘从空中脱落,重重地落在地上。 灯灭了,他的眼前却依然是一片白,他已经无法判断此刻他到底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了,被长时间的照射,他的心脏也在极速跳动。 隐约觉得自己可能要死在这儿了,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都这么久了,殿下还没发现他失踪了吗? 是又去打球了吗? 叶落尘呼吸忽然变得急促,他侧过身在地上来回蜷缩。忽然,从心口浮现出一朵花。他动了动手指,把那朵花凭借感觉握在手里,仔细辨认。 “金、银、花……”他吞吐着,金银花在手里又消失不见,笼罩着他整个身体。 尖嘴猴腮手里亮着光球,往前走着,嘴里还抱怨着谁:“扔的这么远,脑子被驴踢了吧!” 被骂的男生没敢出声,跟着他往里走,忽然眼前金光一闪,他大叫:“那是什么!” 众人只见什么金色的东西一闪而过,朝着出口飞去,尖嘴猴腮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可恶,追!” 叶落尘飞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落地后他感受到一缕清风,猜测自己应该是出来了。 不知道金月什么时候给自己留的这朵花,现下确实帮了他很大的忙,有时间一定要去感谢她。 叶落尘碰了碰自己的眼睛,还是有些疼,眯着眼勉强能看见模糊的人影,他脚下一动,踢到一个杯子。 他蹲下身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发现是自己刚才掉在地上的奶茶。 又回来了? 叶落尘来不及多想,身后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别跑!” “站住!” 叶落尘顾不得那么多,凭借着记忆往前跑,路上撞到行人也来不及道歉,只能一股脑往前去。 “殿下,我喜欢你。” 叶落尘耳边忽然传来这一句话,他在刹那间停下了脚步。 那边,即使眼睛再模糊,他也能分辨出,那是程初浅……和一个女生。 程初浅看了眼手下的情书,拒绝道:“我都能做你祖宗了,咱们不合适。” 赵茗茗不甘心:“殿下,咱们可以试试,他们都说咱们很般配,我觉得也是,咱们相处久了你就会喜欢上我的。” “对不起。”程初浅将信往前推了推,“我暂时不想谈恋爱。” “殿下。”赵茗茗忽然抬头看他,“你真的把青青当作弟弟吗?” “你什么意思?”程初浅皱眉看他。 赵茗茗轻笑:“你这么寸步不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之间有什么奸?情……” “你闭……”程初浅忽然不说话了,他忽然看见不远处,叶落尘站在一片阴云下,看不清神色。 叶落尘只听见了那一句话,其余的都被震惊所覆盖,他充楞地呆在原地,心里想不明白。 原来,那五个小时,他一直都和赵茗茗在一起。 叶落尘失望地看着他,眼里的泪水倔强的不肯落下。 程初浅对他招手:“青青!” 叶落尘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向他奔去。 你看,你一叫,我还是不顾一切地向你奔去。 我就是这么自卑,这么卑贱。 尖嘴猴腮等人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下脚步,有人指着叶落尘的背影喊了一句:“他在那!” 尖嘴猴腮举起异能凝结出的一把枪,朝着那背影发射出一枚子弹。 “嘭——” 惊起了旁边几树飞鸟。 学生们惊慌失措地逃跑,一时间,这里的一切变得失序。 程初浅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接住了已经离他一步距离、正向前倒去的人。 “青、青青?” 叶落尘躺在他的怀里,虚弱地喘了几口气。 赵茗茗早就被吓跑了,这片区域,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叶落尘抬手,用指尖描摹他的面部轮廓,从眉心,到鼻尖,再到嘴唇。 他心口的那朵金银花被打散了,可能是刚才支撑着他从黑暗里逃出来,就已经用尽了全部神力。 程初浅想抱着他去找金月,叶落尘却压着他的手臂不让他动。 “殿下,你靠近点……” 程初浅依言贴近。 叶落尘忽地笑了:“程初浅,我不喜欢你了……” “你把我抛下,去和别人谈恋爱,我不喜欢你了……” “如果有来生,我想做一个冷漠无情的人,这样就不会被你伤了。” “你对所有人都那么好,我不开心,所以我要走了。” 似乎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叶落尘鼓起勇气亲了一下他的侧脸,“对不起,我这样太自私了。” “但如果有来生,我宁愿不要遇见热情。” 第41章 、剥离世界 “出去之后,忘了我吧。” “青青啊,想起来了是吗……” “你不得不承认,就是程初浅害死了你是不是……他这么负你,你何必还这么傻呢……” “乖,还来得及,把神力拿回来……” “拿回来……” 叶落尘漠然地站在这一片黑暗中,无声无息。 他现在,甚至有点想笑。 原以为青青如青青,却不想青青似我如昨。 “哈哈哈……”他失控地笑,明明脸上还在笑,却让人听着莫名寒心。 那声音似有不解:“你笑什么?” “我都已经忘了,为什么还要让我想起来!” 叶落尘脱力般坐在地上,他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来简直可笑的要命。 怪不得初见时就表现的那么体贴,怪不得对他百般照顾,怪不得总是欲言又止,怪不得……问喜欢谁时,会犹豫一下。 原来他是青青,原来他们相处了三百年,原来那梦里的一幕幕背影曾经是自己死死追寻的人,原来他前生所求未能爱,到今世依旧没有好下场。 “原来我都忘了……”叶落尘小声呜咽着,这一世,他如愿生的无牵无挂,活了这么久,一点眼泪都没掉过,可一回忆起前世种种,他觉得自己又那么累。 每夜被心魔折磨的疼痛在此刻仿佛烧着他,渗入他的骨髓,跟随着血液游离沉积。 叶落尘发泄似的喊了几声,空中久久回荡着哭音,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所以,这是我的世界?” “对啊……”那个声音又响起,“最真实的世界。” 他在万花之珉刚入学时,只有付深一个朋友。别人都不喜欢他,但也没有谁像这些日子以来欺负过他,他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程初浅感知不到这些流言蜚语,原来这些是他压在心里压了三百年的恶念,是他的心魔。 “是你们搞的鬼?”叶落尘抬头,面目凶狠。 那声音没否认:“可这些确实是你所惧怕的东西,不是吗?” 叶落尘轻笑:“所以你们如今让我想起这些,就是为了让我拿回神力?” “对,只要你拿回神力,我们就立马消失。”这声音变得极轻,似乎带着引诱意味。 “但你觉得……” 叶落尘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我即使身份千变,但我还是我,我既然上辈子都没被你蛊惑。现在,你也配在这儿跟我扯这些没用的?” “呃……”那声音沉默。 “你们是不是忽略了一点……”叶落尘淡然地盯着前方,“我现在……是叶落尘。” 他手中闪过一抹银光,从袖口掉出来一把匕首,他跑了三两步侧身跳起,刺向笼罩在头顶的黑暗。 他决然:“滚出我的世界!” “臭崽子!!”那声音猛地变为尖锐,似乎是痛苦到了极致。 叶落尘落回地面,面前出现了一个口子,口子的那面,是拿着钥匙、身形僵住的程初浅。 叶落尘平静地望着他。 程初浅刚刚还在开门,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什么东西被撕拉开,他回头,却发现身后的人不知何时消失了,再一眨眼,面前似乎是一个割裂空间,漆黑的环境下立着一人,在看清那人的面孔时,他愣愣出声:“青……” 他忽地说不出话,因为他看见叶落尘近乎陌生的眼神,那绝不是刚表白完的情侣间应该出现的眼神。 “你怎么了?”程初浅往前迈了一步。 “别过来。”叶落尘制止住他,让两个人保持在一个分界点的位置,光的那边是程初浅,黑的这边是他自己。 “我都想起来了。”叶落尘开口。 程初浅怔住了:“什么……” 叶落尘察觉到那个声音有卷土重来的趋势,他所处的位置空气瞬间变得低压,仿佛要把他碾碎般,他也感觉到,那个「视线」,也在这附近徘徊。 不能让程初浅进来,这是他最后能为他做的。 叶落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是我的世界。” 程初浅:“是。” “那天我在厕所碰见的模糊身影,我仔细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小时候的我,所以我是这个世界的主人,是吗?” “你要干什么?”程初浅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他刚想迈步,就看见叶落尘手里的匕首一转,架上了自己的脖子。 叶落尘看着他:“你再过来一步,我就立刻杀了我自己。”见程初浅果然不动了,他才道,“我死的那天下午,你和赵茗茗玩儿的开心吗?” 程初浅想了一会儿,不解道:“我没有和她玩儿,是她跟我表白,但我拒绝了她。” 叶落尘轻笑:“那那五个小时,你干什么去了?” “五个小时……”程初浅脑中搜索不到这段记忆,他茫然地望着黑暗深处的那个身影。 这个神情落入叶落尘眼睛里,他心微微一松,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眼睛为什么不好吗?” 程初浅顿时紧盯着他。 “赵茗茗跟你表白的那个下午,我被几个人抓去在白炽灯下对着眼睛烤了五个小时,出来后眼睛就已经废了。” 程初浅失声:“五个小时?” 隔着黑暗,他妄图去寻找叶落尘眼里的情绪,却发现对方现在整个人平静如水,无论说什么也掀不起波澜。 “你先把刀放下,咱们出来解决问题好吗?”他带上了祈求的语气。 叶落尘却不为所动:“我在想,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把你送出去,是我此生所愿了。”他淡然一笑,动了胳膊。 “不要!!” “青青!!” 程初浅想进去,却发现光与暗的地方竖起了一个屏障,他用力敲打,甚至使用特异功能,也不能破除。 叶落尘手里的匕首被抽离。 “呃……”两人皆是一愣。 叶落尘转头,认出了身后的是那道「视线」,他言简意赅地伸出手,“给我。” 空中响起一声轻笑,叶落尘诧异,这正是从眼前这个「视线」身上传出的,这似乎是这个「视线」第一次发出声音,他又重复一遍:“给我。” 那「视线」把匕首竖起,然后粉碎。 “臭小子。”他忽地开口。 叶落尘失神,这声音,他比谁都熟悉。 他们都没注意过程初浅的声音,他们更多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外表,所以就忽略了这个东西。 叶落尘却熟悉,他对对方的一切都熟悉,这个声音在他小时候哄过他睡觉,哄他喝很多很多的水,他无比贪恋着的这个声音,皆来自于一人—— 程初浅…… 叶落尘不确定:“你是殿下……” “是殿下。”那声音婉转又低沉,明明离他几步远,却仿佛在他心头低语。 红衣孑然,堇色秀容,长发飘飘然地在空中飞舞,一缕暗香拂面,是故人发出的讯号,一人缓缓显出身形,正是那三百年前,穿过树林的那个身影。 「程初浅」却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他略过他,径直走向光的那处的人。 叶落尘被施了定身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程初浅在他面前说着什么。 忽然,那个红衣身影转过来,对他说:“之前吓到你了。” 叶落尘怔怔摇摇头:“你要干什么?” “送你回家。” 红衣身影融入程初浅的身体,在外面游荡了近二十年之久的游魂,终于回到了本体。 程初浅一袭红衣,垂着眸。 一些记忆细细碎碎地涌入他的脑海,不过他并没有去在意这些,而是对着叶落尘笑了一下,然后抬起手,唤出万千红色花瓣。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叶落尘咬牙看着他,一张脸上满是愤怒。 程初浅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些风声:“我是主灵。” 叶落尘狰狞着双眼,喊:“你怎么知道!别自作多情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敢那么做,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程初浅失笑:“乖。” “我不乖!”叶落尘说,“你要是死了就没人管我了!倒时候我要在万花之珉为非作歹,让你死了也不安宁。” “杨斯杰会拦着你的。”程初浅转手,万千花瓣同时对准他的身体。 叶落尘:“他拦不住我!你不知道吧!我也是神,你死了之后我就回归神位,然后搅得万花之珉鸡犬不宁!” 程初浅微微一笑:“是吗?那我们家青青真厉害。” “我不厉害……”叶落尘快要给他跪下了,“求求你了,别走……” “对不起。” 下一秒,响起无数道血肉分离的声音。 “啊——” “放开我!” 叶落尘无可奈何地看着光染上血红,看着他曾经喜爱的玫瑰花穿透了他爱人的胸膛。那个藏了三百年的金花,终于重现在了这个世间。 叶落尘在黑暗的这一侧挣扎,源源不断的金色力量进入他的身体,他痛苦地抗拒:“我不要!拿开!我不要……” 话音刚落,他体内的定身咒解了。 他跌跌撞撞地奔出黑暗,抱起程初浅满是血迹的身体:“殿下你别走……” 程初浅闭着眼,依然是没了气息。 “你好狠啊……” “程初浅……” “哥哥……” 叶落尘抱着他的头:“你说话啊……” 程初浅的身体开始消失,整个世界也开始崩塌。 “出去之后,忘了我吧。” 这是红衣身影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叶落尘的身体被迫与程初浅分离,他漂浮至空中,眼里凶狠。 “你休想。” 下一秒,世界归于平静。 ?? Ⅳ 虚无之境 ?? ———— 第42章 、「4.0」空间碎片 大家伙聚集过家家啦! 这群少年在这里已经停滞了一月,这里暗无天日,像是空间被撕裂的四分五裂,他们便在这些碎片里穿梭,始终没有找到尽头。 “大哥,咱们啥时候能出去啊?”一男生揉了揉犯痛的双腿,他们这一月来,三十天有二十五天都在不停地走,但这个空间,不论怎么走,都好像在原地走似的,让他们的心态不断地崩溃。 杜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停下来回头:“我怎么知道,一天要问几遍?真是的……” 那个男生脸色青了青,看了一眼身后颓废不堪的人群,道:“要不休息一下吧,我看大家都累了。” “不行!”杜望怒气冲冲地看着已经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几个人,“这才走了多久就休息,还想不想出去了?” “想出去,那也得用对的办法,这么长途跋涉下去大家身体都会吃不消。” 人群中发出一少年音,他的话一出,有几个人感激地看着他。 杜望一听这个声音,顿时来了火,指着他喊,“罗锦你大爷的,你他妈一天不跟老子作对会死是吗?” 罗锦回怼:“对,会死!我怕我再这么跟着你走下去,死得连我亲大哥都不认识了。” 这话里有讽刺意味,杜望指着他半天说不出来话。 他虽然成功地炸了陆婷的那个世界,但没成功出去,在一个个世界里摸爬滚打,就在一个月前,他们所处的这个空间不知怎么发生了塌陷,所有处在这个空间里的人都被从各个世界抓来聚在了一起,算起来有一百多个人。他自然而然地担任起了统领人物,毕竟这些人都是饭桶。 他冷静了下,换上了嘲讽的语气:“你亲大哥?哼,我怎么没见着?怕是早扔下你出去逍遥快活去了,你还口口声声念着他,可笑。” 陈璃按住罗锦,“杜望,说话不要太刻薄,大哥能出去,是他的本事,如今我们被困在这里,是我们技不如人,所以更需要我们团结起来,总会有办法出去的。” 她的声音有丝丝漂浮,胸口似乎憋着一口气,脸色也白的吓人,一只手被罗锦反握,勉强地站在地上。 罗锦闭了嘴,杜望也就没了争吵的兴致,他看众人都坐在了地上,即使不情愿,但他毕竟还要保留一定的民心,不然随时都可以有人把他的统领身份给抢走,罗锦就是个潜在祸患。 杜望瞪着他,磨了磨后槽牙。 休息了好一会儿,人群才又开始缓缓移动。 他们的周围漂浮着数不清的碎片,大小参差不齐,像是玻璃碎片静止不动。这些碎片似乎是虚像,但他们走的时候还是有意躲着。 杜望走在最前面,他黑着一张脸,心里的怨气被刚才的争吵积的更厚。他目光不经意间一瞟,忽然看见一个白点。 白点似乎在发着微光,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个白点吸引过去了。 一开始喊累的男生一看见这个白点累意一扫而光,指着道:“你们看,那是不是出口!” 人群顿时发出一些兴奋的情绪,他们漂泊了一个月,什么也没见到,如今有了这么一个东西,他们自然要开心。 “说不定是小碎片,钱开开你激动什么啊?”有人怼了他一句。 钱开开看他:“不一样,你看咱们周围的这些都是奇形怪状的碎片,但那个白点是圆的,而且体积也对不上。” “去看看不就得了,吵吵什么。”杜望不悦地喊了句,然后不管他们,自己先往那白点处移动。 钱开开莫名被两个人说,心里虽然不开心,但面色上没表现出来。罗锦扶着陈璃从他旁边走过,拍了拍他的肩膀。 钱开开对着他笑着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他的目光忽然被队尾的一个穿着斗篷的人吸引。 那人也是一月前和他们一起来到这里的,只是平日一直穿着一个厚重的斗篷,头上还带着斗笠,他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也没听他说过话。他就一直跟在队尾,反正一百多个人,也没人在意他。 钱开开躲开向前移动的人群,来到斗篷人旁边,看身量应该是位少年,他便热情地打招呼:“同学,你好呀。” 斗篷人往前走,没回音。 钱开开又道:“见你一直在队尾,是跟不上我们吗?” 斗篷人继续走。 钱开开:“你怎么不说话啊,是害羞吗?” 斗篷人:“……” 他一直都不说话,钱开开也不扫兴,把双手交叉背在头上:“你是因为什么进来这个世界的?算了你也不会说,还是我说吧,我是因为一次考试没及格,然后跑去猛补数学,但是怎么补都补不到三十,然后我就进来了。” “你说说来也怪哈,没想到人类世界还有这么个平行空间,我以前还是个唯物主义者呢,哎,真不可置信……” 前方的人群忽然发出嘈乱,钱开开和斗篷人停下,他正疑惑着,就听罗锦喊了一句:“我妈杜望,你他妈傻逼吧?” “怎么了?”钱开开小声嘟囔,他踮起脚,刚想看看前面的景象,周遭的空气却忽然变得紧缩。 碎片在同一时刻开始颤动,在众人惊慌失措中快速在空中乱窜,可怕的是它们竟然变得实体化,被它们划过的皮肤已经渗出了血。 钱开开慌忙地四处躲,刚想拉一把旁边的人,却发现人早已经跑前面去了。 “你干什么去啊同学,危险啊!”他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句,斗篷人就已经来到了队伍最前面。 杜望被罗锦踹在地上,他的手里握着一朵被揉烂的花,他神色惊慌:“我、我什么也没干啊!” 他明明只是好奇为什么这里会长了一朵雏菊,他拿起来看,没想到变成了这样。 “谁让你摘的!”罗锦把陈璃护在身下,他的后背很快划出了大大小小的血口子,但是他的身子半步未动,目光死死瞪着地上狼狈的人。 杜望在地上蜷起身子,他用双手护住头,整个人像极了缩居壳里的生物。 他正紧张着,忽然感觉手里的东西被抽离。他下意识地回头,看见一斗篷人。 罗锦恍惚间看见一个身影,他一直在队伍中间走着,没注意到后面的人,眼前这个斗篷人的身份在他嘴里呼之欲出,但他却不敢喊出口。 “万象,神归。” 斗篷人口中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他的双手从斗篷里伸出来在空中画着什么符咒,依稀看出他的服饰与众人不同,白色的宽袖暴露在空气中与周围的黑暗格格不入,他的手很白,白到几乎与袖口那点颜色混淆。 他的声音一出,陈璃虚弱地从罗锦怀里抬起头,努力地睁开眼睛看黑暗中的身影,她喊出来心里的名字:“尘哥……” “定。” 这声音好像一锤定音,刹那间,风声猛地停止,碎片也安静地停了下来,带起的微风吹过,露出了那人的面容。 林下清流,月间柔绒。 他瞥向杜望,淡淡道:“下次不可乱碰。” “叶、落、尘……”杜望咬牙。 陈璃艰难地从罗锦身上站起来,和他一起奔向那个熟悉的身影。 “大佬!”罗锦一把抱住他,哭诉,“我还以为你和大哥出去了呜呜呜!!” “没走,你先松开我。”叶落尘轻轻拍着他的背,顺便摸了摸另一侧陈璃的头。 罗锦起身时,鼻泪纵横:“大佬,你知道我们离开你们之后是怎么过的吗……你看陈璃,她都成这样了!” “我没事。”陈璃抹了把眼泪,然后四处环顾,“大哥呢?” 叶落尘垂眸。 罗锦见他不出声,隐隐觉得不对劲,试探道:“他也藏起来了?” 叶落尘:“……” 罗锦:“他不会出去了吧?” 叶落尘:“……” “那不会是……”陈璃小心地观察他的神色,犹豫着没说出口。 “哈哈哈,死了呗!” 杜望在地上还不忘挖苦他们,他一脸侥幸地看着叶落尘,“早就看那位不顺眼了,死的好!哈哈哈!” “你!”罗锦刚想给他补几脚,叶落尘只身形一动,杜望的侧脸就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叶落尘手里的藤条不受力地垂在身侧。 杜望捂着脸,不可置信地偏过头:“你怎么会……” “阿青?” 有人从惊愕的人群里发出弱弱的一声。紧接着,出来一个穿着白色校服的少年。 叶落尘听见这个称呼,回头,看见了一脸惊喜的付深。 付深跑过来:“阿青你没事吧?我还以为你……” “你怎么也进来了?”叶落尘蹙眉。 付深伸出的手凝在半空:“我是一个月之前进来的,我进来时,世界已经塌了。” “阿青,殿下他是不是……” “不是。” 叶落尘低下头:“他还在。” 一来二去,罗锦也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还来不及悲伤,人群又爆发出一阵尖叫。 叶落尘越过付深,上前一步转身,斗篷不受控地脱落,露出月白色的白衫。他双手一转,从手中甩出几片白色花瓣。 花瓣径直飞行,穿过人群的缝隙,打在了空中移动的几片碎片上。 “别碰它们。” 扔下这一句话后,人群心有余悸,等他们回过味儿来再看这个少年,目光里或多或少地带上了些敬仰。 叶落尘道:“刚才,这个世界里的主灵被折断,现在整个空间都处于不平稳状态,大家不要乱碰这些碎片,不然发生什么,我也无法预知。” “那我们怎么出去?”有人问了一句。 “找主人。”叶落尘平静道,“找到主人,带他出去,大家就可以回到正常生活了。” 杜望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们怎么信你?” 叶落尘回头瞥他:“信不信由你。” “我信!”钱开开举手,“我信他!” 他又号召众人:“咱们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个月都没什么成就,好不容易有个人出来说句在理的话,咱们不妨试试,总比一直走强吧?” “别信他!”杜望大喊,“他要是真有办法怎么不早说,都一个月了现在才说!” 众人刚被说动,听这话又有些动摇。 叶落尘道:“我之前一直在找主灵,现在找到了。” 有人问:“找他有什么用?” 叶落尘:“主灵是主人内心最重要的部分,通过它可以知道这个世界的性质。”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地上的杜望,“如果主灵没被破坏,或许咱们出去的时候能更简单些。” “但,现在不能了。” 闻言,杜望感受到无数刀子般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他顿时无地自容。 叶落尘收回视线,心里没起什么波澜。 第43章 、重回别墅 “咱们撞号了。” 由于刚才的意外,众人又在原地歇下了。 杜望的声誉也因为他的莽撞无知而败坏,人们开始去关注新出颖的斗篷人,无人再去在意他。 叶落尘刚坐下,身边迅速围上来四个人。 叶落尘:“有事?” 罗锦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叶落尘的衣角,嘴里不停赞美着:“大佬你这身衣服真是太好看了,像仙子。” 一旁的付深也跟着:“是啊,阿青穿什么都好看。” 罗锦疑惑:“为什么叫他阿青?” “因为……” “咳咳……”叶落尘把手放在嘴边,不自然地咳了咳。 钱开开趁机插空:“大佬,我刚才看你会使用藤条,那是你的特异功能吗?” 罗锦和陈璃看向他。 叶落尘蜷了蜷手指,瞳孔低垂:“算是吧。” 如果可以,他宁愿不要。 “太厉害了!”钱开开鼓掌,“我早就听说这个空间里有什么特异功能,可一直没碰到。” 罗锦挠挠头:“可是你的特异功能不是受主人影响的性格吗?怎么变成藤条了?我记得大哥的特异功能里有藤条来着。” “我也不知道……”叶落尘此前也想不明白,他知道这是程初浅的世界,但从他一个月前到这里以来,却并未受到来自程初浅的影响。 难道是因为他的神识已经沉睡的缘故? 叶落尘想不通,看了眼陈璃苍白的脸色,道:“你们在上个世界遇到了什么吗?” 闻言,罗锦锤了下地面:“都怪我!” 陈璃拍拍他,罗锦叹了口气:“其实我们那个世界不算太危险,只是里面的灵特别难缠,陈璃与我在炸世界时,我的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灵,我防备不当,陈璃为了帮我,一直在我后面清理那些灵,然后……” 陈璃接下他的话:“然后我因为灵的数量众多,受了点内伤,到现在还没好。” 说罢,她因为气虚还咳嗽了几声。 叶落尘道:“我正好认识一位医生朋友,等出去后带你去。” 陈璃「嗯」了一声:“谢谢尘哥。” 钱开开道:“大佬是叫叶落尘吗?我刚才听地上那个家伙说来着,名字真好听。” 叶落尘点点头,见付深一脸疑惑,他解释说:“你可以继续叫我阿青。” 罗锦坐在他旁边,有些怅惘:“可是咱们现在还不知道这是谁的世界呢?周围只有这些碎片。” 叶落尘:“这是浅哥的世界。” “呃……”罗锦惊讶地扭过头,“大哥的?” 他又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大哥的世界怎么是这样的,黑漆漆的。” 叶落尘没说话,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前面忽地发出些声音。 一些人把什么按在地上,钱开开见了立刻跑过去,问清原委后回头喊:“杜望碰了这些碎片!” “这个孙子!”罗锦起身,跟着叶落尘走过去。 杜望一边脸贴地,眼睛余光看见叶落尘后得意地笑:“怎么样?怕了?” 叶落尘低垂眼眸:“我说了,不要随便乱碰。” 杜望哈哈地笑了,被人按在后背上的手寒光一闪,露出了一截碎片:“我就是乱碰了,你能拿我怎么样?要死大家一起死!” 罗锦上前踩着他的脸:“你个人渣。” 杜望忒了一口:“你不也是他的哈巴狗!” 罗锦加重力道:“我是哈巴狗我还有主人呢,你个丧家之犬!” “又、又开始了!”有人大喊。 钱开开护住头,蹲在地上:“大佬,这些碎片又开始动了!” 叶落尘不去管杜望嘴里那些污言秽语,转过头刚想告诉众人不要慌,漆黑的空中猛地闪出一丝白光。 “Welcome to——” “My world。” 熟悉的女童声传来,叶落尘闭上了双眼。 —— 众人在一片青草地醒来。 “操,杜望你是不是傻逼!”罗锦踹了他一脚后离开,回到陈璃身边,“有事吗?” 陈璃摇了摇头,看着叶落尘:“尘哥,你的眼睛……” 人群已经醒了,叶落尘还闭着眼睛。 知道了自己的眼睛是怎么没的后,他越发不适应这些白光,他闭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 眼眸里是一片青色。 “阿青……”付深担忧地看着他的眼睛,“没事吧?” 叶落尘重复闭了好几次眼睛,等到那种酸痛消失不见,才开口:“没事。” “我们这是来到哪了?”一个女生害怕地开口。 叶落尘看了眼熟悉的别墅,目光落在脚下这片土地的不远处,一堆雏菊盛开的地方。 “不会是陆婷吧?”罗锦缩了缩脖子。 叶落尘刚想默认这个答案,先前那个女生发出极其尖锐的一声尖叫。 “啊!” “这是什么!”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从地里面冒出很多东西,它们有眼珠,有手臂,有头发。它们的肢躯上裹着新鲜泥土,还混着刺鼻的血腥味。 “啊啊啊别碰我!”有人的裤腿上爬上了一只手臂,五个手指头抓着他的裤子,顺便还带着最外面那层皮肉,疼的他就要往地上倒,但地上又是一堆杂乱的头发。 叶落尘越过他们,在空中迅速打了个咒:“万象,形止!” 那些怪物在听见这四个字后猝然停止,男生立刻踢踢腿把手臂甩下去。 叶落尘沉声:“都进房子里去。” 众人便都听他的话进去。 等最后一个人踏入房子,叶落尘落地,在门上贴上一朵雏菊,然后进入屋子关上门。外面的怪物又开始躁动,不停地敲打着这座房子的门窗。 叶落尘刚松口气,就听后面有人喊:“这里有张纸条!” 钱开开上前,大声地读出了纸条的内容:“味儿康木吐麦沃德……” 众人:“……” 叶落尘:“……” 罗锦忍不住开口:“你可以不读英文。” “哦哦。”钱开开清了清嗓子,又开始念:“在这里,你们需要完成任务——找到九十九盆雏菊。” “雏菊可以是任何形态的东西,可能是空气,可能是灰尘,玩家们用手去碰,雏菊盆就会显形。” “你们只有三天时间,且每天早上七点至下午五点是你们活动的时间,其余时间房子里的主人出来活动,如若看见乱跑的玩家,将会进行处罚。” 钱开开翻了下这张纸:“没了……” 人群顿时哗然。 这张任务卡上说的任务过于奇葩,竟然连空气都算上了,还有什么灰尘,而且有九十九盆雏菊等着他们找,只有三天时间,每天晚上还不能出来。 付深听完却暗自窃喜:“阿青咱们是不是能感知到同胞的存在。” 叶落尘摇摇头:“不会那么简单。” 果然,下一秒,那张任务卡自动飞起,漂浮至空中,响起一个女童音。 “玩家叶落尘、玩家青青、玩家付深不可参加此游戏,请移步至二楼安全屋等候。” 不愧是程初浅的世界。叶落尘刚才还计划着自己有两个身份,即使一个身份被禁止,还有另一个身份可以用,结果这规则直接把他的后路给断了,摆明就是不让他使花招罢了。 付深叹了口气:“怎么这样。” 罗锦顿时指着卡片大叫:“你这是剥夺我们的金手指!” 卡片「哼」了一声转过身:“反抗无效,游戏开始。” 房子外那些怪物停止了躁动,纷纷伏在地上安静地沉睡。 叶落尘扫过众人复杂的神情,开口道:“加油。” 众人:“……” 钱开开倒是兴奋极了:“大家还愣着干什么啊,多有意思啊!动起来!” 众人:“……” 叶落尘带着付深熟稔地来到二楼的安全屋。 付深挑了一块地方坐下,“真可惜咱们不能参加这个游戏,不然马上就可以出去了。” 叶落尘瞥了一眼他:“你因为什么进来的?” 付深犹犹豫豫,没开口。 叶落尘观察着他的神色:“刚才,你似乎并不意外我的眼睛。” 付深脸色白了一瞬:“我……” 叶落尘又道:“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来了,我是三百年前那个小孩子。” 付深:“……” “恐怕还不够。”叶落尘顿了一下,“我死了十七年左右,按理说你看见我时应该问我这些年去哪了,可你只是诧异我的神力。” “你到底是不是一个月之前来到这个世界的?” 付深抿了抿嘴,道:“是……” 叶落尘转身坐好。付深连忙拉住他:“阿青,你相信我……” 他咬咬牙:“我确实是一个月前来到这里的,只是在此之前,你和殿下回到万花之珉的日子,我也记得。” 叶落尘挑眉:“你怎么会记得?” 按理说,付深作为叶落尘世界里的npc,是不应该留存记忆的,怎么可能会认出他来。 付深道:“你一来我就知道不对劲了,以前的阿青从来不会露出疏远的神色,他渴望交朋友,而且他……他有点自卑,不会那么强势。”他看了眼叶落尘,又说,“你那段时间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你变得不爱笑了,变得阴沉了,你周围似乎多了一层屏障,我无法靠近你了。” 叶落尘低头:“抱歉,我那时候记忆有损。” 付深摇摇头:“我一开始还在怀疑你倒是是不是阿青,后来我慢慢发现,你只是不爱说话了,其他的一点都没变,还……还是我喜欢的模样。” 叶落尘看他,对方的耳尖愈发红润,话里的意味不明而喻,良久,他又说了句,“抱歉。” 付深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但他不气馁:“你放心阿青,我不会像赵芩那样骚扰你的,我会在你身后,虽然你是神,我只是个平民,但是爱情不分这些的,对吧?” “爱情是不份,但……”叶落尘偏过头,“分型号。” 付深:“……” 付深一脸茫然地看他:“你不是上……” “不是。”想到某个人在教室里对他进行的举动,叶落尘脸渐渐红了。 “咱们撞号了。” 作者有话说: 这本快完结了,所以我另一本已经开了,感兴趣的可以去康康。 大概年后会写那本。 第44章 、暗香浮动 前方冷笑话来袭。 因为那句话,付深一下午没和他说话。 叶落尘对于这种事没什么经验,他不想去消费付深对自己的感情,有些话该说不该说都应该让付深知道,不然不清不楚地相处下去,可能最后的结果双方都不会太好看。 罗锦从安全屋探了个头,悄默默地进来。 他没注意到二人之间诡异的气氛,自己在里面左翻右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直到查到叶落尘脚底下那几根藤条。 叶落尘没动,看他:“你觉得陆婷把我们安排在这里,可能会在这放道具吗?” “呃……”罗锦把手放在太阳穴旁边敬礼,“不好意思打扰了。” 被罗锦这么一闹,这个屋子里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些,付深压着笑意,偷偷地看了一眼旁边。 叶落尘自然不会和他撞上目光,他在看自己的手。 那只不算太大的手,骨骼分明,此刻暴露在空气中,手心微微弯缩,他的目光始终低垂,心里应该是念叨什么咒语,目不转睛。 不一会儿,从他的手心里冒出来几片玫瑰花瓣。 那一刻,付深忽然就释然了。 几百年前那场邂逅,承蒙一伞相助,得以存活至今日。如今想来,不过是林下的一场露水情缘,见了光,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的目光始终追随者他的神。 付深看着那几片玫瑰花,说:“殿下对你很好。” 叶落尘动了动手指,道:“他之前说,他的特异功能可以随便给。” 叶落尘轻轻地捏起一片,暗红的纹路清晰可见,独属于玫瑰的细腻质感在手心留存,那一缕勾人的香,好似在他的身边环绕。 “他说,让我忘了他。”他忽地笑了。 付深看他:“你没忘。” 叶落尘摇摇头:“是他不舍得我。” 你的暗香盈袖,我的记忆仍新。 “殿下会回来的。”付深道。 叶落尘没肯定这句话,而是不加停顿,脱口而出,“如果他回不来,我就去陪他。” 付深张了张嘴,却发现说不出什么。 两个相爱的人,阴阳两隔,对活着的人来说,是一种莫大的痛苦。 “我有一个旧友,他死在了除夕那天的清晨。”叶落尘说,“他的伴侣受不了这种打击,在大年初一那天也跟着去了。”他顿了一下,“我那时候也想这么做来着。” “可我又怕他没死。” 付深再看向他时,叶落尘的脸上已经多了一道泪痕。他惊讶的同时也心疼,前世的青青虽然自卑,但从来没掉过眼泪,因为他的身后有一个殿下。 而现在,大抵是没了后盾,心里的委屈就压不住了。 —— 傍晚五点,一行人带着二十多盆花回来了。 安全屋设置了两个,比之前多一个,但要容纳一百余人还是有些憋屈,五十多个人一个屋,空隙稀薄的要命,几乎一动身子,脚和胳膊就能同时碰到人。 叶落尘在他们进来前就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他本就是不爱表露情绪的人,刚才只不过是意外罢了。 罗锦抹了把头上的汗,有额角没擦到,陈璃便用袖子帮他擦掉了。 他清数着花盆,说:“才二十三盆,一个要找九十九盆,还有两天,啊啊啊好烦啊……” 角落里有个女生说:“咱们已经有了今天的经验,明后天应该会找的很快。” 罗锦刚想认同这句话,就听耳边传来一句不和谐的声音:“依我看就等死吧。” 杜望不意外地收到了一堆怨恨的目光。 “你怎么在这个屋?旁边那间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吗?”罗锦来了气。 杜望靠在墙上:“我爱在哪在哪,你管我?” 钱开开连忙打圆场:“一天了大家也累了,咱们就别动怒了。” 这话一出,罗锦就跑去叶落尘身边坐着,单方面停止了这场战火。 杜望似是不甘平静,看着罗锦旁边的人闭着眼睛一脸平淡,他心中的妒火愈盛:“有些人真是自带主角光环,什么也没干就能赢得一众人的敬仰。” 付深忍不住看他:“这位同学说话请放尊重点,我和阿青是被规则束缚,我们也很想为大家做些什么的。” 他的声音本是绵绵细细,此刻却带上了些强硬。罗锦接道,“别理他,他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杜望翻了个白眼:“对,我就是见不得你们好,一副圣人模样,妄图救所有人,你看你们之前还想感化陆婷,到头来人家不领情,世界被炸了还留下个这么个东西。” 罗锦刚下去的火又起来了:“还不是你擅自行动,在这整什么事后诸葛亮。” “我说错了吗?他要是真有能耐,会被这破规定束缚?那么厉害直接硬钢啊!还不是不行,一介懦……”他忽地止住了话音。 叶落尘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双眸清寒地看着他。 他沉稳片刻,淡淡开口:“想让我保护你的命,就闭嘴,不然滚去隔壁。” 自己心里的小九九被看破,杜望识相地闭了嘴。 随着天色越来越黑,屋内也渐渐变得安静。 他们谁都不敢出声,这个屋子里没有灯,一暗下来几乎连近在咫尺的人脸都看不见。 而且一想到外面还有个主人在巡视,他们就把嘴巴闭得死死的。 罗锦悄声道:“陆婷的世界不是已经炸了吗?为什么现在还有啊?” 叶落尘用气音回:“这只是碎片里的幻象,不是真的。” “哦。”罗锦带着解开疑惑的小脑袋退回原位,揽过陈璃昏昏欲睡的脑袋。 叶落尘的余光瞥到,又平静挪开。 好像是不久之前的事,这个场景。 只是他现在再往旁边倒,也不会有人接住他了。 他重新闭上眼,想去梦里与那位神一续。 “谁啊,你踹我干什么!” 有人忽然发出一句话,声音很大。 杜望踢了一脚旁边的男生,那男生莫名其妙地收到一众人的注视,他慌忙摆手:“我没乱动……” 被挤在门口的几个男生感觉身后的门有些不同寻常。 刚才隔着门还能听见些若有若无的风声,此刻却是半点都听不到了,他们听不到,屁股底下却阵阵发凉,他们把手靠近门缝,感受到了阵阵凉意。 罗锦暗骂:“这个蠢货,不想死还非得惹事。” “嘘——”叶落尘发出一声气音,众人都不敢再出声。 “是谁拿了我的雏菊?” 陆婷的声音从隔板外传来,门口的几个男生作为第一承受着不受控地缩了缩身子。 “你们拿了几盆?” 众人:“……”谁敢回答你啊少女。 “不听话的客人要受到惩罚哦!” 叶落尘忽然出声:“二十三盆。” 外面的声音顿了一下,又带了一丝嘲讽的笑意:“真菜。” 众人:“嗯?” “一天才找了这么几盆。” 众人:“……” 陆婷敲了敲门,感受到震动的几个男生顿时屏气。 “我来惩罚不听话的客人喽。” 话音刚落,杜望忽然整个人抽动起来,他神情恐怖,脸色发青,四肢不协调地来回扭动,他却没出半个声音,像是喉咙被封印了般憋着。 “下次不要让自己的声音乱跑哦。” 听见门口的声音远去,众人的心才缓缓放下。 罗锦轻蔑地看着不断扭动的人,好笑道:“罪有应得。” 一夜好眠。 ——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又开始了寻花活动。 叶落尘和付深依旧留在安全屋。 罗锦找了半天找不到一盆,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然后只觉得脑袋一重,从上面掉下来一盆花。 刚好看到这一幕的钱开开:“……” 原来空气真的可以是花。 得到意外收获的罗锦一蹦一跳地回到安全屋,在付深一脸懵逼的表情下得意地走出房门。 叶落尘:“……” 不一会儿,钱开开拿着两盆花进来了。 付深没事干,就帮忙收拾出来一个大柜子,把众人带回来的花整齐地摆在上面,为大家腾出了一些空地。 叶落尘盯着开着的大门,起身走过去。 付深注意到他的举动,看了过来。 刚迈出一只脚,整个别墅里响起语音:“警告,玩家叶落尘、玩家青青企图违规。” 叶落尘收回脚,下一秒,他变出一根藤条,朝着门外伸去。 “警告,玩家叶落尘,玩家青青企图违规,警告,警告,警告!” 叶落尘:“……” 罗锦在下面喊:“大佬你进去吧,相信我,今天一定能找到五十盆!” “呃……”叶落尘回到原地坐好,等着五十盆花。 楼下,罗锦拽来几个男生,展示着他的神通。 “看好了。”他蹲下来,用手蹭了把地上的灰尘,紧接着便出现一盆花。几个男生顿时睁大眼睛。 “真厉害!” 罗锦摆摆手:“小意思。” 陈璃面无表情的经过,顺便抓了一把沙发爆出来的棉花,然后带着一盆花回到二楼。 几个男生:“这个也厉害!” 他们也开始学着二人到处乱抓,一来二回倒真的收获了几盆花。 杜望「嘁」了一声,对着空气抓了一把。 空气:…… 又对着灰尘蹭了一把。 灰尘:…… 他甩身走人。 一天下来,众人踩着黄昏回到安全屋,两个屋子的加起来,一共七十四盆,真的如罗锦所说,今日收获了五十多盆。 虽然今日收获颇丰,但距离九十九盆还差二十多盆,明天是最后一天,该找的地方都找了,剩下这二十多盆藏的够深,不然他们早就完事了。 罗锦作为今天的最大功臣,得到了许多人的赞美,他乐呵地坐在叶落尘旁边,一脸希冀,意味不言而喻。 叶落尘扫他一眼:“做的不错。” “那是。”罗锦拍拍胸脯,“给大哥大佬长脸。” 叶落尘摆正头,又回归了沉思。 罗锦挠挠头,心想自己的喜剧天赋在大佬这怎么就被淹没了。 他又道:“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小明跟小华到动物园玩,进门时,小明指着小华对看门人说:“看清楚喔!等会儿出来,别说我偷了你们的猴子!” 叶落尘:“……” 罗锦试探道:“不好笑吗?” 一旁的付深:“……” 罗锦抓了把头发:“有一条鱼在水里游泳,忽然发现水面变成了红色,探出头发现是天上的落霞,于是它一跃而起,被路过的鹌鹑叼住,鹌鹑大叫「我也吃到红烧鱼啦」!” 陈璃:“……” 叶落尘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罗锦低头:“我看你自从回来之后就没笑过,我想着让你开心开心……” 叶落尘拍拍他:“我现在心情很好。” “我的笑话真的好笑?”罗锦惊喜抬头。 “不。”叶落尘扬起微笑。 “是你很好笑。” 第45章 、守护定义 叶落尘总会遇见他的殿下。 叶落尘成功又自闭一个人。 罗锦趴在陈璃身上哭诉了半个小时,等天完全黑了才停下,但还是鼓着脸盯着叶落尘,等对方打眼儿看过来又迅速转移视线。 陈璃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够了啊,还没完了。” “呃……”罗锦把头又埋的更深,“我委屈,但我不敢说。” 陈璃看了眼又在出神的人,叹息说:“大哥这么一走,尘哥仿佛丢了个魂似的。” 罗锦点头:“我都不敢去问大哥咋没的,也不敢表现出来任何负面情绪,生怕大佬一个想不开跟着去了。” 陈璃:“还真有可能,两人的性子都是说一不二,尘哥要是决心要做什么,恐怕大哥活着也拽不回来。” “呃……”罗锦张了张嘴,忽然接受到一股来自身后的冰凉视线。 陈璃:“……” 罗锦在地上翻了个身,“睡吧陈璃,我们去梦里和大哥唠嗑。” 叶落尘:“……” 刚才钱开开等人一力把杜望绑去了隔壁的屋子,所以这一夜没有谁发出大的动静,陆婷照旧来问了一句今日的成果,叶落尘便如实答了。 陆婷:“今天不错。” 罗锦此时特别想拍着胸脯说自己一人就找了一半,但无奈他怕极了这位小姑娘,所以只能憋着心里呐喊:我是功臣。 “谁找的最多呢?”陆婷问。 罗锦身后顿时起一身鸡皮疙瘩,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好事。叶落尘只稍微停顿了一下,说:“大家一起找的。” “哦。”陆婷呆呆地回了一声,“那谁找的最少呢?” 叶落尘:“……” 陆婷:“今天没有需要惩罚的人吗?哎,没意思。” 她似乎是真的有些失落,又敲了敲门,“哥哥,能不能再给我一束雏菊?” 众人纷纷看向他,叶落尘睫毛动了动,从手心里变出一朵雏菊。 钱开开:“你不会要去开门吧?” “她不会骗人。”叶落尘起身,抱歉着从众人身边的空隙中经过,他只开了一小点门,却透过门缝,看见了陆婷此时的模样。 她还是那件红色碎花连衣裙,身量大概七八岁左右,头发松散着披在肩上,一双大眼睛无神地平视前方,并没有因为他开门的动作移动半分。 叶落尘把花递了过去。 陆婷这才动了下眼睛,她缓缓地抬手,屋内众人纷纷屏息敛声,注视着她的动作。 而她真的只是接过了那朵花,并无任何攻击的敌意。她似是笑了:“谢谢哥哥。” 叶落尘「嗯」了一声。 罗锦小声喊了一句:“大佬,要是没事儿就关门吧!” “呃……”叶落尘挪开身子。 陆婷忽然看他:“我好久没回这里了,在你们走之后。” 握着门把手的胳膊顿住。 “外面的人不喜欢我,他们说我是疯子。”陆婷说,“他们把我关在家里,把院子里的蛇全都杀了。” 世界被炸之后主人的精神会变得失常,这一点程初浅之前也说过,可陆婷就只是这么平常地说出来,好像那一切都只是无关乎自己的事情般。 陆婷:“我知道,你们完成任务后,这里就又没了,我就又见不到哥哥了。” 她看着叶落尘,“你身上有哥哥的气息,我不会伤害你们。” 叶落尘推开门走出来,俯身轻轻说:“你之前也没伤害我们。” “你还会回来吗?” 陆婷因为他的俯身,此刻与他平视,一双无神的眼睛,原本看不出情绪,但配上这一句隐含期许的话,竟莫名的有点小孩子的呢嗔。 叶落尘静默。 如果说,之前他没联想到程初浅和「世界」这个空间有点什么瓜葛的话,现在不免有些怀疑,为什么在程初浅的世界里,还能再碰见陆婷。 如果这一切都与程初浅有关的话,那等程初浅醒过来,陆婷原本就破碎的世界,会不会也随之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叶落尘缓声道:“我们会在现实中相见。” 陆婷:“我怕我到时候认不出你们……” “没事的。”叶落尘说,“我们认识你就行了。”他摸了摸陆婷的头,“你回去把你们家的地址写在纸上,放在你床头柜那里,我明天去拿,好不好?” “嗯。”陆婷笑了,酒窝浮在脸上显得娇俏可爱。她指了指门,“哥哥回去吧,很晚了。” 叶落尘便转身,在关门之际,他听见陆婷说:“明天见,哥哥。” —— 第三天…… 罗锦按照他的指示把纸条拿了回来,叶落尘接过,上面详细地把地址写明,正好离他住的地方不远。 纸条的最底下,一行金色的小字印在那,他翻过,轻声念着:“愿我们下次相见之时,是在阳光清明的午后。” 付深探过头,“她哥哥叫什么?” “陆晚。”叶落尘把纸条收进胸前的衣襟里,即使他已经记清了那个地址。 付深:“她和你小时候还挺像。” “为什么?”叶落尘看他。 付深挠挠头,“我虽然只和小时候的你相处不过半天,但我却知道,那时候的你是很天真活泼的,虽然后来再在高中见到你,你变了一点点,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呃……”叶落尘恢复了记忆,自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生性格上的转变。 常年被心魔缠身,他的精神状态不好,再加上对程初浅的那份龌龊心思,他在神邸的日子就变得煎熬起来。 他在那三百年里,长成了自卑的模样。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叶落尘说。 付深摇摇头,然后靠过来认真地看着他:“从重逢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见叶落尘略显诧异,他道,“你成神之时为我变了个伞,我化为人形后不舍得让它就那么消失,就把它放进了我的元神里。” 叶落尘:“所以那天,你在破碎空间见到我时露出的惊喜表情,是在意外我的神力回归?” 付深点头,又摇头,“作为您的子民,我自然高兴您神力的回归,但作为你的追随者,我只欣喜于你。” “呃……”叶落尘叹了口气,“抱歉。” “阿青不需要抱歉。”付深笑了笑,“子民亦是追随者。” 付深似是打笑道:“如果那年你没被殿下带走,现在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门外是紧张着寻找的人群,罗锦似乎又在展现他的神通,陈璃似乎又嘲讽了几句杜望。 墙上挂着永不停止的时钟。 “不会。”叶落尘静静地看着他,“我不会甘于沉寂在那座森林,它对于你来说是美好记忆的承载容器,但对于我来说,是无数个噩梦的源头。” “所以我总会遇见那个,能带我走出噩梦的人,而那个人,正好是程初浅。” 付深怔了怔。 “大佬,快出来我们找齐了!”罗锦在外面喊着,同时,整个屋子开始颤动。是这个幻境崩塌的前兆。 付深率先起身,向叶落尘伸出一只手:“我今后不会再问这些问题,那么从今往后,我将成为您最忠诚的子民。” “我仅代表万花之珉全部子民,恭贺第六位神的降临。” 这场迟到了三百年的敬礼,今日终于临于世间。 叶落尘搭上他的手,“承蒙。” 白光猛现。 —— 他们又回到了破碎空间,只是这一次,空中的碎片少了一半。 叶落尘睁开眼,看了眼雀跃的人群,随后碰了一下脑袋旁边的碎片。 手穿碎片而过,随即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罗锦凑过来,伸手也碰了一个,也是同样的结果。 人群也学着每个人都碰了一下,发现这里的碎片又变成虚拟状态了,这就说明,他们的任务中断了。 叶落尘观察着每个人,随后目光锁定角落里的少年。 杜望对上他的视线,不免心一惊:“干什么?我可没惹事。” “你刚才碰碎片了吗?”叶落尘问他。 “没有!”杜望抱紧自己,“万一你们又说我惹事,我又要挨一顿揍。” 众人:“……” “上。”叶落尘发出号令。 罗锦立马应和:“得令!”随后坏笑地和钱开开一起走向他。 “你、你们又要干什么!” 杜望往后缩,但人群早已经准备好,一层层地堵在了他的后路上。罗锦上前和钱开开一人一只胳膊把他的手扒拉开了。 钱开开带着他的胳膊举起,让杜望的指尖碰了一片碎片。 碎片果然变得实体化了,众人屏息敛声,准备着进入下一个幻境。 杜望捏着自己被划出血珠的手泣不成声,罗锦冷笑:“谁让你手欠去拔花。” 如何说上一个幻境是陆婷,那这一个世界,会不会就是贺瑜年? 危险系数无,叶落尘放心地闭上眼。 白光过后,他们耳边的声音响起。 “此次任务,完成一百三十二只锦囊。” —— “由于上次任务有两位玩家未参与,本次幻境提供简易模式,玩家叶落尘、玩家青青、玩家付深取消隐身资格,可与npc进行交流经验。” 叶落尘睁开眼,觉得这声音熟悉,但一时也想不起来。 除了他和付深,其他人果然隐去了身形。付深身上的校服变成了简约的白色长袍,彼时他们站在一处古代宅院。 “啊啊啊为什么要缝锦囊啊啊啊!”钱开开哭诉,“我手残啊!” 其他人也是一副低落的神情,他们现在是半透明状态,无数张愁苦脸重叠在一起,竟莫名有些喜感。 付深适时安慰:“不是还有npc吗?没事的。” 说到这个罗锦不免兴奋:“咱们是不是又要见到贺公子了,那是不是能见到戏班子?小翠会这些活儿,大佬你一会儿可得好好学。” 陈璃认同似的点头:“小翠确实很厉害,你们穿的戏服都是她做的。” “那太好了。”钱开开说,“既然你们有熟人,那咱们这个任务就简单多了。” 众人纷纷点头。 “叶客卿?”有一男声从身后响起,叶落尘回头。 “本次任务npc出现,贺枫。” “玩家仅能向此npc请教,请遵循规则,否则后果自负。” “贺枫?”叶落尘刚睁开眼,眼睛里还蒙着一层薄雾,他嘴里念着,没从脑海里把这人的记忆扒出来。 “额、额……”叶落尘偏头,依稀看见罗锦的手; 胳膊僵硬地横在半空,说不出话来。 他再转头,眼里的世界慢慢清晰,见到迎面而来的男子玄衣着身,瞧着是十五六岁的模样,满脸的青涩也难掩奋发的少年气息,他瞧见叶落尘后兴奋地挥挥手。 叶落尘在看见他那张脸之后面目一僵。 贺瑜年……贺枫…… 贺…… “你每年乞巧节收到的锦囊,不是我绣的,我怎么可能绣出那么丑的东西,那是你二弟,每年很早很早就开始准备……” 那声音又在空中响起:“祝各位好运。” 叶落尘、罗锦、陈璃:“……” 第46章 、「乞巧」锦囊情意 副cp来串门。 “叶客卿怎么在这?”贺枫走过来,带着笑意问他。 应该是这个幻境给他们安排的身份,叶落尘收拾好心绪自然而然地答了句:“出来散心。” “你不是还要给心上人缝锦囊吗?走吧,没几天时间了,咱们得在乞巧节之前赶完。” “其实……”叶落尘还想说什么,却被他一把拉走了。 众人便跟着他们走。 付深见他神色不好,悄声问:“这位贺公子有什么问题吗?” 罗锦抢答:“有很大的问题!” 他们说话这里的人听不见,所以罗锦就放肆起来,对着众人一顿科普贺枫做的锦囊有多丑,虽然他们也没见过。 付深听完总算知道了为何叶落尘的表情这么苦大仇深,他安慰道:“兴许……那位夫人说夸张了呢。” “但愿吧。”罗锦叹了口气。 叶落尘走过这一段路,细心地观察着这座宅院的环境,不像是皇宫的模样,再加上贺枫现在的年纪,应该是他未登基之前。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贺瑜年还没出生,戏班子也不知道在哪游历。 得出这个结论,叶落尘的面上又寒了几分。 “叶客卿,请进。” 思绪被打断,叶落尘看了眼已经打开的房门,前脚刚迈进去,猛然想起后面还有一百余人。 众人:“……” 这屋子看起来不像能容纳一百多人的样子。 罗锦便开口说:“大佬你进去吧,我们在外面等着……要不进去几个女生吧。” 他说着便向后面寻找着女生的身影,有几个自告奋勇地举起手,罗锦眉开眼笑,“很好,就你们了!” “警告,非实体化玩家禁止进入任务场地。” “为什么?”罗锦大喊。 回答他的是呼呼而过的风声。 “怎么了?”贺枫见他一直看着身后,一只脚要进不进的,顺着他的目光狐疑地瞅了瞅。 叶落尘说,“没什么。”一只手趁着转身背过去摆摆,示意罗锦不要轻举妄动。 等人进去后,罗锦一屁股坐在地上,“可恶!” 众人也应和:“可恶!” 杜望没开口,他正百无聊赖地用一块废布包着自己破皮的手指,忽然感觉到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茫然抬头。 “可恶?” 他试探地说了句。 —— 叶落尘一进屋就被眼前的混乱景象惊到了。 饶是他最小的时候,在神邸里也没把屋子弄成这么乱的样子。 桌子上是一堆散乱的线团,里面还埋着一些剪裁工具,地上全是细碎的边角料,床边有一个篓子,里面全是作废了的锦囊。 贺枫收拾出来两个凳子:“坐坐坐。” 叶落尘僵硬地坐下。 付深道:“您一直都这么辛苦吗?” 贺枫自然没听出他话里的另一层意味,还当他在夸自己,“不辛苦啊,我很乐意做这个的。” 付深颤颤地点点头,不说话了。 叶落尘接过他递过来的布篓子,在里面挑挑拣拣,拿出来一块青色的,付深则拿了一块蓝色的。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两人拿着布料尴尬地举在半空,有些手足无措。 “瞧我这脑子,忘了今日要教二位了。”贺枫拍了一下头,把凳子往这边挪了几分。 “来,咱们先把布料摊平。” 叶落尘照做。 “然后在上面画两个一样的图案。” 叶落尘想了想,画了几朵玫瑰花。 “然后剪下来,对折一缝然后塞棉花就好啦!” 叶落尘、付深: 付深忍不住说:“这么简单?” 贺枫难掩窘色:“当然不是,我就偷偷学来这些,是我三妹告诉我的。” 叶落尘叹了口气,“罢了,心意到了就好了。” 贺枫立马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每年的成品都不是很好看。”说罢,他又开始画上了。 叶落尘是天生的舞者,但不是天生的画家,他拿着毛笔很别扭,付深也是,两人就在好好的布上留下了极其难言的图案。 贺枫还不忘挖苦:“没想到二位的手艺和我一样。” 叶落尘:“……” 傍晚,在那个声音的催促下,叶落尘和付深带着两块刚画好的出来了。 众人都拔高脖子看,罗锦更是从睡梦中坐起,直接上前去看。 他接过叶落尘手里那块布,一言难尽。 众人:“……” “走。”叶落尘面无表情地夺回布,带着众人往贺枫给他们安排的住处走过去。 走到门口时,进来一黄衣小女。 秦奕点头表示礼貌,叶落尘和付深拱手回复。 叶落尘侧身,让秦奕过去。 他们便继续走。 “你怎么又做这么丑!你最好永远不要告诉大哥这是我教你做的!” 背后这一声怒吼可谓惊了树上几枝飞鸟,众人不免犯怵,缩了缩脖子后加紧了步伐。 —— 叶落尘推开门,见里面已经堆好了做锦囊用的材料。 罗锦「啧啧」几声,“这么贴心,干脆帮咱们缝了得了呗。” 付深带着一部分人去了另一个空屋子,叶落尘寻了个茅草堆就随便坐了下来。 手里拿着两块布料来回摆弄着,一抬头,就对上五十多双眼睛。 叶落尘:“……” 罗锦指了指他手里的东西:“大佬,什么时候开课?” 「咳咳」叶落尘清了清嗓子,有些莫名的尴尬,毕竟一个男人对着一群男人传授女工这个场景就很辣眼睛。 不仅是他尴尬,屋子里其他的男生也是没了往日的神气,手里捏着一块布料坐立难安。叶落尘打破这种僵局,说,“首先,把布铺平。” “然后画画。” 众人:“随便吗?” 叶落尘:“应该是。”他顿一下,道,“然后缝一下,塞棉花,就……就成了。” 众人:“……” 罗锦毫不留情戳穿:“照您这么说我应该已经缝完十个了。” “没办法,他就告诉我这么多。”叶落尘穿好针线,开始缝了起来。 钱开开拿着剪刀,有些犹豫。 陈璃问他:“你在干什么?” 钱开开瞄了一眼罗锦的布,不好意思道:“我不知道怎么剪,我把画画中间了。” “直接从底下剪,剩下的布就不要了。”陈璃直接了断地剪了一刀,然后她画的那条鱼就断了尾巴。 钱开开:“……” 有人大喊:“完了,我缝死了!” “我也是!哎呀忘塞棉花了!” 叶落尘扫了他们一眼,然后低头。 他默默地把缝好的的全部拆开。 罗锦倒是很小心,画的那条锦鲤完好无损,他安慰陈璃,“没关系,咱俩有一个就够了,我的给你。” 陈璃摇摇头:“我还是想尝试一下。” 她一直以来都被人说女汉子,但遇上喜欢的人,还是想展现出不一样的一面。 古有乞巧节,在他们那个年代叫七夕。伴侣们都深信着牛郎织女的神话故事,每逢佳节都会交换信物,表示心意。 既然来了,那就入乡随俗。 天渐渐黑了,星星意外地多。 叶落尘没来由的犯了些困意,想来是这几天日夜操劳的后果,他看了眼众人,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他说,“大家都歇息吧,明日再缝制。” 罗锦打了个哈欠,闭上了双眼。 叶落尘轻轻走过,出门来到另一个屋门前敲了敲,“各位,明日再缝制吧。” 不一会儿,付深从屋里出来,和叶落尘交换了个眼神,双双叹息。 付深在他身后走,进了屋子后走到叶落尘刚才坐的地方,指着茅草堆上的衣服问:“这是谁的衣服啊?” 叶落尘扫过去一眼,忽然愣住了。 稀稀疏疏的稻草上,整齐着叠着一件红衣。 “呃……”叶落尘走过去蹲下,细细抚摸着。 难怪他刚才坐着没感觉有什么不舒服。原来,早已有人暗中帮助自己。 叶落尘时隔一月,终于笑出声,“傻子……” —— 两天后,乞巧节。 众人的锦囊做得也差不多了,他们从屋子里出来,忽然又接到一个任务。 “每人去河边放一盏花灯。” 罗锦失笑:“为什么?” “让各位放松,反正你们出去后还有一个幻境。” 钱开开悲从中来:“听听,这是什么话!” “不过我还没见过古代的七夕节呢,这一趟也是有幸了。”有人不禁期待起来,其实大家都是少男少女的年纪,对于新鲜事物的惊奇程度很大,相比之下,恐惧什么的在这一刻也烟消云散了。 叶落尘傍晚跟着贺枫来到河边,他让众人别走太远,以防失了联系。 这些少年们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的嘱托,反正一个个跑的挺欢。 叶落尘叹了口气,偏头看见贺枫手里拿着一盏花灯在发呆。 “你的锦囊呢?”叶落尘问他。 贺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让三妹给他带过去了,我一个大男人送这也不好。” 付深也问:“你不怕他误认为是秦姑娘给他的?” “没事啦。”贺枫眼神似是不在意地摆摆手,“他收到就好。” 叶落尘二人便也不再说什么,见明月升起,他把手上的花灯放入水面,让它随着波纹缓缓游动。 贺枫等了一会儿,见一黑衣男子疾步而来,他沉闷了一晚上的面容终于展开了些。 “梁哥。” 梁忠要行礼,被贺枫拦下了:“佳节当日,不必居于礼节。” 梁忠没应声,看了眼左右,“三妹呢?” 秦奕早躲在某一个小摊后面盯着二人的一举一动。 “加油啊二哥!”她暗自鼓劲。 贺枫没回答,但梁忠似乎也没想要回答,他静默了一下,伸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纸笔和花灯,目光不经意间扫了一眼那双满是针孔的手。 写好后,他把花灯放入河中。 贺枫凑过来,“梁哥写的什么?” 梁忠似是有意躲了一下,退后几步拉开距离:“粗鄙之语,还是不说出口了。” 贺枫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他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般,转过身,指着眼前这条放满花灯的河,笑道:“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梁忠看了一眼,道:“殿下,臣要回去了。” 贺枫不满地嘟囔了几声,上前抓住他的手臂:“你前几日刚从战场回来,能有什么事?” “殿下,请自重。”梁忠扒开他的手,刚想再说些什么,就看贺枫一张小脸巴巴地看着他,他又看见了那些针孔。 他叹了口气,走到河边。贺枫见状,立马跟了上去。 叶落尘耳中听过这一段对话,自然知道梁忠为什么而疏远。 太子再过几年,就要婚配了。 本是少年郎,无奈深宫奴。 付深凑过来,“你写的什么?” 叶落尘看着远去的花灯,目光忽然捕捉到什么,随即他一笑,道:“月影复云波,星转佳节。” ——愿此生绵绵,与斯人耳鬓厮磨。 月影下,水光潋滟。 两只花灯并着,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啊各位,明天再捉虫吧太累了我,毕竟是新年第一发。 祝各位事事顺心,身体健康! 第47章 、生死与共 来几坛好酒,听我徐徐道来。 从平遥出来,空中的碎片已经完全消失了。 “是不是要出去了?”钱开开有些激动。 但事实上,除了碎片全都消失这一点以外,在这里完全没有别的变化和动静,如果说一开始他们还能借着碎片的光看清周围的事物,那么现在,他们是真的完全处于黑暗之中了。 偏偏叶落尘在黑暗中是半失明状态,他叹了口气,说:“往前走。” 众人便相互依偎着缓慢前进。 付深扶着他,他手里伸出一根藤条去探路,叶落尘看不清路,心里就有些不踏实。 下个幻境……会是他的吗? “诶?有情况!”罗锦惊喜地说。 付深告诉叶落尘:“前面好像有一棵会发光的树。” “去看看。” 众人又走了大概半个小时,才走到那棵树跟前,有了光,看东西就方便多了。叶落尘伸出手,抚摸了一下树干。 “哇,下雪了吗?”有女生伸出手,接住飘落下来的「雪花」,她移至眼前,是一粒发光的种子。 再放眼望去,这些种子从树上飘落后落地生根,生出一株株植物花茎,罗锦俯下身,用指尖碰了一下。 叶落尘看去。 万千株花同时开放,大朵大朵血红色的鲜花破光而生,它们笼罩在一片细细的荧光中,或许是花朵过于沉重,它们的身姿在地上来回摇曳。 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花田,他们站在这里,也不得不被这幅壮丽景象所震撼到。 叶落尘蹲下身,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花瓣。 是你吗? 叶落尘说:“你来接我了吗?” 罗锦也蹲下来:“是大哥吗?” 叶落尘点头,他似是有些激动,摸着花的指尖都有些微颤。 玫瑰花似是感受到了他的触摸,歪着脑袋回应着他。 付深之前说,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开始他还不承认,现在见到这片花海,才不得不承认,他就是一个很脆弱的人。 脆弱到我失去你这么久,再见到有关于你的东西,还是会有想哭的激动。 陈璃说:“怎么样才能把大哥带出来?” 叶落尘默了一下,然后收回手,在胸前画了个符,然后攥在手里,下一秒抛到空中,均匀地散在了没朵花上。 “万象,神归。” 他倏然收紧手,攥成一个拳头状。 身后的人脚离地,漂浮至半空中。 “太好了要回去了!” “呜呜呜终于结束了。” “我出去后一定不和我爸吵架了!” “我要好好学习,再也不逃课了。” “我也不和老师顶嘴了,我再也不违反校规校纪了!” 罗锦听着这一声声承诺,也不禁有感而发:“我再也不去厕所了。” 众人:“大可不必。” 叶落尘低垂着眼,似是呢喃:“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回来吧……” 忽然间,他感觉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了。 “大佬,出去后我找你和大哥去,咱们俩家学校离得也不远。”罗锦搂着陈璃,陈璃也点头,“尘哥,咱们一会儿见。” 叶落尘却没应声,罗锦疑惑地看他:“大佬?” 付深在他旁边飘着,能看清他的表情。只见刚才还带点喜悦的脸上,笼罩了一层渗人的黑暗。 “程初浅!”叶落尘大喊着,身后的人都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程初浅!” 付深也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了阿青?” “程初浅你要干什么!”叶落尘调动全身神力,让自己停止漂浮。 “怎么了这是?”罗锦也有些紧张,在这紧要关头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不是个好消息。 陈璃抓紧他的衣袖:“怎么没看见大哥……” “呃……”罗锦顿时明白了什么,惊慌地盯着叶落尘的背影。他喃喃低语,“难道大哥是想……” 叶落尘释放出无数藤条,分数绑在玫瑰花的根茎上,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靛青般的颜色,是元神炸裂的前兆。 付深抓住他:“阿青!别做傻事!” “程初浅!”叶落尘的声音在半空中回荡,“你想牺牲自己让我们出去?我告诉你,他们走的了,我走不了!” 叶落尘眼角衔出一滴泪:“我说了,你休想。” 下一秒,他的全部神力爆裂而出,通过藤条尽数传送进玫瑰花的形体上。 源源不断的青金色飞絮从空中浮现,伴随着藤条的撕裂声,更多的飞絮倾泻而出。 “阿青!” “尘哥!” 罗锦当下立断,他看了眼已经出去一半的人群,倾身抱住陈璃:“阿、阿璃……” 陈璃却抓紧他背后的衣服,轻声说,“一起去。” 罗锦张了张嘴,眼下形式严峻,他凌乱中吻了一下陈璃的额头,说:“咱们跟着大哥一起出去。” 叶落尘的头发披散在肩上,随着神力的不断外泄而飞舞在空中,他盯着企图挣脱他束缚的玫瑰花们,不禁冷笑。 “既然你出不去,那就一起死在这里。” 空中忽然撕开一道裂缝,切断了叶落尘所有的藤条,他的身子卸了力般垂落,然后被吸进了那个洞中。 下一秒,天地归于平静。 …… —— “尘哥,尘哥!” “怎么办啊他是不是真的醒不过来了?” “闭嘴吧你,别胡说。” 罗锦堵住钱开开乱说的嘴,再一转身,叶落尘已经睁开了双眼。 “尘哥!”罗锦连忙趴在他身前,紧张地盯着他,“有事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叶落尘刚睁开的眼睛有些模糊,他恍惚间分辨出了说话的几个人,道:“你们怎么跟着进来了?” “我们要救大哥!”罗锦说,陈璃也点点头。 付深坐在地上把他半抱着,闻言也说了句:“我誓死追随我的神。” 钱开开举手:“我是一百三十二个人的代表,你救了我们,我们要报答你!” “胡闹。”叶落尘蹙了下眉头,他现在脑子一团乱,两侧的太阳穴不停的刺痛。他起身,看了眼眼前这几位少年。 现在都已经进来了,再多说什么也没用了,叶落尘拒绝付深的搀扶,自己扶着地起身,对着众人做了个揖。 “多谢。”他低着头,言语里是义正严词的沉重。 罗锦连忙扶起他:“都是兄弟,说什么这些。” …… 叶落尘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发现有几分熟悉。 付深提醒道:“这里是万花之珉。” “呃……”叶落尘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深究。 也是很久没回家了。 “这就是大佬和大哥的家吗?”罗锦惊奇地用手碰了下脚边摇曳生姿的康乃馨。 叶落尘瞥了他一眼:“那是我的老师。” 罗锦迅速收回手,尴尬地笑了笑,“尊师真好看。” “呃……”叶落尘转过头,看了眼临界石碑,上面刻着万花之珉四个金色大字,看来这里就是神境的路口了。 他虽说在这里长大,但边境也是没来过的,所以没办法凭着记忆去寻找路。 付深祭出一直雏菊:“我在异能课上学的,可以指路。” 叶落尘在反思那些年为什么没好好听课。 “去神邸。” 雏菊在手里起伏了一下,接受到指令后缓缓飞至空中,向前飞着。 五人便跟着向前走。 这个幻境做得过于逼真,他们每走一步脚下摩擦着草地的声音也分外逼真。约莫十分钟,雏菊停在了一个半空中。 钱开开疑惑:“怎么停下了?”他作为人类第一次来到这里,相比罗锦和陈璃这种见过大世面的来说更激动一些。 “就在这儿了。”付深也有些疑惑,左顾右盼地寻找入口。 叶落尘轻轻地用手点了一下雏菊所在的半空,一个屏障挡住了他的动作。 “是神禁令。”他说。 付深了然:“怪不得我们看不见。” “什么是神禁令?”陈璃问。 付深解释道:“就是万花之珉的神在自家神邸设下的一层只有自己能打开的保护屏障,相当于人类世界的防盗门。” “呃……”罗锦笑笑,“真通俗易懂。” 付深看着叶落尘:“阿青可以打开吗?” 叶落尘闭上眼,他也有些摸不准。 他每次从神邸进出旁边都有程初浅,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开。 “恭迎——” 「唰」地一下,面前的屏障消失了,接着传来了一声温柔的女声,叶落尘仔细地想了想,应该是牵牛花一族的声音。 不过这神禁令能让他进去,他的心情也好了几分。这说明程初浅在很早之前就把他的秘密交给了自己,虽然只是以兄长的身份。 罗锦忍不住惊叹:“智能的AI。” 牵牛花:“……” 叶落尘:“……” 气氛终结者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兴奋地和钱开开一起左顾右盼,生怕落下什么新鲜事物。 叶落尘叹了口气,抬脚进去了。 “请客人入乡随俗。”牵牛花的声音又响起,叶落尘回头,见罗锦陈璃钱开开三人被拦在了门外。 他刚想问什么,付深就说:“他们不是自然神的子民,没有元神状态。” 叶落尘了然,手一挥,三人就换上了他们这种的长袍。 钱开开欢呼:“第一次穿古装!” 叶落尘摇摇头,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了。 这个幻境的任务是什么?叶落尘直觉不是那么简单。果然,下一秒,当他们站在院子门口时,牵牛花的声音又响起了。 “本次任务,化解玫瑰神的心结。” 罗锦:“是大哥吗?” 叶落尘暗了暗眼眸,抬脚进了屋子。 “你们几个小鬼,为什么不敲门?” 刚进门,众人就被迎面而来的几片玫瑰花瓣给愣在了原地。 叶落尘眼疾手快,伸手用袖子当下了那几片花瓣。 众人向前看去。 只见一红衣男子伏在一个树下,满脸颓废,旁边还放着好几壶喝完的酒,他半眯着眼睛,盯着门口的几个少年。 程初浅开口:“来干什么的?要糖?我这没有。” 叶落尘怔愣在原地,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程初浅闭上眼,又睁开一只眼瞥他,“傻了?” 罗锦忍不住:“大哥你不记得我们了吗?” 程初浅轻笑了一声,“几个毛头小子口气倒不小,谁是你们大哥?想认我做哥,就过来陪我喝酒!” 付深拉拉叶落尘的衣袖:“阿青……” 叶落尘缓声道:“好……” 他们走过去,程初浅丢给他们几个蒲团。 罗锦拿起一壶酒,转眼看付深和钱开开都是一脸难色,想来是怕醉倒后不省人事。他再看叶落尘,发现对方的手腕被人抓在手里。 “嗯?”罗锦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叶落尘抬眼看他,问:“怎么了?” 程初浅眼神轻挑,“小鬼成年了吗?他们三个成年的可以喝。” 三个成年男性:“……” 叶落尘勾唇:“我看着像小孩子吗?” 程初浅喝了一口酒:“像,乳臭未干那种,一脸倔样儿。” “很可惜,我真的成年了。”叶落尘用另一只手夺过他手里的酒坛子,几口干了。 程初浅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好小子。” 陈璃刚想拿一坛,程初浅却用玫瑰花茎抵住她的手,说:“女孩子就不要喝了,一会儿他们多了你帮他们扔后院去。” 陈璃收回手:“多谢大哥。” 钱开开喝了半坛就有些挺不住了,罗锦虽然平时也喝点小酒,但都是度数不高的啤酒,眼下这几坛尝起来像白酒,而且入口极烈,这样下去一坛不用他们就能倒了。 叶落尘脸色微微泛红,但一双眼睛还是带着些冷,只是眼角的微红又恰好和谐了这份情绪。他动动手,眼神示意程初浅。 程初浅低头,看见自己把那块白皙的皮肤给握出了一道道红印。 “抱歉。”他收回手,眼神有些恍惚。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眼前这位小少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叶落尘强保持着理智,还没忘任务。他开口:“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在这喝酒?” 程初浅自嘲一笑:“不说。” 叶落尘轻轻勾起他垂在一旁的手指:“我想听,你不是要认我们做小弟吗?咱们之间不能有秘密的。” 程初浅被这一举动勾起了全身的麻筋,他盯着叶落尘:“喝多了就这么一副撒娇样儿,果然是小孩子。” “我没有,我不是小孩子。”叶落尘忽地黑了脸,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程初浅没来由地心颤一下,连忙道:“好好好,大哥失言,你不是小孩子。” 闻言,叶落尘才缓和了脸色。 “叫什么名字?”程初浅问他。 叶落尘想了想,答:“青青。” 还说自己不是小孩,这么幼稚的名字。程初浅失笑,他的目光望向红光艳艳的天空,盯着天边的一片火烧云渐渐剥离的思绪。 “我时常做一个梦……” “梦里,我死了妻。”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还有四章左右。 感谢支持(双手合十)。 第48章 、树影斑驳 大人说的对,酒得少喝。 叶落尘瞳孔有些微缩。 程初浅道:“我每天只要一闭眼就能梦见那个场景,我感受着他的温度渐渐褪去,感受他在我怀里的身体在慢慢流失。” 他顿了一下,苦笑,“可我却无能为力,我连他的脸都看不清。” “我甚至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他又闷了一口酒。 罗锦微微出神:“那你怎么知道他是你的妻子呢?” 陈璃拍了他一下,程初浅表示没关系。 他说:“我见之死亡心尤痛,撕心裂肺,如筋脉寸断,我的心在那一刻似乎冲破了禁锢,它迟钝地告诉我,我爱他。” 钱开开打了个酒嗝,“那你之后有去找他吗?就……凭感觉。” 程初浅有些愣神,“我想啊,可是他都已经消失了,我的记忆也有损,神力什么的都没了,元神还丢了一半。” 罗锦说:“或许真的只是一个梦。” “不。” 程初浅摇摇头,“我能感觉到,那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叶落尘拽过罗锦手里的一坛酒,咕咚咕咚地喝了进去,罗锦一脸茫然,直到陈璃嫌弃地给他重新塞了一坛。 “酒量不错。”程初浅点了一下他的眉心,稍稍用了些力气,叶落尘的头往后仰了些。 “有关他的一切你都忘了吗?”叶落尘看他,语气有些冷淡。 程初浅眯着眼睛,不经意间捂了捂胸口:“我这里疼。” “呃……”是神印的位置,叶落尘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我有时候醉梦之间会回想起来一些,可却是站在他的视角,我感受着他的喜怒哀乐,他好像总是闷着一张脸。”程初浅回忆说。 “我看见梦里的我捡他回来,我还给他做饭,我对他就像父亲一样。” 叶落尘:“……” 程初浅忽然收了笑容:“但他好像不喜欢我这么对他。他越长越大,变得不爱笑了,也开始若有若无地躲着我。” “梦里的我就好像个大傻子,全然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傻了吧唧的。” “我发现,他好像早就爱上我了,但我不知道,我用不知道是什么的感情去待他,一开始我以为是亲情,但等他死的时候,我听见他的话,我又幡然醒悟。” 钱开开已经倒下了,临睡前不忘初心:“他说什么了?” “他说……”程初浅闭上眼,陷入回忆。 许久,他才睁开眼。 “他说,他不喜欢我了。” 罗锦诧然:“为什么?” 程初浅摇摇头:“他误会我和别人谈恋爱,但我不记得我和谁谈过恋爱。” 罗锦也挺不住了,和一直闷头喝的付深一起倒了下去。 叶落尘转头看陈璃:“劳驾,把他们拖走。” 陈璃捂着额头点点头,叹了口气。 她扯下衣服上的布料,把三个人的腿绑在一起,两只手攥紧另一头,把人拖走了。 身体不舒服,要是放在之前,她一只手都可以。 陈璃想着,有些气地拽了一下绳子。 —— 旁边没有人了,叶落尘醉后的反应就显现出来了,他往前蹭了几步,抱在程初浅身上。 “做什么?”程初浅愣了一下,“耍酒疯?” 叶落尘闷声不吭声,程初浅就一直用手扒拉他的头发,玩了一会儿,果然起了一层静电。 程初浅生怕这些头发糊在自己脸上,于是手一放,正好落在了某处腰肢上。 他犹豫着该如何收回手。 叶落尘没有要动的趋势,可能是睡着了,他动了下手,对方立刻就不乐意了,在他身上不安分地蹭了一下。 “别闹。”程初浅有些无措,拍了一下叶落尘的腰。 叶落尘不动了。 “你说你这小孩,怎么耍起酒疯来净往人身上贴,我可告诉你,以后你不许贴别人,不对,你不许喝酒,你……” 他忽地止住,他看见叶落尘不知什么时候把头抬起来,正看着他。 可能是在他怀里闷的太久了,他的脸甚至有些微红,此时瞪着大眼睛,莫名有些喜感。 叶落尘说:“为什么不许我喝酒?” 程初浅:“……” 叶落尘:“为什么不许我贴别人?”程初浅有些恍惚,他竟然无法回答。 刚才的话完全是脱口而出,仿佛他就应该说,面对这样的人,他就应该展现出保护的姿态,把他永远禁锢在怀里,不让他受到伤害。 叶落尘又往上蹭了几分,两人喝的都有些多了,这么一蹭就撩起了几分热焰。程初浅按住他的腰:“别蹭了……” 叶落尘环住他的脖颈,望着他:“我是谁?” “呃……”程初浅脑子有些不清了,他现在热的很,残余的理智都被刚才身上这人给蹭的更加破碎。 叶落尘没等到回答,低着头吻上了他的唇。 “呃……”程初浅倏然睁大眼睛。 “我是谁?”叶落尘摩挲着他的唇瓣,片刻后分开一点。 程初浅几乎是僵在了原地。 唇瓣相触的那一瞬间,他怀里人的面孔逐渐浮现。 迷雾散去,人影重叠。 程初浅看着眼前的人,听见自己沙哑出声:“青青……” 叶落尘追问:“还有呢?” “叶落尘。” 下一秒,两唇再次相接。 叶落尘被吻得透不过气,不知过了多久,程初浅才稍微分开一些。 他眼底仍有热意,气息喷洒在对面那张红的不像话的脸上。 “不是说让你忘了我吗?” 叶落尘轻笑:“我不是也说了,你休想。” “臭小子。”程初浅又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为什么来找我?” 叶落尘:“我想来就来。” “你都想起来了,你不恨我?”程初浅亲他的眼睛。 叶落尘:“恨。” 程初浅又吻他的鼻尖:“喜欢我吗?” “呃……”叶落尘注视着他的眼睛,刚想张口,就又被堵住了话音。 “我先说,我喜欢你。”程初浅伸手解开他的腰带,“我爱你。” 叶落尘想回复他,但程初浅就是不让他出声。他朦胧间,忽然明白了程初浅的用意。 因为答案已经确定,所以不需要你回应。 叶落尘趴在程初浅身上,微微渗出了些汗。 他压抑着自己不出声,可程初浅就吃定了他这股劲,偏偏在他身上点火,每一处都在挑弄他。 “你……” 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剩下的都随着风声散在空中了。 万花之珉此刻静的无人,或许程初浅的世界只是徒有其表。 里面只有一个他。 —— 叶落尘睁开眼,动了一下身子。 真他妈疼。 叶大佬看了眼自己身上这些斑驳的痕迹,静默了一会儿。 大人说的对,酒得少喝。 程初浅也醒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光滑白皙的脊背,刚消停了一会儿的火差点又上来。 “穿上。”他拉过衣服,胡乱地给叶落尘穿上。 穿好衣服后,两人皆是沉默。 “那个……” 他们同时开口。 叶落尘撇过头:“你先说。” 程初浅盯着他耳尖处那点通红,坏笑道:“投怀送抱时那么热情,怎么事后扭扭捏捏?” 叶落尘回来瞪他。 “好了好了。”程初浅揽过他亲了一下,“逗你的。” 叶落尘开门见山:“你的心结解了吗?” “呃……”程初浅有些无奈,“蜜月期不要说公事嘛。” 叶落尘拽着他的衣领:“没解?” 程初浅似是思考状:“不知道……我感觉没解。” “呃……”叶落尘低垂着睫毛,“那……那再来一次?”说罢就又要脱衣服。 程初浅连忙拽住他解腰带的手:“解了解了!” 叶落尘看他:“你的心结就是这个?”他的目光里带着审讯意味,程初浅莫名有些心虚。 “其实你亲我的时候就已经解了……” 叶大佬的拳头已经就绪。 程初浅趁机偷亲他一口,愣是把叶落尘亲懵了:“你干什么?” 程初浅一下一下把他的拳头扒拉开:“也是一时情难自禁,再说你不是也挺享受的嘛……” 叶落尘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一红,从程初浅身上下来了。 “你给我消停的,我出去救你时别又犯傻不跟我走。”叶落尘冷眼看他。 程初浅面上闪过一丝复杂,“把人从虚无之境带出去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又如何?”叶落尘说,“我都已经走到这了,我把后路都绝了,我怎么会在意容不容易?” “呃……”程初浅停顿了许久,恍然失笑,“怎么就养成了这倔性子。” 罗锦带着三人从后院跑出来,看见程初浅后激动大叫。 下一秒,白光渐渐升起,只是这一次,是柔和的感觉。 程初浅说:“我就喜欢你这副倔模样。” 罗锦茫然:“我?” 叶落尘失笑,转身走进白光。 —— 众人从万花之珉出来,又回到了那颗树下。 只是树中间绑着一个红衣男子,他的面容悉数被覆盖,只露出一双眼睛,叶落尘上前,想着怎么砍树才能不伤害到这人。 “一会遇到危险,不要猛冲,躲得远远的。”叶落尘回头嘱咐道,付深刚想说什么,就被罗锦碰了碰肩膀,他道:“知道了。” 叶落尘祭出藤条,缠在程初浅上方的树干上。他提高音量。 “万象,形灭。” 树上瞬间张裂出无数粗犷无比的枝条,比他的藤条不知粗上几倍。叶落尘再一用力,猛地脑中闪过一个画面。 程初浅抱着他慢慢消失的身体,身体里迸发出无数枝条,扎地生根,整个世界刹那间笼罩在黑暗之中。 他看见程初浅的元神剥离,成了一缕看不见的东西。 叶落尘皱眉,是那道「视线」,也是程初浅。 他看见「程初浅」无意识地游走于各个人的世界中,从古至今。 就这么走了十七年,忽然一天,人类世界迸发出一缕微光。 一个少年被金银花包裹着在一处别墅中醒来,他睁开眼,叶落尘视线猛的一颤。 是他自己…… 怪不得他没有十七岁之前的记忆,原来他来到人类世界之后就没有经历过那些岁月。 与此同时,整个城市里的玫瑰花忽然开始掉落花瓣,无数个花店中,只剩下一朵傲然挺立。 那朵玫瑰花被贴上了永生玫瑰花的标签,在柜台里缓缓摇曳。 树上的元神又剥离一层,在人间悠哉悠哉,最终落在这朵玫瑰花的身上。 玫瑰花在那一刻变成一皎皎少年,他似乎是刚睡醒,看了眼周围,瞧见门口有个学生经过,看了眼自己光秃的身子,给自己也穿上了同样的衣服。 “尘尘?明天报道了阿姨提醒你一下,别迟到奥。”门外有人敲门,门里的少年动了动睫毛,缓声开口: “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捉虫…… 第49章 、「完结倒计时」舍生取义 天涯海角,刀山火海。 花店来人了,程初浅连忙变回玫瑰花的模样。 一个企业家进来,在花店里转了一圈,最终指着他说:“我要这个。” 程初浅就这么被打包带走了。 企业家带着他来到一家餐厅,他预定的座位上坐着一位美丽的女子。 企业家把他递给那位女子,“月月,和我交往吧。” 女子摇摇头,“我不喜欢你。” 企业家失意地待在原地,一直坐到黑夜,路上的行人归途。 企业家带着他出了店门,在隔壁超市买了几罐啤酒,他们坐在一个公园里,面前是一个人工湖。 “你说我都这么有钱了,为什么就没有一段称心如意的爱情呢。” 程初浅以为他在自言自语,却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被企业家放在了面前。 他不能暴露身份,就没回答。 “说来你跟我也像。”企业家喝醉了,丝毫不在意他在和一朵花说话,“你看你活了这么久,永生玫瑰,今日我拿着你,你却被拒绝了。” 程初浅:“……”拒绝的不是你吗? 企业家吹着凉风,忽然问他:“你懂爱吗?” 程初浅摇了摇身子,他被人戳到了心坎。 他要是懂,就不会把小朋友弄丢了。 似是太失意,他怔愣出声:“不懂。” 企业家指着他:“不懂得学啊!” “怎么学?”程初浅也希望他给自己指点迷津,于是抬着头看着他。 企业家刚想高谈阔论,忽然意识到什么。 “花会说话?”他狐疑地盯着手里的玫瑰花,就在程初浅以为自己露馅了时,他的意识猛地被抽离。 手里的玫瑰花瞬间枯萎。 再一睁眼,是角落里的一堆校服同学。 …… 叶落尘再次收紧藤条,失笑。 怪不得那个「视线」无处不在,原来这一整个世界都是程初浅衍生出来的。 没想到程初浅自己进了自己的世界,进世界的缘由竟然是学不会爱。 叶落尘的双脚被树干拽扯着,身子猛地一颤。 他连忙施咒稳住心神,另一只手变幻出无数雏菊花瓣朝着程初浅身上的树干打去。这树干粗硬无比,一时半会儿划不开。 罗锦想过来帮忙,叶落尘却甩手抛出去一个神禁令,把三人拦在一边。 “大佬你干什么!”罗锦拍打着面前不透明的墙,陈璃也喊:“尘哥你千万别做傻事!” 叶落尘:“放心!” 程初浅说的没错,这虚无之境待久了果真不舒服,神力一旦用出去就好像被乘了二倍,流逝的更加快。 可那棵树还没有一丝裂痕,叶落尘咬咬牙,换了个方式。 他把藤条伸入树周围的地面,然后调动全身神力去拽。果然,树根被侵入,树枝们也一下子无序起来。 他们疯狂地寻找着攻击的对象,叶落尘轻松地躲开它们,另一只手又开始祭出雏菊。 “用我的,大。” 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声音,叶落尘脸上一红,收起雏菊,往外祭玫瑰花瓣。 付深惊讶:“神融?!” “什么意思?”罗锦看他。 “我也是在书上看见的,传说神与神交融后就可以使用对方的神力……” 罗锦:“……” 昨天他们喝醉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玫瑰花瓣果然让树干破了些裂痕,叶落尘乘胜追击,一举把树连根拔起。 “啊啊啊——” 程初浅身上的树枝破碎,叶落尘急忙收起藤条,上前接住他倒下的身子。 「嘣」的一声,树干倒地。 “太好了!”罗锦拍手,却看付深没像往常一样和他附和,他的神情严峻,似乎看见了什么严重的事。 他缓声:“自然之神动怒了。” “什么?”罗锦慌忙问他,“为什么动怒?” “因为阿青他损坏了树根,那棵树是殿下死之前神力的寄生品,这么多年了,算半个神木了,如今被毁灭……” 叶落尘自然知道,他三两步把程初浅抛给罗锦:“带他走!” “不行!”罗锦拍打着屏障,“大哥不让你做傻事!” 叶落尘转身喊:“你们不走就走不了了!总要有人殿后。” 三人皆是沉默。 叶落尘扔下一句「保重」后,只身前往抵挡黑影的攻击。 “青青啊,又见面了。” “你怎么能伤害神木呢?胆子越来越大了。” “既然如此,就留在这里吧。” “你还是来陪我们了。” 叶落尘刚才神力已经损耗了不少,现在他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他手底翻转,在罗锦那边劈出一个裂痕,他喊:“快走!” “哟,舍生取义。”那声音不徐不疾,把嘲讽放在最大。 叶落尘额角已经渗出了汗,他已经濒临枯竭状态。 “万象,聚神!” 他忽地抽出手,双眼变成异瞳,一青一红,遍地的玫瑰花同时幻灭,纷纷注入他的身子。 叶落尘感觉自己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断裂了,那声音被这一击击的有些强,狠声道:“青青,你不要得寸进尺!” 叶落尘:“万象,祭元。” “你想和我同归于尽?呵,休想!” 叶落尘嘴角轻挑,“休不休想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罗锦这边走到裂缝前,犹豫着没踏出去。 付深忽然道:“阿青要和他同归于尽!” 罗锦回头,见叶落尘的身体已经近乎透明,他怒道:“我真的没用!什么特异功能也没有!” “即使有,他也不会让咱们去。”付深说,“这是他和殿下的心魔,理应他们自己破解。” “大哥怎么还不醒?”陈璃仔细拍拍程初浅的脸,后者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罗锦问付深:“有办法吗?” 付深想了想:“我试试能不能叫醒他吧。”之前的异能课上学了唤醒含羞草的咒语,不知道对殿下有没有用。 “先试试吧。”钱开开把人放平。 叶落尘这边的状况确实不太好,他强撑了半个时辰,意识已经开始剥离了。 恍惚间,他听见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女声:“尊上,请息怒。” 那声音道:“这是他应有的惩罚。” 男声:“他也受到惩罚了,再这样下去他该元神俱灭了。” 那声音没有一丝温度:“那又如何,这小子倔的脾气就该好好磨一磨。” 女声沉稳回应:“我万花之珉万年来,才诞生了第六位神。” 那声音沉默了一会儿,男声又道:“尊上……” “罢了。”那声音渐渐散去,“就再放他一马。” 叶落尘晃晃脑袋,试图看清是谁在说话。 一朵金银花落在他身上,稳住了他的身形,留住了他的元神。 “破了,神禁令破了!”罗锦奔向叶落尘,接住他倒下的身体。 “我们……赢了?”叶落尘虚弱地抬眼。 罗锦打横抱起他,迅速起身不加耽搁:“冒犯了大佬,这样比较快,回头我向大哥请罪。” 叶落尘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们离裂缝还有几步,身后忽然又传来异响。 “可恶,神凭什么放过你!” “休想出去!” 陈璃刚扶起程初浅,回头看见罗锦和叶落尘背后的无数黑影。 空中的女声乍然响起:“尊上,等一下!” 程初浅于此时睁开眼,他看见这一幕,立马起身。 叶落尘余光扫到那些黑影,他想用神力,却无法调动,他推着罗锦的肩膀:“快,放我下来……” 罗锦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喃喃道:“快到了,你看大哥都已经醒了,咱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有危险,不关你的事……” 陈璃尖叫着跑过来,被付深和钱开开一把拦下:“罗锦!躲开啊!” 付深用力地擒住她:“来不及了……” 程初浅手心凝聚神力,朝着黑影打出。 一切都是电光火石之间。 可有人晚了一步。 罗锦踉跄了一下,忍着痛意把叶落尘递给程初浅:“快走!” “罗锦!”陈璃被钱开开拖进裂痕,她哭喊着,看着那个渐渐消失的身影。 罗锦从衣襟里掏出一只锦囊丢给她,“走!” 程初浅腾出一只手拽他:“我能治,你跟我走!” 罗锦甩开他把他推出去几步:“尘哥说了,总要有人殿后……” 程初浅看着他的眼睛,忽地眼眶一酸。 【等出去后,你还是我大哥,有事你叫我,天涯海角我都去帮你。】 “我说了,天涯海角……” “陪葬吧!” 整个世界开始崩塌,地也跟着颤动。 “我都去帮你。” 男声急道:“尊上,收不回来了吗!” 称为尊上的人神情一寒,说:“来不及了,是我的错……” 程初浅被付深拖着进了裂缝,在整个世界崩塌之前,他看见罗锦灿烂的笑脸。 “大哥,珍重。” 「世界」就在此刻关闭。 那个少年,离出去只差了几步。 但他如愿成了世界英雄。 …… —— 叶落尘在医院醒来。 旁边是一脸死寂的程初浅。 “罗锦呢?”他沙哑开口。 程初浅忽地拥住他,低声说:“我的错,我晚了一步。” 叶落尘埋在他的肩上,“我对不起陈璃。” “不是你的错。”程初浅摸着他的头,目光里忽地闪过一丝寒意。 “是时候,该去源烬殿看看了。” 第50章 、「正文完结」年又今朝 愿岁岁今朝。 半个月后—— 叶落尘从人类世界的医院出来后就回了万花之珉,他在金月那住了半个月,荣获境内最佳伤员奖。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神,万花之珉的众花纷纷表示不可置信,因为雏菊这一类的花在他们的境域里是平民的象征,猛然冒出来一个神,连带着一族都成贵族了。 叶落尘谢绝杨斯杰要给他办庆功宴的提议,养了半个月后跟着程初浅去了人类世界。 —— 金月一大早送走二人,和杨斯杰一起来到源烬殿。 殿内如往常一般极冷清净,高坐之上独坐着一人,他的身影藏在纱帐后,看不清面容,但能看出他的身形是瘦弱的。 他们两个行了个礼,那人点点头。 “陶烜还没回来?”那人问。 杨斯杰说:“他在几千年前的人界,想必短时间不会回来。” “夏万钰呢?” 金月说:“不知道,他一向神出鬼没,几百万年了,不曾见过他的身影。” 那人静默了一会儿,底下的两人都没敢吭声。 这位自然神大人生性阴晴不定,非常人所能琢磨的透。要非特殊原因他们也不愿意来这一趟,谁让这位神尊大人的心魔,伤了人类世界的一位无辜少年呢。 “罢了,万花之珉有你们四个就够了。”那人起身。 杨斯杰叫住他:“尊上,您这就要走了吗?” 那人回头,眼神凌冽。杨斯杰没来由地哆嗦了一下。 自然神大人,威不可议。 “送尊上。”金月拱手,杨斯杰这才回过神。 大殿又恢复冷清,或者说,这里从未有过任何温度。 杨斯杰赶忙搂着人飞走了。 —— 叶落尘二人站在一处别墅前,敲了敲门。 意料之中的没人回应,旁边过来一个路人,好心道:“你们找这家人干什么?这里面是个疯子。” 那人说罢还做了个狰狞的表情:“这样的疯子。” 叶落尘瞥他一眼:“她没你这么丑,还有,他是我表妹,不是疯子。” “诶你……”程初浅连忙拦住要上来争论的路人,歉意地把人送走了。 叶落尘用小藤条穿过门缝,伸进里面的锁孔中,把锁给打开了。 一进门,满院狼藉。 地上是干了不知道多久的血迹,透露着蛇腥味儿,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残躯。 旁边的花园早已经被人翻烂,小雏菊花瓣尽数掉落凌乱一地。 他们就着能踩的地方走过院子,推开了屋门。 “应该在二楼。”程初浅看了一圈,一楼不像是有人的样子,便带着叶落尘上了楼。 二楼的卧室门紧闭。 叶落尘敲了敲,里面颤颤回了句:“谁啊?” “是哥哥。”叶落尘说完,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里面的人应该是从床上滚下来然后手脚并用地来给他们开的门。 打开门,是陆婷惊喜的脸。 “你回来啦哥哥,今天怎么样?” 叶落尘看了眼她现在的形象,说:“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陆婷提起破破烂烂的红裙子,笑着说:“怎么啦,这是你送给我的裙子,我一直穿着呢。” 程初浅叹了口气:“看样子不太正常。” 叶落尘进屋,发现卧室里倒是很整洁,虽然里面也没什么东西。 桌上摆着一本日记和一盆枯萎的雏菊。 叶落尘收拾出来两张凳子,和程初浅一起坐下。 陆婷跑过来抱住他的腿:“哥哥!” “怎么了?”叶落尘摸着她凌乱的头发,丝毫没有嫌弃。 然而陆婷在现实中不似在世界里,在世界里她是小孩子模样,但现实中,她是叶落尘的同班同学,二人年纪相当。 程初浅有些不乐意了,他一把捞过陆婷,警告道:“不许随便抱哥哥大腿。” 陆婷挠了他一下:“为什嘛!” 程初浅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被抓出几道红印的爪子,说:“你敢挠我?” 陆婷抱着胳膊:“哥哥是我的。” “我的!”程初浅抓着她的脑袋,陆婷不服气地顶着。 叶落尘打掉他的手,淡淡道:“出去收拾屋子。” 程初浅一脸不情愿,叶落尘再一看他,他立马跑了出去。 叶落尘问过金月,陆婷这种症状的怎么治。 金月的答复是指标不治本。 也就是说陆婷精神失常是世界反噬留下的后遗症,而世界已经关闭,正常的陆婷早已经随着消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她让她慢慢成长。 或许不久的将来,她会以睡一觉的方式醒来,重获新生。 但那都是后话了,叶落尘看了眼桌上的雏菊,对陆婷说:“哥哥带你去理理头发,好不好?” 陆婷甜声:“好!” 叶落尘拿出金月给他的小裙子:“把这个换上,我出去等你。” 叶落尘关上卧室门,见程初浅已经收拾好了。 程初浅动了动手指,道:“厉害吧?” 叶落尘:“……” 二人带着陆婷理了头发,整个人看起来正常多了。 陆婷拽着他的手:“哥哥我们要去哪啊?” 叶落尘:“平遥。” 程初浅盯着陆婷的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看着街上这时候没几个人,便拉过叶落尘啄了一口。 “啊我哥哥!”陆婷想过来打他,但看叶落尘的模样好像没有生气。 “干嘛……”叶落尘看了眼周围,好在没人。 程初浅咬他耳朵:“我记得青青好像还在人类世界念高中吧?” 叶落尘:“……” “作为你的监护人,我还没有给你请假呢。”程初浅狡黠地笑着,顺便摸了摸陆婷剪完的头。 于是在程初浅的逼迫下,他们去平遥的日程拖到了暑假。 彼时他们站在机场,陆婷兴高采烈地围着他乱转,程初浅如今治她可有一招,过去亲了一下叶落尘的侧脸。 机场人来人往,有几个人好奇的看了过来。 事实上程初浅这招不仅治的了陆婷,也能治得了叶大佬。 叶落尘与那几个人对上视线后耳尖迅速红了,他似是不好意思:“还有孩子在呢……” 程初浅揽过他的腰,盯着陆婷,“没见过十七岁的孩子。” 陆婷鼓着脸,余光见到有二人过来,立马挥挥手:“陈璃姐!开开哥!” 钱开开时至今日都不敢正眼看陆婷,他躲在陈璃身后,陈璃微笑着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小婷最近有没有听哥哥的话?” 陆婷嘿嘿笑了,“当然!” “好孩子。”陈璃转头,叫了声:“大哥,尘哥。” 程初浅松开叶落尘,打趣儿道:“陈女侠最近温柔不少。” 陈璃假笑:“这不有孩子在呢吗。” 陆婷傻笑:“哈?” 钱开开躲开她,跑到程初浅旁边:“大哥,该检票了。” 飞机起飞,窗外是虚若飘絮的薄云。 他们回来已有两月之久,精神也从那一帧帧冒险中抽离,适应着他们所存在的这个世界。 只是他们都没提过从前。 那些往事似乎是他们的一场黄粱大梦,过去的刻骨铭心,至今也不敢去触碰。 北方的夏天特别热,是那种干燥的热。 几人下飞机后迅速全面武装,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 陆婷捂着一顶大帽子,好奇地问:“哥哥,咱们要去干嘛?” 叶落尘:“拜访故友。” 几人按照旅游景点把平遥打卡了个遍,中午时,他们也有些累了,就找了个当地著名的小吃店进去了。 点完餐,他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钱开开哭诉自己这次期末又考砸了,说他爸爸把他一顿胖揍,还说要给他报一堆补课班,让他整个暑假生不如死。 “你这不是出来了?”程初浅毫不留情揭穿。 钱开开立马坐正:“我用数学40分的成绩换来的,我之前从来没上过30,我这次做对了一道大题。” 叶落尘:“……” 程初浅似是无意地说了句:“我家青青这次也没考好,才考了720分。” 钱开开:“……” 陆婷欢呼:“哥哥好厉害!” 所幸服务员及时上菜,要不然这里又是一个战场。 夜晚的平遥比白天更漂亮,他们特意挑的七夕这天的机票,想着有纪念意义。 陈璃带着陆婷去别处买花灯了,三个男生就在河边悠闲悠闲地走。 以前没察觉,原来七夕节有这么多人放花灯。 程初浅把手搭在叶落尘肩上,道:“咱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情人节。” “肉麻。”叶落尘打掉他的手。 钱开开觉得自己在哪都不合适,他一脸幽怨地跟在两人身后。 叶落尘沿着河边,心情有些沉重。 这场旅行,本应该还有一个人。 他们没提,不代表都没想起。他们原本不打算打着陈璃来,但陆婷前一天晚上给陈璃发微信说漏嘴了,陈璃就打电话说她也要来。 “哥哥!”陆婷手里抱着花灯,穿过人群挤到他身边,“给。” 程初浅看着自己空空如也是手,又看了眼陆婷两只满满的手。 陆婷立马护住:“不给你!”说罢跑到一边。 “你站住!”程初浅追上去,“小崽子你一天不惹我皮痒是不是!” 陆婷:“噜噜噜好开心!” “站住!” “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哥!” 叶落尘:“……” 钱开开偷偷看他,发现他耳朵又红了。 大佬爱害羞,他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 他们跑了好远,陆婷才停下,把手里的花灯递给他。程初浅没接,说,“干什么?” “拿着啊给你还不要。”陆婷别扭地说。 程初浅这才接过来:“怎么了?想通了?” “我觉得咱们这么斗智斗勇下去不去长久之计,毕竟咱们住在一个屋檐下。”陆婷清清嗓子,“所以,咱们握手言和吧。” “小鬼。”程初浅捏了一下他的鼻子,“算你识相。” 叶落尘花灯放入河中,看着他飘远。 “希望贺公子在天之灵可以和小陈王幸福快乐。”陈璃闭着眼,轻声念叨。 叶落尘后来问过,世界消失后贺瑜年会怎么样。 程初浅说,因为主人私自留下肉身,他的魂魄破碎不堪,就入不了轮回,现在恐怕是在世间各处游历。 而小陈王是正常死亡,他的魂魄完整,可以洗去记忆入轮回。 只是前几天,程初浅的远方朋友忽然给他传信息,说鬼界出了个武门世家的鬼,一头赖在鬼门关前不肯入轮回,之后鬼王没招,就许了他一个职位。 那鬼整日无所事事地在忘川发孟婆汤,有时候还偷懒直接舀忘川水给过路鬼喝,把好几个鬼都喝到拉肚子。 叶落尘闻言也是微愣,没想到小陈王做鬼都这么不消停。 不过他一直赖在鬼界,想必也是在等那位未归魂吧。 叶落尘看着程初浅放出一个花灯,询问道:“许的什么愿?” “你猜?”程初浅笑了一下。 叶落尘说:“之前在虚无之境,你是不是也偷偷放了一只花灯。”他看着程初浅,“那上面写的什么?” “说出来就不灵了。”程初浅坐在河边,望着并排游走的两只花灯。 其实只要叶落尘稍微动动神力就知道那上面写的什么,但是他不想那么做。 他想在日后,看程初浅给他会变出什么花样。 “青青。” “嗯?” 叶落尘偏头,迎上一个衔着晚风的吻。 …… —— 这一天,人潮汹涌。 花灯的烛烟晃了一下,上面的字被月亮瞧了个正着。 ——愿事事如意,浪平祸息。 ——愿吾爱之人,长长久久,岁岁今朝。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完了! 不定时捉虫,我错别字肯定一堆。 —— 说一下我的心路历程吧。 这算是我第一本真正意义上完结的小说,可能文笔不是特别好,故事也不够新颖,但是却是我一个字一个字码下来的。 写完一本书的成就感真的爆棚,我现在的心情还不能平复。 虽然这本书很冷,但我也很感谢这几个在我更新其间评论收藏的读者们,谢谢你们给我写下去的动力。 路是一步一步走的,我相信不久的将来,小叶和浅哥会被更多人熟知,所以我也想和正在迷茫地你说一句: ——坚持恒能可贵。 再说一下,这本书涉及到其他两本书的主角了,同系列有一本我暂停了,因为设定出了些问题。 另外神尊的故事我还在犹豫写不写,万花之珉这个系列能写的花太多了,没朵花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把罗锦小可爱写挂了我也很心疼,对于我来说他们都是鲜活的人,也是我的家人。我很荣幸能被自己虐到。 接受一切点评,但不接受无脑黑。 下本预收开了,是一本现代文,不是万花之珉这个系列的。 我想想什么时候把那本的设定改改吧…… 感谢支持,微博名在专栏可自取。 爱你们……